第723章，意外来客

夜色再度降临，复旦校园在晚风中渐渐沉寂。梧桐大道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影子，仿佛昨夜那场雨从未真正停歇。远处教学楼的窗户陆续透出灯光，有人仍在伏案苦读，有人低声交谈，而更多的人，则在这平静表象之下，默默承受着内心翻涌的波澜。

项哲旭没有回庐山村。他留在了27号大楼，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手中握着那个装有卡地亚手链的小盒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窗外传来虫鸣与树叶沙响，可他的世界却异常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如鼓。

三个月。

她给了他三个月的时间。

不是哀求，不是妥协，也不是退让，而是一次郑重其事的约定，像一场无声的审判，将他推上了悬崖边缘。他不能再逃避，不能再用“为她好”来粉饰懦弱。她已经说得很清楚：爱是她的选择，而回应，则是他的责任。

他缓缓打开盒子，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如同孙曼宁眼中那些未曾落下的泪。他曾以为这礼物送不出去是对她的保护，如今才明白，那不过是对自己良心的安慰。真正的保护，不是推开她，而是牵起她的手，一起面对风雨。

可现实远比想象复杂。

殷家不会轻易松口。殷蓓今日清晨打来电话，语气比往日更冷：“爸已经联系西北教育局，下周就会有正式调令下来。如果你还不采取行动，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他当时沉默未语，只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断电话。他知道殷蓓不是虚张声势，她向来言出必行。而父亲那位掌控庞大商业帝国、连市长都要礼让三分的殷志远，一旦出手，绝不会只是调职那么简单。孙曼宁的父亲可能被撤去教研组长职务，母亲所在的医院也可能面临人事调整，甚至连她复旦的学籍都未必保得住。

这就是门第之差最残酷的一面：你不需动手，只需动一个念头，就能让对方万劫不复。

可他也变了。

不再是那个只会顺从家族安排、以理性压倒情感的项哲旭。孙曼宁那一句“我不恨你”，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积压多年的迷雾。他终于看清，自己真正恐惧的，从来不是失去家族地位，而是失去她。

他怕的，是她有一天会后悔爱上他。

手机忽然震动。是一条来自李恒的消息：“宋妤答应结婚了。孩子留下。我准备辞职半年，陪她安胎，顺便筹备婚礼。”

项哲旭盯着屏幕良久，嘴角竟浮现出一丝笑意。那是真心的祝福，也是某种释然。连李恒都能挣脱束缚，选择所爱，他又凭什么继续躲在“责任”背后？

他回了一句：“恭喜。需要钱，随时开口。”

片刻后，李恒回复：“你自己呢？三个月够吗？”

他望着窗外，轻轻敲下三个字：“不够。但我只能要这么多。”

第二天清晨，孙曼宁照常去上课。

她在图书馆前遇见麦穗，后者上下打量她一眼，皱眉：“你昨晚睡了吗？眼底发青。”

“睡了。”孙曼宁笑了笑，“就是梦多。”

麦穗叹了口气，挽住她手臂：“你知道吗？我昨天梦见你穿着婚纱走进教堂，可新郎的脸一直看不清。等我走近一看，地上全是碎玻璃，你赤脚走过去，每一步都在流血。”

孙曼宁脚步微顿，随即轻声道：“那就说明，我必须走得足够坚定，才能不受伤。”

“可你真的不怕吗？”麦穗停下脚步，认真看她，“项哲旭不是普通人，他的世界太复杂。你一旦踏进去，就再也不能回头。”

“我知道。”孙曼宁抬头望向天空，晨光透过云层洒下，“可我也知道，有些路，哪怕布满荆棘，我也想走一次。我不想老了以后，对着孙子说‘奶奶曾经爱过一个人，但没敢追’。我想说，‘奶奶拼尽全力爱过，虽败犹荣’。”

麦穗怔住，随即红了眼眶，一把抱住她：“你真是个傻女人……可我真为你骄傲。”

两人相拥片刻，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早啊。”

她们回头，看见诗禾拎着两杯豆浆走来，脸上带着少见的柔和笑意。

“给。”她递出一杯，“热的，加了糖。”

孙曼宁接过，轻声道谢。

诗禾看着她，忽然说：“你知道吗？项哲旭昨晚给我打了电话。”

孙曼宁手指一颤，豆浆差点洒出。

“他说……他想通了。”诗禾目光深邃，“他还说，如果三个月后他还是不敢站出来，那就让他永远失去你。”

孙曼宁低头，睫毛轻颤，却没有说话。

“我告诉他，”诗禾顿了顿，“你值得更好的等待，而不是一场无期的煎熬。”

“我不是在等他施舍。”孙曼宁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坚定，“我只是在等他成为那个能堂堂正正牵我手的人。”

诗禾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那你就好好活着，别让他有机会后悔。”

与此同时，东京。

余老师站在浅草寺外的邮筒前，手中捏着那封写有“李恒收”的信，迟迟未投。

她穿着素色和服，发髻微乱，眼神疲惫却平静。风吹起她鬓角的白发，像岁月无声掠过。

她终究没有寄出那封写着“我怀孕了”的信。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她知道，若这封信寄出，李恒必然回国，放弃事业，承担一切。可她不愿用孩子作为纽带，去捆绑一个本该自由飞翔的男人。她教了他十年钢琴，看着他从少年成长为商界新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舞台不在琴房，而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老师？”助手小林走来，“车已经在等了，我们要赶下午的航班。”

余老师终于将信折好，放回信封，轻轻道：“烧了吧。”

小林一愣：“可是……”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她转身走向门口，背影清瘦而决绝，“有些人，注定只能成为回忆。”

飞机起飞时，她望着窗外渐远的东京城，闭上双眼，低语：“李恒，祝你幸福。这一次，换我先放手。”

复旦琴房，傍晚。

宋妤正在练习一首新曲，是李恒为她写的《夏末书简》。旋律温柔而坚定，像一场迟来的告白。她弹到第三遍时，手指忽然停在半空。

门被推开，李恒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束白色满天星。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问，指尖还在琴键上。

“来听你弹完这首。”他走到她身边，将花放在琴盖上，“然后告诉你一件事。”

她侧头看他。

“我已经向公司提交辞呈。”他说，“六个月，最多一年，我会回来陪你生下孩子，办一场只属于我们的婚礼。”

她瞳孔微缩：“你疯了？正是项目关键期！”

“我没疯。”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我只是终于明白，人生最重要的事，不是赚多少钱，而是和谁一起变老。”

她眼眶瞬间泛红：“可你不需要为了孩子……”

“不是为了孩子。”他打断她，“是为了你。为了那个在我穷困潦倒时，仍愿意为我弹《月光奏鸣曲》的女孩；为了那个即使我三年不归，也从未停止练琴的宋妤。”

她终于崩溃，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

他紧紧抱住她，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沙哑：“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扛了这么久。从今往后，风雨归我，安宁归你。”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缓缓降临。

而在城市另一端，项哲旭正坐在父亲办公室对面，神情平静。

殷志远放下钢笔，冷冷道：“你说你要和孙曼宁在一起？”

“是。”项哲旭直视父亲双眼，“我会对她负责，也会承担后果。”

“后果？”殷志远冷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家族会议会否决你的继承权，殷蓓会切断你所有资源，你在复旦的学生会主席位置也保不住。你将一无所有。”

“我知道。”项哲旭点头，“但我宁愿一无所有，也不愿失去她。”

父子对视良久，空气凝重如铁。

最终，殷志远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楼下庭院中那棵百年银杏树。

“你母亲去世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他声音忽然低沉，“她说，男人最大的失败，不是事业崩塌，而是活了一辈子，却从未为自己爱过的人挺身而出。”

项哲旭心头一震。

“我压制你这些年，是想让你成为合格的接班人。”殷志远背对他，“可现在我才明白，一个连爱情都不敢争取的人，又怎能领导一个企业？”

他转过身，目光复杂：“三个月后，家族股东大会。如果你能在那之前，让她进入我们认可的视野不是靠背景，而是靠实力，那我就承认你们的关系。”

项哲旭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下个月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我要你带她参赛。”殷志远淡淡道，“项目由你们自定，评审团里有我两位朋友。如果你们能拿前三，就算通过第一关。”

项哲旭猛地抬头：“你是说……考验她？”

“也是考验你。”殷志远冷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相信她，而不是一时冲动。”

项哲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我接受。”

他起身欲走，却被父亲叫住。

“哲旭。”殷志远望着他，“别让我失望。也别让她，成为你人生唯一的遗憾。”

他点头，推门离去。

夜风扑面而来，他仰头望向星空，第一次觉得，未来并非不可触碰。

三天后，图书馆。

孙曼宁正埋头查阅资料，忽然感觉有人靠近。

她抬头，看见项哲旭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好的企划书，封面上写着：《乡村教育数字化共享平台“光点计划”》。

“这是什么？”她问。

“我们的参赛项目。”他坐下，目光灼灼，“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下个月开赛。我想邀请你，做我的合伙人。”

她愣住：“你……认真的？”

“比任何时候都认真。”他点头，“我爸设了门槛，要我们证明自己。而我相信，你能做到。”

她盯着他，忽然笑了：“所以，这是你争取来的机会？”

“是。”他坦然承认，“也是我最后一次，用行动告诉你我不是在逃避，而是在战斗。”

她沉默良久，终于伸手接过企划书，一页页翻看。内容详实，逻辑严密，技术架构清晰，甚至预留了与复旦实验室合作的接口。

“你想改变多少所乡村学校？”她问。

“第一批五十所。”他说，“从安徽、江西开始，逐步扩展。设备由我们募捐，课程由大学生远程授课，系统由AI辅助教学管理。”

她抬起头，眼中已有微光闪动：“你知道这需要多少钱吗？”

“我知道。”他看着她，“所以我已经联系了三家风投，下周面谈。另外，李恒答应为我们提供初期技术支持。”

她忽然觉得鼻尖发酸。

这不是施舍，不是怜悯，而是一次并肩作战的邀请。他没有跪着求她原谅，也没有空口许诺未来，而是实实在在地，为她铺出一条可以共同前行的路。

“好。”她终于说，“我加入。”

他嘴角微扬，眼中却有泪光一闪而过。

“还有一件事。”他从包里取出那个熟悉的丝绒盒子，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次，我想亲手给你戴上。”

她看着盒子，手指微微颤抖。

他打开它，取出那条卡地亚手链，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生日那天我没敢送，是因为害怕。”他低声道，“但现在我想告诉你，我爱你，不是因为冲动，而是因为我终于有勇气，面对这份爱带来的所有风暴。”

手链扣上的瞬间，金属轻响，像是命运齿轮终于咬合。

她望着他，泪水滑落，却笑着：“记住你说的话。三个月后，我要看到你牵着我的手，站在所有人面前，堂堂正正地说这是我爱的女人。”

“不止。”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孙曼宁，是我项哲旭此生唯一的选择。”

窗外，月光洒落，照亮他们交叠的身影。

1987年的夏天，仍在继续。

青春尚未落幕，故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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