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夏天,南越境内亦是人心浮动,就连海边的普通老渔民都感受到了气氛的躁动。
一名胡子花白的老汉头戴竹笠,手里拿着旱烟管,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
被海风吹得皴裂的黧黑面孔上,却满是愁苦。
“阿七,我跟你说,咱们老君主定然是病了,恐怕这回熬不过去啦。”
船舷边,化名阿七的李二一惊,诧异地看着他。
“元伯,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小心被人听了去,可是死罪。”
那名叫元伯的老汉哈哈一笑,“怕啥,我们现在海中间呢,难道还怕那些虾兵蟹将去告状不成?”
李二也跟着憨憨地一笑,“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京城里的贵人们都不见得知道吧。”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帮金家捕了一辈子鱼,他们家可是皇商,最近一段时间陛下最爱的花蛤都没送了。”
听了这话,李二心中一动,故作不解地问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可能陛下换了口味吧。”
元伯磕了磕手里的旱烟管,得意地撇了他一眼。
“你知道啥啊,陛下一辈子就好这一口,临老了怎么可能改得了,除非……是吃不下了。”
说着冲他神秘地一笑,“你要是不信,就等着瞧好了。”
李二想起最近京城突然增加的盘查,来往人员检查十分严格,甚至需要保人才能进城。
可明面上却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而越帝本身就很少出现在人前,所以无法得知是否真的病倒了。
不过,只要有了方向,总有蛛丝马迹,就像现在,明明毫不相干的贫苦渔民,却能通过细节猜到答案。
“元伯,多谢你载我过海,下次还来请你帮忙。”
眼看着到了岸边,李二丢下十几蚊钱,匆匆走了。
元伯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意味深长地一笑。
老了,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有钱赚就行了,管他那么多。
三天之后,李二又回来了,这次还带着一个人,那人明显受了伤,脸色苍白。
但两人的神色间却有按捺不住的兴奋。
“元伯,多加两倍的船钱,马上过海。”
老人望了望天色,快天黑了,而且今儿晚上风浪有些急。
不过别人不敢出海,他这个和大海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却一点也不怵。
慢悠悠地吐了口烟雾,老人狡黠地一笑,气定神闲地吐出两个字,“十倍。”
李二一愣,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好,十倍就十倍。”
这一眼看着平常,老人却从里面感觉到了隐秘的杀意。
但他却无所谓。
船到海中间,元伯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桨,一手伸进怀里。
李二和陈大长都是一惊,警惕地望着他。
尽管他们都会水,但风浪这么大,要逃生还是没有绝对的把握。
看着他们的举动,元伯一笑,手掌摊开,一枚残破不堪的腰牌,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
李二惊讶地抬起头来,“当年定南候手下的亲兵腰牌。”
他的语气很肯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是的,我叫李元才,从祖父起就是定南候的家将……”
老人的声音哽咽了,开国元勋定南候蒋家,传到这一代便没有了。
因为一场孤立无援的大战,一门四父子团灭,剩下的旁支宗族也被以战败不力的借口削了职。
暗地里有传言,说是先帝为了收回兵权,故意出卖了他。乐
四十年前,与四年前,如出一辙的悲剧,让他们都无言以对。
“老人家,您辛苦了。”
就算此时李元才对他们动手,心理上也能理解,毕竟他有愤怒的理由。
“当年侯爷还在世时,常对我们说,身为官兵,保的是自己的家,卫的是自己的国,与那昏君无关。”
这话,也算是说到李二他们心里头去了,真正的感同身受。
“在异国他乡呆了四十年,老了老了还能为大梁做点儿事情,也算是没有白活。”
老人目中含泪,语气却骄傲无比。
李二这才知道,几天前看似无心的话语,其实是有心点拨。
而他顺着这个思路,也确实有了大发现,此时就是急着回去送信。
“以后你们来往两地,只管找我,绝不推辞。”
这才是他说出身份的目的,不希望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暴露了行踪。
“好,一定找您。”
此情此景,李二除了应允,实在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二位壮士,坐稳了。”
李元才仰天长啸,窝囊了一辈子,终于也能豪迈一回。
赤着古铜色的背膀,手中双桨如飞,在黑夜的大海中乘风破浪……
黎明时分,越州军的主帅邢高熙突然从梦中惊醒,反手握住枕边的佩剑。
低喝一声,“是谁?”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一片寂静,外面值夜的侍卫闻声涌进来。
灯光下,床头柱子上用飞镖插着一纸书信。
贴身亲兵王三福小心翼翼地拔出来,迅速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急忙摊在自己手上递给邢帅看。
邢高熙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此时负责搜查的侍卫都回来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来人,请监军大人过府一叙。”
且不提越州军怎样震动,这边李二仗着地形熟悉,连夜潜入帅府送信。
尽管有理有据,但他依然没有把握,邢帅会不会选择相信。
毕竟这种送信的方式,太过让人警惕。
不过只要他能提高防范,他们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带着一身的疲惫来到越州城中的李氏商行,此时天色微明,苏芙还没起床。
看着直接越窗而入的李二,一脸的习以为常。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她立刻从李二周身异样的气氛中,感觉到了不同。
“越帝病危,想在驾崩前突袭大梁,而且是全军压境,不计一切代价。”
苏芙的瞌睡立刻吓飞了,一下子坐起来,失声惊呼。
“他疯了。”
李二苦笑摇头,“对,他就是疯了,不打败大梁,他死不瞑目。”
听到他的话,苏芙终于冷静下来,皱眉问道,“你有确凿的证据吗?”
“有又怎么样?邢高熙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李二疲倦地坐下来,端起桌上的冷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我只希望他能信个两分,及时提高防御,至少也不会措手不及。”
苏芙也无语了,作为边军统帅,邢高熙一贯过于谨慎。
不禁微微一叹,“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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