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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楼断翎传-第五十六章 瑶琴弦断:愚痴
更新时间:2020-09-19  作者: 雨阙   本书关键词: 言情 | 古代言情 | 热血江湖 | 风楼断翎传 | 雨阙 | 雨阙 | 风楼断翎传 
正文如下:
金皇统元年,是南宋绍兴十一年,二月。此时,生在江南水乡的人们,已经渐渐淡忘了那场壮烈的朱仙镇之战。尽管,那也不过是半年多之前的事情。

江西,庐山。冰雪初融,春寒料峭。千尺瀑布下,一片浩汤。朦胧雾里,坐着一个青衫男子、一个灰袍老僧,相对无言。

灰袍老僧道:“阿弥陀佛,老衲已将来意言明,施主可有答案了吗?”

老僧白须飘飘,神色湛然,双目之中总含着悲悯之情,却是少林寺方丈忘空。

那青衫男子,胡须极长,双眼被药膏纱布裹住,却是岳飞。他静静地坐在一块山石上,侧耳细听。身后,瀑布隆隆如雷,仿佛万马千军,滚滚狼烟。恍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梦中的战场,面前是那滚滚黄河,在恸哭、在咆哮……

半个月前,已成当朝宰相的秦桧,亲自带着皇上旨意、千斤重礼,不远万里从临安来到庐山。当时,秦桧恭顺有礼,说的每一句话岳飞都记在心里:完颜宗弼再次挥师南下,兵分几路,渡过长江,直指都城。韩世忠、刘琦、张俊等名将已全数出战。高宗诏命,请岳飞出山,带军驰援江州,拱卫淮西,并许诺了无数好处,高官厚禄。

岳飞拒绝了,他说自己眼疾恶化,已经无法再带兵打仗。

其实,他只是累了、厌倦了。他总是在梦中惊醒,回想起半年前,他接到那从未有过的十二道连发金牌,不得不带军撤退。百姓闻讯,黑压压的一片,拦阻在他的马前,哭诉着:“我等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金人悉知。相公去,我辈无噍类矣。”

他心如刀绞,却什么都做不了,含泪取出诏书,哽咽道:“吾不得擅留。”哭声震野。

数日后,大军撤至蔡州。他没有想到,当地百姓又都跪在他的军营前,哀求与部队一起撤离,不然金军报复,只怕又要屠城泄愤。看着无助的乡亲们,看着哇哇啼哭的婴儿,他最终决定抗旨留军五日,以掩护当地百姓迁移襄汉。

大军班师鄂州,他孤身前往临安朝见。在路上,他得到消息,那些他耗费了十年心血组织的北方忠义军孤掌难鸣,被金军镇压,刚刚收复的河南地区又重新沦陷。

他一夜未眠,斑驳的白发爬上了他的眉鬓。李夫人看不得丈夫这般抑郁,带着他来到江边游玩。终于,他悲愤痛惋,仰天泣下:“十年之力,废于一旦!所得诸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李夫人抱着丈夫,泪流满面。她贴着丈夫的胸膛,听着那颗年轻的心脏的跳动,跳得是那样健壮、那样有力。可她清楚地听到,那座在丈夫心中的精神殿堂,正在轰然倒塌。

几天后,他回到行朝,自请抗旨不尊之罪。这一次,君臣之间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赵构没有责备他,只说他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他也不再像往常那样慷慨陈词,只是再三恳请朝廷解除他的军职,放他归田而居,让那些攒足了劲想要他的主和派大臣都愣住了,怀里揣着奏章,不知该不该拿出来。

然而,赵构却只是看着他,露出玩味暧昧的笑意。那笑里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有惊讶,有得意,有欣喜。最终,却仍是变成了那种常见的戒惧。之后,便丢下一句“未有息戈之期,朕仍需仰仗爱卿”便驳回了他的奏章,退朝而去。

众臣议论纷纷,留下他在原地发呆。回府后,他将军印和帅符都封存起来。重新写了一封奏章,说自己沉疴难起,想要回庐山家中养病。至于自己的军印帅符,斗胆请陛下代为保管。原本麾下诸将,各领旧部,分驻京城、蜀州、淮西等地,由陛下派遣。

这次,赵构准了。他看着忙忙碌碌收拾行李的妻子,眼角刻着淡淡的皱纹,乌发也失去了温华,早已不是当年嫁给他时,那个娇俏秀毓的少女模样。他拉过妻子的手,动情道:“孝娥,这么多年跟着我,苦了你了。”

妻子温柔地笑笑,摇摇头,抚着丈夫的脸颊,向往道:“这次回家,我们可以过上舒心的好日子了吧?”岳飞心中一动,将妻子拥入怀中,喃喃道:“会的,会的……”

几滴冰水迸起,溅在了岳飞的脸上,把他从热血的沙场带回了冰冷的荒野。他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听见忘空的问话,定定道:“你怎么替秦桧当起说客来了?”

忘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佛观其行,然更观其心。老衲确是秦桧请来的,但老衲此行,不是为秦桧做说客,而是为天下人做说客。”

“天下人?”岳飞苦苦一笑,像是在笑忘空,又像是在笑自己,“在这世上,能为天下人着想的,除了和尚道士之外,便只能有皇上一个。其他人,若为天下人着想,那天下人都会以为,你是在为自己谋取这江山。”

忘空默然失语,过了许久,才双手合十,哀婉道:“佛说三毒,贪嗔愚痴。红尘之中,无人能免。帝王既是红尘之尊,也是三毒最盛之人。因为贪,所以好大喜功,以杀伐屠戮,为千秋功业;因为嗔,所以喜怒无常,以己好恶予夺他人生死;又因为痴,所以不辨是非,成就一切冤屈、一切业障、一切地狱……”

岳飞静静地听忘空说偈,怅然道:“大师,岳飞虽然是武将,可朝堂之上的事情,并非不清楚。自古以来,凡是做皇帝的都爱忠臣,可却没有哪个皇帝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忠臣。岳飞不怕死,可只能挥血沙场、马革裹尸,却不愿死在皇上的猜忌下。”

忘苦叹道:“帝王贪痴,便以为世人俱贪。那些其他武将,功业不如施主,向皇上索要高宅良田、千金赏赐,帝王欣喜莫名。施主只求精忠报国,不慕荣华富贵、不爱美色妻妾,帝王反而忌惮猜疑,不想功高护民,只怕功高震主。施主此番担忧,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大宋失一良将,不免又是一番苦战。”

岳飞缓缓道:“大师也不必忧虑。岳飞粗粗看过,韩世忠元帅忠勇兼备,金军必不能跨过长江一线。刘琦元帅最擅守城,陕西必不致失。其身后更有吴玠、吴璘兄弟护卫蜀州。至于张俊……岳飞虽然不齿他的为人,可他自有用兵之道,淮西当不会有事。”

“战事虽必胜,可淮西的百姓,却又要遭受战乱之苦了。”

瀑布隆隆,如同悲鸣。岳飞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捅了一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伸手狠狠地扯下自己脸上的纱布,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山、面前的水。可面前的世界,只有一片白雾茫茫,山、水、人,什么都看不见。

忘空从怀中取出一顶棉帽,戴在头上,温和道:“鹏举,还认得老夫吗?”岳飞回头,见忘空:“忘空大师,刘老将军。一别十四年,鹏举从不敢忘您的知遇之恩。”忘空点点头,微笑道:“当年的敢战士,今天成了金人闻风丧胆的元帅,老夫心中甚慰。”

忘空,少林寺方丈,俗名刘韐,字仲偃,哲宗元祐九年进士,岳飞的伯乐。

刘韐的父亲,乃时人称为“东南儒宗”的刘民生,因不满于当时官场的轻民态度,走上了讲学的道路。刘韐自幼受教于父亲,不但学识渊博,而且刚正不阿。中进士后,他本可以在朝中慢慢升迁,却决心为民办事,来到江西丰城,当了一名县尉。

在任期间,刘韐为了缓解当地的饥荒,多次开仓放粮。救济了百姓,却也得罪了上司,见多了官场的昏暗腐败,便在任期满后弃官不做,外出游学。可因了有识之士的挽留,加上百姓的爱戴,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官场,任陕西平货司,开始了从军生涯。

弃文从军的刘韐,在对西夏和大辽的抵抗之中,屡建奇功,拱卫大宋朝廷安宁。然而,由于前朝宰相童贯的挑拨,他一直没有得到重用,却初心不改。宣和四年,朝廷迫于燕州百姓之请,召刘韐为河北河东宣抚行军参议官,抵御契丹人的侵扰,并联金灭辽。

为了对付这些神出鬼没的契丹军,刘韐决定也建立自己的一支奇兵。为此,在河北一带挑选精良人才入伍,亲自审查入伍人员,名曰敢战士。在这支队伍里,有一个出身河南汤阴的青年,不但武功高强、忠义不阿,而且有胆有识、有勇有谋,更兼古道热肠、人缘颇佳,受到全体兵勇的爱戴。

刘韐看出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成大器,便提拔他作队长,委以重用。后来,更把他推荐到了宗泽麾下,让他得以大展宏图。

这个青年,便是岳飞。一名普通的敢战士,便是他二十年辉煌戎马生涯的开始。

然而,在靖康年间,金军大举南侵。刘韐因收服五台有功,调任京城四壁守卫使,却因得罪宰相唐恪,被免去职务,主管宫祠。最终,京城陷落,刘韐为保皇室安全,被迫只身来到金营和谈。当时的金军统帅是完颜宗翰,他知道刘韐是良将,便以高官厚禄诱惑。刘韐昂然拒绝,写下遗书,沐浴更衣,悬梁殉国。

刘韐自缢之后,粘罕敬重他,也是为了利用他,便将他的尸首解下,送回大金安葬,对外宣称刘韐已降。可天无绝人之路,在护卫队北归的时候,却被一路武林高手拦下,抢走了棺木。更奇的是,金人将刘韐解下来得早了,刘韐其实并未完全身死,数日后悠悠转醒。经历了这一番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之后,刘韐看破红尘,入少林寺出家,法号忘空。

看着拜在地上的岳飞,忘空伸手将他扶起,缓缓道:“刚才那些话,是秦桧请来的少林寺老和尚说的。现在有些话,是刘韐想要说的。”岳飞沉默,说道:“若将军想让岳飞出山领兵,岳飞自然从命。”

忘空摇摇头道:“刘韐就是刘韐,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也不能命令你什么。老夫只是想问你,当年老夫的父亲告诉老夫,老夫又告诉你的那句话,你可还记得?”岳飞道:“当然记得,那是改自亚圣的一句话: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至于己身,向死而生,若可换得一家一户之平安喜乐,则不枉世间一遭。”

说完,岳飞久久地看着忘空。忘空摘下棉帽,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既已明白,老衲便无需多言。”岳飞叩首道:“谨听大师教诲。”说罢,站起身来,走下山去了。

山的另一边,一个青衣布裙的女子慢慢走上来,眼噙泪花,却仍端庄秀丽,便是岳飞的妻子李孝娥。忘空回过头来,躬身拜道:“老衲今日此来,最对不起的却是夫人你了,老衲在此赔罪。”李孝娥望着天边出神,叹道:“鹏举他啊,就是管不住自己那一颗心。有时候,我多么盼望他能圆滑一些,懂一懂这朝堂的人心险恶。”

忘空摇摇头道:“夫人此言差矣,这些事情,岳将军其实都懂。”

李孝娥有些不明白,忘空叹道:“鹏举从游名师。当年他的师兄林冲、卢俊义,都是为奸臣所妒,死于非命。自己如此大的功绩,如果不收敛锋芒,会处在什么危险的境地,他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打点上上下下、和权臣搞好关系以自保,他也不是不知道。之所以到了今天,只是他刚正不阿,不愿意去做那些事情罢了。”

半个月后,岳飞一身戎装,站在江州的城头上。这一副他穿惯了的缨甲,此时却显得有些宽大。他手抚城墙,望着城下那连绵一片的营盘。今天白天,金军几次攻城都被打退,死伤惨重。可现在,这营盘中却并无颓势,反而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狂热。

张宪登上城墙,说道:“大哥,你都在城上呆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兄弟们守着就行了。明天那兀术少不了还要攻城,还要指着大哥你呢。”

岳飞摇摇头,似是自言自语道:“此次南下的,不是兀术。”张宪一愣道:“不是他?怎么可能?那些金兵打的帅旗,不都是兀术的旗号吗?”岳飞看了看道:“我也说不清,但从这几天的金军用兵之法来看,悍勇有余,稳重不足,不像是兀术的风格。”

张宪素来信服岳飞,便道:“大哥说是,那就是吧。”岳飞轻轻一笑,正要下城,忽然想起了什么,叮嘱道:“张宪,这一仗打完之后,我就告老还乡了。你们还年轻,但一定要管住自己,千万不可冒进,让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了把柄。”张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岳飞回到帅帐,见岳云正趴在桌子上。岳飞轻轻一笑,推推岳云。岳云一下子惊醒,站起来道:“元帅,我……”岳飞摆摆手道:“现在没有别人,不必这么拘束。”

岳云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岳飞道:“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岳云道:“哦,我是想,娘这回不是没有来嘛。我就在这里守一守,看爹你需要点什么,我去帮你弄,没想到一不小心睡着了。”

看着儿子,岳飞心中一阵暖意,伸出手来,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额头,慈爱道:“好孩子,爹不用你伺候,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打仗呢。”岳云点点头道:“那爹,你也早点休息。”说着,便向营帐门口走去。

忽然,岳云大叫道:“金兀……”只听“砰”的一声轻响,岳云仰面摔倒。岳飞回过头,只见营帐外面伸进来一条胳膊,将岳云一掌打晕。帐帘被掀开,走进来两个身穿羊毛毡衣的人,女的蒙着面,身材玉立。男的虬髯虎须,高鼻深目,却正是兀术。

岳飞看着他们,轻轻一笑,轻轻作揖道:“断楼少侠,完颜姑娘,别来无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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