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明智屋首页> 生活在明朝小说>生活在明朝最新章节列表 >生活在明朝最新章节  明智屋APP下载地址!
直达页面底部
生活在明朝-161章 母子
更新时间:2011-12-31  作者: 某某宝   本书关键词: 古代言情 | 某某宝 | 生活在明朝 
正文如下:
明朝第一公子

第一卷豪门世家

第二卷深宅大院

第三卷一门双贵

前尘往事,南柯一梦。

静卧在床榻之上的孩童缓缓睁开眼帘,脑海间兀自昏昏沉沉,苏醒之前的风尘碌碌,似乎至此再无半点干系,顷刻间灰飞湮灭,杳然无踪。

突兀的抬起一只手臂,在半空中胡乱挥舞,但即使想尽全力去抓住那如走马观花,飞快逝去的模糊梦境,也根本是徒劳无功,很快,迷糊之际的少年颓然放弃,双眼发直的躺着,无神的怔怔发愣。

“小弟,小弟,你,你醒了!”

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喜极而泣,陌生而又熟悉的悦耳哭腔,在耳畔淡淡环绕,依然悬在半空中,孩童那有些冰冷的小手,下一刻,就被一双温润滑腻的芊芊玉手死死握住,手心颤抖而又湿润。

“灏弟,你看着我,看着我,我是你的姐姐啊!”

小手被使劲晃动,泪眼婆娑的少女神色惊喜,急切呼唤着男孩名字,玉手间的温暖渐渐传递。

“天啊!二爷醒了,二爷醒了。”

咣当一声巨响,也不知某种金属物体砰然落地,伴随着尖尖的声音响彻屋内。

‘小弟?二爷?’

被这一连串动静悚然惊醒的男孩,大脑中慢慢回味着有些异样的称谓,一张好似亲人的美丽面孔映入眼中,没等彻底神志清醒,多日水米不进,虚弱不堪的身子竟有些承受不住,一下昏厥过去。

飘渺梦境再没出现,沉睡的模样变得平静放松,也不知过去多久,孩童又一次缓缓苏醒。

甜,甘美液体一点点被灌入嘴中,有些贪婪的任由琼浆玉液慢慢滋润着近乎干涸的身体,一勺勺轻轻的抵到口边,轻柔体贴的动作让人由衷感动。

感觉到自己依偎在一具柔软身子上,嗅着淡淡芳香,男孩紧闭着双眼,配合的张开嘴巴,耳边响起的莺莺燕燕之语,让人听得头脑欲裂。

“哎哟,真是老天保佑,就说前儿个去上的香灵验吧,大太太,那报恩寺果真是京城一等一的佛门之地,这才几日,您看看,这就真的醒了,赶明儿个妹妹就去静心叩首,在布施五百两白银,为灏哥儿祈福,求那佛祖保佑我长房独苗早日康复。”

“真是多谢妹妹的一番好意,可不敢让你破费,这银钱自是由我来出。”

“看您说的,这一家人不说两家的话,区区几个银锭子而已,又算得何妨!那好,就由姐姐出个大头,妹妹不敢逾越,就出四百两好了,一会儿就回去沐浴净身,明儿个赶个大早,一定要抢上第一柱香,再让那圆慧老和尚好好的给灏儿哥念念经,姐姐您看如何?”

“甚好,这一天天琐事太多,真是半点空闲不得,一切就拜托妹妹了,只要圆慧大师能持无上法力,护佑我儿,今生今世我愿日日诚心礼佛,年年岁岁去报恩寺上香添油,四季布施衣物银两,不敢有丝毫怠慢。”

“既然两位姐姐都为二爷祈福,那小妹也拿出三百两体己出来附之尾翼,也算是妾身的一点心意。”

“呵呵,妹妹我可比不得这边府里的家大业大,不过为了灏哥儿,也出个三百两,这人多心诚的,也让那圆慧大师亲自上门,为灏哥儿念个几天的经才好。”

“既然几位夫人要烧香还愿,请大师念经,那奴婢几个也一人出点份子好了,听说那圆慧大师在京城德高望重,等闲不接见信徒的。”

“嗯,烟翠既如此说,那咱们姐妹一人出五两好了,前些日子,婢子听外头小厮提过,那圆慧大师如今已是百岁高龄,现在别说是普通百姓,寻常信徒,就是那达官贵人,世家大户,也根本请不动他老人家挪动玉趾,出来亲自面客。”

“哼,凭我堂堂英国公府,难道还请不动一个老方丈?不过这老和尚法力高深倒是不错的,顺便让他为灏哥儿驱驱邪,把那一身呆气驱走才是正理,若能如愿,妹妹我甘愿掏出黄金一万两,为报恩寺的大大小小,一众佛祖菩萨重塑金身。”

“哟,二太太今儿个真是好大的魄力!不过呀!却用不着那老和尚过来,就凭我张家历代祖先的保佑,也定能让灏哥儿平安无事,这嫡子长孙身上自带有天生贵气,这般金玉之体,可不是其他兄弟可比的。”

“姨娘这话说的好生无趣,二太太也是一番好意,金玉之体又如何?二爷的兄弟哪个又不是身体贵重了?唉,要我说也是天意弄人,当年那场恶战,大太太非要跟在皇后身边巡视城内,结果这天寒地冻的,生生苦了还在腹中的二爷,不但生下后身子虚弱,还有些痴痴呆呆,惹得老太太到了今儿个还埋怨我们大家,唉,只希望二爷吉人自有天相,经过这场大病,能够否极泰来,恢复神志。”

“唉,李妈妈就别说了,都怪我当年一时不慎,竟然铸成大错,不但让灏儿受了大委屈,还连累大家伙儿这些年一起跟着受累,只是我张家满门忠烈,身为长房长熄,我夫妇二人万万不能丢了祖宗的脸面,那年老太爷刚刚战死沙场,灏儿他父亲跟随皇帝陛下生死未卜,城中又被几十万大军团团围住,就算如今在后悔,我还是会亲自陪伴在皇后娘娘左右,给满城百姓军民鼓舞士气,不管是为了报答圣上对张家的知遇之恩也好,还是身为圣上最信赖的老太爷的儿媳妇,必须给所有人做出榜样,我都责无旁贷。”

“姐姐,是妹妹刚才口不择言,还请您勿怪,可过些日子圣上就要考察一众勋贵子弟,不说二爷身子骨本就虚弱,就算勉强起身去参加围猎,堂堂武将之后,这手不能提剑,肩不能弯弓的,可丢的还是我张家祖先的脸啊!”

“要不就干脆托病不去吧,让宝哥儿他们几个代替兄长,要是能在圣上御前挣得几分面子,灏哥儿不是也与有荣焉嘛。”

“好了,我身子有些乏了,几位妹妹还请自便,灏儿身体不好,就不留客了。”

“是,姐姐你要注意身体,妹妹先回去了。”

“赫赫,正好要到老祖宗那请安,妹妹就告辞了。”

“大太太可千万别忘了,今日有娇客盈门,一会儿大家还得赶过去相见,看这花容惨淡的,赶紧收拾收拾,没得触怒老祖宗,大家跟着挨骂。”

悉悉索索的动静渐渐远去,被吵得头痛的男孩任由玉勺送上温度适宜的蜜水,表面上依然昏迷不醒,实际上心里却如惊涛骇浪,刚才女人们的对话,全都一字不漏的被他听个清清楚楚。

我到底置身何处?什么姐姐妹妹,太太老祖宗的?咦!这些古代的称呼怎么让我如此熟悉?啊!头痛死了。

刚想起什么似的,就好像两股灵魂强行融合一样,大脑深处轰然巨响,整个人承受不住,又晕了过去。

等再次从深深的睡眠中醒来时,除了能嗅到淡淡的如兰菊般的清香,感觉到身上盖着的轻柔丝被外,整个屋内已经空荡无声。

缓慢睁开双眼,望着头顶的描金仙鹤图案,静静的呆了半响,已经知道自己是谁的男孩,不禁露出和稚嫩面孔截然不同的深沉苦笑。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自己?是这个庸庸碌碌有些痴呆的古代少爷,还是那个家破人亡,孤独度日的平凡男人,真是如千秋一梦,似真似幻啊!

就当重获新生吧,反正以前的人生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更何况,冥冥中自有天意,当自己车祸的一霎那,就是因为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玉佩,竟然隔着时空梦境,让自己的灵魂回到了祖先体内,或许,那个世界的过往岁月本就是一场梦吧。

“张灏。”

精神振奋的轻轻念出,令人不敢置信,竟然连名字都一摸一摸,真是世事离奇至此。

下意识的摸了下脖间,一块熟悉的触感传来,男孩猛地坐起,不可思议的看着乳白色的小衣之上,那块碧绿通透的龙形玉佩。

呆呆的看了半天,已经看清楚这块玉佩的颜色更加鲜艳,不过他绝对能肯定,除了颜色稍微不同外,这玉佩绝对是未来救了自己一命的那块。

“谢谢你救了我,谢谢您,妈妈。

声音低沉,泪水再也抑制不住,自从有记忆起,就已经失去母亲的孤儿,即使曾经有过无穷怨恨,这一刻,都化成刻骨铭心的感谢,感谢她又一次赐予自己最宝贵的生命。

又一个美丽慈祥的身影浮现心头,同样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母亲,日以继夜的照顾自己,就是因为有了这位母亲这些年点点滴滴的记忆,他才能真切体会到另一个世界的母爱,永远是最无私最伟大的。

“活着的感觉真好。”

很久,平静下来的男孩缓缓吐出这句话,已经把往事深深的埋在心里,饶有兴趣的打量周围环境。

熟悉而又陌生,整个屋内被四柱绫罗帐架,紫檀嵌玉大床占据一半外,一块正正方方的大红地毯铺在床前,四周都是紫红色的家具,除了一双描金大福字衣橱外,其他三面都是精巧的花梨木千层隔断,每个隔断上都放置着各种各样精美非凡,造型有趣的小物件。

眼光匆匆从万珠玲珑千层塔,紫金翡翠玉马等物件上掠过,就是颜色靓丽的上好瓷器都无法吸引他的目光,愣愣的看着一面一人高的玻璃镜子镶嵌在橱壁之上。

“碧纱橱?”

啼笑皆非的看着这一切,明明是英国公府,怎么和那本小说联系在一起了,哭笑不得的起身下床,来来回回的在屋子内散步。

最初的身体不适很快过去,知道这块镜子就是通往外屋的门径,少年不禁开始回忆刚才众人之间的那番对话。

结合自小记忆,听到的对话,很快就理出头绪,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此地就是后世的南京,元朝时期的集庆,太祖朱元璋占领后改名应天,登基后更名南京,也是如今大明朝的首都。

母亲提到的大战,即是当年靖难之役中的一场战役,当年张灏详细查过这方面的史料,尤其是对于祖先发迹时的明初,很多事都知之甚详。

祖父的名字是张玉,而父亲好像是张辅,家里被封为英国公府,这都是留在脑海中的记忆,那关于家族方面的事情,张灏已经基本想个分明。

如今正是明朝永乐年间,家族祖籍是祥符,也就是后世的河南省开封,自己的祖父,就是跟随燕王朱棣在靖难之役战死沙场,为靖难第一功臣,追封荣国公,河间王,谥为忠武,位在所有功臣之上的大将张玉。

而自己父亲张辅更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跟随祖父追随燕王,在祖父张玉为掩护深陷重围的燕王拼死突围而战死后,带孝参与以后夹河、藁城、彰德、灵璧等大战,经过苦战四年,因为屡立战功,被登基为帝的朱棣封信安伯,后封新城侯。

永乐四年,作为右副将军辅佐征夷大将军朱能进军安南,一直以来,成国公朱能和祖父张玉都身为朱棣的左膀右臂,在祖父故去后,朱能位列众武将之首,被皇帝视为头号肱骨之臣,这么多年南征北战,所向无敌,乃是难得的帅才。

可万万没想到,三十万明军,对外号称八十万,正浩浩荡荡的杀向安南时,就在行军途中,年仅40几岁的大帅朱能竟然突然病死于龙州,正当军中一片哀伤,不知所措时,当时才31岁的父亲张辅因性格冷静谨慎,雄毅方严,在军中平素极有威望,在这箭在弦上,不容拖延之际临危受命,主动担起统帅之责,一面把详情写成奏章飞报皇帝,一面率大军继续前进。

因为军情紧急,七天后,父亲被皇帝追命为征夷将军,在左副将军沐晟,也就是太祖朱元璋的义子沐英之子的协助下,一路连战连捷,杀得安南人闻风丧胆,仅仅一年,就灭掉篡位的胡氏父子,得州府四十八,县一百八十,户三百十二万,大获全胜,

凯旋而归后,皇帝朱棣设宴奉天殿,亲自作赋‘平安南歌’,父亲张辅被进封英国公,世袭罔替,岁禄三千石,予世券。

可以说父亲的爵位已经是人臣中的第一人,除了故去而被加封王位的安慰奖外,根本是无可升了,尤其是世袭罔替,虽然太祖朝曾经封了17位世袭罔替的国公,但那些开国功臣都已经被朱元璋扫荡一空,子孙后代的政治地位根本无法和永乐朝的新贵们相提并论,随着成国公朱能的病死,父亲不管是战功还是爵位,都是无可争议的位极人臣。

而这时他的年纪才32岁,可想而知,他是多么深受皇帝信赖,此时的张家是多么深受隆恩。

后又因为皇帝和大臣们以为一年即攻克安南,起了轻视之心,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君臣,一改初衷,当即昭告天下,改安南为交趾布政使司,以吕毅为都指挥使,黄中为副,黄福为布政使兼按察使,并分设官吏,改置17府。

不出预料,民心未附的安南,第二年几乎全境造反,措手不及下,明朝官兵被杀得大败,军情紧急下,父亲张辅又先后两次带兵平叛,又是连战连捷,所到之处所向睥睨,其中过程当然精彩纷呈,让人热血沸腾,心生无限向往。

而当年靖难之时,被建文帝授予重任的名将李文忠之子李景隆,率领五十万大军团团围困燕王根基之地北平,因为兵力匮乏,燕王朱棣赶去辽东计赚宁王手中的朵颜三卫,苦战之中的北平城差点被攻破,幸亏一代庸才李景隆生怕属下抢夺头功,下令全军暂停攻击,缓解了北平燃眉之急。

第二天,李景隆又继续下令全军强攻,当时的燕王妃在最危急关头,亲自带领一众女眷到处鼓舞士气,使得全城百姓欢欣鼓舞,军士士气沸腾,人人拼死力战,正是那时,跟在王妃身后的母亲,就是因为连日劳累,不慎动了胎气,结果一个月后导致小产,生下不足月的自己,不但身体瘦弱不堪,头脑也不大清醒。

那场大战发生在寒冬季节,母亲小产的原因大概是受冻了吧?身怀六甲还要满城走路,确实是难为她老人家了,现在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应该也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唉!

也多亏当时是寒冬,气温寒冷可算是滴水成冰,在当今太子朱高炽灵机一动下,连夜在城头上浇水,竟把一座偌大的城市变成难以逾越的冰封堡垒,后来无论是李景隆如何气急败坏,下令几十万大军昼夜强攻,最终都落得个徒劳无功,随着燕王率领朵颜三卫等大军回援,杀得李景隆几十万人大败亏输。

燕王妃不愧是明初第一名将徐达的女儿,为人生平几乎和长孙皇后马皇后一样伟大,都是知书达理,善良体贴的女性,真是一代奇女子!可惜此时已经故去了吧记得好像是死于永乐五年,享年时仅仅46岁。

而母亲只知道姓王,年龄家世什么的则是半点不知。不光是母亲,整个家里的情况都如两眼摸黑,毕竟在熟读史书,这芸芸众生的生平也不会记录其上。

似乎在历史上,也并没有张灏其人,而父亲一直到60多岁,才有了一个儿子,以至于75岁战死于那场令后人无限感叹的土木堡之战后,继承爵位的只是一位年仅9岁的孩子,是父亲龙精虎猛,临老时才老树开花还是另有原因,则没人清楚了。

记忆中还有一位哥哥,好像幼年时死于一场疾病,这古代的生育率和儿童成活率可真的是不高,就是皇家那些王子公主,那般的金枝玉叶,那也是说没就没,不带含糊半点的,难怪他们称自己为二爷,也不错,怎么说也比成天被人叫‘大爷’来的好听,不过后来历史上的自己,大概就是因为体弱多病,夭折了吧。

想到这,张灏笑了笑,表情间显得非常豁达,毕竟自己是重获新生,能多活一秒都算是白捡的,以后多多锻炼身体就是,至于能不能躲过命中一劫,反而看的并不在意。

一直怀抱着自己,喂水喂蜜的就是记忆中最疼爱自己的姐姐了,真是想想就让人心中温暖,好像历史上,姐姐后来嫁给了太子朱高炽,被封为贵妃,那这么说,以后咱就是皇帝的小舅子了?那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呵呵。

曾经看过无数遍关于祖先功绩的书籍,稍微思索就回忆起很多历史片段,心中不禁有些兴奋,如今自己身处豪门世家,所处的时代又是繁华盛世,那自己今后的生活,岂不是一片坦途?

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想想就让人向往,美婢环绕,饭来张口,绝对是一个男人的梦想,甚至是立马横枪,征战沙场,对身为武将世家的自己来说,都是如此轻而易举。

明朝和历史上的任何朝代都不同,在处理对外关系上,从不和亲,赔款,割地,几乎每一代皇帝都要对外作战,天子死社稷,迁都御国门,绝对不是说笑的。

如今的永乐皇帝,即使性格多疑嗜杀,有诸多缺点,也改变不了他是中华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之一,修永乐大典,郑和下西洋,迁都北京,五伐北方,打得元朝,那个曾经辉煌一时的黄金家族烟消云散,最后连驾崩时,都是死在北伐回归的路上,最为一个皇帝,其生平足以让人无限敬仰。

即使张灏勉强也算两世为人,此时也不禁有些手舞足蹈,真恨不得马上带上一群豪奴,也学学那纨绔子弟,去那郊外的旷野上,策马奔腾,大吼几声,好宣泄下胸中的豪气。

“烟翠,今个你又发疯癫了,哼。”

好听的声音从玻璃隔断对面,隐隐约约的传来,顿时引起正在无声呐喊的张灏注意,下意识的停住张牙舞爪的动作,轻手轻脚的趴在冰冷镜面上。

凝神倾听,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距离自己并不远,张灏思索了下,马上明白过来,应该是自己的两个丫鬟守在外室,不过这么长时间,她二人也未进内屋查看下病中的自己,不免有些有愧职守。

“怎么了碧翠姐姐?好端端的又来咒我,不说出个一二三,我可不饶你。”

听到这句有些故作老成的话,张灏心中一笑,明明声音清脆稚嫩,虽然隔着镜子,也能判断出说话的女孩年岁不大,顶多十四五岁,可口气却如一个成年大姑娘家,不过随即恍然,这年代的女孩可不是十四五岁就已经成人,心智成熟与否,绝不能以另一个世界的常理来判断。

“哼,谁没事要来咒你,我先问你,太太们要为二爷烧香拜佛,布施香火,干嘛你也要跟着起哄,每月才三两的月银,你倒好,差点就要双手奉上十两,要不是我及时堵住你的嘴,改成五两,老天爷,这几个月还不得被父母骂死。”

“我说这会光板着脸,还以为是哪个丫头又得罪你了,怎么?为二爷尽尽心都不好嘛,心疼那几两银子了?”

“唉,咱们姐妹自小陪着二爷长大,大家感情深厚,按理说拿出点银钱也无不妥,可是,烟翠你想过没有,再过个一年半载,你我就要离开这里,别小看这几两银子,这可是我们今后唯一的依仗。”

一镜之隔的张灏有些一愣,虽然心情有些微微不爽,但还是能体谅她们的心情,这钱不管在何时,确实是不可缺少的东西,可是又有点听不懂话中的意思,还是忍不住的继续偷听。

一镜之隔的张灏有些一愣,虽然心情有些微微不爽,但还是能体谅她们的心情,这钱不管在何时,确实是不可缺少,可是又有点听不懂话中的意思,还是忍不住的继续偷听。

“离开这里?啊!碧翠姐姐,难道夫人不要我们了吗?”一丝难以抑制的颤音,从声线略高的烟翠嘴中发出。

“唉,傻丫头,成天没心没肺的,真不知说你什么才好。”

“姐姐,好姐姐,你刚才的话好渗人,仔细给妹妹讲讲,好不好。”

“那好,我问你,你能一辈子都陪在二爷身边吗?”

“可以啊!啊!碧翠姐姐,你好没羞,成天净想着嫁人,嘻嘻。”

“你,你才没羞呢,气死我了,死丫头,看我不收拾你。”

紧接着耳边传来姑娘家的厮打笑闹声,伴随急促的呻吟喘气,真是好一阵闹腾,听得张灏有些失笑,这妙龄少女间的相处还真是有点意思,一想到今后就要生活在无数的莺莺燕燕之间,又不禁心神一荡,身体竟有些燥热。

好在即使思想成熟,可这副躯体却很不争气,不但年纪不大,更是比同龄孩子更加矮小瘦弱,很快,张灏就克制住心猿意马的心态,因为站立这么一小会儿,虚弱身子竟有些吃不住,双腿微微打颤。

几步走到床上躺好,仔细琢磨了下刚才听到的对话,似懂非懂的,还是琢磨不明白,一想到外屋的两个妙龄丫鬟,照顾自己多年,很多事到可以询问她们。

“咳!”

张灏故意重重咳嗽了下,紧跟着微微眯着双眼,朝着镜子处望去。

不大会儿工夫,镜子被轻轻推开,两个身穿白色细布连体长裙,上身着翠绿色绸缎马甲,腰间系着大红腰带,模样眉清目秀,发髻有些散乱的女孩,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二爷,你醒了吗?”呼吸间有些急促,嗓门尖细清脆的女孩神色有些惊喜,抢先一步跑到床前,赶紧侧坐在床榻边上,低身伸出手臂,穿过张灏的脖颈处,毫不费力的把人掀起,动作倒是小心翼翼。

而跟在身后的女孩,虽然神色也是同样的欣喜,但多少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敷衍般走到床尾,随手轻轻拍拍棉被,低头查看被子盖得是否严实。

“水,我要喝水。”装作很虚弱的张灏,轻轻的张嘴,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啊!”心不在焉的丫鬟顿时激灵灵吓了一跳,张口结舌的瞪着张灏大叫:“啊,真的醒了。”

刚把一只枕头挪动到张灏身后的女孩,闻声有些恼怒,头也不抬,狠狠地呵斥道:“叫什么,碧翠你犯魔怔了吗?要是把二爷吓出个好歹,看你拿什么来陪,赶紧去端一杯温水过来。”

“哦,哦,好,我这就去。”口中赶紧应承,碧翠慌慌张张的转身,疾步朝外屋走去,心慌意乱下,竟然险些把头磕在镜框上。

留在原地的自然是烟翠了,两女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张灏预料,姐姐长,姐姐短的烟翠反而遇事不慌,小小年纪很是镇定,而看似心智成熟的碧翠,在小节上倒是有些毛躁。

难怪能主动在母亲身前凑趣,豪爽的奉上十两白银,真是懂得取舍的人物,而有些小家子气的碧翠,则看不透这其中的玄机,自以为精明,一心只为了将来盘算。

难道母亲就不清楚你们每月月钱多少?这拿出的银子越多,恐怕以后的回报就越是丰厚,最起码能博得主人欢心,也算是一种前期感情投资了。

“二爷,身体有何不适,坐得还安稳吗?是否有些饿了。”

淡淡香气在鼻尖环绕,烟翠一直低着头,整个人都在张灏身前身后动来动去,丝毫不见外,已经发育的丰满身子,亲昵的挨着张灏胸前,两只小手不停的掖着被面,更使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显然,烟翠生怕身下的小人受一点凉。

被青春少女整个人楼抱住,耳边又听着体贴的询问,张灏一时还真有些受不了,即使记忆中对此习以为常,还是不适应的脸色微微发红,勉强等烟翠一切弄妥后,对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轻声开口。

“烟翠姐姐,我做了一个梦。”

“啊!”从小就伺候主子的烟翠,比谁都清楚张灏的一切,此时眼中的那张面孔,虽和以前一模一样,但即使一丁点的细微变化,也绝瞒不过她的眼睛。

何况此时的张灏,无论是清明有神的眼眸,还是低沉有力的声音,都让她惊恐欲绝,好似见了鬼似的的朝后仰去,还好被早有准备的张灏伸手拉住,要不然,就得立刻跌倒在床下。

脚步声临近,张灏意味深长的点拨道:“我的呆病已经完全好了。”

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烟翠此时神色之复杂,真可算是用百感交集来形容,秀气圆润的脸蛋,只露出睁得大大的眼珠,弯弯的秀眉高高扬起,紧接着眼眸中雾气朦胧,猛地扭过头去,俯身趴在床尾棉被之上,只留下不停耸动的肩背,看的张灏和刚刚走近的烟翠一头雾水。

同样的话又说一遍,正好与烟翠反应截然相反,欣喜若狂的碧翠,高兴的原地蹦得老高,紧接着就双手叉腰,没等张灏嘱咐她稍安勿躁,几乎是用吼的朝着外屋大叫道:“小红你们几个臭丫头,赶紧都给我滚进来。”

无语的看着已经完全失态的两个丫鬟,相比烟翠的温婉大方,碧翠则性子直率,模样姿色略有些逊色,只是身量极高,身材也消瘦得多。

接下来的鸡飞狗跳也就不消细说了,原本还想耐心等待些日子,在想个万全法子来告知家人,甚至做好利用那个圆慧和尚过来念经后,才恢复清醒神志的张灏,此时完全被打乱了阵脚。

本以为两个丫鬟并不如何重视自己,起码躲在外屋低声笑闹,也未进屋照看,当知道自己‘康复’后,并不能如何激动,起码能心平气和的听自己解释缘由,可这下倒好,一个失声痛哭,一个神经错乱。

紧接着就是二爷康复的好消息,瞬间如狂风一般吹遍了整个府内,也是赶巧,此时有身份的女眷们,因为府上来了女客,都聚在张灏的亲奶奶,也就是老祖宗的静心堂中。

呼啦一大帮长辈亲人在老祖宗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杀奔过来,为了避免即将到来的火爆场面,张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着一众人涌进屋内时的霎那间,很光棍的两眼一翻,又一次昏死过去,至于屋里的丫鬟们要遭受怎样的严刑逼供,面对的是如何的厉声质问,那也顾不得了。

一连几天,母亲和姐姐都日夜陪伴左右,娘三个如何抱头疼哭,如何欢声笑语就不多费笔墨了,反正张灏苏醒的奇迹,已经是给亲人最大的安慰。

每日都有无数亲人上门,连带着府中有点地位的管事妇人,丫鬟婆子统统涌上门来,扰得张灏不胜其烦,最后还是老祖宗生怕人多气杂,惊染了刚刚有点起色的孙儿,严令不许任何人过来,这才算让张灏安稳下来。

这天一早,依然躺在床上的张灏,刚刚醒过来,外面就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不用想就知道,又是母亲一大早的赶过来看望自己。

神态温柔,低头笑看着日渐精神的儿子,本有些神色憔悴的王氏,此时容光焕发,高高盘起的秀发,一支翠玉金钗斜插其中,上身穿着绣花百蝶镂空袄,外罩三色青丝长褂。

容貌端庄,即使如今已是中年妇人,秀丽一如往昔,唯有眼角边的几丝淡淡的鱼尾纹,和过于白皙的皮肤,神色举止间,能看出因常年心情有些积郁,以至身子有些体虚。

难得看到姐姐并没有一同过来,暗暗松了口气的张灏,此时心疼的看着母亲,主动握住母亲的玉手,很天真的道:“母亲,您坐。”

轻笑着顺着儿子小手的力道,顺势坐在床头,关心的问道:“今日身子的感觉如何?灏儿的气色不错。”

“已经大好了,娘,我今年几岁了?”依偎在母亲身侧的张灏,实在是有些受不了,整天被当成一个孩子和病人,过着成天让人百般怜爱的幸福日子。

“今年是永乐7年,灏儿如今都是八岁的大孩子了。”含笑说着,王氏有些奇怪的轻声道:“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有些闷了,想去学堂。”

“学堂?”赶紧摇头,张灏很有见地的摇着小脑袋,嬉笑道:“还是让姐姐教我看书认字吧,嗯,我是想锻炼下身体,母亲,能不能让我和姐姐去郊外的庄子居住,这府里人多嘴杂的,实在不是养病的好所在。”

这几天已经习惯儿子这副小大人般的口吻,浑没在意的王氏神色呆了下,皱眉道:“那怎么行,娘可不放心你们两个孩子远离身边,不行。”

虽然嘴中说着不行,可神色间却有些松动,喃喃自语道:“不过府里确实让人烦闷,眼看着就要入夏,去郊外的庄园中也好,那里环境清幽,确实是修养身心的好所在。”

眼看就要得计的张灏,此时哪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嘴里鼓动道:“反正母亲身子也不好,父亲又在外地练兵,干脆我们一家子一起过去得了。”

“唉,真是小孩子,娘这一天到晚都要处理府中的大小琐事,哪还有那等空闲。”轻轻叹了口气,掌管家务的王氏,每天除了要操心国公府的大事小情,就是整个亲族都要分心操劳,实在是有些过于劳累。

神色一呆,张灏虽然不想母亲如此操劳,可是身为国公夫人,打理府中琐事确实是母亲的权利和义务,何况这上面还有老祖宗镇着,就是不想管都不行。

懊恼的低着头,此时暗恨自己年龄太小,根本没有办法帮助母亲,心疼之余,小手不禁更加有力的握紧。

儿子的一举一动,都被王氏看在心头,对于孩子的一片心意,自然是感同深受,心中说不出的欣慰欢喜,其实琐事虽多,但身为最高决策者,往往都是动动嘴皮子,真正劳心费力的事,有的是下人去做。

“灏儿,娘同意你和姐姐去郊外庄园暂住些日子,也许等入了夏,娘和老祖宗也会一起过去避暑,记住了,去了后要听姐姐的话,可不许趁机胡闹。”

三日后,三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被前后八名身穿青色劲装的长随,骑着马匹护送下,缓缓驶出英国公府,沿着高低不平的街道,朝着城外赶去。

南京城山多水多,不只城中道路曲折蜿蜒,就是各式建筑也大多依山势而建,风格既有南方特有的精致秀气,又带有帝都特色的奢华精美,大气磅礴。

鳞次栉比的一栋栋古代建筑,风格别致,各具特色,自是看的张灏津津有味,从那红墙背后的幽深庭院,到繁华热闹的酒肆店铺,高耸宝塔,巍峨牌楼,烟火鼎盛的寺庙,肃穆庄严的官衙,都让人一时间目不暇接。

一路上不只张灏好奇心大起,就是对面眉目如画,神态举止都英姿飒爽的姐姐张婉儿,也如笼中鸟逃出冲天一般,姐弟俩争抢着挤在一起,掀起片片竹帘,从不大的车厢小窗中,朝着街道望去。

你争我抢的孩子模样,惹得坐在一边的丫鬟秋蕊捂嘴而笑,真没想到,最疼爱弟弟的小姐,难得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偏偏要和二爷争抢一番。

出生在北平的张家大小姐,从小耳濡目染都是北方那粗犷豪迈的一面,况且当时的北平即是几十年前的元大都,城中遍布各族人等,生活习惯自是和中原大不相同,就连寻常百姓都有些豪勇之气,更何况张家又是武将之家,习武耍剑可说是家常便饭,拳脚功夫几乎人人都会,甚至家里还有好大一块跑马场,结果就养成了张婉儿开朗率真,外柔内刚的性格。

自从六年前跟随家族迁到京城,才渐渐受到拘束,一来年纪渐长,这女孩家自是不能如小时候般无法无天,又得学习各种规矩,琴棋书画,诗书史籍日日熏陶下,身上渐渐显露大家气质。

二来身为国公府大小姐,自然而然的就得收敛起爽朗天性,一举一动都有婆子丫鬟监视,成天呆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经年都难得见到几位闺中好友,整日都是陪着体弱多病的弟弟,性格也就趋向温柔婉约,很多时候更是担心弟弟,白日强作笑颜,夜晚愁眉不展,以至于身体日渐消瘦。

自从弟弟病情神奇康复后,心情大好的张婉儿,当然心头舒畅,连续多日喜笑颜开,加上难得跟随弟弟出门,一时间竟也如小女儿般,天真烂漫的陪着弟弟嬉闹,把诸多规矩忘了个一干二净。

物华天宝,此时正值永乐七年,大明朝国力蒸蒸日上之际,街头巷尾自是有数不尽的行人,甚至是异国人士也屡见不鲜,真可算是喧嚣热闹,车水马龙。

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商人士子,人人皆衣冠楚楚,举止斯文,俗话说江南文风冠于天下,金陵文风又冠于江南,确实有点人人皆士子,家家闻书香的境界,看到姐弟俩兴致昂昂。

不时车队跃过一座座造型各异,巧夺天工的石头拱桥,顺着小河流水,能看见极远处闻名天下的秦淮河,雕梁画栋的画舫不时从眼前掠过。

南京城位于秦淮河和长江的交汇处,当年就是在老城集庆的基础上,耗费无数钱粮物资,动用几十万民夫,倾尽全国之力,耗时二十多年的工夫,建造出如今这座气势宏伟,令世人举世瞩目的明朝首都。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南京城地理位置极其优越,北依长江,水源充沛,河运便利,南有秦淮河绕城而过,乃是天然的水运集散之地,而钟山龙蟠于东,石头城虎踞于西,北有玄武湖一大片水域,可以说真是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自古就有龙盘虎踞的美誉。

整个城墙墙基都是用条石铺砌,墙身用大型城砖垒砌两侧外壁,中实杂土,唯有皇宫区东、北两侧的城墙全部用砖实砌。南京城40公里长的城墙,所用之砖由沿长江各州府的一百二十五个县烧制后运抵南京使用,每块砖上都印有监制官员、窑匠和夫役的姓名,其质量责任制之严格可以想见。城墙沿线共辟十三座城门,门上建有城楼,重要的城门设有瓮城,其中聚宝门、通济门、三山门是水陆交通要道,每门都设有三道瓮城以加强防卫。城墙上建有军士宿卫用的窝铺房二百座,雉堞一万三千余个。

在这座城墙之外,又修筑了一座长达70余公里的外郭城,把钟山、玄武湖、幕府山等大片郊区都围入郭内,并辟有外郭门十六座,从而形成保卫大明皇宫的四道防御线,即:外郭、都城、皇城、宫城。

城内由五大部分组成,即旧城区、新城区,内城,皇城、驻军区。

新旧城区自然是位于秦淮河与长江的交汇处,是城市对外交通的要冲地带,民居密集,商业繁荣,为朝廷服务的大批手工业作坊也设置在这里。

内城由于地近皇城,大臣们的宅邸也都集中在此区,世家豪门更是遍布,靠近新城区的几条街,更是大型酒楼林立,青楼楚馆汇聚一堂,也是除著名的烟花风月之所,秦淮河之外的另一圣地。

皇城区地处核心地带,北枕钟山支脉富贵山,南临秦淮河。既有水运方便,又和其他城区紧密相联,那里住着所有皇室宗亲和显贵人家,也合乎风水术所追求的阳宅“背山、面水、向阳”的模式,唯一的缺点是地势低洼。

当年太祖皇帝一声令下,上百万民夫以排山倒海之力,竟把一处湖泊用石头填埋,又想尽办法垫高加固,从全国各处搜罗无数奇石古树,天才地宝,把一座皇宫建的金碧辉煌。

内廷部分是在被填平的燕雀湖上建造的,虽然采用了打入木桩,巨石铺底,以及石灰三合土打夯等方法加固地基,但日久之后仍然出现北部地基下沉的问题,宫殿地势前高后低,风水不吉。此外内宫在下雨时容易形成内涝,排水不易。

南京城内外驻军约二十万人,除一部分驻守皇宫和沿江外,大部分军队都驻扎在城内西北地区。这里有大片营房、粮仓、库房和各种军匠工场,形成一个独特的军事区。

在上述五大区域的中间位置,建有高大的钟、鼓楼,作为全城报时之所。南京的道路系统呈不规则布置,城墙的走向也沿旧城轮廓和山水地形屈曲缭绕,皇宫偏于一边,使全城无明显中轴线,一反唐、宋、元以来都城格局追求方整、对称、规则的传统,创造出山、水、城相融合的美丽城市景观,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也显示出大明皇族包容亲民的心态。

这座人口将近百万的庞然大物,这时代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引来四海万国叩首朝拜的天朝首都,被誉为建在金子之上的天使之城。

轻轻叹息一声,张灏知道眼前这座辉煌之极的城市,即将告别显赫的身份,十二年后,将要随着永乐皇帝朱棣的一道诏书,大明朝的首都就要迁到北方,不过这里依然会繁华依旧,作为陪都屹立在华夏大地上。

心中到没什么可留恋的,毕竟北平更加适合建都,自从宋朝开始,汉民族失去燕云十六州后,无险可守的北方,一马平川的大地上,真是任由胡骑肆虐,几百年间,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异族入侵,兵祸连结的无边痛苦。

烟雨江南就是在温婉秀美,草长莺飞,没有北方苦寒之地的天然屏障,没有边塞将士的常年坚守,真是何谈什么百姓安居乐业,文人骚客拿什么来品诗论词,又何来什么鱼米之乡。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情不自禁的念出以前记过的一首南唐李煜的望江南,正是国破家灭后,寄托哀思的意境,沉浸在思绪中的张灏,下一刻才发觉不妥,赶紧抬头,就见露出惊讶之色的姐姐,和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丫鬟秋蕊,傻愣愣的指着自己。

暗骂一声糊涂,张灏硬着头皮笑道:“我记得姐姐念过这首词,就顺嘴说出来了。”

疑惑的看看精神不错,但还是面黄肌瘦的弟弟,张婉儿到不记得是否念过给他听,不过大凡女儿家,都极喜欢千古词帝李煜,极尽缠绵凄婉的诗词,只是不太明白,弟弟为何独独念出这首,似乎有些不吉利。

心疼之下,也顾不得追问下去,用力搂住弟弟干枯瘦小的身子,小巧秀气的下巴摩挲着张灏发黄稀疏的头顶,疼爱的轻声道:

“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一词蝶恋花,竟然被张婉儿有些伤感之下,悄然念出,颇有点荡气回肠的滋味,令张灏倾听之下不觉动容,一时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好似被自己忽略掉,而忽略掉的地方,又恰恰是自己极为在意之事。

真是车辆依旧动,此时意境大不同。

此刻车厢内,气氛不觉有些沉闷,失去观看外边热闹兴致的姐弟俩,相拥依靠一起,一个担心弟弟身体,一个琢磨着姐姐念出的词意,不知不觉都沉默下来。

竹帘微微晃动,身下随着颠簸的路面而摇晃,张婉儿心疼的伸手摸了下怀中小人的额头,轻轻打开身侧靠垫下的一个木质暗门,取出放置里面的漆器食盒,横置在车厢中间的食案上,正要翻开最上层的盒盖。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小姐,您可不愁没个去处,不说这成天上门求亲的人家都快要排到通济门了,听说呀,呵··”

捂嘴轻笑的秋蕊调皮一笑,抿着嘴再不说话,今日她和张婉儿都身穿同样的镂金月白长衣,外罩三彩刻丝青石鼠卦,下着翡翠千摺落地裙,同样的花容月貌,同样的素颜淡雅,只是多了几分娇憨,少了张婉儿的三分艳丽。

身为小姐的张婉儿头上戴着双珠朝凤金丝髻,绾着一支翠玉钗,颈上挂着七彩盘螭赤金璎珞圈,而她只是头插几支金钗,白嫩的脖子上一条色泽亮丽的珍珠玉链,在一众丫鬟中,已是格外与众不同。

她的声音同时惊醒对面的姐弟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她看来,张婉儿俏脸一红,羞怒道:“死丫头,不许胡说。”

“快说,快说,秋蕊姐姐,听说什么?”好奇之下,张灏不禁连声追问。

秋蕊笑着瞅了故作姿态的小姐一眼,她乃是张婉儿的贴身丫鬟,自小两人一起长大,情意自然深厚,当然不会害怕小小的威胁,毫不在意的笑道:

“听说呀,圣上都有意和咱家联姻呢,只是当今太子已经娶太子妃了,不免有些为难,毕竟这国公府嫡出的小姐,身份在那摆着呢,倒是府里的几位夫人和老祖宗,想着趁此机会攀上皇室这棵高枝,还说将来等到太子登上大宝之日,凭咱姑娘的容貌气质,家世条件,稳稳的能封一个贵妃娘娘呢。”

“哼!我可不稀罕。”脸上颜色更红的张婉儿,不屑的轻轻说道。

“那汉王如何?夫人们也有意于他呢,听说不但勇冠三军,武力超群,连长相性格都酷似当今圣上,最受皇上的喜爱,好一个英伟男儿,嘻嘻。”

“哼,很浮躁的一个人,我也不稀罕。”似乎不屑一顾般冷哼,只是张婉儿眼眸中光彩流离,显然有些言不由衷。

“就知道我的大小姐眼界高,没成想啊!竟然高到此等地步,连两位金枝玉叶的殿下都看不上,唉呀呀,看来只有嫁给圣上做媳妇喽,正好如今宫里头后位空虚,这将来,见面时呀!”

夸张的表情,秋蕊嬉笑着双手作揖,娇笑道:“民女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哈哈。”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的花枝乱颤,看的张婉儿又气又笑,赶紧提醒道:“行了,不许胡说了,这要是让锦衣卫听见,那可不是说笑的。”

虽然说出提醒的话,但她主仆俩神色间却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声音略低了些,互相打趣,倒是对那令满朝文武百官闻声变色的锦衣卫们,并不如何忌惮,英国公府的受宠程度,由此可见一般。

说说笑笑,两女却没注意,此时张灏本就不甚健康的脸色更加苍白,几乎跟一张白纸一般,呆呆的躺在姐姐怀中,嘴里喃喃道:“太子,朱高炽,我怎么就忘了,那可是个短命皇帝啊!”

这可如何是好?不说那朱高炽肥肥胖胖,腿脚不利索,根本就配不上如花似玉的姐姐,单说年龄就相差悬殊,好像他儿子都比我岁数还大,虽然据说这太子忠厚仁义,乃未来的贤明君王,可历史上明明记载,他登基仅一年就挂掉了,对了,历史上姐姐确实被封为什么张贵妃,就是因为父亲是英国公张辅,才得以免去被殉葬的凄惨下场。

不行,一定要想出个办法,制止住这场悲剧,可我现在只是一个八岁顽童,什么事都做不了,根本就是束手无策,偏偏此事又拖延不得,谁知道那皇帝朱棣哪天心血来潮,大嘴一张,这金口玉牙的,就无可更改了。

一路上,藏着心事的张灏强颜欢笑,哄得姐姐神色欢喜,而一边的秋蕊也很有眼色的配合,三人说说笑笑,一时间,车厢内倒也趣味盎然。

此去郊外庄园就在城外十几里的幕府山附近,因为此地距离皇城很近,一直以来都是禁地,不许外地人迁居过来,附近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人家,大多属于一些皇亲国戚的累世庄奴,而庄园不远处就驻守着一个军营。

据说当年朱元璋在建成京城后,很是自得的带领一帮文臣武将和皇室子弟们登上了紫金山顶,登高望远的指点着整个京城,很是自得的笑道:“诸位看京城建造的如何?”

所有大臣当然不敢诋毁半句,纷纷说京城如何如何好,极尽溢美之词,唯有十四岁的燕王朱棣指着周围环境,语出惊人的道:“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击中紫禁城。”

朱元璋仔细一看,不禁冒了一身冷汗:城周山峦起伏,东面钟山,南面雨花台,北面幕府山等一些重要制高点都留在了城外,此乃城防之大忌。朱元璋因此对全面筹划筑城的刘基怒恨有加。他回宫后,让太监给刘基送去一盘桔子,刘基知道皇上怪罪自己筹划失当,送桔子是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吃肉之意,吓得连夜逃入茅山避祸。

当然,这是张灏偶然间看到的一则野史故事,有没此事他也不清楚,如今也没那个胆量,去找个明白人询问此事,即使他敢,恐怕也无人敢说。

虽然张家举家迁来的时日不久,但在城外也有多处田庄田产,一多半当然是皇帝赏赐,也有一些是自家花钱置办的,也是因为京城中世事太过无常,大臣百姓动辄抄家灭族,使得地产方面的交易极多,轻而易举的就被张家买到几十倾上等农田。

朱棣登基后还好,只是大肆杀戮了些忠于建文帝的大臣,虽然手段令人发指,例如黄子澄,齐泰等人,不但九族被诛,妻子女儿至今还是官妓,每天必须忍受20名壮汉折磨,生下的男孩世代为奴,女孩则世代为娼。

相对比太祖朱元璋,动辄诛杀几千上万人,空印案,郭桓案弄得天下官员十去四五,满朝百官一茬换了又一茬,天下富户大半破家,甚至六部官员全军覆灭,紧紧每部剩下三人的凄惨局面,永乐朝已经算是稳定安逸的很了。

大臣富户倒下的多,这变卖土地的就多,某方面说,也算间接刺激了土地交易,即使大明律三令五申不许买卖土地,这底下的事也很难被追究,毕竟购买土地和卖出土地的,都是达官贵人。

在几处田庄中,张灏一眼就挑中此处,因为庄子深处有一个园子,不但园内景色极佳,还有一条湖泊横穿而过,左右更是园林相连,据说乃是皇家的产业,所以安全上绝无问题。

张灏出来的意思很单纯,实在是不耐烦应付那么多的家人,本身自己身体就不好,躲在这里不但无人打扰,多山多水的地方空气也清新,加上还能吃到些粗粮野味,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三辆马车在长随的指引下,很快就沿着一条土路驶进一个庄园中,居住在此的只有几户农家,世代守着庄子内几十亩农田过活,平日就是负责照看打扫主家的园子,节令时往城中送些野物菜蔬一类的,也不用交什么租子,日子过得还算富裕。

唯一算是张家下人的,是才过来几年的庄子管事,被张灏母亲亲自委派过来,名叫张三的中年汉子,此时一家五口人,外带两个小丫环,恭恭敬敬的守在庄园大门处。

隔着老远看到车队过来,后面跟着几个庄里的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叫着,老实巴交的张三赶紧朝前迎了上来,冲着后面的孩子挥手赶了几下,几个孩子马上做着鬼脸,笑着跑了回去。

因为车中坐在的都是女眷,唯一的男性还是身体受不得风的,领头的长随名叫张虎,今年三十几岁,面色黝黑身体壮实,为人处事甚为精明,乃是国公府外宅二管家,几代的家生子,父亲张大柱就是如今的张府大管家。

张虎骑在马上,朝着张三笑道:“三哥,大家直接进园子里,大小姐和二爷不方便下来,就不和嫂子侄子们寒暄了。”

话说得客气,但神色间却稍显倨傲,马也没下,直接领着车队朝前方而去,其他长随和驾车的马夫,大家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佝偻的背部弯的更低,一身庄农打扮的张三,身上都是粗布衣衫,此时连连点头,叫道:“成,成,可当不得二管事这么客气,主家来此天经地义,哪轮得到俺婆娘孩子上前说话,来,这里走。”

赶紧一路小跑,当先领着车队,路边两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和张三嫂子牵着一个7岁的小女孩,几个人眼巴巴的瞅着,拘谨的不敢上前。

“灏哥儿身体不好,不能受风,张家嫂子莫怪,带着几个兄弟妹妹一起进园子里,多年未见,大家好生聚聚。”

张婉儿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顿时听到张三夫妇喜笑颜开,今日特地穿着新衣裳的张家婆娘,狠狠瞪了几个孩子一眼,吩咐道:“一会儿都给老娘好生呆着,不许胡乱说话,都听见没?

牵着弟弟小手,张婉儿径直走进内宅,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秋蕊,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其他人则都在搬运行李等物件,除了乘坐马车跟着过来的几个丫鬟外,早在两天前,母亲就打发身前很得力的王婆子带着几个下人和厨娘,提前两日赶来收拾住处。

内宅中大多是木质结构的建筑特色,长廊,斗檐等俱都油漆彩绘,青瓦屋面的极是淡雅精致,三人走到一处尖顶八角亭子中坐下,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座玲珑假山,叠石岩洞处,小小的瀑布直下,溅起的点点水花,冲入一弯清澈水池之中,一座弯曲九转的木桥横穿湖面。

亭子四角外柱,都保留着一些树皮,看上去色泽雅致,显得轻巧秀逸,园子修的虽不大,不过依然景致处处,苍松翠柏,亭台楼阁间,好一幅江南风情。

张婉儿含笑看着弟弟兴致勃勃的样子,自己也对园子中的环境很满意,秋蕊早就把开,取出里面的几碟做工讲究,造型精致的点心,一壶清茶,几只茶盏,一一放置在石桌上。

有些好笑的看着对面张家嫂子,这一身富丽打扮,看那珠翠满髻,墨绿色的一体长裙,外罩大红碎花袄,腰间还系着一条粉色绸带,连脚下都是新纳的绣花鞋。

花花绿绿的模样实在是不太妥当,在对比下身后的三个孩子,一身粗布衣衫,神情有些畏缩,在看她满脸媚笑,不免令人有些刺目。

三十来岁的年纪,脸上精心描眉涂红,还涂抹了厚厚一层脂粉,眉目间依稀还有几分年轻时的姿色,体态丰满,走动间扭腰晃臀,很有几分熟美风韵,多少显得不太庄重,不过如此郑重其事,却不好苛求人家的一番心意。

本来想把她们一家子都招过来坐下,可临近了才发觉,张家嫂子的两个儿子,身材高大壮实,年纪好像都和自己仿佛,虽然外表像极了他们父亲,同是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但毕竟是男女有别,也不便叫过来相见。

倒是那个眉目清秀可爱的小姑娘,畏畏缩缩的躲在母亲身后,不时好奇的偷瞧过来,实在是惹人欢喜,遂开口笑道:“来,张家嫂子领着妹妹过来坐,两个兄弟年纪也大了,就不好过来大家见面,这园子中的风景不错,就自去游玩下吧。”

张家嫂子神色一愣,紧接着就笑容满面,弯着腰,连声答应道:“都是婢子考虑不周,这孩子如今都这般大了,实在是不该跟着过来唐突小姐,就是满园子中的姐姐们,一个个身子娇贵,花容月貌的,岂是他们这两个混货能亲近的,这就赶他们出去。”

满脸奉承讨好模样,等转过头时立马消失不见,对着身后兄弟二人,不耐烦的道:“这里是内宅,不是男人们能进的地方,赶紧去柴房,把那堆木头劈了。”

一直站着的兄弟俩,闻言稍微有些不知所措,个头稍矮的弟弟,皮肤黝黑,五官端正,只是长相稍显稚嫩,此时拧着脖子叫道:“大小姐都让我们兄弟在园子中游玩了,我不去。”

身边的哥哥赶紧拉住弟弟,他虽是衣衫破旧,神色间却有着一股英气,站在那即使神色恭敬,毫不起眼,但举止稳重平静,朝着张家嫂子,淡淡的道:“只是随处小逛一下,马上就回去干活,不会耽误事的,姨娘。”

但他的话虽老实,实则却半点不留情面,到底年少不经事,或是被美色迷花了心窍,这下顿时引起变故,

绵里藏针的称呼,气的张家嫂子勃然大怒,当下脸上就变了颜色,原来她本不是张三原配,因十几年前张三妻子病故,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后来经由府中好事的管事撮合,张家嫂子嫁过来给张三做了继室,原本就是看重张府的权势,指望着一步登天,进入内宅找个美差,从此过上好日子,谁成想这张三为人老实憨厚,虽是府上老人,但却并不受重用,家中又人多口杂,日常生活时常拮据困窘。

不甘心的张家嫂子,开始还委委屈屈的操持家务,后来就越发看自己丈夫不顺眼,连带着更是不待见他的两个儿子,一不顺心就大吵大闹,整天闹得四邻不安,等迁来京城后,府上管事干脆把他们一家远远发配过来,张灏母亲也是心存善意,怜惜张山父子,这里虽然远离府上,但管着一大片庄园,实在是个优差,逢年过节的好处不少。

要说这张家嫂子,为人虽然势力,品性倒是不坏,眼看着进城无望,此处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这些年倒也安分守己,只是动辄一不顺心,就在家中骂骂咧咧,从不给两个孩子好脸色,这天长日久的,母子间越发起了嫌隙,好在她只是出言辱骂,却不曾动过兄弟俩一根手指头,而两个孩子性格忠厚孝顺,就算受了些委屈,也多半是逆来顺受。

没成想今日大小姐过来,眼见这一大帮子娇滴滴的少女们,只看的两个小子眼花缭乱,心如鹿撞,这少年人的自尊极强,当然不想在美若天仙的小姐面前丢脸,虽不敢明着反抗继母,但还是下意识的称呼张家嫂子为姨娘,也是多年压迫下,一时间的爆发。

这声姨娘可真的触痛到张家嫂子内心深处,这些年本就自觉受尽委屈,含辛茹苦照顾他们父子三人,却没曾想得到如此的待遇,只气的脸色发青,当下也顾不得跟前坐着小姐少爷,浑身颤抖的大骂道:

“好,你们兄弟当我是姨娘,好好好,这些年算是白养了你们这对白眼狼,吃干饭拉稀屎的狗东西,你们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有本事就别回家,去找你们那死了多年的亲娘吧。”

暴怒伤心之下,眼泪也跟着直掉,这突然之间的变故,可惊呆了大家,只吓得站在她身边的小女孩,也跟着哭泣,抱着赵家嫂子的大腿,哀求道:“娘,你不要生气了,哥哥不是有意的,娘。”

一把推开自己的亲生女儿,泪眼模糊的张家嫂子,脸色狰狞的怒道:“死丫头,还叫什么哥哥,你没瞧见嘛,咱娘俩在他张家就是个外人,等他们兄弟长大了,这家里就再没咱们的容身之地了。”

扑通一声,才反应过来的张家兄弟赶紧跪下,哥哥更是对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大是懊恼,大喊道:“娘,是我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您消消气,您消消气。”

弟弟则扶起倒在地上的妹妹,认错道:“娘,孩儿今后一定听您的话,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一边收拾园子的婆子丫鬟,听得这边的动静,纷纷跑了出来,管事王婆子紧走几步,就要上前劝说,没成想这张家嫂子性子暴烈,这多年委屈一旦涌上心头,哪还会善罢甘休。

她本就是小门小户的庶女,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嫁过来给人家做个继室,心中多少不满可想而知,这么多年一直呆在家中,也不懂什么规矩尊卑,好像发疯似的拨开王婆子的手,就要大哭大闹一番。

“够了,我和姐姐就坐在这里,你这婆娘就敢任意撒泼,丝毫不顾自己的脸面,真当张家没有一点规矩吗?”

众人心中一惊,这童音虽然稚嫩,但却隐隐含着凌厉,尤其是出自一向深居简出,多病痴呆的二爷口中,越发让人不可思议。

就是坐着的张婉儿也惊讶不已,这瞬间发生的变故,对于她来说真是有些措手不及,毕竟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孩,从没处理过下人间的纠纷,本来想在观察一会儿,没成想身边的弟弟却张口说了这么一番话。

虽然张灏的声音不大,但却立刻惊醒了有些情绪癫狂的妇人,她比谁都清楚,这府上可以得罪管事,可以得罪小姐,但这个面黄肌瘦的二爷,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谁不知道他是大夫人的心头肉,要是吓出个好歹来,自己可真就惹出天大的麻烦了。

心中惊疑不定,这家人都说二爷身子大好了,这口吻语气,活脱脱的一派大家公子的口气,倒是不好怠慢,只是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台,抽泣的背过身体,双手捂住脸庞。

张灏站起,重重一掌拍在石桌上,顿时吓得大家心中一紧,神色慌张的看向凉亭中,秋蕊等几个丫鬟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就是张婉儿,同样神色不安的看着弟弟。

“刚才的经过,都被我看在眼里,我管不了你们的家事,也不想管,不过我虽年少,总是张府的少爷,还有权处理府中的人事。”

小小身子昂然而立,面色不好的张灏,虽给大家感觉是瘦小枯干,没有半点气势,但此时的做派语气,却真真实实的让人体会到,这位确实是国公爷的嫡子,张家的大公子。

“张家兄弟蔑视母亲,实在是不孝之极,从今日起逐出张家,自生自灭去吧,张家婆娘当众撒泼,无视尊卑,念在你心中委屈,我马上命张三给你写张休书,在给你五十两盘缠,带着女儿另找个好人家嫁了吧。”随便一挥手,张灏若无其事的坐回姐姐身边。

他这模样清清淡淡,这话却好似惊雷一般,瞬间让大家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这事最终会落得如此结局,转眼间,这一大家子就要妻离子散,弄不好,还得家破人亡呢!

此时原本哭泣不休的张家嫂子,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表情有些惨厉,令人不忍目睹,愣愣的看着坐在石凳上的孩子。

而一直跪在地上的张家兄弟,万万没想到今日的一句话,就惹得少爷如此狠心,竟然要将他们哥俩赶出张家。

附近的下人们,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心中同时暗想,这偌大的张家,自打今日二爷的一番话后,恐怕,这天是要变了。

园中凉亭,一阵微风吹过,掀起湖水翻起鱼鳞般波澜,顷刻间,片片随波荡漾,翻滚而去。

此时场中一片寂静,春风晾起女人头上的缕缕发丝,却无人理会,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跪在青石板上的半大男孩,还有那一对神色凄惨的母女。

丫鬟婆子们神色各异,面对二爷如此无情的处置方式,人人还想着恐怕是他年纪还小,因为长期身体不好,以至于脾气暴躁,虽说刚才的那一番话,实在是有条有理,气度俨然。

人人目光都暗中瞅向坐在亭中的张府大小姐,也不时扭头朝着一边站立的中年妇人看去,因为这里唯一能说上话,身份也够的上的,唯有面色不豫的王婆子。

刚才好心上前相劝,却被毫不留情面的推开,此时的王管事心中不由的暗暗叫好,大赞二爷荒唐举动,可算是狠狠的整治了张三家人,好生替自己出了口气。

故意当作没看见大家的求情眼神,自顾自的低头不语,她不说话,其他丫鬟婆子更不敢多嘴,其实这里的下人大多是大小姐院子里的,平日和二爷也很是亲近,只是这小主人突然发火,大家又和张三家交情不深,犯不上多嘴求情。

只有一边站着的碧翠心中着急,这张家嫂子平时虽让她不大待见,可张三的两个儿子不是别人,乃是她的堂家兄弟,只是此刻众目睽睽下,尊卑有别的,实在不敢开口,眼泪都急得快要落下,双手使劲的撕扯着衣角。

双手捂着脸的张家嫂子,此时跟丢了魂似的,呆呆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一味的抹着眼泪,张家兄弟面无表情,从震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神色复杂的低着头,倒是小姑娘哭着磕头,大喊道:“求求二爷和小姐开恩,饶了母亲和哥哥们,不要赶我们走,不要赶我们走。”

大家沉默的看着女孩,此时跪在生硬冰冷的地面上,无助哭喊,都不由的露出不忍的神色,目光同时向亭子中望去。

一个个心中暗叫奇怪,平日事事极有主见的小姐,此时却像个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的坐着,竟是任凭自己弟弟这般胡闹,她们哪知道,此时的张婉儿比谁都惊讶,不过看到弟弟如此有魄力的一面,心中欣喜之下,反而稳如泰山,想要看看此事会如何被他处理。

其实本就是一件小事,这家中亲人间的口角恩怨,外人实在是不好置评,但谁让张家婆娘当着主人家,还如此撒泼,她平日为人大家谁不清楚,当年在北平时,这可是府上有名的泼辣货,大白日就敢提着擀面杖,站在家门口破口大骂。

甚至有人心中暗暗叫好,早就有人看张家嫂子不顺眼,你说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要不是性子不好,十里八村的臭了名声,至于被父母许配给一个骡夫,还是带着两个拖油瓶的。

“二爷,您开开恩啊!月儿求您了。”张月儿只是哭喊着磕头,砰砰的磕地声,格外响亮,她年纪小小,但已经懂得些人情世故,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停的求着二爷,这番如杜鹃啼血般的样子,听到众人心惊肉跳。

眯着眼看着,张灏同样面无表情,心狠的竟令人难以置信,小小年纪好似无动于衷般,任凭小女孩怎么磕头,板着脸也不说话。

倒是张家嫂子如梦方醒,大哭道:“月儿,别磕头了,是娘不好,今日连累你跟着受罪。”急匆匆扑到在地,一把搂住幼小孩子,心疼的抚摸已经高高隆起,额头发青的张月儿,紧跟着娘两个抱头痛哭。

“娘,都是孩儿的错,您和妹妹别哭了,我兄弟即使被赶出府中,也绝不敢不认您,从今往后,我们兄弟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照顾好爹娘和妹妹。”

“对,大哥说的对,娘,我去做工,去做苦力,一定好生奉养您。”

兄弟二人神色激动,说出的话顿时引起众人惊呼,没想到刚才畏畏缩缩的两个少年,此时却如此有骨气,还以为能大呼小叫,失去冷静的抽泣不止呢。

就连张家嫂子都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仰着头看向神色诚恳的兄弟俩,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悔恨万分的哭道:“是娘错了,这些年一直对你们不好,我真的错了。”

轻轻推开女儿,张家嫂子用衣袖抹干脸上泪水,唇印脂粉被这一下子涂抹,顿时弄花了脸蛋,神色凄惨,有些渗人的朝坐在亭中的张灏,平静的哀求道:

“二爷,都是我平日虐待他们兄弟,以至于今日孩子如此对我,实在是往日种下的恶果,只希望二爷看在张家世代跟随主家的情分上,放过他们兄弟二人,不要逐他们出府,婢子愿净身出户,一生都不在回来。”

“娘,不可。”张家兄弟赶紧上前,抱住神色惨然的母亲,生怕她情绪激动,作出什么寻死的举动,这妇人要是被如此赶出家门,根本就没脸在回娘家,这天地虽大,可却没容身之地了。

这番变故,顿时出乎张灏的预料,心中一套说辞,马上失去了用武之地,不过他清楚,这番看似情真意切的母子情深,只是因为危机来的太快,情绪失控下,才会如此转变,等以后风平浪静后,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家庭和睦,真是未知之数。

不过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没必要在做个恶人,该给的教训已经给了,想必从今以后,多少会改变些他们家中的矛盾,事情会演变到哪一步,那也不是自己能预料到了。

下意识看了姐姐一眼,有些心虚的无声笑笑,这些小把戏能瞒得过其他人,但绝瞒不过心思聪慧的姐姐,肯定是看到自己只是口出恶言,却绝无一丝动作,这分明是在故作姿态呢。

果然,姐姐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很配合的继续不发一言,倒好象他这个8岁的弟弟,真能当家作主一样,宁肯从今后自身威信大失,也绝不丢了弟弟此时的威风。

心中暗叫声惭愧,要不是另有所图,他才不会如此鲁莽,更不敢越俎代庖,实在是为了姐姐的终生幸福,有些事也只能如此了。

施施然站起,冷哼道:“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家兄弟确实有错,罚你们二人今后跟随在我身边,鞍前马后的任我驱策,二年内没有任何月钱,张家嫂子,看你今日穿着,在看看你的孩子,可想而知你平日是如何对待他们的,念你年纪以大,就罚你老实的呆在家中,好生服侍全家老小,这次之事,我也不和你计较,倒是你女儿心地善良,日后必有好报。”

小手一抬,张灏学着雅士风范,双手背后,就那么的走了,只看的众人一个个呆若木鸡,哭笑不得的看着远去的小小背影,丫鬟婆子此时哪还会不明白,今日二爷这是趁机发作,要缓和人家母子间的关系呢。

婆子们心中不禁大奇,真是士别三日,此时的二爷可真是神了,小小年纪如此有胆略,如此有担当,有几个甚至暗暗伸出大拇指,心说不愧是老爷的亲生儿子,真是将门虎子,这才只是8岁的孩子啊!

这张家母子间的一场大闹,竟然因祸得福了,神色复杂的王管事,说不上此时是个什么心情,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张三家恐怕因此一事,眼瞅着就要发迹了。

好生舒了口气的碧翠,赶紧拉着烟翠的手臂,两个人朝着二爷离去的方向追去,一边跑还一边发生银铃般的笑声。

这时大家在看向地上的母子四人,不禁摇头微笑,不少人都在回味二爷最后那句话,在看看喜极而泣的张月儿,包括此时已经站在大门外的男人们,心中都在猜测,此事能如此转变的因果,恐怕还得落在这个让人心疼的可爱孩子身上,这张三也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一连生出三个孝顺儿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张家兄弟可算是飞上高枝了,说什么跟在二爷身边,两年没有月钱,糊弄鬼呢?这在家人里头,可谓是一步登天了,别说不给钱,就是倒贴都有的是人愿意,府中的小厮们,谁成天不惦记着,求爷爷告奶奶的,百般寻找门路,就为了能被少爷们记住。

分明是二爷有意抬举他兄弟俩,这也有点过于幸运了,大家又不禁心中嫉妒,在看向兄弟二人时,神色间早就换成友善,隐隐间带着几分讨好的目光。

事情发展急转直下,真可是出乎大多数人预料,一个个很是羡慕的瞅着发傻中的一家人,纷纷上前,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张婉儿摇头叹息,神色欣慰的站起身子,悄然无声的带着秋蕊等几个丫鬟,朝着屋中走去,今日之事,对她的冲击最大,此时只想回到屋中,好生静静的思考一会儿。

等洗漱完毕,坐在正厅中一张太师椅上,张婉儿眼眸虽然看着墙上的月夜清溪图,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方,弟弟突如其来的变化,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真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要不是细微处的神色动作依旧,真以为是被鬼魂上身了呢!

“小姐,张三一家人正在门外,说要面谢小姐和少爷。”秋蕊轻声说话,瞬间惊动了张婉儿。

“哦,让他们进来吧!”

门帘被丫鬟掀开,神色羞愧的张三夫妇,低头领着三个孩子走进来,紧跟着就要跪下,张婉儿赶紧开口:“都站着,都是府上的自己家人,用不着如此大礼。”

“今日多谢主家开恩,都是小人的过错,特地过来谢恩。”老实的张三有些语无伦次,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的道谢,平日伶牙俐齿的张三嫂子,此刻乖的跟只猫似的,规规矩矩的站着,半句话都不敢张嘴。

旁边的丫鬟们不禁撇嘴,用衣袖挡着半张脸轻声嬉笑,张婉儿朝头上缠着白布的月儿招招手,用眼神示意她走过来,朝张三夫妇说道:“罢了,只希望你们夫妇今后能和睦相处,好生对待自己的子女,二爷的眼中可不揉沙子,要是以后还苛刻他们兄弟的话,可就不会如今日这般幸运了。”

“是,是,都是婢子平日作恶多端,成天打骂孩子,今后,是再也不敢了,谢谢大小姐,谢谢二爷。”心虚之下,竟然连作恶多端都说出来,听得几个丫鬟再也忍不住,噗嗤,一个个都笑出声来。

倒不是大家有意促狭,真的是张家嫂子的名声太过响亮,从小就听家人提过多次,在张府一众下人中,张家母老虎的名头也算是如雷贯耳了,再看看现在的老实模样,真是大快人心。

神色亲切的握着月儿小手,张婉儿笑道:“二爷都说过,月儿心地善良,日后必有好报,那现在我这个做姐姐的,就顺水推舟一次,以后就让月儿跟着我吧,先委屈你当个研磨侍读的小丫头,可好?”

张三夫妇大喜,惊喜的互相对视,老实站着的张家兄弟也神色欢喜,月儿抬起可爱的小脑袋,甜甜的道:“月儿愿意。”

清晨,鸡鸣声在庄子中渐渐响起,下人们睡眼惺忪的纷纷走出房门,几个小丫鬟站在水井周围,俩人一起,费力的摇上满满的井水,另外一个丫鬟手拿木盆,一人负责拎着井桶,往里面注水,然后挨个屋子内送上清水,供姐姐们梳洗,庭院中,几个婆子在打扫满地的落叶等杂物。

此时天色还未大亮,外宅西侧一排大瓦房中,正中间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穿崭新的细布衣衫,一身利索打扮,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

此二人正是张三的两个儿子,本名一个叫张四六,一个叫张初八,和他们的父亲一样,都是按照生辰日子起的名,不识字的父亲很固执的不请外人相帮,非要按照家族传统方式命名。

但如今都变了,昨儿个的一场变故,对张家人来说,就好像做了一场先苦后甜的美梦,先是大大的虚惊一场,接着就是如梦境一般,不但两个儿子有了差事,年幼的女儿更是受到小主子的欢心。

现在哥俩已经换了名字,老子对此不但没有异议,反而兴高采烈,甚至昨晚高兴的喝了满满一壶好酒,那可是张三珍藏多年的佳酿,听说是故去的老公爷赏赐的状元红。

大醉的父亲现在还未睡醒,平日从不许他过量饮酒的母亲,也一反常态,笑意盈盈的还亲自抄了几个小菜,加上少爷小姐遣人送来的八宝汽锅鸡,红烧狮子头,一家人可是美美的吃了一顿晚饭,就是现在想想,那佳肴的香美滋味还依然留在嘴中,兄弟俩敢对天发誓,昨日发生的一切,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如今的哥俩,大哥更名叫张栋,弟弟改名叫张梁,据少爷的意思,就是希望他们二人以后能做一对,为国为民作出贡献的栋梁之才。

院子一角,早就起床的张家嫂子,此时恢复了一身粗布装扮,本就有几分姿容的脸上,清汤挂面的反而更是风韵尤存,身上挂着围裙,手拿一个大汤勺,正在熬制米粥。

厨房处在院子中的西北角,用石头垒砌一个不大的石屋,墙壁一人多高,上面用木架做骨,盖上青瓦,整个上方三面透风,省的油烟熏得满屋都是。

灶台下的木柴桔梗烧得噼啪作响,硕大的圆底铁锅中,满满的粥水散发着蒸腾热气,咕嘟嘟的直冒水泡,隔着老远就得嗅到米粥的清香。

一面用力使铁勺在锅中搅拌,张家嫂子脸上挂着微笑,真没想到,昨晚遇见二爷时,小小孩子竟然询问自己有什么最希望的事,当时自己也鬼迷心窍,脱口而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城里国公府上,做个尽心的管事,一想到这,张家嫂子的脸上就微微发红,暗骂自己当时真是好不要脸。

不过也奇怪,虽说自己成天不是呆在家里,就是守着庄子上的一亩三分地,这逢年过节去府上寻亲送礼时,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也见过不少,即使隔着老远,连个脸都朝不见,可那些个贵人的嘴脸气派,根本都不带拿眼角扫咱这下人一眼的。

大小姐和夫人已经是这辈子遇见的最和气的主家,但不管是如何和蔼可亲,也总觉得人家那是住在天上的人物,咱只是凡间的百姓,偏偏这个二爷给人的感觉古怪,他那点漆般的眼眸,就像能看透你脑子一样,淡淡的笑容真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去亲近,反正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对了,就像是到那庙里上香时,看见那金光闪闪的佛祖,你看看那神仙的大气威严,亲和慑人,嗯,二爷肯定是真佛转世。

感慨的拍拍脑门,张家嫂子万分庆幸自己这次是遇上了真神,明明一件大祸事,这一碰见贵人,马上遇难成祥,真是祖上保佑啊!

“以后说什么也得伺候好那个老东西,呸,你看我这张嘴,就会满嘴喷粪,哎呀,佛祖赎罪,二爷赎罪,稗子只是习惯了,绝不是诚心辱骂咱家的老头子。”

赶紧放下手中的大铁勺,双手合什的朝天拜拜,张家嫂子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今后信女一定尽心尽力操持家务,三个孩子保证一视同仁,这些年积攒的积蓄,不敢克扣一个铜板,全拿出来给两个儿子娶上媳妇,二爷保佑,愿我能早日当上管事,这可是您老人家亲口应承的。”

念叨了一会儿,心满意足的张家嫂子偷着一笑,赶紧拿起大铁勺,忽然看见两个孩子鬼鬼祟祟的从房间里出来,不禁探头叫道:“六儿,怎么起得这么早?哎呦,怎么就穿上二爷赏的新衣裳了,俩败家玩意儿。”

随手又把大铁勺扔在一边的案板上,低下身子用炉钩子掏了几下,灶台下的旺火瞬间勾的稍小了些,张家嫂子站起身子,双手在围裙上抹了几下,迅速冲了出来。

“娘,我和哥哥穿新衣是为了给二爷当差,可不是为了在外头炫耀。”弟弟张梁赶紧解释,身边的张栋兴奋的点点头,说道:“以后每天早上,我和二弟都要去内宅大门那,守着二爷出来,我俩以后就是二爷的亲随了。”

“哎呀,你看看娘的臭脑瓜子,这么大的事都给忘到脑后了,对对,这干差事可不敢穿的寒酸,没得给二爷丢脸,以后你们兄弟好生睡着,娘负责按时喊你们起床,赶紧去锅上自个舀粥吃,案子上还有拌好的腌萝卜条。”

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张家嫂子说完后,风风火火的朝着屋子中冲去,只看的两兄弟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耸耸肩,俩人走到厨房,张栋忽然说道:“老二,你拿个干净的木盆打点清水去。”

“干啥?吃完饭在洗脸,时辰还早呢,不着急。”张梁抬头看看天色。

“去,洗脸还用叫你打水?”张栋作势用脚踢了弟弟一脚,笑骂道:“赶紧滚过去,把昨晚二爷送过来的食盒在洗一遍,二爷不是说了嘛,今后就在咱家吃食了。”

“对,对,我就去,好像昨晚那好看的盒子,被月儿放在她的床头上,我这就取出来。”说完话,张梁小跑着冲向妹妹的屋子,正好此时张家嫂子走出房门,皱眉道:“慢点,别摔着,你穿的可是新衣服。”

“放心吧,娘,我心里有数。”张梁叫着从张家嫂子身前跑过,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具三层漆盒出来,朝着水井处跑去,一个小身影揉着眼睛走到门口,打着哈欠看着远去的背影。

张家嫂子头疼的摇摇头,指着刚刚睡醒的小身影叫道:“赶紧回去披上衣衫,这大清早的,也不怕着了凉。”

“哦,好··”没弄清状况的张月儿,揉着眼睛转身,踢踏着布鞋走回屋内,咣当一声,木门被她带上,好一会儿也没了动静,估计又去补觉了。

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喝着稀粥,张家嫂子心中再也没有如往常一样,看他们左右都不顺眼,笑眯眯的往一个洗干净的陶罐中舀了几大勺厚厚的米粥,又在一个小盒子中添上咸菜,把早就煮好的鸡蛋放进去三个,想了想,又取出一块油纸,放上四只鸡蛋包好,一边做着一边轻叹道:

“也不知道二爷怎么想的,竟然喜欢吃这等百姓家的食物,好在咱家用得都是庄上种的稻米,不然那米铺卖的糙米,粟米可怎么入他老人家的嘴,那这也远远比不上府里用得贡米好吃,中午的菜,一会儿娘就闷个野鸡,听说府上做的野鸡崽子汤,光是用的配料,那花的钱就够咱家吃上一个月了,那得什么味道啊!”

神色羡慕的说完,随手把食盒拎起,张家嫂子走出厨房,先把纸包放在张栋的手心中,说道:“这四个鸡蛋给你们俩吃,放怀里捂着,不怕凉了不好吃。”

“这食盒老二拿着,小心些,走路时瞅着脚下,别打翻了。”

“娘,您和妹妹留着吃吧,我们俩都吃饱了。”从没受过如此关怀的张栋,有些不知所措。

“叫你拿着就拿着,是娘以前对不起你们,今后啊,娘一定改。”张家嫂子有些惭愧,眼睛不知不觉有些发红,赶紧背后身去,用衣袖擦擦眼角,嘴上还说道:“你看这灶房里的烟,怪熏人的。”

相视一笑,张家兄弟神色间,有着数不尽的感慨欣慰,也不说破,张栋直视手掌中的温热纸包,不觉得用力抓紧。

“娘,您放心吧,以后儿子肯定让您吃上府里的好酒好菜。”张梁拍着胸脯保证道,听得张家嫂子呵呵直笑,顺着他的话,慢慢转身,满意的道:“那可不敢想,只要你们俩有出息,咱去城中的大菜馆吃去。”

“对,去飘香居,我听前面皇庄上的二狗子说过,那里的菜可好吃了,等咱一家人好生逍遥一回。”

相比弟弟满口保证,张栋则一直微笑不语,明显比昨日沉稳的多,那段离奇际遇,无疑让这个乡下少年眨眼间成长不少,变得更加充满朝气。

又说了会闲话,母子间都有些真情流露,多年隔阂不知不觉中,慢慢贴近融合,兄弟俩简单的清洗下,帮着张家嫂子收拾碗筷,提着食盒,就要告别母亲出门去,可张家嫂子伸手一拦,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图案的香囊,沉甸甸的重量不轻。

“拿着,这里面有二十两银子和几串制钱,都是最新的永乐通宝,六儿你小心收着。”

“娘,您这是做什么?干嘛要给我们这么多钱?”不解的看着母亲,兄弟俩赶紧朝后退了一步,不敢伸手接过这个扎眼之极的香囊。

赵家嫂子一愣,紧跟着笑得花枝乱颤,大笑道:“两个傻孩子,又不是给你们的零花钱,这是预备着给二爷支用的,人家那贵重之极的身份,出门可不会揣着这阿堵物,既然都当差了,平日你们就得预备着,这叫什么来着?对,这就叫以备不时之需,等月底时去账房那如实报上花销,就会发还给你们银两,一个铜子儿都不带短缺的,这都是府上的老规矩了,只是不知二爷每月的开销是多少,反正他年纪还小,也花不了多少。”

以当上一名管事为终身理想的赵家嫂子,自然平日很是留意府上的一些规矩,看着两个傻儿子钦佩的目光,大感得意的同时,很是大方的用力一挥手,极有气势的傲然道:“不管二爷给不给你们兄弟俩发月钱,总之娘允许你们每个月花上半两银子,但记住了,可不许胡乱挥霍,也别跟你们爹爹说,听见没?”

赶紧连连点头,大喜之下的张栋郑重其事的双手接过沉重之极的钱袋子,异常小心的揣进怀中,保证道:“娘,您放心吧,孩儿一定仔细保管,这时候也不早了,这就过去了。”

“嗯,行了,赶紧去吧,别忘了中午回来拿吃食。”张家嫂子陪着两个儿子朝院子的大门口跟了过去。

“知道了,娘,您回去吧!”朝着母亲挥挥手,兄弟俩欢欢喜喜的朝着内宅走去,只剩下张家嫂子还站在门外,一直等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轻轻的叹了口气,神色欣慰的朝着院子中而去。

“开饭了,赵家哥几个,该起床了。”

隔着老远,就听见张家嫂子的叫声,几个跟着过来的长随,都是在隔壁房屋中住着,自然由张家负责他们的起居饮食。

远处的鸡舍中,依然传出雄鸡的打鸣声,阵阵的吵个不停,青色的炊烟,从小村各处冉冉升起,各家各户又开始一天新的生活。

似乎天地之间的清新空气中,都飘荡着淡淡米粥的芳香。

暖阁中,墙壁间的夹层里热浪翻滚,渗出丝丝热气袭人,使得室内温度偏高,躺在火炕上的张灏,一身乳白色锦缎内衣,原本盖在身上的锦被,早已被蹬到脚底。

原本和姐姐张婉儿同炕而眠,担心他身子骨虚弱的姐姐,特意嘱咐婆子点火烧炕,谁成想这房子不但设有夹层,下面还有一层地龙,半夜之中,燥热难当的张婉儿实在忍受不住,急忙起身落荒而逃。

张灏反而睡的实诚,本来拥着姐姐那软玉温香的娇躯,因此种香艳程度太过撩人,翻转难眠下又不免胡思乱想,好长时间才迷迷糊糊睡着,干燥闷热的温度对他这虚寒之体来说,反而受用得很。

不过即使他身子骨再弱,此时也有些难受,不觉中出了一身大汗,嘴巴有点发干,腹中积存的尿意,让他从深沉睡眠中渐渐有了感觉,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忽然察觉正有人拿着东西在自己额头轻轻擦拭,沿着面庞,一直到脖颈间,有些微凉的湿巾大大缓解身体烦躁,慢慢睁开眼帘,正好看见烟翠的玲珑躯体立在眼前,鼓胀的胸脯颤颤巍巍。

“大小姐您起床了,二爷还未醒呢。”

“这小家伙,昨晚还信誓旦旦的要早起呢,闹得我这一宿都不敢怠慢,一大早的,就紧着梳洗打扮,就怕耽误了咱二爷的大事,这可倒好,他到睡得香甜,一番保证都忘得干干净净。”

“嘻嘻,还不是大小姐老宠着他,事事都千依百顺的,要不,婢子这就叫醒二爷去。”

“碧翠慢着,让他继续睡吧,昨晚有些认床不习惯,折腾了好久才睡过去,这天色还早,不急。”

低头给张灏擦汗的烟翠,已经发觉躺着的小人眼睛睁开,调皮的用小手拍拍他的额头,才转过身去,躬身施礼后,轻笑道:“大小姐,二爷已经醒了。”

看着款款走进屋中的姐姐,身后跟着秋蕊,真好似一对并蒂玉莲,长身玉立,仪态温婉,门口的碧翠个头最高,但身子却未发育,好像一支细杆子般,正弯腰端着一支铜盆,不停的往地上泼洒清水。

翻身坐起,张灏大大的伸个懒腰,虽感觉脑袋有些发沉,但精神头不错,朝着姐姐笑道:“姐,我现在就起来,你稍微等会。”

说完就手脚并用,从炕上爬了下来,因为他身子瘦小,看上去如一只小狗,实在惹人发笑,吓得烟翠和张婉儿,赶紧抢上前去,扶着他的身子,生怕一个不慎掉下来。

“唉,小心,以后不可如此莽撞,叫烟翠和碧翠帮着你点,烟翠,把衣衫取过来。”怜爱的抱着弟弟,张婉儿故作神色慎怒,口气略微带点责备。

“这算什么,姐,虽然我的志向是做个一等纨绔子弟,但不代表就要当个娇生惯养的草包少爷,以后,自己的衣服自己穿,不用烟翠她们相帮。”

满不在乎的说着,可张灏的表情却很惫懒,大咧咧的双手一抬,烟翠正好手捧一堆衣物走近,秋蕊嬉笑着上前帮忙,而张婉儿则伸手解开张灏身上的衣带,玉手动作异常轻柔,几下子就把张灏全身扒个精光,只剩下一条短裤套在下身。

“嗯,好一个一等纨绔子弟,小弟可真有志气。”张婉儿一边重新给弟弟穿着衣物,一边打趣道:“刚夸下海口,马上就心安理得的让人服侍,真是说的好听。”

张灏任由三个娇滴滴的美女服侍自己,毫不在意姐姐的挪揄,仰着头很得意的道:“这个嘛,该享受时就得享受,守着个大美人姐姐,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穿衣吗?那才是个小傻瓜。”

这话顿时惹得几个丫鬟轻笑,张婉儿俏脸一红,羞怒的瞪了弟弟一眼,接过一条白玉五色绣丝腰带,动作温柔的双手环抱弟弟的身子,因为张灏个子矮小,她也蹲下身体,正好姐弟俩面面相对。

“就你会奉承人,我的大聪明人。”

只觉得呼气如兰,张灏嗅着芳香,不禁伸手也抱住姐姐,忍不住在张婉儿吹弹可破的脸蛋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一旁的秋蕊夸张的大叫道:“哎呀,救命啊!我家小姐被登徒子欺负了。”

“赫赫,这叫做公子会佳人。”连站在远处的碧翠,也跟着凑趣,娇笑着喊道。

张婉儿的脸色更红,千般怜爱的摸着弟弟小脸,然后双手用力,把张灏抱起,笑道:“你们两个丫头,看来是春心荡漾了,赶明儿就把你们许配出去,看谁还敢调笑于我。”

这下轮到秋蕊和碧翠闹了个大红脸,烟翠趁机取笑道:“秋蕊还罢了,碧翠啊!人家可是有心上人了,嘻嘻。”

咦,这下连带张灏在内,所有人都好奇心大起,没等她们出言追问,害羞的碧翠早已抓着铜盆,一溜烟的跑个没影。

一想到当日碧翠的一番话,确实有些意有所指的味道,张灏心中恍然,看来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所以碧翠对于未来升起了憧憬,开始学会仔细算计,节省月钱,计划着以后如何过日子。

“烟翠,你快说说,碧翠看中哪个家伙了?是她长辈给定的亲?还是自己有了意中人?”秋蕊忙不迭的追问。

抱着张灏的张婉儿,已经在一张椅子中坐下,亲自给弟弟梳理长发,而烟翠只是微笑,忙着端来玉壶,水杯和木质牙刷,牙药,伺候着张灏漱口,刷牙。

好一阵忙碌,秋蕊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哎呀,我来做这些事,你倒是说呀。”

赶紧抢过烟翠手中的器具,疾走几步到房门处,早就有一个小丫鬟站在远处守着,见状赶紧小跑过来,接过东西转身离去。

“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最近碧翠总是有些怪怪的,以前花钱大手大脚,老是买些无用的胭脂水粉什么的,现在可倒好,仔细的连个铜板都积攒着,没事就说些为了以后怎么怎么呀,将来怎么怎么的。”

同意的点点头,秋蕊若有所思的道:“应该是有心上人了,不过还未定亲,要不然也瞒不过我们,照你话中的意思分析,这好日子应该快要临近了,只是不知道是府中的家人,还是外头的人家。”

“这还不好猜,烟翠我问你,平日碧翠的举动有什么古怪,是经常出院子到外宅闲逛,还是经常没事就回家中?”张婉儿不经意的问道,神色间一副胸有成竹。

低头想了下,烟翠眼睛一亮,笑道:“我想是外头的人家,平日碧翠和我形影不离,没看到她和外宅的家人们有什么牵连。”

“唉,那还是不知道她心上人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家。”秋蕊有些懊恼的跺脚,表情显然很不甘心。

这古代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那肯定是莫过于嫁人了,对于这些已经十几岁的女孩来说,最担心最牵挂的就是能否遇到个如意郎君,患得患失的心理古今如一,自然也就会对身边姐妹的终身大事极为在意。

张婉儿满意的看了下弟弟的发辫,又从烟翠端着的木盘中,挑选出一个白玉紫金冠,小心的戴在张灏头上,把头发束进整理,两条长丝带顺着脸庞在下颚间系上。

手上的动作不停,口中不经意的道:“那还不简单,碧翠和张三家乃是至亲,你寻个时间去张家嫂子那,打听下不就清楚了,从碧翠那羞涩的模样看,显然是对这门亲事满意,看来对方的家事应该不错。”

大喜的秋蕊兴奋之下,啪的拍了下手掌,赞叹道:“还是小姐冰雪聪明,婢子就没想到这上头,昨晚还听张家嫂子提过,她算是碧翠的婶子呢,行,等会我就过去问问。”

一直作壁上观的张灏,此时忽然说道:“烟翠姐,等会你去问问张梁张栋,这张三家远离城里,很多事恐怕都不清楚,秋蕊姐姐这番大驾光临,还不马上当作头等大事来办,张家嫂子一个妇道人家,独自进城也不方便,就让张梁兄弟跑这一趟,也算是借机锻炼下他们的处事能力。”

这话顿时听得几个女孩大为惊叹,张婉儿不可思议的看着怀中弟弟,难以置信的道:“我的好弟弟,竟然短短几日,就成了心思慎密的小大人了,实在是令姐姐有些吃惊。”

“二爷您太厉害了,我看你将来长大后呀,绝对是宰相之才。”敬佩的看着二爷,秋蕊情不自禁的衷心赞美。

张灏顿时苦笑,叹气道:“我可不做什么宰相,那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再说,如今咱大明朝,已经没有宰相这个职位了,而是,哦,是不是,姐姐?”

原本想夸夸其谈一番,还好反应极快,张灏差点大意之下露出马脚,一个8岁小儿聪明绝顶不要紧,可要连朝廷事都了如指掌的话,那可就麻烦了,这整日身处莺莺燕燕包围之中,即使他姐姐平日也不会说什么朝廷之事,那本就不是姑娘家感兴趣的话题。

果然,张婉儿眉头不禁皱了下,还好张灏及时打住话头,没让她更加疑惑,点头道:“嗯,如今是七位大学士起着宰相作用,负责审阅奏章,在交由内侍敬献圣上御览,亲自御笔朱批。”

这下连烟翠都赞叹道:“二爷这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哦,哦,我也是听母亲说的,对了,烟翠姐姐。”大感吃不消的张灏,赶紧转移话题,顺便把罪魁祸首嫁祸到母亲头上,真是大大的不孝了。

“二爷,什么事?”不但烟翠好奇,张婉儿主仆脸上也露出好奇的神色,想看看这小人还会有什么惊人之语。

“打听清楚碧翠的事后,如果对方真是良人,那就由我这个张家少爷亲自出面,去那人家看看,一来给碧翠撑腰,显示我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二来大家日久情深,该进到的心意必不可少,另外取出五百五十两白银,其中五十两算是烟翠姐姐你的贺礼,其他五百两则是我的,提前给碧翠置办些良田,田契交给碧翠姐姐亲自掌管,不许那人家任何人染指,常言道,手中有钱底气足,如此一来,碧翠姐姐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起码手上有了依靠,不必在看那夫家的脸色生活。”

这一番荡气回肠的话,只听的三女眼中异彩连连,不禁深深为之叹服。

张灏的一番话,即使其中大有高瞻远瞩,未雨绸缪的意思,乃至让三个姑娘家心潮起伏,升起钦佩之意,不过也未免有些过于异想天开,把世事想的过于简单。

果然,刚才还为之叹服的三人,下一刻都皱起眉头,其中秋蕊有些犹豫的说道:“这身份上不适合吧?碧翠是个家生子,乃是奴仆身份,嫁去的人家,想必也不是平民百姓,虽说背靠着国公府,没人敢说些什么闲话,但二爷你赠与这么多的田产,这官府能给登记造册吗?”

这话已经说的够委婉了,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社会,尤其是明朝时期,身份上的改变基本是很难逾越,农户,工户,军户都是世代传承的,也就是说,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到了你这一代,也必须要做什么,花名册都是由官吏严格审查,由不得任意更改,除非当个流民,逃离家乡,但没有身份证明,在外地也很难生存下去。

人口普查是太祖朱元璋在位时就搞过的,那就是有名的‘户贴制’,家家户户别说有多少人口,举凡姓名性别,人际关系,做什么工作,就是家中有几颗枣树,院子中有几头牲畜,田产房屋,包括家中动产和不动产,都得详细记录在案。

唯一改变命运的方式,就是科举,明朝的科举制度可算历朝历代最公平的,不拘出身,录用的人数也多,真算是刺激了百姓子弟奋发图强,加上明初两代皇帝特别重视教育,基本上只要有条件,家家户户都会送孩子读书,私塾官学基本遍布所有地方。

如此一来,别说考中三甲得个状元了,就是中个举人秀才,其难度都大大增加,可谓是难上加难,但对此时的百姓来说,总算有这么个指望,起码知道有那么条飞黄腾达的道路,时刻在等着咱们。

以至于后来明朝的科举制度传到国外,也首先被那法国照搬,成了文官考试制度,由此扩散,一直流传到今日,所有国外所谓的专家教授,都承认这回事,也算是明朝的一个功绩了。

张灏想了想,也觉得有些棘手,要真给碧翠一些田产,起码先得改变她的身份,而改变她的身份,又涉及到人家整个一个大家族,如今是明朝初期,很难通过一些手段浑水摸鱼,那官府供奉的土地庙,可随时等着拨贪官污吏的人皮,好填充稻草人玩呢!

话又说回来,碧翠的父母也不见得同意,这虽说是给人家当个奴仆,可当到堂堂国公家的级别,身份地位又比百姓高过一等,在张府是下贱奴婢,可回了家中那就是个主子,也能养几个下人伺候自己,背靠着大树,谁还愿意当个所谓的自由百姓,任由别人鱼肉。

还没等他想明白此事,一边的烟翠又小声的道:“二爷,您的好意婢子就代碧翠姐姐心领了,可那五百多两白银,数目实在是有些吓人,我和碧翠的月银是每月三两,还是夫人看在我们日夜照顾您的份上,特意恩许的,就算是秋蕊妹妹,一个月才二两银子,外头小红几个,不过一吊钱而已,您自个从小积攒的积蓄,不过三十几两银子。”

又是意犹未尽,听得张灏目瞪口呆,此时才明白,原来自个的身家也不过如此,哪有想象中的一举手,就赏出个几千上万,这钱又不是大风吹来的,以父亲的为人,一生性格谨慎正直,估计家里的收入有限。

那天听到母亲她们口气轻松,张口就是几百两白银拿去送给和尚,自己还不当回事,后经由烟翠解释,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因为痴痴呆呆,年纪幼小,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银钱,上不讨长辈欢心,逢年过节的基本没有赏赐,下你一个幼儿,也没有例银供你日常花销。

果然,协助母亲打理家业的姐姐,此时轻笑道:“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爹爹一年的俸禄才三千石,咱家祖上也没留下什么积蓄,张家还是从你祖父时日子才渐渐好转,如今几十年来开枝散叶,进项虽然增加,可排场花销也越来越大,一年下来,合成银两的话,也就三千两银子的盈余。”

“哦!原来如此,是我太想当然了。”轻轻舒了口气,张灏不禁有些庆幸,这总算是还有盈余,按她们话中的意思,几千两在这时代,那是一笔巨款了,还好还好,没有想象中的度日艰难。

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姐姐的意思,开枝散叶这也是个大问题,如今盛世来临,这大家伙性命无忧,主子下人还不可劲的造人玩儿,人口一多,那开销就更大,常此以往,就如同这个国家一样,越是后期就越是矛盾突出,到了明朝末年,光是供养无所事事的几十万皇室子弟,就得耗去一年赋税的三分之一强,加上豪门文官侵占土地,骄奢度日,更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最终难免国破家亡。

类似这种问题,对于现在的张灏来说,还不在考虑之内,他自问绝不是什么救世主,更不是个伟人,即使拥有后世的记忆,如此复杂沉重的课题,也不是他能解决的,当务之急,他得首先考虑自己的面子问题。

低头沉思一会儿,张灏忽然抬起头,异常自信的道:“五百五十两就是五百五十两,既然话已出口,那就绝不更改,不但是碧翠姐姐如此,就是烟翠姐姐,秋蕊姐姐,将来同样要按照这个数目当作贺礼。”

张婉儿眼眸一亮,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心折,在看着小小孩儿脸上散发的自信神色,多年来的疼爱越发值得,暗道自己的亲弟弟,自从神志康复后,竟然变得如此出色,看来张家的未来,算是后继有人了。

同样听到这番话,秋蕊和烟翠的表情却截然相反,秋蕊只是脸色通红,轻轻的笑道:“婢子可没这番福气了,不过还是谢谢二爷的好意,自从跟了小姐后,早已立下誓言,将来自是随着小姐出阁后,终身服侍老爷夫人。”

张灏听得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这秋蕊身为姐姐的贴身丫鬟,自是要作为陪嫁丫头跟着过门,以她的容貌气质,想必今后就是未来姐夫的房里人了,要是在生个一男半女的,那就能抬举成姨娘,勉强算是半个主子,不管姐姐愿不愿意,起码她是实实在在的心腹,省的姐夫随便纳妾,姐姐以至于势单力薄,受了委屈,恐怕这还是母亲的意思。

而面色突然间变得难看的烟翠,此时咬着红唇,默默的低头不语,好半响,才鼓足勇气,竟然跪倒在地,毅然抬头道:“虽然大小姐和秋蕊姐姐都在,二爷您年纪也小,有些心事本不当说,可这心中藏着事儿,还是想一吐为快,烟翠父母早亡,家中的叔叔婶婶当年心狠如斯,竟然把我卖到张府,如今我无依无靠,幸得夫人小姐善待于我,这些年衣食无忧,眼看这年纪渐长,恐怕不久就得由夫人们做主,许配给家中小子,烟翠虽然只是一介奴婢,但实在是不想嫁出去,跟在二爷身边已经心满意足,这里就是我的家,只愿这一生都伺候二爷,哪也不去。”

说完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已是泪眼如雨,挣扎着站起,捂着嘴跑了出去,秋蕊赶紧跟在后头。

得,张灏苦笑,这又是个刺头,那意思虽然婉转,但话里话外已经清楚明确,就是告诉你们姐弟俩,我烟翠心高气傲,受不了嫁给小厮下人的命运,就是老死在内宅,起码还能过上等日子,不耐烦去过穷苦生活。

呆住的张灏,下意识的回头,立时和姐姐大眼瞪小眼,竟然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谁能想到,这短短一个早上的工夫,连连遇到如此多的事,这一个个看似无忧无虑的丫鬟,心中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心事。

轻轻的叹息一声,张婉儿也不禁惆怅起来,和她们几个丫鬟一样,她对未来同样无助,也不知道将来的命运如何。

有些明白姐姐此时想法,张灏体贴的抱紧姐姐身子,动作温柔,以这种亲密举动安慰对方,只是眼眸中却一片冰冷,平生第一次,张灏体会到把握命运的重要性,也是第一次心中升起强烈,不但要掌控自己的命运,还要拥有能影响他人命运的能力,而这条路,他比谁都明白是如何的血腥残酷。

过了一会儿,张灏告别姐姐,一个人走出内宅,心中想着心事,也未理会院子中的下人们,低着头走到大门口。

已经等了半天的张梁张栋,急忙跑了过来,张梁手里依然提着食盒,随着跑动跟着摇晃不止。

“二爷,您早上用膳了没?”张栋神色平稳,并未因为等待时间太久,而心浮气躁,他们两兄弟心中很清楚,就是一整天都无所事事的呆在这里,那也没有办法,这等待主子到来,也是他们的工作。

心情不好的张灏抬头笑笑,虽然没有什么食欲,不过还是点头道:“没呢,正好肚子饿了。”

张梁的表情马上兴奋起来,献宝似的举起手中食盒,苦恼的道:“这出来的时间太久,恐怕米粥已经凉了,得找个地方热热。”

“嗯,二爷身体不好,凉掉的东西不能再吃了,要不二弟你回家一趟,让娘给重新做些吃食,都怪我想得不周全,早就应该提前做些准备。”张栋的神色有些懊恼,有些后悔的说道。

有些意外这兄弟俩的反应,不但很有骨气,处事也比较细致,张灏很爽朗的挥手,笑道:“无妨,走,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生点火把米粥烤热,别老拿我当个身子娇贵的大少爷。”

当先就朝前走去,后面的兄弟苦笑着跟了上去,心想您可不就是个身子娇贵的大少爷,我们可不敢怠慢您老。

不过想归想,到底是年纪不大,还是个男孩子,也没坚持己见,跟着张灏后面,三人溜达到一个无人的小院子中,兄弟俩很快就用石块垒到一起,空隙间塞上木块干草,张梁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很快引燃生火,把食盒中的陶罐放置在石块上。

这乡下大锅熬成的米粥,滋味自然和府中厨娘,那用小锅文火慢慢烹煮的口味不同,即使已经凝结成块,但吃起来浓香稠密的味道也让张灏眉开眼笑,大吃几口就填饱肚皮。

不过张灏为了身体发育考虑,还是继续把咸菜米粥混合一起,又剥了一个熟鸡蛋,强迫自己都吃下去,可惜张家嫂子太过实在,吃到一小半时,已经撑得他小肚子溜圆鼓胀,再也咽不下去一口了。

懊恼的盯着陶罐中的食物,张灏故意苦着脸,对眼巴巴看着他的两兄弟说道:“实在吃不下了,味道真好,剩下的你们俩都给它消灭掉,少爷我就不信了,小小的一罐稀粥就能难得了我。”

很孩子气的把陶罐一推,气哼哼的叫道:“给少爷把它们吃掉,此乃军令,不得违抗。”

莫名其妙的看着二爷小孩儿家的表情动作,原本打死也不敢吃一口二爷饭菜的兄弟俩,此时马上义愤填膺,尤其是弟弟张梁,摩拳擦掌的叫道:“没说的,二爷,别说只是区区的半罐吃食,就是在多上几倍,为了替您出口气,小的即使撑死,也不能弱了咱二爷的名头。”

大义凛然之下,双手接过陶罐,拿起张灏用过的竹筷,张嘴就往口中拨拉米粒,另一边的张栋,默不作声的接过剩下的两个圆滚滚的红皮鸡蛋,剥去外皮,一口一个,几下就吃个干净。

羡慕的盯着兄弟二人,张灏嘴角升起一丝微笑,刚才他吃东西的时候,哪还会看不到他们眼馋模样,这半大小子吃穷爹娘,这出来了半个早上,相比兄弟俩早就有些饿了,算计到他们性子要强,才使个小小激将法。

不过食物过于清淡,以后得让他们多吃肉食,那样才会长的健壮,发育会更好,可惜这时代不许杀牛,吃不上鲜嫩的牛肉,猪羊鸡鸭到不少,晚上就让两位厨娘嫂子做些红烧肉,吃得满嘴冒油才好。

“张栋,一会儿你去找烟翠姐姐,她有事要托你去办。”张灏若无其事的吩咐,接着站起身子,看着远处的房舍空地,眯着眼眸轻声道:“张梁就陪我运动一下,这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好,小的这就过去。”张栋起身拍拍身子,动作异常小心,很是爱惜这身新衣服,朝着坐在地上的弟弟嘱咐道:“小心跟着二爷,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要是出了一点小事,回头就剥了你的皮。”

“嗯,记得了,哥,你放心吧。”张梁神色郑重的保证,没有如往常那样拍胸脯,高声叫喊。

知道弟弟已经认真对待此事,张栋放心的点点,和二爷道了别,朝内宅走去,而张灏则带着张梁溜达了小半个时辰,等腹中食物消化了些后,渐渐绕着整个宅院,小跑起来。

没跑多久,即使慢慢小跑,这张灏额头的汗已经下来,呼呼的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胸口中好似火炉一般,难受的要死。

也不知道这么跑下去,对身体是否有害,张灏也不打算休息下接着再跑,强忍着如灌了铅难以迈动的双腿,呼哧气喘的继续坚持。

不过路线却改成了一条直线,向着一个树林跑去,张灏很清楚,这副狼狈样子要是被人瞧见,指不定惹出多大的风波。

“二爷,您歇会吧。”后面张梁脸不红气不喘的跟着,忍不住出声劝道。

“不,不,行,不,许,你,说,话。”费了老大劲,才挤出这几个字,头晕目眩的张灏,步伐虽然放缓,但却决不停下。

整整半个时辰,差点几次晕厥过去的张灏,才狼狈的躺在草地上,心脏跳动的跟打鼓一样,只觉得连着整个脑袋,轰隆隆的作响个不停。

默不作声的跪坐在二爷身边,张梁神色佩服的双手按在对方腿上,慢慢用力按摩肌肉,笑道:“二爷您真能坚持得住,就是村里的小子们,跑这么久也得累趴下,小的先给您松松腿脚,就去内宅寻个姐姐要几件衣衫,得赶紧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来,不然非得着凉不可。”

舒服的哼哼叽叽,龇牙咧嘴的张灏闭着眼睛,哼哼道:“嗯,以后别您您,小的小的称呼自己,和我在一起,没那么多规矩,别去内宅,你就回家随便拿几件旧衣服就行。”

微微发愣,张梁呵呵傻笑了下,虽然没说什么,但手上的力道却强了几分,过了一会儿,又嘱咐了几句不要乱跑之类的话,才飞快的朝家中跑去。

挣扎着站起来,张灏一步一步的在林中转圈,等张梁拿着一堆衣物回来时,就看见二爷围着几颗大树转悠,双手扛着一根木头,费力的蹦跳冲刺。

虽然不清楚二爷用意,不过能看出这是在锻炼身子,张梁小时候就跟着父亲习过武,这常年运动干活,使得身体健壮结实,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帮二爷换完衣衫,跟着指点起来。

整整一天,除了吃饭时歇了会,两人就在林子中跑步,打拳,反正是运动个不停,一直到傍晚张栋从城中赶回来,浑身好似散了架的张灏,才告别兄弟二人,爬回了内宅。

看着狼狈不堪的二爷,那副气若游丝的凄惨样子,好悬没把下人们吓死,烟翠和碧翠更是心疼的差点背过气去,赶紧上前抱起小人,几个婆子忍不住大呼小叫,跟随几个丫鬟一起冲进了卧室,顿时惊动在书房中练字的张婉儿。

“哭什么?我是去锻炼身体,又不是因为旁的,快,把浴桶搬过来,烟翠姐,那些药材都煮上了吧?”懒洋洋的躺在炕上,张灏笑嘻嘻的问道。

抹着眼泪的烟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气道:“这次可被你连累了大家伙,唉。”恨恨的跺跺脚,赶紧吩咐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快速说道:“赶紧把二爷这身脏衣服换下来,快,别让那两位嬷嬷看到了,要不然连累大小姐不说,咱们都要跟着受挂落,都得被受罚。”

如梦方醒的丫鬟婆子们,赶紧上前,碧翠更是气急败坏的道:“王妈妈你去门口守着,小红,你带着几个丫头把浴桶搬进来,就说二爷刚刚回房,正要更衣沐浴呢。”

“哦,哦,好好,我这就去,小红你这个死丫头,楞什么呢,你们快出去,别一大帮子人呆在二爷房中。”慌慌张张的应承,王管事赶紧推搡着几个小丫鬟朝门外走去。

躺在炕上任凭烟翠和碧翠给自己换衣,张灏对于她们的慌张举动莫名其妙,不禁奇道:“怎么了?什么嬷嬷的,让你们怕成这样?”

轻轻叹了口气,碧翠解释道:“你这一天竟在外头疯玩,哪知道院子发生的事,你早上头前刚走,大小姐身边的两位教习嬷嬷后脚就过来了,说老祖宗不放心大小姐和二爷,命她们过来管着咱们呢。”

“来就来吧,至于吓成这样?”满不在乎的撇嘴,张灏根本没当一回事,献宝似的笑道:“今日可累死我了,差点丢了半条命,哈哈,不过真舒服。”

忽然瞧见烟翠等几个丫鬟脸色苍白,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以至于整个屋内鸦雀无声。

收起脸上的笑容,张灏微微抬头,朝门口处看去,只见姐姐张婉儿此时静静的立在屋内,板着脸面无表情,而她身后,则站着两位神色冰冷,一身庄重打扮的素服老妇人,直挺挺的如两个木头一般。

“哼,原来二爷躲到这城外园子中,就是为了跟外头的野孩子一样,成天撒欢似的胡闹啊,堂堂的国公爷长房嫡子,如此不守规矩,看来都是一帮子下贱丫头婆子不知好歹,平日带坏了公子。”

“大小姐身负教养公子的重责,却不闻不问,按例得罚。”

这一左一右的两个老妇人,一人一句,只听得整个屋子的人都低下头,竟然没人敢解释什么,只有张婉儿轻声道:“都是我管教无方,要罚就罚我好了,两位教习妈妈,还请息怒。”

吃惊的看着姐姐,张灏从没见到过姐姐这副低眉顺眼过,在看看两个老妇人神色倨傲的德行,这火就蹭的冒上来,冷笑着没有说话,大咧咧的躺在那里。

两个教习嬷嬷年纪在五十多岁左右,长相倒是端正,大概是因为平日不苟言笑惯了,或是成天板着脸教训小姐少爷,养成了高高再上的气势,看上去让人心生畏惧。

“小姐自是有错,这大家闺秀心地善良没错,可要是放纵下人,那就会事她们娇纵懒惰,不知好歹,认为主子软弱可欺了,还请小姐回避,这起子丫鬟婆子,一个都不能饶过。”

微微躬身,身边的一位嬷嬷表情严肃的说道,听得张婉儿欲言又止,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只是没有反驳,不过人也没有听话离去,依然留在原地。

“念在二爷年纪还小,不懂事,老身就不为已甚,但是从王管事起,人人罚扣两个月的例钱,一会儿伺候完二爷后,都去院子中跪上两个时辰,以示警戒。”

“是,谢谢嬷嬷。”满屋子包括走廊过道上的丫鬟婆子,全都老老实实的低头认错,临了还得谢谢人家,只看的张灏差点气的笑出来。

“至于大小姐,马上回去闭门思过三日,把皇后的内训二十篇抄写三十遍,日夜诵读。”

规规矩矩的施礼,张婉儿低声道:“是,这就回去。”说完就要离去。

本以为事情已了的丫鬟婆子们,不由得松了口气,虽说这处罚有些重了,还是能承受得起,何况相比大小姐要禁足三日,大家也觉得算不了什么,只是同情的朝小姐身上看去。

没成想两个教习嬷嬷却没有罢手,其中一位伸手指着继续给张灏穿衣的碧翠烟翠,冷哼道:“别人也就罢了,但是你们两个,作为二爷房中的大丫头,其罪难饶,从现在起赶进柴房,等我等如实禀告老祖宗后,马上赶出府上。”

这下可让众人惊呆了,碧翠二女脸色一下子血色全无,张婉儿神色愤怒,突然转过身子,直视两个老妇人。

“慢着,两位什么教习嬷嬷,我有话要说。”张灏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表情严肃的问道。

意外的看着炕上的少爷,两位教习嬷嬷互相对视一下,其中左侧的那位,问道:“二爷有什么话要说,老身洗耳恭听。”

“没什么,我自己出去玩耍一下,怎么就成了撒欢胡闹?你有什么资格教训于我,再说,这里都是我的人,为何要听你的指责,还敢撵我身边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就算你们俩是跟随老祖宗多年的心腹之人,不觉得做的有些过分了吗?还任意责罚主人,好猖狂哦”

其她人还好,对于二爷时不时的口出惊人之语,小大人的做派多少有些免疫,心照不宣的同时,脸上闪过喜色,倒是两位教习嬷嬷,大感意外的看着神色平静的二爷,心中嘀咕不已。

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看似寻常事有妖!

对于张灏这番狂妄指责,虽有些吃惊他年纪不大,话里话外透着对于府上的一些人情世故的了解,多少有些奇怪,不过类似的话,两位教习嬷嬷已经听得多了,也不动气,其中一位年纪略大的老妇人,只是嘴角挂出一丝冷笑。

另一位嬷嬷则神色平静,客气的道:“二爷年纪还小,是非黑白分不清楚,不要被几个丫鬟糊弄了,看似对您亲亲热热,实则放任谄媚,只会害了你,老身也是为了公子小姐好。”

张灏默然,这两位连姐姐都敢教训,可见其手中捧着上方宝剑,刚才自己有些压不住火,说出的话确实没有经过大脑,不过倒也符合自己年龄身份,假如此时趁机大耍孩子脾气,大喊大叫的闹到奶奶那里,谁又会理睬一个孩子的话,恐怕更会害了烟翠几个跟着遭罪。

不过却也不能任由她们如此肆无忌惮,一上来就针对身边的几个丫鬟,怎么此事透着古怪?就算是有恃无恐,看准了姐姐不敢反驳,我一个毛孩子无足轻重,权利道理都在她们手上,但这责罚却跟自己昨天一样,过于凶狠霸道了。

“哦,看来您二位是有恃无恐,或是欺我年少不懂事吧。”张灏此时真是暗恨,自己这副外表年龄,实在是太没威慑力了。

两位嬷嬷神色有些惊讶,虽有些不大耐烦,不过却顾及这位的身份,那位冷笑的嬷嬷语气不由得缓和了下,笑道:“不敢,这常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老身二人既然受老祖宗信任,哪还敢不尽心尽力,今日她们都有过错,那受到处罚,也是天经地义。”

慢慢摇头,张灏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也跟着笑道:“好一个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两位嬷嬷,还有一句常言,不知你们听过没有?”

两个嬷嬷有些失笑,没成想这小小孩子,口气倒是不小,却也不信自己能被一个孩子难倒。

其他人一直在冷眼旁观,碧翠几个身子微微颤抖,脸色苍白,王婆子等人则神色畏惧,不时偷看两个嬷嬷的脸色,更有的心生不忿,期盼的看着二爷,暗暗给他打气。

两位教习嬷嬷今日都是一身素服,头发梳理的盘盘整整,一丝不苟,身上的衣着饰物都是严格按照一定的标准,假如不是因为乃是张府的下人,身份不够,绝对会套上宫装,和那宫里冷厉威严的女官一般无二,其中年纪稍小,头插银钗的嬷嬷,矜持的笑道:“那就请二爷示下。”

屋子中的下人们全都竖起耳朵,张婉儿原本怒气冲冲,此时一看到弟弟的可爱模样,一时间什么气都消去大半,反而笑盈盈的走到张灏身边,两个嬷嬷不由得皱起眉头,不过到未多嘴阻止。

“呵呵,常言道,欺老莫欺少,欺人心不明,二位嬷嬷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张灏平静的念道。

两位教习嬷嬷神色呆了下,喃喃的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她们早年虽然不识字,但自从发誓一生不嫁,又对老祖宗忠心耿耿,所以后来由丫鬟当上管事,学了几年诗书,正好赶上宫中时兴由贞洁自守,精通女戒礼仪的女官,充任公主的私人老师,负责监督教训金枝玉叶们,慢慢这风气就传到官宦人家,跟着有样学样。

其实这其中的故事倒也有趣,除了马皇后为人品行高尚,温柔善良,生怕女儿们娇生惯养,举止不雅又蛮横跋扈,步了唐朝一干豪放公主的后尘,亲自指派立身甚正的老宫女跟在公主身边言传身教外。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在太祖朱元璋的身上,这众所周知,太祖皇帝的出身贫贱,深以自己出身不是正统为耻辱,登基后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提到出家,乞丐,土匪几个词,凡是有人在奏折或是诗词文章中提到过这几个字,哪怕是被皇帝认为是影射他,那下场一般都是个死字,明朝初年,就为了此缘由前后大概被诛杀了十几万人,可谓是骇人听闻,开创了的先河。

所以他老人家对于女儿或是侄女等后辈,要求就格外严厉,生怕一干公主郡主们身上流露出这当父皇长辈身上的几丝草莽之气,或是平头百姓那股子小家子气,被百官和那些文人士子瞧不起,所以在皇后设立教导女官的问题上大加赞赏,并让人制定出严格的规章制度,公主们从很小起,一举一动都要被几个嬷嬷盯着,每天都要学习各种礼仪规范。

前几年就由老祖宗做主,让她们俩当上了教习嬷嬷,因为资格老,年纪大,举止一板一眼,行事严厉铁面无私,府中除了老祖宗外,就是张灏母亲平日得让她们三分,轻易不敢得罪。

反正就是这两个嬷嬷,多少也算是半个文化人,几年下来,渐渐的有些高傲跋扈,平日在府上也算是横行无忌,没人敢顶撞她们,张灏念出的话,大概意思还是能想清楚,知道二爷这是劝她俩做事要看长远些,莫把小孩子不当回事,以至于得罪了未来张家的主人,而种下来日大祸的种子。

“二爷这是在口出威胁了?不知道您眼里还有没父母长辈,如此大逆不道。”一位嬷嬷大怒,声音不由的拔高,而另一位则神色复杂的盯着张灏,想要看看,这位常年痴呆的少爷,到底有何底气,敢如此威胁自己。

这就是光棍不怕穿鞋的了,孤独一辈子的老太太,行事肯定只认得死理,反正除了老祖宗,谁也不在乎,这平时得罪的人多了,府上的公子小姐,哪个没被她们教训过,张灏的话虽然有些让她们吃惊,不过却还未放在眼里。

“行了,本少爷不耐烦陪你们套话。”突然张灏翻脸,瞪着眼睛指着她二人,顿时吓得大家有些不知所措,就是两个见惯公子小姐大发脾气的嬷嬷,心中也不由得一凛。

“身为教习嬷嬷,本该指导为主,奉劝为辅,却不是让你们倚老卖老,到处仗势欺人,今日你们忽然出现,心中有什么鬼,你们自己心中清楚,我奉劝二位就此打住,赶紧回去,不要闹得最后大家撕破脸皮,不好收场。”

两位嬷嬷悚然而惊,其中一个气的大笑,指着张灏质问道:“小小年纪胡说八道,都看看,这都是平日这帮丫头教你的吧,哼,今日定要重重责罚,谁求情都不行。”

颇有些骑虎难下,对于喜怒无常的二爷,此时还真有些心虚,其中一位嬷嬷更是忍不住,高声叫道:“都呆着看什么,全都给我出去,一个个都反了天吗?”

可这时满屋子的丫鬟婆子,脸上再也没有害怕的神色,一个个默默走到炕前,全都盯着两个有些失态的嬷嬷,默不作声。

“你,你们想造反不成,告诉你们,别以为有二爷在背后撑腰,就整治不了你们了,将来的事还不清楚呢。”一个嬷嬷厉声喊道,却猛地被身边的嬷嬷拉了一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这一番动作正好被张婉儿看在眼里,神色大变,低声在张灏耳边问道:“她们这是另有它意是不是?”不知不觉间,张婉儿对弟弟已经有些莫名的信赖。

张灏轻笑着点点头,笑道:“姐,这两个老婆子突然出现,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是嘛!不是老祖宗吩咐她们过来的吗。”张婉儿神色间有些犹豫,但此话却被对面的两个嬷嬷听到。

“哼,本就是老祖宗要我二人前来,看来还是她老人家高瞻远瞩,一准看透你们这些人,跑到这里会无法无天。”一个嬷嬷冷冷的道。

张灏继续笑着,根本无视于她的话,只是朝姐姐说道:“来时我就跟娘说过,来这里是要静养身体,不希望任何无关的人过来打搅,娘也已经答应了,这两位口口声声说的是奉奶奶的命令,绝口不提母亲,整个府中谁不知道,凡是涉及到我的事,就是老祖宗也得跟母亲提一下,可这次却偏偏没有知会一声,她们就过来了,此事实在是很古怪。”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得有人出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古怪?二爷您就别卖关子了。”

对面的两个嬷嬷只是一脸冷笑,好似看好戏的瞅着张灏,看的大家心生反感,更希望二爷揭穿她们的丑恶嘴脸。

张灏没有继续说下去,站起身子走到两个嬷嬷身前,仰着小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二人,低声道:“赶紧给我滚回去,你们受人指使,鬼迷心窍下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过来想加害于我,先是借机生事,把我身边的人全都罚走,又让我姐姐禁足不出,你们就好顺理成章的呆在我身边,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下毒,或是在饮食中做些手脚,甚至是让我出个意外,再把此事嫁祸给她们,理由是因为被我牵连,有人心生不忿之下,做出了糊涂事,两位嬷嬷,我说的可对否?”

“你,二爷你血口喷人。”这下两个嬷嬷可真是急了,不说此事根本是绝无可能,她们二位自问忠心耿耿,一辈子呆在张府,哪能作出此等恶事,竟敢大胆逆上。

但是二爷的话实在是太有理有据,虽然有些捕风捉影,但确实点到了她们的痛处,今日前来的原因,还真被张灏给说中了,根本就是受人之托,瞒着大夫人,在老祖宗面前偷着请示,其实到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贪图二夫人的银子,过来另有原因的。

可不敢轻易小看二爷的疯言疯语,这要是被国公爷知道了,就算是没这回事,那也有口难辩,雷霆暴怒之下,绝对会杀人了事,那可是杀伐随心的大将军啊,而二爷可是人家的独子。

看着她们心神不定的样子,张灏本意就是想栽赃嫁祸,先泼她们一身污水,就算是闹到长辈那里,即使老祖宗给她们撑腰,恐怕碍着母亲的存在,最后此事也得不了了之。

不过看到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不只是张灏,其他人都看出不对来,早就想表现自己的王管事,此刻哪还忍得住,这些年被看轻的怒气,一股脑的爆发。

“婢子就说嘛,一点点的小事,两位嬷嬷就大张旗鼓的处罚大家,原来是心中有了歹意,起着加害二爷的狠毒心肠,这府里谁不知道你们和二太太走的近,以前还眼巴巴的盼着二爷夭折,宝哥儿将来好继承爵位,如今没了指望,就敢设下毒计,真是好算计好手段啊!”

随着王管事煽风点火的话,丫鬟婆子全都大怒,实在是因为小姐和二爷就是大家一生依靠,如果二爷被害死,小姐又出嫁,他们还不被别房的下人欺负死。

随着两个嬷嬷放低身段,低声下气的连声道歉,一场闹剧也宣告结束,毕竟这老人家在有恃无恐,也担待不起犯上的名声。

这诛心之言是旁人说那还罢了,还可以用居心叵测来掩饰,但由二爷亲自说出这番话,尤其是他的岁数,身份都霎时成了无坚不摧的利器,试问?谁敢拿他的金贵命当成儿戏,明知是假,也得郑重其事,反正闹到最后,这一屋子的人谁也讨不了好去,严重的,都得被主子大怒之下,乱棍打死。

两位教习嬷嬷算是暂时认栽了,还得哀求一众下人守口如瓶,倨傲的威风彻底消失不见,看的大家好生解气。

善后的事当然还得姐姐来承担,一面温言抚慰几个受惊的丫鬟,一面还得劝慰两个嬷嬷莫要担心,总之最后少不得拿出几十两银子,人人有份,弄到最后大家皆大欢喜。

大厅中,张婉儿和两位低头耷脑的嬷嬷小声说话,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张灏新换了一身天蓝色百福缎子缝制的长袍,头发披肩垂下,额头上围着一条蓝色抹额,一块白玉镶在中央,看起来整个小人富贵慵懒。

秋蕊在后面轻轻推着,椅子一摇一晃,眯着眼帘的张灏更是悠闲舒适,碧翠带着几个婆子正在收拾卧室,而烟翠则指挥着小丫鬟们,布置碗筷,一道道佳肴被放置在八仙檀木圆桌之上。

“二爷,果然嬷嬷收了二太太的好处。”一直偷听的秋蕊,低头轻轻的说道。

“哦,为了什么?”假寐中的张灏,闭着眼睛,随口问道。

不屑的哼了声,秋蕊小声道:“还不是看到咱们出来避暑,二太太张罗着给汉王牵线搭桥呢!”

“咦。”马上睁开眼睛,张灏神色有些凝重,低声道:“二太太怎么和汉王牵扯上了?一个妇道人家,怎会如此不知好歹。”

左右看看没人注意,秋蕊解释道:“二爷你还小,不知道家中的情形,不说二老爷当年跟随汉王殿下打过几场大仗,永乐二年更是被殿下举荐,官拜都指挥同知,封昌平伯,两家交情深厚,就是赋闲在家的二老太爷,以前就当过汉王的亲卫,所以才能为二老爷娶了宗师女为妻。”

哦,张灏明白过来,原来还有这层渊源,敢情隔壁二爷爷的府邸还是个伯爵府,这当年祖父张玉父母早亡,兄弟俩相依为命,一同跟随燕王出生入死,哥哥战死沙场,成了靖难首席功臣,弟弟则中途因伤赋闲在家。

二太太本名朱秀秀,反正和燕王连着亲戚,怎么联系上得也没人清楚,嫁到张府后,一直掌管着二房内务大权,因为和汉王关系密切,两家走动频繁。

此事缘由很简单,张灏不用深想就反应过来,肯定是因为父亲如今乃是武将第一人,这汉王为了和太子争夺皇位,就把主意打到姐姐身上,就算是不能娶到姐姐,也得从中破坏,省的姐姐嫁给太子后,导致父亲失去中立立场。

“嗯,让两个嬷嬷帮着做什么?”

“还不是监视小姐的一举一动,好随时通风报信,谁不知道咱家小姐貌美如花,气质出尘,身份地位都是第一等的,垂涎的人家多了。”秋蕊骄傲的说道。

“呵呵,那是,就是张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秋蕊姐姐,都是远近闻名,一等一的大美人,那些登徒子还不跟疯了似的,求爷爷告奶奶的上门求亲啊!”

忍不住出言调笑,顿时惹得秋蕊小脸通红,伸手就胳肢张灏肋下,羞怒道:“痒死你这个小坏蛋,连姐姐都调戏。”

实在是受不住了,张灏被她挠的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一边不停的喘气,一边只得投降笑道:“不敢了,不敢了,投降。”

“哼,看你这小家伙,还敢取笑我。”大胜的秋蕊得意娇笑,扭身朝着一边走去。

片刻工夫,端着一盆清水过来,伺候张灏净手,秋蕊拿出一块崭新的白丝巾,细心帮着他擦手,又换过一块干净手帕,接着擦了一遍,直看得张灏心中大叫奢侈。

那边的两个嬷嬷已经告退,张婉儿起身送了下,目送人家远去后,走至圆桌跟前,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肴,朝着她身边的大丫头秋云吩咐道:“今儿个让烟翠她们受委屈了,得给大家压压惊,去,让厨房在上一桌酒菜,晚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好生庆祝一下。”

“是,小姐。”笑着应承,姿色平常,为人老实本分的秋云,赶紧掀起门帘,朝院子中走去。

听到姐姐的话,张灏突然想起什么,高声喊道:“秋云姐姐,让厨房顺便抄上几个肉菜,送张三院子里去,就说是我吩咐的。”

“是,二爷,婢子知道了。”

听得小姐要款待大家,院子中的丫鬟婆子顿时欢笑,不大会工夫儿,使出浑身解数的厨娘,赶紧又送上满满一桌子的好菜,整个院子中将近二十个人,团团围坐在两张桌子前,开怀畅饮,吃酒嬉闹。

闹腾了两个时辰,直到前院的护卫赶来相劝,一屋子的女人才偃旗息鼓,梳洗的梳洗,收拾的收拾,一个个渐渐散去。

第二天一早,张灏准时起来,带着张栋兄弟俩接着锻炼身体,三人不知不觉中跑到院子外。

暖风习习,十几间瓦房错落在地势略高的平地上,一个个栅栏围起的小院子中,除了砖瓦房外,还有茅草窝棚,圈起的猪圈,用木头搭建的鸡舍,浆洗后晾晒的旧衣物,搭在高高的竹竿上,随着风儿飘来飘去。

整个村子下方的低洼处,都是大块大块的水田,成片的翠绿秧苗整整齐齐的插在水中,此时已经快要入夏,水稻长势喜人,而地势高处,沿伸到小山脚下,则种着其他农作物,张灏对农事半点不知,只能认出田垄间种着的一些蔬菜。

嗅着不太好闻的空气,张灏兴致很高的问道:“村上的农家日子过得如何?”

身后的张梁指着在田地间干活的村民,笑道:“日子好的呢,这京城附近,一年四季天气温暖,此地水源多,种的粮食收成比北平那多得多了,因为这里都是咱张府的田产,所以他们也不用给粮长,里长交赋税,每年按收成送些粮食野味什么的到府上孝敬就成,家家都有余粮。”

满意的点点头,张灏感慨的望着在田地间,正在勤劳干活的农民,如今朝廷实行的农税政策,他多少知道些皮毛,现在是永乐初年,整个大明朝的农民日子,正处于最好的黄金时期,皇帝倡导轻徭薄税,严惩土地兼并和官员。

基本上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错,在加上这百年间一直是连年战乱,民不聊生,所以此时人少地多,庞大的官僚阶层还未形成,反正未来的五十年内,好日子都不会有太大改变。

笑呵呵的看了半天,即使张灏不懂农业,也能看出此地田地不多,种植的农作物单一,指着远处一大片田野,问道:“那里怎么没有开垦成农田,多浪费。”

张栋笑了,朝着远方说道:“除了这里几十亩田地外,这附近方圆三十顷土地都是二爷您的,只是农户少,土质不好,种不了水稻,府上太太管事也不重视这里,听说城中的勋贵们,都抢着去江南购置田地,这京城天子脚下,反而不敢造次。”

嗯,张灏点点头,有些吃惊此处竟然闲置了这么多土地,还有那江南确实是鱼米之乡,有句话不是说,江南熟,天下足嘛,忽然张灏拍拍脑门,笑道:“以后也不知道那帮大地主,是不是都改种棉花了,反正将来江南的粮食收成反而不能自给自足,得依赖其他省份供应,对了,湖北熟,天下足。”

“什么,棉花?这到可以种种,不过湖北熟,天下足是什么意思?”不解的问道,张栋兄弟有些不明白。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有些麻烦,需要的工人太多了。”张灏也没解释,只是心里盘算着,后世南京确实是织绣工业发达的地方,棉,麻一类的经济作物,的确有很大的利润,不过自己又不懂这些,事情有些难办。

不管了,先一点点的来,张灏又合计了下,转身笑道:“走,回院子吃饭去。”

午后,正屋大厅中,整个院子静悄悄的,除了小红和两个小丫鬟,拿着长杆到处抓虫子外,其他人都已经午睡。

没有睡觉的张灏,则迫不及待的招来王管事,询问道:“王妈妈,你先坐着。”

神色欢喜的王管事,笑着走到二爷身前的软凳上坐好,身子前倾,客气的笑道:“二爷有何事找婢子前来。”

这几天发生的事,可算是让大家心服口服,对于这位年纪不大的少爷,可再也不敢当成一个普通孩子看待,所以王管事的态度格外热情,她本就是张灏母亲的心腹,对于二爷的问话格外重视。

“嗯,王妈妈,你先吃茶,这是上好的茶叶,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反正是从姐姐那偷来的。”

“啊!这可是婢子天大的口福,谁不知道大小姐对茶叶最是挑剔,等闲的都不入她的眼呢。”

小心翼翼的端起面前案子上的青花茶盏,王管事不由得眉开眼笑,都说大小姐一两茶叶就得十两白银呢,老天爷,这可是久闻其名,不见庐山真面目了。

“您尽管喝着,回头我让烟翠姐姐捎过去一罐,不够了,只管和我张口。”张灏随意的说道,顿时听得王管事眼睛一亮,感叹的道:“这怎么好意思,二爷您的心意婢子就领了,有事您直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办到,一定尽心尽力。”

张灏一愣,原本就是一份心意,看得出她喜欢这茶叶,所以才会送些,没想到被误解成有事相托,贿赂人家呢,不过他也没解释,笑嘻嘻的道:“无妨,您本来就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孝敬您是应该的。”

这话就暖人心底了,什么时候王管事见过如此体贴的主子,如此慰藉的话,眼眶顿时红了,深深的吸了口气,动情的道:“多谢二爷,有您这句话,婢子这辈子算是心满意足了,今后除了夫人,婢子就只听二爷的吩咐。”

顺势而为,王管事哪还不趁着如此难得机会,大表忠心,这二爷可是未来的英国公啊!

“王妈妈,如今府里没有差事的人家多不多?有没有精于农桑的老人家。”

“咦!二爷这是要置地,还是办作坊?”

“兼而有之吧,为人子者,当孝敬父母,我如今年纪幼小,将来恐怕也会一事无成,今日做些农家准备,省的来日败光家产,无法侍奉双亲颐养天年。”

“真真的大孝心啊!二爷聪慧天成,将来何愁不能定国安邦,这田桑贱业,商贾污垢,不值得二爷费心筹谋,听婢子的一句话,用功读书,勤练武艺才是正途。”

“呵呵,王妈妈的金玉良言,我自会记在心里,但我还是想先招些人手,一来开垦田园种植果树,广开财源,二来安顿府中无所事事的家人,不提前做些准备,这人口繁衍,以后不免坐吃山空。”

“这话倒也说的是,那婢子就不避嫌疑,向二爷举荐一个人。”

“快说,您举荐的人肯定不凡,难道是王妈妈的夫家不成?”

“就说二爷聪明,果然一猜就中,正是我的夫家,另外还有爹爹张真昌,他们都是多年种地的好手,还有这下面确实有几户人家没有差事,平日求的我真是焦头烂额,如今真是大好,一股脑的迁过来,也省的太太每日费尽心思,无法安置他们。”

“嗯,那你给我说说,府上各家各户的情形?”

好半响,王管事欢天喜地的出了正屋,手里紧紧搂着一罐茶叶,生怕给人瞧见,用那衣襟盖住,急匆匆的走向自己屋子。

大厅中,香雾缭绕,躲在走廊过道上的张婉儿,此刻背靠墙壁,望着纱窗怔怔发愣,刚才厅中二人的对话,全被她听得清楚。

这个犹如浴火重生的弟弟,真是一件接着一件事,让自己震惊莫名,小小孩儿真是好生让人看不透,还不知以后能带给自己多大惊喜,只希望老天保佑,不要惹出天大的祸事。

轻轻叹了口气,张婉儿轻声吩咐道:“秋蕊,把院子最后那间厢房收拾下,改成一间静室,在请上一尊菩萨。”

“小姐,这是为何?”秋蕊神色惊讶,连忙问道。

“唉,灏儿如此年幼,为人处世,说话想法都与众不同,我担心他太过聪明灵秀,以至遭到天妒,这几日我就沐浴素食,帮他敲上几天木鱼,念上千遍佛经,多多祈福吧。”

“小姐,唉,婢子这就去办。”神色复杂的秋蕊,默默低头叹息,朝着外面走去。

一连三日,院子中的生活依旧,打算在此落户的张灏,除了每日锻炼几个时辰外,其他时间都用在思考庄子的筹划上,姐姐也不知道每天做些什么,只说是潜心读书,不想被外物干扰,整个人都大门不出。

张灏也乐得自在,一面命王管事赶回城里向母亲报信,详细解释自己的计划,一面命二管事张虎带上足够的盘缠,快马到父亲的大营中送信,又命长随张六赶去云南,求见黔国公沐晟,也就是自己的舅舅,讨要些南安的稻种和当地有经验的农夫。

这几天张灏才从姐姐那了解到,原来母亲乃是沐晟的远房表妹,明初开国功臣沐英堂妹沐鸢的亲生女儿,如今这沐晟继承黔国公爵位,沐家开始世代镇守云南,在大明朝声威显赫。

而祖父当年乃是元朝抠密知院,元朝灭亡后远走大漠,后来和弟弟张云在洪武十八年时降明,后来大军北伐,随军战至摸鱼儿海,击败蒙元余孽,因战功卓著,战后被朝廷授予济南卫副千户,在后来就是追随燕王,因身先士卒,勇冠三军,足智多谋,成为燕王手下第一大将,经由燕王妃亲自做媒,把母亲许配给父亲张玉。

成亲时的母亲,因为年幼时双亲就已先后病故,一直被沐英收养在家中,当作掌上明珠般视如己出,燕王用意自然是笼络双方,所以母亲身份非同小可,背后有整个黔国公府撑腰,这么多年来,才没有被二太太的宗室女身份压制住,反而稳稳的胜出一筹。

论尊卑,大家都是皇亲国戚,论亲近,母亲身为国公妹妹,叔叔乃是太祖义子,可比一个普通皇室远亲强上许多了。

给母亲的口讯自是讨要银两,顺便解释下自己的计划,而给父亲的书信除详细解说计划外,就是让他把多次远征南安,受伤的将士挑选些举家迁来,一来增加庄子人口,二来替父亲分忧,毕竟爱民如子的他,不可能不为手下出生入死的兄弟着想,迁过来后是军户也好,还是农户也罢,反正是平民,都要向朝廷上缴赋税,而不会成为自己家的庄户。

要做的事很多,不过可用的人才却少的可怜,除了张栋兄弟俩,跟来的长随主要任务得守护园子,一来二去,张灏就把主意打到身边的丫鬟身上。

这日清晨,用完早饭后,张灏拉着烟翠和碧翠跑到院子中,张婉儿看的稀奇,也跟着过来,她这一动,自然是满院子丫鬟望风景从。

原本打算跑到假山凉亭中,可看着后面跟来的一大帮女人,张灏苦笑着停下脚步,指着院子一个角落,那里正好有棵大槐树,说道:“大家搬些木凳过来一起坐吧,正好我有事和你们说。”

不知道二爷要说什么,好奇的丫鬟们,赶紧四下去寻找凳子,张婉儿抬手整理下被微风吹乱的秀发,笑道:“小弟,你又要弄出什么古怪的事?”

嘻嘻一笑,张灏殷勤的跑过去扶着姐姐走到树下,接过烟翠手中的椅子,放好后又体贴的扶着姐姐坐下,只看的张婉儿捂嘴娇笑。

“这无事献殷勤,肯定是有事求咱们呢,说吧。”

“嗯,我是想拜托姐姐教大家识字,还有术数,至于诗词一类的,就不用了。”

秀眉一扬,张婉儿笑吟吟的问道:“为何不学诗词,这女孩家家的,学些诗词,可是能陶冶情操哦。”

笑着摇头,张灏不同意的道:“我的意思是让大家学些有用的知识,识字可以看懂账本,术数可以教会大家记账,另外我还想请人教大家医术等方面的学问,诗词虽然高雅,但却不适合平民百姓。”

了解的点点头,张婉儿又问道:“可这些都有账房先生去做,病了可以请医师呀?”

“求人不如求己,反正我看大家平日也没什么事,与其荒废青春,还不如学些东西,就算嫁人后,这腹中有了才华,也能管好家中琐事,处理好人情往来。”

“可是二爷,家里人都说无才便是德,以前我们都曾跟着小姐学过几天字,自从家里反对,后来才不了了之。”秋云诺诺的发言。

听到这话,张灏意外的看了有些得意的姐姐,接着笑道:“什么无才便是德,那都是那些问,就无法明辨是非,读书可以见礼明透,可以改变命运,不要去相信什么女戒一类的混账书,什么未嫁听父,出嫁从夫,三从四德的都是狗屁,愿女儿粗识字,酒谱茶经相夫子,说的动听,还不是要让你们老实的遵守妇德,其实是为了男人能更好的欺压你们,哼。”

这一番与众不同的见解,只听得一众丫鬟目瞪口呆,神色间有些犹豫,就是饱读诗书的张婉儿,也不理解的沉思,看到她们的样子,张灏知道这番话还不能被马上接受,不过他也不强求有人赞同自己,毕竟女权社会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是不可能形成的,只要让她们多多少少能记住自己的话,也许将来会努力争取一下,起码不要任由别人去主宰她们的命运,随波逐流的渡过一生。

张灏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改变一个朝代的诸多陋习,毕竟这里面有很深层次的原因,而明初永乐皇帝太过强势,任何反对意见都不会被轻易接纳,而思想保守的文人大臣们,更不是随便能说动的。

他也曾经想过去影响朝局,开海禁,通海商,改良火器,建立新式学校,取缔东厂锦衣卫,消灭宦官,废掉皇室宗亲的特权,平衡文人党政,传播新思想,竖起新信仰,征服北方,甚至建立君主立宪制度,成立国民议会,最后三权分立,乃至人人平等,中华万万岁!

可这些事也太过难为人了,即使自己是重生而来,那也还是一个普通人,面对那些这时代的精英分子,张灏还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就可以凌驾众生,所以也只是想想罢了,或许在适当的条件下,顺手拖动一两件事,还是勉为其难之下,可以研究研究的。

“好了,刚才的话,大家想不明白也就罢了,反正从今以后,大家都要念书识字,朝廷的八股些基础学问,等以后有了条件,可以随时去研读旁的,就是作诗写文章的也无不可。”

看着面前小人侃侃而谈,大家不由得都笑了,就算在愚钝,也知道二爷这确实是一番好意,反正有他为大家撑腰,也没人敢多嘴多舌。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张灏看看时间还早,就让丫鬟中学问最出色的秋蕊,暂时担任老师,先在院子中,教她们朗读些三字经一类口诀。

起身让姐姐陪着,两人在院子中散步,张婉儿看着弟弟一路上东张西望的样子,不由得问道:“找什么呢?”

“没啥,姐,那厢房没人住吧。”指着院子东头的一排用来给下人住的青瓦房。

“空着呢,二爷,那是预备着的空房。”回答的却不是姐姐,而是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婆子。

“那好,麻烦你去喊下张三过来,谢谢了。”张灏客气的吩咐,脸上亲切的笑着。

这却把那个婆子吓得赶紧双手乱挥,诚惶诚恐的道:“可不敢当得二爷这么客气,老身这就去喊那张三兄弟过来。”说完就朝着外面跑去,双手拎着裙子,跌跌撞撞的差地绊倒,只看得张灏姐弟俩摇头苦笑。

当先推开房门,张灏迈步跨过门槛,满意的打量屋子的内部环境,空荡荡的房间中,被打扫的很干净,当作教室坐上十几个人都没什么问题。

不一会儿,张三跟着那位婆子跑了回来,张灏也没客气,直接指着房间,对他说道:“麻烦你回去带着张栋兄弟,还有前院的几个家人,用木料做些桌椅,简简单单的四方桌子,刷层清漆就行。”

解释了半天,又用手比比划划,张三又问了下要做什么,等听到是当作学堂中的桌椅用时,马上恍然大悟的笑道:“成,成,二爷,这个简单,当年咱府上修建族学时,小的就去帮过忙,那做学问用的书案都会做,不过您要求的更简单,两天就能做出来。”

张灏大喜,问道:“那你会做木匠活了?”

“嗨!二爷,这年头,是个老百姓就会做木头活,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工匠,但是修修房子,做个简单的家具,那都不成问题。”张三拍拍胸口,自豪的保证。

诸多琐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就是母亲那里轻易松口,几户家人要想搬家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就是一家子用的家具物件,就得好生收拾几天。

第二天,张灏一早就搬个椅子放在院子中央,身后的大厅中,一群丫鬟坐在里面,由秋蕊在教习练字,其中还有两位好奇的婆子挤了进去,嚷着也要跟着读书。

东头的厢房外,张三他们几个男人在鼓弄装修学堂,一大堆木料堆放在院子里,张栋张梁兄弟一身粗布旧衣,专心致志,正在干着木匠活,几个婆子跑来跑去,给帮着打下手。

张三嫂子帮着两个厨娘,热火朝天的呆在灶台那,收拾几大框的食材,都是一早从附近几个村子收购的。

悠闲的捧着一本书,张灏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慢慢踱步出来的张婉儿,好奇的走至弟弟身旁,低头稍微看了下,突然好笑的问道:“怎么不去锻炼身子了?还装模作样的看书,这好好的诗经都被你拿倒了,我的大少爷。”

“啊,哎呀,我就说怎么看不懂呢,这字看的我眼花缭乱的,还是倒过来的好。”张灏脸色臭臭的赶紧把书翻转过来,还不忘给自己辩解。

“哼,还让别人去识字,其实最应该学习的反而是你,明天就跟着一起读书去。”行使姐姐特权的张婉儿,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学就学,以后谁学的好,就张榜排出名次,让你瞧瞧,你的宝贝弟弟也是个天才儿童。”

“呵呵,好一个天才儿童,嗯,这考试张榜倒有些意思,这次本小姐也要学学那士,做个铁面无私的主考官,对了,你跑这院子中央坐着做什么?也不怕日头把你晒着。”

抬头看看姐姐兴致勃勃的模样,张灏朝着外面撇撇嘴,嬉笑道:“我琢磨着,这两天该来几位不速之客,这不坐在这里,等着迎接他们嘛。”

神色疑惑的朝外面望去,张婉儿不明所以的道:“什么不速之客,谁要过来?啊,难道是汉王?”顿时想起教习嬷嬷的话,那两位灰溜溜的跑回城中,肯定是要向二太太报信儿的。

“应该是吧,这藩王成天滞留京城,死活赖着不去封地,每日无所事事,到处弄得鸡飞狗跳,咱这又住着这么个大美人,又没有长辈镇着,怎么着也得过来瞅几眼,恭维几句吧。”

张婉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恨恨的看着弟弟,小小模样故意装作一副高深莫测,不由得失笑道:“人家那是堂堂的亲王身份,哪会亲自到咱这个院子,再说这住的的都是一群妇孺,这男女授受不亲的,于礼不合。”

轻轻抬头,张灏一脸淡笑,任由阳光照晒在脸上,身上,短短的几天,因为下了力气锻炼,又好生吃些粗粮肉蛋,整个人显得很精神,肤色也黑了些,原来面黄肌瘦的气色消失不见。

“按理说是如此,一个堂堂王爷绝不会纡尊降贵的跑到大臣家的别院中,还是探望人家的子女,不但有份,这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只可惜啊!”

面对弟弟一副悠然带着讽刺的口气,张婉儿大感有趣,也顾不得那汉王的目标是自己而羞涩不堪,反而兴致很高的站在一旁,亲自拿着团扇给弟弟扇风。

“可惜什么?不就是对皇位虎视眈眈嘛,如今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大臣解缙就因为前年,以“洩禁中语”,“廷试读卷不公”,被汉王举报,被圣上贬为广西参议,前些日子,又贬到交趾去了,真可惜了他一代大才,就因为替太子仗义执言,落得如此下场。”

“解缙?”张灏只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忽然想起来,那不是曾经献上太平十策,后来在永乐初年,被皇帝封为士,参与机要,曾在太祖晚年当过内阁首辅的名人嘛,他最出名的就是奉召主修永乐大典,弘扬我华夏文化达至巅峰的功臣,这个张灏可是记得很清楚,那名字就能让人特容易记住。

这位可是有名的,就因为屡次为太子说话,遭到了汉王敌视,上了几次密报,也不知道朱棣是怎么想的,就把他一贬再贬,最后好像死的很惨,依稀记得是被锦衣卫在雪地上活埋了。

“可不就是因为皇位,那汉王即使身份在高贵,如今只怕也得亲自过来。”说到一半就打住了,张灏也不想让姐姐了解这里面的事,如今朝廷中,基本上文臣都倾向太子,毕竟人家是长子,为人也不错,这长幼有序,在古代中的讲究大了。

而汉王朱高熙因为参与过靖难之役,战功赫赫,深得武将们的赞赏,毕竟同是战友,彼此间有点交情,倾向于汉王登基为帝,大家凭着昔日交情,将来或许还能飞黄腾达。

其中父亲张辅身为武将之首,确实是汉王必须要争取到的,如此大的诱惑下,要是还能坐的住,不过来探望姐姐,那这家伙才是个傻瓜呢。

算计着这两天也该露面了,不然耽搁几日,这姐姐要是返回京城,这深宅大院的,就算是王爷,要见上一面也是难上加难。

等得无聊,身后头不时传出姑娘家清脆的朗读声,院子东头咣咣铛铛的响个不停,姐弟俩被吵得实在是受不了,一起躲到远处的凉亭中坐下,也没人跟前伺候,就坐着那么闲聊。

眼看日头都升到头顶了,周围温度渐渐升高,张灏还以为自己失算了,最好是自己想得多了,那汉王朱高熙就没打算过来,倒也不错,省的大家到时麻烦。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姐弟俩正要回屋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长随带着几个外人,远远地走了进来,张灏赶紧起身,对姐姐说道:“姐,来外人了,你先回屋吧。”

张婉儿点点头,抬手用衣袖挡住脸孔,绕着假山几步就消失不见,看着姐姐远去,张灏动身迎了过去。

“喂,你们几个,过来,二爷我在这呢。”完全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口吻,张灏仗着自己年少,大咧咧的朝那几个人招手。

当先领路的长随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一脸的麻子,长相到很端正,闻言转头一瞧,不远处的小孩正是自家公子,赶紧回道:“哎哟,二爷您在院子中啊,正好,汉王府的常公公带着几个侍卫,正要求见您和大小姐呢!”

笑着回身略微弯腰,客气的道:“常公公,您请这边走,那位就是我家二爷。”

后面跟着的三位,头前的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长的慈眉善目,带着太监的官帽,一身官服,可惜张灏根本不知道那服饰的等级讲究,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觉得这位公公气质不俗,不像是想象中的阴沉难测。

看那走路时的昂然气度,显然是个地位很高的太监,其实这太监的称呼也是有讲究的,不是谁都能当得上的,不像后世太监这个词乃是个蔑称,在这时候的大明朝,只能是做到宦官的首领,此种最高级别才配叫做一声太监。

跟在常公公后面的,是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都是一身侍卫劲装,腰间挎着宝剑,走路时虎虎生风,目不斜视,神色精悍威严。

那常公公隔着老远就抢上几步,不敢因面对是个孩子就敢怠慢,毕竟这位爷的身份太贵重,即使是汉王亲自到此,也得跟人家客客气气。

“奴婢给公子请安了。”干净利落的行礼,脸上挂着亲切微笑,动作神态如行云流水,让人一看之下就心生好感,即使知道他有些做作,但是那气势却显得光明正大,不愧是如今正混的风生水起的职业。

“哦,客气了,张灏见过常太监。”

有意出说太监这个称呼,既是讽刺又是恭维,也算是一举二得了,果然,那常公公笑容满面,连连摆手,客气的笑道:“呵呵,当不起您这么夸赞,奴婢只是个伺候王爷的奴才,那太监这样高的职位,奴婢可不敢奢望。”

“有志者事竟成嘛,常公公你这是谦虚,我虽然年少,但还能看得出,你可是有大才的人物。”张灏正经颜色的说道。

一丝惊讶从常公公脸上掠过,不由得心里高看眼前孩子几分,脸上笑容更加灿烂,自得的笑道:“那就多谢公子的吉言了,这个,奴婢还有事禀告,不知能否面见府上大小姐,当面诉说。”

微微摇头,张灏笑道:“姐姐此时正在读书呢,不想被外人打扰,有事就和我说也是一样,怎么?常公公莫非是看不起我?”

赶紧摆手,常公公弯腰惶恐的道:“不敢,不敢,公子乃是堂堂公国爷的独子,身份非同小可,乃是天生的贵人,奴婢和您说也是一样。”

毕竟他只是王爷身边的宦官,比起宫里的太监们,地位还差了些,即使平日在京城被人奉承惯了,到了英国公这种高门中,也得规规矩矩,毕竟如今的英国公张辅,乃是皇帝最信赖的嫡系心腹。

没等张灏出声,常公公很有眼力件的抢先说道:“回公子,这几日我家汉王出城游玩,就在这庄子不远处的皇家别院中暂住,今日听闻英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也在此处居住,就命奴婢过来拜会一下,顺便邀请公子小姐到别院去做客,汉王殿下说,他一直和张家关系亲密,大家都不是外人,彼此亲近一下也是正常的往来,还请公子莫要客气,听从我家王爷安排才是。”

心中冷笑,张灏知道这话说的客气,实际上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味道,这孤男寡女,自己还是个孩子,有什么可以亲近的,要是这朱高熙亲自过来,大家见面聊上几句,还能显得有几分诚意,这命人过来相请,真是过于托大,有些嚣张跋扈了,自己要是陪着姐姐上门,此事一旦传出去,姐姐还怎么做人?名声可就臭的一塌糊涂了。

真是欺我们年少不更事,朱高熙,就凭着你这做派,我张灏就瞧不起你,果然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难怪历史上没能抢到皇位,后来还被侄子堵在封地中,吓的亲自出来投降,最后还不知好歹,落得个满门被灭的下场。

这时期的明朝,一般孩童早在三岁时,就会家中接受启蒙教育,五岁时就可以去私塾读书,即使什么都不懂,也会背诵些论语等四书五经。

而官宦和富商等人家,更是会请来老师,在家中进行一对一的教育,或者是由父母长辈亲自教导,就是宫里也同样如此,对于几岁的小儿,异常严厉。所以这时候的7,8岁孩子,聪明些的不管是说话,还是举止,都如一个小大人一样,也就是所谓的少年老成了。

此时面对一个8岁孩子,好像大人似的说话方式,常公公并没有觉得突兀,就是张婉儿和一众丫鬟婆子,尽管吃惊于二爷时不时的惊人之语,也顶多是以为他常年痴呆,一经苏醒就如天仙附体,乃天生的聪慧之人。

张婉儿口中的解缙其人,传说他自幼颖敏绝伦,有“神童”之称。其母画地为字,于腿盖中教之,一见不忘。5岁时,父教之书,应口成诵;7岁能述文,赋诗有老成语;10岁,日数诵千言,终身不忘;12岁,尽读《四书》、《五经》,贯穿其义理。

类似的聪明孩子多了,这古时孩子往往早熟,说话老成世故些,都属寻常,何况张灏身份贵重,即使经常语出惊人,也无人敢怀疑他,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张灏还是急着跑到郊外,就是为了避人耳目,除了疼爱他的姐姐心知肚明,知道他怪异一面外,丫鬟婆子的都蒙在鼓里,就是烟翠碧翠二女,因为本身见识有限,年纪又不大,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

张灏对于这些心知肚明,所以行事没有太大顾及,反正只要拖过整个夏天,那时就会人人以为他勤奋好学,被姐姐教导的有模有样,即使是父母亲人,顶多只是有些惊奇,而不会太过怀疑,反而坐实他聪明过人,对今后他在做些出格的事,也就不会在大惊小怪了。

对于汉王到访一事,这几天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当常公公说完后,张灏只是微笑,神态间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客气的道:“既然汉王殿下相邀,那明日我亲自过去拜会,不过家姐待字闺中,不能相见外人,还请公公回去转告一声。”

常公公早就料到会遇到此等说辞,如张家大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别说出门,就是平日呆在家中,也不会出来见客,其实汉王用意也没那么龌龊,这古时在对待男女关系上,刑罚最是严厉,早在秦朝起,凡是通奸等罪名,那一律都得处死,历朝历代下来,或缓或松,基本都是一脉相承,特别是针对官员以上级别,比起平民百姓还要处罚更加严厉。

没有张灏所想象的那样,动辄就发生强抢民女的戏码,起码在明朝初期,此等荒唐事都是不可想象的,汉王即使在无法无天,也不敢败坏一个官宦小姐的名声。

“公子有所不知,我家王爷当然不会和小姐相见,这次奴婢过来相请,是代替王妃出言相邀。”

“哦,原来如此,常公公,还请近一步说话。”朝着常公公招手,张灏转身当先朝亭子中走去。

微微有些错愕,不过常公公还是听话的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身体,回头吩咐道:“你们两个去外面等着,这里是内宅,进出的都是女眷,不要吓着人家。”

“是。”同时抱拳应声,两位侍卫转身朝外面大步走去,张府的长随也赶紧跟了出去。

八角亭中,常公公笑着坐下,轻声问道:“不知公子有什么话,要对奴婢说,奴婢洗耳恭听。”

“呵呵,公公一路远来,还没有上茶招待,只是想请您过来歇息片刻而已。”张灏笑嘻嘻的说完,朝着远处挥挥手。

常公公有些惊讶,跟着望了过去,果然,两个一身翠绿衣衫,腰间系着粉色丝带的丫鬟,笑意盈盈的端着托盘,很快走了过来。

人未至,香气先到,混合着脂粉和清茶的香味扑鼻而来,片刻工夫儿,石桌上就摆放了几碟点心水果,两只茶盏,一只茶壶。

动作轻柔规矩,神态端庄秀气,两只玉手捏着上好的汉白玉茶具,慢慢倒满白玉茶杯,碧绿的茶水注满晶莹剔透的杯子,显得格外光彩耀目,香气宜人。

笑不露齿,两个丫鬟微笑着弯腰行礼,转身轻步而去,看的常公公频频点头,赞许道:“不愧是国公府上的下人,果然调教的乖巧伶俐,人也长得大气秀美,令人俗气全消啊!”

略微看了下石桌上的名贵玉器,常公公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就再没关注,这让一直观察他的张灏有些失望,这位公公无论是各个方面,确实不是个普通人,这太监不爱钱,也是难得了。

“公公,请用茶,请。”

当先端起一只茶盏,张灏低头喝了一口,以示客气,另外也有先干为敬的意思,这古时候,为了提防被主人下毒,所以要首先喝下杯中的酒水,以便让客人安心,这也是先干为敬的典故由来。

对于眼前这位与众不同的公子,不管是谈吐举止还是看人的善意目光,都能令人见之忘俗,升起好感,好像对待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平等态度,确实让见惯各式人物的常公公有些惊讶,不由得对面前孩子起了亲切之感。

凝视着对面半大孩子,亲切的道:“公子聪慧绝顶,小小年纪,说话处事都如此周到细致,不愧是英国公的嫡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想当年奴婢鞍前马后的伺候圣上,经常和故去的老公爷打交道,说起来和张家,也有十几年的交情了,唉。”

说话间显得有些唏嘘,此时他亲热的神态倒是有些出乎张灏的预料,不过张灏深知,皇帝朱棣在靖难之役时,身边多得一些太监鼎力相助,登基后也对这些人信任有加,这里面确实出了几位名传后世的大人物,比如最有名的三宝太监郑和,一生兢兢业业的航海家侯显,在东北设立奴尔干都司,为国家立下大功的亦失哈。

可以说,如今宦官们在大明朝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也基本都是安分守己,整体素质也是历朝历代以来最好的,忠勇正直的太监很多,当然,后来也出了几个祸国殃民的家伙,但也不能否定大多数的太监,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其实只是一批有了生理缺陷,而深深自卑的一群人,即使人前风光伟岸,还是掩饰不住那深藏在骨子里的自卑,以至于确实有些太监心里阴暗,行事诡异,身上带有强烈的毁灭倾向,反正事有正反两面,明朝太监的权利相比前朝,已经是最小的,算是仰仗皇帝鼻息活着的奴才,其中有多少心酸和痛楚,除了他们自己,根本没人知道,即使后来权倾天下的刘瑾,魏忠贤,离开皇帝的信任,那也是一句话就得自尽的命运。

对于张灏来说,对待这些太监并没有什么歧视看法,当常公公提到祖父时,神色立时变得肃穆,恭恭敬敬的站起,双手下垂,不敢坐着听话。

常公公脸上闪过赞赏的神色,随即又换上那副客气的笑脸,感慨万千的道:“那年我跟在圣上身边,被南军十几万人层层包围,眼看着身边将士一个个倒下,甲胄,腿上,脸上到处都是鲜血,当时就心想,这下我老常,可是要战死在这里了,咱这条命贱,死了不打紧,但燕王乃是一代雄主,难道也要命丧在此处不成,一想到陛下,上千的兄弟都萌生死志,大家马上把和敌军杀在一处的燕王团团护在中央,拼了命的往外厮杀,但是南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到处都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当时的绝望情景,就是现在还历历在目。”

肃立而站的张灏,顿时随着他的话,眼前仿佛出现一望无际的平原,到处都是厮杀在一起的将士,凄厉的马嘶,将士临死前的惨叫,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一副犹如地狱般的热血场景。

“唉,即使大家都拼尽全力,还是冲不出去,眼看着兄弟们一片片的倒下,燕王殿下当时激愤的口吐鲜血,大声呵斥咱们这些贴身保护的侍卫,一马当先的又冲到头前厮杀,那时候,真是看的人人热血沸腾,当时心底只有一个想法,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就是死,那也是值得了。正当大家精神振奋的时候,那远处就有两拨骑兵冲了进来,当先的两员大将,正是故去的朱能将军和你的祖父张玉将军,大伙顿时欢声雷动,更是玩命似的往外冲杀。”

不知何时,凉亭中,一位老者神色激动的说着往事,一位孩子恭敬的低头聆听,二人都沉浸在往事回忆中,对周遭的一切都暂时置之度外。

“最终大家汇合在一起,但是人数还是太少了,尤其是战马,还不到一千匹,可南军却是兵多将多,那时候你祖父可是燕王麾下第一智将,不但武艺超群,谋略更是了不得,当机立断之下,马上让朱能将军护着燕王从一个方向撤退,而他则命手下军士,扛着燕王的大旗,到处左冲右突,引着南军全都聚了过来,以至于最后,唉!”

深深叹了口气,常公公脸上神色悲痛,只有经过生死大战的人物,才能深切感受到当年的惊险,对于救了燕王和自己一命的张玉将军,深为敬佩。

泪水早已流下,即使张灏并没有见过祖父,但不管是如今这幅躯体,还是后世的自己,其身上都留着祖先的血脉,听到这段真实的往事,哪还能做到无动于衷,早已抑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恭恭敬敬的施礼,对于面前曾经和祖父并肩作战的长辈,为了感谢他述说当年实情,让张灏知道祖父是如何英勇无畏,如何战死在沙场,心情激动下,只能以大礼拜谢。

此刻的常公公,早就收起谦卑笑容,堂而皇之的端坐不动,大大方方生受张灏的弯腰敬礼,佝偻的背部挺得笔直,好似又回到当年在铁血沙场时的模样。

“那年全军有多悲痛,圣上是多么悲痛欲绝,真是一言难尽啊!以至于后来论功行赏时,力排众议,以你祖父功勋第一,追封河间王,世受祖庙香火供奉,这永乐朝,只有四人享有这等无上的荣耀。

那时你父亲年纪也不大,圣上怜惜他痛失慈父,命他回归北平,可是你父亲只是带孝跪了三日三夜,为你祖父守灵,第四天,就马上披上战甲,还是宁死都要跟着圣上出战,接下来的几年,每战必身先士卒,勇冠三军,真是将门虎子,名不虚传啊!”

临到了,张灏准备的说辞手段,一桩也未用上,反而是常公公痛痛快快的答应,帮他回绝汉王的邀请,临走时还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好生用功读书,外面的事情不必理会,莫要让自己深陷泥潭,好自为之。”

大袖一挥,潇潇洒洒的而去,到让张灏一时间哭笑不得,不过也知道人家这是一番好意,只是这二龙夺珠,跟自己又有何关系?谁闲着没事,想操这份心。

不过自己还是得去一趟,父亲不在家,这汉王相邀,为人子当得谨守礼仪,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这常公公其人,张灏心中多少有些谱,从他的经历上来说,绝对是当今圣上心腹之人,人家既然当面直说陈年往事,恐怕也不忌讳这个,如今在汉王身边服侍,一来是出于皇帝对儿子的疼爱,二来就是就近监视了,这和大户人家一样,奶奶还不是派了两个教习嬷嬷,成天跟在姐姐身边嘛。

收拾下激荡的心情,当年沙场上发生之事,一时间激的张灏心驰神往,送完常公公回来后,马上转身就去锻炼身体,此时假山上的小片空地间,已经被下人搭建了个简易杠子,还有几只沙袋,张灏知道自己年龄还小,等身体在好些,就去跟家人学些武艺,基本的自保功夫还是得学的。

按照一定的节奏,不紧不慢的运动,一个时辰后,汗流浃背的张灏,慢慢从石阶上走下,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低声哭泣。

张灏有些惊讶,顺着声音,转身走至一块巨石后,就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正趴在石壁上闷头抽泣,从那纤瘦背影,张灏认得是自己身边之人,那个笑容甜美,脸蛋圆嘟嘟的丫鬟小红。

这张灏身边除了两个大丫头之外,另外还有三个小丫头,因为他年少多病,伺候起居的下人不多,因为母亲和姐姐常年和他呆在一起,她们身前的下人,能顺便负担起照顾二爷生活,也就没必要按照定例,弄出一大屋子下人出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母亲和姐姐也不放心。

基本上,除了烟翠和碧翠外,三个小丫头一般都不允许接近自己,此次过来,也只让小红跟着做些琐事,另两个则留下府中照看院子。

“小红,你过来。”张灏轻声召唤,左右看了下,并没有发现此处还有别人。

趴着的背影顿时僵住,小红赶紧背着后面来人,用衣袖擦干眼泪,神色委屈的转身,畏缩的道:“二爷,婢子只是被姐姐们骂了几句,一时想不开,才跑到这里的。”

“为何事骂你?说来听听。”张灏神色亲切的走过去,并没有站在原地不动,这些天以来,他根本当主仆之间的规矩于无物,兴之所至,给丫鬟婆子端茶倒水的事都没少干,反正人还小,如此做派引得满院子下人交口称赞,心里更是对他喜爱。

“二爷,你,你得替我保密。”

小红毕竟年纪还小,对于二爷突然出现,虽然有些慌张,但并不害怕,但称呼上却你你的说个不停,显然是心中紧张,情绪有些激动,在看到张灏点头同意后,顿时委屈的道:“二爷,不是小红不知好歹,可伺候您起居,本就是婢子的职责,就因为多去了几趟屋里,就被,就被几个姐姐骂了。”

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张灏一直盯着她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其中另有隐情,奇怪的道:“去屋里有什么打紧?这还要骂你,谁骂了你,把名字告诉我,等二爷替你出气。”

“别,别。”小红神色更加慌张,急忙胡乱挥手,赶紧说道:“都是小红不好,做事笨手笨脚的,姐姐们骂的对,二爷,求求您了,千万别声张此事,要不今后,我都没法做人了。”

看着她神色着急,一连哀求的模样,张灏哪还看不出来,绝对是被烟翠等几个大丫鬟骂的,小红就是在长几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她们的名字,要不今后更加难以在院子中立足,这些人际关系,和未来职场中的弯弯绕似乎差不了多少。

不想破坏她们之间的关系,张灏也不想理会这些小摩擦,笑道:“那就算了,被几个姐姐说上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了,回去吧。”

转身就要离去,没走几步,就听见小红在后头,期期艾艾的喊道:“二爷,婢子,婢子能不能求您赏个恩典?”

慢悠悠的转身,张灏似笑非笑的盯着小红,那张看似天真可爱的小脸,细长的眼眸中,期盼的光彩闪烁,慢慢点头道:“说吧,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小红委屈的表情,马上变得有些雀跃,急促的道:“听说碧翠姐姐就要定亲了,婢子想,婢子想。”到底年纪小,脸皮薄,没好意思接着把话说完。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碧翠姐姐这不还没走吗往后用心做活,好生和姐姐们相处,大家姐妹一场,不要闹生分了,这事我会记在心上。”笑着摇头,张灏又转身而去,只留下小红惊喜的站在假山之中。

一路走着,张灏叹息的低头,果然这大宅院中是非多,这小红年纪虽小,可心机却不浅,知道碧翠姐姐可能要离去,马上抢着到屋中表现,估计表现的太惹眼了,以至于被烟翠她们说了几句,委屈之下,竟然跑到这里哭泣,或许是巧合吧,不过哪里不好大哭一场,偏偏被自己遇个正着。

没有太往深处想,就算是故意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人往高处走,谁不是如此?确实早晚得给人家一个交代,院子中的三个小丫头,年纪都渐渐大了,不能再让她们老是当个粗使丫头,月钱也该涨涨了。

想着想着,慢慢回到院子中,此时上课的丫头们,早就已经散了,日当正午,满院子中走动,来来回回的端着饭菜,各自正要回房吃饭。

守在院子中的烟翠碧翠,笑着迎了上来,簇拥着张灏进了屋子中,好一番更衣沐浴,再出来时,张灏已换了一身干净月白长衫。

姐姐和几个丫鬟正在大厅中静候,瞧见张灏慢悠悠的出来,秋云赶紧挑帘出去吩咐传菜,其他人伺候着张灏坐在张婉儿身边,碧翠和另一个大丫鬟秋雨走出门口跟着帮忙。

笑嘻嘻的瞅着,果然今日屋子中透着古怪,平日这传菜都是丫鬟婆子递到跟前,几个大丫鬟接过来,在放置在桌子上,此时倒好,她们都不让小丫鬟和婆子进屋,亲自等在门槛外。

心里有些不痛快,张灏回头问道:“烟翠姐,前个张栋去城里,碧翠姐姐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一直忘了过问下。”

在后头沏茶的烟翠身子顿了下,慢慢端着紫砂壶扭身走来,轻笑道:“对方是碧翠家的远房亲戚,一家七口,是个普通正经人家,家中上有老太太建在,兄弟两个,下面还有个未出阁的妹妹,咱碧翠姐姐相中的是人家老二,他大哥已经成亲,如今是个锦衣卫中的大汉将军,前几年才成的亲,去年生了个女儿,家境还算殷实,这老二一直在私塾中读书,听说要去参加科举,家中还养了个小丫鬟,正好七口人。”

“哦,大汉将军?姐,这是什么职位?”听着名字可够威风的,张灏不由得转身询问姐姐,张婉儿笑道:“只是名字好听罢了,是圣上跟前的侍卫,不入流的职位,这锦衣卫最小的官职是小旗,才是个从七品,大汉将军还在其下,可想而知了。”

原来如此,张灏回过身想了下,又问道:“那碧翠家里是什么情况?”

“碧翠家已经跟着府上三代了,当年祖父是老公爷的下属,后来就一直呆在府里,不过死在战场上,如今她父母在府上做个管事,张三是他叔叔,碧翠还有个哥哥跟在老爷身边做个亲卫,他们一家一直住在北平,也不知怎么就在京城中,联系上这么个亲戚家,还要把女儿许配过去,不过人家条件确实不错,虽说没什么家世,可清清白白的一个读书人,要是能考中秀才,那可就是咱们碧翠高攀了。”

笑着说话,烟翠脸上未见几分喜悦,神色间显然不大看好这门婚事,张灏也清楚,毕竟碧翠只是一个丫鬟身份,要不是出自国公府,人家未必能看的上,真要是那个老二考中秀才,碧翠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了,但愿那人家老实本分,不会借此刁难碧翠。

“嗯,既然如此,那更得为碧翠姐姐撑腰,等院子外的农事有了起色,就拨给她二十亩田地,每年的租子足够供养那个秀才读书了,另外在送去五十两白银,十匹上好绸缎,你再去托人打造些金银首饰,这定亲时,可不能让人看扁咱国公府,别说碧翠姐姐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往后小红她们几个,也要当成女儿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屋子中的丫鬟们,此时都听得呆了,一个个感激的同时弯腰行礼,这年头哪还能遇上如此体贴备至的主人家,真是让她们由衷的感动。

张婉儿笑着摇头,轻声笑道:“那我院子中的丫头们,将来也拜托弟弟代为照顾了,秋蕊,你明儿也拿出二十两银子,二十吊制钱,跟着送到碧翠家里,就说是我和母亲的一点心意。”

“是,婢子记下了。”秋蕊顿时笑颜如花的答应。

喝了口炖了半天的野鸡参汤,咂咂其中的甘美滋味,紧跟着仰头把整碗参汤喝的干净,一边用丝巾擦了下嘴巴,张灏一边随手把银碗放下,身后一直站着的烟翠,见状凑到身前,低声问道:“是在盛碗米饭,还是在盛些参汤?”

摇摇头,张灏漫不经心的道:“肚子已经饱了,对了,碧翠姐姐要何时定亲?”

旁边站着伺候的碧翠顿时脸色通红,原本喜气洋洋的笑脸,马上扭捏不堪,咬着牙扭身朝外面走去,看的秋蕊等几个大丫鬟,一个个笑的很是促狭,纷纷瞅着她逃去的背影。

烟翠同样笑道:“嘻嘻,好像是下个月,碧翠母亲已经开始张罗了,这要等回过夫人后才能订下日子,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应该是定亲之后,双方老人在仔细商量着。”

“哦,那碧翠姐姐走了后,这屋里岂不是就只剩你一人?那可要让你受累了,我看那小红她们几个都不错,倒是可以进屋子帮你。”

几个丫鬟顿时神色古怪的瞧过来,烟翠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皱眉道:“小红她们?这要听夫人安排才是。”犹豫的想要说话,但还是忍住没说。

她没说完,可一边的秋蕊却不屑的道:“二爷,是不是小红去央求你来着?哼,今儿早上还骂了她几句,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小蹄子。”

果然如此,小红确实没有说错,被她们给骂了,张灏不动声色的看了姐姐一眼,扬眉笑道:“到没求我,只是想起来才过问的,怎么了?那个小红难道得做了什么错事?”

不知不觉中,张灏的语气有些不爽快,一点点小事,就引得她们骂人,难道院子的小丫鬟们,就一辈子得看你们脸色不成,那可有些欺人太甚了。

几个丫鬟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张婉儿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们,语气略重,质问道:“秋蕊,把前因后果说个清楚,如今一个个胆子都大了没边了,二爷身边的人,也是你们几个能随意谩骂的?混账。”

这话一出口,秋蕊等几个丫鬟,脸色霎时大变,神色惊慌的跪倒在地,秋蕊脸色苍白,委屈的道:“小姐,您这诛心的话,婢子们万万不敢承受,这些年来,从不敢仗着您的脸,在下面作威作福,婢子不服。”

瞪着秋蕊委屈中带着倔强的面孔,张婉儿把手中的碗筷重重的摔在桌子上,怒道:“好,好,好,都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们,如今都敢出言顶撞,真以为我是泥捏的不成。”

这碗筷摔在桌子上的响声,别说一下子狠狠的敲击在丫鬟们心上,就是张灏的心里也咯噔一下,不由得有些后悔,赶紧劝道:“姐,您先消消气,秋蕊姐姐她们这么做,肯定是事出有因,都是自小跟着你长大的,她们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嘛。”

“不用你多嘴,给我去屋中呆着,不把论语看一遍,就别给我出来。”没成想平日溺爱他的张婉儿,看都不看他一眼,高声喝道。

得,这下算是捅到马蜂窝了,张灏赶紧灰溜溜的下了椅子,当自家姐姐暴怒时,还真不敢惹她,趁姐姐不注意时,朝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抬头正好看见姐姐冷若冰霜的眼神,马上低头朝着内室走去。

“烟翠,你过去看着他,不许他偷听。”冷冷的说着,张婉儿盯着几个丫鬟,气呼呼的再不说话。

“是,小姐。”烟翠神色复杂的站起,赶紧朝着张灏追去,刚一走进门,就看见张灏神色鬼祟的蹲在地上,没等她说话,张灏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烟翠慌张的回头看了眼,马上跟着蹲在地上,低声道:“二爷,这要是被小姐发现了,那可怎么得了。”

“不怕,难道还会吃了我们不成,大不了咱们给她来个满地打滚,就不信姐姐不心软。”张灏满不在乎的说着。

想笑又不敢,烟翠头疼的用手捂着额头,呻吟道:“唉,今日一个个都怎么了,从早上就不顺心。”

听着大厅中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估计那边正处在冷战当中,趁着这机会,张灏赶紧低声问道:“到底小红是怎么回事,快说。“

厌恶的撇嘴,烟翠快速说道:“那小红成天好吃懒做的,以前手脚也不太干净,这不惦记着碧翠嫁人,想着向上爬呢,这几天没事就溜到房里,今早还跑到卧室转悠半天,正好被秋蕊和碧翠撞见,就骂了她几句什么不要脸的话,又把人轰了出去。”

就说这些天,没事就能看见小红在眼前转悠,有时还殷勤的送上手巾,问下要不要喝水什么的,原来早就惦记着这事,张灏眯着眼眸听着,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早上?不是中午发生的事?”

“咦,什么中午?就是早晨的事,这可不会记错。”烟翠肯定的回道,神色有些疑惑。

冷哼了声,张灏没再解释什么,心中却苦笑不已,果然是小红在作怪,早上被骂,却中午跑到假山那哭泣,分明是在做戏给我看呢,这脑袋够聪明的,不过到底是不经世事,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又侧耳听了下外面的动静,低头想了下,忽然整个人趴在地上,动作怪异的朝前爬了过去。

“啊!二爷。”好悬没大叫出声,赶紧双手捂住嘴巴,烟翠吓得魂都要飞了,眼瞅着二爷那小小身子,像个壁虎似的,几下就爬出老远,就是想追都来不及,除非当着小姐的面去阻止。

恨恨的挥了下手臂,烟翠无奈的长叹一声,无力的向后倒去,正好倚在墙壁上,听天由命的等着,一面很有义气的没有告发主子,一面想着等会如何面对暴怒之下的大小姐。

大厅中,张婉儿静静的坐着,沉着俏脸一言不发,三个大丫鬟同样一动不动的跪着,神色委屈的两眼发红,只有秋蕊双手紧紧的攥着,脸色都有些发青,贝齿死咬着红唇,印出一排深深的痕迹。

空气都仿佛凝结一般,沉闷的几乎快要令人窒息。

突然正低着头的秋云,震惊的看着视线下方的小人,当看到张灏朝她做个鬼脸后,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把身子放低,眼睁睁的看着张灏往前爬去。

同样被吓到的秋雨,快若闪电的抬头瞄了小姐一眼,然后眼眸含笑的注视张灏,动作敏捷的爬到秋蕊身边。

因为被八仙圆桌挡住视线,张婉儿浑然不觉底下的动静,忽然开口道:“秋蕊,念在你我姐妹一场,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仔细说一遍,如若有半句假话,那我身边也容不得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如实说,不怕,一切有我。”几乎在张婉儿说话的同时,张灏趴在秋蕊的耳边,细声细气的说着,临了还不忘捉弄于她,使劲朝那圆润玲珑的耳朵眼儿吹了口气,痒的秋蕊把头一歪,慎怒的瞪了他一眼。

不过这一来,秋蕊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在没有刚才那般,委屈的想要撞墙的冲动,低眉顺眼的道:“小姐,真不是婢子故意拿大,随意欺负小红她们,实在是今日那小红不知好歹,跑到二爷房中滞留不走,这府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没有经过咱们几个大丫鬟允许,任何人都不许私自进入二爷卧室中,婢子一时看不过眼,确实张口骂了她几句。”

“哦!”张婉儿冷冰冰的模样,此刻才略微缓和了下,随即皱眉问道:“撵她走就是了,为什么又要骂人,如果事有蹊跷,为何不禀告于我?还有,你为何看她不顺眼?如实说来。”

看到她们之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和缓过来,张灏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可是知道姐姐的爆脾气,别看平日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可真要生起气来,那绝对是个厉害角色,眼里根本不带揉一丁点沙子的。

这有其主就必有其仆,那秋蕊也是个心气极高的,这要是性子拧起来,指不定得把脑袋撞到南墙上不可,张灏就怕她们一句话不对付,凭空升出无穷事端,倒是让大家跟着上火。

这吵架就是这么回事,原本一件很简单的由头,几句词不达意或是心生误解,往往就能碰出个火花,何况这二位都是年纪不大的姑娘家,脸皮薄,脾气娇纵,秋蕊又不同旁人,从小到大,不但姐姐对她极好,就连母亲都宠着她,在府中的地位就跟个二小姐似的。

趁着姐姐没有发觉,张灏本想功成身退,突然间,却想起假山处,那小红消瘦的背影,没等秋蕊实话实说,抢着叫道:“是小红不守规矩,原本答应她等碧翠姐姐走了后,让她进屋里当个大丫鬟来着,没成想她心急之下,跑到我房中呆着不走,还出言顶撞秋蕊姐姐,这小红既然是我院子中的丫头,那就由我处置好了,姐,不许你越俎代庖。”

很清楚如果秋蕊把小红不堪过往讲出来后,姐姐绝对会怒气冲天,肯定会命人把小红赶出府去,绝不会留着手脚不干不净的小红,继续呆在自己身边,弄不好还要趁机发作,让婆子们重重责打一顿,而那小红,毕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经此一事,将来如何做人,或许就会毁了她一生。

所以抢着说话,一面伸手按住秋蕊的嘴巴,张灏虽然也不喜小红的为人,但也不想她受到责打,至于怎么发落她,反而没有时间想个清楚。

“哼,好一个灏二爷,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不但不听我的吩咐,偷跑出来作怪,还要护着自己的丫鬟,真是好有担当,好仗义,这是不把我这个亲姐姐看在眼里,哎呀!”

万万没成想,还没等张婉儿挖苦完,就被一个小黑影撞得满怀,嗅着熟悉的气息,怒意满面的她哪还能继续发作下去,怀中的小人早就搂着她,亲亲热热的嚷道:“美人,给大爷笑个,来,亲亲。”

“啊!”赶紧扭着脖子朝一边躲闪,但还是被张灏跟个小狗一样,在嫩脸上亲了无数口,顿时张婉儿身子发软,紧跟着用力搂着弟弟,所有不满和怨气,此时都消失的没了踪影,无力的叹息道:“不知羞,不害臊。”

“嘿嘿,亲自己姐姐有什么害臊的,姐,你再陪我几年好吗,不要急着嫁人。”张灏真是很依恋姐姐,对这个最疼爱自己的亲人,真想大家永远都在一起。

绝美的脸蛋跟熟透了的红果一样,娇嫩的美艳无方,张婉儿又羞又气,慎道:小孩子胡说八道,谁要急着嫁人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早已溜得无影无踪,一场祸事终于如春风化雨,了无踪迹,只有还依偎在墙壁上的烟翠,依然呆在那里,只是欣慰的笑容灿烂如花

小红一事,张灏嘱咐几个大丫鬟莫要声张,倒也没坚持抬举她做个大丫头,只说先放放,过些日子自有安排。

这中午的一场风波,除了因害羞跑出去的碧翠,守在门外听个正着外,满院子的下人都不知情,张婉儿被张灏缠个没法,也未对秋蕊如何,虽少不了使些小性子,不理人家,不过想开的秋蕊倒是笑嘻嘻的凑在跟前,没事找话奉承个不停,没多久,主仆俩又和好如初。

午时刚过,王管事就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除了带过来两千两白银和铜钱外,随行的竟然有十几户人家,将近百口人,母亲王夫人这次可是动了大魄力,竟然把与张婉儿姐弟俩,院子中下人有关联的人家,还有些不相干的,全都打包遣送过来。

这下轮到张灏吃惊了,急忙对王管事说道:“怎么都过来了?那府上岂不是没人了。”

身后的烟翠轻笑一声,失笑道:“哪里就会没人,整个府上就几百人口,要算上各房各户,亲戚故旧等,估计都快有上万的人口,依附咱国公府生活呢。”

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张灏琢磨过来,反正自从家里成了国公府后,这七大姑八大姨的,宗亲故旧,门生下人,亲戚连着亲戚,下人连着下人,构成一个庞大的圈子,倒也不是人人都在自己家打工,反正彼此都有牵连就是了,俗话说的好,这就叫做九族相连。

王管事看看左右没人外人,除了大小姐坐在首座上外,只有烟翠在跟前伺候,进来时好像见到秋蕊在外间,绣着针线活,其他丫鬟都出门看望刚来的亲人,整个大厅中显得静悄悄的。

“禀告小姐,二爷,您二位如今还小,不知咱府上的过去老事,这当年老公爷和老太太心善,回归北平时,跟前除了亲族外,还有上百户的前朝遗民,这里面什么各族人都有,后来官府虽安置一大批,但还是有近半人家不愿做个平民百姓,都跟着一起当了咱府上的下人庄户,这些年下来,开枝散叶的,人口茂盛,很多下人家都没有差事,赶巧二爷您吵着要开垦农田,这不,夫人就借此机会,把跟前的人家都送了过来,据说,以后还有人家要陆续迁过来呢。”

随着王管事快人快语的笑着诉说,苦笑的张灏和张婉儿对视一眼,不禁为难的摊在椅子上,叹息道:“我就说母亲怎么如此大方,两千两银子说给就给,敢情,这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笑着横了弟弟一眼,张婉儿不禁幸灾乐祸的道:“这下你可不愁人手了,省的成天大喊无人可用,不过呀,这些家人一个个都吃穿惯了,未必肯下死力气做这田地里的苦差事,今后,还有得你头疼的地方呢。”

“谁说不是,原本那些人家每月都有一份钱粮,就是成天呆在家中无所事事,也不愁饿着,这些天就嚷着不愿迁来,不依不饶的,还有那不要脸的混货,都跑到老祖宗那去告状,都说如今主家发达了,看不上他们了,这是在变着法的撵大家滚蛋呢,更有的说府上薄情寡义,卸磨杀驴什么的,那说的真叫一个难听。”

听着王管事绘声绘色的描述这些天府上的一些人事,张婉儿只气的柳眉倒竖,怒道:“合着倒是我张家欠他们了,难道就活该这偌大一个国公府,一辈子赡养他们不成,难怪母亲把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遣送过来,这常此以往的,整个张家还不被他们给吃垮用垮。”

“就是,咱们夫人小姐一天累死累活,尽心尽力的操持家务,想着法的节省开销,就为了让那起子不识好歹的人家吃饱穿暖,这可倒好,不知感恩戴德到也罢了,反倒成咱张家欠了他们似的,要婢子说啊,就不该主家这么仁义下去,得好生整顿整顿。”

正说的兴奋,吐沫横飞的王管事,忽然抬头瞧见二爷身后头,除了烟翠外,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秋蕊,神色还有些不悦,心中恍然,赶紧连声笑道:“哎哟,光顾着数落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了。大小姐,不是我王婆子说好话,敢当着您的面拍胸口保证,这些人家里啊,就属咱院子中的几个姑娘家的亲人父母,都想着为主家分忧呢,抢着收拾家中东西,各个奋勇争先的,争着赶紧过来为二爷效力。尤其是秋蕊的爹娘,那叫一个大义凛然,不像那些个没长眼珠子的,关顾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他们也不为子孙后代想想,就算是咱张府家大业大,那也经不住任由他们如此挥霍,谁不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自己不努力上进还就罢了,一个个还闲言碎语的,婢子这张老脸,都替他们脸红。”

再向神色不悦的秋蕊脸上瞅去,果然,此时的秋蕊笑意盈盈,显是对王管事的恭维很是满意,看的她心里暗叫侥幸,这话头要是没赶紧转过弯来,不但今日要得罪秋蕊这个小姑奶奶,连带着一屋子的丫鬟都得罪个遍,暗骂自己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再也不敢随意乱说,王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神色愤怒的大小姐,赶紧圆场,笑道:“大小姐也不必发怒,那些混货别看一个个闹得欢,夫人只是轻轻吩咐了声,还不是都得赶紧过来,这理就是说到天上,他们也只是个下人,不敢骑在主子身上作威作福的,今后您恩威并济,不愁他们敢反上天去。”

神色立时和缓,张婉儿深以为然的点头,平静的道:“这话说的是,不管他们从前有什么功劳苦劳,如今都得给我好生呆着,谁若不服,那自己收拾行礼自寻生路吧,我张家也不稀罕养着一群只会吃饭,不去干活的闲人。”

别看张婉儿话说的无情,其实这里几个人都清楚,这也就是大小姐愤怒之下,说的场面话罢了,那些下人家一个个人口众多,可以说都在府上的势力盘根错节,不说当年祖上曾为张家立下功劳,平日就是犯了点小错,主上都抹不开面子责骂。就是如今,谁家没有几个亲戚是主子房中的心腹红人,虽说有些持宠生骄,但没有什么大过错的,还真难他们没有办法,总不能一股脑的都赶出府上,落得个大家清净吧。

可别人没有办法,还顾及着上上下下的脸面,可不代表眼前坐着的小人没有胆量,一声冷笑,张灏沉着脸,淡淡的吩咐道:“王妈妈,这些新来的人家,叫张三家先帮着安置妥当,带来的银两都交给烟翠保管,需要购置什么,写成条子递上来,尽可能的满足大家,不过今后的账目会有几个丫鬟一起监督,若发现谁中饱私囊,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语气虽然清淡,但里面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听到王管事赶紧应承道:“是,婢子会仔细跟大伙说,可不敢坏了二爷的规矩。”

“那是最好,还有,麻烦你挨家都说说,既然来了,就安心的落户于此,都是为了他们好,难不成咱张家还要亏待大家不成?往后虽不敢说衣食无忧,但起码努力做活,就不愁后代子孙没个出息。谁若阳奉阴违,好吃懒做,别人还顾着他们祖上的脸面,我张灏可不管那些,别说到时不留一点情面,若有敢耍弄心机,背地里煽风点火,做些恶心人之事的,不说处置本人,连带着全家都要跟着受牵连,就算是老祖宗的亲戚,我也敢叫他们一家老少满门处死,最轻的,也是发配到交趾一带,永世不让他们回来。”

斩钉截铁,这番话透着决绝刚烈,森严杀机直往外冒,顿时听得王管事心里如惊涛骇浪,至此可再也不敢小视面前端坐的孩子,暗叹这果然是生在将门里的小煞星,这天生就是杀伐果断,无情难测的将军之才,可笑自己还以为他心肠善良,天真软弱,哪知道,这发作起来,这整个张府的所有主子们,也没一个比他心更狠手更辣的。

绝没有一个人敢置疑张灏话中意思,这都明明白白的,要王管事说给大家听,以张灏的身份,不可能只是虚言恐吓,故作姿态。

因为是这张府不是普通豪门,而是世袭罔替,在沙场上用命挣回来的功勋名门,别说未来的国公爷处置几个下人,就是灭掉附近的村子,只要不涉及谋反,父亲张辅没有犯下致命错误,比如说损兵折将,被敌军杀得大败导致丧权辱国等祸事,那就没人能奈何他,顶多被皇帝一声令下,按朝廷律令受罚,但是人却死不了,为什么,那家中供奉的铁券丹书,可是一道真正的免死金牌。

何况又只是杀几个家里的下人,虽然名声传出去会不好听,但以张府如今的熏天权势,和皇帝的受宠程度,即使是御史台的那帮文人,也奈何不了人家,毕竟只是处理自家奴仆,根本算不上犯法。

烟翠和秋蕊都听得呆了,即使是张婉儿,此时只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弟弟,至于站在面前的王管事,那就更加不堪了,都细细体味着张灏话中意思,尤其是他提到,‘即使是老祖宗的亲戚,我也敢叫他们一家老少满门处死’,这是何等的威风霸道,可等的不可一世,何等的不留一点情面。

但奇怪的是,却没一个人能升起置疑的想法,为何,谁都心知肚明,别看老祖宗在家里一言九鼎,拥有无上权威,可真叫起真来,那都是虚的,真正的张家,能一言定人生死这般令人胆战心寒权势的,永远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英国公,另一个,就是面前的二爷了。

在这男人至上的社会,尽管孝道大于天,但谁会相信,为了几个所谓的亲戚,老祖宗就会撕破脸皮,跟自己最亲近的孙子最对,谁近谁远,大家都一目了然。

如今这些女人心中唯一期望的,就是真别有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此时不知深浅的跳出来,真正成了二爷立威家中,成了杀鸡儆猴的倒霉鬼了。

满室寂静,再无一人敢出言说话,就是张婉儿乃是张灏的亲姐姐,此时都不敢面对一个,开始行使自己权威的未来张家主人。

对于过来的家人如何安置,张灏并未亲自理会,不说他对于这年代的诸多琐事弄不清楚,即使清楚,过去擅自指手画脚,也只是会徒惹来一些笑话。

十几户人家,上百口人,除了老弱妇孺安排在外宅住下,将近三十位壮年男子,则搭建了些帐篷暂时居住在外头空地上,整个张府用来购置东西的马车牛车,排了一长溜的队伍,才把这些人家和乱七八糟的行礼拖了过来。

此刻整个庄子外围,张三家前前后后,顿时热闹喧嚣一片,各种家具物件,行礼被褥,堆满了整个院子。

好在此处园子的修建时,前主人考虑的格外周到排场,外面两个套院,安置这些家人不成问题。

刚过来的时候,真是大人骂,孩子哭,男人凶婆娘,妇人间互相对骂,乱成了一锅粥,颇有几分当年举家逃难的味道,好好的就被主子撵了出来,从一介城市居民转眼间变成郊区农民,巨大的心里落差,焦虑和不满在人群中滋生,难怪这些人家各个心情不好,以至于因为一点摩擦,就互相开骂。

不过自从王管事板着脸把大伙聚在一处,一字不拉的讲完二爷的话后,人群立刻蔫了,即使在不满此时都老老实实的散去,他们心中很清楚,惹恼了少主子,吃亏的还得是自己,先住在这里一段日子再说,有什么打算等回去慢慢合计。

原先负责庄子安全的八名长随,此时还剩下四人,都是常年习武的精壮汉子,大多跟随国公爷打过仗,当过贴身侍卫,不用别人提醒,自从来了大批家人后,整天提着刀枪棍棒,满院子巡视。

王管事自是成了内宅大管家,马上挑选出在府上有职司的妇人,一起过来拜见大小姐,张婉儿一一客气接待,随口问了下谁愿意留在内宅做个管事,一问之下,自是人人愿意,倒是反让张婉儿颇为头疼,内宅人口单纯,哪能安排如此多的管事。

还是张灏在一边提了醒,张婉儿听后随即同意,这些妇人全都各司原职,或是做了些改动,反正举凡库房,厨房,采买等,如今都有了专人负责,并且立下规矩,每家可以出一位妇人,在内宅寻个差事,月钱为一两银子,家中有女儿的进来当个丫鬟,有儿子的当个小厮,月钱都是几吊钱,做得好往后还会增加。

这下自是人人皆大欢喜,基本家家都有了不错的进项,这几吊钱在这年月,足够一家几口吃喝不愁,何况老婆儿子姑娘齐上阵,这一个月的进项可比在府上时强得多了。

府上因为人口太多,内宅的职位自是僧多粥少,比如丫鬟这等月薪丰厚,体面舒适的一等美差,在堂堂国公府上,各方面可比大户人家的小姐强的多了,甚至连寻常官宦人家的大小姐都远远比不得,就看那吃穿用度,基本比照主子的标准,甚至很多百姓都称呼豪门大丫鬟们为副小姐,由此可见一般,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体面工作。

就是小厮这等做些喂马,扫地,种花的杂役工种,也是人人争抢,不但将来可能升为长随,管事,书童等职位,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由主子做主,定期把年纪大了的丫鬟,拉出来配小子,人生大事都不必发愁,可想而知,做名优秀小厮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既然内宅差事如此让人眼热,相应的挑选标准也是格外的严格,可以说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只有那最漂亮,最伶俐,最听话的丫头,才有进入内宅的资格。

最可悲的,就是小厮们的挑选却是只看力气大不大,大多这力气大些的小子,长相都是普普通通,有的更是相貌丑陋,性格也傻大憨粗为主,以至于这内宅高高再上的漂亮丫鬟们,最不乐意最担心的,就是年纪大了,被主子随意指派,成群的拉到院子中,和一群粗俗不堪的小厮,背靠着背,然后一起转身,像个集市牲口一样,被小子们看对眼,然后走上来一个个拉走。

当然,小厮们都是家生子,配对的丫鬟也都样是家生子,有那卖身过来的,主子也不会指派,毕竟人家家里人或许哪一天,就捧着银子过来给亲人赎身呢。

反正这些身为家生子的丫鬟们,即使在年轻貌美,伶俐多才,只要身后家人没有势力,没有及时请示主人家给女儿找个婆家,或者夫人太太知道了也不同意,那即使在心高气傲的姑娘,也得无奈接受被打入凡尘的命运。

都是题外话了,还是回到张家别院的家人们,此时一个个都欢天喜地,因为家家户户都可以送女儿当个丫鬟,还是伺候二爷的美差,就凭此一项举措,天大的不满都瞬间平息,在无人背后说些牢骚,反而人人称颂小姐公子,乃是最仁义的主子。

建造新房子,把各家安顿下来都需要时间,张灏把这些事都交给张三等几个年纪大,有经验的家人去管理,内宅又有姐姐带着一群丫鬟坐镇,也无需他在过问,自是乐得轻松自在。

第二天一早,张灏让张栋驾着一辆马车,带着张梁坐在车厢内,朝着几里地外的皇家别院赶去。

一路上,张梁兴奋的东瞅西瞧,这辆马车虽只是一般的代步工具,不是张府专供主子乘坐的华贵马车,但内部装饰同样不凡,整个车体都是上好的木料打造,内里都是用大红色绸缎包裹,座椅上铺的是松软靠垫,就是脚下踩得,都是来自北方庄子过年时孝敬的珍稀皮毛。

“咦,二爷,这还有暗格呢,这难道是用翡翠制成的把手?这得值多少银子?这么大的一块,好家伙。”

“乖乖,这狐狸皮可值钱了,前年冬天,我和爹在山里蹲了三天,才用陷阱捕到一只棕毛狐狸,拿到城里的皮毛铺子去卖,那掌柜的二话没说,就给了俺爹十两银子,乐得俺娘几天都美滋滋的,二爷您看看,这色泽多柔和,不但好看而且棕毛细密柔软,可比那只卖出的狐狸皮好上太多了,最少都能卖个百八十两,够我挣一辈子了。”

张灏微笑看着对面,张梁唠唠叨叨的大惊小怪,不时附和的点点头,忽然说道:“百八十两就满足了?那多没志气,以后好好练习武艺,这几天就得在外宅修个学堂,到时你和张栋一起过去好好读书,多长点本事,今后少爷还得重用你们。”

“放心吧您,二爷,我和哥哥一定用心读书,不会给您丢脸的。”张梁又同往日一样,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膛。

“前面的车子闪开,把路让让,没瞧见这是淇国公家的车子吗?赶紧闪开。”

一声男人的喊声从后面传来,张灏愣了下,只觉得马车速度放缓,并且朝着路边驶去,知道驾车的张栋,已经赶着马儿朝路边避让。

对面的张梁此刻蹭的一下站起,扭身跨过座椅,掀起帘子就闪身而出。

‘淇国公?’想不起来这是哪家,不过张灏也未出声,他知道张栋为人谨慎,不会在外面随意生事,而张梁虽性格冲动,但有哥哥在一边,肯定不敢胡闹。

吱呀的木头车轮声渐渐从后方响起,伴随着凌乱的马蹄声,张灏伸手挑起车厢的竹帘,朝着外面看去。

只见四位穿着劲装的豪奴,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的走过,紧接着后面过来一辆四角盖着帐幔,装饰华贵的马车出现在眼前,只听见里面传出女人的嬉笑声,正好对面帘子也被挑开,露出一男一女两张面孔。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张灏随手把竹帘放下,短短的一瞬间,只隐隐看到那一男一女长相不俗,年纪也不大。

“咦,这马车的定制是国公府的,邱老四,赶紧问问,这是哪个国公府的车子,车子上坐着的是哪位贵人?可不能失去了礼数。”

张灏不由得皱起眉头,这话虽然客气,但语气却轻浮浪荡,而且口气不小,看来是地位颇高的豪门,这条路一直通往皇家别院,难道也是去拜会汉王的?

“是,少爷,小的这就去问问。”

“我说这位小兄弟,你是哪个府上的下人?兄弟名叫邱四,乃是淇国公府上的管事,不知车里是哪位主子在,还请告知一下,我家少爷还等着回话呢。”

伴随着头前那个男人的说话声,张栋的声音不吭不卑的响起。

“这位邱老哥请了,这是英国公府的车子,车上坐着的,是我家灏二爷。”

“咦,英国公府的灏二爷?难道是那个常年痴呆的傻子?哈哈,邱老四,不用理会了,赶紧走着。”

“是,好了好了,都精神点,加快速度。”

“傻子?爷,那灏二爷是谁呀,您给我们说说呀!”

“呵!你个骚娘们,难道连傻子你都喜欢,成,给爷把肚兜摘了,瞧瞧里面长得什么东西,就说给你听。”

听到这些动静,张灏急忙起身朝前边走去,没等掀开帘子,就听见张栋低声喝道:“闭嘴,不许生事。”

不由得笑了,张灏就是想过来提醒张梁莫要还嘴,这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形下,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而招惹是非,何况人家说的不错,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

“哥,难道就任由他们辱骂二爷不成?我咽不下这口气。”气呼呼的声音,张灏可以想象出此时的张梁,是个什么愤怒模样。

“一个纨绔子弟而已,张梁你不必放在心上,今后多跟你哥学学,一定要把性子稳下来,不要老是这么冲动。”笑呵呵的掀起布帘,张灏温言说着。

兄弟俩同时回头,张梁气的面色通红,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而张栋手拿着皮鞭,神色惭愧的道:“二爷,都是我性子懦弱,那对方人多势众,要是口角起来,一旦动上手,我们兄弟吃亏不要紧,万一把您伤着,那可就糟了。”

如同被一桶冷水浇在头顶,张梁瞬时冷静下来,背后马上吓出来一身冷汗,此时才明白哥哥的深意,不由得低头认错道:“险些铸成大错,二爷,今后我一定会遇事多考虑下,可不敢在犯浑了。”

“呵呵,好,遇事先考虑得失利弊,冷静而不慌乱,这才是一个人才,但也不要失了锐气,该出手时就得出手。”

笑着说完,张灏反身退厢内,他的话却听得张栋兄弟莫名所以,一时间跟着沉默下来,看着前方道路,心里却在合计二爷刚才的话。

马车依然在泥土路上颠簸,好在路面捣的厚实坚硬,最上面又铺的一层黄沙,接连几天还风和日丽的,行进中没有太大阻碍。

道路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偶尔能看到一些农田和小村落,此处多山多水,望之令人心旷神怡,只是附近的人烟相对别处,显得稀稀落落。

手拿一本诗经,张灏很费力的挨个认字,即使看的头晕脑胀,还是尽可能的记下书中内容,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用炭笔在书中画上记号,只是那满满的鬼画符,险些占据整个版面。

后面又传来阵阵马蹄声,张灏轻叹了口气,心中不禁升起打道回府的心思,除了那淇国公家的马车外,刚才接连又过去两支车队,不用深想也能看出,除了那汉王有如此大的面子,还有何人能使得这些豪门子弟,一个个的趋之若鹜。

不过这次马蹄声却整齐有力,显然骑在马上的骑士,有着不错的骑术,张灏好奇心升起,伸手把竹帘掀起。

正好目光扫在当先骑在马上的少年身上,因为道路不宽,整个中间又被张灏的马车占据,后面追上来的少年已经放缓坐骑的速度。

好一个英伟少年,张灏不禁心中赞了一下,虽然对方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但身材高大,体魄健壮,整个脸庞犹如重枣般颜色,容貌甚是粗豪,整个人英气勃勃。

头上戴着盘龙紫金冠,身上穿着深紫色锦绣长衣,上身套着一件精致黄色软皮甲,脚蹬薄底黑色软靴,从那跨在战马上的长腿,盖在其上的长衣下襟间,竟然能看到绣着蟒蛇的图案。

张灏不禁大吃一惊,难道对方是皇族不成?一愣之下,却忘了把竹帘放下,正好也被那少年低头看个正着,神色友善的笑了笑,张口豪爽的问道:“小兄弟,你是哪个府上的公子?”

赶紧正了正衣冠,张灏朗声说道:“小弟是英国公的嫡子,姓张名灏,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咦!英国公的儿子张灏?”那少年神色瞬间变化,随即欣喜的从马上翻身而下,快步跑了过来,口中大叫道:“哈哈,灏兄弟,今日没成想,竟能在此处遇见你,赶紧出来拜见你家哥哥。”

“啊,张栋,赶紧把车子停下。”张灏虽然吃惊于对方的惊喜模样,也不敢怠慢,赶紧张口命张栋把马车停下来,自己也急忙站起。

张栋赶紧伸手用力拽了下套缰,张梁则动作敏捷的跳下,随手把车蹬放在地面上,在伸手掀开布帘,把张灏扶了下来。

今日因为要拜见汉王朱高熙,张灏特地穿的百鸟朝凤七色金丝卦,外罩大红缎子轻纱长马甲,头上发髻盘起,戴着一只赤金朝天冠,虽然人比较瘦弱,但是精神不错,尤其是这些天气色恢复的很快,倒也显得整个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不错,不错,灏弟你果然大病痊愈,在不是前年看到你时,那般的面黄肌瘦。”

少年大笑,极是亲热的上前,一把抱住一头雾水的张灏,开心大笑的说完一番话,竟然再也不撒手,就那么抱着不放,看的张栋兄弟俩大惊失色,赶紧抢上几步,到没敢出手劝止,只是站在那里,神色小心的看着。

张灏一时措不及防,被对方拦腰抱起,不过能感觉到,这个长相豪勇的少年,确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就是那些跟在后面的骑士,一个个也是目光和善,笑容满面的,遂哭笑不得的问道:“还未请教哥哥尊姓大名,这个,小弟确实没有认出您来,还请哥哥莫要见怪。”

没成想那少年面色一变,笑着喝道:“呵,堂堂武将之子,两年多不见,怎么学的那酸秀才一个口气,不好,不好,你如今年纪这么小,将来那还了得。”

没等张灏说话,接着和颜悦色的大声道:“记住了兄弟,我就是你亲大哥,你朱伯伯的儿子朱勇,想不起来,哈哈,我老子是成国公朱能,想起来没?”

啊!竟然是当年圣上还是燕王时,和祖父张玉并列为朱棣左膀右臂。勇冠三军,死后追封东平王,大将朱能的儿子朱勇,这可是三代世交,彼此交情莫逆,同气连枝的世兄啊。

神色瞬间大喜,张灏大叫道:“哥哥,原来是自家兄长,哎呀,小弟不能给哥哥见礼,大哥莫怪。”

“哈哈,见个屁的礼,这世上谁不知道,我朱家和张家乃是生死交情,弄那些虚礼作甚。前些日子就听说你病大好了,但哥哥一直跟在圣上身边巡视北方,没有时间过去看望你,这昨个才赶回来,没成想,今日一出城就遇见我兄弟,真是大喜之事,哈哈。”

兄弟俩顿时放声大笑,张灏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兄长,不过却很是亲近,这位哥哥长相粗豪,显然是直爽之人,说话语气更是直接可爱,让人心中欢喜。

马上的骑士都以下马,纷纷走过来拜见张灏,而张栋兄弟俩,也翻身跪倒,以礼叩见这位继承成国公显爵的国公爷。

简单的寒暄后,朱勇也未客气,直接抱着张灏上了车子,随着马车缓缓重新走动,那些骑士前后簇拥,一起朝着前方奔去。

“兄弟,你这是去哪?难道也是去拜会汉王?”

“是啊哥哥,昨天汉王府的常公公到小弟的宅院中走了一趟,今日就赶着过来拜见汉王殿下。”

“常公公?那可是皇上的心腹,不过奇怪,这汉王无缘无故的,见你一个孩子家家的做什么?”

“是听说我和姐姐就在附近别院中静养,才命常公公过来看望的。”

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当听到张灏提及姐姐时,朱勇兴奋的问道:“你姐姐也在此处居住?真是太好了,哈哈,等会带我去你家别院,快有一年未见她了。”

看着这位刚认的大哥,此时一脸兴奋的神色,张灏心中一动,随即欣喜若狂,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试探的道:“还不知道哥哥已经成婚否?这些天,小弟可是有些苦恼,唉!”

神色有些疑惑,朱勇依然爽朗的大笑道:“哥哥我别看长的老成,实际上今年才一十五岁,正好比你姐姐小了三个月,哪会娶个婆娘回家唧唧歪歪,恁得惹人心烦。”

“小小年纪还知道心烦?呵,说来听听,不是你姐姐欺负了你了吧,应该不会,她可是最疼你了。”伸手挠挠头皮,朱勇意味深长的笑道。

“那到没有,我姐姐性子那么温柔可亲,疼我还来不及呢,就是她如今年纪大了,上门求亲的人家实在是太多了,弄得我好生烦恼,有些不舍的她嫁人。”

一边慢悠悠的说话,张灏一边偷眼朝朱能瞅去,希望发现点什么令人惊喜的表情,这位哥哥不管是年纪,家世,为人都是上上之选,和姐姐更是门当户对,最可贵的是他算是和姐姐青梅竹马,这知根知底的,也不怕他欺负姐姐,就是这模样不知姐姐是否满意,不过自古美女爱英雄,朱勇是不是英雄咱不知道,不过这副外表却是英雄的皮囊。

他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没成想朱勇却神色古怪,突然忍不住的爆笑,整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大笑道:“哈哈,真笑死我了,就你姐姐还温柔可亲?哈哈,当年在北平时,老张家的小母老虎哪个不晓,和那小狐狸,小母马驹,可是号称打遍北平无敌手的幽燕三女侠呢!”

“啊!”这下张灏可呆住了,从朱勇那乐不可支的样子看,可以想见姐姐小时候的调皮俏样,真是万万没想到,平日最溺爱自己的姐姐,竟然还有如此彪悍的童年。

刚想出言询问,急得张灏好奇心大起,可此时马车已经驶进皇家别院,处在群山之中的连绵宫殿群中,山脚下的庄园内,随着张栋的提示,无奈之下,只有把急切的心思暂时放下,跟着朱勇下了马车。

真是一片皇家气派,此时张灏站在青砖之上,四周都是一大片开阔地,正好在一座秀美高山的山脚下,周围都是一丈多高的围墙,附近停放着各式马车,还有一个好大的马厩,将近上百匹各种颜色的良马,被十几名下人伺候着喂草饮水。

不远处建了几排大瓦房,几十名身穿纸质盔甲的武士,和一些鲜衣豪奴在房中进进出出,显然那里是专供他们休憩停歇的地方。

一身红色甲胄的明军,站在各处守卫,手里拿着长枪,张灏一眼就看出,那些威猛漂亮的甲胄,都是采用硬纸,牛皮纸等材料制成,不但轻薄坚固,造价也低廉,最主要的就是此时乃是夏天,这里又地处南方,空气潮湿闷热,没人会愿意整天套着钢铁战甲,又沉又闷的到处走动。

一座三层高的巍峨楼阁建在山脚下,正好挡住上山的道路,朱勇笑呵呵的一挥扮,这在整个大明都是独一份,这是皇帝朱棣特许的恩典,附近的官兵顿时躬身施礼,没人敢上前说话。

朱勇疑惑的瞅了下附近停靠的马车,喃喃自语道:“怎么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再过两天圣上可就要进城了,汉王还如此招摇,有些做的过了。”

听他这么一提,张灏想起路上遇到之事,抬头笑道:“来时还遇见淇国公家的少爷,只是不知对方的名字。”

有些厌恶的撇嘴,朱勇不屑的道:“那肯定是邱义,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淇国公邱福的嫡子,上头还有个庶出的大哥,兄弟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拉着张灏的手,朱勇忽然低头,神色严肃的道:“灏弟,哥哥可告诫你,不许跟那邱义来往,那都是些追腥逐臭,不成器的家伙,你要是敢和他们混到一处,小心哥哥打断你的腿。”

“嗯,知道了,我才不会和那些人打交道,堂堂武将之后,怎会如此没有出息。”

看着张灏故作可爱的话语,朱勇乐得哈哈大笑,豪迈的朝远处大叫:“对,咱堂堂武将之后,就应该武威勇敢,征战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不能学那些家伙,成天就知道躲在这女人肚皮底下,跟个软骨头似的,没得羞辱了祖宗的脸面,哈哈。”

一大一小,兄弟两个手牵着手,昂然站在青石方砖上,在上百名官兵注视下,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虽然彼此间未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从祖辈就开始的几代渊源,在没有任何利益牵扯之下,无疑比同胞兄弟间的关系更加可靠。

张灏的笑声倒还罢了,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但旁边这位人高马大的成国公,那笑声就如一具破锣一般,惊得四周在林中觅食的鸟儿,呼呼啦啦的四散飞起。

这么大的动静,顿时引起聚在阁楼第三层中的豪门子弟,一个个忙不迭的走至最外侧的走廊上,伸头朝着下方望来。

正中间的一位头戴蟠龙紫金冠的青年,朝着下面大喝道:“何人在此处大笑,给本王报上名来。”

“哈哈,汉王殿下,是俺朱勇在下方大笑,本将奉圣上口谕,今日特地赶到汉王下榻之处,还请王爷纡尊降贵,亲自下来一趟。”

奉有皇上亲令的朱勇,原本就不畏惧汉王朱高熙,反而两人交情不错,此时更是有恃无恐,半开玩笑的说完话,倒也不算逾越,毕竟哪有奉着老子命令,上楼去拜见儿子的道理。

“就说是哪个浑人在下方胡闹,敢情是朱老弟,呵呵,好,本王这就下来,还请稍等片刻。”说完话,那汉王就扭身消失不见,一边的豪门子弟,赶紧跟着他离去。

“兄长,这汉王殿下年纪似乎不大啊,听说他武艺超群,乃是一员虎将。”张灏笑吟吟的问道,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建筑,看那纹饰精美,雕梁画栋的阁楼。

朱勇闻言深有同感的点头,也不禁佩服的道:“当年汉王年纪弱冠时,就跃马抬枪,在战场上厮杀,却是勇猛无敌,还几次立下大功,今年也才只有24岁,他长相酷似圣上,性格也像,为人豪爽热情,就是,”

说到这,看了下左右,警觉的低下身子,小声说道:“就是为人太过蛮横跋扈,你年纪太小,记住了,不要和他亲近,这几年你爹几次写信告诫于我,今日哥哥也原封不动的说给你听,这皇家之事太过凶险,咱们今后只管带兵打仗,别的事与咱没有半点关系。”

马上放下心,张灏的原意就是旁敲侧击一下,试探下兄长和汉王之间的关系,并想些办法奉劝一下,让他不要和朱高熙牵涉太深,没想到自己老爹早就提醒过他,如此到省事了。

心里不由的暗暗佩服,不愧是历经四朝的英国公,父亲为人确实是一生谨慎,要不是后来被大太监王振胡搞,带着皇帝明英宗祁镇连同几十万大军被瓦刺打得全军覆没,那年已经75岁高龄的他,结果最终惨死在战场之上,要不然,绝对还能在活个十几年,如今我回来了,别说要保证父亲安享晚年,就是几十万明军,也不能让他们无辜死在战场之上。

“嗯,弟弟记住了。”郑重的朝兄长点头,看的朱能呵呵直笑,两人再不说话,站着等待汉王下来。

没过多久,一身明黄王爷服侍,英气勃勃,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的汉王朱高熙笑着走下来,神色间略显放荡不羁,看的张灏眉头不禁皱起来,暗想果然和记载的一模一样。

这朱高熙年幼就顽劣不堪,性情浪荡,从前太祖朱元璋就很不喜欢他,此人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就动手杀人,几经训诫也不改其毛病,深为勇武而自负,传说他腋下长有几片龙鳞,又自持战功赫赫,动辄把自己比喻成唐太宗李世民,身边的护卫也称为天策卫。

不过也是因为性子直爽,一直有很多参加过靖难之役的将军拥戴他,在军方拥有很深的势力,这几年更是躲在暗处,时不时的向圣上告状,或是发动依附于他的朝中党羽,轮番攻击当今太子那一方的重臣,导致很多大臣纷纷被下了狱,压得太子朱搞炽很是被动,大有失去太子宝座的趋势。

可以说,永乐七年的汉王朱高熙,可以说是处在整个人生当中最风光得意的时候,不但风华正茂,年轻气盛,似乎距离当上太子大位,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哈哈,朱老弟,本王这厢有礼了,咦,这个小孩是谁家的孩子,看模样只有5,6岁,呵,莫不是兄弟你养在外室的亲生儿子,哈哈。”

这朱高熙走下来的第一句话,就听得让人格外刺耳,张灏勃然大怒的同时,心里不由的更加叹息,果然是历史上有名的‘刘阿斗’,守着个体弱多病的哥哥,手中掌握着将近十万兵马,朝中党羽遍布京城,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愣是没有撼动太子位置分毫,最终连赶去京城报丧的侄子,在提前得到消息的同时,派出去的刺客都跟过家家一样,没有伤到人家一根汗毛,还被几万大军就吓得出城投降,窝囊至此,也算是一代废物了。

身后跟着的几位华服中年人,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听到汉王的话,都皱起眉头,倒是那群豪门子弟,一个个嘻嘻哈哈的笑出声来,尤其是张灏见过一面的淇国公嫡子邱义,不怀好意的笑道:“模样不像,简直是两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会是哪个奸夫的种吧,呵呵。”

朱勇至此再也忍耐不住,暴喝道:“邱义你个龟儿子,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一刀斩了你。”

“哼,朱勇,如今你不过是个空头国公,还吓不住本公子,我爹如今可正统帅十万铁骑出边北伐,乃是大明朝皇帝陛下手下头号大将,要是你老子还建在的话,本公子到让你几分,现如今嘛,嘿嘿。”

连续给气的差点吐血,张灏倒不是大怒之下被憋屈的,而是又看到一个天大的草包,在自己面前狗仗人势,一个活生生的二世祖,张口我爹,闭口你老子的,怎么今日就遇见如此两个极品。

小手使劲捏了下兄长厚实的手掌,顿时惹得朱勇朝他看来,这汉王在此,朱勇知道拿对方没有丝毫办法,只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恶狠狠的盯着那邱义,这位哥哥到底是谋略不足,张灏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张灏上前一步,当先施礼,然后站起身子,冷冰冰的问道:“汉王殿下,我父亲是英国公张辅,我要你和后面的那个纨绔子弟,马上向我道歉,不然,现在我就赶去面见圣上,当面参你们一本,我倒要看看,谁敢诋毁我故去的祖父,供奉在太祖庙中的张玉老王爷。”

对付这些人,张灏只得同样抬出长辈来,毕竟此时他才只有8岁,一个孩子,打又打不过,身上也没有官职,甚至连个爵位都没有,更谈不上曾做过什么让人肃然起敬的事迹,手里没钱没势力,不过对付纨绔子弟的最好方法,就是以家世去硬压对方。

“英国公?”

“原来是老张家的人,嘶··”

这下后面的那群豪门子弟一个个抽气不止,邱义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老爹除了年纪,资历比人家老子大以外,论战功,爵位可是都都差了一筹,不过一想到如今大家的老子都是平起平坐,顿时放下心来,站在那摇摇晃晃,勉强把身体站直,推来一直搂着的美女,嘿嘿的冷笑。

汉王朱高熙脸上却闪过懊恼的神色,不停的暗骂自己糊涂,这朱张两家交情莫逆,早就该想到,这孩子是张辅的儿子,此时这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下得了台。

不由得眼神朝一边看去,神色哀求的瞅着一个中年人,那人笑了笑,阴鸷的模样皮笑肉不笑的,开口笑道:“所谓不知者不怪嘛,张小公爷,还请息怒,本就是年轻人互相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你还是个孩子,这里按辈分,人人可都是你的兄长叔伯。”

感觉到手掌一紧,张灏没有抬头观察朱勇的表情变化,就知道这位说话的男子,其身份肯定非同小可,看其人观其行,此人气度雍容,但眉目间有些透着阴狠,典型的间断眉,三角眼,整个人的气势更是阴沉难测,尤其是他一说话,这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许多,阴森森的让人难受。

“这位大人乃是何人还请告知一二。”随意的拱拱手,张灏平静的说道。

那中年男子身边的一位一身浅黄色长衫,外罩青丝大褂,头戴双凤翅乌纱帽的中年人,笑盈盈的道:“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大人,本官乃是驸马永春侯王宁,怎么样,这辈分身份,够给世兄一个面子,当个和事老吧。”

哦,看来这都是和汉王关系较深的人物了,乖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一个驸马侯爷,公然在此聚会,这胆子实在是大的没边了,不过也正常,那纪纲显然是皇帝的心腹,这驸马看年纪,已经快四十了,应该是太祖朱元璋的女婿,难怪如此肆无忌惮。

张灏知道如果强行让汉王和那邱义道歉,显然是不可能的,这口气先咽下再说,犯不着和他们生气,都是一群蛀虫而已。

心里有了定计,表情天真的笑道:“既然是两位叔叔开口,又看在汉王殿下的面子上,只要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此事我就不和皇帝伯伯说。”

‘皇帝伯伯?’这一干人顿时哭笑不得,不过却不得不承认,以他张家和圣上的亲密关系,以他小小年纪,即使如此大胆的在圣上面前喊出这称呼,十有皇帝陛下也得笑眯眯的认可,谁会和一个孩子较真,弄不好还要赏他呢。

汉王朱高熙大喜,很有气势的一挥衣袖,双手后背,略底下身体,亲切的笑道:“什么愿望,尽管说,本王绝不会拒绝,你父亲是本王最敬佩的长辈,小时候就没少去你家串门,还喊过你娘婶婶呢。”

大打感情牌,听得张灏一笑,看着朱高熙的脸,心想这家伙还不算蠢的彻底,嬉笑道:“近日想买个小玩意,但还差几千两银子,反正哥哥们身家富豪,就用这个顶账吧。”

周围的人全都大笑,就是邱义此时也很仗义的叫道:“原来是手紧了,就凭兄弟你叫出的这声哥哥,没说的,邱四,赶紧的,拿出五千两的宝钞给我兄弟。”

汉王朱高熙更是豪爽,如果能花钱和英国公家的嫡子套上交情,别说几千两,就是几十万两,那也是便宜的很。遂也含笑说道:“那本王就给一万两宝钞,区区一点小钱,就让我们的小国公爷为难,实在是太不成话了,今后若是手头在不方便,只管到王府说一声,如果本王不在的话,就直去内宅,找你婶婶讨要,看她不可劲的依着你,哈哈。”

此时这些个勋贵子弟,眼神中格外和善,就是原本有些人那张扬高傲的面孔,此时都伪善可亲,就是那阴测测的纪纲,目无余子的邱义,狂放跋扈的汉王朱高熙,人人神色亲热,看上去一片春风细雨。

正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无论是刚才表现的伶俐善变,还是咄咄逼人,张灏的身份都和他们一样,属于同等次的豪门子弟,对于同属一个圈子的人物,这些人自是倾心接纳。

何况身边还站着一个成国公朱勇,他们俩位加起来的分量,委实有些过于骇人,这些从小就知道趋利避害,察言观色的人精,即使为人在浮夸不成器,身为其家族骤然显贵,富不过三代的豪门子弟,其内在之精明,远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无论何时,张灏都不敢看轻任何一个人,所以即使被人指着鼻子侮辱,他也不会让自己失去理智,没人比他更加清楚,在这个封建年代度日,绝对要步步为赢,谨慎小心,因为往往一言之差,就会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最恐怖的是,还得连累家人上千口跟着覆灭。

汉王朱高熙自是不会放过此难得机会,笑着邀请他二人到楼上欢聚,其他人也纷纷热情相邀,面对拳拳盛情,一直忍耐自己的朱勇,却突然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

“呵呵,汉王殿下,各位兄弟好友,不是俺老朱不给大家面子,只是圣上口谕,后日即将返回京城,而明日将在城外二十里的皇家猎苑,命京城所有适龄勋贵子弟,一早赶过去觐见陛下,这时间紧迫,恐怕就没时间畅怀聚饮了。”

这话说完,顿时人人精神振奋,不等汉王朱高熙出言留客,一个个纷纷抱拳告辞,丝毫不敢停留片刻,带着下人亲随,或乘坐马车,或骑着良驹,蜂拥出了皇家别院。

张灏和朱勇早就跟着人群,一起溜了出来,那汉王朱高熙也是无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客人们顷刻间散尽,毕竟此时天色不早,这些豪门子弟还得赶回城中沐浴更衣,接着马上就得赶往皇帝行辕处集合,谁又敢按时过去?那岂不是让圣驾连夜等你,若敢若此托大,那真是狂妄的自寻死路了。

坐在车中,朱勇深深的凝视着对面张灏,意味深长的笑道:“灏弟果然是老张家的后代,这么点年纪,小脑袋就狡猾的像个狐狸。”

啊,很无辜的瞪着大眼睛,张灏装糊涂的道:“哥哥这说的什么意思,弟有些听不懂。”

同样瞪大了双眼,使劲盯了一会面前孩子,朱勇到被张灏看似无辜的模样,气的笑了起来,张嘴笑骂道:“行了,别给老子装糊涂,早在你爷爷那会儿,这朱家刚猛,张家善谋,就已经名传燕云十六州了,你小子乃是张家嫡系血脉,要是没有你爷爷,爹爹的几分真传,那才是活见鬼咧。”

嘻嘻笑了出来,张灏失笑道:“只是反应快了些而已,当不起哥哥如此高看。”

一个劲的摇头,朱勇遥望着车窗外,深深的凝视,不一会儿,有些感慨道:“还是聪明些好,张朱两家,这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携手走下来,那是何等的不容易,很多人都说我们四家同气连枝,确实如此啊,当年你祖父惨死沙场,我爹拼了命的照顾你爹,后来我爹死在征战途中,只留下一家孤儿寡母,反过来又是你爹这些年尽心尽力的护着我家,这朝廷间的风云变换,委实有些过于惊心动魄了,稍有不慎,就会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唯有我们四家紧紧抱团,才不至于被那些一直虎视眈眈的人,处心积虑的要把我们一一踩在脚下。”

一边说着,朱勇一边伸手指指上方,看的张灏默然,马上知道他话中的深意,看来当年太祖杀戮功臣一幕,其深刻影响至今还被自家这些靠着战功晋升的勋贵家族,深深为之忌惮,片刻不敢松懈,唯恐步了当年那些名震天下的开国功臣们的后路。

不好随意有些好奇,兄长说的四家同气连枝,到底是哪四家?遂问道:“哥哥。除了你我两家,另外都是谁家?”

朱勇笑了,高深莫测的笑道:“自己去看,去想,去猜,哈哈。”

疑惑的看着他,忽然张灏头脑中灵光一现,记起一件事来,嬉笑道:“哦,那住在云南的舅舅,前些日子还命家人过去拜访了呢。”

惊疑不定的看着张灏,朱勇不禁叹息道:“果然你小子是天生聪慧之人,真是有些过去聪明了,这物极必反,不见得是个好事,恐怕会折了你的寿元,过些日子得了空,就去庆寿寺一趟吧。”

说到这,朱勇再也不发一语,静静地坐着,而张灏则喃喃道:“黑衣宰相,道衍和尚,竟然真的是你。”

刚才张灏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来,这永乐朝直到皇帝驾崩为止,唯有四位大臣死后享有送到太祖庙,世受供奉的荣耀,其中除了云南沐家自己的舅舅外,其他三人就是当年圣上身为燕王时最倚重的三位,一起谋划斩杀建文帝派往北平监视的大臣,然后举兵南下的左膀右臂,已经故去的祖父张玉和成国公朱能,另一个,就是名传后世,至今仍然建在的传奇人物,道衍和尚姚广孝了。

姚广孝,苏州长洲县人,出身自当地显族吴兴姚氏,十四岁时出家当了和尚,法名道衍,字斯道,自号逃虚子。其人学问广博,不但精通儒,道,佛诸家之学,还善诗文,又师从灵应宫道士席应真学得易经,方术,天,就是源自春秋战国时流传下来的阴阳术数之学。

早年他曾游嵩山寺,相者袁珙说他:“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

不恼反喜,姚广孝大笑下山,没想到日后却一生蹉跎,空有一身抱负和鬼神莫测的本事而无从施展,一直到50多岁时,才因缘际会,自荐到燕王身边,不久就成为燕王身边最重要谋士,后一力主张起兵南下,并提前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后来燕王果然起兵,姚广孝一直辅助太子朱高炽守卫北平,并负责所有后勤供应,协助朱高炽击溃过几十万包围北平的南军,功勋卓著,朱棣登基后,被永乐皇帝初授官僧录司左善世,永乐二年,加授太子少师。

而这些年来,因其达成生平志向,志得意满下,鲜衣怒马的荣归故里,没成想不但所有往日的亲戚好友,就是她的至亲姐姐都把他拒之门外,并怒斥他祸国殃民,其时姚广孝仰天长叹,终于体会了什么叫众叛亲离。

再往后,心灰意懒的姚广孝既厌惧官场争斗的凶险,又不甘心放弃毕生事业的追求,故虽然受官,却未改变僧人身份,主要承担太子、太孙的辅导讲读,及主持《永乐大典》等书的修纂,又著《道余录》专诋程朱,白天一身黑衣官服办公,晚上一身黑色僧袍住在寺里,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人称“黑衣宰相”。

默默想着这道衍和尚的生平,不知不觉车子已经走出很远,再往前,就是自家的园子了,马车此时已经停住,如梦方醒的张灏,抬头笑道:“哥哥,今晚就在院子中小住吧,顺便看望下我姐姐,你们好久没有见面,得庆祝一下。”

朱勇慢慢摇头,很耐人寻味的淡笑,声音柔和的道:“不了,如今大家年纪以大,再也不是当年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了,你姐姐的名声重要,我一个大老粗就不去见她了,省的传出闲话,让你姐姐难堪。”

“这有何妨,难道兄长对我姐姐,就没有一点好感吗?”张灏此时有些急了,赶紧非常露骨的暗示。

“哈哈,你这小子,俺可不敢娶你那老虎姐姐,行了,代我问声好,今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兄弟你回去梳洗一下,提早安寝,等三更时分,哥哥就来接你同去圣上行辕所在。”

说完后,朱勇就起身下了车子,动作利落的翻身骑上战马,也没再道别,,带着身边亲随如飞而去,只留下张灏主仆三人,愣愣的看了半天,才动身打道回府。

一回到家中内宅门口,烟翠和碧翠早已等了许久,看见张灏回来,赶紧迎了上来,她二人身后还跟着笑容满面的王管事。

“正好,张栋张梁,把那箱子抬下来,王妈妈,麻烦你唤几个妈妈过来,把这箱子抬到屋里去。”

“哎,赵婆子你们几个过来,二爷有事命你们做。”王管事急忙转身朝着院子中喊道,不远处几个在闲话的婆子,赶紧撩着裙角,小跑过来。

张灏没有等着,直接和烟翠碧翠走到正房大厅中,姐姐张婉儿正坐在太师椅上看书,听到动静,急忙起身站起,吩咐道:“秋蕊,去把浴桶准备好,一会伺候灏儿沐浴。”

“是,小姐。”秋蕊笑了下,扭身掀开帘子出去,正好撞见王管事等几个婆子抬着一个黑漆漆的大箱子,赶忙让了下,指着正在玩耍的小丫鬟喊道:“翠儿,去,把浴桶搬进来。”

“好的,秋蕊姐,我这就喊小红她们。”那小丫鬟回答,还没等迈步,就听见身后的秋蕊说道:“别叫小红,你记住了,今后不许她走进屋中半步,不然,我可不饶你。”

而屋里的张灏姐弟俩,等几个婆子下去后,和几个大丫鬟围着那木箱子观看,张婉儿好奇的道:“这里面是何物?从哪弄来的。”

得意的笑笑,张灏一伸手,把箱子上的铜扣翻开,双手用力,顿时把木箱掀开,露出里面叠放着整整齐齐的纸张。

“啊,这是宝钞。”

“天啊,这么多张,这得多少贯啊。”

“多少贯?”张灏有些发懵,不禁朝着姐姐问道:“这一贯能兑换多少银子?”

嗤嗤嬉笑,身边的丫鬟不由的捂嘴,那王管事笑道:“按朝廷的定例,这最大面额的宝钞乃是一贯,一贯能换一两银子。”

“哈哈,那这里一共是一万五千贯,也就是一万五千两白银,这下本少爷可是有钱人了。”有些小得意的张灏,此时真有点得意忘形的样子。

没成想丫鬟们一个个笑的更大声,就是王管事也偷着直乐,只有张婉儿白了弟弟一眼,嘲笑道:“真是个不学无术的傻弟弟,现如今,这宝钞早就贬得一文不值,你这一万五千贯,要是拿到民间去兑换银子的话,恐怕都未必换回二千两银子。”

凭空被人摆了一道,闷闷不乐的张灏,慢腾腾的往口中扒拉软腻清香的碧梗香米,还是几个丫鬟的话让他钻出了牛角尖,不再为了此事烦恼。

“二爷,您就别生闷气了,赫赫,那汉王殿下怎会了解这人间疾苦,就算知道,心中只怕会不以为然,以他的身份,人家用的宝钞,不管走到哪,可不是一贯当作一两银子用嘛。”

“就是,随便找个有门路的管事,去那宝钞局打点一下,咱这一万五千贯呀,至少能兑换回八千两。”

张灏眼睛顿时一亮,拍掌笑道:“说的不错,是我糊涂了。”接着念念有词的道:“虽说有些不地道,不过谁让朝廷无限制的发行钞票,坏人就坏人。”

几个丫鬟看他那故作姿态的小模样,不由得笑嘻嘻的瞅着,没过一会儿,张灏忽然说道:“一切就都拜托姐姐了,等换回银子来,就让王管事把借母亲的那两千两银子还回去。”

顿时心中不悦,轻轻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秋蕊赶紧上前一步,递上端着的茶盏,伺候着小姐漱口,一边的秋云,拿着个精美痰盂,凑上去接着吐出来的口水,而秋雨则递上一块白丝巾。

张婉儿随手擦拭下嘴角,手里捏着丝巾,神色责备道:“小小孩子怎么要和母亲生分了,难道你这小人,还想着自立门户不成。”

“就是自立门户呀,姐姐,我问你。”张灏正经颜色的看着姐姐,说道:“如今虽说二爷爷那边自成一家,可是到底是没有分家,我听王妈妈提过,各房都有自己的进项,那日常花销却要走公中的银两,父亲一个人的俸禄,就要养着全家老少,这固然是他老人家的义务,可是,我自己将来赚回来的钱财,是不是就得按理归入公中,成为府上的共有财产?”

皱着眉头,张婉儿神色不悦的道:“你是长房嫡子,未来的当家人,怎能如此小心眼,难道长辈们还要贪图你的钱财不成?”

不屑的冷笑,张灏针锋相对的道:“我自然是要养活家人,可那也得顺着我的心意,大丈夫是要虚怀若谷,胸怀宽广,可问题是,不能一味的做个烂好人,这人心没个满足的时候,得寸进尺,拿着好处还说你闲话的人,可不单单只有一些下人,我自有我的用意,这话不用多说,我意已决,将来姐姐就会明白的。”

叹了口气,张婉儿知道如今在身边坐着的弟弟,已是极有主意,不会任由大人左右的孩子了,其实她一个姑娘家,何尝不是斤斤计较,只是一来出身富贵人家,没有体会到手上拮据的滋味儿,二就是身份限制,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将来早晚要嫁出去,这不在其位,当然对目前锦衣玉食的生活感觉理所当然。

不过弟弟的话,却到底触动了她,张婉儿并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女人,先是看到张灏为了身边丫鬟,处处提前着想,接下来就要和家中划清界限,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今后他自己赚的钱,不经他允许,谁也不许染指,虽有些看不惯如此市侩的一面,但也清楚,其实这么做确实极有道理,自己手上有了钱,当然不会在处处看人家的脸色。

身后的秋蕊此时轻声道:“小姐,婢子觉得二爷的话在理,府上的情形婢子虽不清楚,但是婢子知道家中和附近的邻里邻居,隔三岔五就会为了几个铜板吵得昏天黑地,更有那双亲故去时,为了平分家产,兄弟大打出手,妯娌撕破脸皮的大骂,闹得真是不可开交,对簿公堂的事都没少听闻,最后一大家子各分东西,老死不相往来呢。”

悚然而惊,张婉儿不禁动容,张灏身后的碧翠忽然低头道:“平日姐妹们都说我仔细,其实婢子清楚,这是在说我小气,一个大钱儿都要死死的撰在手里,任是谁来张口借钱,婢子都绝不松口。”

说着这话,碧翠眼眶都红了,显然是心里一直藏着心事,不但看的其他人很是惊讶,就是回头看她的张灏,一看到她如此模样,在想到当日刚刚苏醒时,听到的对话,心里已经多少明了几分,心中不禁苦笑,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婢子是庶出,娘当年只是母亲的陪嫁丫头,自从娘进了父亲的房,一直到生下我以后,母亲就没再给过我们娘俩一点好脸,不但吃不饱饭,更是找了各种借口,把当年赏赐的首饰财物,还有娘积攒的月钱,统统收了回去,只说要帮着娘理财,从此再也没了下文。”

轻轻扶了下垂在脸庞的秀发,碧翠哽咽道:“寒冬腊月的,娘连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一身单衣冷得瑟瑟发抖,我更是冻得哇哇大哭,娘俩依偎在四处漏风的厢房中,只能隔着老远,瞧见那爹爹哥哥,母亲妹妹,一家欢声笑语,围在暖暖的桌上吃饭,当日情形,即使到了今日,我也片刻都忘不得,好在后来我进了内宅,得了月钱,娘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只是依然受尽母亲的白眼,常年连个新衣服都没有,就是一日三餐,也是半饥半饱的,婢子成天都嚷嚷买些胭脂水粉,大手大脚,实则是避人耳目,节省下的那点铜钱,哀求前院的小厮,隔几天就偷着给娘送过去,小姐,这手里没钱的痛苦滋味,婢子足足品了十几年啊!”

说到这,碧翠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多年积郁在伤心之事,总算是倾诉的一干二净,望着碧翠坚强又瘦弱的肩头,谁能想到,这个平日嘻嘻哈哈,近日又成天春风满面的女孩,身后的往事会是如此沉重,如此不堪回首。

“原本,原本打死我,也不想说出这些软弱的话,实在是二爷一心为了婢子着想,丰厚赏赐不说,还要给我购置田地,这一桩桩事真是让人心如刀绞,这一辈子都无以回报二爷的大恩了。其实,这次定亲,只是母亲贪图人家十五两银子的聘礼,就,就狠心的,把我给卖了啊,啊,呜··”

张灏猛地站起,整个人站在椅子上,回身就把碧翠楼在怀中,语气没有丝毫感情,平静的说道:“今后这院子,任何事都得我做主,烟翠,马上喊王管事进来。”

“是,二爷。”烟翠不敢怠慢,赶紧用衣袖擦擦眼角,疾步朝门外走去。

屋里的人全都沉默了,除了张婉儿眼眸红红,坐着发呆外,其他丫鬟都聚在碧翠和张灏身边,想说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只能默默的陪着掉眼泪。

片刻工夫,王管事提心吊胆的跟着烟翠进来,抬眼一瞧这屋子的凝重气氛,顿时吓得低下头,几步走到桌子前,诺诺的道:“二爷,小姐,婢子过来了。”

“王妈妈,你马上带着几个家人,通知张三一家,一起去碧翠家中,把我赏赐的银两全都拿回来,一文钱都不许短了,另外把碧翠的亲生母亲接到内宅中,那一家子人,命他们带上所有财物,给我马上滚出张家,就说是我张灏做的主,此事我也不想调查个是非分明,就是偏听偏信,偏心眼儿了,不想听他们过来辩解,在写上一封休书,扔给碧翠的父亲,告诉他,既然有胆子纳了人家大姑娘,却没胆子保证她们的幸福,此为人渣也。”

随着张灏低声说完这番话,王管事顿时来了精神,义愤填膺的叫道:“婢子这就去,那碧翠家中的事,所有家人里谁不知道,成天欺负小云儿,不是打就是骂,终于有二爷出来为可怜的碧翠娘俩出头,真是大快人心。”

撸上袖子,王管事兴匆匆的朝着外面跑去,而大哭不止的碧翠,却抬起趴在张灏肩头的脑袋,没等说话,就被张灏堵了回去。

“做事就要快刀斩乱麻,当断不断,必有后患,此事谁也不要多嘴,记住了,从今日起,这整个庄子都由我做主,不再依赖府上的供养,我们大家一起努力,自己赚的钱自己花,我不稀罕别人多么富有,别人也休想惦记着我这点东西,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咱们大家伙儿一起自由自在,舒舒心心的过日子,岂不是美得很嘛。”

张婉儿深深的吸了口气,扬眉笑道:“姐姐手里还有一千多两积蓄,就一起拿出来吧,灏儿做得对,今后这有了进项,才能保证不授人以柄,也能为父母分忧,不过不许你从此后,再不过问府上之事,那可是你的责任。”

嘿嘿一笑,张灏回头阴森森的笑道:“当然不会,整个张家都是我的,岂能任由别人占去,这公道自在人心,和睦相处那是最好,要是有人不安好心,呵,我张灏可不是个好人,由不得谁在那胡作非为。”

忽然想起一事,张灏哎呀叫道:“光顾着说这事,怎么就忘了,烟翠快,给我准备衣服,连夜还得赶去圣驾行辕所在呢。”

碧翠此刻才神色复杂的张嘴,展颜娇笑道:“早在几日前,小姐就吩咐过了,去面见圣上的行头,都给你做好了。”

套着特小号的特制甲胄,张灏满脸苦笑,除了贴身的白缎子小衣外,全身上下基本已经密不透风,不但沉重的难以迈步,一个小孩即使穿的在正式,恐怕这走出去显摆,都会徒惹外人失笑。

内衣外穿了一件特制单衣,又套了一件对襟式仿佛马甲一般的内甲,上面镶嵌着整排整排,打磨的光滑透亮的长形竹片,用来取代真正的铜片铁片,颜色呈墨绿色,内甲胸前还嵌挂着两个特大号的熟铜片,样子和正规盔甲一般无二,就是那两个圆滚滚,光溜溜的黄铜盖儿,像极了某种女士的贴身衣物。

肩膀上罩着两块竹片护肩,甲片还连着特制单衣一直延伸到手腕,上身还套了一件淡紫色猛虎傲啸金丝战袍,上面密密麻麻的缝补了上百颗小金豆子,仿照真正的战袍那样,起着美观防护的作用,整个长袍纹理细密,做工讲究,不但结实轻便,看上去就给人稳重大气的观感,另外还披着孔雀毛混合织成的大披风,内红外黑,煞是惹眼。

腰间披下两片甲裙,用铜勾挂扣在内甲上,下身则穿着结实耐磨的粗布筒裤,外罩大红色缎子战字裙,脚上一双鹿皮高筒战靴,脑袋上套着一个圆帽,上面镶满了金丝复杂图案,几块硕大的翡翠玛瑙点缀其上,长长的如樱枪一般的突起,连着大红穗子,头盔后面连着缎子面,一直能垂到后背。

腰间挂着一把名贵小宝剑,各色宝石散发着璀璨光芒,斜挎着牛皮锁扣,从肩部绕到后背,一直连到腰间,牢牢的扣在翻毛犀牛皮的腰带上,一个大大的百宝囊悬在宝剑旁边,里面竟然塞了一具小巧精致的弯弓,而腰间另一侧,则挂着一个箭壶,十二支小号利箭整整齐齐的排插其中,露出的雕翎箭尾纤毫细密。

这一身威武行头,竟然是被五个大丫鬟加上姐姐,一共六人一起动手,费了半个时辰的工夫,才小心翼翼弄妥当的,好悬没把张灏累死,即使站着不动,也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不禁嚷道:“不穿了,不穿了,我要换身普通衣衫,这么走出去,跟个木偶似的难看。”

几个丫鬟如做了恶作剧一般,笑得花枝乱颤,姐姐张婉儿也呵呵直笑,双手扶着窄腰,好半天才直起身子,娇声道:“那可不成,这按照规矩,就得一身戎装过去觐见陛下,反正那些勋贵子弟,到时都是和你一般模样,混在人群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那到可以,不过我又不会骑马,这上上下下的,多麻烦。”张灏又苦恼的说着,费劲的伸手摸了下胸前战袍上的老虎脑袋。

张婉儿笑着走上前,亲亲热热的帮他把头上的红缨穗子收拾顺流,又像拍小狗似的,伸出修长手指弹了弹帽檐,安慰道:“那还不简单,多跟去几个家人,难道还怕你上不去车嘛。”

张灏特地又看了眼躲在众人身后的碧翠,强挂着笑脸,但精神显得很低落,也未出言劝慰,这种事就是在解恨,恐怕身为当事人,心里也会不安,不过碧翠的家人是拿着所有财物被撵出去了,也不怕会饿死街头。

自己早就嘱咐过了,让王管事把他家宅子折算成银两,过些日子,就暗中给送过去,至于今后那家人的死活,那也不必放在心上,有骨气的,这手中有钱,置办点田地或是弄个小买卖,就是盘下个民宅出租,都是不错的营生,何况真遇到麻烦事,就不信他们不回来哀求碧翠。

“对了,姐,一会儿朱勇大哥过来接我,你不出去相见吗?”没法抬头看到姐姐的表情,张灏只能使劲的往上瞅,但还是只能看见姐姐的前胸。

好像知道他心思似的,张婉儿蹲下身子,摇头笑道:“不了,都已经长大,见和不见的,又有什么想干。”

看来他们俩确实没有缘分,张灏遂死了这条心,刚才只睡了一个时辰,此时还是有些犯困,打着呵欠说道:“那我现在出去吧,时辰也该到了。”

点点头,张婉儿又嘱咐道:“这三更半夜的出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切都要听朱勇的话,不许你骑马,不许你跟着围猎,不许拿着刀剑玩,不许胡乱说话,不许随意和别人搭话,不许独自呆着,不许跑到危险的地方去,不许··”

“好,好,我都记下了,姐,你都说了无数遍,管家婆。”张灏赶紧制止住姐姐继续说下去,要不然就别想出门了,这声管家婆却引得张婉儿慎怒不已,使劲捏了下他的鼻子,冷哼道:“要是你不听我的话,等回来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站起,询问道:“该准备的行礼都弄妥当了吗?”

秋蕊笑着道:“都收拾妥帖了,已经详细对张栋兄弟说了两遍,只是到底是笨手笨脚的小子,不如让烟翠碧翠跟着过去吧,这又不是打仗,别家公子都带着贴身丫鬟跟前伺候着。”

烟翠和碧翠闻言,同时走过来,就等着大小姐作出决定,倒是跟个宝塔般一动不动的张灏,赶紧阻止道:“不行,我身为武将之后,哪能如此纨绔不堪,还得带着丫鬟伺候,没得叫人笑话张家后人吃不得苦,上不得战场。”

张婉儿为难的想了下,最后点头道:“灏儿说的是,这男孩子不能一味的娇生惯养,该出去摔打时,就得放手,行了,你们都不必跟去,把你们二爷搬出去吧,呵呵。”说完捂着嘴闷笑。

当张灏被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抬到庄子口时,一看到那三辆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十几位一身劲装,手拿刀剑棍棒的家人,顿时苦笑不已,就这还不算娇生惯养,那什么才叫娇生惯养?

没过多久,张灏就被男人们抬到车厢中坐下,此时朱勇已经带着四五个亲卫骑马赶过来接他,下人们急忙上前见礼,当听到王管事解释了下张灏此时情况,朱勇听得哈哈大笑,也没上车跟兄弟打招呼,大手一挥,两支队伍合在一处,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顺着大路,没等走到京城城门口,队伍就转而朝北赶去,坐在车厢内的张灏早已昏昏睡去,等再次醒来时,队伍已经来到圣驾所在的皇家猎苑中。

肃杀庄严,第一时间就知道来到圣驾所在,因为仿若实质的沉重压力,似乎已经源源不断的铺面而来,嗅着空气中的丝丝烟火味,张灏不由得深呼吸,因为此时整个人,尤其是胸中的心脏,早已经怦怦乱跳。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整个营地到处都是帐篷,随处可见一个个火把篝火熄灭后,渺渺升起的黑烟,营地尽头,甚至还能看到黑黝黝的火炮,只是个头较小,样子比较古怪。

一望无际,密密麻麻的大军营地,真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皇帝出巡,自然有无数人跟在左右,将近六万人的规模,使得方圆十几里地,到处都是军士和民夫,源源不绝的推着粮草补给,送到这如同可怕巨兽能吞噬一切的大营中,一天的消耗都是个惊人数字。

一队队手拿长枪的军士,沿着独特的路线巡逻,被层层护着的帐篷中间位置,一座巨大的四方锦帐屹立在其中,各种彩旗一排排的插在木架上,上面绘制着飞禽走兽图案,最高的大旗上,迎风飘荡,上面一个斗大的明字,黄底红字,气势无双。

各种皇家图腾般的黄旗,龙旗,军旗,永乐帝王的豪华仪仗,成排摆放的明晃晃的各式武器,精神抖擞,昂然站立的盔甲武士,看到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

此地这里除了五军都督府的大小都督们,率领着上万官兵守在外围,贴身护在皇帝周围的,就是有名的禁卫军三大营,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将近一万二千人的精锐。

当然,贴身守卫的,则是锦衣卫中负责执掌侍卫,展列仪仗和随行皇帝出巡的大汉将军们,整整一千五百人,都是由牛高马大,虎背熊腰,中气十足,长相威严的壮汉组成。

被抬下马车的张灏,一时间看的心驰神往,生平第一次走进这气势肃杀的军营中,自是有看不完的热闹,瞧不够的风景,近乎贪婪的看着一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的士兵们。

此时的大明将士依然是这个世界中最勇猛无敌的虎狼之军,在这广阔无垠的大地上,已经没有任何敌人是他们的对手,没有任何异族敢于侵犯大明领土,就算是那些北方的豺狼,也已经被屡次打击的元气大伤,如今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张灏在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琢磨着,如何能彻底击垮北方游牧民族,尤其是如今还在东北过着部落式半野人生活的女真人,如何能让他们彻底消失,或是永远成为大明朝的良民。

至于如今已经投降称臣的瓦剌,当然还是最可怕的潜在敌人,如何去对付并彻底解决他们,张灏知道,这恐怕就是自己未来最要优先考虑的事了。

虽然他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但也不代表就会放任历史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进,大明朝的将来,无论如何去锐意改革,恐怕也避免不了一个王朝的衰落,怎么改朝换代,他并不关心,唯有让他在意的,就是绝不能让异族在踏入这片沾满百姓鲜血,生我养我的大汉锦绣江山上。

(今日的第三章,斗胆请求各位看官,能顺手投下推荐,收藏,方景在这里拜谢!)

满目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奢侈之极,全身花花绿绿的年轻将军们,只是一身盔甲有些相像,手下也只有一群豪奴而已。

不过这些少年精神头却不大好,一个个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身边跟着一群一群的丫鬟下人,不停的端茶送水,扇风捶背。

还好,在这圣驾所在的军营中,没人敢任意坐着,即使自身被下人殷勤服侍,还是老老实实的目不斜视,不敢呼朋唤友,如同郊外春游般闲散随意。

同理可证,已经看出自己此时是什么德行的张灏,马上挥手,让跟前的家人们都退到营门外等候,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人群当中,即使兄长朱勇叫他站在头前,也只是摇头拒绝。

双腿笔直站好,张灏尽量使身体稳稳的站在草地上,对于周围探寻的目光,根本视而不见。

如今已是初夏,这大清早的气温甚是湿闷,里三层外三层的衣着打扮,自然很不舒服,不一会儿,这汗就从皮肤中渗出。

一直站了小半个时辰,咬牙坚持的张灏,不禁庆幸这些天一直坚持锻炼,要不然,早就受不了的晕过去了。

“圣上有命,宣所有勋贵子弟进入大帐外等候,其他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违者斩!”

随着一位大汉将军中气十足的叫喊,顿时人群中一阵骚动,那一个个精神萎靡的豪门少年,马上来了精神,站在那里任由下人们,帮自己整理装束,然后随着人流,快步朝前走去。

略微数了下,张灏不由得暗暗吃惊,大约一百多的豪门子弟,绝对都是伯爵以上的家世,其中任何一位,都是家中长子,嫡子的身份,恐怕是整个京城中的豪门世家,其后辈都云集于此。

跟在几位同样全副武装的少年身后,张灏小小的个子相当不打眼,恐怕这里面,就数他的年纪最小,这些勋贵子弟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其实今日皇帝召集他们前来,并没有专门派人通知,反而是打听到风声的豪门世家,抢着命子孙连夜赶来,这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大好事,肯定人人不会放弃,争抢着还来不及呢。

连续通过几道辕门,张灏身上的兵器提前就被家人取走,但那些大汉将军,还是很仔细的一道道关卡堵着,一个个的搜身,丝毫不敢大意。

原本张灏还异常紧张,但此刻却越来越平静,随着人流走到皇帝营帐前的空地上,即使周围站满了虎视眈眈的虎贲之士,他反而心情很是放松,不时好奇的打量附近环境,反而刚才还神色悠闲的豪门子弟,此刻却一个个面色肃穆,紧张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一站就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随着天气越发闷热,即使这些少年全都是功臣武将之后,也渐渐的有些支持不住,甚至有那身体弱的,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几次险些跌倒。

整整一个多时辰,除了营帐中来来回回有人进出外,外面所有人全都站着,相比较那些大汉将军纹丝不动,沉稳如山般的站姿,空地中心的少年们,则实在是有些不堪,脸色难看不说,一身大汗淋漓,仿佛被雨淋了一样。

别说是穿着一身重量不轻的甲胄,就是轻装上阵,这大热天的,恐怕也是一件苦差事,唯有人人咬牙坚持,玩命似的煎熬。

将近上千人的大场面,确实看的人赏心悦目,不约而同,所有人早就咬牙切齿的盯着一个方向,早在刚刚进来的时候,那个胆大妄为的小家伙,就已经让人愤愤不已,要不是念在他个子矮,看上去年纪不大,恐怕早就有人上来,大声斥责了。

悠闲的坐在人群之前,张灏笑嘻嘻的盯着大家伙看,还时不时的做个鬼脸,脑袋上的头盔,早就仍在一边,气的一众少年呼呼的喘着粗气,恨不得上前痛打他一顿,好生出出这口胸中的闷气。

这么长的等待时间,早就有少年想学着他坐下,只是这少年人最要面子,彼此年纪又大致相当,谁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圣上的眼皮底下,学那个不要脸的小孩,恁得丢了自家长辈脸面。

轻松坐着的张灏,自是不敢麻痹大意,这眼角时刻瞅着大帐之处,好不容易,一个身穿黄衣的中年人,从营帐中徐徐走出,后背双手,目无表情。

赶紧把仍在身边的头盔套在脑袋上,张灏迅速站起,只气的后面一众少年牙根都发痒,只是当着圣上他老人家的面,根本不敢稍有妄动,眼睁睁的瞅着皇帝龙行虎步,倒也顾不上其他,赶紧把背部挺得更直,目光热切无比,忠心耿耿的肃穆站立。

随着一身龙袍,身材高大的永乐皇帝朱棣,慢慢走至人群前方,仿佛久经训练过一般,呼啦一下,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道:“参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拼着吃奶的力气喊完,不敢抬头直视龙颜的勋贵子弟们,正等着圣上说一声平身,可是,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纷纷心中奇怪,人群后面的一些少年,小心的抬头,朝着前方看去。

好悬没背过气去,只见一大片跪倒的人群之前,只有两个人昂然而立,其中一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只是另一个,就是那刚才杀千刀的混蛋,那个一直大家站着,他坐着的小家伙,如今倒好,大家跪着,他到站着。

这到底是谁家的傻子啊!如此胆大妄为,不约而同,众少年心中升起幸灾乐祸的心思,就等着圣上大怒,一声令下,把这个可气的小孩给推出去,起码也得重打几十军棍,要了你这条小命再说,弄不好还得连累家里跟着吃挂落。

“你为何见朕不跪。”

淡淡而威严之极的语气,从皇帝朱棣口中慢慢说出,一直昂然看着他神色的张灏,心中一紧,只感觉这一句话,就包含着一言九鼎的无上权威,从朱棣那酷似汉王朱高熙的长相看,倒也英气勃发,面相不俗,只是多少有些普通寻常,不过也难怪,他老子朱元璋,据说就容貌奇特,好像丑陋粗豪得很。

“此地虽是游猎之地,但大军驻扎在城外,又是圣驾所在,我等又一身戎装,就如同那将士出征,这将在外,即使面见圣上,也可随身携带刀剑,面圣不跪。”

“那你刚才为何其他人站着,你却坐着?”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保留力气,时刻抓紧时间休息,皇上既然未吩咐我等站着迎驾,那坐在地上有何不可,万一敌军来袭,没了体力,又如何护架杀敌。”

侃侃而谈,附近所有人都已经听得呆了,没想到这个胆大之极的孩子,竟然有如此胆量,敢在圣上面前诡辩,正跪在少年中最前方的邱义,早已忍耐不住的叫道:“哗众取宠,陛下,这孩子分明是目无圣上,巧言令色,这是在欺君啊!”

皇帝朱棣饶有兴趣的没有说话,只是眼色却冷了几分,盯着张灏一眨不眨。

“哼,陛下乃是征战沙场,所向无敌的统帅,这一生经历了大大小小上百场恶战,对于军旅之事了如指掌,又是胸襟宽广的一国之君,自能分辨一切,明察秋毫。”

朱棣一时有些失笑,眼光顿时柔和下来,笑吟吟的看着张灏宁死不屈的德行,突然说道:“不用你这孩子激将于朕,朕问你,张玉是你何人?”

这下张灏真有些措手不及,其实他哪里是在哗众取宠,只是不习惯给人磕头而已,另外确实另有深意,想借此引起皇帝的注意,好由此引起朱棣的兴趣,有机会的话,唤来过去谈话。

但是这目光如炬的判断,却让他惊疑不定,只有下意识的大喊道:“本将名叫张灏,不敢提及祖父名讳,请圣上见谅。”

“本将?哈哈。”皇帝朱棣仰天大笑,笑声有说不出的欢愉,看得张灏心中暗暗诋毁,反正如今你春风得意,大权在握,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自是心情极度愉悦,估计是不会为难于我了。

朱棣笑了一阵,衣袖一挥,冷哼道:“平身吧。”

“谢陛下。”呼啦一下,所有少年全都站起,一个个跪了这么久,自然全都腰酸背痛,只是不敢动弹分毫,只有强忍着身体不适,表面上却精神抖擞,好似久练操场的精兵强将。

似乎今日皇帝的兴致不错,也没有理会张灏,只是背着手来回走了一圈,朗声道:“今日招你们前来,原本想查看下各自的武艺,是否有了些长进,只是如今大军刚刚出边,朕心中牵挂,也没了骑马游猎的兴致,朕就借此考校下大家,毕竟都是功勋武将的后代,对于兵事都是家学渊源,朕问你等,今次大将军邱福统帅十万大军,能否顺利击溃前朝余孽,大胜班师回朝!”

“启禀陛下,小臣父亲一生戎马生涯,英勇善战,身边还有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为左、右副将,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为左、右参将,不但都是战功赫赫的名将,就是那十万精锐军士,都是百战无敌的勇士,此去北方,定能一举击败前朝余孽,大涨吾皇声威,扬我大明军威于天下四方。”

其实对于永乐皇帝朱棣来说,因其继承大统的方式,并非名正言顺,这一生最忌讳的,就是有人不守规矩,敢在任意方面稍有逾越,其人往往会罢官下狱,举凡面圣的大臣,就算不是在朝堂之上,也得规规矩矩的大礼参拜。

比如汉王朱高熙,就曾在靖难之役救过他父亲的命,一时激动之下,朱棣还曾经说过,‘你兄长体弱,这未来继承大统,还得由你当之’。当时真是听的朱高熙心花怒放,往后日子更是拼了老命的冲锋在前。

可是随着朱棣登基之后,对于这位无论是长相,气质,战功,还是性格都酷似他的儿子,却把当日一事抛在脑后,其中里面固然多种原因,但自古帝王家的传统,都是立长立嫡不立贤,以皇叔,皇长子身份(其时三个哥哥都已故去,朱棣排行第四,也算是皇长子)夺了侄儿皇位的朱棣,打着反叛旗号的理由,其中就有这一条,一登基更是全面恢复太祖朱元璋的国策,就是怕世人说三道四。

考虑到太子朱高炽毕竟是长子嫡子,即使其人不为他所喜,又肥胖多病,腿脚又疾,还是顾虑到规矩和名正言顺,这才没有实现当日诺言,反而历史又一次惊人的相似,跟他父亲朱元璋一样,把希望寄托在孙子朱瞻基的身上,反而对于战功卓著的儿子朱高熙,先是把封地改为云南,接着也算是变相的软禁在京城。

这自古就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历朝历代都很少有大臣时刻跪着觐见皇帝,但从永乐朝开始,一直流传到清朝末年,凡是入宫见圣,或是平日撞见皇帝陛下,这跪倒连番叩首,就演变成了一种森严铁律。

不过此时情形毕竟有其特殊性,一生戎马生涯的马上皇帝,对于面前这些后辈,尤其是年少的张灏,不管是出自怜惜,念着当年张玉为其战死一事,还是其他原因,心里反而很奇怪的没有见怪。

对于张灏的辩解,但是非常赞许,确实如他所言,这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的讲究,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日当着圣上面前,这口出粗言秽语的都是家常便饭,就是皇帝自身,气急了也会偶尔蹦出几句骂人的话。

威严不是靠身份得来的,尤其是统帅千军万马,这身先士卒,能让手下誓死效忠,确实是靠真刀真枪,从沙场上一点点挣回来的,打仗时偶尔来几句脏话,反而能让目不识丁的兵士,更加体会到上位者的亲和一面,反而更能增加好感,演变成崇敬亲近,最终深深的盲目崇拜。

刚才当先抢着说话的,正是征夷大将军,十万大军的统帅,总兵官淇国公邱福的嫡子邱义,此刻一本正经的说完,听得朱棣面带微笑,微微点头。

邱义不远处的朱勇忽然踏前一步,双手抱拳,神色恭敬的道:“陛下,邱福老将军虽然英勇善战,但其人性格朴实和善,为人却是忠厚长者,深为我等小字辈崇敬钦佩,但为帅却缺乏谋略,此一战,应该是连番遇敌,几经苦战,甚至是徒劳无功,即使是胜,恐怕也是惨胜。”

不管是和邱义之间起了嫌隙,想借此恶心他一下,还是真的了解兵法情势,朱勇在打仗这方面,确实家传渊源,此时分析的倒也颇有道理,听的朱棣面色虽然平静,心中却深深的叹息。

这些年来,自从靖难之役开始,朱棣能凭借北平这一隅之地,几万兵马,就打得南军将近二百万人一败涂地,其中自然是因将士勇猛,人人效死,但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却不能忽视,那就是相对于朱棣这方,麾下虽然有几十员勇猛善战,精通实战的将领,但在那时代却都算不上什么战功赫赫的名将,这明朝初年,跟随太祖朱元璋起家的那些位开国功臣,哪个不是将星闪耀,身经百战的传世名家。

只可惜,等朱棣起兵之时,那些猛将谋士都已经被杀戮殆尽,建文皇帝手下,根本没有能独当一面的统帅了,以至于成就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燕王手下,成为新一批的开国将领。

唯一能称得上良将的,就那么寥寥几位,其中张玉陨落,朱能病故,对于朱棣的打击最大,而此时的皇帝朱棣,身边其实已经没有几个可用之人,老的老,死的死,人才渐渐凋零,真能独挡一面的,就只剩下英国公张辅,黔国公沐晟,淇国公邱福等人了,出于皇帝自身考虑,他并没有启用威名远扬的张辅和沐晟,反而开始有意识的限制他们手上兵权,最后只剩下为人老实忠厚的邱福,其实也是无奈之下的抉择。

对于朱勇的反驳之言,听得邱义心中大怒,赶紧又说道:“陛下,这些年来,那前朝余孽早就被我大军打得一败涂地,人人士气低落,如今只是一群跳梁小丑,空有几万铁骑而已,哪是我精锐之师的敌手,小臣父亲多年来,一直追随于陛下麾下,可以说是身经百战,精通兵法,而此去北方,定能设计追踪到其巢穴,一举击溃其王室所在,为陛下彻底平定北方,立下汗马功劳。”

他的这番话,别人自是听得连连点头,都能多少听出,其邱义的话中,已经带出其父亲这次出兵的深思熟虑,估计邱福将军的计划,就是侦骑四处,打探出前朝余孽的主力所在,然后一举聚而歼灭。

毕竟对手都是骑在马背上的民族,行动飘忽不定,很难正面决战,而明军则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以往多次北伐,就是因为在茫茫大漠中,很难找到敌军的大部队,以至于空耗粮草,几次无功而返。

就是接战,顶多是占得一些便宜,往往蒙古铁骑连番失利下,就远远避开,根本不能大量杀伤其元气,根本就追击不上,只能望着大漠草原长叹,而几次大胜,都是因为快马行军,冒着粮草耗尽的风险,大军深入大漠,追踪到其王室驻扎的地方,出其不意之下,才取得空前胜利,或者分兵几路,穿插在草原上迂回行军,一点点吃掉小股敌军,最后挤得其主力被两方包围,才能取得大胜。

比如当年大将蓝玉的成名之战,就是率十万人深入无边沙漠,途中甚至差点因为缺粮断水,导致全军覆没,结果却在最绝望之时,竟然遭遇沙尘暴而迷了路,阴差阳错下,竟然走到了元朝皇帝的行辕几里地外。

也是活该对手倒霉,早就知道蓝玉出关的消息,因不敢正面决战,而把所以部落主力聚集在沙漠深处,又因为这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不管是皇帝大臣,还是酋长武将,全都认为蓝玉所率领的大军,不可能在继续前进,因为放松警惕,就连在外面警戒的骑兵,都躲到帐篷中喝酒吃肉,其结果。

当然是大意之下,被明军杀得全军覆没,不但斩杀蒙古骑兵无数,还擒获几百名王室宗亲,嫔妃大臣和几万俘虏无数牲畜,就连皇帝玉玺,金银印章,宝玉等无数收刮自中原的财宝,全都被蓝玉缴了去,这一役,蓝玉马上名震天下,而那黄金家族最后一点血脉,元帝脱古思帖木儿带着儿子跑到更遥远的西北方,糊里糊涂的被昔日部下杀死,从那以后,昔日威震世界的蒙元帝国,就此四分五裂。

“追踪敌人主力?”张灏低头沉思不语,不由得有些挠头,对于军事他自然是一知半解,但毕竟有自身优势,老是觉得事有蹊跷,隐隐约约好像有点想起关于这次北伐之事的记忆。

朱棣没有言语,只是面无表情的沉思,其他少年一见,赶紧抢着发言,尽管人人绞尽脑汁,有的用词绚丽多彩,有的话语精简干练,有的别出心裁,更有的说的夸夸其谈,天花乱坠,把怎么行军,怎么遇敌,什么地形地貌,敌军优势劣势,巨细无遗的说了出了,倒也颇有几分名将风采,显然曾经在这方面下过苦功的。

朱棣频的点头,不知不觉中,神色带着几分赞许,看的其他少年精神一振,更加说的兴奋无比,不过虽然大家众说纷纭,但结局却莫衷一是,无不对取胜把握十足,顶多是过程不一,有的说徒劳无功,有的说几番曲折后才获胜,有的干脆说一战而定胜负,更有的说大军火器犀利,先小败于敌军,在诱敌人大军前来,摆开阵势,肯定能杀得敌人大败亏输。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语气急促,瞬间平息了众人热血沸腾的局面,听得人人呆若木鸡,不敢置信的盯着那个人。

“都给我闭嘴,都是纸上谈兵,不足为信,敢问陛下,您是否刚刚命人飞马赶去追赶大军,亲自写了圣谕,里面提到一句至关紧要的警言。”

众人全都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大怒,不要却看到皇帝陛下突然神色一变,表情冷厉,狠狠的盯着那个狂妄小儿,质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说。”

张灏丝毫不惧的瞪着皇帝,石破天惊的叫道:“皇上,还请您马上火速派人传令,迅速追上已经出边北伐的大军,命淇国公邱福大将军暂停前进,否则,那十万大军的结局,恐怕就要落得个全军覆没。”

这一声稚气十足的喊声,顿时语出惊人,听得在场的勋贵少年,脸色全都变了,过于危言耸听的话,算是扫了这些正兴致高昂的子弟们的面子,一个个目瞪口呆,跟着就是大怒。

“胡说八道,就算你是英国公的嫡子,也不该如此放肆。”

“哗众取宠,一个小毛孩子,懂得什么兵事,其言当诛!”

“知不知道,这大将军已经起行,要是有一点点不测,你这小子就是罪魁祸首。”

随着众人纷纷出言指责,邱义更是跪倒在地,大叫道:“陛下,这张灏出言不逊,竟敢咒我父亲出师不利,当着圣上面前妖言惑众,就算他是大将军张辅的儿子,也不能任由这黄口小儿,如此猖狂啊!”

面色难看的朱棣,沉着脸站在张灏身前,一言不发的盯着他,森冷的目光直入人心,似乎想要从张灏的脸上找出答案。

“陛下,张灏虽然话有些吓人,但是他年纪还小,想是生怕我大军遭到不测,这自古没有哪位名将,敢保证一生百战百胜,他一个孩子只是一时失言,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朱勇心中暗暗叫苦,赶紧出言劝解,生怕朱棣一怒之下,马上降罪于张灏身上,那他今后还有何面目,去见英国公全家老少,心中更是暗下决心,就算是拼着一死,也得保住兄弟的命。

“朱勇你,你暗藏祸心,企图包庇张灏,谁不知道朱张两家交情莫逆,如今见到我爹统帅大军,心生不忿之下,利用一个小儿来胡说八道,好让圣上借此剥夺我爹兵权,你们就好趁机取而代之,真是居心叵测,其罪当诛。”

朱勇大怒,刚要破口大骂,就听见朱棣冷冷的说道:“都给朕闭嘴。”顿时吓得低下头,两只眼睛瞪着如铜铃一般,狠狠的盯着喘着粗气,气急败坏的邱义。

“朕问你,给邱福将军写的信,里面说的什么?”

面对皇帝的质问,张灏随意看了眼周围的豪门少年,那一张张鄙夷,愤怒,冷笑,幸灾乐祸和担心,怜惜的种种神色,冷静的回道:“不知,只是猜到一点,恐怕是圣上提醒邱福将军一定要遇敌谨慎,莫要轻举妄动,轻信人言。”

“说的好,兵事须慎重。自开平以北,即不见寇。宜时时如对敌,相机进止,不可执一。一举未捷,俟再举。这正是皇爷爷写给邱福大将军的话,今日竟然见着比我年纪还小,就有如此眼光的少年英才,可喜可贺。”

随着一声清朗稚嫩的声音,众人朝着远处看去,等看到来人,赶紧纷纷见礼,张灏同样也望了过去,只见一位比自己大了二三岁的少年,笑着走过来,一身团龙五彩淡黄长袍,头上双龙夺珠紫金冠,腰间汉白玉黄缎子绣金带,足下八宝青龙抓地平底靴,套着一件薄薄的真丝凉衫,个头很高,身体健壮,长的眉清目秀,生气勃勃,笑容如春风拂面,眉目间透着一丝刚毅,虽然带着一身书卷气,但举止动作如一位武士一样,干净利落。

见那些少年们只是称呼殿下,心中奇怪,张灏也跟着低头叫道:“张灏拜见殿下,只是不知如何称呼,不知者不怪,还请见谅。”

自从那少年一出场,朱棣阴沉的表情马上缓和不少,只是皱着眉头深思,忽然开口道:“都退下去吧,不用呆在大营中等候,各自归家,张灏和瞻基,嗯,邱义,朱勇,你们四人跟朕过来。”

在所有勋贵子弟羡慕的眼神中,张灏等四人跟在皇帝朱棣的身后,走向那大帐之中。

路上,走在张灏身边的少年,忽然低声道:“小王乃是当今太子殿下的长子,还没有封号,所以他们都只是称呼殿下,你称呼我为世兄即可。”

“啊,张灏拜见兄长。”张灏赶紧趁机套交情,这机会可不能放过。

“呵呵,叫我一声兄长,倒是说对了,小时候,还经常去你家玩耍,那时候,总是跟在你姐姐后头,让她指挥的团团乱转。”

张灏哈哈一笑,他知道当年还在北平时,自己家确实和燕王府关系密切,故去的徐皇后就非常喜欢母亲,而这位皇孙的生母张皇后,和母亲更是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所以经常带着年幼的他,到家里做客,那时的燕王,远没有如今这样阴沉难测,反而是一位豪爽之人。

太子朱高炽的长子?张灏马上恍然大悟,这位不就是朱瞻基,未来的宣德皇帝嘛,史称明宣宗,今年应该是12岁,比自己大了四岁。

传说在朱瞻基出生的那天晚上,他的皇祖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曾经作了一个梦,他梦见太祖皇帝将一个大圭赐给了他,大圭上镌着“传之子孙,永世其昌”八个大字。

这大圭在古时象征着权利,这个梦就意味着太祖要把这大明江山赐给他,惊醒过来的朱棣,当还在回味梦境的时候,忽然一个内侍跑进来,禀告说王孙降生了。

隐隐感觉到这梦和降生的孩子有关,难道那梦中的预示是要印证在孙子身上?朱棣赶紧赶到儿子院子中,当看到小朱瞻基长的很像自己,婴儿小脸有股子英气,顿时大为高兴,后来起兵南下,此事也是朱棣下定决心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以后,对于孙子朱瞻基,朱棣自是格外喜爱,无论走到哪,都要带着他,爷孙俩之间的感情最好,朱瞻基也不负皇爷爷溺爱,从小就显露出与众不同的聪慧,不但勤练武艺,身手敏捷,还熟读诗书,攻读儒家典籍和为政之道,长的也比较象朱棣,更是深得皇帝欢心。

以至于永乐二年时,朱棣为了立哪个儿子为太子时,很是犹豫不决,其中武将们都是倾向于汉王朱高熙,朱棣召解缙入宫,磋商立太子之事。当时他的意思是想立次子高煦为太子,但解缙仍直言说:“为长,古来如此。皇太子仁孝,天下归附,若弃之立次,必兴争端。先例一开,怕难有宁日,历代事可为前车之鉴。”朱棣听后面色不悦,对此议犹豫不决。解缙为说服皇上,只说了一句话:“好圣孙!”两人相视而笑。最后同意立长子高炽为太子,次子高煦为汉王,并令解缙撰写立储诏书,以告天下。

从此,朱高煦深恨解缙。汉王自以为有战功,又深得朱棣宠爱,常存夺嫡之心。见此情形,解缙上疏劝阻说:“启争也,不可。”朱棣认为这是离间他们的父子关系,对解缙很有意见。

永乐四年,朱棣赐黄淮等人二品纱罗衣,而独不给解缙。淇国公邱福将朝廷机密“传达延外”,朱高煦却嫁祸解缙“禁中语”,意思就是说,这机密是解缙说的。

永乐五年,解缙又被朱高熙诬为“试阅卷不公”被朱棣贬为广西布政司参议。临行前,礼部郎中李至刚因与解缙有宿怨,又诬陷他,故即改贬交趾今越南,命督饷化州。

一边想着这些事,张灏一边微笑,眼瞅着走进大帐之中,也不敢在私底下继续谈话,朱瞻基意味深长的使了个眼色,径直走向朱棣身边。

站在御座之前,朱棣刚想继续询问,但眼光挨个扫过远处三个少年时,却犹豫了下,遂改口道:“朱勇邱义,你们且退下,瞻基,你也下去休息,朕要单独和张灏说话。”

朱勇和邱义赶紧跪下磕头,其中邱义起身之时,神色怨毒的看了张灏一眼,当先转身而去,看的朱棣眼皮一跳,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随着朱棣朝左右挥手,所有内侍全都恭敬的慢慢后退,一直到退到大帐口,才敢转身离去,一直偷着观察朱棣神色的张灏,此时才明白为何刚才他神色不悦,原来邱义的不当举止,惹他生气了。

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这伴君如伴虎,要时时刻刻谨慎小心,可别一时不慎,种下大祸。

“张灏,你今年应该是7,8岁吧,记得你母亲生下你时,朕刚刚取得北平大胜不久。”

当单独和张灏这个孩子在一起时,朱棣并没有如人前那般,时刻保持着皇帝威仪,反而如一个亲厚长辈一样,微笑着对张灏说话。

“是,陛下,那年因母亲跟随在皇后身边,身子受了寒,导致小产,结果。”

张灏恭恭敬敬的答话,却很有技巧的提醒面前的皇帝当年往事,果然朱棣脸色露出怀念的神色,叹息道:“唉,你母亲乃是一个奇女子啊,难怪生下如此出色的孩儿,不愧是张家之后,张玉算是后继有人了。”

嘻嘻一笑,张灏天真的道:“这些年多亏了母亲和姐姐日夜照顾我,要不然我早就夭折了。”

也许是朱棣正沉浸在往事回忆中,也许是并没在意一个孩子的话,对于张灏张口就是我我的,并没放在心上,反而微笑道:“你姐姐?呵呵,你奶奶还有意和朕结成亲家呢。”

张灏心中一喜,果然绕到正题上了,赶紧皱眉道:“不妥,太子殿下年纪比姐姐大多了,再说,我姐姐乃是国公家的大小姐,怎能嫁给太子做个妾室,刚才兄长殿下还和我平辈称呼呢,这岂不是乱套了。”

“哈哈,真是个孩子,胡说八道。”朱棣被张灏孩子般的胡话说的大笑,故意为难的笑道:“可是,你奶奶好不容易求朕一回,总不能让她老人家失望吧。”

忽然看到面前小人诡秘的笑容,并说出让他异常动容的话,顿时神色大变,紧盯着张灏。

“陛下,我愿以今后立下的三件大功,换回我姐姐自由选择夫婿的权利,还请陛下亲自写成诏书,马上昭告天下,我保证那三件大功,皆能为国为民,功在千秋社稷。”

“小小年纪如此狂妄,念你还小,朕也不怪罪于你,至于你姐姐的亲事,更是与你无关,自有朕和你长辈做主。”

刚才还神色略微惊讶,直视张灏双眼的永乐皇帝朱棣,此时却表情平静,平和的让人心悸。

早就预料到会是如此,张灏也未气馁,毕竟自己外表过于单薄,只要是正常人就不会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胡话,更何况面前还是位九五之尊的皇帝,能做到如此平易近人,已经是拜自家长辈的恩赐了。

学着皇帝模样,张灏后背双手,高昂着小脑袋,双眉紧皱,尽量让自己很精神,很英气勃勃,似乎皇帝喜欢刚强坚毅的孩子,那就表现出威武一面,何况自己身上还顶盔贯甲,多少能在加上几分。

很高森莫测的朗声道:“人虽小,志气高,还请陛下赐我虎符,愿提三千营五千铁骑,疾驰千里,如若邱福十万大军安然无事,自当横刀自刎,只怕将军他年纪以老,固执不听人劝,身死事小,连累我十万汉家儿郎魂灭大漠,十万户家庭支离破碎,大明天威就此蒙羞啊!”

“够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诅咒朕的大军,真是岂有此理,今日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即使你年纪幼小,长辈又和朕渊源颇深,恐怕也容不得你放肆,真当朕不敢诛你吗?”

暴怒的朱棣伸手指着张灏,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近乎咆哮般的喊声,听的大帐外的众人吓得胆战心惊,这天子一怒,可不是说笑的。

但朱棣越是如此失态,张灏心里反而越发惊喜,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触痛了皇帝内心,这永乐皇帝一生都在征战中度过,可以说,现在的大明朝,论打仗的指挥才能,几乎无人能强过他,原本就担心邱福轻敌,以至于遭遇不测,出征前就郑重告诫过一席话,这几日又是亲笔写信,命人飞马传书,这根本就是,他自己都有不详的预感。

自己的话,恰恰反应出他最担心的事,所以才如此暴跳如雷,假如真被自己料中,损失十万大军事小,这皇帝的面子却要丢得一干二净,起码一个知人不明是跑不掉的。

但自己的记忆能不出错吗?被一个孩子随口羞辱,身为帝王之尊能不记恨吗?这位历史上少有的伟大帝王,能否有那容人雅量,自承过失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张灏的冷汗霎那间浸湿衣衫,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天威难测,什么叫身不由己。

“陛下,以往出边征伐,由于北方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草场,要寻到敌人踪迹,无非是需要当地牧民引路,抓到敌军小股游骑严刑拷打或是动之以利,如此才能得到确切情报,好据此判断出敌人之主力所在,只因时间才是我大军的天敌,粮草不断是获胜的关键。”

说到这,不禁有些停顿,张灏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忽然瞅到皇帝身后那一幅巨大的白缎子地图,其中在北方位置,四个黑色大字格外触目惊心,因为被朱砂在上面画了个大叉,就是想不注意到都难。

电光火石,模糊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间记起一些东西,张灏心中狂喜,继续说道:“那本雅失里今年才被瓦刺部击败,刚刚逃到胪朐河一带居住,就敢杀害我大明使臣,其统治的不过是北元其中的鞑靼部族,虽号称可汗,实际上力量并不强大,但还是斗胆挑衅我大明朝廷,那只能说明,其人胆大心细,已经提前做好准备,并设下计策。这敌在暗,大军在明处,老将军邱福为人刚愎自用,生平用兵只知道奋勇冲杀,缺乏谋略,几个副将虽都是老臣,看似稳重,可都是邱福多年属下,进言能否被将军采纳,还是两可之间。大将军邱福又自持兵多将广,很可能俘获鞑靼重臣后,轻信其言,以至立刻挥军猛进,进入绝地,被鞑靼铁骑以逸待劳,其结局。”

急促的说完这番话后,张灏赶紧低下头,心中苦笑不已,这下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自己身上的怪异之处,看来只能先搪塞一番,马上去找那道衍大师,寻求帮助了。

“本雅失里,邱福,刚愎自用。”喃喃自语,朱棣神色有些沉重,张灏一番合情合理的分析,实际上以和他自己的判断不谋而合,三番四次的提醒邱福,就怕他犯下致命大错,可要是真的如这孩子所言,那可如何是好?邱福今年已经64岁,他一生在沙场上都英勇无畏,绝对会珍惜这也许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战,还是其戎马生涯最辉煌的一战,他能事事谨慎,宁肯徒劳无功,也不会轻易犯险吗?

“邱福误朕啊!”朱棣此时真是万分后悔,当初张辅一力求战,都被自己压下去了,可事已至此,只希望还能来得及挽救,希望邱福没有被看似唾手可得的大胜冲昏了头脑。

双手情不自禁的紧握,朱棣朝大帐外喝道:“来人,宣朱勇觐见。”

大帐的帘布猛地被人掀开,还是一身甲胄的朱勇大步走了进来,迅速单膝跪地,抱拳叫道:“臣朱勇拜见吾皇。”

“朕封你为禁卫军都指挥使,马上率领三千营所部骑兵,星夜赶往河北宣府,找到向导后,马上出塞,一直朝西北赶往胪朐河方向,追上邱福将军后,命他就地驻守,等待朕的命令,如果大军被鞑靼人包围,那你,唉,随机应变吧。”

“遵命!”朱勇本是一员武将,也没有那么多的废话,何况此时事急从权,也顾不得礼仪,起身就朝帐外走去,张灏刚想喊住他,提醒他带些神机营的将士,但一想到时间紧迫,而此时的火枪一类的武器,没有大军掩护,并摆开阵势,就是去了也于事无补,只得轻叹一声,只希望三千营由北方游牧民族组成的精锐骑兵,还是一如继往,乃是大明朝最强骑兵。

虽然担心大军安危,不过朱棣到底是一国之君,马上放下心事,在不去自寻烦恼,反而笑意盈盈的背着双手,因长年在军营中生活,以至于背部挺得跟标枪一般,整个人气势沉凝,举手投足间风采迷人,自有一股王者风范,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崇拜,甘愿效忠在皇帝的慑人魅力之下。

张灏心中暗叹,不愧是名传千古的帝王,确实有其超越常人的一面,据说永乐皇帝乃是一个天生的工作狂,和他父亲一模一样,在位这些年,几乎从不浪费一点时间,每天巨细无遗的处理全国报上来的奏章,不过比起太祖朱元璋,朱棣明显更喜欢打仗,更是五次亲自带兵北伐,对于繁重的国事有些不太喜欢,所以才成立内阁,由几位大学士替他分担压力。

“张灏,你为何知道北方之事,难道是你父亲和姐姐说与你听的?”好像自问自答般的问话,朱棣神色平和的说着,不过看向张灏的目光,却非常复杂,既有三分警惕又有几分欣赏。

“这,朱伯伯,我告诉您,您可得替我保密,拉钩。”同样,张灏对他也是警惕的很,一边装作天真无邪,更多的是故意弄出老成一面,显得表情滑稽,单纯而又聪慧机灵。

“哈哈,好,这声朱伯伯叫得好,七年了啊!”朱棣明显一愣,随即感慨万千,毕竟他才当上皇帝七年而已,孤家寡人的日子还没有完全习惯,一听到如此平民化的称呼,不禁想起当年还是燕王时,偶尔就会有冒失的孩子如此称呼他。

这张灏又是张家的孩子,按辈分和彼此的密切关系,一声伯伯倒也贴切,何况又是一个8岁的孩子,朱棣一时童心大发,笑呵呵的伸手,这一大一小就在营帐中拉钩玩耍,逗得朱棣沉闷心情被吹散了些,不时放声大笑。

“伯伯,这北方的事大多是听姐姐说与我听的,她小时候在北平居住,对于北方的事一直很关心,常命家人打听朝廷之事。”

“嗯,你姐姐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当年在小儿辈中,那可是大名鼎鼎啊,哈哈,不奇怪,不奇怪。”

“还有,我一生下来别看神志痴呆,可时不时睡觉时,就能梦见一个白头发老头,没事就哄着我玩,还告诉我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咦,什么样的白头发老头,仔细说与朕听。”

“好像穿的文士衣衫,只是很破旧,看起来很邋遢的样子,和街上的酸秀才一个样子。”

“哦,看起来是个先贤文士了,嗯,很好,继续说。”

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妥善的说辞,张灏干脆开始睁着眼睛大说瞎话,反正这古时候类似的奇闻怪事就多,信不信的也顾不得了。

“就是说了些类似山海经之类的话,都是除了咱大明朝以外的大千世界。”

眯着眼睛看着张灏,朱棣不置可否的笑道:“嗯,看来那老头还是个陆地散仙般的人物,那大明朝之外都有什么有趣的事?”

清清嗓子,张灏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胡说道:“也记不清多少了,反正我只记得那老头说,在南方乘着大船,就能到达许多的地方,那里有许多的小国家,四季炎热,当地人非常矮小,皮肤很黑,盛产许多香料宝石。而北方则寒冷的很,一直往西,那里有个叫欧罗巴的大陆,和当年春秋战国时一样,十几个国家上千年来,一直互相征战不休,不过如今开始抢着建造大船,船上布满火炮,到处进行海上交易,抢夺其他国家的人口财富,使这些国家越来越强大,又建造更多的大船,又派出去当强盗。”

一时间顺着张灏的话,朱棣频频点头,这番似是而非的话语,要是说给别的皇帝听,多半是一头雾水,可是这眼前的皇帝,却马上听懂的一多半,因为正是这位皇帝,开启了中华封建王朝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七下西洋。

“嗯,你所说的从南方乘船经过的地方,多半就是东洋西洋了,内官监太监郑和统帅的船队,已经往返了两次,确实和你说的一样,那里有很多的小国家,更多的是些未开化的野人,不过都已经臣服于朕,至于你说的欧罗巴,那里是何处?”

很是自得的微笑,朱棣也未对张灏详加解释,不过心里却基本认同他的胡说八道,毕竟一个孩子,即使在聪明,也不会编造出如此可信的东西出来,多半是梦中遇到哪位上古先贤,此乃祥瑞啊!

所谓歪打正着,张灏绝不会想到,这临时编出来的谎话,竟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这皇帝对于祥瑞之事,最是敏感不过,还好他只是说有个白头发老头,又只捡了些地理方面的东西讲,结果被皇帝误以为是哪位儒家的圣人。

这要是多嘴之下,编些什么七彩祥云,龙腾虎跃,仙人下凡,金玉银器之类的,在乱说些未来之事,大讲朝政利弊,为什么要开海禁,锦衣卫如何祸国殃民等事的话,那等待张灏的,就绝对是个死字。

“陛下,欧罗巴看似遥远,其实早在前朝时,蒙古铁骑就打到过那里,如今前朝虽已烟消云散,但还是在西域至大食波斯等地方,遗留几个汗国统治着万里疆域,其中欧罗巴就在极西方,虽小国林立,但和我朝春秋战国时一样,因常年敌对竞争,使之文化璀璨,可算是诸子百家并起,各国国力兴盛发达。”

“咦,你不是说那里,千年来征战不休吗?哼,连个能统一诸国的雄主都没有,可见也算不得什么。”

“不然,陛下,以前那里都算是蛮夷之地,自是比不得我汉家江山,只是如今各方面却发展很快,小到冶炼矿石,普及教育,修建道路城堡,大到文化昌盛,宗教雄起,名义上各国君主都要受到教宗领袖的辖制,还有,到处都是战舰,商船,冒险舰队,其中船上火炮和水手操持的火枪,很多地方都比我大明水师强上几分,早晚会有船队远渡重洋,到达这西洋附近,其西夷肤色白皙,眼睛碧绿,身材高大,只会到处烧杀抢掠,比之北方异族更加邪恶,绝对会成为我大明心腹之患。”

“嗯,果然是蛮夷之流,不通教化,不明礼仪,到是不能掉以轻心,如今西洋诸国都奉朕为正朔,朕自是得护佑四方子民,此事朕记住了。”

“陛下圣明,其实不光是要保护他们,那东洋西洋诸国盛产很多我大明急需之物,起码命他们大量种植水稻,因那里四季炎热,一年水稻能三熟乃至四熟,用我之茶叶丝绸瓷器,换彼之铜铁银金,宝石香料,粮食等珍奇之物,互通有无,彼此还能互利。”

“哼,朕的天下,疆域广大,物产丰饶,何须祈求他人,此事以后再说。”

张灏舒了口气,不管如何,这个种子算是种在皇帝心里了,至于未来会如何发展,还得慢慢观察,起码要阻止朱棣下令禁海,对于民族发展助益之大,可以想见了。

不过儒家思想在这方面确实阻碍不小,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羞于启口一个利字,皇帝只想着德施四海,老是高高在上的看待各方小国寡民,人家进贡点东西,就想着展示天朝气派,往往几倍十几倍的赏赐,对内却盘剥日狠,百姓苦不堪言,还有朱棣恐怕是担心大明百姓趁机迁居西洋,不服他这个皇帝统治,还有那失踪的建文皇帝,永远是他最担心的阴影,这一生都不会心安,当一个皇帝看来也是烦恼不断。

“那你刚才口出狂言,倒也不是无的放矢了,难道是那个先贤教你一些法术之类的,让你心中有了底气,敢说出立下三件大功,既能为国为民,又功在社稷千秋吗?”

“法术?”张灏一愣,马上哭笑不得,赶紧解释道:“陛下,那都是无稽之谈,小侄可不会什么点撒豆成兵的本事,只是根据他的只言片语,心中有了计较,才斗胆口出狂言。”

朱棣笑着摇头,径直转身走到御座上坐下,指着身前不远处的圆凳,笑道:“自己搬过来,挨着朕坐着,倒要看看你这小家伙,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嘻嘻一笑,张灏笨拙的走过去,这么长时间下来,确实有些承受不住,费力的抱起一个红木圆凳,磕磕绊绊的走到离皇帝不远处,小心的放下,撩起裤裙,折腾的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的坐稳。

“身子骨太弱了,这可不像你爹呀,今后好生习练武艺,将来给朕做个大将军。”显然对于今日张灏关于兵事的才华大感惊艳,朱棣一时间倒也殷殷嘱咐。

赶紧大摇其头,张灏嬉笑道:“只是纸上谈兵罢了,父亲大人春秋正盛,有他老人家为圣上效力,小侄的志趣到不再沙场之上。”

闻言有些惊讶,朱棣饶有兴趣的道:“那就是要熟读四书五经,将来做个大学士,参与内阁机要,做个名垂千古的首辅名士了?”

依然大摇其头,张灏想都没想的笑道:“呵,小侄从小就不学无术,既无经世之才,也不想那般辛苦,不干,不干。”

这下朱棣可是来了兴趣,又问道:“武将不愿做,文臣不想当,你这小小孩儿,那将来如何打算,难道要当个富家翁不成。”

随口开个玩笑话,朱棣到不相信,如此一个聪慧的孩子,会如此没有志向,笑吟吟的看着张灏。

“皇上您真是一语猜中,小侄平生胸无大志,只想一生悠然南山下,问菊山野中。”

亲切的笑容消失不见,朱棣皱眉斥责道:“胡说八道,小小年纪就想做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也不怕丢了祖宗的脸面,这要是被你爹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双腿。”

张灏坐在圆凳上暗中苦笑,谁又想当了纨绔子弟了,今日露了这么大的脸,傻子才敢在你面前,说些什么胸有大志,将来一定要出将入相的大话,那还不被你老人家死死盯住,难道家中里里外外潜伏着锦衣卫,当真很好玩吗?

“皇伯伯,如今这上有圣明天子在位,下有文武百官辛勤做事,咱大明朝国立鼎盛,老百姓身处永乐盛世当中,我一个孩子当然要富贵荣华一生了,谁耐烦成天上朝,日日操练的,无趣,无趣。”

嬉皮笑脸的说完,张灏甚至还手舞足蹈,看的朱棣又是满脸笑容,笑骂道:“不用你这小滑头想着法儿的恭维朕,自己懒惰还怪着朕和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不成?”

神色甚是高兴,不知不觉的神情向往,喃喃自语道:“永乐盛世,永乐盛世,呵呵。”情不自禁的手捋短须,大有踌躇满志的兴奋。

忽然张灏放下挥舞的手臂,平静的道:“陛下,我父亲已经位极人臣,年纪还不过四询,老张家几代人誓死效忠皇上,我张灏同样如此,只愿今后置身于江湖之中,冷眼看这朝堂百态,大明万里江山。”

说完站起,单膝跪地,仰头决绝的道:“张灏发誓今后绝不做官,只做一个勋贵子弟,日后如看到不平之事,比如贪官枉法,朝廷失当,当大胆直言,甚至入宫觐见陛下直谏过失,愿追随我皇励精图治,让这万里河山再不遭受异族入侵,我汉家衣冠长盛不衰。”

朱棣猛地站起,神色复杂的盯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就算是在愚钝,此时也明明白白的听出这孩子的深意,不禁仰天长叹,好一个聪明之极的小儿,好一个深谋远虑的张家。

从进来开始,这孩子话里话外,就没有一句不另含它意的,句句意有所指,这是在告诉朕,他张家世代忠良,如今已经是站在人臣巅峰,深受隆恩,再不敢向前一步,从张灏这一代起,宁愿做个体体面面的富家翁,终身不在出仕,以让自己安心,也不敢胆大妄为,做那权倾天下的一代权臣,甚至是甘做朕的鹰犬,时刻准备着对付任何不轨之臣。

“哈哈,真是好一个祥符张家,张家善谋,果然是名不虚传。”大笑不止的朱棣,可整个人的表情却舒无一丝欢愉的神色,阴森森的质问道:“你张家这是在骂朕,疑心重,刻薄寡恩,不能让你们这些老臣善始善终了。”

无畏的直视皇帝的龙目,张灏大胆的道:“为人臣子,当主动为主上分忧,识大义,懂进退,小侄绝无一丝不敬,那权利就如一副砒霜,古今多少人,就因为眷恋权位,而导致丧心病狂,作出十恶不赦之举,我张灏图的是和皇上有始有终,君臣和睦,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啊!”

朱棣仰天长笑,这次可算是笑得真心实意,看的张灏暗暗舒了口气,趁着皇帝转身的一霎那间,赶紧伸手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今日这一举破釜沉舟,总算是收到了一点点回报,起码能让皇帝不在疑心于自己。

“你这孩子聪明绝顶,更难得的,是年纪如此之小,竟然懂得明哲保身,知恩图报,只是过于小心谨慎,和你爹真是一模一样,太不知好歹了,难道朕一代雄主,还容不下你们父子二人吗?”

转过身来的朱棣,重新坐回龙椅,开怀道:“在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愿意为朕分忧的话,朕就赏你个大官做做,并保你终身无事,将来不但能位列三公,就是青史留名,那也是唾手可得。”

心中冷哼,张灏表面上一副感恩戴德,神色异常激动的叫道:“侄儿愿随时为皇上分忧,只是话已出口,就绝无收回的可能,一生不愿做官。”

眯着眼睛,朱棣不置可否的笑道:“如今你还小,罢了,这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先说说你如何为朕立下三件大功?”

“是,陛下,如今我只想到一件,也无太大把握,不敢说。”

“呵呵,就是如此,果然不出朕的预料,你这小儿要是真能说出来三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朕才觉得不可思议呢,直说无妨。”

此刻已经非常喜爱张灏的朱棣,竟一反常态的说出心中想法,在他心中,能说出一点有用的东西,那就算是非常难能可贵了,大明朝这么多的大臣,这么多的百姓,多少能人异士,难道还不如一个孩子?除非这张灏是个异端邪物,才能知道些大家都不知道的秘闻。

“陛下,在那遥远的一些蛮荒地域中,林地间有几种粮食作物,不但种植方便,而且产量极高,更重要的是不占良田,要是能命郑和太监到处寻访,一旦找到些种子,那我大明百姓,家中不但从此能多些粮食吃,遇到旱涝等灾害,更不至于令朝廷难办,不知陛下可否满意。”

“咦,仔细说说,是何种粮食?别小看朕,当年可是经常在田间巡视,别企图糊弄朕。”

哈哈一笑,对于皇帝的玩笑话,张灏自是心领神会,马上解释道:“有一种食物叫土豆,圆滚滚的,有一种叫做玉米,长长的很好看,还带着穗子,还有那交趾的占城稻,早在宋朝就引进到江南等地,只是如今种子退化,已经大不中用,如果能重新培育出一大批良种,在推广天下,那肯定能提高亩产,增加朝廷赋税。”

一直陪着永乐皇帝说了半天,才算是解释清楚关于土豆玉米等农作物的情形,当然,张灏说的非常笼统,不过就算是这样,皇帝也已经非常满意,并且异常自信的表示,等来年就命郑和再下西洋时,好好勘察西洋各地情况,如果有必要,就分出几支船队,一定要找出这些能救活无数百姓的神物,如此郑重的表态,也让张灏深为叹服,这永乐皇帝能如此为百姓着想,确实是非常难得了。

对于张灏的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朱棣大为开怀的同时,倒没觉得一个孩子如此怪异和博学多才,而感觉有什么奇怪,其实这里面固然有张灏提前打的预防针,就是那个神秘老头起了作用,最重要的就是,皇帝对于打小就聪明绝顶的孩子,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皇帝身边,哪个大臣从小不是一时之选,不是博闻强记,不是聪明过人,满朝那么多人,小时候就聪明绝顶的实在是太多了,何况各地官府,一旦发现治下谁家出了个所谓的天才儿童,几乎都要当作一件祥瑞之事,快马上报京城,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这一年下来,起码能有十几个可称得上天才的孩子,为世人称赞,什么三岁成诗,五岁把论语倒背如流,七岁熟读儒家典籍,8岁出口成章,凡此等等,到让朱棣已经麻木了。

所以面对张灏这个几乎可以称作小怪物的孩子,朱棣高兴的同时,并没有太过惊奇,只是连连感叹,沉默寡言的张辅,竟然能生出如此佳儿,真算是青出于蓝了。

此时,和张灏认真细致的讨论了半天,朱棣这才兴高采烈的站起,心怀向往的笑道:“这确实是一件功在社稷,为国为民的大功劳,想当年,太祖就曾经命朕在凤阳老家住了整整三年,百姓的疾苦至今还历历在目,这吃不上饭的滋味,朕也体会多次了,一连几天都饿着肚皮,还得行军打仗,一想想就心酸难忍,朕愧对那些跟随多年的将士,愧对天下百姓,唉。”

“陛下还请莫要伤感,自从太祖爷和您两代帝王励精图治,如今百姓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好过了,只可惜我年纪太小,整天又得呆在家中,无法到各地游历,见识下各地百姓的好日子,等将来长大了,一定要看遍我大明的秀丽江山。”

“哈哈,说的好,比起你这个小家伙,朕,可是到过很多地方了,这百姓疾苦,哪能真如你说的越来越好,很多难解之事,真是搅得朕寝食难安,唯有严厉督促各地官吏,严惩贪赃枉法等鱼肉百姓之事,并鼓励兴修水利,多多开垦荒地,大力扶持农桑,减轻赋税,只希望在朕的手中,能出现你所说的永乐盛世,那就心满意足喽。”

真想询问下皇帝心中有什么难解之事,顺便好生的给他讲一课,好造福整个天下,不过还是强行按捺住都到了嘴边的话。

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张灏赶紧见好就收,躬身笑道:“陛下,这姐姐的亲事···”

朱棣笑了,背手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言语,等得张灏心里七上八下,不时偷看皇帝的脸色,这大帐中越发寂静无声,空荡荡的让人心慌。

“张灏,有功就得赏,虽然还未见到你说的那些种子作物,不过邱福一事怎么都算是你的功劳,又陪朕说了这么久的话,你的身份也与旁人不同,你说,想要朕如何赏你。”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看似和蔼可亲的皇帝,没等张嘴,就听朱棣似笑非笑的道:“儿女婚事,自有父母做主,到不用为你姐姐说项了,朕心中有数。”

这下张灏可真急了,弄了老半天,费了天大的劲,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这都是为了姐姐啊。

气急了的张灏,也顾不得面前乃是一位一言可定人生死的皇帝,生气的道:“不答应我,今晚就不走了,就赖上您了。”

说完气呼呼的坐下,顺便把头给扭过去,根本不面向皇帝,可谓大逆不道了,倒是让朱棣一时间哑然失笑。

终于看到如此孩子气举止一面的朱棣,不但不以为意,还存心逗他,同样气哼哼的道:“怎么,难道太子娶你姐姐,还辱没了你不成?”

扭头看都不看皇帝一眼,张灏撇嘴道:“一个31岁,一个15岁,年纪差的这么大,不好。”

“呵,果真是有备而来,连太子的年岁都打听清楚了,不过,十几岁又算得什么,朕看这年龄倒是正好。”笑眯眯的说着,朱棣心中大为舒畅,难得能遇见一个不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孩子如此和自己说话,一时大感新鲜有趣,当然,假如是别人的话,估计这颈上的脑袋,就该搬搬家了。

“我姐姐乃是嫡出的大小姐,凭什么给你儿子做个小妾,不行。”依然气鼓鼓的说着,很孩子气的倔强无比。

“傻孩子,先不论这尊卑礼仪,就说朕的儿子,将来那是要继承皇位的,你姐姐哪会如平常百姓家的小妾一般,地位下贱,任人欺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姐姐将来,那可是要封为贵妃的,如此显赫的地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姐姐喜欢自由自在,谁耐烦成天呆在宫里,被一大堆人伺候监视,还得每天露出笑脸给你儿子瞧,真当那是个喜事啊,有句成语就叫做,强作笑颜,那就是给你们家预备的,再说了,那么多的贵妃,恐怕一年到头,都看不见你儿子一面,真当谁多稀罕似的。”

“好,竟敢如此和朕说话,你倒是无法无天,也罢了,朕今日也不拿身份压你,就当作是你的伯伯,咱爷俩好生论上一论。”

此时,躲在大帐外的朱瞻基和太监们,一个个都听得呆了,不禁昏头昏脑的面面相视,震惊之极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任是谁也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连爷俩都叫出来了,那可是一国之君啊,竟然就跟个孩子似的,陪着另一个孩子斗气,这,这成何体统,只听的朱瞻基苦笑不已,太监们都两眼发直,一个个的痴呆了。

还保留着武将做派的朱棣,不但不生气,反而兴致昂扬的挽起袖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御座上,冷哼道:“朕的儿子富有四海,多娶几个美人又算得什么,凭着他的才学,定能让你姐姐一见倾心。”

张灏疑惑的扭头看着皇帝,纳闷的问道:“那干嘛非要娶我姐姐,以太子的才学,满大街的走一圈,谁看上他,自去嫁给他不就结了,大家你情我愿的,那岂不是人人皆大欢喜。”

差点被这句话给呛着,险些大咳不止,哭笑不得的指着张灏,朱棣笑骂道:“你这个孩子就该把那舌头给割了,连太子都敢编排,那好,让你姐姐嫁给汉王如何?那每天都可以骑马闲逛,不会闷了吧。”

吓了一跳,张灏差点没跳起来,嫁给朱高熙还不如嫁给太子朱高炽呢,起码那朱高炽为人善良,对姐姐能好点,就算是活不过几年,起码姐姐能一生平安,而嫁给朱高熙,顶多多活个两年,就得跟着那个混蛋一起玩完。

遂叹了口气,轻声道:“伯伯,实话实说吧,其实我姐姐有意中人了,堂堂国公家的小姐,也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您儿子们之间的事,我老张家也不参与,您就别逼着我爹表态了,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反正我张家只听您的,什么太子,汉王的,爱谁谁。”

帐外的朱瞻基好悬没口吐鲜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这人也敢出口,顿时心脏怦怦乱跳,双眼一瞪,低声道:“都给本王滚。”

那些太监此时全都惊骇欲绝,巴不得赶紧走开,这立储之事,哪是他们敢偷听的,顿时掩面疾走,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瞻基赶紧又把头贴在帐幔上,心跳越发急促,这关系到父亲生死的大事,如何能不让他手足无措,只希望能听到最让他期望的答案。

而大帐之中,朱棣反而没有大怒,一脸笑意的问道:“这算是你父亲的表态?”

不敢丝毫犹豫,这生死一瞬间,就看张灏如何回答了,想都没想,气势冲天,大表忠心的叫道:“那是当然,我父亲说过,皇上正值壮年,还能做几十年的皇帝,做臣子的只要效忠于陛下就可,怎能不忠不义,蛇鼠两端,为人臣子,当心无杂念,一心一意的侍奉皇上即可,至于什么太子汉王,那不是我张家该操心的,今后谁是太子,那只能是由皇上说的算,谁若敢蠢蠢欲动,想趁机浑水摸鱼,哼哼。”

张灏很有气势的走了两步,小手一挥,大喊道:“那就休怪我英国公无情了,圣上意志所在,即我张辅刀锋所向。”

看着小小孩儿一副忠义满腔,忠心耿耿,不可一世的可恶模样,朱棣顿时大笑,笑得连指向张灏的手,都颤抖不已,大声笑骂道:“赶紧给我滚,你这个小坏蛋,你爹怎能说出这番无耻之极的话,肯定是你在胡说八道,哈哈,朕都快被你笑死了,给我滚吧。”

大笑之下,连我说出来了,可见此时的朱棣是多么开心,多么失态,吓得张灏赶紧抱头鼠窜,这能捡回一条小命,已经是祖宗保佑了,至于姐姐之事,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看到张灏跑到帐篷口,朱棣想起什么似的,暴喝道:“你脖子上的玉佩,给朕小心保管好了,要是敢弄丢的话,就算是你爹亲自求情,朕也得把你千刀万剐。”

啊!张灏愣住了,这脖子上的玉佩,可是救了他一命,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啊,怎么皇帝连这个也知道,也顾不得逃出去,迷茫的回身,下意识的问道:“皇上,您怎么知道我有块玉佩?”

朱棣顿时被他的话气的七窍生烟,拿起身边一碟子点心,就朝着张灏扔过去,大骂道:“那是朕送给皇后的宝贝,又被皇后送给了你,真气死朕了,滚过来,把玉佩还给朕。”

嘻嘻一笑,张灏马上朝皇帝做了个鬼脸,不屑的叫嚣道:“那是皇后娘娘给我的宝贝,谁也不给,连孩子的东西都抢,羞羞脸。”

说完迅速转身,一溜烟的跑了没了踪影,只看的朱棣哭笑不得,咆哮道:“张灏,你等着,朕饶不了你。”

说完自己都气的笑了出来,静静的呆了半天,才缓缓轻笑道:“这小家伙,朕看这将来,还真不能让他出将入相,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天生弄臣啊!这要是被他得了势,朕的大明江山,还不被他折腾的奄奄一息才怪呢,哈哈。”

跑出皇帝的锦帐中,此时四周除了站着上百位威武不凡,气势沉稳的大汉将军外,朱瞻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营帐前的几十面龙旗,迎着微风抖动不止。

而远处,几十个太监官服的内侍们聚在一起,一边窃窃私语,并纷纷朝着张灏这边指指点点,每当张灏眼光看过去时,一大帮子公公顿时如被秋风横扫过一般,全都马上矮了半截,神色中一片讨好恭维。

轻笑了下,估计这帮公公见到自己呆了这么久才出来,以为这君臣相谈甚欢吧?张灏也未在意,他哪知道,这帮公公别说听得一清二楚,此时都把他当成神一般崇拜了,这大明朝上上下下,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一位能如这位小爷一样的,不但逗得圣上不时大笑,还敢出言讥讽皇家,这圣上更让人目瞪口呆,不但不怪罪,还可劲儿的陪他胡闹,真是太不可思议,这简直是刚出炉,最新鲜的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啊!

费力的把头盔摘下,张灏抬头看看天色,不禁吓了一跳,此刻天际黯淡昏沉,极远处一片层层叠叠的火烧云,眼瞅着,日头这就要落山了。

忽然后面传出永乐皇帝的咆哮声,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外面站着的侍卫们,全都神色古怪的瞅着他,张灏赶紧费力的脱下外罩的战袍,正好瞧见几个小内侍手拿拂尘从另一边走过来。

“喂,你们几个过来。”张灏朝着小内侍勾勾手指头,连着内甲的甲裙安装的太密实,他自己根本无法解开。

三个内侍年纪都不大,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不免惊奇的停下脚步,马上反应极快的跑了过来,丝毫不敢怠慢,别说能出现在此处的都是贵人,就看那一身上好甲胄,眼前这位小爷的身份可想而知。

那群公公此时远远看见这边的情形,一个个神色羡慕万分,恨不得是自己跑上前去,好生的伺候这位少爷,借着这难得机会,奉承下英国公的嫡子,借此套下交情,只可恨职责所在,不敢片刻离开,只得眼巴巴的看着人家离去。

等张灏被三个小内侍连扶带拉的走到营门口时,早就等待焦急的家人们,立刻蜂拥而上,又是好一阵折腾,张灏还不忘吩咐道:“多谢三位小公公了,张栋,赶紧赏十两银子。”

接着张栋递过来的银角子,三个小内侍笑着道谢,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此时不远处走过来几个豪门少年,身后跟着几十个下人丫鬟,一大群人神色不善的围了上来。

其中领头的正是邱义,阴测测的叫道:“张灏,今日你敢诋毁我父亲,这仇少爷算是记下了,日后咱们走着瞧。”

神色怜悯的望着他,张灏想了下,推开扶着自己的张梁,诚恳的道:“俗话说兵凶战危,将军也难免阵上亡,邱兄,张灏今日乃是就事论事,并无与你家作对的意思。”

一听到张灏的话,邱义顿时神色狰狞,怒道:“我爹身经百战,战无不胜,哪轮到你这小儿信口雌黄,不就仗着你家深受圣上恩宠吗?哼,你小子给爷等着,如今是奈何不了你家,将来可未必,嘿嘿。”

果然大将军邱福是最支持汉王朱高熙登上大位的,可惜这邱义是看不到那天了,张灏也没动气,依然善意提醒道:“事事非非等日后自会明晓,邱义,我这里只有一言相劝,还请兄长平心静气的听听。”

“哼,你除了满口污蔑外,还能有什么好话?要不是看在你父亲和我爹乃是多年同殿之臣,几代人有那么点交情,今日定饶不得你。”

恨恨的说完,邱义神色悻悻,也知道自己的话半点威胁皆为,不说张灏身份特殊,就是这小小年纪,也无法让人真的痛打于他,难道还能欺负一个孩子不成?就算自己在不像话,此事也是万万做不出的,神色马上不耐烦的就要转身离去。

“不管邱老将军这次出征是胜是败,作为他老人家的嫡子,邱兄还请未雨绸缪,尽量做最坏盘算,整顿下家事,预先作下准备,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省的万一··”

还未说完,暴怒的邱义立时回头,两眼赤红,额头青筋突起,神色凄厉的骂道:“没有万一,张灏你这个混蛋,我邱义发誓,这一辈子跟你誓不两立。”

叹了口气,张灏在没理会被下人拉扯住的邱义,身边的家人们早就挡在两人之间,径自跳上马车,苦恼的道:“唉,走吧,回家。”

“你等着张灏,等我爹凯旋班师回朝后,看老子如何去羞辱你,一个毛孩子你懂个屁,呸。”

“就是,不就是仗着有个好老子,妈的,真想狠狠的揍他一顿,好生替邱兄出口恶气。”

“日后有的是机会,等老将军凯旋归来后,咱们邀遍众家兄弟,一起杀向那张家,到时看那张家小儿,是个什么嘴脸。哈哈。”

“滚吧,老张家都是他妈的混蛋,张灏你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

“都住手,赶紧走。”阻止住愤怒的家人,张灏听着后面不时传来的谩骂声,疲惫的瘫倒在软榻上,只感觉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早已疲惫不堪,今日短短几个时辰发生的事,真好似过了许久许久。

对于邱义,张灏并没有动气,为人子就该如此,只是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不知道兄长张勇能否追赶的上大军,要是及时劝阻住大将军邱福的话,或许就不会出现,十万明军血染大漠的悲壮一幕。

历史上,邱福老将军就是轻信一位被俘虏的北元大臣谎言,以至率领全军急行几百里,人困马乏之下,被早就严阵以待的鞑靼铁骑狂猛冲杀,导致全军覆没,就连一个人都没活着回来。

也许,邱福将军还能更改策略,使一场大败演变成一场大胜,那真是国家之大幸了,只恨没有早日想到此事,张灏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满是忧伤,自责的双手抱头,心情一时之间极度沮丧。

胸无大志的张灏,从没妄想能通过一己之力,就能真的改变历史,作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但凡是举手就能改变现状的小事,作为一个先知先觉的人,张灏深深的认为,那自然是他责无旁贷的义务。

那可是整整十万条人命,十万个久经沙场的堂堂汉家儿郎啊,就因为一个人的判断失误,马上面临瞬间身死异地的凄惨局面,这战场,果然不是什么浪漫热血的地方,而是一个无情残酷到令人发指的所在。

只希望大军能平安无事,张灏不停的安慰自己,不时的祈祷上天保佑,即使今后受到邱义等勋贵子弟的嘲笑,会受到一系列的报复,相比邱福老将军的忠厚为人,十万大明将士的宝贵生命,受到些许委屈真是无足轻重,他只会大笑之下,欣喜如狂的面对一切谩骂指责。

一天没有进食,又累又饿的张灏因心情不好,几次拒绝张梁劝他吃点点心的建议,不知不觉中,竟然昏昏睡去。

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当晚张灏就浑身发烫,面色苍白,一个劲的哆嗦,只吓得张婉儿大惊失色,丫鬟婆子们不知所措,赶紧命张三带着张栋兄弟,连夜到京城去请御医前来。

可张三哪里能请的动那些御医,就是人家住在哪都不清楚,只急得这老实巴交的汉子团团乱转,最后实在没了法子,硬着头皮,只好跑到英国公府求见大夫人,结果自然是惊动了阖府上下,惹得全家鸡飞狗跳,下人们连夜备车,拉着张灏母亲王氏,又赶去一连接了三位御医,带着几十个下人,慌慌张张的赶去张家别院。

又是一阵折腾,这看病,问诊,抓药,煎药等琐事忙的下人们几夜都睡不好觉,好在张灏如今身体大胜从前,只是因为累了一天,整个人精神高度紧张,毕竟面对的是位阴沉难测的皇帝,加上用脑过度,回来时还不停的自责和伤感,加上又空着肚子,连续出了几次大汗,一系列的缘由导致他昏迷不醒,发了高烧。

母亲王氏真是慌了手脚,不停的抹着眼泪,自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儿子,片刻不敢离开,跟着一起三日不吃不喝,这下可愁怀了张婉儿和一众下人们,又不敢劝阻,只能人人饿着肚子,整个院子中一片愁云惨淡。

这还没完,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一桩桩的窝囊事接踵而来。

此事很快就惊动了老祖宗,少不得派人过来,当着所有下人的面,两位教习嬷嬷神色得意,狠狠的斥责了大小姐一顿,又把一众下人骂的狗血淋头,还好大夫人就在里屋,两个嬷嬷也不敢太过放肆,要不然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借着这个机会,张府的几位长辈早就按耐不住,这张灏这些日子折腾的够欢,原本就嫉妒他如今病好,失去指望之下,开始不时的在老祖宗面前,旁敲侧击的说些闲话。

老祖宗大怒之下,严令不许任何人过来探望,还时不时的命人过来教训大家伙一顿。

偏偏此时发生在猎苑之事传了过来,什么张灏嚣张跋扈,不知好歹,当着皇帝的面,就敢诅咒大将军邱福和十万大军,还无视尊卑,人家站着他坐着,人家跪着他站着,混账到了极点,惹得圣上心中不快,要不是念着张家往日的好,早就诛杀了这个狂妄小辈。

听说还敢阻止皇帝陛下为太子娶亲,竟然敢质问皇帝,不许姐姐嫁给太子,什么如何顶撞圣上,嘴里疯言疯语,就连自家长辈都敢无视,立时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绘声绘色的讲给老祖宗听,也是赶巧,这大太太和大小姐都不在府上,这些人更是肆无忌惮,可劲的造谣生事。

只气的老祖宗暴怒,要不是张灏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早就命人把他拽过来,罚他跪在祠堂中了。

又有碧翠的母亲过来告状,哭诉当日莫名其妙就被赶出张家,什么二爷冷酷无情,小小年纪不分好歹,一时间大哭不止。

淇国公家的几位太太此时也过府质问,说邱义当日回家之后,疯了似的摔东西,一连闹了几日都不罢休,只急得堂堂国公夫人差点大病一场,如今整个淇国公上上下下,竟被张灏折腾的狼狈不堪。

另外还有私自把十几户下人弄到别院中,巧言令色的跟汉王讨要银子,无端端就要自立门户,竟都被人一一揭发出来,顿时张府上下全都哗然。

这一刻,张灏在所有人的眼中,竟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还是个不分黑白,不分善恶,只知道胡作非为,胆大包天的忤逆子,一个真正的混世魔王。

红曙卷窗纱,人影灯黄浅淡。

常将良善如无物,权作尤云殆雨心。

一对雕花描金炕柜立在炕边,浮图满是吉祥如意字体的小篆,大红色的漆面古朴喜庆,层层叠叠的镶金纹理布满整个漆面,使得这套占据整个墙壁的双福楠木金丝大柜,显得格外庄重富贵。

炕上另一头,叠放着整齐的锦绣锻被,从远处望去,好一派五色缤纷,华贵精美,不管从做工还是材料,赫然都是第一等的珍品,只有从那缎面一角,小小的贡字图案中,才能判断出,此乃出自专供皇族御用的江南文绣坊。

炕上角落中,两尊一人高的彩绘八仙祝寿瓷瓶伫立,一对儿臂粗,二尺长的玉如意挂在其上,整个顶上横梁中,悬挂在各式各样的金玉质地的饰品,憨态可掬的福禄寿三仙,庄重慈祥的佛祖菩萨等,竟然各路神仙齐至,祥瑞百兽同到。

也不知谁家的富贵佳儿染病,竟然被长辈动用家财巨万,祈求到无数诵经祝福过的小物件,一一供奉在屋中。

而大炕中间位置,随着炕底丝丝浸出的暖意,一位灵气逼人的小人儿躺在其上,只是此时面色蜡黄,神态略有些萎靡,额头系着一根白绸带,苦着脸置身在千福万喜金丝锦被中,不但要忍受满屋子的浓浓药香味,还得眼睁睁的张开嘴巴,被母亲灌入满满一碗黑的发紫,粘稠苦涩的药汤。

“乖,趁热都喝了,不然凉了更苦。”

王氏连哄带骗的说了半天,儿子才算是老实的喝下药剂,秀丽光滑的额头,早已冒出了点点细汗,即使一身单薄的百合银缎子长衣,此刻也耐不住屋子中的闷热,出了香汗满身,难受的面色红润,只是神色间有些憔悴。

好不容易给儿子喂下药汤,王氏不禁好生的舒了口气,慎怪的伸出一指,轻轻点在儿子额头上,恼怒的瞪着苦着脸的孩子,这温馨的一对母子,正是英国公家的张灏母子二人,而这里,依然是城外别院。

这些天从京城府上不断传来的一件件坏消息,只听得王氏惊慌失色下,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一面仔细盘问院子中的下人,不时追问女儿这些天发生的事,一时间真让她头疼欲裂,大觉这些事棘手之极。

察觉到母亲轻皱着峨眉,神色间有丝藏不住的隐忧,张灏半睁着眼眸,奇怪的低声问道:“娘,是何事让你为难吗?和儿子说说。”

勉强支起的笑脸,顿时惹得王氏又怜又爱,又气又恨,无奈伸手又往儿子嘴里送了颗松子糖,装作没事人似地,柔声道:“只是在担心你的身子,娘能有什么为难的事。”

疑惑的眉头扬起,淡笑的表情下,犹如墨玉般漆黑的眸子,下一刻光芒闪烁,顿时目光炯炯的盯着母亲脸色看,不过到没继续询问,只是若有所思的笑着。

被儿子那仿佛直视人心的目光,瞧得心里直发慌,生怕被看出点心事,以至于让孩子担心牵挂,把刚大好的身子再气出个好歹,王氏赶紧不着痕迹的扭过头,随手把玉碗递给站着伺候的烟翠。

“娘,是不是奶奶难为您了?”

淡淡的询问顿时让王氏身体僵硬,默默的坐了片刻,跟前站着的烟翠,早已委屈的低下头,悄然转身,漫无声息的朝着门外走去。

已然从女儿和下人们的回话中,知道如今躺着的儿子,早已不是当初的痴痴呆呆,反而变得异常聪明伶俐,甚至都能用大智若妖来形容了,惊疑不定的王氏,紧跟着就是狂喜,反而并没有深想其他,只当是祖宗显灵,去了儿子体内的秽物妖邪,何况又被府上之事惹得心里焦急,更加没有注意儿子的反常之处。

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王氏勉强笑笑,慢慢伸出手,紧紧握着张灏的小手,从那玲珑光滑,小巧可爱的手心五指,体味着母子连心般的深情悸动,神色复杂的低声道:“没事,即使天大的为难,有娘在你身边,我儿也不必担心。”

仿佛永远也摸不够似地,王氏暂时把所有忧愁全都抛开,只是用力抚摸儿子手臂上的肌肤,从那小手传来的细嫩华润感觉,一如婴儿时那般的娇嫩充满弹性,煞是惹人喜爱,永远的让自己疼爱到骨子里。

皱着眉头想了半日,一边摩挲着母亲温暖的玉手,一边回忆这些天发生的事,好像没什么问题,看来是因自己染病,以至连累母亲过着受过,被奶奶给责骂了。

到底身子还未大好,头脑昏沉沉的张灏,因母亲在身边陪着,很快,就安心的睡去。

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王氏看着儿子甜蜜的小脸儿,轻轻叹了口气,细心的给盖好被子,转身站起,朝着屋外走去。

一出屋,王氏沉着脸走至一张椅子上坐下,此时大厅中,就连张婉儿都屏住着呼吸,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而整个院子中的大丫鬟和管事婆子,更是老实的低头不语,整个屋子中全都鸦雀无声。

神色严厉的瞧了一圈,看的一个个丫鬟婆子心里直跳,更是把眼神不由自主的往下,死盯着脚上的绣花鞋,神色间满是惊慌,而王氏声音极低,但怒意高升,含而不露的质问道:“到底是哪个嘴碎的贱人,把这院子中的事偷报给府上。”

这一声语气淡淡,却异常严厉的深意包藏其中,深知夫人秉性的下人们,脑袋全都低的更低了,诺诺的不敢回话。

“婉儿,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没?”

默默摇头,张婉儿咬着嘴唇,神色委屈的道:“没呢,娘,那看守庄园的长随,都说没瞧见有人出去过,庄子外面,最近也未有别人来过。”

面无表情的听着,王氏恨恨的怒道:“那这事还要着落在碧翠父母身上,好一家寡廉鲜耻之人,看来是我错怪大家了。”

所有下人此时全都松了口气,只是神色还没等回复轻松,就被夫人下一句话吓得赶紧又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但你们这些人同样有错,一个个平日只知道传些闲言碎语,无风不起浪的,这些混账事能传到老太太那里吗?这次要是灏儿被家法折磨了,那大家谁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一脸悔恨的张婉儿,赶紧相劝道:“母亲,还请息怒,别说弟弟未做错什么事,就是做错了,他年纪尚小,身子骨又弱,老祖宗未必就会任意责罚他的。”

王氏摇头叹了口气,强忍着没有责备女儿,也没再迁怒旁人,只是神色不悦的吩咐道:“罢了,都下去吧。”

“是,夫人。”下人们赶紧转身鱼贯而出,就是五个大丫鬟也低着头出去,不敢在大厅中停留半分,这几日,大怒不止的夫人,已经不知发了几次火,摔坏了多少杯子。

张婉儿低头走到母亲身边,知道母亲此时还在生自己的气,埋怨自己没能照顾好弟弟,导致惹下如此大的祸事。

“母亲,都是女儿的错,没能照顾好弟弟,还让您也跟着受委屈了。”

怜爱的抬头看了女儿一眼,王氏叹息道:“此事也不能都怨你,谁知道灏儿苏醒后,会如此的胆大包天,这可怎生是好,唉。”

赶紧抓住母亲的手,张婉儿跪倒在跟前,急切的道:“母亲,弟弟的病刚刚有点起色,可不能马上回到府上,别说他如今满肚子的主意,根本就受不得一丁点委屈,就算是老老实实的认错受罚,可这一气一激的,还不又得病倒。”

“唉,我何尝不知,可老太太一天几次的派人过来,严命我们马上赶回去,灏儿这次惹得祸实在是太大了。”

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孔,张婉儿心里一阵阵的难过凄楚,不禁有些恼羞成怒,神色愤怒的叫道:“我一个堂堂张家大小姐,怎能被长辈们如此作践,灏儿做的又有何错?凭什么就让咱母子受过,女儿不服。”

王氏心疼的摇头,神色忧伤的道:“都怪娘这些年身体不好,又不喜过问府上闲事,不会讨老太太欢心,以至于被老太太越发不待见,竟叫别人趁机钻了空子,在府上的地位越发变得无足轻重,如今倒好,为了此事,竟然连句辩解的话说不上上,以至于连累你们姐弟,唉。”

“母亲,难道连爹爹都管不了此事吗?”张婉儿神色凄楚的问道。

“你爹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从不敢拂逆老太太半句话,最是孝顺不过,如今又远在天边,怎能救得了咱母子三人。”

王氏和女儿都是脸色凄苦,连连长叹,这灏儿如此一场大闹,不但自己落得个教子无方的名声,还惹得老祖宗暴怒,不但连番催促她们回去,要好生的教训下儿子,甚至还要上书皇帝,想赶紧把女儿嫁给太子殿下做个侧妃,以平息皇家的怒气,还得命儿子上门负荆请罪,不然那淇国公府,定会不依不饶的在府上闹个不停。

连续多日,这张灏一事真是惹得张府议论纷纷,人人侧目,不但上上下下都在冷眼旁边,一些下人趁机闲言碎语,一些人趁机兴风作浪,就连外面都快要变成了满城风雨,人人尽知。

都在传言张灏惹下滔天大祸,不但得罪淇国公府和皇帝,还在家中胡作非为,什么任意责罚下人,成天口出不逊,不把皇家放在眼里,竟然还敢过问姐姐婚事,更有无数小人,趁机造谣生事,把个8岁小儿,一时间说成了个家中孽子,快要连累英国公府满门上下,跟着他一起受到牵连,弄不好就要全家充军云南,甚至是满门抄斩。

原本此事还不至如此不堪,只是从下人口中得知,那淇国公家的邱义,如今不但在家中疯疯癫癫,成天不是胡乱打人,就是任意摔打东西,竟还把府上的丫鬟妇人一一侮辱个遍,弄得一连几个女人羞愤之下投井自尽,气的国公夫人如今重病在床,下人们人心惶惶。

一些个平日和邱义交好的豪门子弟,闻讯后全都义愤填膺,每日找上英国公府,站在大门外破口大骂,惹得无数行人驻足围观,更是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而原本想把张婉儿嫁到皇室一事,只是老祖宗自己暗中打着主意,如今可成了人人皆知的大事,每日都有各房太太姨娘抢着过来请安问好,不但趁机大说长房的坏话,还不停的埋怨老祖宗偏心,争着要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这如苍蝇一般的嗡嗡声,更是吵得老祖宗烦不胜烦,更加对王氏母子三人心怀不满。

更严重的就是此事又被朝中几个大臣得知,一连几日把此事告上御书房,不但详细述说张家小儿的种种忤逆罪状,竟连同英国公跟着受牵连,成了众人落井下石的对象,纷纷大书特书,什么教子无方,心怀叵测,家人仗势欺人,府上奢侈无度,真是把一个好端端的英国公张辅,险些说成了一个祸国殃民的罪人。

更令人奇怪的就是皇帝,告上去的奏折全都压中不放不说,成天闭口不谈此事,慢慢的,大臣们也渐渐的都瞧出来,皇上这是要暂时作壁上观,静待事情如何发展啊。

而当日偷听到皇帝和张灏之间对话的内侍们,更是被朱棣随便找了几个借口,一连杖毙了四个,吓得那些太监个个胆战心惊,哪还敢传出半句闲话。

而知道内情又敢说出去的朱瞻基,又因张灏没能替他父亲说声好话,这些天一直躲在宫中,像个没事人似地读书练武。

这正是,风雨欲到花满楼,漫天乌云侯金光!

满前野意无人识,几点碧桃夏自开。

日上三竿,满院子的丫鬟婆子,此时都静悄悄的做着活计,一颗桃树下,秋惢等几个大丫鬟围坐在一处,一具木案摆放在众人之间,上面堆满了布料竹篮。

大丫鬟们坐在矮凳上,手里拿着针线,认认真真的缝制新衣,而几个还显得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则蹲在一边,帮着递线穿针,争抢着拾捡不时掉落地上的线团布头,这可是上好的绸缎料子,缝补缝补,就能做出些好看的小物件来,自是惹得她们眼馋。

王管事则带着十几个婆子,满院子清理杂物,或是修缮假山凉亭中的破损痕迹,而几个小丫鬟,则蹲在水井旁,攫起一盆清水,反复浆洗衣物。

院子角落中的灶房,此刻炊烟升起,不时有厨娘进进出出,竹篮中堆满了时鲜菜蔬,竹竿上挂满了晒干的腊肉鱼干,而几个青石案板上,堆放着大块的新鲜肉类。

院子中的气氛有些古怪,人人低头干活,不敢大声说话,反而时不时的抬头,神色复杂的瞅着主子住的正房,眼中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忽然,青竹门帘被人掀开,当先走出一位中年妇人,面带冷笑,身后跟着两个教习嬷嬷,沉着脸不发一言,三人昂着头,目不斜视,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唉,这一大早的,老祖宗竟然派过来三波人了,怎能如此不顾夫人的脸面。”恨恨的瞪着远去的身影,站在凉亭下的王管事,心有不甘的说道。

身边几位婆子闻话,不约而同地聚过来,其中就有刚当上管事的张家嫂子,手中还拿着个笊篱,看着远方,叹息道:“怎么说二爷都是国公府的嫡子长孙,夫人乃是堂堂一品命妇,就为了几句孟浪之言,老祖宗何至于气成这样?非要把二爷抓回去,那可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子啊。”

“谁说不是呢,肯定是旁人在一边喔噪,听的老太太却不住面子,才可劲的发作。”

“还不是欺负夫人心善,老爷从不过问府上琐事,竟然被外房主子们鹊巢鸠占,真当自己是正经八百的主子不成,如今的英国公府,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还有那一干子无耻小人,一个个就知道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真气死老身了。”

“唉,谁说不是呢,这几年因二爷身子有病,夫人身体不好,咱长房到哪都自觉低人一等,两个姨娘都敢冲咱们发作指责,好不容易捱到二爷身子大好,这刚有了点指望,这,唉。”

“哼,就算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可不是诚心诅咒少爷。”那婆子赶紧解释,这才继续说道:“这万一是二爷真有个好歹,就等着瞧吧,早些年老祖宗就有意把宝哥儿过继到长房,将来好继承老爷的爵位,那时二爷可好端端的,还如此肆无忌惮,如今身子刚好,就若下了塌天大祸,唉,我宁可回家抱孙子,也不想看到那些人的得意嘴脸。”

两个中年婆子叹息的说话,顿时引得张家嫂子眉毛扬起,信心满满的道:“两位嫂子可多虑了,您二位这是才过来,多有不知呢,如今的二爷,那可不是一般人,就看他这个小小人儿的谈吐做派,那可是天上的星宿转世,福气大的都没边了。”

王管事深有同感的点头,瞧着几个相好姐妹的疑惑目光,深笑道:“张嫂子这话可句句点到咱心上了,你们几个也莫担心,在怎生说,夫人二爷都是正经八百的主子,可不是那些别房,什么亲戚远近可比的上的,只要护着二爷平安渡过这次大难,这将来啊,哈哈,国公府还是咱们长房的天下。”

“为何?快说说,难道二爷真如大家所说,如今越发的出色了?”一个婆子急不可耐的问道。

王管事和张家嫂子相视一笑,蔑着嘴也不说话,惹得几个随着夫人过来的婆子,顿时心痒痒的如同被蚂蚁挠过一般。

这些天,这夫人脾气不好,下人们自然跟着战战兢兢,互相间都不敢随意说笑,或聚在一处唠唠闲话,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几天,随着二爷身子渐好,夫人小姐的脸上,自然多了几分笑容。

主子心情好,下人们的日子,当然也好过不少,这两日,也渐渐开始放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当着夫人小姐的面胡说八道,院子中的生活又恢复如常。

而府上一开始连续过来的人物,起初还惹得大家担惊受怕,可这些日子来来往往的,就是在愚钝的人都瞧得出,雷声虽大,可雨点实在是太小,至此不禁全都深深叹息,到底说此处住着的乃是正牌主子,即使老祖宗在愤怒,该留的脸子也得给兜着。

其实很多明眼人都心知肚明,此时张家嫂子别看不了解府上情形,可心中却透亮着呢,笑吟吟的道:“别说我担保二爷平安无事,也不消说其他,几位姐姐想想,就凭着老爷夫人如今的岁数,就算是夫人身子不好,无法生育,两个姨娘肚子不争气,可将来早晚会纳上几个丫头,生个小主子还不要给夫人磕头,养着,夫人那可是他亲娘来着,那些个被猪油蒙了心窍的糊涂虫,真是想得太天真的,呵。”

一个婆子摇头笑道:“这话在理,其实这些大家都清楚,二老爷那边也只有太太那鬼迷心窍,成天竟想着美事,其实是你看不透其中的道道。”

“咦!”张家嫂子心里奇怪,赶紧上前讨好,脸上不禁堆起笑脸,恭维道:“刚刚也是胡说罢了,到底没有姐姐资格老,见事明白,还请姐姐详细说说,您看看,都是我平日孤陋寡闻,到底还是个糊涂人。”

几个婆子都笑了,其中王管事指着张家嫂子,笑骂道:“你这个母大虫,嘴上是最吃不得亏的,那心里亮着呢,敢情如今方晓得人外有人是吧?马嫂子,今日给这个有名的破落户,好生上一课。”

被王管事一番挪揄,张家嫂子也不恼怒,笑嘻嘻的缠着那马婆子,看的大家发笑,连日来的郁闷心情,顿时缓解了不少,与此同时,院子别处的丫鬟婆子们,随着府上管事再一次无功而非,也渐渐的有说有笑。

那马婆子扭头看看左右,发觉没什么不相干的闲人,这才得意的笑笑,脸色的褶子都似快要散开,故作沉稳的清清嗓子,这才低声笑道:“别看他们死盯着咱国公爷的金帽子,其实谁不知道,那永远是长房的,岂是别人能任意染指,不管老爷有没有后,这谁来继承爵位,那也是皇上说的算,不像别家,就算是没了嫡子贤孙,还能各房各族的老辈们,聚在祠堂中商议一番,在向朝廷报上个晚辈名字。”

对于张家和皇帝间的亲密关系,别说其他人,就是张家嫂子也尽知的,这英国公的爵位可非同一般,那是只有立下无数大功的人家才能被赏赐的爵位,就凭着开头的一个英字,已经道明了其中深意,这功勋第一人的继承问题,可不是旁人说的算,那得皇帝亲自定夺才行,除非是天经地义的继承人,就如二爷一样,乃是老爷的嫡子长子,才能顺其自然的承继大位。

“其实这里面的水浑着呢,都打着继承爵位的幌子而已,就如刚才哪位姐姐所说来着?也就只有目光短浅的二太太,才整天不知好歹的惦记此事,张扬跋扈的,没的丢尽自己的脸。”

随着她的话,几个婆子顿时大笑,一时间只感觉好生解气,王管事故意笑着咳嗽几下,不让大家在继续深说下去,毕竟背后议论主子乃是大逆不道的事,赶紧笑着说道:“万变不离其宗,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在作怪。”接着不屑的冷哼道:“一个个主子,都死盯着老祖宗和咱长房的那点家底,这副裸的嘴脸,没的让人瞧得直恶心。”

看着大家心有戚戚焉的模样,这下就算张家嫂子在聪明,也不由得闹的满头雾水,不由得诧异道:“咱府上不消说那金银满山,就算不趁着万贯,可也是家大业大的,这各房主子哪个几时短缺过银子花?怎生如此贪婪,我不信。”

王管事横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摇头不语,而马婆子平日在院子中地位极高,属于和王管事平起平坐的老人,其他婆子见状都不敢插嘴,只有她笑着解释道:“你没在府上呆过,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想问不难,可不能平白的让大家白费口舌吧?”

张家嫂子马上脸上嬉笑,她早就打听过,这马婆子为人嗜酒如命,就因为几次喝酒误了差事,才被夫人撸了管事的职位,这又来借机想讨些好处,不过却多半是开的玩笑话,倒也遂了自己的心意,早就想请上一顿,拉近拉近大家的交情。

“呦,看马嫂子说的,没的在恶心我,昨个正好老头子在林子里猎了只长耳野兔,俩儿子才从城里稍回几坛子金华酒,一口肥猪,几只大红冠子公鸡,原本就是预备着请姐姐们赏个脸,去我那吃上一顿酒席,可赶巧话说到这,那今晚大家一个不许少,都到我院子去。”

婆子们顿时笑开了脸,王管事疑惑的问道:“金华酒?敢情家里是要做斋事?”

张家嫂子故意轻轻叹了口气,神色羞愧的道:“一直待儿子不好,这次被二爷教训后,才知道这些年真的做的太过了,这几日就是姐姐的忌日,就想借机请大伙同去热闹热闹,好生让孩子们开开心,弥补下这些年的过错。”

惊异的看着张家嫂子,此时一改往日泼辣,反而变得低眉顺眼的,一派慈母作态,几个婆子大感吃惊,对于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大多听闻,只没想到,二爷仅仅说了几句话,就让眼前这位活生生的变了个人似地。

马婆子兴奋的双手一拍,叹息道:“如此大善,这酒席那是一定要去的,不但要去,还得告知下夫人小姐,大伙一起庆祝庆祝,一来给二爷驱走晦气,二来给张家嫂子撑撑脸,咱这院子,就不要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大家和和气气的,那才是正经。”

“对,马嫂子可说到俺心里了,心善才能心安,心安自会老天护佑,百毒不侵,呵呵。”

随着一个婆子上前凑趣,一干人顿时大笑,这主子为人正直善良,下人们自然有样学样,这些年张灏能得保平安,虽因他身份实在太过贵重,一般人不敢惦记,还要个原因,就是这些下人时刻盯着,人人忠心耿耿。

七八个婆子说笑的正热闹,拣着些平日府上的笑话,七嘴八舌的嚷嚷不停,到让站在一旁的张家嫂子听的津津有味,羡慕的陪在一边,不时插上几句逗趣的话,惹得大家纷纷嬉笑。

趁着一段府上某个管事被责打的趣事讲完,张家嫂子赶紧笑道:“可真是使人叹笑,就为了个夜壶,那管家竟然就丢了半条命,恁的让人心慌。”

“谁叫他见钱眼开,以为连那夜壶上镶的都是金子宝石,也不细琢磨下,就算是二太爷在豪奢,也不会败家到此等程度,不过是个嵌着铜丝假珠子的西贝货罢了。”

这话顿时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嘲笑,张家嫂子嘿嘿的笑了几下,捧个人场后,就朝说话的马婆子问道:“头前还提到府上缺钱的事,这又给说回来了,这外面那么多的田产,府上还能真的缺钱?”

马婆子冷笑道:“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原先还好,又是置办庄子,又是开些铺子,咱张府真是好生红火,可那都是老太太和老爷辛辛苦苦积攒的公产,不是谁家的私房钱,就说二太爷府上,没什么积蓄不说,这吃穿用度却比照王侯,这几年花钱就跟流水一般,架子排场那是越来越大,就连成国公家祝个寿,二太爷一送就是黄金千两,拿着宫中的钱去赚他的面子,气的夫人几天都吃不下饭。”

“此等事那还罢了,毕竟在出手大方,无非是多费些银子,反正也是整个张家得面子,可二太爷府上那上上下下的男主子们,一个个好色如命,肮脏恶心的事真是层出不穷,沾花惹草的还不够,你们说说,屋里养的丫鬟看上了那也就罢了,就连外头都不安分,前些日子越三爷就为了给个娼妓赎身,你说花了多少?整整白银五千两啊,老天爷,真是败家败的做了孽都。”

这一听,张家嫂子真是大惊失色,惊呼道:“天啊,五千两银子买个下贱娼妇?真是阿弥托福,这么说来,这钱都是咱府上出的?老祖宗就不管管?”

所有婆子全都露出鄙夷的神色,即使她们都是下人,但这身份可也比那些下三门的窑姐行货,高贵上无数倍了。

王管事叹息道:“谁敢说给老太太听?除了咱长房外,那些人都合伙哄着她老人家呢,夫人虽然心中不喜,可为了顾全大局,不想惹老祖宗气坏了身子,从来也不说。这几年,这钱真是越花越多,还好有外面十几个庄子孝敬,近些年都风调雨顺的,府上也尽能支撑住,可是,唉,随着二太爷那边几个爷们即将成家,二爷这一辈的小主子们岁数渐长,这将来不管是娶亲纳妾,还是嫁女生儿,这哪件事不需要大笔的银子?此外还养着一大帮子亲戚朋友,每月上门打秋风的就不知有多少,那些个从老家来的,你敢不拿出个百八十两给人家?不然,还不背后戳死你脊梁杆子,这张家还如何在老家立足。”

“这都是大事,此外小主子们一个个都要单独住了,哪个不得选派十几个下人伺候,每年老祖宗的生日,府外头的那些个亲朋好友婚丧嫁娶,这人情打点所花费的银子都海了去了,听说二太爷那边还张罗着修院子,成天价儿的张口朝这边要银子,另外花销最大头的就是宫里,每年起码得一万两银子,那么多的嫔妃主子,王爷管事,谁家也不敢怠慢,这府上逢年过夜的,又得筹备山珍海味,又得挨个人家发红包,购买如小山般的年货,还得赏赐下人,这几年咱家跟在夫人身边,真是看在眼里替夫人愁在心中。”

这一大摊子罗嗦的话,顿时听的张家嫂子目瞪口呆,此刻真是倒吸一口冷气,原本还羡慕主子们锦衣玉食的日子,尤其是夫人成天那庄重贤惠的作态,和善的像个天仙一般,每天无忧无虑的好似享尽这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可谁成想,竟然也会和自家一样,每天为了生计发愁,这些话别说听的自己头皮发麻,真要是摊上这档子事,估计早就跑去上了吊,这府上如此多口的家人,得发生多少数不清的琐事,肯定操坏了夫人的心啊。

累也就累点,可不省心呀,这边辛苦操持家务,养着一群败家亲人,那边还有人天天说你闲话,日日在老太太那受气,两头不讨好,真难为夫人的隐忍肚量,能承受住如此大的委屈,这要是换了自己,还不被活生生的给气死。

不仅至此才对夫人钦佩万分,尤其是一想到二爷平日说的那番话,大有同感的叹息道:“还是二爷站的高,看得远,从不想依赖府上,不想给他娘添一点麻烦,这才是真正的爷们。”

“唉。是啊,难为二爷小小年纪,就考虑的如此深远。”几个婆子人人叹气,都以为二爷筹划庄子,摆弄农事是为了替母亲分忧,提前做些准备,省的坐吃山空,富贵之极的国公家被一群亲人长辈给败得不成话。

正感慨着呢,没成想,一声可称得上凄厉的喊声,从外面远远传进来,瞬间惊动了整个院子,吓得丫鬟婆子们赶紧站起,伸头朝门外瞧去。

只见头前出去的三个府上来人,此时全都被捆成了粽子,瑟瑟发抖的站在人前,而看护前院的一个长随,满脸鲜血,重重的倒在地上,另外就是一大帮子身穿飞鱼服,手拿秀春刀的锦衣卫,脸色冷酷的站在门外。

“啊!”顿时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响起,丫鬟婆子们恐慌的纷纷掩面,跌跌撞撞的朝着屋中躲去,霎时把案子凳子,木盆衣物等物件,统统给踢翻在地,衣裙飞舞,花枝乱颤的四下奔逃,整个院子乱的不成样子,到处一片狼藉。

这么大的动静,立时惊动了屋子中的王氏和张婉儿,隔着帘子看的一清二楚,只见那好似凶神恶煞般的锦衣卫,早已团团把院子围住,而当中除了中年妇人和两位教习嬷嬷外,还站着几位神色悠闲,一身华服的男人。

张婉儿脸色苍白,还好她胆气颇足,并没有同烟翠她们一样,被眼前惊人一幕吓得花容失色,互相依偎在一起发抖,但到底是个女儿家,一时间没了主意,又顾及着身份,不敢出去和外面的男人理论。

而王氏想得更多,此时早就失去冷静,原本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她,还不至于如此无措,只是一旦牵涉到自己的宝贝儿子,那什么冷静深思都不翼而飞。

难道国公家这就是要败了吗?这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善类,青天白日的堵上门来,那就是要抄家的啊。

一想到这,满院子中的下人,全都绝望的抱头发抖,真没想到,这残酷的一幕就要面临在自家头上。

还没等大家在深想下去,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张灏出现在正房外,还不忘回头朝着母亲笑笑。

“一群狗而已,大家莫要吃惊,堂堂的汉王殿下,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大人,伸着舌头在我家门外作甚?”

此话一出,顿时吓得丫鬟婆子差点晕过去,就是那门外原本有些得意的几位大人,面色也变的难看起来,汉王朱高熙更是怒道:“你这是在骂本王了?真是天大的胆子,敢污蔑皇族。”

面对气势压人的质问,张灏一身单衣,朝着外面走去,嘴上不服输的讥讽道:“我说的是那些一身狗皮的锦衣卫,指名道姓的骂你了吗?谁给你的胆子,敢到我这里来放肆?就算你是个王爷又如何?别在我面前耍威风。”

对面的锦衣卫人人听的全都抽气不已,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胆大妄为的话,真不愧是英国公家的混世魔王,果然这胆子大的无法无天。

其他下人顿时听的胆战心惊,不由冒出一身冷汗,只有王氏面带微笑,此刻慌乱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身边的张婉儿惊慌的说道:“娘,弟弟这话说的太忤逆了,这可怎生是好。”

王氏安慰的搂着女儿,低声笑道:“怕什么,一个王爷而已,咱张家还没轮到他敢过来肆意妄为的地步,那上面可有圣上在位呢,除了皇帝,没人敢对咱家指手画脚。”

几个丫鬟都听的呆了,不由暗想,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国公夫人,这才叫做底气,竟连一个王爷都不看在眼里。

“可他带着锦衣卫来的啊!娘,那可是奉了皇上圣谕啊,不然哪敢这么气势汹汹的。”还是担心不已,张婉儿此刻心里真是七上八下,慌张的说道。

可母亲王氏只是眯着眼眸观察着外面,胸有成竹的笑道:“女儿你错了,自己好生瞧瞧,这里头可没有宫里的公公在,那就不是奉了圣上的口谕,而是私下上门生事,哼,就凭他锦衣卫的一个都指挥使,还不敢上我国公家来作恶,即使他可以任意抓捕大臣,也不敢踏进这院子中一步,我说怎么汉王突然出现在这里,原来是给人打下手,当枪使来着。”

张婉儿和几个丫鬟顿时心中恍然大悟,可不是,功勋世家可不是锦衣卫能动得了的,那得有皇帝的圣旨才行,私自行动,那可是犯了欺君大罪。

不过夫人说汉王到此是怎么回事?难道因锦衣卫不敢进来,就让汉王殿下给他们撑腰吗?那到说的通,毕竟没几个人敢拦住王爷的去路。

屋里在小声议论,门外同样如此,汉王朱高熙也不由得无语,今天还真是他偶遇到纪纲,听说锦衣卫要到英国公别院公干,就嚷着要跟过来,没成想,一上门就被个小儿骂的狗血喷头。

这骂人的要是别人那还就罢了,一剑就能取其项上人头,可这位却万万动不得,不然即使他是个藩王,也得被愤怒的父皇削去王爵,贬为一个庶民,只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

心里不由的怒火万丈,可却偏偏发作不出来,说到底此地乃是皇城底下,即使他在嚣张跋扈,也不敢在夺嫡的重要关头,任意在英国公家肆意胡来,只得强忍者满腔怨气,怒视张灏。

“张少爷,你虽是个孩子,但还请嘴下留德,纪某人来此,可是有要案在身的。”朱高熙身侧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睁着三角眼,阴测测的说道。

张灏轻蔑的笑笑,不过却未反唇相讥,汉王朱高熙他可以不在乎,但是这位纪纲,却让人顾及三分,毕竟,锦衣卫不是好惹的对象。

骂几句也就够了,在撒泼只会弄巧成拙,张灏想到这,略微拱拱手,冷笑道:“什么废话都不用说,即使你纪大人有天大的案子要办,那也得拿着皇帝的圣旨过来,不然,我这里是没法难为你,但明日,哼哼,纪大人,你敢打个赌吗?”

被无视的朱高熙大怒,不过却没失了风度,只是心中苦笑,全本过来时想卖个好给英国公家,这就怎么成了自己的不是?真是乱七八糟,让人心中好生郁闷。

光天化日的,就被人堵着大门,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气,何况是个人,尽管此时面对的乃是大名鼎鼎,恶名昭彰的锦衣卫,张灏也毫不畏惧。

为什么?其实张灏想得很简单,怕又有何用?难道要躲在母亲怀里装可怜吗?丢人丢到此等份上,还不如死在另一个世界呢,起码不会丢人现眼,给祖宗脸上蒙羞。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相比平民百姓身处金字塔低端,对于他们来说,最害怕的只有县里的地主官吏,反倒并不畏惧什么大臣皇帝,因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大人物。而这豪门世家,官宦乡绅则完全相反,对于皇帝的权势反而更加畏惧,这就是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越是富贵,越是权势地位高高在上,就越顾忌龙椅上安坐的那个人,因为皇帝的眼光只会盯着他们。

同理,如今被锦衣卫恶狠狠的欺上门来,张灏之所以敢于正面顶撞,因为他很清楚,反正最终结局无非是两种,要么家族被灭,要么平安无事,所为从没经历过此种事的他,又岂能惊慌失措下,做出任何懦弱举动,大不了一死而已。

两世为人的体会,在这种时刻无疑发挥了巨大作用,高昂着头颅的张灏,说出几句讥讽的话后,并没有等待纪纲的回答,反而默默走到躺在地上的家人身边。

在几十位锦衣卫和满院子躲在屋中偷看的丫鬟婆子的眼神注视下,张灏缓缓蹲下,轻轻的问道:“疼不疼?”

除了被一个锦衣卫用刀背砍在额头上时,下意识的喊出声外,这个当一群凶神恶煞似地人群冲进庄子时,马上站出来阻挡的家人,正是前些日子张灏见过的,那个满脸麻子的青年人。

一直死咬着牙关强忍着痛楚,脸面鲜血的青年人,此时嘶哑着嗓子大声喊道:“二爷,不疼。”

“好样的,我扶起你起来。”张灏发自内心的笑了,也不顾自己人小力弱,用尽全身力气,两只小手搀扶着对方,好在只是一时被大力击打出去,此刻已经缓过来的青年人,强忍着站了起来,不由得呲牙咧嘴,抽痛似地撇撇嘴,神色狰狞的笑道:“奶奶的,这锦衣狗不愧是打人的行家,可比南安那些土著狠得多了。”

张灏放声大笑,连连附和的点头,不禁赞叹道:“好样的,不愧是跟父亲上过战场的好汉子。”忽然皱眉问道:“其他几个护卫呢?”

站稳身体,赶紧轻轻推开扶着自己的二爷,青年用手在脸上抹了几下,顿时被鲜血弄的满脸更是污渍不堪,满不在乎的冷哼道:“小五被打晕了,那两个就是他妈的孬种,一看见这些家伙,扔下武器没敢出手,躲在外面呢。”

张灏笑了笑,倒也没动怒,他知道除了晕倒的小五和这个叫做周峰的长随,曾经跟着父亲上过战场见过厮杀场面外,其他两个汉子只是会些拳脚功夫,对付旁人也就罢了,当面对的乃是锦衣卫时,恐怕满京城也没几个人敢当面冲突的,只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实人而已,怪罪到不至于,反正今后不会重用就是了。

周峰还不知道,这次的举动已经赢得少爷的尊重,还在那里羞愧的道:“二爷,是小的武艺不精,给您丢脸了。”

安慰的拍拍他手臂,没办法,对方个子太高,张灏根本够不到人家的肩膀,眼神看着神色不豫,阴沉着脸的纪纲和朱高熙,坏坏的笑道:“无妨,今天丢了场子,日后咱们在找回来,呵呵。”

重重的点头,周峰本就是个极伶俐的的人,此时赶紧朝着一边走去,不敢在耽误二爷的事,只是动作有些僵硬,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忽然,一个人影从屋子中跑出来,神色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跑到周峰跟前,也不顾男女之防,伸手搀扶着对方,朝着一颗树下走去。

张灏定眼一瞧,不禁有些吃惊,那正是自己的贴身丫头碧翠,真没想到,会是她大胆的跑出来帮忙,也不枉自己一直替她着想。

紧跟着,又是几个胆大些的丫鬟婆子,其中最打眼的就是穿着大红长裙的张家嫂子,提着长裙冲了出来,一边跑还骂骂咧咧的叫道:“杀千刀的,青天白日的就敢伤人,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国公家的下人都敢欺辱,等俺家老爷回来,看怎么把你们千刀万剐。”

而此时,几十个前院的家人,手拿棍棒,在张三父子三人的带领下,渐渐逼近锦衣卫,只是神色间多少有些畏惧。

张灏笑的更加愉快,朗声朝远处喊道:“张三老爹,让大伙守着外面,这些家伙并不是奉了皇帝的口谕,就算是打死几个,也无人敢追究,反而是他们敢要在伤了谁?可别怪咱们英国公府心狠手辣,过了今日,就让他全家跟着受罪。”

“你如何知道本官没有奉皇上的口谕?小小孩子懂得什么。”纪纲不屑的说道。

“就凭你们不敢迈进院子一步,不就等着汉王殿下给你们背黑锅嘛?真当人家汉王是个无知小儿吗?我的纪大人。”

笑吟吟的说着,张灏早就看出其中的门道,故意说给神色愤怒的朱高熙听,果然,纪纲面色微微一变,紧接着若无其事的冷笑,而朱高熙则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刚才张灏后半句有些阴森森的话语,却马上听的张三等人精神大振,反正到了此等地步,后退一步就是个乌龟王八蛋,不但今后没脸见人,这当着主子的面,往后悲惨的命运可想而知。

原本大家伙都是被张三父子喊过来的,人人都清楚,这阖府上下那就是一条命,绝对算得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使在害怕,也得跟过来瞧瞧虚实,没成想,这帮子锦衣卫竟然是私下而来,这下子,可人人来了精神,顿时脚也不抽筋了,腰也不疼了,无所畏惧的狠瞪着不远处对峙的锦衣卫们,摩拳擦掌的比比划划,虽然知道打不过对方,可气势却完完全全占了上风。

而这些锦衣卫,则心里苦笑,别看他们人前风光,没人不畏惧几分,但真要碰上这些所谓的豪奴,还真是没辙,因为人家背后有大树撑腰,而自己这方,除了禁卫军这个响亮的名头外,真要是较了真,那里面的玄虚可就大了。

此时的锦衣卫,还远不是百年后的那般猖狂无畏,太祖晚年曾考虑到此等特务机构的危害性,因而取消了锦衣卫的编制,后来燕王朱棣登基,因其登上皇帝的合法性受到质疑,登基没几天,就又重新启用锦衣卫,作为鹰犬为他保驾护航。

锦衣卫的挑选标准那是异常严格,首先不论武艺学问,还是外表谈吐等其他要求,最重要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身家清白,也就是必须是个平民百姓,省的和任何势力有什么牵连,凡是祖上出身不好,或是和哪个贵族连着亲戚,坐过牢偷过东西什么的,那就别想进入这个风光的黑暗组织。

所以,这群人其实最大的靠山只有一位,那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当然,自身的权利也非同小可,就算是正二品的大臣,见到他们也顶多是厌恶的不理会,而不敢轻易得罪。

但是对于身上有爵位的豪门那就真算不得什么,尤其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家,就算是惹不起你锦衣卫,行,那咱们就走着瞧,过个三五个月,找个由头就把你调出来,等脱下了这身飞鱼服,还不任由人家折磨戏弄,真到了那时,你就是哭都来不及了。

说穿了,这就是个人情社会,张牙舞爪的外表一旦被人揭破,那内在的东西,往往是虚弱不堪的软弱,谁还能不食烟火,没有亲朋好友?谁还真的能六亲不认,脱离家族不成?

这当全家亲人的性命被人家如此威胁时,要说不怕那都是骗人的,即使是心狠手辣的锦衣卫们,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下这其中的得失,除非豁出去不顾一切,甚或是那视生死如等闲的死士,才会对张灏的话嗤之以鼻。

此时所有的锦衣卫,即使神色依然冷酷,但那眼神却不约而同,朝着自己的顶头上司,都指挥使纪纲身上瞧去,就看接下来大人如何应对此等局面,甚至有人暗暗咒骂,惹谁家不行,偏偏闯到英国公家,那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张辅,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本官是没有奉圣上的口谕,但却有这个职责过来办案,并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张少爷,还请莫要看轻咱们锦衣卫是好。”

盯着纪纲沉稳的表情,张灏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只是想不通,此人为何一点情面都不留,公然上门挑衅,难道就不怕被日后报复吗?

“哼,纪大人,你果然对圣上忠心耿耿,这眼中只有皇上一个人,但你如想做个真正的孤臣,今日就不该邀请汉王同来,有些事就如那雷霆深渊,本不是你该触碰的。”

纪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禁心中暗叫厉害,这孩子竟然一语道破他的内心,因为这纪纲发迹于靖难之役,当年就是因为胆子奇大而被朱棣重用,为人处世阴狠毒辣,六亲不认,确实眼中只有一个皇帝,而不与其他任何人结交,这也是一个特务头子,必须具备的素质,而和汉王搅在一起,确实是犯了圣上的大忌。

“果然是伶牙俐齿,呵呵,今日前来,主要是调查淇国公嫡子邱义被下毒一事,因为一些证据传言都对英国公府不利,所以事急从权,才命手下先堵住园子,不许任何人出去,而汉王殿下,就是被本官邀请来做个见证,省的此事传出去,给你我双方都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还请张小公子莫怪。”

既然人家并不惧怕权势熏天的锦衣卫,纪纲也只好换了副口气,开始客客气气,看的张灏心中冷笑,果然是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对于这些强力机构出来的人,真就不能有一点点惧怕,不然他们肯定会蹬鼻子上脸,马上变得更加凶狠霸道。

还请大家支持一下,方景感激不尽!

“被下毒?那邱义被人下毒了?”

“正是,想那邱义和公子,可都是大有身份的贵人,所以本官不敢有丝毫怠慢。”

听到纪纲的话,张灏不禁皱起眉头,即使隐约间猜到,这纪纲所来的目标乃是自己,无非是因邱义在家中胡闹一事,烟翠这几天早已偷偷告知,但却万万没想到,他之所以神智失常,发疯似地作孽,竟然会是被人下了毒,有点古怪。

“哦,纪大人,你一早就赶到这,莫非你怀疑那凶手是我,或是我府上的家人了?对了,我娘就在屋中,要不要二位先进去拜见下?”

似笑非笑的盯着对方,张灏心中却在反复思量,只是了解的细节太少,一时想不明白。何况就算是猜到什么,也不敢在此时说出来,聪明归聪明,弄巧成拙的卖弄,凭空惹人怀疑那就是傻瓜了。

“啊!国公夫人在屋中?”汉王朱高熙立刻大惊失色,忽然神色愤怒的朝着纪纲看去,而一脸不知所措的纪纲,同样是一副吃惊的神色,看的张灏心中冷笑。

就算是朱高熙胆子再大,此时也有些措手不及,这英国公夫人王氏,不但自小就认得,还和他母亲徐皇后关系密切,说来那都是彼此关系极亲近的长辈,原本来此就是一番好意,谁知道一过来,就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到好似故意来生事似地,和张灏想得一样,他压根就不信纪纲的做作表情,这大明朝谁不知道,他锦衣卫的情报最是无孔不入,调查事情巨细无遗。

顿时心里有些气急败坏,又顾忌着自身体面,反而不知该如何解释,如此气势汹汹的过来,也要夫人相信自己没有恶意才是?

恨恨的跺了下脚,朱高熙赶紧双手抱拳,朝着远处正中央的正屋处,恭敬的弯腰施礼,朗声道:“今日原本就是心存善意,没想到还是少不更事,以至于和世兄起了口角,又不知夫人身在此处,是高熙孟浪了,这就回去闭门思过,还请婶婶见谅。”

说完歉意的看了张灏一眼,略微示意点头,转过身去,临走前重重的冷哼一声,愤恨的瞪了纪纲一眼,这才朝外面大步走去,立时几个侍卫赶紧跟着离去。

纪纲脸上苦笑,赶紧朝着汉王离去的背影解释道:“殿下,回头纪纲在登门请罪。”

“唉。”摇头叹息,回过头来的纪纲,神色已经回复平静,同样抱拳施礼,大声说道:“本官拜见英国公夫人,只因邱义被人下毒一案事关重大,这才带领属下前来,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并没有为难府上的意思,略微询问下小公子几句话后,就马上离去,职责在身,还请夫人念在下官身不由已,万望海涵则个。”

这事情急转直下,竟然眼瞅着就要和气收场,别说其他人莫名其妙,就是张灏也纳闷不已,这家伙分明知道母亲在此,这又是大张旗鼓的杀上门来,又是打伤家人,还绑了府上的管事,如今到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这里头蹊跷的很啊。

也没指望国公夫人回话,纪纲稍微侯了片刻,就低头朝着张灏微笑道:“公子,还请回答本官的询问,只是走个过场,当然不相信邱义一案,和你能有什么瓜葛。”

张灏心思电转,心中想着如何应付他,闻言冷笑道:“就算是和我有瓜葛,那也是大理寺的职责范围,本人又不是官,身上也没有爵位,何劳你锦衣卫亲自出马?”

不为所动,纪纲脸上微笑,只是话中却含着刀锋,拱手说道:“此案毕竟因公子而起,如今虽已查明,下毒凶手乃是邱义庶出的大哥邱忠,但经邢狱拷问后,才发现其中还隐藏着幕后真凶,隐隐间和朝廷某位将军有些牵连,而公子乃英国公张大人的嫡子,所以邱某才会亲自走这一趟,当面问问清楚。”

哦,至此张灏才算是看明白,原来这是有人借机生事,想趁机陷害父亲?这时机掌握的倒是恰到好处,只可惜,你纪纲就算是在聪明,也料不到咱家和皇帝刚刚达成默契,至于皇帝朱棣更是没必要行事如此下作,其实他最信任的并不是你纪纲这条忠狗,而正是统军在外的父亲张辅啊。

短短一句话,张灏马上判断出所谓的幕后凶手,不是别人,肯定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无疑,正所谓贼喊捉贼,此事既是锦衣卫一手查出的,那就肯定也是锦衣卫一手包办的,别人根本就没那个动机,也没那个胆量和能耐。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判断依据,就是类似栽赃嫁祸的好戏,那绝对是锦衣卫最擅长的手段,日后无数起破门灭家的案子,基本都是他们自导自演,张灏可见识的多了。

应该是想借机敲打下父亲,或是想排挤他老人家,反正是大臣间的互相倾轧,张灏心中叹息,那邱忠十有是活不成了,这死无对证之下,没人能奈何得了纪纲。

张灏想到这,忽然不甘心的问道:“那邱忠何在?我有些疑问,想要当面问他。”

一直阴沉难测的纪纲,此时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惊异,故作姿态的摇头,轻叹道:“他自知大逆不道,不但暗中在弟弟饭中下了霸道之极的,以求坏了弟弟的名声,还连续把两个丫鬟推入井中,更令人发指的,就是还在淇国公夫人的药中下毒,如今自知罪孽深重,昨晚上已经在大牢中自尽了。”

“哦,如来如此,不过纪大人,有句话不知该不该提醒您?”张灏脸上又恢复天真无邪的神色,嬉笑的拍拍手,只是看的对面人群,包括锦衣卫和家人们心里一阵恶寒,如今即使张灏装的在可爱活泼,恐怕,可也甭想在麻痹欺骗旁人了,这面前的小小孩童,混世魔王的混号又岂是白叫的?

纪纲点头笑道:“直说无妨,还请公子赐教。”

张灏也不想和锦衣卫作对下去,虽说此仇早晚要回报到对方身上,但这几年却得老老实实的呆着,如今自己实在是太惹人瞩目,在荒唐下去,那就是祸非福了。

“当日猎苑面圣时,皇伯伯亲口嘱咐过我,今后一切有关我的事,都要报备给他老人家听,不然就是欺君大罪,纪大人,您还要继续盘问我吗?”

笑嘻嘻的说完,张灏没事人似地站在那,可对面的纪纲和锦衣卫们,此时脸色却突然间变得难看异常,甚至有人已经摇摇晃晃,惊慌失措的神色看的对面家人们大为解气,士气更是高昂起来,一个个顿时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直胸膛。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纪纲还不甘心的问道:“公子的话,实在是难以让本官相信,不知可有何凭证?”

完全是自找台阶,他倒也不相信会有什么证据,那皇帝金口玉牙的,说出的话就是铁证,难道还敢跑去皇宫找陛下当面质问吗?别又牵涉出其他的破事出来,弄得自己狼狈不堪,一身不是。

但张灏下一刻的动作,却好悬没让他眼睛突出来爆掉,只见对面小儿神色古古怪怪,两只小手在衣领内掏了几下,不大会工夫儿,就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盘龙玉佩出现在众人面前,惊得四周人人侧目,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二话没说,纪纲脸色极差的转身就走,连句场面话都忘了留下,顿时呼啦一下,带动了一群锦衣卫们,如同被打败的公鸡一般,灰头土脸的快步离去。

大喜的下人们还没等欢呼起来,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只见一群府上的家丁,气势汹汹的和锦衣卫擦肩而过,虽然神色有些奇怪怎会在这里遇见对方,但也并未多加理会,依然昂头挺胸的走到院子门口,其中一个老者朝着张灏赶紧施礼拜见,苦笑道:

“二爷,夫人何在?今日您,唉,今日算是在劫难逃了。”

京城玄武湖畔,一条几丈宽的青石路上,此时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而道路尽头,停着一长溜的马车,只是车厢内的贵人却没下来,惹得围观百姓说笑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见没,肯定是英国公的嫡子回来了,就是那个有名的混世魔王。”

“竟然是他,这些天竟听到有关这混世魔王的传言,难道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个小少爷听说脾气暴躁,动辄就要伤人命,可狠着呢。”

“那算什么,据说小魔王今年才8岁而已,就敢当面质问圣上,真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啊!”

人群正说的热闹,一个个幸灾乐祸的,却没想到,突然从英国公府的两扇大门内,快速冲出几十位膀大腰圆的壮汉,人人手中都拎着木棍,一跑到人群附近,也不管其他,举起手中的棍棒,劈头盖脸的,就照着百姓爆头痛打。

惨叫声顿时响起,上千看热闹的百姓,鬼哭狼嚎的乱成一团,整个街道到处都是乱跑的人影,片刻工夫,偌大的街道,除了散落一地的鞋子,帽子等物件外,就只剩下几十个还没打过瘾的张家下人,不屑的朝远处恶形恶状。

苦笑着被家人扶下马车,张灏此时才体会到真正的豪门威风,这纨绔子弟果真是大有前途的职业啊,摇头叹息一下,张灏内心深处甚至感觉到一丝爽快,一边大骂自己没心没肺,堕落无耻,一边入迷的回味刚才的火爆场面,对于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倒没什么同情心,又不是真的被打伤,只是都吓跑而已,活该他们跑来看自己笑话,该。

王氏牵着儿子的小手,回头看了眼女儿,一家三口在家人恭敬的注视下,昂然从正门中走进去,毕竟她乃是一品朝廷命妇,有资格从府上正门口,光明正大的进出。

好似嘲笑张灏一般,英国公府高大的朱门外,三对六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分在左右两旁,样子狰狞的注视前方。

沿着过道,母子三人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穿过层层豪宅大院,走过无数石梯游廊,一路上也没心思看那些亭台楼榭,假山古树,直奔张家祖宗祠堂而去。

原来刚才赶去别院的正是老管家张大柱,这次确实是老祖宗忍无可忍,终于下达了最后通牒,王氏自然不该怠慢,即使心中万分不愿,可也不敢忤逆老太太的命令。

颇有兴致的东看西瞄,张灏还是第一次正经八百的走在自家宅子中,看那层层叠叠的院落,一栋栋精美大气的建筑,不禁连连感叹,这才是真正的豪门大院,果然是富丽堂皇,富贵之极。

对于家中长辈,张灏基本没有印象,当连续穿过几道深巷,走过一道大铁门后,马上被远处的场面震住了。

只见除了那栋庄重高大的祠堂外,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此刻竟然站着满满当当,素白一片的人群。

当先一人鹤发童颜,一身银白缎子素衣长袍,头上插满银玉饰坠,从那不怒自威的模样看,不用问就知道,那就是自己的亲奶奶,堂堂英国公府的老祖宗了。

而后面站着几十位全身素服的成年人,从那一个个富贵神态看,应该就是自己的嫡亲长辈们,而后头站着的二百多位,一个个也是富贵打扮,估计是自家的旁系亲戚,至于那站在最远处的几百位,应该是满院子的下人和故旧亲朋吧?

眼神只是随意掠过,张灏很感兴趣的看着站在人群中间,那十几个粉妆玉琢的孩子身上,尤其是当先的几个小姑娘,个个神态温婉,眉目如画。

被很多人注视的滋味,张灏那是早有体验,习以为常了,平日真是每做一件事,每过一秒种,都会有至少两双眼睛盯着。

无论刮风下雨,沐浴更衣,还是读书写字,随意游逛,身边永远不会缺少人陪着,除了最近三番五次的强烈抗议下,才有了一个特例。

这唯一的一件事没有人陪着,那就是如厕时没人站在一边虎视眈眈,要不然,恐怕坐在红色雕花马桶上的自己,身前身后,都得站着四个丫鬟伺候。

而此时被将近五百双眼睛同时注视的滋味,还是大姑娘上轿,完完全全的头一遭。

尤其是那些复杂之极的探寻目光,真可称得上五味纷杂,如此被人别有它意的瞅着,真可算不上什么美好回忆。

不过那心思各异的眼神,很快就别成了不可思议,惊讶之极,甚至一些人都的眼神,竟变成了惊慌失措,气急败坏,看的张灏好生解气。

而跟在张灏母子身后的丫鬟婆子,此时一个个挺胸抬头,得意洋洋,好像她们是来示威似地,而不是过来挨骂受罚,要受很多委屈,抬不起头一样。

抬头看看母亲和姐姐,张灏不禁脸上挂起满足的笑意,即使满空地上的长辈家人全都不怀好意,自己也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亲人的陪伴和支撑,如今早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

神清气爽,张灏微笑着走步,这一刻的他,已经完全把自己融入了这个时代,神色间充满自信,身为国公之子的身份,更是让他贵胄气度与生俱来,一派公侯气象。

两只手同时牵着母亲和姐姐,今日的张灏,一身穿着极为讲究,只见那身上的千百合缭乱金蝶银丝绕珠长衣,银光点点,金影灿灿,乳白二色轻纱大红箭袖,显眼夺目,外罩天蓝真丝团花贡缎排穗褂子,富贵怡人,飘逸翩翩,腰间束着七彩串珠攒花结宫穗绦,中间大红色碧玉鸳鸯扣带,耀眼之极,下面一条碧玉素色百花白缎子松裤,足登蓝缎子粉底小朝靴,精神奕奕。

黑的发亮的长发被结成串串小辫子,上面扎着红丝筋,绕着头上一圈垂下,脑后一条粗辫子,红亮如漆,八颗辽东圆滚滚,透亮亮的盘滚明珠,从上到下,匀称的点缀其中,每颗珠子都用金八角麒麟玉环扣着。

头顶戴着紫金八宝白玉冲天冠,额头盘着二龙抢珠大红抹额,脖子上赫然套着一个项圈,上面镶嵌着扎眼之极的盘龙绕云圆型玉佩,项圈下垂着纯金打造的寄名锁,腰间挂着一圈护身符,小香囊,玉佩,翡翠坠子等小物件。

气色大好的张灏,此时不但一身富贵之极,雅致无双的打扮,看的众人目瞪口呆,尤其难能可贵的,就是整个人灵气逼人,不但长相粉妆玉琢似地灵秀可爱,双眸漆黑如点墨,唇红齿白,行走间顾盼飞扬,钟灵贵气,气质更是聪慧机敏,烂漫可亲,实在是让人情不自禁的心中喜欢,真好似观音座下的莲台仙童,好一个飘逸出尘的金玉之人。

阖府上下,所有亲朋故旧,远近亲戚,此时全都看呆了眼,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下一刻,全都大吃一惊,不但面前那俊美无双的孩儿让人过目难忘,就是今天大夫人王氏和大小姐张婉儿,同样一身彩绣辉煌,宛然瑶台仙子下凡,令人不敢直视,这母子三人如此富贵一身,如此飘逸出尘,如此风华绝代,如此昂然而至,看样子,是要和全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好生掰掰手腕了?

大部分人不由得倒吸口冷气,赶紧偷眼打量这边主子们的神色,一对比素服满堂,严肃心虚的样子,真是人人暗自叹息,就算是主子们还有老祖宗依仗,可人家那边别看人少,却实实在在的乃是老爷的发妻,嫡子长女啊!

站在最前面的几十位张家人,此时更是吃惊,甚至有人都赶紧抬手擦擦眼睛,使劲的摇摇脑袋,呆如木鸡似地看着面前三人,尤其是走在最中间,个头最矮的孩子,实在是给人的印象太过震撼,这还是往日那个面黄肌瘦,痴痴呆呆的小儿吗?

无数下人眼神全都直了,所有目光都围绕在二爷身上打转,不约而同,又朝着依偎在老祖宗身边,最受宠爱的宝哥儿身上看去,这心中竟然升起古怪的感觉。

同样是两个俊美非凡,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可如今这一当面对比,却差别立现,真是让人不服不行。

自己这方的宝哥儿,虽然容貌略胜一筹,娇嫩可爱的如同一位美丽处子,可神色气质间却过于阴柔,虽性子温柔聪慧,伶俐乖巧,为人更是知书达理,举止斯文,这平时真是惹得人人交口称赞,赞不绝口。

可相比那一位,却感觉高下立判,比之灏二爷如今这神采飞扬,钟灵如玉,英气蓬勃的模样气质,尤其是那一身里里外外掩不住的灵气四溢,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好似能看透一切的亲和眸子,真是令人打心眼里的喜欢。

身份上更是没法比较,一个是堂堂勋贵之首的国公嫡子,一个只是伯爵的孙子,这中间可差的有些过于远了,就算是宝哥儿最深受老祖宗的宠爱,可人家灏二爷同样是国公夫妇的心头肉,这要是让大家选择一方的话,想都不用想,谁会傻得去讨好日暮西山的老太太,而放弃真正的参天大树?

深深的注视着这一家三口徐徐走到老祖宗身前,众人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上几步,顿时人群耸动,波浪般朝前翻滚。

下一刻,真好似雷击一般的壮烈,所有人的眼神可都飘向老祖宗的身上,那无声霹雳般的对峙感觉,仿佛顷刻间在心里轰隆作响一般。

不少人都是心中冷笑,就想看看老祖宗此时,是什么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当她老人家的亲孙子,以如此让人震惊之极的模样从天而降时,是否还会如往日一样的不待见,实在是太令人好奇的心痒难受。

轻轻挣脱母亲姐姐的温暖玉手,张灏向前一步,并没有如大家想象的跪倒在地,只是轻笑道:“孙儿给奶奶请安了,因您身后站的人太多,就不给您磕头了,还请奶奶莫怪。”

“媳妇给老祖宗请安,给老太爷请安。”

“孙女拜见老祖宗,拜见各位长辈。”

张灏身后的母女俩,笑容亲切的蹲腰施礼,一时间看的大家赏心悦目,暗赞不愧是沐老王爷的掌上明珠,这夫人年轻时就容貌绝美,这生下的一双儿女,更是青出于蓝,好一对金童玉女。

“嗯,不用多礼了。”老祖宗这一声气势全无的回应,可算是马上惊掉了一地眼球子,大多数人心中苦笑,心想您老人家莫非这就要高举白旗,投降认输了不成?

那干嘛还要弄出如此偌大的场面?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在偷偷看向那几十个主子们,从那一副副有些呆滞的面孔,可以想见,此时是个什么茫然若失的沮丧心情了。

老祖宗身后的长辈亲人们,不管心中有千种想法,万般不满,表面上却都是一副和善笑容,只是有的真有的假罢了。

女眷们更是神色隐隐间透着嫉妒,神色复杂的看着大太太和一双佳儿女,不由得暗暗叹气,心想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两位白衣素服,头插玉珠钗的中年美妇,此时赶紧领着一双女儿走出来,脸上挂着惊喜笑容,款款走至王氏身边,低眉顺眼的恭声道:“妹妹给夫人请安了。”

而两个只有四五岁的秀气女儿,则规规矩矩的喊道:“母亲。”

又转身同时神色天真可爱的朝张婉儿叫道:“姐姐好。”等看向张灏时,则露出好奇的神色,犹犹豫豫的不知该叫什么好,只是不停地眨着圆嘟嘟的大眼睛,小巧秀气的模样实在是讨人喜欢。

张灏哈哈一笑,亲切的朝自己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笑道:“今日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两块玉就拿去玩儿吧,也算是哥哥的一点心意,等回头再给妹妹们置办些好物件。”

随手从腰上拽下两块古朴雅致的玉佩,朝着两个妹妹递过去,身边的两个姨娘赶紧给女儿使眼色,聪明的女孩子,欣喜的伸手接过,一人拿着一块,低头好奇的把玩。

张灏又亲切客气的朝着两位满脸堆笑的姨娘点头,笑道:“灏给两位姨娘请安了。”嘴上热情,心中却在叹气,心想今后真不知如何和她们相处,就算以前的自己没有痴痴呆呆,这父亲也得纳上几个小妾,时下风气如此,也怨不得谁了,更何况父亲已经够深爱着母亲,只是把一直伺候自己的丫鬟要了,而没有娶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两个姨娘在家中的地位,可是远远不如明媒正娶的侧夫人了。

“哎呀,当不得二爷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容貌娇美,表情温柔的姨娘抢先笑着说话,而另一位姿色略差,身材丰腴的姨娘则笑道:“看看,真是咱家天大的喜事,灏哥儿真是大变模样了,要不是眉目依旧,还以为是哪个仙童下凡了呢!”

王氏看着老祖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赶紧淡淡的吩咐道:“好了,站后边去,这里也是叙旧的地方吗?”

两位姨娘这才笑着住了嘴,拉着自己的女儿,走到张婉儿的身后站立,看的全场众人好生郁闷,眼睁睁的等着这一大家子说话谈笑完。

长的慈眉善目的老祖宗,此时神态威严的拄着根千年桃木做的老寿星拐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身前的孙子,片刻都不移开,竟然连话都忘了说,不知不觉中,眼角都湿润了,嘴唇微微颤抖。

等了半天,也不见老祖宗问话,顿时惹得众人心中不耐,站在她身边的一位鹤发童颜,长相硬朗的老者,早就按耐不住,此时冷哼道:“嫂子既然不想说话,那就由我代替吧。”

既伤千里目,还惊远去魂。岂不惮跋涉?

深怀国士恩。季布无一诺,侯赢重一言。

人生感意气,黄金何足论。

鸦雀无声,除了偶尔压不住的几声咳嗽外,黑压压的人群,白影恍恍的全府上下,除了有职司的下人,基本有点身份的人物,此时都聚在这里。

张灏此刻真是有些郁闷,这古时的蜚短流长,其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一句传言甚至可致人于死地,难怪古时不管是妇人文士,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是紧守本分的,没个不把名声看的比命还重。

人多力量大,小小一件事就能一日之间传遍满城,而要消除这些负面影响,却至少得辛辛苦苦,花费若干年的功夫,连带着今后出门访友,都会被人以先入为主的印象,直截了当的误会。

难怪都说这一人传言,三人成虎,当日猎苑一事,真是瞬息间演变成无数版本,自己竟就成了个千夫所指的逆子,真是让人惆怅的哭笑不得了。

不过倒也正中心意,纨绔公子的名声虽不好听,但确实是个自我保护的良药,只可惜为了姐姐之事,在皇帝御前漏了底子,不然,富贵平安一生那真是轻而易举了。

当自己的二爷爷出言质问后,张灏对着母亲嘻嘻一笑,王氏也未有何表态,自顾自的带着身后众女,走至人群之中,按照各自的身份地位站好。

众人见怪不怪,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夫人平日最不待见的,就是二老太爷了,虽说有些失礼,不遵守孝道,可公道自在人心,这些年为老不尊的老太爷,也确实做的过于不像话了,搅得家中人人反感。

而张灏面带笑意,站在那一言不发,只是随意浏览下对面的长辈们,最后目光在十几位年龄仿佛的同辈身上打住,除了自己的两个妹妹外,通过衣着能认出,一些是自己的嫡亲同胞,一些是三代之内的兄弟姐妹。

瞧了会儿,对于几个眉目如画,温婉秀气的姐姐妹妹,张灏感觉有些满意,只是她们年纪小小,就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少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娇气,神态动作拘谨规矩,未免有些无趣,比不得姐姐性子直爽,说话玩耍爽朗大气,不藏心机,那么让人心情愉悦。

至于几个兄弟,张灏却微微有些失望,不是木讷老实,就是骄纵平凡,没有一个能让自己眼前一亮的人物,略微瞧了几眼,就把目光转向闻名已久的兄弟张宝身上。

这一番恬淡写意的神情,可又看呆了众人,谁也没想到,当如此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时,身为漩涡之中的主角,竟然仿佛这一切跟他无关似地,举止动作混若天成,毫无半分拘谨,真看得让人叹服心颤。

这么多兄弟姐妹,这宝哥可算是集千般宠爱,万分期盼于一身了,传言当他降生时,真是满室生香,异象丛生,巧的是,那日子还偏偏和爷爷出生日子一样,人又长得漂漂亮亮,就差没有含玉而生了。

而自己,则是个不足月的婴儿,在这古时可是件很不吉利的事,加上眼神呆滞,瘦小干枯,不为人所喜,那也是正常,要非自身乃是真正的嫡子,又有爹娘的身份护佑,没有被扔进井里或是在任由在府中自生自灭,已经算是得天之幸了。

目光亲和,瞧了几眼弟弟张宝,心中暗暗赞了一下,确实是罕见的如宝似玉,好似水凝结而成的俊美小公子,眼眸黑亮,大而灵动,鼻直口方,面似银粉,不比自己相差分毫的富贵打扮,更多了三分天真温柔,小意乖觉,看人的目光亲切自然,眸子天生带笑,眉毛粗而精致,难怪他如此讨人喜爱,一时间,心里竟升起啼笑皆非的感觉,宝哥儿,玉哥儿?真真假假,假如没有自己的存在,可不就是个真正的宝二爷吗?

兄弟俩相视一笑,张宝看向兄长的目光满是赞叹,并无一丝嫉妒厌恶等神色,倒是让张灏对他大起好感,看来未来大家相处的日子,并不是想象中的敌视无趣。

眉毛扬起,深深凝视了下神色复杂的老祖宗,这才转身面对斜对面的二老太爷,轻笑道:“二爷爷有话尽管说,今日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难道是要我自裁已谢天下吗?”

一声冷哼,因当年同样过征战沙场,二老太爷张云的神色间还保留几分硬朗,只是多年来一直在家中静养,豪奢之极的生活习惯,极有规律的养生方式,使之红光满面,精神头旺盛,看之更像个富家翁。

中气十足的举起一只手臂,指着张灏质问道:“你这个逆子,可知道那淇国公邱福,乃是咱家多年好友吗?如今他统兵在外,这府上却被你闹得家破人亡,这要是等他回来,老夫还有何脸面去见他,你说,啊!”

最后一句更是厉声暴喝,只听的满场众人心头一跳,这年代的人,对于世交好友之间的关系极为重视,加上这三纲五常的道德约束,礼教尊卑那是无人敢逾越半步,家法甚至远大于国法,何况此地乃是祖先祠堂,本就是处理不孝子孙刑法之所。

今日要是张灏稍有反抗,恐怕就会被严厉处罚,弄不好,心存恶意的二老太爷,都能借机发作,趁机致二爷于死地了,就算是老爷夫人暴跳如雷,心中不满,恐怕也只能是暗恨于心,明面上却不敢指责半句。

突然抬头,张灏直视二爷爷的双眼,反问道:“如何闹了?先说个清楚明白,让大家好生听听,就算是孩儿有罪,这责罚之前,是否也得公布下种种罪状吧?”

手捋长须,老太爷张云被这声顶撞,气的笑了出来,连连摇头,一脸的沧桑失望,怒道:“你当日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诅咒邱福兵败身死,这就是大逆不道,又讥讽邱义,以至于回家发了失心疯,那都是因为记挂父亲,反正都是被你气的,这是罪二。气坏了国公夫人,一直病倒今日不醒,其罪三。被孽畜邱忠趁机作恶,其源头还是出自你身上,这就是其四。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顶撞皇帝,任意驱赶家人出府,平日在院子中口出妄言,不孝敬在父母长辈身边,自己躲在城外逍遥,在圣上面前无视尊卑,无视满城勋贵子弟,无视道德礼法,你自己说说,这些罪状够让你心服口服了吧?”

“唉,灏儿,乖,跟你二爷爷道个歉,好生的反省一下,奶奶念在你身子弱,只要不吃不喝的在祠堂中跪上一天,明日就带着你去宫里面见皇帝,拼着没了这张老脸,也得替你求情。”

目瞪口呆,当老祖宗这声亲切有加话一出口,后面的人群全都哗然,万万没想到,这刚刚照面,老祖宗就失了立场,再不是刚才还大怒之下,喊着要重打孙子的铁面无私了。

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张灏轻笑道:“这都是什么罪状,无非是欲加之罪而已,徒惹人笑话。”

“你,你,气死老夫了,嫂子,你都看的真亮,清清楚楚,不是弟弟我心狠,实在是灏儿太不成器。”还没等老太爷继续说下去,就听见张灏神色愤怒,大声说道:“够了,你有何资格管教于我,奶奶,你现在听不听我好生辩解?今日灏儿就是要大逆不道,只等您一句同意的话。”

哆哆嗦嗦的指着张灏,被气的差点晕过去的老太爷,张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吓得身边的儿女们,赶紧上前扶住他,一位体态富贵,眉目姣好的美妇,气势凛然的尖叫道:“你竟敢如此顶撞长辈,老祖宗,您还管不管啊?”

老太太看着凛然不惧的孙子,此时哪还能听得进去半句话,整个心里都塞满了孙子的影像,这灏儿长得实在是太像他祖父了,尤其是英气逼人的气质,活脱脱的就是年少时的他啊!

“哼,闭嘴,今日论的是我国公府内的事,不许外人多嘴多舌,这些年我也忍够了,谁敢对我儿口出不逊,别怪我不顾念往日情分。”

此时王氏也豁出去了,她身份本就贵重,娘家又是堂堂皇亲国戚,这一出声,顿时让一众想跟着大声叫骂的亲人们,赶紧低头耷脑,再不敢说半句废话。

而站在远处的人群,此时真是大开眼界,一个个称奇不已,心想今日可算是主子们都撕破脸皮了,真不知道往下这事还会如何发展下去,到底是西风压了东风,还是东风把西风吹的干干净净?

“够了,我还没老眼昏花,还没死呢?你们都跟我闭嘴。”最是看不惯家里不和的老祖宗,真是怒了,大声呵斥一干后辈,只吓得众人赶紧低头不语,就算是王氏,也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后退一步,而那二太太,则悻悻的扭过头去,沉着脸一言不发。

“奶奶您可不是老眼昏花吗?这么多年来,竟然任由他们败坏门风,奢侈无度,好好的一个英国公府,竟成了一干亲戚肆意贪婪,占尽家中便宜的无耻小人,难道您看不到他们如何挥霍家产,盗取钱财的一桩桩恶心事吗?”

冷冷的言语,顿时如石破天惊,吓得所有人胆战心惊,纷纷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昂然而立,清清淡淡的稚嫩面孔。

“灏儿,你说奶奶老眼昏花?”轻声问道,老祖宗到没有如何激动,反而低声自语,既像是对孙儿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叹了口气,张灏看了眼前方面色难看的长辈们,指了指众人身后的祠堂,轻声道:“孙儿知道奶奶看中的是家和万事兴,可是,如今二爷爷毕竟有爵位在身,为何非要一味的依赖父亲供养?您知不知道,这偌大的两个府中,一年要用掉多少银钱,为何只是指责母亲办事不力?那里供奉的都是祖宗牌位,当着祖宗灵位面前,您可以去问问缘由,看看二爷爷如何回答?”

老祖宗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一边,老太爷张云激动的叫道:“花上几个臭钱有什么大不了,大哥建在的时候,什么时候如此生分,嫂子,你不要相信他的话,那是在转移视线,想着逃避责罚呢,哼!”

张灏很清楚老人家的心愿,那就是喜欢看到家族兴旺,儿孙满堂。这府上不管何事,还真能瞒过她老人家去?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要吃相不太难看,手段不算过分,老人家只会由着下面使劲折腾,明面上大家一派尊老爱幼,和和美美的大团圆就行了。

而在很多长辈心中,恐怕人人都不会在意奢侈,浪费,挥霍这几个词汇,毕竟家族乃是勋贵豪门,在他们心目中,不管如何花钱都是天经地义,以为永远会有无数庄户衷心孝敬,以为父亲有的是手段捞银子。

刚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质问,其实就是警告这些长辈,都注意下自身言词,别太肆无忌惮的横加指责,真要是逼得紧了,恐怕母亲就不会留一点情面,马上断了他们的财路。

果然,即使是二老太爷此时说的话,也已经非常婉转,如今还是强势之极的永乐皇帝在位,朝堂清明,天下安定,根本没有什么办法能肆无忌惮的圈钱,即使是大规模购置田地,也得看看人家百姓卖不卖否,随意侵占土地,为非作歹的事不是没有,那只是地面上的一些大户,而一个勋贵之家却得顾忌再三,不敢到处张扬,实在是地位太敏感,太醒目了。

张灏只是笑笑,即使没有他在,将来家中同样谁也饿不死,一味纠缠在家族财产上的分配问题,只会得罪所有人,还落得个吝啬,不念亲情的坏名声,口风一转,朗声道:

“当日圣上命我等畅所欲言,人人都有说话的权利,难道,只能献媚奉承陛下不成?国之大事,又岂能学那祸国殃民的小人,只知维护亲朋好友,而不敢直说利弊,奶奶,那邱义自己心胸狭窄,淇国公家之事也是咎由自取,就算是没有我这因果,难道那邱忠,就不会做那丧尽天良的恶事不成?”

面对孙儿口齿伶俐的话,真是听的老祖宗为之动容,原本看到今日嫡孙不凡的容貌气质,心中就已经大为惊喜,在听到这有番理有据,清晰分明的话,更是喜上加喜,不由得心里畅快,面带微笑。

不过还是对于孙子刚才的话有些生气,故意为难道:“哼,我老眼昏花,听不清楚。”

扑哧,人群中不少女眷都笑出声来,张灏也呆滞的干眨着眼,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嘿嘿干笑道:“那孙儿认错还不成吗?我认罚。”

祖宗俩这番对话神态,可看的众人有些傻眼,其中那些小辈们都听得呆了,钦佩无比的盯着传说中的兄长,几个女孩更是有些雀跃,何时见到过一个同辈,会如此在众人,尤其是所有长辈面前大胆说话。

如今全场寂静,没人敢任意插嘴,有长辈在的时候,谁敢那么大胆?即使是几位夫人,此刻也只是老实站着,也就是二爷这位混世魔王,才敢在长辈面前侃侃而谈,不管人家说的对不对,起码这口气却着实不小,好在老爷不在家,要不然,估计都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就一脚踹倒在地,在狠狠的揍上一顿了,一些下人幸灾乐祸的想着。

“认罚?可没那么简单,刚才这孽障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吧?几位叔伯今日都在,是否要商议一下,看看如何处理此事?”

突然之间,老太爷的口风也跟着变了,站在那里一副铁面无私的架势,目光看向一旁,只是神色间有些躲躲闪闪。

老祖宗一愣,紧接着怒意大升,马上转头紧盯着老太爷张云,不过却顾忌着几位同族的老辈,强忍着怒气,神色不悦的道:“今日只是召集全族上下过来做个见证,老身可没打算动用族规,我看,用不着几个叔伯出面。”

几位颤颤巍巍的老者在旁人的搀扶下,为难的看着二老太爷,其中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皱眉说道:“既是如此,那就算了,这孩子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心中想什么就得说出来,难道还能欺君不成?不过到底年少不经事,刚才的话实在是胆大妄为,就让你们叔嫂严加训诫一番,以示警戒。”

这番和稀泥的话,真是两头不得罪,根本和没说一样,不过到底是给了老祖宗几分面子,老太太心中暗骂声老狐狸,面上却赞同的点头,高声说道:“理当如此,还是他三叔伯德高望重,处事公正。”

王氏和张婉儿脸上顿时笑容灿烂,她俩人可万万没想到,如今反而是老祖宗一力护持灏儿,这心情顿时大为放松,一众长房的下人们,同样人人兴奋,只看到其他人暗叫不妙。

就连张灏都以为此事就会如此收场,整个张家,谁还敢得罪奶奶不成?没成想二老太爷却忽然变脸,厉声道:“这孽畜如今年纪如此小,就敢大胆犯上,这将来还不步了那邱忠的后尘,今日定要重重责打,不然将来,我张家可就要眼睁睁的败在他手上。”

人人惊讶,这今日老太爷难道失心疯了?竟敢和老太太作对,这可不像是他平日的为人,那个贪财好色,挥霍无度的软绵人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两位张家说话最有分量的主子,老祖宗更是目光深沉,疑惑的注视平日总是唯唯诺诺,从不敢违抗自己半句,只会在身边尽心奉承的小叔子,今日为何定要跟自己为难?难道,老祖宗悚然而惊,一时间竟不敢在深想下去,只是一直牵着宝哥儿的手,却悄悄的马上分开。

躲闪着嫂子仿佛要吃人一样的眼神,二老太爷心中不由叫苦连天,不过一想到那个人的承诺,和此事若成后的巨大利益,马上心一狠,大声叫道:“大胆顶撞长辈,这一个罪过就不能轻饶了他,今日谁求情都不行,我是家中男人,当以我为尊,嫂子还请退到一边,不要干涉我动用族规。”

老祖宗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其他人则不可思议的面面相视,不约而同的心想,得,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软绵人终于硬气一回,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光景,看来老太爷这是铁了心的要和老太太正面硬撼了,难道,就是想借机棒杀二爷?

可这也太过离奇了吧,难道真被气疯了不成?如此荒唐的事都敢明目张胆的做出来,就不怕和这边府上彻底撕破脸皮,彻底断绝关系?还是真要谋夺嫂子侄子的家业?这副难看的嘴脸,难道就不顾及外人的看法吗。实在是太过儿戏,太过想当然了,无数人顿时心中叹气,不屑怜悯的望着远方的那个老头。

老祖宗可不会被他的话吓倒,深感失望的看着多少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的张云,忽然心中一惊,赶紧低下头去,只见不知何时,孙儿的小手已经伸了上来,顿时心里百感交集,死死的握住温暖娇嫩的小手。

“奶奶,您不要说话,看看二爷爷为何如此失态。”

声音极低,老祖宗大为欣慰,马上听话的点点头,祖孙俩同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王氏等人更是心花怒放,一个个在没有半点担心。

“那要如何处置我呢?还请二爷爷说下,是要把我打死,还是打成重伤?”

张云不屑的一甩衣袖,冷笑道:“不用说话阴阳怪气的,反正你今日跑不掉一顿棍棒,难怪有人说你只会巧言令色,果然是妖孽一流,一个8岁的孩子,哪有你这等说话做派的?”

这句话马上引起其他人的赞同,可不是吗?很多人都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张灏,从来时到现在,这二爷哪有小孩子的半分模样,真是太惹人侧目了。

张灏皱着眉头,也没理会其他人好似打量怪物一般的目光,疑惑的问道:“巧言令色?二爷爷,这话从何说起。”

得意的笑笑,张云顺口卖弄道:“这要想人不知,呵呵,除非自己别做些丢人现眼的事儿,你二爷爷我,在朝中自然有的是人脉,什么事打听不到。”

“哦,当日只有纪纲大人和汉王在场,是他们两位说给你听的吧?圣上当时就是这么骂我的。”

“哈哈,果然如此,纪大人可是源源本本的把当日经过都告知老夫了,如今事实俱在,你也亲自承认得罪陛下了,这可是大罪,何况今日还顶撞与我,更是不能轻绕你,来人,把这孽畜拖进祠堂中,重重打上三十大棍。”

自得的看着所有后辈,老太爷张云此刻真是气势昂扬,犹如指挥着千军万马似地站立,却不知此时的样子,在后辈张灏眼中,就如同一个小丑似地的难看,再无一丝长辈风度。

第一卷终于至此告一段落,写得不好,时间太紧,没有过多润色,修改,还请大家多多见谅;另厚颜请诸位多多支持,推荐,收藏全都笑纳,马上第二卷就要上传,敬请各位赏光,方景傻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套出明确信息,张灏很没有成就感的撇撇嘴,翘起脚跟,老祖宗笑意盈盈的低头,很配合的把头伸到孙儿的小嘴边。

“奶奶,当日只有我和陛下,并无第三人在场,二爷爷看来是受人愚弄了,也许,背后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纪纲在做小人。”

“纪纲?竟然是这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难怪了,他一直视你老子为眼中钉的。”老祖宗面上闪过一丝忧色,同样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话,又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一脸委屈的宝哥儿,习惯性的就想过去安慰下,可是身子却未有动作,心下更是硬起心肠,淡淡吩咐道:“宝哥儿,过去陪着你爷爷,你如今也大了,不用在整天陪着我这个老太太,该回家承欢膝下了。”

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孙子,即使两人感情在深厚,这一旦涉及到利益瓜葛,老祖宗就是在念旧,心肠在软,也不会在糊涂的一错再错,只是此刻心中不由得后悔万分,要不是因她常年错爱张宝,何至于惹起那边府中亲人心里起了妄念,真以为自家孩子会承继爵位,殊不知,只是老祖宗喜欢宝哥儿罢了,一如老辈看到投眼缘的后辈,当然是带在身边宠爱陪伴。

这句轻轻的话语,可真是如霹雳般震在所有人心头,这下子就是在眼拙的人,也已经看到明明白白,老祖宗这是在借机明确无误的告诉大家,这今后,国公府是国公府,伯爵府是伯爵府,旁人都别再瞎惦记了。

大部分人心中叹息,羡慕的看着和老祖宗站在一起的二爷,虽然神色羡慕,更多的是理所当然的目光,只是心中感叹,到底这才是张家真正的未来主子啊,不管以前如何不堪,如何不受老太太待见,可真到了关键时候,这老太太的胳膊肘就绝不会往外拐的。

怜悯幸灾乐祸的瞅着低头走至二老太爷身边的宝哥儿,在看看脸色瞬间变得死一样难看的几位太太,主子,很多婆子丫鬟更是冷笑不已,暗叫西贝货就是西贝货,就算长得在如宝似玉又如何?哪怕二爷乃是个泥胎,可一经真火淬炼,这就会重塑金身,马上回到就该是人家的位置上,此乃天经地义,顺天法理!

“唉,又是纪纲,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走到哪都要遇上他。”张灏心中叹息不已,真是想不明白,此人为何到处伸手,难道皇帝朱棣就一点没有察觉吗?此事定要深思一下,其中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混账,难道连我的话都敢不听的吗?在不听令,连你们一块挨打。”怒视着不远处的下人,老太爷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不耐烦的挥挥手,对神色委屈,直掉眼泪的张宝说道:“去去,别在这碍事,回你爹娘跟前去。”

张灏冷眼看着那位糊涂长辈,竟然被人一通哄骗,就如此痴心妄想,难怪一生没有受到朝廷重用,年纪轻轻就赋闲在家,果然是个头脑简单,只会做蠢事的人物。

对于张宝儿如今的可怜境遇,张灏心中绝没半分同情,这古时涉及到豪门的地位之争,并不会比皇家夺嫡那凶险万丈的血腥残酷,步步心悸的经过稍差分毫,自己要是有一丝软弱和放松,念着同是亲人而让步的话,那可就是个天大的傻瓜了,将来绝对会追悔莫及,唯有让所有痴心者全都死了那条心,才是自己现在首要的当务之急。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虽然张云乃是一位伯爵,地位尊崇,可在这府上,却实在是没什么地位,除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外,大家又哪会把他放在眼里?一个只会张口要钱,在家玩弄女人的主家,就算是下人,也是深深地瞧不起。

就算是伯爵府上的那些下人们,此时只是犹犹豫豫的互相看看,根本不敢上前一步,而他们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上了一群虎视眈眈的大汉,这可都是在英国公张辅身边伺候过的亲卫长随,岂能任由别人伤害自家主子,除非是出自老祖宗亲自下的口令。

正当气氛越来越尴尬沉闷,马上就要闹得不可开交时,忽然几个人跌跌撞撞的从外面冲了进来,只是脸色却没有慌张的样子,反而一脸喜气,最当先的一人甚至一边跑着,一边忍不住的挥舞手臂,大喊道:“不得了了,老祖宗,不得了了。”

老祖宗重重的敲了下拐棍,怒道:“慌张什么,有事就说。”

那人一身管家服饰,年纪在三十上下,赶紧气喘吁吁的停住,高声叫道:“小的禀告老祖宗,可不得了了,刚刚成国公身边的亲随到府上求见,亲口告知,发生惊天大事了呀,老祖宗,那邱福大将军在漠北兵败身死,所有经过都被二爷一一料中,圣上得知此事,龙颜大怒,马上下圣旨剥夺淇国公家的世袭爵位,此刻已经全家发配云南了。”

“什么,此事当真?”

所有人全都大惊,眼光顿时复杂之极的盯向一脸惆怅的二爷张灏,而二老太爷张云,更是脸色苍白,紧跟着砰然大怒,哆哆嗦嗦的指着张灏,口上大骂道:“都是你这个孽障诅咒邱福大将军,你,你罪该万死。”

满场默然,即使是张云的嫡亲后辈,此时都羞愧难堪的低头不语,更多的人脸色鄙夷,人家二爷这哪是什么诅咒?分明是料事如神,这下可是在皇帝面前出了大光彩啊,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啊!

那淇国公邱福自己糊涂,办事不利,又如何能怪罪到一个孩子身上,这老太爷实在是太糊涂了,今日一事,不但没有奈何人家,还深深的得罪了自家亲嫂嫂,今后这家肯定是要分了,就是老祖宗心在善,恐怕也得狠上一回了。

一想到这,国公府上的下人们全都眉飞色舞,人人解气,一来本就看不惯二房占尽这边便宜,脸上还得意洋洋的嘴脸,二来就是一旦分家,那自家的日子肯定会好过不少,这关系到切身利益的大事,当然格外上心,一个个真实心头畅快,喜气洋洋。

而伯爵府上的下人们,则顿时无精打采,这边的事谁不清楚?这些年尽管也置办了些产业,基本自家的进项都没动过,只是一味的花那边的银子,倒也积攒了无数家底,可毕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底子是远远不及这边府上的,不过也好,反正跟自家关系不大,该怎么捞钱就怎么捞,都是一群糊涂主子而已。

出丑露乖的二老太爷由不自知,只是在那里气的双目圆睁,两手叉腰,高声喝道:“来人,来人,把这个孽障给捆起来,老夫要马上进宫面圣,当面求陛下开恩,就算是打死张灏也顾不得了,要不然咱家就会跟着受牵连,万劫不复了啊!”

他身后原本脸色灰败的二太太,忽然心中一喜,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尖叫道:“对,陛下那是多圣明的天子,岂能出任何过错,都是张灏乃天生的妖孽,要不然怎么能知道大将军邱福定会兵败身死,分明是故意打陛下的脸,哎呀,这可怎么得了啊,你们想想,皇帝龙颜大怒时,会怎么看待咱家,能不嫉恨有加吗?”

二老太爷听得一愣,随意狂喜,指着张灏哈哈大笑道:“这下看谁还能救得了你,真是个愚蠢透顶的东西,那些混账话又是能随便出口的吗?别连累到你爹身上,就算是万幸了。”

众人大惊,赶紧低头深思他二位的话,一想之下不由得动容,可不是吗?那大将军邱福可是皇帝亲自指派的,如今这身败名裂之下,定会引起皇帝大怒,这要怎么看待二爷啊?

虽然人人不敢明言,可是神色却显示的清清楚楚,这皇帝丢了如此大的脸,哪还能轻易放过当面扬言,此时已经羞辱他的二爷!俗话常说这天颜难测,真不知二爷未来能否不被嫉恨,就得看皇帝此时的心情了。

“赶紧动手啊,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好,等回去在收拾你们,武儿,越儿,你们过去抓住那小子。”

“就是,赶紧啊,这一旦皇上下道圣旨,咱张家可就真的完了啊!”

老太爷张云底气十足的冲着身后站立的后辈叫喊,二太太神色张扬的跟着附和,还推搡了一下丈夫张武。

那张武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和大哥张辅岁数差不多,此时神色愤怒的一把推开妻子,跪倒在地,哀求道:“父亲,都是骨肉至亲,还是不要如此做作,消消气吧。”

他这一跪,身后几个年纪不大的青年同时跪倒,同样跟着哀求,而远处的一些老辈,也开始上前好言相劝。

“爷爷,您就别在折腾了,都是张家子孙,何必要自相残杀啊!”

“就别丢人了啊,爷爷,您在胡闹下去,今后孙儿可怎么见那些至交好友,还不被人家笑话死。”

“老太爷,唉,您好生寻思一下,这事闹上去,整个张家都没脸了啊!”

“你,你们,真气死我了,不争气的东西们,要不是你们一个个的不成器,不去读书做官,老夫至于,唉!”二老太爷赶紧住了嘴,心虚的看看周围的亲人,这心急之下,险些道破心中无耻之极的想法。

被狠狠的推到一边,二太太暴怒的看了一眼忧伤委屈的儿子张宝,气急败坏的就要上前,还好几个丫鬟赶紧死死搂抱住她,要不然今日,就要在所有人面前出个大丑,只看得这边下人羞愧无地,那边下人兴高采烈,人人拍手叫好。

还不忘伸手在半空中挥舞,二太太表情抽搐,五官都变了形似地吓人,尖声骂道:“张武你这个废物,宝儿不是长子,就不为他将来着想下吗?你这个无用的废物。”

这声尖利之极的声音,可算是瞬间捅了个马蜂窝,四下里顿时如同被炸了锅,人人刺目,个个哗然,老祖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而王氏等主子们,男女管事,婆子丫鬟,侍卫小厮,人人真是神色厌恶,冷眼旁观的看着张牙舞爪的二太太,丢人现眼的老太爷。

这声裸的叫声,可算是让大家瞧明白了,即使以往都心知肚明,可毕竟都是隐藏在暗处,如今被这二太太满世界的张扬,真可算是道破了无尽心机,绝大部分人感到由衷的齿冷,更是心想,你家宝儿不是长嫡子,那是他命不好,自家不去上进,却把这肮脏的主意打到这边,真是世风日下,无耻到了何等地步。

“圣旨到,张灏听旨。”

如同一声轰然巨响,大家瞬间冷静下来,七手八脚的赶紧各自散开,慌张的整理下自身装束,举头朝外面看去,只见三位公公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而身后则跟着十几名锦衣卫。

好似对张家乱哄哄的场面视而不见,那三位公公恭敬的走到老祖宗面前,还没等说话,一边的二老太爷神色异常解恨的问道:“可是要缉拿张灏?呵呵,果然还是皇帝明见万里,明察秋毫。”

二太太冷笑道:“不牵连到大太太夫妇身上,那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神色间有些期待,斜眼不怀好意的瞅着面无表情的王氏,心中暗恨,看一会你儿子被人家带走时,你还能如此没事人似地做派?

当先的公公面白无须,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只是客气恭敬的朝着老祖宗见礼,亲热的笑道:“皇上差咱家过来,只有一道口谕说给灏二爷亲自听着,还请老太太莫要大动干戈,就不用摆上香案,跪着接旨了。”

“那就听公公的吩咐,灏儿,过来见过几位公公。”老祖宗何等人也,一看就心知肚明,这些个宫里过来的,此刻全都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哪还看不出此乃喜事,顿时笑的爽快,和气的应对。

不光是老祖宗会察言观色,在场的人都瞧出点味道出来,自家这圣旨也不是接过一次半次了,可还从未听说过什么口谕的,在看看几位公公客气亲热,隐隐讨好的神色,这下人人欣喜,期待着接下来的对话。

没等张灏走出来,那公公早就几步抢上前去,半蹲着双手搀扶,献媚的叫道:“可不敢劳动二爷过来,奴婢这里,可给二爷请安了,祝二爷福如东海,身体安康,这未来啊,定能一帆风顺,飞黄腾达啦,哈哈。”

随着公公放声大笑,接着神色肃穆,站起身来,庄严的看看周围,稍等了片刻,这才中气十足的朗读圣上口谕,这一番话说完,只见老太爷身体抽搐,顿时晕了过去,而二太太脸色苍白如纸,头晕目眩,要不是被丫鬟扶着,就得也跟着晕倒过去。

“圣上口谕,张家后辈,英国公,大将军张辅之嫡子张灏,天生聪慧,惹人喜爱,更难得的,是能为朕分忧,不畏艰难,实乃朕之亲侄,并视之如宝玉,殷殷嘱咐,望灏儿用功读书,平日莫要胡作非为,给朕丢脸,不然定要把你时刻拘禁在身边,朝夕责骂,盼你将来能令张家满府生辉,荣耀祖先。

今有几件大功于朝廷,朕心甚慰,钦赐黄金万两,绸缎千匹,另有珠宝玉器若干,以资鼓励。

另亲许张辅之女可由父母做主,亲自挑选夫婿,此是朕答应张灏一事,还请老人家莫怪,可自行挑选一名孙女,嫁入宫中,也算是朕的一片心意。

另授张灏为锦衣卫亲军都指挥司,特例指挥俭事,不着品级,乃朕之亲信委派,专司体察民情,监察百官勋贵,皇亲国戚之责,可随时入宫面圣,不必侯旨请示,钦此!”

艳阳当空,照晒的厚重城砖斑驳不堪,整个墙面呈黑绿如墨般沧桑颜色,城墙根底,片片苔藓兀自生根,朵朵嫩黄色的野花点点颤颤,混迹在杂草丛中。

天气闷热,泥土路面被日头暴晒的干燥滚烫,无数路人汗流浃背的走在其上,不远处,就是青石路面,一直延伸到城门底下。

抬起横亘在行李上的扁担,一位年过五旬的老汉,苍老的面孔满是褶皱,皮肤黝黑,佝偻着背部用力一挺,掀起沉重行李紧跟在人群之后,一点点朝着城门口挪动。

身前站着一位年轻书生,刚刚放下手中的软帕,抬头看看头顶处那高悬的炙热火球,一只手中还拿着把折扇,神色间满是怨气,眯着眼睛扭动了下脖子,一身汗渍透出青衣。

书生翘脚伸头,朝着人群前面望去,神色间显得有些不耐,嘴上埋怨道:“这日头跟下火似地,实在是太热了,墨竹,真不该听你的,只为了省下几钱银子,而不去走那舒服的水路,看看,少爷我都快要中暑了。”

身边紧挨着的一个只有十几岁,穿戴短衣小帽的稚嫩少年,斜挎着一个碎花布囊,紧紧的靠在胸前,背着个书筐,显得沉甸甸的,压的少年直咧着嘴。

赶紧接过主子的折扇,少年也是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擦,两手用力朝着主子身上扇风,神色乖巧的说道:“少爷,这不也走到京城了吗?您在忍耐下,眼瞅着就要进城了。”

两手不停忙碌,还不忘回头朝老汉笑笑,提醒道:“大爷,这里人多,您可跟住了,可别走散了。”

老汉面色黑着透红,咧着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白相间的糙牙,憨厚的点头道:“中,丢不了,倒是您两位可小心些,城里啥人都有,可别丢了东西。”

“本少爷两袖空空,倒不怕那毛贼惦记,咦,什么味这么臭?”

左右瞅瞅形色匆匆的百姓,书生忽然厌恶的捂着口鼻,只见从城门口,几辆拖着粪水的牛车,在几个庄稼人的驱赶下,缓缓驶出。

刚刚还大呼小叫的兵士,早已躲到远处,排队等待进城的行人,赶紧拥挤的朝一侧躲闪,不免互相间磕磕碰碰,顿时惹得几位妇人愤怒叫骂。

城门两端,来往的人们密密麻麻,宽阔的街道两旁,各式店铺鳞次栉比,金色招牌挂的老高,各家铺子前,竖着几丈高的木杆,最顶上那各色的迎宾布帘微微晃动。

街道中全是行人,大多手拿肩扛着行李,也有的挑着货物,都是满面风尘之色,还要那推着小车的乡下人,正赶着进城贩卖,不时有牵着马匹的体面人,一边呵斥,一边赶路。

排队等了老半天,书生才挤出人群,从厚实宽阔的城门洞出来,身边陪着小仆和老汉,三人不禁站在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路人中,朝着大明朝的京城内部看去。

满目都是人影憧憧,耳边听着嘈杂的喧闹声,这街上各式人等真是千奇百怪,走街串户的游方郎中,拖儿带女的妇人老太,挑着担子的小贩子,衣着富贵的京城百姓,满头珠翠的丫鬟婆子,还要那一顶顶四方轿子,一辆辆马车,真是看的书生连连感叹,还有那服饰怪异的海外蛮夷,低头肃穆的化缘和尚,惹得少年不时叫嚷,大惊小怪的指指点点。

从没到过京城的主仆二人,兴奋的看了半天热闹,才在老汉的连声催促下,迈步朝前走去,很快,顺着人流,消失在茫茫人群,条条街道之中。

秦淮河畔的夫子庙,斜对面,顺着引自秦淮河的支流,河岸上青色照壁之后,就是一排排的金粉楼阁,此时那里行人稀少,除了慕名而来,稀稀落落的一些游人外,眼不见那夜晚喧闹火爆的酒绿灯红,更不见烟花璀璨的十里珠帘,两岸如梦似幻的丝竹吟唱。五光十色,如同星空点点的画舫穿梭,还有那过江之鱼般的文人骚客,富户豪商。

与那边的冷清相比,整个夫子庙因坐落在贡书院附近,此处又是靠近京城中心位置,连接南北,贯通几道城门,因而繁华热闹无比,不但街市两边都是风格各异的楼台水榭,青灰色主体搀着白面红砖,夹杂着黑蓝两色木漆,争奇斗艳的斗詹飞瓦,金粉涂就的雕窗游廊,远远看去,一片片建筑实乃秀气绝伦,岂是笔墨所能描述于万一。

延伸自夫子庙的各条拱桥街道,如同蛛网般向四面八方辐射,人来人往,喧嚣吵闹,不管是连成片的酒肆茶楼,还是街头巷尾遍布的小吃摊子,自是吸引无数来自各方游人,兴致盎然的驻足流连。

越是靠近贡院,周围的店铺就越是干净讲究,大多是贩卖字画书籍,古玩器具的文雅之所,店铺门外还摆放着桌椅,一些落魄文人正在低头动笔,身后挂满字画,也引得一些风雅之士,聚在一起品头论足。

不远处的京城贡院,占地极大,从红墙外看去,只能依稀瞧见那高高的三层阁亭,以及冒出头的森森古树,高大巍峨的官门外,更是被一群群的读书人包围,如同花园似地一方天地,犹如世外桃源般,比之一巷之隔的夫子庙,少了几多人烟味,多了几分悠闲写意。

当中那聚星亭中,此时满满当当坐着十几位读书人,一个个神色悠闲,手拿折扇,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

“王兄,今日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凭兄之满腹才华,来年春闱科举,定能高中三甲,就算是蟾宫折桂,想必也是易如反掌。”

一位蓝布长衫的青年赶紧摇手,苦笑道:“张兄何必捧我,只是在诗词上略有些长处,可参加科举,比的是文章策论,这可远远比不上诸位兄弟了。”

他身边的一位书生扬眉笑道:“话说以张兄的家世,走个恩萌出身轻轻松松,却非要和我等同样辛苦十年,从童式,乡试慢慢熬出来,真是令人敬佩。”

相比这群人的穿着各异,有富有贫,这张姓书生即使一身素白长衣,却也掩不住其身上的世家气质,闻言神色谦虚,客气的道:“诸位有所不知,在下身子从小单薄,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念些书参加科举,为自己谋个出身,而家中乃是世代武将之家,就算是蒙朝廷恩典,那也只能做个武将,不然只会丢了祖宗的脸面。”

众位书生神色恍然,其中一个身材肥胖,穿着上好绸缎长衫的青年,好奇的询问道:“观张兄这气度举止,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世家出身,还不知是何家子弟,难道是京城最有名望的张家不成?”

这一身富贵的青年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那张兄衣着材质不凡,所以才有此一问,随着对方缓慢点头,惊得众人恍然大悟,暗道难怪他对京城之事如此了如指掌,为人更是豪爽大方,原来如此。

“马兄可说的是英国公张家?难怪,难怪。”众人赶忙起身见礼,想那张家如今名满天下,自是人人不敢怠慢。

这张姓书生也急忙起身回礼,苦笑道:“众位兄弟何必如此,唉,早知今日就不过来了,这以后大家还如何相处。”

大家哈哈大笑,彼此客气一番又重新落座,那胖书生大笑道:“无妨,世间功名利禄皆浮云而,我等学的的圣贤书,又怎能把区区门第富贵看的太重,今后还是一切如故,哈哈。”

话虽如此,可神态间却透着格外亲热,其他人更是神色有些拘谨,唯有那王姓书生洒然一笑,说道:“这几年张家可是在京城出了大名,不知那混世魔王和张兄何如称呼?”

“混世魔王?啊,想起来了,就是那八岁时语出惊人,料事如神的未来国公爷了,如今可是锦衣卫指挥俭事,被我等士林子弟称赞有加的少年英杰啊!”

随着一位书生高声叫道,其他人顿时赞同的连连点头,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张姓书生,其中有人赞道:“幸亏这些年有那张少爷屡次出手,才使得朝中诸公能平安无事,要不然,还不知有多少大人,被那小人纪纲暗害身死呢。”

王姓书生叹了口气,低声道:“还是莫要议论此事的好,省的隔墙有耳,凭空节外生枝,生出无穷事端出来,那纪纲如今和张少爷水火不容,唉,也不知最后鹿死谁手,好生叫人担心啊!”

众人点头,虽然一个个正是血气方刚,敢慷慨激扬指点江山的年纪,但对于无孔不入的锦衣卫还是好生顾忌,这几年,那些身穿飞鱼服,手拿绣春刀的密探们,行事越发鬼祟,出手也更加狠辣,实在是让人心底生寒,要不是有张家少爷这位锦衣卫中的定海神针,还不知要弄得多少大臣富户家破人亡呢。

一时间,亭中气氛有些沉闷,张姓书生轻轻一拍手中折扇,朗声笑道:“那张灏论辈分乃是我的族弟,可彼此地位却有如天壤之别,在下家里只是府上旁系,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兄弟,这些年一共也没见过几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众人笑着点头,心想正该如此,要不然,你根本不必苦读诗书,来参加这难如登天的科举考试,随便走个门路,何愁不弄个一官半职。

有几位书生脸上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更多的是满不在乎,毕竟这文人和勋贵子弟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甚至彼此间的交际圈子都能用泾渭分明来形容,互相根本没有什么来往,更是以看对方瞧不起,不顺眼的居多。

那胖书生怅然一声长叹,神色憧憬的嬉笑道:“真想见见那位传中中的人杰,坊间传言都说,这张二爷容貌俊逸非凡,气质更是飘逸出尘,乃是谪仙般的潇洒人物,真是恨不得马上赶去拜见,大家好生畅谈一番。”

“嗯,不只容貌气质与众不同,为人更是爽直亲和,听说犹如春风拂面,使人见之忘俗,只是不喜读书,在圣上面前更是嬉笑怒骂,视若等闲,惹得皇帝成天连连发作,恨不得把他扔到那天涯海角呆着,省的见之心烦。”

“哈哈,如今我朝谁人不知,在圣上面前说话最有分量,挨骂次数最多,被大人们戏称为天生弄臣的张二爷,可是真正有一颗金子般的赤字之心呀。”

众人同声大笑,显然对于这张灏都是心有好感,虽然那是一位真正的豪门纨绔子弟,但因这几年行事光明磊落,屡次为读书人出身的文臣仗义执言,又接连劝止皇帝多次杀戮举动,真可称得上是活人无数,所以深为天下读书人为之景仰,更是被满朝文武奉为救苦救难的大善人。

高中客栈,建在夫子庙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此处民居密集,小河环绕,小桥古树随处可见,行人不多,走动的路人大多是附近居民。

不过如今却渐渐热闹起来,随着来年朝廷就要再开科举,即使此地略有些偏僻,也引来无数慕名而来的读书人,选择在此处暂居。

店中占地颇大,前后不但有三进三出的套院,就是当街的主楼都高达三层,另外左右两侧都新辟了院子,用来专供出手豪绰的富家子弟,独门独院的静心读书。

刚进城的书生主仆二人,一入城的首要之事,自然是要寻个落脚之地,幸好那老汉是个常年做惯脚夫的,对于繁华京城那复杂之极的道路很是熟悉,领着他们就急匆匆赶到此处,也是老天照顾,正好还有一间客房空着,书生二话不说,掏出二两银子作为定钱。

付了脚力钱后,老汉千恩万谢的告别而归,客房空间不大,仅有一张床铺,室内摆放着一套红木家具,书童简单的收拾下,把行李放置妥当,二人就着凉茶,啃掉两张大饼填饱肚皮后,书生自去小睡,书童则在地上铺上一张竹席,也跟着休息。

等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渐暗,左右看看闲着无事,主仆二人换了一身新衣,兴奋的走出房间,在客栈中闲逛起来。

那书童跟在少爷身后,脸上可没主子那么适意,心疼的嘟囔道:“少爷,二两银子才能住上一个月,这店实在是太黑心了,就算是京城物价沸腾,也不至于如此贵的离谱吧?”

呵呵一笑,书生表情有些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地看着墙壁柱子上,一些前人留下的诗词小句,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是孤陋寡闻,这京城论店费昂贵,这高中客栈起码能排上三甲,在别处,比这环境还好些的,花同样的银子,能住上三个月呢。”

“啊!”书童不免大惊失色,站在那里呆了半天,才缓过劲来,不以为然的咂咂嘴,嚷嚷道:“那干嘛住在这里,少爷,要不咱们另选个客栈吧?”

正好前面走来一老一少两位文士,书生赶紧站直身子,客气的点头示意,等和人家插肩而过后,才不悦的回头,皱着眉头,低声道:“知道什么,这高中客栈可是大有来历的,少爷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为何独独选中此处,那是有着深意的。”

“就说为何偏要在外头住着,不去老姑奶奶那投亲,敢情少爷早有此意啊!”书童嘻嘻一笑,好奇的又问道:“这店有何来历?少爷给小的说说。”

这书童年纪不大,长得秀气伶俐,平日这书生极为宠他,闻言潇洒的展开折扇,很是显摆的慢慢摇着,那扇子正面画着山水,深得秀美峰奇的精髓,背面写着几行文字,字体苍劲工整,落款更是了不得,竟然是出自本朝士,翰林院侍讲,太子东宫左谕德(正五品)内阁大臣杨士奇的手笔。

书生瞅了眼手上的香妃竹金扇儿,不免自得的笑笑,迈步走下楼梯,嘴上讲解道:“据说这高中客栈早在前朝时就有,也算是个百年老店,原名已经不可考究了,这高中二字还是太祖朝时改的,就因为当年住在这里的解缙大人高中殿试二甲第七名,解解元的哥哥解纶,妹夫黄金华同样在那一年进士及第,这一门三进士,兄弟同登第,那是何等的了得,真是一段千古佳话,当年真是立时轰动整个京师,没几日,就传遍天下,为世人交口称赞啊!”

赞叹的摇头晃脑,书生慢悠悠的走到楼底,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书童,神色钦佩,但却犹豫的问道:“可那也只是二甲第七名,比起状元郎可差的远了,这店家掌柜不免有些过于取巧,就因为考中三个进士就恁的大胆,凭什么店费就比别家贵上三倍?”

书生顿时气结,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刚要回头解释,就听见不远处一声清朗的话音响起。

“呵呵,那解缙解大人,只是因为名字取得不好罢了,那年太祖皇帝原本是要钦点他为状元的,只是有大臣上奏说:‘首开科甲,为国抡元,当取吉祥以顺民心。解缙字大绅,点为状元,‘缙’、‘绅’俱‘解’,于国不吉。’以至于太祖皇帝忍痛割爱,勉为其难的点了名字较吉祥的任亨泰大人为状元公。”

主仆二人一愣,书童随意听的恍然大悟,拍掌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大家都赶来这里住店,果然是大为吉利的所在。”

书生不敢怠慢,紧走几步穿过走廊,只见前面豁然开朗,大厅中,十几张桌子正坐的一些人喝酒吃菜,而四五个浑身书卷气的青年站在柜台一边,当先一位身材消瘦,面容俊秀的年轻人,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走廊方向,此人气度从容,一身素白缎子长衫衣带飘飘,背手而立。

书生赶紧双手抱拳,手中香妃竹金扇儿倒立朝下,扇柄上一串金玉珠子挂在眼,书生满脸堆笑,客气的笑道:“在下周文涛,给各位仁兄见礼了。”

几位读书人笑着回礼,不免面有异色的打量了下这主仆二人,二人长相都是眉清目秀,身材中等,一身穿着倒也寻常,只是这书生手中的扇子,却有些过于华贵,和衣着穿戴有些不大相配。

其他几人都是笑而不语,只有当先那身材瘦弱的青年,抱拳笑道:“周兄请了,在下,这几位都是至交好友,兄弟帮你介绍一下。”

接着挨个介绍,不免一阵客套,互相道了几声久仰,询问了下家世籍贯等一类的话,随着周文涛故意卖弄的扇着折扇,那上面的山水画倒也罢了,背面的落款可看得其他人心中一跳。

心中一动,也顾不上有些失态,仔细看了下周文涛手中的扇子,随口问道:“周兄既然家住河北,不知在京城中可有什么亲戚?”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引得几位同行的书生不明所以,一个个遂不在言语,全都看向那主仆二人,感觉到他二人神色有些愕然,书童张嘴就要答话,却被自家公子抢在前头,疑惑的点头道:“正是,在下有一位姑奶奶居住在京城,不知张兄为何有此一问,莫非,”

似乎想到什么,周文涛恍然大悟的看着含笑而立的,惊喜的叫道:“莫非张兄就是祥福张家的子弟?大好,大好,竟然遇见亲人,请受小弟一拜。”

赶紧扶起大礼参拜的周文涛,豪爽的拉着他的手,转身朝着一个雅间走去,大笑道:“既然是自家兄弟,那愚兄就借花献佛,大家一起吃上一顿,一来给兄弟你接风洗尘,二来大家熟悉一下,好生聚聚,也让那马兄大大的破费一回。”

身后几位青年同声嬉笑,而当中那身材肥胖的马兄则神态作怪,笑骂道:“一顿饭钱算个甚,张兄你好没意思,又借机讥笑与我身子宽,食肠大,一会儿定要灌你个人仰马翻不可。”又回头朝着掌柜的喝道:“赶紧,好酒好菜尽管上来,记住了,要最上等的席面,最好的酒水。”

“唉,马爷您就放心吧。”中年掌柜顿时笑的表情都乐开了花,赶紧走出柜台,亲自跑过去招呼这几位豪客。

众人大笑,一起相拥进了大厅里头的雅间,席间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自不比言,原来这周文涛家住河北庆县,周姓乃是当地望族,他上有爹娘建在,同辈姐姐三人,其人是家中独子,这周家有良田百亩,几间铺子,也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家境富裕,自是有条件供养他专心念书。

而周文涛也很争气,从小就喜欢读书写字,加上为人聪明伶俐,用功勤奋,十年寒窗下来,倒也不负所学,接连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考中举人,也算是少年春风得意,在当地名气极大,这次提前一年进京赶考,正是踌躇满志,准备在会试上大显身手,以期考中三甲,光宗耀祖。

周家虽家境殷实,但也属于小康之家,家财并不如何丰厚,而其手中的香妃扇子到不稀奇,只是那上面的字画确有些骇人,本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而也正巧有这么一把,这还是老祖宗赏赐下来的,乃是有一年老太太过寿时,大学士杨士奇亲自书写了五把折扇,送过来当做贺礼的,其落款字体都是独一无二,故被轻易认出。

加上这周文涛家住河北,和老祖宗正好同姓,所以才有此一问,原来这周文涛确实是老祖宗的娘家外侄孙,这扇子就是老祖宗命下人送过去的,连同其他价值不菲的小物件一起,作为侄孙考中举人的赏赐,因这扇子做工精美,来历更是非同小可,这周文涛当日一见即爱不释手,平日走到哪都是随身携带,今日更是故意拿出来显摆,也是赶巧,正好撞见了亲戚兄弟。

这几位青年年龄大致相仿,又同时读书人,自是意气相投,不大会工夫,就熟络的仿佛多年好友一般,开怀畅饮,听曲吟诗,真是好一阵热闹。

酒足饭饱后,亲自送几位好友一一回房休息,最后和周文涛约定,明日同去英国公府拜见老祖宗,这才互相告别,不说周文涛主仆二人如何洗漱安寝,那一脸醉意,在一个家人搀扶下,晃悠悠的走出了高中客栈,上了一辆马车,下人把手中马鞭一甩,马车朝着家中赶去。

穿街过巷,只见周围行人络绎不绝,这夜晚的京城,自是灯火明亮,繁华依旧,此时又是盛夏,气温极高,晚风徐徐,吹的人好不舒适,正是用过晚饭后,全家老少出来溜达消食的好时候。

路边到处有人走动,那一个个院子木门敞开,左右邻居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各家都把矮桌放置在院子当中,上面摆满瓜果小吃,凉茶清水,招待上门来的邻居好友。

小商贩们更是走街串巷,一路吆喝不绝,引得玩耍的孩子纷纷跑出家门,有趣的聚在一堆,围观那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儿,笑声不断。

行了一顿饭的工夫,马车随着拐进一条弄巷,路面颠簸,搅得坐在车子的浑身不自在,此处行人渐渐稀少,等驶出巷子后,道路两侧满是绿树花丛,只是那枝叶茬口,都被修剪的异常平整,不像别处,棵棵古树大多斜枝茂盛,高耸宽大。

成排的大树之后,大约两丈多远,才是片片朱墙青瓦,不时有高举火把的家丁,敲着铜锣梆子,在外墙下巡逻,显然裁剪树枝,是为了防止有人企图潜入各家府中。

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头前服下了颗解酒的冷香丸,药效刚刚上来,不免头疼欲裂,难受的灌了一壶冷茶,咀嚼着干涩的茶叶,想使脑袋清醒些。

他家住在石狮子巷不远处的葫芦胡同,祖父曾跟随故去的老太爷上过战场,只是做的乃是前朝的官职,因那时天下动荡,也未给后代子孙积攒下多少家财。

后来祖父病故,父亲张正峋一直跟随英国公张辅到处征战,如今以积功升至云南某边卫下辖的正千户,也算是能独当一面的正五品武将,因这军职可以世袭,又补了大哥张树做了个总旗,跟随在父亲身边为朝廷效力。

想到这,不免又长吁短叹一番,他虽是长房嫡子,只是排行第二不说,从小体弱多病,要想不一生蹉跎的话,只能靠科举做个文官,只因英国公张辅对亲族要求苛刻,后辈子弟除了武艺人品出众,才能举荐做个武职外,从不徇私为其他子弟谋个一官半职,更不说朝文臣那边伸手了。

家中这些年倒是日渐富贵,虽远远比不上那边国公府,可也算是奴仆成群,锦衣玉食,这倒也有点志气,从小就立下志向,想要做个一身正气的名臣,只是最近眼看着几个庶出的兄弟离家到军前效力,不免心中有些焦急。

正好此时马车路过石狮子巷的英国公府,看着府门外那挂着成排的大红灯笼,以及匾额上那硕大的四个烫金大字,还有石阶上昂然站立的十几名武士,就连两边的狰狞石狮都显露出堂堂国公府的赫赫威势。

羡慕的看了一会儿,不免心中盘算,对于来年的科举,其实他并无半分把握,这成天和赴京赶考的读书人混迹一处,每日出手豪爽,为他人排忧解难,不外是为了增加些名望,以图声名鹊起,给自身积累些资本。

虽说会试那考场严格无比,但身为京城勋贵子弟,自然有的办法寻到门路,只要本身有些才华,肯定比那些寒门子弟进身更容易些,唯一怕的是临场发挥失常,或是字里行间中犯了朝廷忌讳,弄得个名落孙山,那就得在苦熬三年,以待下次朝廷再开科举了。

可人生匆匆,这大好年华弹指即过,又有几人肯耐住寂寞,不去想那功名利禄,更是热衷仕途,当然不肯浪费此次难得机会,这脑中开始计较,想要寻条登天捷径。

很快,马车驶进到自家宅子,下了马车,赶紧吩咐小厮打来一盆井水,站在马棚外,好生梳洗一番,又接连喝下两杯浓茶,使得身上口中再无酒臭味,这才让下人帮着整理下衣衫,方踱步朝内宅中走去。

首先去了趟奶奶屋中请安,详细说了下今日遇到周文涛一事,正好母亲也在屋中陪着,老太太当即把一众姨娘丫鬟赶了出去,三人在屋中好生计较半天,半个时辰后,才笑容满面的出来。

这心情一时兴奋,回到居住的院子中,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命丫鬟们烧水准备,伺候他贴身沐浴,而几位年轻丫鬟半推半就,也就跟着进来厢房,不免过程中摸摸碰碰,春色无边,逗得几个丫鬟娇慎连连,惹得虚火上升,急不可待的搂着两个姿色不错的大丫头,跑回屋中泻火去了。

第二日一早,强打着精神,从粉臂肉腿中抽身下床,强忍着全身酸疼,面色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脸色暗淡,尤其是眼袋发黑,瞅了眼梳妆台上的铜镜,不禁回身笑骂道:“都起来,日不死的小浪货,昨夜可累死少爷了,这色字头上一把刀,果真是抽筋伐髓,使人消瘦不堪。”

赶紧从主子床上爬起的两个丫鬟,闻言吃吃的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浪浪的白了站立床前的一眼,混不顾此时一丝不挂,雪白的胸脯颤颤巍巍,嬉笑道:“谁叫昨儿个少爷龙精虎猛,比平日可狠的多了,还不知廉耻的命我姐妹同时陪你,活该一大早的面色蜡黄,该。”

这话说的哈哈一笑,低头伸手就在那酥胸上捞了一把,惹得另一个满床找衣服穿的丫鬟,撇嘴讥笑道:“少爷可是有喜事了?就您这身子骨,昨晚还未被小玉掏空了啊!要不婢子躲远些,你二位在翻云覆雨一番?”

“呦,看你那清高的德行,还不知是哪个浪货?昨晚吃添个不休,也不嫌爷那活儿脏,难怪爷成天赞你会吹箫呢,嘻嘻。”那姿色不错的小玉,一边使劲拧了下少爷把弄胸脯的大手,一边马上反唇相讥,说的自己都大笑不止。

“你,好你个浪蹄子,竟敢笑话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披上一件大红肚兜的丫鬟,此时气急败坏的扑上前打她,两个丫鬟顿时闹成一团,这臀影阵阵,乳波荡漾,真是看的眉飞色舞,色心大起,就要上前混战一场,好在记起今天还有要事,强忍着心头火起,也不在理会她们,径自抱起一堆衣物出了里间。

外间自有两个丫鬟守候,只是面色不悦,全都扭头不理他,头疼的笑笑,少不得又是一阵温言抚慰,许了若干好处后,两个丫鬟才一脸冷笑的上前伺候,

匆匆更衣洗漱一番,依然穿着朴素的素白长衫,头上戴着块天蓝色文士巾,赶到老太太屋中问安,顺便填饱了肚皮,一连喝了三碗参汤,气色才好一些,笑着陪老太太说了会儿闲话,这才起身出来。

等赶到高中客栈时,那周文涛主仆二人早就等候多时,客气了几句,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又折返往回赶去。

一路上,书童墨竹不时对着外头的繁华街市赞不绝口,好奇的到处打量,强打着精神,举止斯文有礼的一一解说,他原本就是对京城各处极熟悉的,加上苦读诗书多年,一些名胜古迹的典故由来真是信口拈来,口才更佳,更是词锋文雅,善会讨人欢喜的,语气悠扬顿挫,听的周文涛和书童墨竹就如乡下人一般,一时间真是如痴如醉。

等马车赶到国公府后门时,三人早就说说笑笑了半天,神色间亲密无比,相携着一起下车后,墨竹神色惊奇的看着周围,只见高墙大门外的空地极大,竟然处身在一个宽敞的巷子口。

不远处的墙根底下,歇着一些生意担子,有卖吃食的,有卖小货物的,还有立着排架子,上面挂满玩耍物件儿的,二三十个小孩子吵吵闹闹,围在摊子前戏耍。

正好有几个下人在摊子前买了些小吃,手捧着油纸包走过来,远远看见门口站着三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身后还停着一辆马车,几个仆人,其中两个面生不认得,那一个却有些面善,一个下人更是热情的高叫道:“哎呀,这不是林二爷嘛。”

神色矜持的笑道:“正是我,今儿个有事过来,周妈妈在屋中吗?”

“在,在的,才从内宅下了职司回来,林二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老通报一声。”几位下人急忙拎着装着小吃的油纸包,一溜烟地跑进大门中。

看了眼神色茫然的主仆二人,不禁有些得意,指了指红墙,笑着解释道:“这府上一天也不知有多少人排队等着求见呢,打秋风的,求门路的,上门有事相商的,真是多了去了,正门那等闲人不许接近,灏二爷如今下了严令,朝中百官一律不接待,有其他琐事的亲戚朋友,都去不远处的管家院子那里报备,不许随便打扰老祖宗和太太,也就是咱爷们身份不同,才能直接到后门这来。”

周文涛神色恍然,心里却不免有些不痛快,而一边的墨竹都听的呆了,仿佛知道他二位想什么似地,不紧不慢的笑道:“也就是你我兄弟乃张家至亲,才能径直从后门进出,为兄就不消说了,只是一个旁系而已,这次还是占了贤弟的便宜,这老祖宗的亲侄孙大老远的过来,那可是了不得啊,这府上将近上千口人,哪个敢怠慢贤弟,呵呵。”

这话可说到周文涛心底了,原本过来就有些拘谨,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从口气中,似乎还得依仗他的面子,才能进府见到姑奶奶似地,这论亲疏远近,自己明明比他强上几分,不就是家住外地吗

可这一番解释的话,真是由衷的哄得周文涛高兴开怀,顿时脸色挂起亲切笑容,心中暗爽,表面上却谦虚的道:“哪里,哪里,兄长乃是名门子弟,文涛只是个平民百姓,今后还得多多指望兄长随时耳提面命,严加教导才是。”

“哈哈,自家兄弟何必客气,等会老祖宗肯定会给兄弟安排个住处,断不会让你住在外头,正好为兄在前头不远有个院子闲着,唉,平日身边没个之交好友,也不耐烦住过去,要不你我兄弟干脆住到一处得了,每天互相请教,讨论文章诗词,倒也快活,对来年科举更是是大有教益啊!”

看着爽朗大笑的模样,周文涛心下大为意动,先不说彼此本就投缘,非常仰慕这张兄的才华为人,住在一个院子中朝夕相处,时刻能见上一面,对于自身学问确实大有增益。

就说自家虽然是老祖宗的亲戚,可毕竟是隔着一层,又从未见过面,还不知会遇上什么待遇,这京城之大之繁华,远远超出自己想象,能有张家人时刻陪着,确实使人心安,何况还是位家世不凡的富贵子弟,有这位贵人兄长相帮,自是好处多多。

连忙举手抱拳,周文涛心思聪慧,反应极快,马上投桃报李,欣喜的道:“兄长有愿,弟敢不从命,等会拜见姑奶奶时,定要把兄长如此体贴之举说与她老人家听,也让姑奶奶一起高兴高兴。”

故意板着脸,但眼中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正中心里的挥手笑道:“小事一桩,哪值得兄弟感激,你我兄弟一见如故,这彼此关系又如此亲近,这么做乃是天经地义,不然才是为兄怠慢与你,呵呵。”

这两位正说的高兴,刚才那下人已经跑出来,身后跟着一位中年妇人,面容端庄秀气,风韵犹存,神态举止大方亲切,一身的富态气,衣着讲究,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下人丫鬟。

隔着老远,那妇人就抬头笑道:“哎呦,就说今日一大早的,那喜鹊就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敢情真是映着贵人过来,林二爷如今可是位老爷,这身份贵重的,怎么就不直接进门去,还客气的守在门外,莫不是下人们堵着不让进门,真是一群没眼力见的混账东西,婶子这就替你出口气。”

这两天有点私事,一天只能发3800字以上的章节,还请大家见谅,事马上就能办妥,回头继续一天两章,三章的发。

另外请求大家收藏支持一下,对方景至关重要,拜谢!

真是人未到,语先来,伴着扑鼻脂粉香,中年美妇风姿怡人的迈着碎步,脚下那淡绿色的绣花鞋,随着百褶碎花裙起伏,不时隐隐显现。

门外几阶石梯下的几人听声看去,不由得全都心中暗赞,好一个富贵美妇人,只见那美妇一身绫罗绸缎,极体面讲究不说,头上更是盘着云堆千浪发髻,上面插满了金钗银饰,白嫩嫩的手臂套着两对碧莹莹的玉镯,十指芊芊,更是戴着四个金灿灿,一个幽幽光彩的绿宝石,一个大猫眼石的戒指,全身珠光宝气,耀人眼目。

这中年美妇说话语速极快,听得周文涛主仆二人有些发愣,又不知对方乃是何人?顿时拘谨的肃立而站,即使周文涛身份与众不同,此刻也不敢托大。

身边的神态客气恭敬,闻言苦笑的拱手,赶忙说道:“周婶婶,您就别挖苦咱了,今日这喜鹊迎宾,可是另有其人。”

“咦!”那周氏为人伶俐,惯会察言观色的,乃是天生的七窍玲珑,原本眼角就捎带着另外两位年轻人,只是瞧见他二位衣衫普通,并未放在心上,还以为是这的好友呢,此刻心中疑惑,面上却犹自笑吟吟的娇声道:“瞧瞧,就说那喜鹊成双成对的叫个不停,前头还和妈妈说笑来着,今日肯定有贵客上门,可不,真真叫奴家猜个正着,贵客一来就是一双的,敢问这位公子?”

说完风情万种的瞥了周文涛一眼,眼神中满是欣赏和赞美,马上又不着痕迹的看着,慎怪的骂道:“好你个林二爷,如今这岁数大了,越发的不像话,敢情这是要看婶子当众出丑,怠慢佳客不成?看我回头不在你老娘面前说你坏话。”

这一眼只瞅的周文涛小心肝砰砰乱跳,赶紧老实的低下头去,一边暗赞对方熟美风韵,一边心中嘀咕她的身份,看这语气和出现的地方,应该是府上一位体面管事,不由心里大为赞叹,果然不愧是宰相门前七品官,一个下人就敢自称婶子,穿戴的好似主家一样,比之自家母亲姐姐的打扮都要强上三分,看这张兄还得尊敬有加的小意奉承,这国公府果真是一等一的豪门所在。

趁着周文涛低头的工夫,周氏朝使了个眼色,露出询问的神色,轻浮的笑笑,逗得周氏神色佯怒,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不敢在故意戏弄,爽朗的笑道:“周婶子莫要着恼,都是侄子的过错,其实,可怨不得我故意隐瞒,这不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嘛,这可是婶子您的本家侄子啊!呵呵”

这话听得周文涛和周氏同时大吃一惊,不禁神色正经八百的朝对方直视,周文涛犹豫的不敢说话,还是那周氏解了他的围,故作惊喜的笑道:“侄子?这可得让奴家好生瞧瞧。”

说完不避嫌疑的双手扶住周文涛双肩,仔细的在他面上看来看去,心中反复合计,忽然眼睛一亮,大叫道:“哎呀老天爷,你是文涛吧?这真是大喜啊!”

周文涛笑着点头,一边的墨竹极有眼色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亲亲热热的喊道:“小的给奶奶的请安了。”

“前些日子妈妈和老祖宗还聚一处念叨你来着,你母亲早就托人送信过来,说你这段日子就要进京了,呦,果然是生的一表人才,俊逸非凡的,咱周家如今出了你这个大秀才,真是给全族老少爷们争脸,给祖宗添了大光彩啊!呵呵。”

墨竹稚嫩亲热的问好顿时惹得周氏笑的花枝乱颤,手臂朝半空中一挥,带起手中的丝巾在空中划过一道绿影,浓腻的脂粉香气随着丝巾飞舞而扩散,做作的摆着兰花指,脸上嬉笑道:“瞧这孩子多讨人喜欢,赶紧起来说话吧,没的叫人笑话咱家逾越,这声奶奶可不能随口乱叫,乖。”

下意识的横了身后的下人丫鬟一眼,等墨竹站起来后,周氏神色恢复正经庄重,轻笑道:“婶子可不敢胡乱应承你,虽说都是一个祖宗生下来的,大家都姓周,可那隔着不知多少辈了,平日说笑称呼那是显得亲热,但在人前可不敢乱说,文涛是主子,咱们呀,那都是下人。”

“这话从何说起,婶婶,文涛可不敢在您面前自称主子,万万不敢。”周文涛赶紧恭敬施礼,这打滚随蛇上,从对方说话口气和做派看,这位妇人绝不是个普通下人,肯定是当年随着老姑奶奶陪嫁过来的家人后代,这声婶婶倒也叫的不冤。

“哎呦,这看看,唉,那就托大唤你一声侄儿了,唤的奴家这心里呀,真是慰藉的暖洋洋。”周氏神色感慨,有些动情的说了这番话,说完站在那想了想,神色欢喜无限,接着笑道:“这声婶婶可不能让孩子白叫,省的叫园子里的姐妹笑话咱家寒酸,没个长辈样子,来,这是婶子的一点见面礼,可不许笑话我小气。”

周氏笑容满面的从手指上摘下一枚最大个的金戒指,抓起周文涛的手,就放在他手心上,忽然她又想了想,伸手从头上摘下一支金钗,那周文涛惶恐的就要缩手,被周氏慎怪的瞪了便宜侄子一眼,又给放在他手中。

“这,这如何使得,小侄都没有拿出手的礼物孝敬婶婶。”周文涛顿时脸色通红,羞愧的低头说道,他家境虽然富裕,可这次进京时,父母却考虑到财不露白,这主仆二人年纪又小,生怕遭到些意外,就没敢让他多带些盘缠,反正到了京城,就有老祖宗亲自照顾,那边家大业大的,就算是多带银子置办些礼物,恐怕人家也多半是瞧不上眼,还不如两手空空上门去,这骨肉至亲的还显得有诚意,没的客气多礼让府上人埋怨太见外,何况还是个小辈,也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

看出他二人手头拮据,周氏身份地位在府上极为显贵,亲娘就是老祖宗的贴身丫鬟,如今更是老祖宗院子中的大管事,而她因说话得体,惯会和人交际,加上心思细密,办事周到体贴,所以这整个后门都归了她管,在张府权势极大,平日见惯下面人孝敬,外面人送上大礼,此时哪还会放在心上,又笑着摘下腰上的一个香囊,里面放着半两碎银,亲自递给墨竹做个见面礼。

周文涛和墨竹自是连声道谢,周氏模样笑盈盈的坦然受之,忽然懊恼的一拍手掌。

“快,光顾着和文涛侄儿叙旧了,瞧瞧我这脑子,这站在外头成什么样子,还怠慢了林二公子,赶紧随我进府。”亲热的拉着周文涛的手,周氏眼含深意的瞅了一眼,当先朝大门走去。

顿时一帮下人陪着进了大门内,穿过弄巷,从青红二色照壁绕过去,走过一条小巷子,酒来到一个院子中,院内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正前方的三间正房外,两边各有一排厢房,几个妇人婆子笑容满脸,神色恭敬的站在院子中,三个小丫头却在一侧的藤架下玩耍,看见有人过来,急忙迎了出来。

远远瞧见进来的是几位面生的青年男子,几个妇人和丫鬟吃了一惊,就要躲到别处去,周氏面色平静的哼了一声,叫道:“不用回避了,都不是外人。”

说完回头笑道:“先到妈妈屋中坐坐,聊聊天儿,吃顿酒席歇歇腿脚再说,园子里规矩大,就算侄儿们都不是外人,但到底都长大成人了,还是得依着规矩来。”

潇洒的一合折扇,赶紧回道:“那是自然,正好陪着周妈妈叙叙旧,这有段日子没过来当面请安了,园子中住着都是姐姐妹妹的,径直过去不免有失体统,一切都听婶婶的。”

此时才听出点味道出来,周文涛恍然大悟的低头和墨竹对视一下,暗叫原来周妈妈另有其人,我说怎么和母亲形容的不对,那姑奶可是快60岁的老人了,但这个婶婶也姓周,又敢认下我这个侄儿,那应该是那周妈妈的女儿了,此等府上一流的体面人,可得好生攀攀亲情。

站着的妇人婆子赶紧上前帮着打起门帘,讨好的看着几位走进来的人物,尤其是面对当先的周氏时,目光除了讨好外,还带着几分敬畏。

理都未理院子中的下人们,周氏抬脚迈过门槛,领着三个后辈朝左侧走去,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娃子正在眼前玩着一个毛茸茸的小球,身边陪着一个丫鬟和个奶妈子。

周文涛随意打量下,这正屋一进门是个过堂,起居的屋子分在左右两侧,虽说是个过堂,可不像寻常人家那样,室内弄得漆黑八糟的,连灶台都要搁在这里。

整个墙面都用白粉涂抹的平平整整,墙裙横梁等处,都是用上好木料雕刻成各种吉祥图案,上面刷着各色油漆,显得华美耐看,一对一人高的五彩花瓶立在墙角,墙面上还挂着一对硕大的扇面,上面绘着神仙下凡,百子笑迎,金玉落地等图案。

一眼看见进来的人相貌后,那娃子嘴角蜒着口水,叫着娘,娘的就扑了上来,身后的奶妈子赶紧把他抱在怀里,周氏笑眯眯的吩咐道:“把春儿领别处玩儿去,今日有贵客上门,这孩子太顽皮了,可不敢叫他呆在这。”

“是,这就出去玩。”奶妈子笑着应承,一边哄着怀中乱踢乱扭的娃子,一边和那丫鬟朝外面走去,周文涛和赶紧相让,目光亲切的看着那几岁小儿。

周氏目光柔和的盯着她们出去,才转身跺到屋子前,掀起布帘走了进去,嘴上笑道:“母亲,看看,这都是谁过来了。”

“是谁?快让人家进来,快。”屋里传出一声慈祥老态的声音,和周文涛相视一笑,前后走了进去,墨竹呆呆的看着周围华贵的摆设,好一会儿,才如梦方醒的跟了过去。

屋子空间极大极宽敞的,里面盘炕就占据了一半,炕上周围摆放着各式雕花大柜,镏金楠木的梳妆台,各色精美的漆盒,绸缎被面,还有图案精美的绣织壁画,古玩玉器。

炕下更是一套花梨木的大衣柜和整套的桌椅,靠里侧还立着个木架隔断,上面摆放着瓷器和小物件,精美漂亮,墙上悬挂着仕女图,上香祈愿等书画,一具三色雕漆大屏风架在最里面。

墨竹真是倒吸口冷气,这屋子中的摆设和装饰,可比老爷的书房,夫人的卧室好看,富贵多了,要不是头前听到此处乃是那个什么周妈妈的院子,敢情,我还以为这就是老姑奶奶的住处呢,乖里隆个咚,这国公府当真是富贵到了天啊,难怪都说这里金子为床银为墙,翡翠玛瑙堆成山,白玉明珠做油灯,奇珍异宝不稀罕呢。

不提墨竹在一边暗暗乍舌,那周文涛也差点被四周摆设迷花了眼,赶紧目不斜视,跟着朝大炕走去,笑容亲切的看着端坐在炕中的老太太,正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白发苍苍,梳理的慰慰贴贴,一具镶嵌着百颗明珠的丝网包头罩在头上,脑后盘起个小发髻,一支颤颤点点的金步摇斜插其上,

一身墨蓝色小福字大团花缎子袄,同色长裙,身上再无半点首饰,不过气度雍容,眉目沉稳庄重,神态慈祥,一见就让人过目难忘,显然是一辈子没吃过半点苦的富家老太太。

整个屋子中的纱窗全都敞开的,几个堆满碎冰的木盆放置在各处,散发着白色烟雾,显得清凉袭人,天棚两具摇扇不断摇摆,不时发出咔咔的声响,显然上面安装了机关的。

随着周氏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小话,那老太太顿时神色动容,紧跟着大喜,哈哈大笑道:“来,文涛过来,好生让姑奶瞧瞧,你娘早就来信告知老身了,天可见怜的,可把我儿给盼来了。”

“拜见周妈妈,替奶奶和母亲向您带声好。”上前施礼,笑着说道,周文涛也跟着弯腰施礼,郑重的低头说道:“孙侄子周文涛拜见姑奶,给您老磕头了。”

当即跪倒在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身后的墨竹赶忙跟着磕头,他到有自知之明,没敢张嘴说话,只是一脸的喜色却瞒不过人,看的周围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嘻嘻而笑

这周氏对周文涛来说实在是陌生,但是这位周妈妈却不知听母亲念叨了多少次了,这自称姑奶一叫出口,当即听的他心中再无半点怀疑,马上恭恭敬敬,亲亲热热的跪下磕头,这彼此亲戚关系说来,真是有点血缘关系,当年这老太太本身就是老姑奶奶的远房表妹,只是家境破败,父母双亡,无奈下给人家当了丫鬟,按亲戚远近,甚至和自家这边还要更近些。

拘谨的盘坐在炕上,和周文涛二人笑着陪周妈妈闲话,面对老人啰啰嗦嗦的竟问些吃穿用度,家中如何,有无定亲一类家长里短的琐事,还尽能支撑的住,反而舌灿生花的旁征博引,不时说上几段小笑话,讲些坊间家乡的一些趣事,这对两位满腹才华,口才不错的书生来说,实在是太轻而易举了,真是一时间哄得老太太笑的都合不拢嘴。

周妈妈和一边站着相陪的周氏径自高高兴兴,就连在不远处立着的墨竹都兴高采烈的和两个大丫鬟窃窃私语,而两位青年公子可心中暗暗叫苦,真是越来越感到坐立不宁,这脸上的汗都顺着脖子流进衣领中了。

这老太太年纪大,身体虚,以至于大热天的还烧着火炕,一开始二人还未感觉出不妥,可这时间坐的越久,就越觉得屁股下面好似烧红的铁板一样,烫的自己真是小腹紧缩,就差没有龇牙咧嘴,一跃而起了。

要说事儿也不大,一句解释就成,可世事还偏偏就离奇荒诞至此,先说这,如今满肚子在盘算着美事,无非是想利用周文涛面见老祖宗时,替自己美言几句,不但能在老祖宗眼前得个几分光彩,还在张府留下仗义儒雅的好名声,顺便在这边挂上号,想必今后通过周文涛,能有机会再次进入内宅,假如幸运的话,一旦撞见二爷张灏,那绝对自信凭着自己的人品风度,上佳口才,定能给对方留下大好印象,这全族上下谁不知道,二爷为人最是护短,对于身边亲善之人,那可是照顾的无微不至,面面俱到。

心中存着这个如意算盘,不免有些患得患失,更加注重自身的良好形象,绝不肯在下乡人周文涛和满屋子的女人面前,显得自家没有教养,忍气工夫还不如旁人,所以唯有苦苦忍耐,好似没事人似地谈笑风生。

而周文涛呢,到没有对面仁兄那般思想复杂,可是这越是觉得出身自乡下小地方,就越不肯弱了脸面,加上他自小聪慧,乡里县里没人不知道他的大名,其人又是少年得意,这傲气就更比一般人强上许多,眼巴巴的瞅着对面兄长一副举重若轻的神态,心下钦佩不已的同时,这胸中战意那是蹭蹭的高涨,在他认为,这由小事看大,别看只是区区的坐热炕头,其中可包含了养气,涵养,忍耐等综合素质的比拼,如果连兄长都胜不了,那还何谈什么与天下读书人争锋?

就这样,这两位青年可就在那憋着劲的苦撑,心里一边鬼哭狼嚎,明面上却面不改色,绝不肯轻易低头,眼瞅着这臀下的软肉就要被烫成了成片成片的大水泡了,还一身汗流浃背,满脸如血色般的红彤彤充血的狼狈模样,好似那倒立吊了一天的大公鸡,此刻的样子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也是活该他俩倒霉,赶巧这周妈妈眼神不大好使,兀自兴高采烈的说笑,这二人急的那眼珠子都要快瞪出来了,这心里不免焦急万分,不停地暗暗嘀咕,纳闷不已,自家这年轻人坐在热炕边都大觉受不了,怎么老太太反而稳如磐石,这可是奇了怪哉!

这番面红耳赤的糊涂模样,可被站着的周氏看在眼中,心里不由得大笑不止,敢情她早就知道那炕万万是坐不得的,故意使坏的不去提醒,只没想到,这两个小子还真就老实的不像话,侄儿文涛那还罢了,这可是油嘴滑舌,聪明的好似猴子一般,今天怎么还会如此沉稳?越是心中奇怪,周氏就越不说破,笑吟吟的看着笑话。

眼看着时辰又过去一炷香的工夫儿,心中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周氏在一边使出浑身解数的逗着他们说话,旁人还未注意到这边,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两个青年此时都跟那瞅见大红布头的公牛一般,双眼赤红,满头大汗淋漓,头上都好似冒出丝丝白气,呼呼的喘着粗气,眼看就要真的坚撑不住了。

还好老太太替就要闹得不可开交的难兄难弟解了燃眉之急,也是坐的时间久了,乐开怀的周妈妈盘坐着感到不太舒服,腿脚有点发麻,这一伸腿的工夫儿,那裙角也跟着掀起,正好露出身下的厚厚锦垫,只看到两位书生的眼睛就跟那兔子一般的颜色,红艳艳的真是充满了血丝,好悬没掉到炕上滚到一边去,就差没苦笑不得的嗷嗷大叫了。

到底不愧是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这反应可够快的,只见两位秀气英俊的书生,此时瞪着眼珠子,拧着挺直的鼻梁,那鼻孔一开一合直喷着白气,下面的大嘴呼喝着喘着粗气,那屁股上就如装了弹簧一般,快如闪电的抢上前去,顿时一左一右,孝顺之极的扶着周妈妈。

此时是再也忍不住了,看得周氏爆笑不止,那眼角都笑的流下了眼泪,双手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就直不起腰了,只看得其他人一时傻了眼,愣愣的瞅着她。

哼哼唧唧了半天,周氏笑的那个开心啊!还是丫鬟上前把她扶起来,差点没坐到地上可劲的打滚去。

和周文涛顿时一脸苦笑,好在都是自家人,倒也不怕被长辈笑话,等周妈妈听了整个经过后,更是笑骂姑娘好不没个长辈样子,墨竹和两个大丫鬟哈哈大笑,倒在椅子上东倒西歪,一时间,整个屋子欢声笑语。

周妈妈忙不迭的命丫鬟送上几个软垫和几杯冰水过来,总算是逃离苦海的兄弟俩,还心有余悸的使劲揉着那通红一片的屁股蛋子,逗得其她人更是放声大笑,真是什么风度涵养都不翼而飞了。

这一件偶然间的小插曲,倒也增进了彼此的感情,不久,下面的丫鬟婆子就端上来满桌子鸡鸭鱼肉,自知犯了众怒的周氏,很知趣的笑着站在门口,冲着外面吩咐道:“去,让她们挨个进来。”

“是。”一个丫鬟走出屋去,很快,就进来一个满脸笑容的妇人,上前恭敬的施礼后,很有眼力见的朝着坐在炕上吃饭的几位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才低声道:“嫂子,刚刚门外来了个自称山东清河李知府门下的清客,说正巧进京办差事,知府大人命他给二爷捎了些土仪特产,这是拜帖。”

这话虽然动静不大,却早被耳朵竖起来的听个正着,这心里大为震惊,暗道那可是堂堂正四品的大官,竟然还巴巴的给灏二爷送礼物,真是令人不可想象,这张灏如今竟有诺大的人脉和威势。

周氏疑惑的想了下,却没有接过妇人手中的烫金帖子,淡淡的说道:“杏儿,你念念给我听。”

刚才出去唤人的丫鬟马上接过帖子,用手翻开扫了一眼,轻声道:“新袭职山东清河知府李昌顿首百拜,当日一事,深感大恩,谨具薄礼以表寸心,略备些土仪,还请世兄笑纳:貂鼠十只,东珠十颗,海鱼二十尾,虾米十包,腊鹅十只,腊鸭十只,油纸帘四架,上好霜碳三框,少申芹敬!”

听着听着,周氏不由得笑了出来,摇头失笑道:“还算他知道二爷的规矩,真的送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竟然还打听到后门的路子,少不得塞给你们银子吧,说吧,拿了人家多少?应该比这些东西值钱吧。”

那妇人赶忙笑道:“可不敢坏了二爷的规矩,总共十两银子,这不就要报备给嫂子听嘛。”

“罢了,让人把东西抬进来吧,那银子依着规矩交给账房,等发月银的日子在给大家伙分下去,去吧。”

“唉,奴婢这就下去照着您的意思办。”妇人一脸喜色的转身离去。

马上,不停的有婆子妇人进出,少不得回些院子中的琐事,不是短缺了什么东西,就是谁家又送来什么礼物,竟然一连有四五个京城和地方官吏送上门的孝敬,看的二人暗自咋舌,不过这些礼物还真就是些土特产一类的,并没有什么真金白银,值钱些的古玩字画。

那边周妈妈不停的劝他们俩吃肉,墨竹早就被一位丫鬟领着,端了满满冒了尖的,几大海碗的肉菜去了外面厢房,这两个书生心中有事,吃了几口肚皮就以告饱,又却不住老太太的盛情,只得拿着银筷,磨磨唧唧的夹起一小块肉,慢吞吞的送进口中。

这时外头又进来个风风火火,衣着体面,五官端正的婆子,神色不同与前面几位,略微有些倨傲,一进来瞅了眼屋里的几位,只是客气的朝着周妈妈问好,并未理会旁人,神色正经的对着周氏说道:“这是折子,拿过来让你瞧下,派个人过去验验数目,这就要送到园子中,留着初秋时给各位姑娘的院子中换上。”

正陪着周妈妈说笑的和周文涛,因晌午后就得去拜见老祖宗,所以并未饮酒,此时听到这位管事婆子的口气,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都奇怪的朝这边瞧来。

正好看见周氏堆起笑脸,客客气气的笑道:“王嫂子做事还能有半点差错不成?没的这是在打我的脸吧!去去,我才不稀罕看呢。”

这话说的那婆子笑了,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几分舒坦,嬉笑道:“可不敢坏了二爷的规矩,该如何还得如何,来,杏儿,给你家主子念念,我也不稀罕搭理她。”

丫鬟笑着接过,周氏嬉皮笑脸的上前,一把搂着王婆子,,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刚刚还有人给二爷送了不少东西,一会儿你让小的们都给拎回去,里面有妹妹给你预备的一份,还有给张家嫂子的一份。”

亲昵的伸手在周氏高耸胸脯上捏了一把,这王婆子正是如今在张灏跟前极有地位的王管事,这三年可谓是春风得意,在府上那是好生的扬眉吐气,走到哪,别人都得看她脸色。

闻言笑道:“还算是没白疼你一场,知道给姐姐孝敬礼物,得了,这回我替二爷做主,给你留下两套物件,你自己听听都是什么。”

一听这话,顿时和周文涛全能下意识的凝神倾听,面孔却朝着笑容满面的周妈妈,两个背对着炕下,没看到周氏朝着王管事挤眉弄眼,王管事一脸的小得意,不屑的瞅了两个青年一眼。

杏儿轻轻嗓子,朗声读道:“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红粉二色轻纱弹丝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江南文秀坊的各色御用贡品缎子二千匹,上好猩猩毡帘二百挂,上好金丝藤大红竹帘二百挂,上好黑漆银丝竹帘二百挂,上好五彩线络盘花帘八十挂,上好描金璎珞珠帘八十挂,各色苏绣椅搭,桌围,床裙,桌套等二千二百份,蜀绣上好绸缎一千匹,苏绣上好绸缎一千匹。”

“另有大红锦绣孔雀毛的斗篷十件,猩猩彩绣貂鼠毛斗篷十件,青石鼠翻毛棉布斗篷三十件,各色文秀坊的成衣百套,香帕五百件,汗巾五百件,小鹿软皮针织手套二百副··”

随着这一道道种类繁多的数目从杏儿的口中一一念出,只听得周文涛和都呆滞了,这其中就是任何一件都是价值不菲,何况又是如此上好的玩意儿,数量还如此之大,心中感叹这国公府真是太富有,日子过的太奢华了。

这衣物绸缎没有哪个妇人不稀罕的,此次二爷命人购置的又是最上等的,别说其他人悚然动容,就是周氏都心中惊喜,赶紧更加紧挨着王管事,连声恭维道:“哎呀,真是谢谢姐姐的一番心意了,还是您不时的念着妹妹的好,知道这外头办差事的辛苦,得了,这就给姐姐在预备几份好礼,自家吃不了,那就送给亲戚街坊,也算是个人情,嘻嘻。”

还请大家多多推荐,收藏,这周貌似要裸奔了,这天可够冷的,怎么也得烧点柴火不是!呵呵

耐着性子一连吃了几盏茶,眼瞅着几波丫鬟从园子中返回,好不容易等到老祖宗已经午睡刚刚醒来,命他们赶紧过去相见,这才一颗悬了半天的心终于稳稳的落了地。

周妈妈不敢怠慢,急忙吩咐女儿周氏亲自带他们过去,少不得又是一阵殷殷嘱咐,听的和周文涛心中感激,更是亲切的笑着答应。

周氏当下带着二人出了院子,走过一条长长的小巷,东拐西绕的步行了半天,才从一道大门处上了十几道石阶,只见眼前景致豁然开朗,竟然是个极为宽敞的院子。

一进来,就看见院子中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真是眼前无数窈窕丽影,满目都是长裙飘飞,差点被这群莺莺燕燕的迷花了眼,定神一看,才发觉,全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一个个摸脂涂粉,打扮的花枝招展,要不是个头瘦弱,脸色稚嫩,还以为这撞见的是些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家呢!

漫天的香气扑鼻,真是熏人欲醉,令人心下惊奇的,却不是那劣质寻常的普通脂粉香味,周文涛对这些风月之事一知半解,跟着周氏后头神色有些迷茫,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可却是花间老手,当下微微一嗅,就辨别出大多是中等档次的水粉,而面前的小丫头们,从一个个拘谨紧张的神态,青涩娇羞的模样看,显然都是些刚进府,还未被各房主子挑选中的普通女孩子。

此时排着队站着的小丫头们,强忍着头顶上的艳阳高照,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眸,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对面的几个神态严厉的嬷嬷,一动不动的,聆听着一位嬷嬷训话。

远远瞧见周氏一行人走过来,几位嬷嬷笑着朝前走了几步,顿时引起所有小丫头们的注意,目光齐唰唰的朝着这边看来,更是好奇的打量其中的两个青年人,甚至有的小丫头还一脸惊喜,顿时漫不经心的翘首弄姿,想要吸引两位爷们的注意。

“周管事这是要进园子?呵呵,还带着客人呢,两位公子好,老身有礼了。”

其中一个面相富态的嬷嬷笑着说话,身后几位嬷嬷也点头示意,二人笑着拱手回礼,周氏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笑道:“几位嬷嬷辛苦了,这大热天的,还在教小姑娘们学规矩呢?呦,瞧瞧这一个个的小模样,这一批的小蹄子可狐媚多了。”

几个嬷嬷心照不宣的笑笑,说话的那位富态嬷嬷神色不苟言笑,朝其她人吩咐道:“带她们去赵嬷嬷那,好生检查下里里外外,别让哪个不干不净的,一身毛病的,好吃懒做的,不要脸的混账浪贼囚混进园子里,没的粗心大意,惦记着人家的好处,就让哪个没皮没脸的放进去一个杀千刀的贱人,那就真打老身的脸了,可都记住了,谁若要徇私放纵,这家法可也绝不容情,大家互相监督下,省的咱们大家跟着一起受挂落。”

“是。”几位嬷嬷肃穆的点头应是,其中一个嬷嬷回身冷厉的瞪了那些小丫头一眼,喝斥道:“都搔骚的做给谁看呢?混账!告诉你们这些小浪蹄子,有那做过伤风败俗,恶心人事儿的赶紧老实说出来,省的一会儿检查出谁跟那起子野男人勾搭过?哼哼,到时别怪我赵妈妈不给你家长辈好脸,让你难堪的今后见不得人,都愣着干什么,赶紧跟我走。”

因那日光照耀,伸手挡在额头前,眯着眼睛看着将近二百多个小丫头,扭着细嫩腰肢跟在几位嬷嬷身后,排着队的鱼贯而走,其中还真有些让他大感惊艳的娇柔处子,青涩的俏模样别有一番异样风情,色心大起的同时,心中却有了一番计较,在一边站着沉思起来。

而周文涛则目不斜视的低着头,紧守着非礼勿视的君子守则,虽然心中也痒痒的难受,但他胸有大志,还未把这群青春貌美的丫环放在眼里,只是香风淡淡消逝,心里跟着隐隐有些惆怅,更坚定了要考上三甲的强烈念头,这鱼跃龙门,荣华富贵还不唾手可得?

留着未走的富态嬷嬷瞧着众人消失后,一反刚才不苟言笑的模样,神经兮兮的一把拉着周氏的衣袖,两人径自走到远处,这才小声嘀咕起来。

“你男人家的那几个远亲小丫头都瞧过了,确实如你所说,一个个长得眉清目秀,其中那个叫怜儿的尤为出众,将来绝对是个真真的大美人,不过,身子真的干净吧?”

笑着哼了一声,看着嬷嬷闪着疑惑的目光,周氏笑吟吟的甩了下衣袖,轻笑道:“瞧贾嫂子您说的,可挨着咱家都不守本分怎么着?您就放宽那一万颗心吧,妹子我只是为了侄女们谋个体面差事罢了。”

说完还不屑一顾的朝众女远去的方向丢了个媚眼,冷哼道:“谁像那些位,一天闲的竟惦记着美事儿,没脸没皮的都把亲闺女送进来,就指望着爬上二爷的床去,一家子跟着发达,哼,我可不屑于惦记这起子丢人的事儿。”

心中暗暗冷笑,不惦记你干嘛白送给咱家三百两雪花银子,吃饱了撑的?贾嬷嬷面上却附和的笑道:“那些位惦记又有何用?那还得二爷看上才行,再说了,领着谁去醉梦居还不是姐姐说的算,呵。”

这话听得周氏来了兴趣,兴奋的两眼含春,吃吃的低笑道:“姐姐这次可发了大财吧,谁家还不上杆子给你送银子去,真敢领那些风骚入骨的小狐狸精们过去吗?夫人那边可说不过去吧,前些日子还说了,让二爷挑选的丫头,可都得选那相貌普通的,只要心思细腻,老实本份方可。”

情不自禁的白了她一眼,贾嬷嬷嬉笑道:“看你那浪德行,真想养汉子了?就横下那条心,直接偷着琢磨二爷去,如今二爷也渐渐懂人事了,他这小年纪,还就喜欢风韵犹存的骚婆娘,哈哈。”

周氏顿时仰头发出一阵娇笑,风姿绰约的身子乱颤,边笑边说道:“真当老娘不敢吗?就凭二爷那人中龙凤的一个玉人,真要能春风一度,那这一辈子可也不算白活一场了,奴家也不寻思什么好处,只要有这个缘分就足够一生细细回味了,姐姐,这没脸的话,也只掏心窝子和您说了,今后妹妹能不能活下去,可就看您的嘴风严不严实了呦”

贾嬷嬷深深的叹了口气,心中也对周氏这番动情的大实话有些敬佩,不但不出自己意料之外,还更觉得周氏和自己不见外,正色的说道:

“要不姐姐平日就和你最是相厚,满府上谁不知道周家姑娘敢爱敢恨,心口如一,可比那些口蜜腹剑的人强上无数倍了,哼,府上有点姿色的,谁不惦记着二爷,真以为谁看不出来似地,喜欢就是喜欢,这女人和男人间,还不就是那么点破事。不像有些表面端庄,内心风骚的娘们,还偏偏做作的下贱德行,人前人后的恶心样,看的我都浑身起那些个鸡皮疙瘩,放心吧,这话万万不会说出去的,说出去就叫我贾婆子万毒穿心而死。”

赶紧伸手阻止贾嬷嬷继续说下去,周氏急忙笑道:“可别发毒誓了,说的那个怪渗人的,不相信姐姐还能信谁去,好了,就不跟您唠了,这还赶着去老祖宗那呢,今日领着老太太的远亲侄孙子和林二爷,光忙活的招待人家呢。”

朝着远处看了一眼,贾嬷嬷恍然大悟的笑道:“就说那位怎么那么面熟,敢情是这位小爷,行了,那你就过去吧,我还得赶着过去盯着,省的叫人家趁机钻了空子,走了。”

周氏看着贾嬷嬷渐渐远去的背影,想了想高声叫道:“别忘了关照下那几个丫头,晚上我过你家去,在家候着啊!”

等贾嬷嬷朝这边挥了挥手,周氏才收起笑脸,眼眸流转,微微得意的嘴角闪过一丝轻笑,这才扭着身子,笑道:“让你们久等了,这成天的都是忙不完的事儿,可把俩孩子晒的头晕了吧?”

和周文涛哪敢有什么不满,急忙笑着说没事,几人说说笑笑的聊着闲话,一起又朝着内宅走去。

走了半天,穿过一个个四合院子,才来到一条深巷,望着前面那高大的门墙,周文涛真是深深的吸了口气,瞧着那高达几丈高的朱墙,所用的瓦片都是色泽鲜艳,赫然是仿照皇宫用的琉璃瓦,只是个头稍微小点,样式略有不同而已,但依然是光彩流离,大气精美。

在心中比量一下,周文涛心想还真是等闲人都翻不过去,又见大门口石阶下,一对石狮子傲然伫立,大门此时是敞开的,深红色的门槛后,站着四位婆子,而一边的墙根底下,十几个小厮正蹲在那说笑,瞧见来人也未理会。

几个婆子看见过来的是周氏,顿时笑着迎了上来,少不得又是一阵客套,几个婆子听到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俊后生,竟然算是自家的半个主子,赶紧匆匆查验下周氏手中的腰牌,恭送人家过去。

一进内宅,别说是周文涛,就是也只是小时候来过,两人不由得到处打量,只见整个墙根附近空荡荡的寸草不生,除了远处一道矮墙外,竟然都是大片的空地,而脚下却是泥土路面,踩上去煞那间真是尘土飞扬。

就知道他俩此时肯定是一脸纳闷的神色,周氏回头笑着解释道:“这里可是内宅,这脚下啊,一到了夜晚,可真是机关重重,步步杀机的,所以垫的都是泥土,要是哪个不长眼的贼子潜进来,保管他走不出几步,就得翻进下面的壕沟里了,呵呵。”

恍然大悟,和周文涛一脸感慨的摇头叹息,暗道果真是豪门大院,连这幽深的内宅外围都叫自己毛骨悚然,都要心慌意乱了。

同样,前面那第二道门前,还是守着四个婆子,验看过周氏身上的腰牌,却没有彼此说太多的话,显然这几位管事婆子都是大有身份的,而且平日内宅规矩森严,只是面上笑笑,周氏就领着他俩走了进去。

一迈进了二道门,不约而同,二人都朝下脚下看去,只见此处基本上都是青石路面,一些院子掩映在花草树木之间,到处都是百花齐放,绿树成萌,随着地势高低,还依照山势而建了些假山凉亭,却是到处景色优美,环境雅致。

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两个书生,只是匆匆的浏览下远方景致,并没兴致勃勃的细看,却又是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朝正前方观去,一见之下,果然,又是一道矮墙林立,只看得这二人至此真是心中叹服,脸上苦笑不已。

(介绍一本好友的新书,书荒的都去瞅几眼吧,也许会遇到艳遇哦!!书名是:星宇之颠很有意思的一本书。)

越过了国公府的第三道门,缓缓走动的同时,两位青年人可给自己打了足够的预防针,提前做好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不由得深吸口气,才缓缓抬头朝前方望去。

可这一见之下,真是又一次惊得呆了,心里暗恨今日怎会如此失态?竟连二连三的频频料错,真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完完全全被国公府的气势压倒了。

满以为能瞧见如仙宫般的琼楼玉宇,火树银花,还有那奇花瑞草,芝兰香蕙,甚至还准备由衷的赞叹几句诗词佳句,以表达自己对富贵到极品的英国公府那繁华胜景的真心赞美。

起码面对金花银树般的梦境花园,高山流水之间的那雕梁画栋般的亭台楼阁,或者是掩映在飘渺山水中的珍禽异兽,荡漾在丝丝白雾下的弯弯湖面,那一只只莲舟之上,踏足凡尘的仙踪佳人,能让自己目眩神迷,深深陶醉在香妃回眸的风情万种吧?

好,不是仙境那也罢了,但好歹来个白银为墙,宝石做粱,金瓦压顶,白玉成阶,瑞光灿灿,宝气千条,那胜似大明皇宫般的气象万千,富贵之极吧?那也算是俗气奢华到了极点,让人由衷的敬畏有加,满嘴称羡不已吧?

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景象可实在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了,强忍着把就要脱口而出的绝句佳词,生生的又给憋了回去,只难受的两个骚客好悬被憋成内伤,满脸通红青紫,差点口吐几斗鲜血。

和想象中完全相反的巨大落差,真是叫人心里万分难受,可随着眼光渐渐极远,两位青年才收起气急败坏,愤恨不已的神色,脸上同时露出凝重敬佩的表情,心中更是叹服,暗道果然是真正的名门,自己确实是有些想当然了,这真正的富贵豪门,其代代积累的那高人一等的眼光气度,世家品味,才是真正到了返璞归真,不屑与用奇珍异宝点缀门楣的超然凡俗了。

好似平民百姓家的四合院,分散在各处,中间只是用长廊或是干脆铺垫碎石子儿芳草地彼此相连,即使到处都是一座座假山奇石,长亭水榭,也是普普通通,只是更加精致婉约而已。

绿影处处,到处都是园子,虽说二人所处的位置看不到什么,可从那隐约露出的树梢藤蔓,青竹百花,能想象出其中都是一个个风景各异的小花园。

还有眼光极远处的一大片开阔地,更是有一个个好似农庄般的院落,盘着一圈篱笆,就连其中的屋子都好似茅草搭建,只是看上去古朴文雅,大气精彩,望之就知道,那绝对不是普通俗物。

唯有一处波光粼粼的湖泊处在远方,围绕着湖边修了十几栋秀气绝伦的三层小楼,远远望去,色彩缤纷的横梁玉瓦,华贵精美的游廊幢幔,才能依稀显示出国公府的雄厚财力,果然是传说中的名不虚传。

甚至还能看到一块块田地,一亩亩花圃,小山上竟然还栽满了果树,蜿蜒流下的溪水更是被拦腰截住,修建了个小水坝,时不时就能看见一个个木质风车,随着溪水冲下,而转动不休。

目光兴致盎然的顺着小山脚下的石阶朝上,一处处精致亭子随处可见,甚至还能在山顶间,掩映在山林中的吊桥鼓楼,隐约能瞧见片片青墙朱瓦,应该是一座道观处在其中,在枫叶摆动间,更增三分飘逸仙气。

真是好一处世外桃源,好一处公国府内花园,果然是不同凡响,超凡脱俗啊!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如江水绿如蓝。

粉黛贵气迎风展,岂任俗人窥紫衫!

收起激荡不已的心思,满脸苦笑的二人已经随着周氏在长廊间来回绕着,不时穿过身前一个个瀑布小桥,翻过一座座低矮假山,最后才走至正前方的一个院子中,也许是没有留意,也许是早就有人吩咐过,这一路竟没有碰到什么人。

看着闻名已久的老祖宗居住的静心堂,完全是个普通宅子,只是比寻常人家大上数倍,精致贵气几分而已,长檐之下立着十几根朱红色的圆柱,十几个丫鬟婆子静悄悄的立着。

随着一位神态秀气大方,模样漂亮,身段婀娜的丫鬟笑着迎出,周氏朝身后恭敬而站的子侄笑道:“好了,婶子就送到这了,瞧见没,这位姐姐可是老祖宗身边最受宠的大丫头,名字唤作紫莺的,可不敢怠慢人家,听到没?”

周文涛赶紧应承,而早就听过这传闻已久的名字了,据说她自小就伺候老祖宗,为人不但长得秀美非凡,性子更是温柔细腻,如今不但一手操持着老太太的起居生活,片刻离不得她,在府上地位也与众不同,就是各房主子见了她,也得客气亲热有加,更是最能在老祖宗身边说上话的,比之一般的小姐反倒更像个嫡出的姑娘。

同样不敢怠慢,稍微抬眼打量下对方,这一瞬间的注视下,差点险些就把他的魂给勾住了,要是旁人那还罢了,顶多心中赞叹,可这位却偏偏是个色中恶鬼,心中就如同片刻时间突然升起惊涛骇浪,满脑子都是人家那倩影。

只见这位身段风流,巧笑倩兮的丫鬟盈盈而来,一身翠蝶绕枝薄缎子长裙,腰间紧紧系着大红绸带,头上只是插了根银钗,长发垂下,在脑后束了马尾,淡雅描眉,点绛朱唇,素颜如那银粉,真是吹弹可破,娇嫩光泽,长相更是玉落秀美,神态间端庄大气,娇弱弱的身段更是不肥不瘦,一身婉约气质透着聪慧精明,真好似那琼林玉兔落下凡间,使人心生仰慕,好一个天生使人亲近之人。

年纪在十四五岁左右,那长裙素雅半旧,不着脂粉,除了头上的一根银钗,也只是在耳畔挂着一对银环,上面嵌着一个小小玉珠,更让人瞧得此女朴素亲和,宛然邻居家的大姐姐般亲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眉间一颗殷红欲滴的红痣,使之其人更加飘逸出尘,凭增三分娇艳。

丫鬟紫莺笑着和两位少爷见礼,人却并未说话,还是周氏在一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替大家介绍一番,然后笑着离去。紫莺慢慢转过身子,忽然回身轻轻一笑,顿时如百花盛开,只看得失魂落魄,跟在周文涛身后走进屋中。

屋内依然淡雅装饰,大红色的紫檀木家具环绕整个空间,不管是壁画,屏风,瓷器,字画,金玉摆饰,都是极尽富贵祥和的意境,更有些真正的奇珍异宝摆放在各处,看上去赏心悦目,光彩富贵。

只是如今的两位年轻人,此刻真的已经大大的麻木不仁,饱受创伤的心灵,见怪不怪的看看四周哪怕是任意一件,拿到外头去都是万人瞩目,价值连城的宝贝,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波澜不惊的正视前方。

无巧不成书,这副淡然的神态,倒是引得满屋子的丫鬟们心中赞赏,那好奇的眼神都流露出欣赏之意,而端坐在软榻之上的老祖宗,更是欣喜的笑道:“快过来,不用行礼了。”

如梦方醒,混混僵僵就进了屋的两个人,赶紧朝前疾走几步,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今日老祖宗穿着可是平常一般,甚至还不如周妈妈那般富贵,一身淡青色小福字单衣,同色长裙,头上只是用银丝饰物包头,套了个蓝绸头带,包裹住满头银发,额头围着蓝色抹额,穿戴虽然略有些寒酸,可是那气度神态却是雍容富贵,比之周妈妈那是差别立现,神态慈祥依旧,只是顾盼间气势隐隐间不怒自威,使人不敢放肆。

“你们大家瞧瞧,看看我这两个孙儿的一表人才,孝顺规矩的举止,他们老子娘真是好大的福分啊!别看人家年纪小,身份可是了不得喽,都是堂堂的举人老爷呢!哼,不像咱家的泼猴子,这生下来就没大没小,从不懂得规矩礼仪,见了皇帝都敢不下跪,更别说面对我这个糟老太太,就没见过他给谁行过大礼,哼哼。”

这一通唠叨埋怨的话,可惹得满屋子的丫鬟嬉笑,被老祖宗伸手虚扶而趁势站起的二人心中大惊,暗叹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混世魔王,竟然胆子大到面圣不跪的地步,真是好大的威风!

一边早就有丫鬟递上软凳,客气一番后,二人才慢慢坐下,恭敬的面对老祖宗。

老祖宗随意的问了下各自的学问,家中的近况,当听到这两个孩子口齿伶俐,反应也快,更是斯问渊博,心中更是欣喜,忙不迭的吩咐道:“莺儿,快,把预备的礼物给他们。”

此时那一直在一边站着伺候的紫莺,方笑意盈盈的低声道:“是,这就去取。”

这一声好似杜鹃低吟的甜美声音,更让早就蠢蠢欲动,在一边暗自陶醉的更加激动,好在他为人城府极深,这才没有在人前失态,只是一颗心也已跟着人家飞走,赫然是对那紫莺一见钟情了。

周文涛此时有些放不开,拘谨规矩的端坐不动,正经颜色的回答老祖宗的一句句询问,乖巧的模样倒是让见惯飞扬跳脱孙儿那一面的老祖宗大感新鲜,而他身边的,则有些心神不定,眼光游离,却不怎么讨老人家的欢喜,又因为是张家这边的子孙,那人数就实在是太多了,反而更加衬得周文涛如鹤立鸡群,格外稀罕不同。

很快,紫莺神色小心的端着个漆盘,身段款款的盈盈走来,更是吸引的那眼角余光跟着回转,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盘子上的东西,只见金光灿灿,玉气闪闪,心中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暗叫一身惭愧的同时,却不由得心中盘算,想着如何亲近这位天仙一样的姑娘,怎么才能弄回家去?

紫莺端过来的漆盘上,一共叠摞着十几片金叶子,其外还有一块温脂通透的玉佩,几十颗金瓜子,略微给周文涛和过目之后,自有一边的丫鬟走过来,帮着把老祖宗赏赐的礼物装进锦囊中。

这两位书生当然是起身连声道谢,倒也未出言婉拒,这长辈所赐,作为晚辈当然不敢拒绝。

陪着老祖宗笑着说了会儿话,回过神来的,赶紧抢着说话,一时间,真是见他口角生风,倒也哄得老太太和满屋子的丫鬟笑容灿烂,也算是多少挽回了几分面子。

此刻满室升香,不知何时,立在软榻两边的一人高的鎏金青铜鹤形香炉,其长长尖嘴间飘渺而出乳白色的淡淡香雾,两颗碧绿宝石做成的鹤眼,好似活过来一般,发出璀璨流离的幽光。

这香气也不知是何种香料研磨,气味清清淡淡,仿佛置身于百花盛开的园子中,里面竟然夹杂着各种花香,真是清新淡雅,使人心情宁静,浑身舒适。

笑眯眯的听着,老祖宗忽然问道:“昨日来京,怎么还在外头住客栈?你这孩子难道还见外不成?”

早就有应对之词的周文涛,急忙说道:“姑奶奶,这进京赶考要做的琐事太多,不但要和其他读书人会文交往,还得打听朝廷时政,基本成天都要在外面应酬,我怕住到姑奶奶这里多又不便,给您光是增添麻烦了。”

“这孩子,进了京,当然要住在府中,又不会拘束于你,等会就派人去那客栈取出行李,一会儿就让紫莺给你安排个院子。”

老祖宗一言九鼎惯了,故意皱着眉头,想都没想的就替孙侄子做了主,心中欢喜,赶紧朝周文涛使了个眼色,那周文涛略微点点头,抬头笑道:

“这,姑奶奶,我以答应张兄住到他的院子中,那院子离府上又不远,随时都能进来给您请安的。”周文涛少不得把和他的打算说了一遍,一听到确实离府上不远,他们两人又能互相照应,还能互相切磋学问,确实比住在府上要方便的多了。

老祖宗诧异的看了两个后辈一眼,想了想,笑道:“林哥儿果然考虑周详,也罢了,如今你也长大成人,就是住在府上,也只能在外宅收拾个院子住下,这内宅女眷太多,倒也不能留你,那好,就依着你们小哥俩的意思,紫莺,一会儿你就给他们指派四个丫鬟,四个婆子,四个小厮,日常供应都由我这个老太太的体己里出。”

“是,这就出去吩咐一声。”笑意盈盈的应承,紫莺转身朝着外面走去,看的暗叫可惜,竟一时心升妄念,真想求老祖宗把紫莺给指派过去,假如和这佳人能朝夕相处,日日亲近,那可是人生除了做官外,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大家又说笑了会儿,相比周妈妈那应对自如,这陪着老祖宗却让人不免战战兢兢,不过随着时间过得久了,倒也瞧出这位老人家,同样喜欢和后辈亲善,性格虽然强势,但为人见事分明,雍容大气,对于后辈那可称得上是亲切有加,倒是位难得的慈祥长辈。

周文涛和这才鼓足勇气,渐渐放开手脚,又施展出那老少通杀的上佳口才,慢慢的,这屋子中的气氛渐渐趋向热闹。

此时,正卖弄的说着一件趣事,屋子中的丫鬟们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外面传过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得众人朝来人方向看去,只见来人竟然是周氏,此时见她她一脸喜色,走路生风的摇曳而来。

又是人未到,话先至,就听见周氏声音娇嫩的笑道:“老祖宗,小的这可有两件喜事,赶紧掏出五两银子来赏我,不然,我可不说给您听呢!”

瞧着她那春风满面的得意俏模样,老祖宗张嘴笑骂道:“就该把你那小嘴缝上,成天没大没小,和那猴子一样就知道惦记我这点东西,赶紧说与我听。”

撒娇似地捂嘴娇笑,周氏款款而至老祖宗身边,亲昵的用手中团扇给老太太扇风,嘴上却不服输的笑道:“不说,灏哥儿可说过呢,这不见兔子不撒鹰,想占老祖宗的便宜呀,那就得脸皮超厚的,嘻嘻。”

一时气结,老祖宗伸手指着她的无赖德行,唉声叹气的道:“满院子就你和灏儿最不要脸,俩人臭味相投的狼狈为奸,紫莺哪去了?赶紧过来好生整治她一番。”

跟着走进的紫莺只是笑笑,却未同往日一般和周氏笑闹,毕竟一边坐着两位男人,也不顾周氏一个劲的朝她递阻止的眼神,慢条斯理的道:“老祖宗,刚刚宫里有公公过来了,大爷的婚事日子,皇上已经恩准了,并且要给大爷官升一级呢。”

老祖宗大喜,拍掌笑道:“那感情好,这可算是双喜临门,总算是能瞧见孙子辈成亲了,这可是咱府上的头等大事。哎呀,睿哥儿如今是国子监从八品的助教,再升一级那就是八品官了,等会把灏儿喊来,得让他给哥哥想法调到翰林院去,睿儿平日太不安分,得让他呆在那好生的磨练一番不可。”

周文涛坐在一边听的一头雾水,想不出什么时候出了个大爷?不由得朝身边的看去,把头凑过来,小声道:“那是二老爷的长子,因岁数比二爷大几岁,二爷成天管张睿叫大哥,一来二去,府上人就都管他叫睿大爷。”

心中恍然,原来就是国公爷张辅的庶出弟弟张回的儿子了,据说亲生母亲早已病故,不过虽然不是老祖宗亲生,母子间的关系倒也不错,只是听说其人迂腐不堪,只喜在家中琢磨学问,不耐烦出去做官,平日养了一群门客,只知道清谈度日。

这张辅一辈兄弟四人,只是两个哥哥小时候就已夭折,剩下的就是张辅和张回兄弟俩,这张回不问世事,其身份又是庶出,又因娶了个普通人家的闺女为妻,其人性格木讷,不善交际,连带着二房地位在张府中一落千丈,下人们一般都喊隔壁伯爵府为二房,伯爵夫人朱氏为二太太,反而管这位正经八百的二太太只是称作太太而已。

不过随着当年张灏和二老太爷冲突一事,如今国公府和伯爵府已经彻底分家,公中的田产店铺等一分为二,曾经的二太太朱氏在这边也相应的没了地位,连带着,张灏又对张回一家亲善有加,更使得以往不被重视的二房高调回归,其长子张睿更是因比张灏早生了几年,真正成了国公府的大少爷,今年正好十八岁,到了娶亲的年纪,老祖宗就亲自做主,为他挑选了成国公朱家的长女,因其同样是家中庶出,大家在家中地位半斤八两,家世又门当户对,倒也是一对天作之合。

坐着的此时可心中大喜,一听到老祖宗要唤灏二爷过来,这心情可真是激动万分,想那张睿明明是个纨绔子弟,就因为弟弟一句话,被朝廷抬举进了国子监当上了为人师表的典籍,这两年下来,从那从九品的芝麻官顺风顺水的做到了从八品的助教,虽然还是不起眼的官职,可他如今才只有十八岁啊!

现在可好,就因为成亲一事就被皇帝升了一级,年纪轻轻的就成为正八品的官员,在看看自己,如今都快二十岁了,还只是个举人而已,就算是高中状元,也只是进翰林院做个七品官而已,至于能不能升迁或者外放还得看有没那机会,随便蹉跎几年就二十多岁了,就算是好运连连,进了六部做个六品给事中或是御史,恐怕也比不上张睿舒舒服服的坐着升迁呀。

何况自问自家在学问上绝没那个本事,别说是考中状元,能不能考上三甲都是个未知数,就算是想办法花钱走通门路,或是恩萌做个官员,可没有经过正途科举的官吏,其前途可想而知,被其他同僚瞧不起唾弃不说,又没有朝中大树可以依靠,根本只能算是在官场混口饭吃而已。

这么一想,心中就越发的火热,恨不得马上拜倒在张灏面前,信誓旦旦的大表忠心,只要成了二爷的门人,那今后飞黄腾达的日子真是举手可得啊!

只可惜愿望虽好,现实无情,含笑看着老祖宗和周氏紫莺商量着大爷的婚事,外头又传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见一位一身绫罗绸缎,衣着不凡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

和周文涛赶紧起身,这妇人长相端庄,体态风流,只是眉毛过粗,眼眸狭长,兼且颧骨显得有些高耸,此面相之人性子刻薄,心思灵动,一见赶紧上前施礼,此妇人他当然认得,正是如今伯爵府上的大夫人朱氏。

来人动静虽大,但说笑中周氏却未注意,兀自笑道:“这第二件喜事啊,就是二爷的表妹,那个大名鼎鼎的天仙沐姑娘,这些日子可就要过府居住了,老祖宗不一直想把她许配给二爷当孙媳妇嘛?呵呵,真是老天爷保佑,这下可如您所愿了吧。”

屋中的气氛一下变得很诡异,仿佛朱氏的气场能渲染大家似地,除了老祖宗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外,丫鬟们只是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客气的朝来人施礼笑笑。

紫莺略微点头示意,察觉出怪异氛围的周氏,赶紧转身,当见到来人是太太朱氏后,皮笑肉不笑的道:“哎呦,太太今日过来,那敢情也是有喜事吧?”

“哼,喜事不喜事的等会再说,老祖宗,这两位公子是谁家的孩子啊?”朱氏淡淡一笑,显然心情好,不愿意搭理周氏。

周文涛不明所以,但也多少能瞧出,这屋子中的女人,大多和这位来人不对付,则心中冷笑,如今满园子有点身份地位的丫鬟婆子,哪个不心向着二爷?伯爵府如今越发闹得不像话了,这才短短三年的工夫,就把积攒下的家底挥霍个干净,听说为了在外面庄子上加租子,去年冬天还闹出过事呢!

当知道来人是府上远亲后,朱氏笑着说了几句话,神色中有藏不住的得意,强忍着站在老祖宗身边东拉西扯了半天,还是老祖宗有些不耐烦,又怕她过来是为了张口要钱,身前站着的周氏可是有名的爆脾气,对灏儿那是忠心耿耿,一旦吵闹起来,不免被两个孩子看了笑话。

遂对周文涛二人说道:“好了,今日陪着我这个老太太说了半天的话,也怪难为你们俩,一会得商量睿儿的婚事,大男人家家的,也不方便参合,这就回去休息吧,过几日在来看望看望我这个老太太。”

“是,姑奶奶,那孩儿就先告辞了,等过几天再来给您请安。”周文涛赶紧笑着回话。

欲言又止,心中顿时沮丧万分,无奈下只好跟着周文涛站起,怏怏不乐的慢慢走出,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紫莺那美好的背影一眼,这才长叹一声。

忽然心中一动,迅速转身朝着几位妇人的方向,一脸仗义的说道:“老祖宗,既然大爷要筹备婚事了,那我这个堂哥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这亲事琐事众多,还真得要几个小字辈的男人跟着帮衬,林愿为老祖宗分忧。”

周文涛愣了下,不过只得跟着说道:“恩,孩儿也愿帮忙,正好趁机和几个兄弟亲近亲近。”

以他二人的身份,才华,确实有资格帮忙,举凡问名,纳吉等琐事,都需要男宾在场,这身份越贵重,在给双方长辈大涨脸面的同时,本身就是件吉祥佳话,当下听的老祖宗大喜,赶紧吩咐道:“哈哈,还是孩子们想的周到,好,好,奶奶可是巴不得啊,紫莺,快,给他小哥俩一人发一个腰牌,今后可径直去找睿儿,也让那小子好生跟他俩学学,这才是知书达理的正派人呢。”

当下自有丫鬟过来领着他们出去,如何找管事领腰牌,如何出府,心情如何兴奋那也不消说了。

虽然没有遇到灏二爷,可是今后凭着手中的腰牌,又能随时见到府上大爷张睿,还怕见不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真仙吗?志得意满的当下可是真心实意的高兴,领着同样心情不错的周文涛,会和墨竹这个书童,三人兴高采烈的出了国公府,临走时周文涛主仆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后头的深宅大院,这快一天的工夫,真好像恍若隔世一般,就像做了一场梦境,此时才算是真正的苏醒过来。

也是运气不好,前脚刚才,就有两位姐弟俩结伴进了静心堂的院子口,顿时惹得丫鬟婆子笑容满面,全都不顾规矩的涌了上来,七嘴八舌的纷纷问好。

“大小姐,二爷,这么早就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啊,快快进屋去。”

“奴婢给主子请安了,二爷,隔壁的太太刚过来了,肯定又是来要钱的。”

“头前林二爷和老祖宗的本家侄孙才出去呢,那两位可是一表人才的举人,嘻嘻。”

下人们抢着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出来,一个个热情亲切的不得了,听的姐弟俩含笑点头,被簇拥着进了屋中。

屋中的丫鬟们一见来人,顿时同样笑着迎了上去,满屋子六七个丫鬟,呼啦啦的走个一空,就算是紫莺和周氏,都赶紧上前,只看得朱氏和身边的几个丫鬟,同样堆满笑脸,但神色间多少有些不自在。

这二位不是别人,正是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张婉儿,另一个就是如今国公府真正的小主子,如今偌大的张家话事人,二爷张灏了。

今日的张灏,早已不是三年前那般的身材瘦弱,虽然今年才十一岁,可是个头窜起了一头多,差不多和普通丫鬟一般高了,身材偏瘦,但是内里肌肉结实,身手敏捷,三年来他狠狠的下了番苦功,每日勤练武艺,风雨不误,如今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的视若等闲,也不知是营养太过丰富,还是本人天赋异禀,甚至是那块玄机莫测的玉佩起了作用,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十三四岁一般,稚嫩的模样没怎么变化,不过内在却是生气勃勃,使人再不敢拿他当个孩子看待,就是朝中的大臣,也往往下意识的把他当成个青年人。

姐弟俩穿着都是同色乳白纱衣,身上没有半分额外修饰,张婉儿三年未见,如今可是一位真正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身段娇柔修长,模样更是秀丽无双,一身气质真是芳华内敛,虽比三年前少了几分天真艳丽,但更行端庄雍容,神态举止越发温婉大气,性子开朗依旧,被下人们誉为天生的主母之人,深得各家亲戚好友交口称赞,也不知每月有多少豪门过来求亲,就是皇亲国戚也纷纷求见,越发显得张婉儿就如那洛阳纸贵,在京城中的适龄小姐中,名声风头一时无两。

三年来,张灏基本都呆在府中足不出户,除了按时到宫里给皇帝请安,把一些琐事巨细无遗的说给朱棣听,一来是安其心,二来就是这爷俩真的是彼此投缘,这感情甚至比张灏面对自家老子都要好得多了。

对于身上的锦衣卫职司,基本上就没去过那锦衣卫所在的大门,恐怕连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只是经过皇帝同意,自己在家成立了个锦衣卫监察司,类似一个编外机构,所有人员构成不是自家下人,就是皇帝委派,除了监察百官,皇亲国戚的职能外,其核心内容就是监控锦衣卫,起着后世东厂的职责,不同的就是其中没有宦官参与,权利也小的多了。

如今时机未到,本身岁数还小,所以张灏还是处在韬光养晦之中,平日不与百官交往,就算是无意中替谁在皇帝跟前说了好话,基本上都是无心插柳之举。

对于别人送上门的礼物,基本张灏都会笑纳,不但笑纳,这些年甚至称得上广开财源,在府上更是奢侈度日,一副喜欢享尽世间荣华富贵的做派。

胸无大志,不参与朝政,不随便出头,乃是张灏给自己定的铁律,更不能随意缆权,即使如今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明面上闹的不可开交,也只是公事公办,私底下,反而二人言谈甚欢,交情颇深,至于这两位大小狐狸真正内心中有何盘算,估计也只是自己知道,绝不会对外透漏半点口风。

可以说,三年来,张灏完全是顺风顺水中渡过,除了暗中做出一些准备外,基本是任事不操心,心情舒适下,自然其人格外轻松写意,平日完全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除了老子张辅外,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倒也是无忧无虑的过了三年。

瞧见最疼爱的孙子孙女过来,老祖宗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忙不迭的把走上前的张灏一把搂在怀里,亲热的在他小脸上亲了几口,只看的其她人嬉笑,朱氏面子上皮笑肉不笑的挤出几丝笑意,心里可着实不痛快,不时冷笑。

此时周氏不着痕迹的朝歪倒在老祖宗怀里的张灏使了个眼色,这才凑趣的笑道:“二爷,今日可是有大喜事呢,是不是您亲自面见陛下,给大爷求的恩典啊?”

张灏嘻嘻一笑,抬头笑道:“顺嘴就说了,成天被奶奶耳提面命的,哪还敢不当回事。”

故作愤怒的轻轻拍了一下张灏的头顶,顺手把身边站着的张婉儿拉到身边坐下,老祖宗笑骂道:“那可是你哥哥,关奶奶何事?咦,今日怎么穿的这么单薄,你这孩子,就算是外头天气热,也不能就穿一件单衣呀,你小时候就身子虚,可不敢大意。”

说完就朝着紫莺吩咐道:“快,把我的绣织外衣取来,给这混小子披上。”

笑着点头,紫莺转身朝里屋走去,很快,双手捧着一件单衣出来,亲自俯下身去,给张灏盖在身上,神态前亲昵无比,看的其她丫鬟眼含嫉妒。

周氏面带深意的瞅了面色有些阴沉的朱氏一眼,故意刺激的笑道:“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太太,您不是也有喜事吗,快说说吧,也让大家伙跟着高兴高兴。”

朱氏这才想起过来的目的,此时得意的闷哼道:“老祖宗,可是大喜啊,不但睿哥儿就要成亲了,咱二丫头也被圣上恩准,就要嫁给汉王殿下了,那王妃刚刚去世,也许这将来呀,呵呵,还得让他兄弟,灏儿给说项说项,这要是被立为王妃,可是张家光大门楣的大喜事啊,您说是不是?。”

老祖宗听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忽然神色森冷的瞪着手舞足蹈中的朱氏,忍不住讥讽道:“真是想着美事,难道你就不清楚,那王妃是被汉王生生打死的吗?如今世子为了此事都和他爹闹的不可开交,你还偏要在此时凑热闹,莫非还指望汉王被立为太子不成?”

“那也是她自己不知好歹,怨得谁来,二丫头心思灵慧,性子温柔,长得就算不如她姐姐,可也是难得的美人胚子,肯定能把汉王迷得服服帖帖,再说了,这太子身体不好,谁不知道呀!陛下又最喜欢汉王的,将来能发生什么事还不清楚呢,媳妇这也是为了咱这个家族着想,未雨绸缪嘛,您合计合计,是不是这个理。”

没有察觉老祖宗不善的表情言词,周氏还在那里眉飞色舞,恨不得马上就把女儿嫁出去的亟不可待,看的其她人摇头,张灏失笑。

也知道如今在老祖宗这不受待见,何况又和张灏姐弟俩撞个正着,满心以为攀上高枝的朱氏,这次到出乎大家预料,并不是过来哭穷的,而是过来想着耀武扬威一番。

张婉儿不同意的摇头说道:“那汉王如此霸道残忍,连发妻都下得去狠心,真没想到当年那个豪爽少年,竟变得如此狠毒,唉!”

“哼,是那王妃不守妇道才会遭到如此下场,汉王殿下那是何等的尊贵之人,那可是在沙场上厮杀过的大将军,岂能容忍一个贱人活着。”朱氏不屑的反驳道。

周氏就是看不惯她的嘴脸,只是身份限制,不敢出言顶撞,当下眼珠一转,扬眉笑道:“那看来倒是错怪汉王了,看来这倒是一件大喜事了,太太今日过来,该不会是找老祖宗张罗二小姐的嫁妆吧,奴婢身上倒还有百两私房钱,也一起借给太太得了,呵呵。”

没想到平日听到这话就会暴跳如雷的朱氏,此刻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得意的瞥了一眼周氏和坐着的张婉儿,故意叹气道:“唉,还是人家汉王体贴人,知道咱府上人多嘴杂,一年的嚼用真是捉襟见肘,这不,马上命下人巴巴的送来两张地契,那可是山东有名的大庄子,每年都有两万多两的进项呢,就知道灏儿不稀罕,要不呀,真想送这边一个庄子呢!”

周氏顿时神色不屑的冷笑,就要说话讥讽,这些年别人不清楚,她守着后门可是心中有数,不说远的,就是二爷曾经呆过的别院,如今那里都已经发展成了几千人的大庄子,周围上千倾土地都被二爷买下了,到处开沟挖渠,栽种果树,水田里养着活鱼,庄子上喂养着上万头的肥猪,光是日常供应周围的军营,一年就有将近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呢。

还不提二爷还在别处购置多处田产,此外据说还有很多个铺子,连那海外都有大批的船队,航行在那茫茫大洋之中,去年冬天,光是拉着银子的大车,就有足足上百辆,区区两个小庄子就值得大惊小怪?真是笑死个人了。

还没等张嘴,周氏的眼神可一直在二爷身上打转,就看见主子微笑着摇头,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就听见张灏嬉笑道:“那可了不得,我倒是稀罕的很,不过既然是人家汉王的赏赐,也不好跟您开口了。”

虽然略有听闻张灏姐弟俩这几年把国公府整治的真是好生兴旺,不过她更多的是打听到这边的奢侈花销,可比往年每一年的开销都多出几倍了,那时可养着两个府上人口呢。

两个孩子懂什么操持家务,就算是买上几个庄子,增加些进项,估计得意忘形之下,就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又想着笼络人心,可劲的撒银子折腾,早晚会把国公府败得干干净净。

得意的笑笑,朱氏倒也不敢在深说下去,没的刺激侄儿真个朝自己讨要,那可进退两难,自找苦吃了。心里畅快,就等着将来看到这边哭穷狼狈的样子,那才是大快人心,才能好生出出当年的那口恶气。

“唉,谁说不是呢,不说这没意思的话了,刚才谁还提起来着,沐丫头这段日子就要进京了?”没话找话的朱氏,赶紧转移话题,看的周氏和一边的丫鬟心中冷笑,却也不敢出言讥讽。

这话引得神色不悦的老祖宗马上又开心起来,用劲搂紧怀中的孙子,一副哄骗的口吻,笑道:“小混球,你表姐眼瞅着可就要过来了,今后就会住在园子里,这下可有玩伴了吧,省的说老说妹妹们太老实,没个人陪你胡闹。”

咦?张灏有些愣了,不免皱着眉头问道:“就是那年我病刚好时,来过的表姐?我舅舅的亲闺女?”

一边的周氏不免朝着老祖宗挤眉弄眼,逗得老太太故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朝着怀里的张灏撇撇嘴,意思是要大家莫要说话,只看得对面的丫鬟们,各个笑的那个暧昧,赶紧都抬起衣袖,挡在自己的笑脸。

老祖宗伸头瞧了一眼低头寻思事的孙儿,作怪的样子更是惹得大家抿着嘴笑,还是周氏反应快,赶紧朝前迈了一步,用身体挡住张灏的视线。

老祖宗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这才不着痕迹的笑道:“是啊!那年你病一好就去了城外,你那表姐可在奶奶屋里住了一个多月呢,那丫头从小长得就俊儿的不像话,性格更是温柔的好似水一般,这次可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天仙一样的玉人。”

“天仙?呵,她今年多大了?进京是要成亲吗?”张灏不仅对这未谋面的表姐升起一丝好奇心,忍不住出声询问。

老祖宗和周氏得意的对了一下眼神,周氏笑吟吟的忍不住就要笑了出来,赶紧用手挡住小嘴,倒是一边的张婉儿和紫莺正说着悄悄话,听到这边的动静,都扭头看了过来。

站着大感无趣的朱氏,早就心中愤怒,这时漫不经心的笑道:“那沐丫头就比你大上一岁,那年和宝儿在老祖宗屋里同吃同睡,感情好的不得了呢,这些年两个孩儿还一直通着书信,这次进京,老祖宗还得帮着撮合一下,干脆您就做主,让他们定亲得了,这亲上加亲的,不是更亲了嘛,呵呵。”

说完她自己就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声不免听的周氏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心中却不知为何,竟隐隐间有些欢喜,而老祖宗则皱了下眉头,不过一想到张宝那乖巧听话的样子,也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听朱氏这么一说,其她人倒也未做它想,就是张灏同样赞同的点头,笑道:“这到是件好事,如果弟弟能和表姐合得来,倒也可以撮合一下,那奶奶就修书一封给舅舅他老人家,不过。”

朱氏一呆,虽然早知道张灏对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很是亲善,却没想到他真能如此为弟弟着想?刚才那话其实是故意想刺激给张灏听的,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儿子能真的娶了沐丫头为妻,无非是想恶心一下大家。

想那沐丫头可是堂堂的国公爷嫡长女,身份之贵重,也只有大小姐张婉儿可以比肩了,自己儿子又不是长子,将来连伯爵的爵位都继承不了,这身份上可差的远了,能娶到寻常豪门之家的大小姐,那已经是祖宗保佑了,心中不由得五味纷杂,还是第一次对最嫉恨的侄子升起一丝感激。

“不过什么?哦,是怕宝儿配不上人家吧?”聪慧的张婉儿一眼看透弟弟的心思,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想到这话却说的朱氏脸上变了颜色,当下就有些恼羞成怒,就想马上甩袖离去。

还没等气冲冲的转身,就看见张灏深思道:“嗯,弟弟他身子单薄,当不成武将,学问上头还是不错的,虽说和我这个哥哥一样,不耐烦读那些四书五经,但是当个御史还是绰绰有余,那御史清贵地位高,又不用处理大量繁重的公务,或者去宗人府挂个闲职,品级不低不说,还不用成天去衙门办公,将来努力一下,也不愁没有晋升之路,奶奶和婶婶,你们看呢?”

不说老祖宗赞许的频频点头,这朱氏可一时之间都彻底呆滞了,这心中犹如浪花翻滚个不休,她可万万没想到,这当年和自己间隙最大的侄儿,这孩子的胸怀竟然如此宽广,不但不记恨自己,还能费尽心机的为儿子铺路,想那进朝为官,又岂是那么容易的?这满府上下,也只有他和大哥张辅有这份能耐,就是自己的丈夫,虽然是个堂堂伯爵,如今在京城指挥司卫上做个正四品的指挥俭事,都不敢求得圣上赏赐个恩典。

自家事自己知,朱氏比谁都心知肚明,刚才侄儿张灏那话里话外,可给足了自家面子,宝儿虽然聪慧伶俐,可是身上却有股子傻气,平日只喜欢和姐姐妹妹,丫鬟小厮混迹一处,那诗书野史还能看进去些,可一拿起正经的书籍,就好似天生有仇似地,根本是一点兴趣皆无,别说去参加科举,就是考中个秀才,恐怕都是难上加难,还不知日后要自己花上多少银钱,求得多少人呢!

当下神色感激,可毕竟这些年来彼此嫌隙太大,真是马上放不下脸来说什么,诺诺的站在那,嘴巴微微抖动,再被其她人这么一瞅,尴尬的脸色马上如同熟透的苹果一样,通红一片。

张灏抬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如今弟弟年纪还小,这事我记下了,等他过了十六岁,自会想方设法给安排个官位,只是婶婶,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灏儿,你尽管说,是不是需要银两?没说的,就算是倾家荡产,婶子也给你凑出来。”

此时才是真的动容,朱氏强忍着心头那份激荡的欣喜若狂,赶紧规规矩矩的站好,就如同一个下人见了主子似地,看的周围的丫头捂着嘴偷笑,周氏悻悻的瞪了小主子一眼。

张婉儿笑着和紫莺对了个眼色,不约而同朝老祖宗脸上望去,只见老祖宗感慨万千的搂着孙儿,眼眶都有点湿润了,看的张婉儿心中叹气。

别人不了解弟弟,她还不了解吗?灏儿虽说不喜欢记仇,可也不是个烂好人,这次能如此为宝儿着想,恐怕都是为了让奶奶开心,知道老人家最见不到自家人勾心斗角,最期望的就是全家上下和和美美,这能让奶奶高兴的事,灏儿就算再为难,恐怕也会义无反顾。

“婶婶,这话就说的见外了,自家人还提钱做什么。”张灏摇头失笑,随即神色变得郑重,他这一正经颜色,整个人气质变得严肃,连带着周围的丫鬟们,全都跟着下意识的站好,就是张婉儿和紫莺,都急忙挺直身子,凝神倾听他接下来的话。

“婶子,对寻常百姓来说,当官那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高山,可对我们这些勋贵之家,倒也算不得什么,我只希望您回去以后,能好生的督促弟弟,让他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就算是做个闲散的官员,也要为国为民做出点好事出来,弟弟心地善良,我倒不怕他走上歧路,只是将来毕竟要成家立业,要负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还需有点担当才好,莫要只知道厮混在女人堆里,成天到晚只想着风花雪月。

要是起着一辈子富贵心思那也罢了,咱家也不愁他饿着,您可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万一弟弟不想当官,可别被气出个好歹。人各有志,也不要强求他什么,如果我那表姐还是喜欢他的话,我一样可以成全他们,说服舅舅把女儿嫁给他。”

死死咬着嘴唇,朱氏惭愧的都有些无地自容了,都不知该如何张嘴,这番善意提醒和周全之举,就算是傻子都知道,张灏确实是一片好意,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由得对这些年得罪他的往事好生后悔,唯有默默点点头,然后朝着老祖宗施礼,勉强朝张灏感激的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等她一走出屋子,这下众人不由得全都抽风似地跟着叹气,紧跟着一个个笑了起来,全都神色敬佩的朝二爷看去,想那太太兴致高昂的过来示威,没想到被二爷一番好意,竟然被说的惭愧而去,瞧瞧,人家二爷这才是真正的胸怀宽广,这才是真正的光明磊落!

陪着老祖宗笑着说了会闲话,此时天色渐暗,大夫人王氏领着两位姨娘和三个姑娘走了进来,不一会儿,二太太李氏也领着几位姨娘笑容满面的鱼贯而入,正和几个姐妹坐在圆桌前窃窃私语的一个小姑娘,赶紧站了起来,朝着李氏道声安,她正是李氏的亲生女儿张茜儿,平日都是在长房那边住着。

老祖宗满眼都是后辈间的香衫倩影,彼此间亲亲热热,不管是故意哄她这个老太太,还是真的和睦相处,她也从不去自寻烦恼,心中高兴宽慰,更是兴高采烈的和两位儿媳还有姨娘们,讨论着孙子张睿的婚事。

而张灏自己笑着看了一圈亲人们,站起来伸伸懒腰,径直朝着屋外走去。这些年来,人人知道他不喜拘束,兴之所至,为人处世就如那天马行空,更是人人无从测度,再说张灏如今在家中威严日盛,就算是老祖宗和母亲王氏,轻易都不会干涉他的任何举动。

眼瞅着二爷徐徐步出,周氏赶紧挨个道安,笑着追了出来,有丫鬟帮她打起湘妃竹帘子,也顾不得道谢,远远看见二爷挺拔的背影,赶紧掀起裙子,快步追了上去。

微微娇喘不已,才在院子外不远处的游廊中撵上,神色复杂的盯着前方背影,周氏小意的轻轻咳嗽一下,柔声道:“二爷,今日有八家官吏遣了下人过府送上礼物,奴家也一一回了礼,礼品单子也已让杏儿给烟翠送去了,不知您有何吩咐吗?”

正想着心事的张灏,早已听到后面来人,闻言并没有转过身体面对对方,只是淡淡的说道:“没有贵重的东西吧?”

即使知道二爷看不见自己的神色,周氏依然嫣然一笑,更加小意的道:“没呢,有奴家把守着后门,绝不会坏了二爷的规矩。”

轻轻一笑,张灏对于从来办事周到,事事对自己言听计从,称得上忠心耿耿的周氏,心里确实比较欣赏,慢慢转过身子,亲切的笑道:“那就好,走,陪着我说会话,正好有事吩咐你去做。”

“唉···二爷您说吧,听着呢。”

精神大振,周氏当下心中雀跃,说来奇怪,这位在府上有名的长袖善舞之人,一遇到二爷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此时哪还有半分熟美妇人的举止风韵,反而一副未出阁的姑娘家一样,模样羞涩的低下头,只是脚步却不停歇,紧跟着张灏朝远处走去,不敢逾越半步,永远是跟在二爷身侧后一点,但彼此之间却故意紧挨着。

“明日让下人传出风去,就说我张家马上就要双喜临门,除了大爷的婚事外,着重夸大二姐即将嫁给汉王的亲事,就说老祖宗异常开心,我张灏自然也跟着重视此事,所以特地破下规矩,凡是最近上门送礼的人家,不拘礼物贵贱,一律笑纳。”

周氏不禁一愣,平日反应极快的脑瓜子,此时却如浆糊似地,只是傻傻的点头,心直口快的道:“为何要重视二小姐的婚事?哼,那还不让隔壁一个个嘴巴都要翘上天去呀!”

“呵呵,就是让他们的嘴巴都翘上天去,照我说的去办就是了,等以后再把缘由说与你听。”

周氏趁着说话的工夫,赶紧偷偷瞅了眼二爷俊逸非凡的侧脸,表情一派满足欣喜,贝齿轻咬着朱唇,低头偷偷笑着,好半响才挤出话来。

“哦,那婢子回去就安排此事,让下面人不经意的把消息传出去。”

张灏就是欣赏周氏这点,最能把握到自己的话中深意,做事小心翼翼,滴水不漏,不由得转头含笑看她,一见之下却有些发证,只见周氏俏脸嫣红,眼眸流转迷离,这个今年还不到三十岁的美妇,成熟娇嫩的风情惊人的充满诱惑。

失笑的看着她,张灏到也未把目光避过去,这三年来,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多少察觉些不同,能体会到周氏隐隐间系在自家身上的一份心意,想那周氏的夫家,如今正跟随在父亲身边,第三次平定安南呢。

虽说那边兵危战凶的,不过张灏倒也不担心,别说提前帮父亲送去了大量火器和各种物资,就算是没有自己,这场征战依然会大获全胜的。

这周氏自小在奶奶身边长大,别说吃穿用度不比大家小姐差了分毫,为人更是粗通文墨,性子外柔内刚,生平最是要强不过,当年挑选夫婿时,可不知有多少人家上门请亲,甚至有那官宦人家都请媒婆过来,真是差点都挤破了自家门槛,可见她年轻时是何等的珠圆玉润,貌美如花。

没想到面对如此众多的追逐者,这周氏却做出了一件惊人决定,当时可真是人人侧目,个个惊叹,半个京城都快传遍了,那些官宦富户,公子书生的全都不屑一顾,却选择自家府上的一个其貌不扬,家境贫寒的亲卫,理由更是让人瞠目结舌,随即感慨万分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理由就是对方人口单薄,那亲卫长相丑陋,为人老实本分,亲口保证过日后绝不纳妾,当时可真是跌破了一地的眼睛片,至此人人才回过神来,敢情这周氏心比天高性格刚硬绝伦,又或是醋意太大,压根就不稀罕什么大家奶奶的名分地位,宁愿守着小家小户的,也不愿看到丈夫屋里进了别人,如此一个与众不同,眼光独到,敢做敢爱的性格佳人,倒也一时被众人传为佳话,更是赢得无数丫鬟女孩的衷心拥戴。

只是不想丈夫有外遇,自己却蠢蠢欲动,倒是不知如何消遣她了,不过还好,周氏从没在自己跟前表现出异样举动,反而本本分分的不敢放肆分毫,这女人心海底针,张灏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此刻也未说破,依然朝着前方迈步。

“对了,最近和太子那边的宫妈妈接触下,把这个月的宝钞物件提前送过去,最近太子日子有些难熬,大理寺又有一个亲近他的重臣,嗯,右丞耿通大人被下了狱,要不是我亲自在圣上面前求情,那位大人这会子就难逃一死喽。”

正低头想着心事的周氏闻言一惊,慌慌张张的应承道:“哦,是是,明日我亲自带着人偷偷把箱子送过去。”

“你手下的青衣卫调教的如何了?那些女孩子的家世都清白吧?”

“嗯,放心吧二爷,都是朱勇大爷亲自带兵把青楼官坊扫荡个遍,凡是被拐卖来的人伢子,有父母亲人的都派人送了回去,孤儿则严格挑选出来一批女孩子,其他笨手笨脚,相貌普通的都送到别院去了,命王管事夫家妥善照顾,将来都会衣食无忧的。”

张灏听到这,才慢慢停下脚步,凝视着远方的长亭,半天都未说话,此时周氏有些迷醉的看着他,总算是因为主子显得心事重重,这才急忙恢复神智,皱着眉头想了下,眼眸一亮。

稍微移动金莲,朝前走了几步,周氏这才温柔的低声道:“二爷,那黄子澄等犯官的妻儿,已经命最忠心的家人做了手脚,这几日就会一个个爆病而亡,老天在上,大人们九泉之下有知,也会衷心感谢二爷的善举。”

张灏心中苦笑,脸上闪过一丝惆怅,好久方叹了口气,默然说道:“世世代代为奴为娼,妻女受尽人间苦楚,世间惨事莫过如此,只希望故去后能得到解脱吧,这么做到底是有伤天和,也不知道那些可怜人是否愿意忍辱偷生,这番强行伤害人命,唉,此事做的是对是错?我也有些糊涂了。”

周氏心中顿时如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的难受,心急之下,平日的语速又带了出来,急道:“二爷莫要伤感,那些可怜女人都已经暗中旁敲侧击过了,她们这些年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眼泪都早已流干,好几人都生生哭成了瞎子,喉咙都喊叫的成了哑巴啊!一听到能马上死去,当下真是人人感激万分,这能逃离苦海,只会记住咱们的好,万万不会心生怨恨的!”

女人知女人,被周氏这么一说,张灏心情当下好过了些,强撑着笑道:“那就好,我也不信什么神仙佛祖,也不去烧香拜祭,这几日就去寻道衍大师,好生解解这心中烦闷。”

欲言又止,最终周氏还是横下心来,担心的道:“二爷,虽说此事做的隐晦,但还是过于胆大包天了,这要是被圣上察觉,那可怎生是好?”

似笑非笑的回身,凝视着周氏牵挂担心的样子,张灏随意问道:“怎么?怕了吗?”

这一声漫不经心的提问,却顿时把周氏吓得不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子一矮,就那么跪倒在石板之上,心下伤心欲绝,昂然抬头直视着张灏,性子拧着劲,决绝的叫道:“二爷,奴家对您忠心不二,这话恁的伤人心了,是不是非要我自尽在您面前,您才会真正相信我,真正的记挂着我的好。”

张灏顿时仰头大笑,忍不住伸手轻轻按在周氏的头顶,这番亲热举动虽说没有什么暧昧之处,还是惹得周氏全身轻颤,犹如被电击过一样,紧闭着双眼,苍白的面孔闪过一丝血色,紧跟着双颊嫣红如血,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抖动。

“放心吧,少爷我不会那么糊涂的,此事其实只是奉命而为,乃是皇帝亲口透漏的心愿,这么多年了,该有的雷霆之怒早已止息,处死她们反而落得个干干净净,只是可惜了那些无辜的孩子,唉,却真的不能留下来哪怕是一个,就怕将来有个万一啊!”

“满院子中,谁人不知你是我的心腹,连青衣卫都交给你了,还敢心生怨怼吗?呵呵,真不知道咱俩谁是长辈,谁是孩子,真是长不大的小丫头。”

张灏摇头轻笑,却听得周氏心花怒放,撇嘴轻轻啐了一口,紧跟着笑颜如花。

说完此话张灏心中再无半点惆怅不忍,既然事已做出,感叹几句那就罢了,想那当年靖难之役时,忠于建文帝的大臣们,人人死的凄惨无比,更是连累家人跟着受尽人间苦楚,男丁被千刀万剐,妻女一直被蹂躏糟蹋,每天都要受尽二十名壮汉的折磨,还得时不时送入军营,生下的男孩被人随意打骂,女儿则养大继续做个官妓,就算是想自尽都不得,自己这番出手,不管如何,心中没有半分后悔就成。

看着周氏美好背影渐渐远去,张灏一时间都瞧得呆了,整个人不免啼笑皆非,真没想到,周氏骨子里竟然是个恋童者,或者是后世的正太系吧?而且对于强势的男人有着绝对臣服心理,总之,这是一个至情至性,敢爱敢恨的女人。

此时天色昏暗,不时瞧见管事妇人带着婆子们在园子中穿梭,手里拎着各式灯笼,还有的婆子手里举着长长的挂杆,每到一处掌灯的地方,把灯笼中的红油火烛点燃,然后挂在各处。

好似星光点点,整个园子中煞那间变得如同天上银河,到处都是繁星闪烁,使人见之心情愉悦,漫步在幽幽灯火下,感受着凉风拂面,白日燥热难当的暑气渐渐消失无踪。

捡着没人处散步,张灏悠闲的在一座假山间游荡,只是心情却不是表面上那么轻松,而是不停的盘算着一件事。

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要把二姐许配给朱高熙,而不是嫁给太子,张灏心中冷笑,果然帝王之术高明难测,一方面大力栽培前年诏告天下的皇太孙朱瞻基,一面不停的暗中鼓励如今夺嫡风暴中大占上风的汉王朱高熙,安其心,激其意,和任何一位在位的帝王一样,永远都有意识的平衡局势,狠狠的压制太子一方。

甚至是故意挑选出二姐,出身伯爵府的嫡出大小姐,麻痹激励朱高熙的同时,又不会让自家心里不痛快,毕竟虽说是至亲,可到底是隔了一层,皇帝对于府上已经分家的事心知肚明,恐怕还是二爷爷和婶婶糊涂的主动凑到跟前,朱棣当然乐得顺水推舟。

此事自己万不能出头说项,事可一不可再,于礼法不合先不说,甚至是什么理由都站不住脚,更是会惹得皇帝心中恼怒,把这几年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点感情,顷刻间就得破快的烟消云散。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既然朱伯伯你想看我的笑话,那咱们就走着瞧吧,你这种残酷锻炼儿子的方式,效果虽好,可惜却料不到最终结局吧?你两个儿子间是没有自相残杀,可是你最疼爱的孙子,却被你这些年锻炼的杀伐果断,绝不肯留下一丝能威胁他皇位的隐患。

稍微一深想,就不由得心惊,这二姐嫁给朱高熙,不但把自家立时搅进皇子之间的漩涡中,还得费尽脑汁的两边相帮,一来皇帝深信自家老子的为人,清楚他绝对会忠于太子,何况太子身边还有几位重量级大臣制衡父亲。二来就是在太子登基的那一刻,自家还得千方百计护着汉王的安危,有父亲这位武将第一人在,没人敢轻易动得了汉王。

历史上也是如此,最终在有名的三杨阁臣帮助下,太子朱高炽顺利登基,而汉王则被父亲压制的不敢有任何举动,老老实实的呆在封地中,只是后来太子在位一年即驾崩,才给了朱高熙蠢蠢欲动的升起不轨之心,即使竖起反旗这种十恶不赦的大罪,也只是被圈禁在密室中,还是即位的皇帝朱瞻基没事找事,或者干脆是随便编了个借口,以看望叔叔时,被铁链捆住的朱高熙用腿把他绊倒的借口,才诛杀了自己亲叔叔满门。

一时之间倒有些糊涂了,张灏真是想不出二姐是按照历史走向嫁的人,还是被自己阴差阳错下推进了火坑,总之虽然不喜她的为人,此事还是不能袖手旁观。

心中盘算一番,已经胸中有了计较的张灏,遂把这件事暂时放在一边,收拾下略有些沉闷的心情,径直朝着老祖宗的院子中走去。

一路上故意嘻嘻哈哈,凡是朝他说话的下人们,全都笑容满面的应对,哄得一个个妇人婆子不时大笑,渐渐被一大帮女人簇拥着,还好几个丫鬟出来寻找他,两方正巧撞个正着。

当先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姐姐的贴身丫头秋惢,如今同样身材傲人,体态修长玉立,当年的一脸娇憨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明媚照人,更加青春靓丽了。

朝着身边的人群挥挥手,张灏仰头笑道:“好了,秋惢姐姐过来接我了,大家散了吧。”

几十位妇人婆子笑着答应,依依不舍的各自散去,秋惢笑眯眯的走到张灏身前,半蹲下身子,一边用手弹掉衣衫上的浮尘,又给整理下衣领,一边笑道:“这次到老实,知道赶紧回来,刚刚可愁坏我了,又不知到何处寻你。”

身后两位赫然是秋云和秋雨,此时同样亲亲热热的上前,拜张灏所赐,姐姐如今十八岁了都未嫁出去,她们三位当然也得待字闺中,有这位混世魔王给撑腰,哪还有人敢给她们张罗婚事,何况原本就是准备跟着姐姐一起陪嫁的丫鬟。

“快回去吧,莫要把老祖宗和夫人等的心焦了,今晚可要一起吃火锅呢,嘻嘻。”秋云捂嘴笑道,看的秋云忍不住取笑道:“看你小腹都是赘肉,呵呵,竟还敢吃那些肉菜,再吃下去就成了圆嘟嘟的小肉球了。”

秋云一时大羞,气的小脸通红,胖嘟嘟的两腮更是衬着她脸蛋圆圆,看的张灏和秋惢大笑,这秋云为人老实本分,从不与人斤斤计较,这心宽自然体态丰满,还好年纪不大,平日又注意保养,没有成了一个胖丫头。

当下着恼的秋云就去找快速躲到远处的秋雨算账,秋惢还是如以前一样,伸手牵着张灏的手,回头笑道:“这几日就觉得秋雨这丫头老是使坏,秋云,不要轻饶了她。”

“好嘞,臭丫头,今日定要和你好生算算账,谁叫你没事就取笑我胖,哼哼。”

“哎呀,秋惢你等着,啊!”

看了眼已经闹成一团的两个人,神色坏坏的吐下香舌,秋惢得意的朝张灏眨眼,低声笑道:“不管她们胡闹,咱们赶紧回去。”

张灏当下叹笑,也未说话,两人牵着手朝着前方走去,只听得后面不时传来秋雨的讨饶声,不用看就知道,身体壮实的秋云,可比秋雨力气大的多了。

掀起门帘,就闻到浓浓的药材香味和丝丝炭火烟味,只见厅中摆放了三张雕花八仙圆桌,每个桌子上都摆放着三具黄铜锅子,旁边的青瓷盘子中,更是堆满了牛羊肉片,鱼丸肉丸,鲜鱼时鲜,此外就是各种作料,酱料,满满当当的不下二十几种。

张灏赶紧吩咐道:“快,把帘子都去掉,纱窗全都敞开,这么多火锅,那碳气可得散出去的好。”

当下就有几个丫鬟应承走动,看着满满一桌子的吃食,张灏真的有些苦笑,这还是去年寒冬腊月时,自己偶然间想起的吃法,虽然这时代早就有类似的砂锅气锅,可是此种全家人围着一起热热闹闹的气氛,还是让平日用膳时规规矩矩的女人们,一下子就入了迷,更是连带着风行整个国公府。

可是这盛夏之日吃火锅,也不怕吃完上火?张灏无奈的搔搔头皮,知道就算是自己好言相劝,可面对一大帮气势汹汹的女人时,估计就跟那螳臂当车一样,哪还会有人把自己当回事!很有自知之明的张灏干脆也不言语,既然势单力薄的,那还是老老实实顺从民意吧。

秋惢把手缓缓抽出,朝一个十几岁的丫鬟吩咐道:“快去打盘清水,伺候二爷净手,对了,紫鹃你去老祖宗屋中取一件衣衫,得给二爷换上,刚才都出去了好半天呢,这身衣服都脏了。”

那十几岁脸上有些淡淡小雀斑的丫鬟嘻嘻一笑,转身就出了屋子,而另一位老祖宗身边的大丫鬟紫鹃,一身打扮和紫莺仿佛,相貌眉清目秀,身材中等,闻言柔和的笑道:“这就去取过来,二爷稍等下,还得告知老太太和夫人小姐,大家都在等您呢。”

张灏笑着点点头,如今随着碧翠嫁人,小红进了隔壁伯爵府,他身边就只剩下烟翠和两个小丫鬟,这三人平日掌管账目,忙的是一刻都分不开身,这几年很多琐事张灏能亲力亲为的就自己做,姐姐又一直和他住在一个院子中,连带着秋惢等丫鬟们,也都成了他的保姆,老祖宗倒是想多次安排丫鬟过来,可是都被张灏拒绝了,他清楚自己身份太敏感,府上都不知多少人暗中盯着呢,就等着自己松口,好把相干的不相干的,恨不得统统都塞进自己屋里。

此时秋雨和秋云都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互相嬉笑,看到秋惢正伺候着二爷更衣,一个赶紧接过小丫头手中的铜盆,另一个则接过一个装着梳洗工具的木匣,走过来帮着秋惢打下手。

脱下外衣,只穿着一件白缎子小衣的张灏,站着洗了几把手,秋惢把手中的一个玉瓶翻转,顿时倒出些香气扑鼻的液体,混合在清水中,张灏刚要继续洗下去,就被秋惢伸手阻止。

“唉,唉,等等,秋云,出去瞧瞧,怎么热水还未送上来?”

秋云这才懊恼的拍拍头,赶紧补救道:“秋雨,我出去看看,你快找件外衣给二爷套上,这大半天的,可别受凉了。”

同样笑闹回来的秋雨,如梦方醒的模样,显然此时才回过神,埋怨道:“都怨你,还好大家在外间,要不非被主子们责骂不可。”

说完扭身朝着屋里走去,只看得秋云一时气结,又不敢怠慢,朝着秋雨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这才转身出去,正好撞见一个丫鬟提着铜壶,赶忙笑着伸手接过,还不忘告状,冲着那个丫鬟诉苦道:“紫玉姐姐,你可得管管你妹子,一天老是欺负咱呢。”

那丫鬟闻言伸手拢了下散乱的发丝,年纪和秋云差不多大,可模样确是和秋雨一模一样,不是别人,正是秋雨的同胞姐姐,也是老祖宗房中的四个大丫头之一,爽朗的笑道:“这死丫头,就知道捉弄你这大老实人,没说的,一会儿姐姐就替你报仇去。”

热闹的吃了顿晚饭,此种新鲜的吃法,算是吃的人人眉开眼笑,虽说有点不大规矩,可是架不住老祖宗钟爱全家围绕在一起的感觉,说说笑笑的,闹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尽兴。

饭后漱口的漱口,更衣的更衣,整个屋里忙乱了好一阵子,兴致未尽的老祖宗兀自说个不停,身边自是围绕着一大帮子女人,凑趣的跟着起哄,继续商量着张睿的婚事。

张灏的几个妹妹围坐在一张方桌前,耍着双陆棋牌,几个弟弟包括大哥张睿则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这大户人家永远是闺女娇生惯养,小子明面上管教严厉。

其中张睿长得斯斯文文,身材高瘦,身上有股子圆滑气质,躲在角落中苦不堪言的伸腿动脚,不时的朝坐在老祖宗身边的张灏打着眼色。

他身边站着的几个庶出弟弟,同样一脸苦相,眼巴巴的瞅着这边,看的张灏微微点头,站起身来,朝说的兴高采烈的老祖宗笑道:“奶奶,你们聊着,孙儿和兄弟们这就回去读书用功了。”

人人听的都笑,老祖宗更是笑骂道:“就你们哥几个还能回去读书?那才是怪事呢,哼哼,肯定是嫌咱们娘们碍眼了吧,还得站着规矩,去吧,去吧,也不稀罕你们在这陪着。”

嘻嘻一笑,张灏朝不远处站起的姐姐张婉儿说道:“姐,你就在这玩儿吧,让秋云陪我回去就成。”

张婉儿想了下,笑着重新坐下,倒是母亲王氏嘱咐道:“回去看着路,让你王妈妈带着几个婆子跟着,不许自己瞎跑,听到没。”

“好,孩儿知道了。”张灏朝母亲笑笑,才转身朝屋外头走去,几个兄弟人人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可腿脚却急不可耐的,马上转身老实的跟在他身后,看的屋中的丫鬟们哄堂大笑。

迈过门槛,一走到院子中,几个兄弟顿时如蛟龙出海一般,亲热的朝张灏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带着身边的丫鬟婆子,呼啦啦的四散开去。

回到住处醉梦居,整个院子都掩映在竹林之中,正正方方的两进出的四合小院子,此刻灯火通明,张灏略微梳洗一下,带着提着一盏宫灯的秋云,径直走入书房中。

屋子中的空间很大,除了墙壁上悬挂着几幅字画外,几排金丝楠木书柜立在墙边,上面满满当当的放置着各种书籍,几张楠木书桌摆放在中间位置。

烟翠正坐在书桌后翻看着账簿,而两个丫鬟则往一个箱子中放置宝钞,瞧见有人推门进来,一脸愁容的烟翠忙不迭的站起。

张灏快步走到桌子跟前,扬眉笑道:“还在发愁呢?呵呵。”

他身后的秋云把宫灯放置在灯架上,朝着屋中的姐妹走去,踩着大红地毯,轻轻走到箱子前,帮着一起摆放宝钞,这满满一箱子的宝钞,就是明日要送给太子的礼物。

“唉,如今开销越来越大,几个庄子里的进项都快支撑不住了。”

无语的看着烟翠烦恼不堪的模样,张灏随手把一本账簿划拉到眼前,略微看了一眼,说道:“这都是前期投资,必须要花掉的,忍耐几年就好,往后的收益会让你做梦都笑醒。”

“虽说知道那海船收益大,可是一来一往航行在大洋中,实在是风险莫测,何况一年才能走几趟?光是养着船员就得几万两银子啊!”

“这算得什么,如今好不容易架起一支船队,才区区五艘大海船而已,要不是皇帝他老人家圣明,这些年下面培养出那么多的海上好手,真要从头来过的话,还不知折腾到何时呢。”

张灏真的庆幸重生在永乐年间,正好是大明朝远洋宝船最兴盛的时期,真是省了自己无数交道,又不用说服皇帝同意,就是造船坊和港口等基础设施都是现成的。

这几年学着管理各项生意,如今的烟翠早不是当年任事不懂的女孩了,前倾着身子,指着账面上的一行数字,皱眉问道:“其他我还能想明白,可是这海事学堂是怎么一回事?乖乖,一年就得花掉几万两银子呢?为何不让朝廷出这笔钱?”

“哦,架船航行在茫茫大海可不是光靠着勇气就行的,得需要系统的培训出一批人才,如今咱们底子薄,朝中诸公又不会理解我的用意,再说我岁数还小,很多事都不能太招摇了,此事就这么办吧,学堂教师匮乏,还得找郑和侯显二位大人好生商议一番,得从他们那借调一批有经验的水手。”

无奈的摇摇头,烟翠真不知道二爷的脑子里哪来这么多的怪主意,这三年虽说购买了几处庄子,又秘密在云南等地圈占了几处矿山,还在各地开了个商号,组织货物南输北上,可短短的三年时间,根本谈不上赚钱,得不停的搭进去自家大笔的银子。

这还不算,又是购买和新建海船,又是招募水手,又得建造几处学堂,还好二爷身上挂着锦衣卫的差事,又掌管着宗人府的几处买卖,京城五个都督府和京卫指挥司又买老爷的面子,举凡自家庄子上的农产和商铺作坊做出的商品全都不愁销路,这收支方勉强能支撑下去,要不然,光是府上的大笔开销,就得把人的头发给愁白了。

张灏也知道自己过于心急了,很多事情的处理上都有些急功近利,可是这两年在福建沿海一带发生的事,却让他有些焦虑,那就是一次海外倭国的朝见使船在港口中停泊,下了船的倭国人为了筹备进京所需要的路费和购买我大明朝的商品,在集市叫卖他们唯有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锋利的倭刀,精美的漆盒,可是朝廷最近却禁止海外诸国随意买卖东西,不经允许一律没收,结果几个官吏和对方语言不通的情形下,发生口角。那暴躁的倭国人大怒之下,当即出手伤人,这还不算,反而把周围的商铺洗劫一空。

抢了无数好东西的倭国人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大肆抢掠,最终却平安无事的扬长而去,不但打死打伤数十名百姓,就连赶到的一百多军士,都被他们揍得哭爹喊娘。

事情结局更让人无奈叹息,几个月后,倭国又派来一艘使船,一帮倭国人跑到皇帝朱棣跟前哭诉请罪,这朝中的大臣们和皇帝陛下,哪还会和海外蛮夷津津计较,不但赦免其罪,还赏赐了许多宝贝。

唉,张灏叹了口气,别人不清楚,他还不了解吗?就是经此一事,那倭寇真是尝到了甜头,摸清了天朝虚实,没过十几年,断断续续就有流浪武士飘洋而过,不时在海岸附近烧杀抢夺,结果尝到甜头后,又有更多的倭寇蜂拥而至,真算是兽行累累,无恶不作,最终演变成长达一百多年之久的倭寇之乱。

别的事张灏可以当做没看见,可这涉及到异族一事,那绝对要斩草除根,所以张灏才不惜花费大量银子,开始秘密筹谋,更是连连跑到皇帝朱棣那里痛陈厉害,倒也说动朱棣,下旨命各级官吏密切配合,总算是把京城的工匠拨过来一些,任由张灏瞎折腾,其中里面就有几十户神机营和造船坊的世代匠户。

没有在解释下去,张灏忽然想到一件事,笑道:“这几年也把你们几个累的不轻,这几日就会有几个丫鬟进来,身份上绝无问题,更是看书识字,琴棋书画,算账管事的好手,甚至人人都会点粗浅功夫,就交给烟翠姐姐你来管着,平日不但可以帮你们做事,还能贴身保护大家。”

几个丫鬟闻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心中也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旁的,只有烟翠显得很开心,不过也不是张灏想象中的欣喜,看的张灏直摇头,这女人的嫉妒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当夜无话,一连三天张灏都耐心的呆在院子中,随着周氏不时的过来请安汇报,二姐即将下嫁汉王朱高熙的消息,渐渐从府上传了出去,顿时引得几家亲戚世交遣了管家带领下人上门送礼,礼物丰厚自不必说,这下子算是打开了一道铁闸,无数别有用心的人全都大喜,人人望风而动,一时间,国公府那整个后门巷子中,全都排满了前来送礼的马车,还好顾及着各自身份,要不然,还不知有多少官轿跟着过来。

英国公府,醉梦居竹林中,翡翠凉亭下,石桌前。

看着郁郁葱葱的林子,张灏背手而立,不远处的小池子前,修了个古色古香的水榭,姐姐张婉儿正带着几个妹妹,还有一群大丫鬟,兴致勃勃的在阁楼中玩耍。

含笑注视着那些娇俏倩影,有在静心屏气垂钓的,有在一边追逐笑闹的,还有躲在游廊中看书的,还有的聚在桌子前,吆五喝六的玩着纸牌,而二楼上,姐姐到和几个妹妹摇头晃脑的观看景色,不时说上几句自创的诗句,惹得身后的丫鬟不时拍手赞叹,尽显无忧无虑的处子风情。

周氏默默陪在一边,跟着张灏一起瞧了一会儿,心中宁静安详,紧闭双眼感受着阵阵清风,耳边传来竹林沙沙的抖动声,还有远处丫头们的欢声笑语。

缓缓睁开眼帘,周氏这才收拾起恬淡心境,又回到俗事缠身的现实中,轻声道:“二爷,那和周文涛这几日,日日过来求见大爷,如今三人处得好似多年好友一般了。”

“嗯,这两个亲戚兄弟品性如何?”

整理下被微风吹乱的秀发,周氏嫣然笑道:“那周文涛本本分分,算是个规矩人,就是有些心高气傲,还好其人谦虚谨慎,很有志向,而且才华出众,想必来年科举定有斩获。”

“不错,倒是可以栽培一下,有机会就和他见上一面,亲自见见到底是何等优秀人物,还能得到你这眼光极高之人的不错评价。”

周氏神色一喜,原本她就很欣赏那个便宜侄子,大家血缘亲近,能在主子面前为文涛侄儿说上几句好话,自然不会吝啬赞美之词,接着笑道:“那可是心思玲珑,反复多变的人,此人还好色如命,屋中的丫鬟就没个放过的,在外面倒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德行,被很多举子赞为急公好义,慷慨大方的君子呢。”

“哦,那也算是个人才了,此等人物不是个地道小人,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伪君子,用的好,倒也是个人物,嗯,找机会得见上一面。”

“二爷,那纪纲后日就要在府上过寿,这些天有很多朝中大臣亲自上门送礼呢。”

张灏顿时转身,眼眸精光闪烁,看的周氏心中砰砰乱跳,竟一时瞧得呆了,就听见二爷哈哈大笑道:“终于等到个好机会,真是天祝我也,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

还请大家给下收藏,推荐,眼看收藏就要过千了,虽然成绩一般,不过对于方景已经是很满足了,呵呵!

乌云压顶,昏暗的天色越发沉闷,午时刚过,潮湿闷热的温度让人气都喘不上来,站在午门外的禁军此时更是难受,浑身汗渍越发使人不舒服。

一身甲胄,即使身上所穿都是单薄的半身软甲,可那内穿的布料,却是纹理细密的细布,这身军袍可是缝制的密不透风,好似套着蒸笼走路一般。

李老六伸手用衣袖摸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无语的抬头看看天际,还得用手扶着帽檐,因为天气实在太热,两条绳带早就解开了,对着身边的几个手下发牢骚的骂道:“龟儿子的,这天阴沉沉的让人心慌,眼瞅着就要下雨了,咋就连个风都不起?真是邪了门了。”

身后一个禁卫同样骂骂咧咧的附和道:“头,就不该和燕老四换岗,草他姥姥的,不就是输了十几两银子嘛,明日弟兄们都凑凑,赶紧还给那帮龟儿子,这大热天的,说啥都不职中午的差事了。”

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李老六提了提腰间略有些松垮的腰刀,又从怀里掏出快半新不旧的手帕,朝着其上头吐了口吐沫,又把手帕握在手中,恨恨的道:“没银子真是憋倒了英雄汉,还得受这份罪,妈的,也不用兄弟们凑钱,明日跟我去个地方,不榨出个百八十两的,老子就不姓李。”

除了午门另一边的禁卫纹丝不动外,左侧的十几个军士全都精神一振,也顾不得站岗了,呼啦一下都围了上来,看的其他军士都奇怪的朝着他们望来。

刚才说话的那位禁卫显然很有地位,人长得彪悍壮实,额头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显得其人更是凶神恶煞般吓人,此时眉开眼笑的问道:“怎么?老七又收不上税银了?哈哈,这可是好事,就凭咱燕山左卫响当当的名声,这京城还有谁家敢不买账?”

此人说话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此话倒也说得不假,原来这太祖皇帝设置亲军十二卫护卫自己,这可是大明朝地位待遇最好的亲军了,而永乐皇帝登基后又增设十卫,从这燕山左卫的名称既可以想见,那可是跟随朱棣打天下的嫡系,不但在大明朝394个卫所中自觉高人一等,目无余子,平日在京城中更是横行无忌。

一位面相老实的中年禁卫皱眉说道:“孙大疤子你少他妈的胡咧咧,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这京城豪门众多,老六,可得打听清楚了,别又是惹到哪个皇亲国戚家里什么的下人亲戚。”

刚才还口气甚大的孙大疤当下大怒,不过倒也不敢骂人,那中年人张铁蛋乃是个小旗,和李老六官职一般大,他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头目而已,当下忍着气闷声道:“怕他个鸟,上次朱老大还不是替咱们兄弟出头了?那个驸马也没见敢得瑟几下。”

说完气呼呼的就要朝地面上吐口浓痰,还好未被气昏了头,想起此处乃是皇宫外午门重地,眼疾手快的朝着大手中吐了一口,随手往衣服上那么一擦,满不在乎的瞪了张铁蛋一眼,不屑的骂道:“不就是了个添屁股的软蛋嘛,仗着亲娘生的副好皮囊,天生命好,奶奶的,娶了陛下的闺女就敢嚣张跋扈的,人模狗样的还不是个软骨头,在家连个屁都不敢放,呸!老子就看那驸马不顺眼,怎么得,有种就来咬我。”

周围的禁卫马上听的全都大笑,一个个嘻嘻哈哈的东倒西歪,张铁蛋皱眉就要呵斥他,不过也知道这桀骜不驯的小子从不服自己,无奈下朝笑眯眯的李老六使了个眼色,又朝远处撇撇嘴。

李老六一愣,顺着他的眼光朝远处看去,这才想起午门外还有外人,赶紧笑骂道:“行了,赶紧闭上你的鸟嘴,那边还有要下狱的大人呢,去去,都赶紧回去站好,万一被上面人瞧见,这个月的俸银又没了。”

身边的军士更是放声大笑,不过却神色警惕的朝四周看去,一个个笑着走开,等身边的军士全都散开,李老六朝未走的孙大疤子骂道:“以后给老子管住你那张臭嘴,不清楚祸从口出嘛?小心哪天被人暗中下个套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头一低,孙大疤对这个顶头上司兼姐夫的李老六倒是很惧怕,赶紧低头耷脑的朝远处走去,路过那群哭哭啼啼的人群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一个跪在地上抽泣的小厮踢了一脚,呵斥道:“哭个屁啊!没软子的混球,你家大人还死不了,哭有何用?去求灏二爷啊!一个个傻不拉几的。”

原本心中愤怒的下人们全都怒目而视,这一听见这军汉报出的名字,顿时人人动容,不约而同,朝着被女眷围在当中的自家老爷身上看去。

其中一个很伶俐的小厮就要爬起来过去询问,忽然听见跪在地上的老爷惨笑道:“都别妄动,此次就是求谁都不管用了,不过那军校说的不错,一时半会的,老爷我还死不了。”

这位大人看年纪在五十岁上下,此刻披头散发的也看不清长相,身边围着妻子小妾,另外还有几个儿子,听他这么一说,到让身边的亲人下人心情一松,暗想只要不是马上被皇上下旨问斩,那还一切有的救。

此刻天气越加沉闷,天色更是黑压压的令人心慌,没过多久,那几个一身绸缎的妇人六神无主之下,又首先哭了出来,很快,就如同传染一样,丫鬟婆子跟着抽泣,只听得身边的男人们心情越加苦闷,一个个低头叹气。

那跪着的大臣说完话后就不再言语,倒是他身边的几个儿子悄悄的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求见那传说中的灏二爷,正当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时,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当即听的众人大惊。

当下人人回头张望,想瞧瞧谁这么大胆,敢在御道上奔马?就是周围的禁卫们,也急忙振振精神,其他几个小旗全都手握刀柄,朝前迎了上去,那李老六更是神色威严,刚要大声阻止,还没等抽出腰间的长刀,就觉得那马上之人有些面熟。

定睛仔细一看,李老六当即脸色大喜,握着刀柄的大手也松开了,神色谄媚的朝前跑了过去,殷勤的拉住马匹的缰绳,恭敬的笑道:“小的给二爷请安了,您今日怎么得空?在天气如此恶劣,您干嘛还亲自过来,命下人传声话就是了,又不是不认得宫里的公公,小事还能难得到您老不成。”

语气说话既恭敬又透着几分亲热,似乎他和马上的少年关系匪浅,其他小旗和军士们,更是兴高采烈的跑步过来,顿时围在马前,纷纷叫嚷:“二爷,俺们给您请安了。”

这一幕可看的那群犯官的家眷一个个都呆滞了,他们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平日这些个禁卫们,别说一个个趾高气昂,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就是大臣王公贵族都别想使他们弯腰低头,这可是护卫皇帝的御林军啊!

接下来的一幕就更让人震惊了,真是瞧得这些下人丫鬟暗自咋舌,所有人都在猜测来人的身份,大多以为那应该是当今的皇太孙了,只有几个少爷瞧得分明,那人年纪不大,一身服饰虽然不凡,但绝不是皇家打扮,按理说应该不是哪位皇族子弟,只是猜不出来人身份,只有沉默中的大臣此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轻轻叹息一声,脸色很耐人寻味的,露出一丝苦笑。

只见刚才还气势汹汹,骂人踢人的军汉,此时一脸激动的跪倒在地,神色更是感激的叫道:孙大疤子给您磕头了,要不是您老,我这颗脑袋可就保不住了,真是谢谢您的救命之恩。“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也没等二爷客气几句,当即一跃而起,朝着马上少年恬着脸傻笑,看的身边们的禁卫们哄堂大笑。

马上少年爽朗亲和的朝下面人笑笑,随意的拱拱手,毫不见外的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灏给各位哥哥见礼了。”

他的举动顿时引得军士们心中欢喜,面上却诚惶诚恐的身子前倾,连连回礼拜谢,只见人人神色高兴,更是看得远处的人群目瞪口呆。

这位贵人不是旁人,正是英国公家的二爷张灏,而身下的这群燕山左卫的禁卫军们,确实和他家关系匪浅,说来大家彼此更是渊源颇深,大多是当年跟随故去的老公爷和他父亲张辅。到处征战的部下或是后人。

利落的翻身下马,顷刻间赢得大伙的纷纷叫好,张灏笑着朝跟来的张粱吩咐道:“没想今日过来,能遇见兄弟们在午门外站职司,赶紧,给老六五十两银子,大家人人有份。”

李老六当即大喜道谢,也未客气拒绝,谁不知道二爷出手大方,而且别看他年纪小,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少年富豪,这三大营的日常军需供养,其中就有一半被他占着,当下人人也不客气,笑着道谢。

张灏随意和他们聊了会儿闲话,就从人缝中看到远处跪着的人群,奇怪的问道:“又是哪位大人被陛下斥责了?这次是犯得什么事?”

李老六一愣,马上回头朝后面瞧了一眼,随即恍然大悟,转过头低声道:“二爷,那是大学士黄淮大人,听里面的弟兄说,又是汉王殿下扇的风,您可别再参合其中了,那可是灭门的大祸啊!”

李老六说完不着痕迹的朝天空指了指,当下看得张灏心下了然,这黄淮乃是当年和解缙大人齐名的人物,为人性格坦荡,博学多才,如今官拜右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入直内阁参与机要,乃是堂堂的阁臣,没想到竟连他都被牵涉到太子一事当中,看来是要被关进锦衣卫的大牢中了,也不知道等见到隔壁间的解缙大人时,这两位难兄难弟会是什么样一副表情。

站在那里想了想,不说张灏很敬佩黄淮大人的人品学问,就是一个不相干的大臣,能尽一份心意自是不会不管不问,当即回身对张梁吩咐道:“你过去安慰下黄大人的亲眷,就说我知道此事了,劝他们都归家吧,回头你跟着黄大人过去,告诉牢头,好生伺候着几位大人,谁若敢怠慢的话,别怪我张灏翻脸无情。”

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照顾大臣的话,此举无疑是光明正大,就算是皇帝知道此事,顶多也只是笑笑了事,类似的小恩小惠都被张灏做了个遍,一个孩子有善心敢担当,当然是件好事,不怕惹起谁有什么怀疑诋毁,这就是张灏身份带来的好处,本身和皇帝关系密切,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俭事,命令下属做事那是天经地义,何况又没劝阻皇帝更改决断,也不会触犯他老人家的逆鳞。

张梁神色精干的点头,马上朝着前面走去,而张灏则对神色关切的军士们笑道:“放心吧,只是额外关照下,不会在圣上御前鲁莽相劝的,好了,我还得进宫面圣,大家陪着我一起过去吧。”

听二爷如此一说,这些实心汉子才重新高兴起来,当即簇拥着张灏朝午门走去,路过那群跪着的人群时,张灏略微朝最当中那跪着的,显得落魄凄惨,目无表情的黄淮点头示意,也未说话,径直朝着宫门处扬长而去。

那群家眷和下人则全都神色敬畏的注视着张灏一群人,隐隐间神色间充满感激,几个忠心的仆人更是遥遥对着张灏的背影,频频磕头,就是几个黄淮的公子,此时一脸欣慰,急忙听话的相劝长辈回家。

把守午门除了燕山左卫的亲军外,还有四位锦衣卫的大汉将军,对于眼前的这位小爷兼半个上司,同样不敢有丝毫怠慢,满脸恭敬的笑容,不过还是不敢擅自放人过去。

检验下张灏手中的金字腰牌,守卫的禁卫们笑着拱手恭送,张灏还不忘回头和燕山左卫的军士们告别,这才独自一人走在金砖铺就的路面上,朝着远方高大的奉天殿而去。

满目都是皇家气派,不时有一队队的亲军在各处巡弋,远远瞧见张灏这位宫里的大红人,大多是笑着点头招呼,不敢在大殿之前私话,其中几个总旗更是朝着张灏挤眉弄眼,大笑着昂然走过。

皇宫气派也不用多费笔墨来赞美了,反正庄严肃穆,金碧辉煌,正是有诗为证:

‘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辀;’

从侧道穿过巍峨壮观的奉天殿,又接连走过华盖殿,谨身殿,足足一炷香的工夫,才来到内廷,过了几座文殿,在深巷子里又被查看了下腰牌,和值班的大汉将军,几个公公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张灏方朝着皇帝所在的乾清宫而去,此处已经是内宫了。

过了几道宫门,眼前顿时一片开阔,只见各处都是奇景花园外,那金碧辉煌的乾清宫建在一大片空地上,大殿上方铺盖着明晃晃的琉璃瓦,光彩夺目,飞檐之上立着各式瑞兽,狰狞昂首,中间自然是雕梁画栋的大殿,下面则是汉白玉的石阶石柱,其上到处雕刻着龙形图案,看上去精美蓬勃,气势冲天,整体看上去更是异常壮观肃穆,上百位大汉将军手拿着金斧银锤,威风凛凛的站在各处守卫。

另外还有几十名太监神色恭敬的守在下面,其中几位宫里有地位的太监,神色谄媚的围着一位大人,几个人聚在一起低声说笑,那位大人一身紫蟒官服,其人神态雍容,气质阴沉,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心中欣喜,张灏暗道真是过来的正巧,还想着去你家找你呢,如此更好,当下一脸笑容的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就被那群太监发觉有人走过来,顿时惹得几十双目光纷纷朝张灏所在方向看来,一见来人一身白色长衫,个头不高,风姿更是潇洒不凡,马上全都恍然,一个个全都堆起恭谨亲热的笑脸。

这在宫里混迹的人物,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敢一身白衣觐见陛下的,这整个大明朝可就剩下眼前这位爷了,那可是独一无二的圣上恩典,至于这位小爷的身份,更是了不得的贵重以极,不说别的,就凭着人家敢随意叫出一声皇伯伯,就知道其人在这座大明宫里的独特地位,那可是随意出入皇宫内外的主啊!

几个眼尖的更是小跑过来,其中一位年纪二十岁许,长得眉清目秀的公公,老远就亲热的恭维道:“奴婢给爷请安了,哎呦,这眼瞅着就得下雨了,这天气还是如此闷热,二爷的身子怎能受得了。”

边跑还不忘回头冲身后的太监吩咐道:“小喜子,你们几个快去取件华盖伞过来,在拿几把扇子,这要是把灏二爷惹出什么小病出来,陛下还不得要了咱们的小命。”

身后头的几个太监止住前冲的身体,赶紧笑着应和,一转身,又朝着远处一排侧殿冲去,两条腿倒腾的飞快,一溜烟的工夫就跑出老远。

很自觉的,远处的太监们都恭敬的弯腰施礼,没敢上前说话,就是跟着跑过来的太监,也在几步远的距离上停住,只有这年轻公公喘着粗气跑到张灏眼前。

“魏公公,老是如此客气关照我,劳你时时刻刻的记挂,实在感激啊。”

张灏只得站住,笑呵呵的说话,听的那魏公公一脸笑意,大声恭维道:“看二爷说的客气话,记挂伺候您,还不是奴婢的本分嘛,可万万当不得二爷夸赞,反正您出手大方,小的们这不是惦记您的好处吗,呵呵!”

这声音异常响亮,听的远处的大汉将军和公公们,一个个露出笑脸,这公然索贿的戏码,也只敢在灏二爷身上使用,就算是被陛下听到了,也顶多笑骂几句而已,反而巴不得这浑小子替他赏赐下面人呢,这爷俩如今的感情太好,都到了令人嫉妒发狂的地步。

“呵,就说你不安好心,罢了,赏大家的,这个月我手头也拮据,也别嫌少,勉强够给大家伙吃口茶的。”

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朝魏公公扔了过去,对方眼疾手快的稳稳接住,还不忘拿在手中颠了颠,其他人老远就瞧得真亮,那香囊虽说不大,可分量不轻,以往二爷出手最少都是百两的金珠子,这次别看说的客气,那肯定一如既往的分量十足,当下远处近处,所以人都笑容满面的连声道谢。

魏公公小步疾走,殷勤的跟在张灏身后,两人不时大声说笑,当张灏说话的时候,那魏公公才小声道:“二爷,里头杨荣大人,金幼孜大人,胡广胡偐大人都在呢,都是为了替黄淮大人求情,陛下今日心情不太高兴,刚刚还大怒不止,一会儿您可得小心些。”

不着痕迹的点头,张灏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声问道:“你老母亲都安置好了吧?如今你在乾清宫过得如何,有没人难为你?”

低头强忍着感激之情,魏公公声音都有些颤抖,夹带着丝丝哭腔,梗咽道:“谢谢二爷的恩典,母亲如今一切都好,身边还有丫鬟伺候,小的不用再担心母亲眼疾不能照顾自己了,您的大恩大德,小魏子真不如何况报答,没人敢欺负我,过几日陛下还要给俺赏个品级呢。”

“那就好,安置你老母亲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也是看在你一片孝心,才顺手相帮的,不要你做什么内应之类的混账事,你只要记住了,事事当心存善念,以服侍好陛下为首要之务,好了,不用多说废话了,我得和纪纲大人好生聊聊。”

“唉,奴婢知道了。”魏公公心头一松,多日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是落地了,这几日就怕二爷和其他人一样,对自家施了恩德,就不停的叫自己打探陛下的一举一动,说实话,他倒也有这份心意,只是这自愿而为和被人强迫着,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原来这魏公公本名魏让,乃是京城郊外的一户农家子弟,只因父亲早亡,家产都被哥哥姐姐强占了去,还狠心不管他和母亲的死活,只是留给他们一间小院,几亩薄田。

这魏让为人孝顺老实,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原本日子过得虽清贫,还算是能支撑的住,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前几年母亲突然得了一场大病,又对几个不孝子女如此心狠而感到伤心失望,每日以泪洗面,急的魏让求爷爷告奶奶的四方借贷,最后总算是时保住了母亲一条命,可是那眼睛却生生哭成了瞎子。

为了还钱,魏让只得把院子薄田全都顶了债,母子俩躲在一个破庙中乞讨度日,就算是如此落魄凄惨,可还欠着一屁股饥荒呢,虽然说村里乡邻没人上门逼债,可是魏让性格硬气,为了不让母亲吃苦,知道如今无论如何也拿不出钱了,他年纪不大,也没有别的本事,结果这心一横,把母亲先拜托给隔壁婶子照顾,对着从小青梅竹马的妹子痛哭道别,心中不免肝肠寸断,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走出村子,求了一个在宫里做公公的远亲,自己也入宫净了身,如此遭遇确实让人感叹。

满打算从今后就能伺候宫中的贵人,只要尽心尽力,就能多挣些赏赐月银奉养母亲,可是一个新近的小宫人,不受刁难欺负那已经算是万幸了,也是他年少不更事,把世事想得太过想当然了。

可惜就是后悔当初也来不及了,就这样,辛辛苦苦在宫中熬了半年,连个贵人的影子都没瞧见,每日只是干着洗刷马桶的苦差事,月钱还得被上面那些大太监们分润一多半去,剩下的拿到手中,就只有区区几十文钱,连给母亲吃饭都不够,更别说抓药看病了,还是隔壁婶子母女心好,村里邻居心善,大家齐心协力的帮衬着,也没张口要债,这才使母亲无依无靠之下,勉强的活了下来。

也不消说魏让如何伤心绝望,如何后悔万分,既自感愧对列祖列宗,又自觉对不住老母亲和那一往情深的青梅竹马,好在此人性子执拗,倒也没有自暴自弃,只是玩了命似地干活,这心情积郁,连日劳累之下,最终累倒在地,福大命大的被张灏撞个正着。

此后魏让的人生际遇就如恍然隔世一般,不但突然被调到乾清宫中做了个扫地公公,因为做事实在勤奋,为人长得眉清目秀,竟然被出来溜达的皇帝朱棣看中,赏他做了个添香递茶的身边人,这番奇遇就是张灏也远远未曾料到,真可以用造化弄人来形容了。

此后没隔多久,宫外头就有村里的邻居捎来了口信,大赞他如今在宫里算是发迹了,竟连一众乡邻也跟着沾了光,几乎所有帮助过他家的人家,全都得到了多则几十亩,少则十几亩的水田,那隔壁婶子家更是被几名锦衣卫送来了白银五百两,良田百亩的地契,一日之间,他母亲就成了个真真正正,地地道道的有钱人,那婶子家不但也收到丰厚礼物,更是被免去二十年的苛捐杂税。

这帮锦衣卫凶名在外,一开始还吓得大家噤若寒战,没成想,人家到了村里却客客气气,口口声声说是奉了魏公公的口令,不但挨家有赏,更是把欠债还得一干二净,这老魏家如此一番际遇,算是让乡亲们瞧得感慨不已。

他那狠心的哥哥姐姐也一个没跑了,全都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拎到村子里,当着全村老少的面,每人被狠狠的杖责四十,真是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估计半年是下不了床了,好在有他母亲连番求情,才免去了全家发配千里的惩罚。

那乡亲绘声绘色的说了一番,真是听的魏让目瞪口呆,心中那个感激也不用说了,十几年看尽人情冷暖的他,这些日子真是夜不能寐,心情坎坷不安,凭空得到这么大的恩德,他想不清楚该如何报答,甚至心中存着一死的念头,只要能帮到恩人,就算是任何大逆不道的事,只要不连累母亲和乡亲们,他都准备豁出回去了。

没成想恩公只是轻飘飘的一言带过,就和那天听到他的伤心事时一模一样,依然不当回事的转身离去,魏让百感交集的跟在张灏身后,怎么也不相信此种天大的好事,竟能连番都被自己遇上了。

张灏清楚后面年轻人此刻的想法,他也不准备解释什么,就让他自己去胡思乱想吧,反正时间能证明一切,也许真的有用得到他的那一天,世事难测,将来的事谁能又能说的清?还是含含糊糊的好,全都顺其自然吧。

脸上挂起笑意,注视着同样一直含笑而站的纪纲,张灏当即朝四周挥挥手,惯会察言观色的太监们,赶紧心照不宣的散开,这灏二爷和纪纲大人不对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还敢参合他们之间的对话中。

“呵呵,纪叔叔,多日未见,您可是风采更胜往日,看来这段日子没有属下给您随时添堵,这心情就如同这时节一样,晴空万里啊!”

纪纲微微一愣,心里一时有些迷惘,这小子的话,怎么说的似是而非?下意识抬头望望头顶那暗淡之极的天色,似乎觉得话中还是和以前一样满是明嘲暗讽,可是这称呼怎么如此恭敬客气?

这三年来,虽说他很是重视对方,不过却也不大放在眼中,毕竟这小子年纪实在太小,而且也没觉得彼此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小小的间隙误会倒还有些,张灏也未对他造成什么太大的麻烦,甚至是彼此都心知肚明,就算是没有张灏的监察司在一边监视掣肘,皇帝都早已有意成立一个新的机构,毕竟锦衣卫的权利实在是太大了。

可这声纪叔叔却听得他有些毛骨悚然,而口气也实在是过于亲热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眼前这位,如此客气有加的称呼自己一声叔叔,谁人不知这小子最是一身傲骨,平日见了陛下都是爱跪不跪的,更别说是旁人了,整个皇宫中,就算是那些位贵妃娘娘,也别想让他低头。

心中有些拿捏不定,纪纲倒也不敢怠慢,毕竟这小子性子反复无常,可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主,赶紧朗声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世兄今日风采更是风神如玉,连这乌云盖顶的天气,都能把你给吹来啊,哈哈!”

“嘿嘿,倒也不是小侄不请自到,实在是圣上命人传唤,就算是天上下了刀子,也得过来不是。”

“哦,原来如此,还以为你今日又是来狗拿耗子,呵呵,倒是本官错怪与你了。”

马上还以颜色,纪纲更是不肯吃亏的主,严阵以待的等着对方反唇相讥,却没想到今日的张灏,却是让他着实吃了一惊,只见这小爷神色间略有些亲热,又带着几分喜意,朝着他嬉笑道:“早就听说明日就是纪叔叔的生日,头前还吩咐管事给您府上送礼了呢,明日小侄更是会亲自上门为纪叔叔祝寿。”

心里咯噔一下,纪纲身上原本就出了一身汗,此时更是冷汗直冒,心中暗叫糟糕,莫非是陛下要对我下手了,这小子才如此一副虚实难测的嘴脸,可又不像啊?

神色复杂的盯着显得古古怪怪的张灏,纪纲顿时沉着脸,不阴不阳的问道:“那可是纪某天大的面子了,这满京城还未听说过,你灏二爷去过谁家府上,更别说给谁祝过寿呢,本官又如何敢当啊!”

无事献殷勤,纪纲不由得心中提起十二万分的警觉,眼睛死死盯住张灏的表情变化,生怕漏了一丝的反应,这几年可真没少吃这小子的暗亏,就是打死他,都不相信张灏心里按着好心。

张灏顿时一脸无奈,深深的叹息道:“我的纪大人,这次兄弟我确实是诚心实意的,咱们如今,可是友非敌了。”

面无表情,纪纲心中深深为之冷笑,就知道你小子这是拿我穷开心,果然,又恢复到往日那调侃自如,笑骂随心的浪荡纨绔子弟的德兴了,刚刚还口口声声的喊着叔叔,亲亲热热的自称侄儿,这马上就翻脸口称兄弟,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不过他对于张灏这副没规没距的口吻,这些年体会的倒也麻木习惯了,当下也不去辩驳指责,只是公事公办的冷哼道:“小张大人,你这话还恕本官资质愚钝,有些听不明白啊。”

“唉!”张灏低头又是叹了口气,等再抬起头时,脸上变得一本正经,几步凑到纪纲身边,低声道:“这几年三番五次的和纪大人作对,兄弟我也是身不由己,毕竟这上上下下的都是眼睛,不过纪大人应该心知肚明吧,我可是从未干涉过大人的好事,有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得了。”

不置可否的看着一脸诚意的张灏,纪纲也未言语,心中反复盘算,按说这小子说的倒也不假,基本上干涉自己办事的都是陛下派过去的人,就算是吃了多次暗亏,可总觉得很多事隐隐间留着底线,这也是他最欣赏张灏的地方,做人做事很有分寸,所以这几年才忍着没对张灏暗下毒手,甚至还想和对方套套交情,二人平日相处的也算愉快,只是在陛下面前,当然还是一副水火不容的状态,这都是为人臣子的拿手好戏了。

所谓伸笑脸人,纪纲也不得不换上笑脸,笑眯眯的道:“这些事老夫心里清楚,也很承你小张大人的情,不过你今天如此坦诚相对,却总觉得有些古怪啊!”

“呵呵,也没啥。”张灏低头弹了弹衣袖,轻声笑道:“纪大人平日和汉王交情莫逆吧,呵!”

心中一惊,纪纲下意识的朝四周看去,等发觉没人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后,才低声呵斥道:“胡说什么,张灏,老夫可警告你,如果你敢胡乱张扬,可别怪我到时不客气。”

不屑的笑笑,张灏朝着宫门外随意一指,说道:“午门那还跪着黄淮大人呢,如今汉王可是占着上风,您又担心害怕什么?放心,今后我可就是汉王的小舅子了,这下不怕了吧?”

“小舅子?”纪纲楞住了,随即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信息,哭笑不得的低声道:“那又如何,世兄你今天犯魔怔了?这等事也敢说出口来。”

这夺嫡之事尽管被传得沸沸扬扬,这些年发生多少朝臣互相攻歼之事,甚至汉王朱高熙总是自诩为唐太宗李世民,那可是玄武门诛杀兄弟之人啊!以至于就算是平民百姓也都人人尽知,汉王对太子那是不安好心。

可是明面上谁又敢议论此事,这纪纲就算是暗中相助汉王朱高熙,可也不敢提起半点口风,他也清楚,自己的立场根本瞒不过对方,如今张灏就算是交代了缘由,或许日后还真是友非敌,或许大家今后会同舟共济,可也得张口警告一下,此时这纪纲多少有点为张灏考虑了,毕竟这英国公可是位朝中重臣,而张灏的身份地位也是非同小可。

虽说不大相信老张家就真的会摆明车马,从此站到汉王一方,可随着张府嫁过去个嫡出小姐,确实和汉王有了非常亲密的亲戚关系,关键时刻该如何抉择,那肯定是一目了然,就算是保持中立,对现在大占上风的汉王一派来说,都是格外显得弥足珍贵。

果然,张灏神色感激的笑笑,看的纪纲心中一喜,就听见他低声道:“今日张灏也不和您纪大人客套,如今算我家倒霉,被陛下凭空摆到了汉王一边,这太子那里,也没法去解释一番,此等要掉脑袋的大事,谁敢立场不坚定,您说的?不然更是落得两头不讨好,岂不成了那反复无常的小人?”

说到这,张灏故意停顿了下,意味深长的继续笑道:“我到不怕什么,大不了从今以后闭门不出,老实呆在家中享尽荣华富贵,可是一旦有个万一,就恐怕身不由己,就怕和您之间,唉,世事难料啊!”

说完同情的看了纪纲一眼,感慨万千的摇头不语,只听的纪纲心惊肉跳,赶紧顺着他话中的意思深想下去,沉思了半天,才如梦方醒的双目圆睁,声音颤抖的道:“世兄,你,你是在担心老夫?”

“不好说,不好说,您就当我一个孩子胡言乱语吧。”

越想越觉得对方话里面的深意有道理,而且谁不知道眼前这个孩子乃是聪明绝顶之人,当年年仅八岁时,就能料到大将军邱福会兵败身死,要不是经他提醒,陛下当机立断,派出朱勇昼夜不停的赶到漠北,好歹救出了几万残兵败将,要是晚了一日,那就是全军覆灭的结局。

纪纲赶紧拉住张灏的衣袖,也顾不得丢脸,老老实实的急道:“世兄你有话就说完,别吞吞吐吐的让老夫难受,这些年叔叔对你如何,你心中有数吧?不说远的,就那几个关在大牢中的大臣,一日三餐好酒好肉,没人拷打逼供,可都是我给世兄的面子啊!”

哈哈一笑,张灏失笑的点点头,扬眉笑道:“这当然要承您的情了,要不今日会如此和大人诉说此事吗?不过,唉,小侄也有苦衷啊,不敢过于明言。”

这下可急的纪纲火烧火燎的难受,忽然想起一事,眼睛顿时亮了,亲热的笑道:“前几日还有扬州的盐商孝敬上来二十万两银子,作为叔叔的寿礼,一会儿就命管家给你送过去,就算是叔叔的一点心意。”

这几年张灏绞尽脑汁的赚钱,一举一动哪能瞒得过纪纲,在他以为,这小子就是个贪财的主,财帛动人心,就不信打动不了你,不就是想跟我这要些好处嘛?成,别的没有,这银子可管够。

果然,张灏眼眸顿时也变的亮晶晶的,嬉笑道:“那就多谢叔叔的赏钱了,呵呵。”

“那就快说,今后少不得咱俩一起做些大事,那银钱要多少没有,还不都是你我掌中之物。”自得的笑笑,纪纲眯着眼睛说道,瞧得张灏心中冷笑,跟你一起做大事?做梦吧,老子可没有夺人家财,灭人满门的恶心嗜好。

随意的看着周围公公们的动静,张灏也不想在戏弄下去,遂漫不经心的道:“我老子在朝中位极人臣,轻易没人敢惦记,而我又胸无大志,对谁也构不了威胁,老张家有免死金牌在手,也不想趟这浑水,谁吃到那盘中仙桃都无所谓,就算是两方逐鹿中原,管他最后鹿死谁手,咱家也能跟着喝口汤不是,谁又能不厚待咱家?

可您就得小心了,陛下为何非要把我二姐嫁给汉王,这里面可透着玄机,小侄资质愚钝,不大看得出来,可您纪大人可是老谋深算之人,应该能品味出一点滋味出来吧?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虽说平日和纪大人彼此间有些嫌隙,可我张灏的为人,您多少也能看出来,至今可没做过一件落井下石的恶心事吧,今日交浅言深,这往后是否还能在一起言谈甚欢,可就看您的手段了,多说无益,张灏告辞了。”

说完张灏就朝着远方潇洒而去,只看得纪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然一时间瞧得痴了。

好半响,纪纲才狠狠的跺了跺脚,也顾不得有事禀报皇帝,冷笑着转身离去,只瞧得那些公公们一头雾水,都以为纪大人又被灏二爷气着了呢,不禁鬼头鬼脑的面面相视,心中暗自咋舌,如今敢如此埋汰并且气走,这权势熏天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大胆之人,恐怕也就剩下远处那位白衣少年了。

(今天有些不舒服,去了趟医院,所以更的晚了,还请大家见谅,这章4600字,就当是两章吧,抱歉了,还请继续收藏支持,方景。)

笑看着纪纲转眼间消失在宫门处,张灏又低头寻思了会儿,自觉刚才话中没有出现什么纰漏,此乃堂堂正正的阳谋,本就是九真一假,甚至都可以算是真正掏心窝子的大实话了,不怕纪纲那里又生出何种变故。

不管皇帝朱棣心中到底是何想法,此举有什么深意?反正不管此事谁能受益,也基本上都轮不到他纪纲大人,他和汉王之间的关系又能瞒得住谁?如今身为锦衣卫指挥俭事的自己,又即将加入到汉王阵营,反正自家表面上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难道还能坐得住?皇帝难道真能容忍两位心腹勾结在一起?

何况张灏深知这纪纲的为人性格,此乃天生的一代权臣,只是心狠手辣有余,心机智慧,城府耐心差些,如今随着权力越来越大,为人行事开始肆无忌惮,上个月才打探出,这家伙竟然在府上养了上百个净了身的小孩子,此事虽然隐秘,但又怎能瞒得过早在三年前就开始一直惦记他的张灏,私养假太监在家中伺候自己,可想而知这家伙想干什么了。

他看中汉王朱高熙,就是因为对方性格暴躁,只是一个莽夫而已,其他方面真是马马虎虎,别说和他老子爷爷相比远远不如,恐怕随便拉来一个人,都能找到比朱高熙强上几分的地方,就和那吕布一样,仅仅是勇冠三军,嗯,仅此而已。

不过纪纲的势力确实非同小可,如无确切把握,张灏还真不敢随意惹他,这也是这几年为什么一直不要陌生丫鬟进院子,从不在京城闲逛外出的根本原因,还是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为主。

没有确切如铁证如山般的人证物证,更不能在皇帝御前检举于他,一旦打蛇不死,那今后可就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大敌了,张灏可不敢拿着举家千口的人命,鲁莽的和对方死磕。

至于他如何劝说汉王取消婚事,此等天大的难题自然用不着自己操半点心,这纪纲自是会做的面面俱到,天衣无缝,通过此事又卖了他一个好,至少短时间内,不怕纪纲在心生恶念。

混迹在太监堆里的张灏,此时左边有公公殷勤的打着小号的华盖伞,右边有人亲热的扇着风,身前还陪着魏公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最近宫中发生的琐事,神色倒也惬意的很。

没等多久,就远远瞧见几位大臣神色郁闷的走出,张灏见状赶紧低下头,紧守着内臣不与百官交往的铁律,起码在皇帝眼皮底下,可不敢上前胡乱搭话,没的触怒朱棣。

稍微等了会儿,瞧着大臣们渐渐远去,张灏这才抬起头笑笑,赶紧正正衣衫,昂然朝着乾清宫拾级而上,片刻工夫,就来到正殿门口。

粉底缎子面的朝靴踩在金砖之上,发出噗噗的软闷声响,张灏边走边朝着御书案之后的朱棣望去,三年来,皇帝朱棣的气色模样依然如故,只是鬓角上却多出了几丝白发,此时皇帝沉着脸坐在龙椅上,正在翻看一本奏章。

知道今日这位心情不大好,张灏小心的低着头,慢慢走至御书案不远处,轻轻咳嗽了一下,这才朗声道:“侄儿张灏参见吾皇,祝陛下千秋万载,尧舜禹汤,万岁,万岁,万万岁,小臣给您老,那个磕头了。”

“行了,你那花花段子都听的腻烦了,少给朕装模作样,不用跪了。”头也没抬,从这乱七八糟的恭敬之词,想都不用想,朱棣就知道是哪个小混蛋溜进来了。

嘻嘻一笑,张灏作势就要跪倒的身形赶紧止住,仿佛久经训练过一样,干净利落的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的笑道:“陛下,您叫小侄前来,有何吩咐吗?”

“哼!”朱棣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把手中折子一扔,沉着脸瞪视着张灏,张口问道:“朕问你,昌盛道教有何不好?朕只是下旨在武当山修建些道观,就被满朝文武连番上奏劝阻此事,那黄淮更是胆大妄为,竟然骂朕不体恤民力,空耗国库银两,劳民伤财,哼哼,真当朕不清楚吗?如今这些个儒家出来的大人,谁家不和京城佛门有点牵连,要是朕下旨修的是佛寺,看还有谁能上本反对,一群小人,无耻之尤。”

张灏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神色间倒是赞同皇帝的话,确实,这如今京城佛门昌盛,那些原本该排斥道佛等宗教学说的儒家子弟,现在谁家不供奉个菩萨啥的,口中对佛门不屑一顾,可是背地里,也不知有多少大臣偷着到佛寺烧香祈愿,这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稍微想了下,张灏笑道:“陛下,虽说大臣们从来都是叫嚣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等圣人说辞,可是人生在世,吃五谷杂粮,谁还能躲得过生老病死?尤其是如今身处我永乐盛世,这家中富裕,高官厚禄,难免不想求个心安,人人不免心中有份私心杂念,他们又不是什么圣人,倒也不能过分苛求了。”

朱棣一听见永乐盛世四个大字,神色马上缓和了些,如果张灏刚才所面对的是太祖朱元璋,估计此时就要被拖出去剥皮了,那可是最恨大臣有一点点私心的皇帝,对待大臣最是严厉苛刻的主儿,而朱棣此点就比他爹强得多,起码对待下面人大多能做到善始善终,反而对待身边亲近之人要毒辣的很了。

“嗯,那你说说,是否同意朕下旨修建道观,有何想法直说无妨。”

“这个,陛下,能否告知那武当山修建道观的规模,要用多少人力,要费上多少钱财?”张灏可不信大臣们会闲的没事,真的为了平日亲近的佛门而敢和皇帝作对,恐怕是上头这位大佬,又是不做则已,一做就惊天动地的吓死人了,这位雄主可是事事都要做的最好最强的性子,用好大喜功来形容都半点不为过。

果然,朱棣笑眯眯的得意道:“朕一直信奉道家真武大帝,当年起兵时,几次绝境都是真武大帝显灵帮助朕渡过难关,此次也是还愿而已,嗯,打算动用十几万民夫,百万两银子,对了,把那图册给他瞧瞧,看看朕的大手笔到底如何!”

站在远处的一个太监,闻言赶紧上前,可张灏却摇头笑道:“不用了,公公你先退下。”也没理会那位进退两难的公公,张灏朝着皇帝正色道:

“陛下,前年您才北伐漠北大胜而回,又下旨开凿连接南北的运河,又是治理南北两河,又重新扩建北平城,修建新的紫禁城,还下旨建造皇后娘娘的陵寝,如今侄儿父亲大人还率领着大军平定交趾,郑和太监去年又下的西洋,这一桩桩大事哪个不耗费无数百姓的民脂民膏,您这几年可一直说要体恤百姓,修养民生,这些大事都是为国为民之举那还罢了,可这道观的规模实在是太大,这百姓恐怕是再也承受不起啊!”

看着眼前小家伙侃侃而谈的模样,朱棣倒也没有动怒,他深知张灏平日为人虽然荒诞不堪,但唯有一桩好处,就是对自家绝没有半点私心,平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在乎什么帝王忌讳脸面,说的话都有理有据,遇到看不过眼的事更是从不退让,不过倒也不像那些榆木疙瘩的大臣一样,只认着死理,人人都以死谏为荣,而张灏则从不抓着小事不放,在大事上更是最贴合自己心意的知心人。

“那你说说该如何做?这次朕倒想听听你的意思。”

朱棣笑着说完,神色有些期待,他到不是故意想为难张灏,而是他比谁都清楚,这小子别看年纪小,可有的是后手,果然,张灏嬉笑道:“既然修建的是道家圣地,自然是陛下下旨,道士们自己筹钱了,陛下不是打算普查所有尼姑的身份吗?正好,我看纪纲大人正闲的没事干,让锦衣卫去顺便查查满天下有多少道士,那道观里藏着多少宝贝,何乐不为啊!”

朱棣被他这通唯恐天下不乱的话,顿时气的笑了出来,怒道:“你这小子才是要祸害那些出家人呢,还敢命锦衣卫出马,那还不惹得天怒人怨?真亏了你能想出这个馊主意,你就不怕被天下百姓臭骂吗?”

“呵呵,确实是个馊主意,不过陛下,这规模实在是太劳民伤财了,就算是您富有四海,可北方还修建着万里长城呢,你还打算继续出兵北伐,这汉武帝的前车之鉴,可不是说笑的。”

心里一惊,朱棣神色间有些动容,平日朝中大臣虽也有上凑,隐隐点出此事的,不过大多说的隐晦,只是盯着关系到皇帝起居的一面,从没有哪个能如张灏这般,直言不讳的当面一件件点出来,细想一下,这几年要做的大事是有些过于频繁了,花费的银子更是海量,长此以往,还真和那汉武帝一样,惹得国库空虚,天下民不聊生。

可是尽管心里同意张灏的说法,但面子上却绝不认同,朱棣冷哼道:“朕意已决,此事不由更改,不过倒是可以缓上一年半载,等积蓄些民力再说吧。”

看到皇帝这是变相的让步了,张灏也不想继续说下去,其实大动干戈的修建些名胜古迹,他倒也没什么反感,假如监督的官吏能体恤百姓的话,倒也能促进百业兴盛,还给后代子孙留下些珍贵灿烂的文化遗产。

忽然想起叫张灏过来的原意,朱棣今日心情不好,也不打算再聊下去,神色郑重其事的道:“今日命你过来,一来是你权婶婶想念你了,托朕唤你过去相见,二来就是有件事交给你办。”

张灏情不自禁的脸上露出微笑,看的朱棣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开心了下,脸上神色顿时更加柔和,不禁想起那年邱福兵败惨死一事,急着雪耻的自己第二年就要率大军北伐,还准备带着最宠爱的权贵妃同行,没想到临行前,被眼前这孩子拼了命的阻止,暴跳如雷的大喊什么娘娘身子有疾,此去命不久矣的胡话,当着十几万军士面前,愣是死死抱住爱妃的大腿,死活不让自己出发,当时可气的就要一剑砍死他了。

还好自己没有鲁莽,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若是权贵妃身子健康,朕回来时就把你张灏千刀万剐,这才丢下权贵妃和他二人,率领大军出发。

可谁能想到,这爱妃就真的一病不起,幸好有这孩子事事抢先筹划,不但日夜守在爱妃身边,命几十位御医寸步不离,又提前把整个南方的名医都请了过来,也不知动用了多少良药秘方,奇珍异宝,最后总算是保住爱妃的性命。

而跟着自己同行的朝鲜国进贡的那些宫女,则因为水土不服,连日舟车劳顿之下,一回到山东境内就接连毙了三人,一想起此事可真是让朕后怕不已,这孩子确实不是个普通人,竟护住爱妃平安无事,真乃是朕的麒麟儿啊!

(今日第二章,4000字的大章,还请各位看官不要吝啬收藏,推荐,方景才更加有动力码字不是,眼瞅着就要收藏过千了,泪奔求收养

“是,皇伯伯,不是还有一件事吗?”

蹬鼻子上脸,看出上面那位心情好了些,张灏赶紧套套近乎,省的皇帝又交代下什么难办的苦差事,那可就苦不堪言喽。

此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大殿中光线黯淡,早就有十几个太监悄悄的涌进来,把点燃的烛火放置各处。

宫中使用的都是无烟无味的儿臂粗贡蜡,一时间,整个乾清宫内明亮如同白昼。

哗啦啦!暴雨倾盆,漫天的水珠倾泻而下,击打在乾清宫上头的琉璃瓦上,发出清脆好听的动静,雨水又顺着墙檐,好似瀑布一般流淌在汉白玉的石阶上,仿佛那千条蜿蜒激流,纷纷朝着大殿下方奔腾而去。

此时空气中含着大量的湿气,闷热的温度至此终于缓解,甚至还有丝丝凉风夹杂着水汽,从敞开的殿门外连续冲入,顿时使人精神一振,全身舒服清凉。

不约而同,张灏和坐在龙椅之上的朱棣,脸上同时流露出惬意的神色,朱棣眯着眼睛遥望着远处,也未说话,只是眉头却略微皱起。

偷瞄着皇帝的神色,张灏不禁也跟着回头朝外面瞧去,顷刻间,映入眼帘的都是白茫茫一片,忽然想起午门那还跪着黄淮大人呢,这雨下的如此之急之大,黄大人的身体如何能够承受?

心里一急,张灏赶紧施礼抱拳,恭敬的叫道:“皇伯伯,外面还跪着黄大人呢,还请陛下开恩。”

“哼。”不置可否的闷哼一声,皇帝朱棣动也没动,神色更是波澜不惊,只是略微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张灏心中偷笑,知道这位刚才就是有意暗示自己,这还要面子的不吭声呢?真是年纪越大,性格越发的古怪。

既然皇帝已经默许了,张灏自是知道如何去做,当下朝着双手朝下,肃立而站的魏公公朗声笑道:“魏公公,这里就咱俩有些私交,别位公公都是皇伯伯的身边人,我可不敢轻易使唤,还是麻烦你亲自跑一趟,督促禁卫们给黄淮大人换上干爽衣物,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好生伺候着,在使人送入锦衣卫衙门去吧。”

“唉,奴才这就过去。”魏公公赶紧跪倒朝皇帝磕头,然后慢慢退到殿门那,这才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随手接过一个小公公递过来的纸伞,也不顾漫天风雨,径直朝着宫外跑去。

朱棣的神色越加温和,对于下面孩子事事心细如发而感到欣喜,更是对他忠顺敬重自己而大感欣慰,这魏公公第一天到乾清宫时,他就知道了前因后果,故意抬举他做个身边人,一来是给张灏个脸面,二来就是顺便考验下,这孩子是否在此事上敢隐瞒不说,没想到,一件小事,张灏就明光正大的解释清楚,心里欢喜的同时,则隐隐间有些警惕。

这孩子实在是太聪明细致了,今后确实不能让他做官啊!锦衣卫也不能交到他手上,那可比在纪纲手中威胁要大的多了。

心中有此判断的朱棣,倒也有点感觉对不住一直忠心不二的张灏,调他离开锦衣卫的折子随手放在书案一侧,考虑着还是等他二姐嫁给高熙后再说吧。

目光柔和的注视着低头不语的张灏,朱棣轻声道:“这次宣你觐见,还有件最重要的大事吩咐你去办。”刚说完就发觉张灏苦着脸抬起头,俊逸的小脸就跟吃了苦瓜一样的皱成一团,看的朱棣失笑,不禁笑骂道:“伯伯清楚你不耐烦做事的懒惰德行,这事情虽然重要,可那也是朕的私事,你常宁姐姐还记得吧,那可是你的舅妈呀。”

张灏点头,脸上掠过一丝黯然,这常宁公主当然记得,这和皇帝间的亲戚关系实在是有些乱七八糟,自己整天喊着皇伯伯,而人家的女儿则嫁给舅舅,永乐八年病故了,那年这位公主舅妈可才年仅22岁,也算是天妒红颜了。

“如今咸宁以长大成人,芳宁也十二岁了,朕准备把咸宁下嫁给西宁侯宋琥的弟弟宋瑛,想那老将军宋晟兢兢业业一生,如今已经故去多年,长子宋瑄更是跟随朕出生入死,结果战死在沙场之上,这宋家实乃朕的忠良肱骨,可不比你老张家相差分毫,咸宁的姐姐安城公主既已下嫁给西宁侯宋琥,朕有意成就一段佳话,再把咸宁下嫁过去他宋家,这几天你就去寻那宋瑛,瞧瞧这人品性如何?身体结不结实?别又和常宁一样,嫁了个病秧子,结果夫妇二人郁郁而终。”

恍然大悟,敢情因为这事才提到舅妈的,看来舅妈的死至今还让皇帝心有余悸,以至于不能不慎重考察未来驸马一番,才敢把女儿嫁出去,张灏也没见过宋家子弟,不过听说那西宁侯宋瑛倒是一员武艺出众的大将,永乐八年被皇帝授予前将军印,和他父亲一样,镇守甘肃等地的防务,算是一位封疆大吏了。

不过这几位公主可跟太子的关系并不太和睦,反而和汉王朱高熙姐弟,兄妹之间情深深,雨蒙蒙的,这皇伯伯可劲的让自己亲近汉王一方,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难道真的只是在压制太子朱高炽而已吗?

也没时间思索下去,就算是不愿意,可此等小事难道还要和皇帝争论一番吗?如此才是个傻瓜呢。

张灏随即点点头,笑道:“这可是件喜事,我说怎么几位公主都回京了,原来这妹子是要出嫁了,所以才赶着回来帮衬妹妹呢,那侄儿随后就去详细打探,保证得手后立马跑回来,一五一十的跟伯伯您打小报告。”

朱棣哈哈大笑,这小家伙的嘴真是该打,什么话到了他嘴里,保证就能说出令人心中添堵的话,什么打探,小报告的,好似朕是命他去那老宋家不安好心似地,这浑小子。

“哈哈,胡说八道,你这孩子早晚得被朕狠狠收拾一顿才会老实些,另外还有芳宁的事也要托你去办。”

说到这,朱棣慢慢收住笑脸,不禁很耐人寻味的盯了正随意活动身体,活蹦乱跳的张灏一眼,也未骂他在御前举止张狂,故意当没看见似地,只是坐在那里神色感慨,悠悠的说道:

“芳宁乃是朕最小的女儿,也是朕最疼爱的孩子,朕可不想把她嫁到远方,少不得也学学你姐姐,在身边多留个几年,这为芳宁挑选驸马一事,也一并交由你去办了,平日多和芳宁接触接触,你们年纪相仿,小孩子之间也好沟通嘛。”

正准备笑着应承的张灏,忽然听得这接触一词怎么那边刺耳?不禁怀疑的抬头朝皇帝看去,却没成想,正好瞧见朱棣恶狠狠的瞪着他,赶紧吓得头一低,就要答应下来,忽然大惊失色的跳脚,惊慌失措的叫道:“干嘛,喂,喂,你家那小皮娘娇生惯养的无法无天,侄儿可跟您先说清楚,别把主意打到俺头上啊!她爱嫁谁就嫁谁,我可生受不起。”

这小皮娘一出口,可算是听得朱棣顿时脸上变了颜色,又听到这小家伙一口道破自己心意,嚷嚷出来倒也罢了,可还不领情的大声拒绝,想那朕的小女儿何等的尊贵,何等的金枝玉叶,许配给你都是你家祖坟上都冒了青烟,也是朕看得起你张灏,何况朕也是存了保全你的心意,既然你自己不知好歹,朕也懒的跟你多费口舌,朕倒要看看,这将来,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你?哼哼!

气呼呼的朱棣也不管自己乃是长辈,顿时翻脸,朝着下面破口大骂道:“滚,你才是娇生惯养的小皮猴,赶紧给我滚到宫里去,老子警告你,假如你不把这几件事办的利利索索,小心朕一道圣旨下来,马上就把你净身去了势,然后抓到芳宁那里,好生伺候她一辈子,哼,给脸不要脸的混账。”

毫无帝王风度的出口大骂,只骂的朱棣心中畅快无比,而下面那混账东西同样一副气哼哼的模样,毫不惧怕的冷哼一声,板着脸一甩衣袖,堂而皇之的大摇大摆而去,看的周围的太监们,一个个很无辜的仰头两眼望天,见怪不怪的该看什么就看什么,反正此种君臣见面的结局,大多以咱陛下暴跳如雷,滔滔不绝的大骂而告以终结。

不提皇帝朱棣气哼哼的坐回龙椅之上,心中又在合计什么阴谋诡计,盘算着什么阳谋奸计,或是思考什么朝政方略,国家大事。

反正张灏一出了乾清宫,早就有个小公公笑着撑着一把花色艳丽的油纸伞,胳膊上还夹着一件衣物,恭敬的守在外面,张灏抬头看看天色,只见这暴雨已经小的多了,整个宫里到处都是积水,顺着地势朝宫后头的方向流去。(后,宫竟然被屏蔽了,无奈)

眼尖手快的太监又偷跑出来几个,帮着那位小公公把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的鹤氅披在张灏身上,笑着道了声谢,张灏当即下了石阶。

这小公公他认得,年纪在十五六岁,本名到没记住,只记得他姓权,乃是权贵妃随嫁过来的下人,五六岁时就进宫当了太监,乃是个地地道道的朝鲜国人。

这永乐皇帝喜欢尝鲜,早在前朝元蒙时,历代元帝就喜欢命周边各国进贡美女,这近邻朝鲜国更是不能放过,这些年,朱棣也曾下旨狠狠的勒索了几次,这权贵妃的娘家就是朝鲜国的大族,父亲更是位朝鲜国手握大权的重臣,也不知道就怎么被朱棣打听到,人家生的姑娘长得姿容浓粹,善吹玉箫,真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就强逼着人家把闺女送了过来,连带着派去的大臣更是在朝鲜国境内大肆搜刮,把小小的国度折腾的苦不堪言,拆散了无数百姓人家,最后,选出几百位年少貌端的小童女,连带着上百位年轻貌美的处子,都被一代雄主兼色狼永乐大帝,一股脑的笑纳到了宫里。

至于传说中朱棣生母是位朝鲜妃子,更是说明这大明皇宫中一直住着很多位异国美人。当然,此事如今无法考证,起码朱棣出生在战火连天的岁月,那时朱元璋还未登基为帝,身边哪还会有什么高丽棒子女人伺候,基本上应该属于后世之人在造谣诋毁于他了。

而权贵妃在宫里头原本应该尊称一声贤妃娘娘,其人在宫中地位尊崇,仅次于真正的贵妃王氏,这朱棣生平真正喜欢的女人,也就区区这么几位,其中除了故去的皇后徐娘娘外,如今真正深情相对的,也就是这两位了。

明朝的皇帝大多用情至深,在对待深爱之人上头,真可称得上至情至性,后世的那些位皇帝的风流韵事,就也不用咱家多费笔墨了,想当年太祖一生挚爱马皇后因病重而而死时,朱元璋如何悲痛欲绝可以想见,至少其一直到临终时,都没在再立位皇后出来,后位空虚多年,多少能证明他对马皇后的深情一片。

而各方面都酷似他的朱棣,同样这些年没有立后,倒是把对于徐皇后的一片敬重之情,渐渐转移到无论脾气品性,仁义做派都和徐皇后一般无二的贵妃王氏身上,而对于贤妃权氏,则好似男女之间的深情厚爱了。

就单说这贤妃权氏,历史上可死于永乐八年朱棣北伐回归的路上,正是暴病而亡在山东临城,其死因成迷,甚至还连累了无数太医和宫女被惨遭杀戮,如今被张灏愣是给逆天改命,也算是活人无数,功德无量了。

而贤妃权氏长得到底如何千娇百媚,姿容绝世,如何能吸引住雄才大略的皇帝朱棣?其生前时如何艳盖群芳,笑傲深宫?倒也有宁王朱权曾写宫词赞美描绘过:

忽闻天外玉箫声,花下听来独自行。

三十六宫秋一色,不知何处月偏明。

鱿鱼窗冷夜迢迢,海峤云飞月色邀。

宫漏已沉参倒影,美人犹自学吹箫。

踏水而行,脚下不时溅起点点水花,急骤的大雨使人心头快意,多日来干燥闷热的盛夏,所带来的森森暑气,似乎都被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

也是因为暴雨过急过大,使得如今内宫中仿佛湖乡水泊一样,到处都是深深的积水,无数宫人忙着堵塞过道门槛,或是端着木盆,站在一个个院子口奋力外往泼洒漫入的污水,整个大明皇宫竟然只因为一场豪雨,而变得异常狼狈。

这些年来,内宫中的地势越发下沉,前面还好,可是这水往低处流,无数条支流汇聚一处,好似滔滔洪水一般,汹涌着朝内宫流去,即使多次翻修过地基,此时也显得无济于事。

还没等走到权贵妃所居住的宫殿,半道就被几位浑身湿透的公公堵住,贤妃娘娘生怕张灏遇到什么意外,赶紧命人迎出来,吩咐侄儿先回家去,等天色大好时在寻个时间过来相见。

张灏只得转身朝宫外走去,还得挑拣着地势略高,易走的道路,即使如此,还得不时趟过没到小腿的积水,而天上又不停的下着大雨,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像个落汤鸡似地走出午门。

守在外面的家人急忙跑了过来,张梁神色焦急的撑着雨伞,扶着张灏上了早已赶过来的马车,伺候着主子换了一身衣衫,又逼着二爷喝下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这才吩咐外面人回去,很快,马车方慢腾腾的朝着府上驶去。

等到了府门外,雨势已经稀稀落落,而天空则挂起一道彩虹,满天乌云全都散去,此时空气格外新鲜湿润,守在一边的十几个小厮老远就瞧见二爷的车架过来,人人兴奋的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其中一位身材消瘦,长得眉清目秀,略有些女相的少年,更是高声喊道:是海大爷身边的书童张二狗,奉了爷的口令,特地有事过来求见二爷。”

刚刚跳下马车的张灏一愣,一直贴身不离的张梁朝着四下的小厮挥挥手,阻止任何人靠近二爷,而身后一位身材健壮的青年长随,此时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高举着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顿时惹得这些小厮兴高采烈,嘴上高喊着多谢二爷,腿脚不慢的纷纷跟了过去。

只有那书童张二狗神色异样的凑到张灏跟前,哭丧着脸哀叫道:“二爷,俺家少奶奶刚刚毙了。”说完就做作的用衣袖抹着眼泪。

“什么?告知老祖宗和太太了吗?”

“都告了,还是太太亲自过来的,小的可进不去园子里,只得守在门外等候二爷。”

张灏不免大吃一惊,那张海可是他的堂哥,乃是二老太爷长子张武的儿子,只是出身差点,其生母是个丫鬟出身,所以这张海只是位庶出的长子长孙,下面还有嫡长子张越,庶出的老三张秀,嫡出的老四张宝,除了老二张越不为他所喜之外,另外三个兄弟平日和张灏关系都不错,虽然都算是些不长进的纨绔子弟,可是心眼不坏,只是行事荒唐罢了。

因张海不是太太朱氏的亲生儿子,从小就不受母亲待见,好在他为人机灵有眼力见,惯善于溜须拍马,而且办事细心,平日非常尊敬孝顺朱氏这位母亲,而他年纪又比老二老三大了几岁,朱氏很多时候都会命他在外头办事,一直倒也很倚重这个儿子,因此张海在伯爵府的地位还不错。

“你仔细说,到底是如何毙的?啊,难道是因为难产?”顿时张灏如梦方醒的用力拍拍脑门,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还见过那位身怀六甲的嫂子,当时自己还担心来着,这位即将生产的母亲可只有十五岁啊!

心中不免有些难过,毕竟这可是一尸两命,还都是骨肉至亲的,可又有些庆幸这几年一时死活拖着姐姐的婚事,今年姐姐才刚刚十八岁,而这时代的妇人产子,类似难产血崩之事实在发生的太多了,尤其是第一胎,简直就是通往鬼门关的捷径。

“呜呜,奶奶疼叫了一天一夜也未生下来,那产婆说只能勉强留下孩子,可是少爷不肯,这才刚成亲还不到一年,平日他们夫妇可恩爱着呢,可太太老爷都说保孩子,少爷就是拧着不同意,结果耽误了时辰,以至于奶奶连同腹中的小主子,就那么去了。”

抽泣的诉说,这张二狗不免说的断断续续,只急的张灏直跳脚,此时一听他说完,就要直接过去伯爵府那边看望看望,却没成想,没走几步就被张二狗从后头追上,一下子把他拦腰抱住,只吓得张梁顿时急了,右手闪电般一拍腰间,一把森寒的软剑下一刻就搭在张二狗的脖子上,吓得这书童顿时脸色煞白,急忙解释道:“别,别动手,小的还有话要说,哥哥开恩,小的不是有意冒犯二爷。”

一边大叫一边松开手,远处的小厮和长随更是神色紧张的围了上来,眼瞅着就要暴打一顿这犯上的家伙,还是张灏脸色沉闷的开口:“都住手,不许动粗,你有话赶紧说。”

“唉。”张二狗不免后怕的朝周围虎视眈眈的家人拱拱手,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这才赶紧老实的道:刚才只是心急之下才做出的举动,可没有什么歹意,只是就怕您过去啊!”

心中奇怪,张灏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怕我过去?”

此话一出口,不说听的这书童满脸苦笑,就是周围的家人也全都苦笑不止,还是张梁在身边低声解释道:“二爷,府上刚死了人,不吉利,谁敢让您此时过去,万一被什么鬼祟东西惊吓到,可谁也担当不起啊!”

张灏听到这番解释,心中就越发奇怪了,紧盯着一脸苦相的书童,沉声问道:“既然怕我过去,那为何要守在大门外等我?你是不是还有事要说。”

此时张梁才收起软剑,掉在泥水中的油纸伞早就被人捡起,他朝着对方笑笑,伸手接了过来,如今的张梁身材越发高大健壮,长相端正耐看,为人胆大心细,只是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稚嫩,不如他大哥张栋沉稳木讷,坚毅厚重,如今早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管事了。

四周的家人又渐渐散去,站在远处不时朝这边瞧来,显然是被刚才这张二狗的举动吓得不轻,这要是二爷有个什么好歹,那大家的小命也就算是交代了。

过来明面上是大爷吩咐的,奶奶怎么说都是正牌的主子,大爷的意思是要风风光光的操办下丧事,也算是为奶奶最后尽尽丈夫的情分,这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何况还是正经八百,明媒正娶的夫人。可太太只是吩咐管家拨下来五百两银子,说如今府上开支太大,不能为了个死人而大操大办的,还得省着些花钱,气的大爷火冒三丈,只是不敢和太太分辨,只得命小的过来求见二爷,想着和你张口借些银子。”

期期艾艾的说完,张二狗有些难堪的把头低下,一时不敢正视张灏,却听见二爷想都没想,马上开口道:“自家兄弟还提什么借不借的,张梁,你马上去找烟翠,派人给哥哥张海送过去五千两银子,唉,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神色惊喜的抬头,张二狗当下真是感动的就差没有跪下磕头了,他先是去求主子的几位嫡亲兄弟借钱,可二爷张越却冷笑的说这个月手头紧,央求了半天只是借给主子一百两银子,而其他两位兄弟倒是想帮忙,可如今年纪都太小,各自拿出全部家当才只是区区不到八十两,而少爷怎么说都是伯爵府上的长子,这少奶奶的丧事,就算是在节俭,这人来人往的众多打点,采买所需的银钱,无论怎么算,可也得几千里银子才够啊。

顿时心中苦涩散去,张二狗此时才算是感觉浑身轻松,站在那里神色激动不已,当下心一横,朝着二爷连连作揖,神神秘秘的低声道:“二爷,奶奶本应该下个月初才是生产的日子,但昨日却突然倒在地上,才导致的小产,小的怀疑是有人企图加害奶奶,您可得为少爷做主啊!”

沉着脸没有说话,张灏只是沉默着站在小雨之中,轻轻推开为他打着伞的张梁,任凭雨点扬扬洒洒的落在身上,好半响方轻叹道:“此事莫要声张,哥哥身份只是庶出,无缘无故的,没人会凭空升起歹念,真要是有人敢恶意伤人,也是他屋子里收用过的通房丫鬟,或是和丫鬟有牵连的贱人做的,此事不难查明,你回去跟他说一声抱歉,此事还轮不到我这个弟弟出头,好了,跟着张梁过去吧。”

说完朝着张二狗挥挥手,张灏径直朝隔壁伯爵府走去,对于刚才张二狗的话,他哪还会不清楚,就算是有人加害嫂子,那也是他夫妇院子中的下人做的恶,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出来,除了因嫉妒而导致丧心病狂的女人外,想不出还有谁会对一位庶出的奶奶下手,此种事在豪门之家发生的太多了,真要是想一查到底,别看平日养尊处优的主子们不知世事,可对于此种事却都是家斗中的高手,都用不上几日的工夫,就能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平日谁和谁之间有间隙,在这深宅大院中,哪能瞒的住人去。

只是可怜了嫂嫂啊,一位正当风华正茂的少女,就这么的含恨而去,张灏又一次见识到内宅中的勾心斗角,竟然是这么的恶毒凶残,唉,只希望此等惨事不要发生在自己头上。

难怪遇到下人犯一点点的小错,这主子们就往往撵人了事,确实是生怕有人暗恨在心,这平日谁又能千防万防的,总有机会被有心人趁人不备时,暗下毒手啊!

此时张灏身边只跟着四名武艺不错,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家人,年纪大多在十五六岁,全都是几代的家生子,父辈都是跟随主家多年的亲卫,所以这些长随的忠诚那是不容置疑。

更不提跟随在二爷身边,可是府上最令人羡慕嫉妒的差事,月银丰厚自不用说,只要能尽忠效力,往后的日子真可称得上是前程似锦,所以这些长随那是人人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差事,办事更是尽心尽力。

隔着老远,就瞧见伯爵府上的下人们,全都一身孝衣,而几十个家丁正在府门外搭建灵棚,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而自己的哥哥张海,此时却凄凉的站在街口,唉声叹气的抹着眼泪,身边十几个管事,则人人面带冷笑的看着笑话,只气的张灏当下心中大怒。

隔着半条街,就看见这些管事人人幸灾乐祸,一个个伸手在半空中晃荡,好似在嘲讽主子张海一样,竟然挤兑的哥哥羞怒交加,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自家街口,没出息的哭天抹泪。

张灏大怒,就要走上前去,却没成想,此时后边的下人全都冲了上来,竟然在张灏眼前排成一行,死活不让自家二爷过去。

即使知道他们都是好意,可此时的张灏哪还能任由兄弟被人随意欺辱,沉着脸指着眼前的家人们,骂道:“真当我是木头不成,还是一天天的任事不管?真是奴大压主,今日总算是长见识了,我问你们,你们到底是谁家的下人?”

下人们不免面面相视,想不明白平日最是亲和的二爷,这是在发的哪门子火?犹豫的不敢回话,正好后面冲过来一位,才算让大家心头一松,期盼的看着来人。

此人正是张府外宅二管事张虎,这几年一直跟随二爷辛苦做事,不免被张灏折腾的满世界奔波,前个月才回到京城,念在他这些年功劳甚大,一回来就被小主子赏赐下一个上等的宅院,不但两进两出占地宽敞,院子中还修着个漂亮的花园,这不不算,他两个儿子也都进了族学念书,女儿则成了四小姐的贴身丫鬟,就等着他老父亲解了大管家的职司,来年就由张虎继承上去。

如今的张虎可谓是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好在他几年来都是在外闯荡,身上的棱角早就被岁月磨平了,此时模样沉稳,皱着眉头走到张灏身边,询问道:们都是好心,您为何无缘无故的发火?”

瞧见张虎并没有唯唯诺诺,或是恭敬谄媚的附和自己,张灏对于他的反应倒是很满意,暗叹果然是历尽风雨,年纪大见事明白的成年人。

“张虎,还有你们大家都转身朝对面瞧瞧,嫂子刚刚故去,这起子混账不尽心尽力帮着主子做事那还罢了,还一个个敢当面看哥哥笑话,什么时候这张家的下人竟如此胆大妄为?”

张虎赶忙转过身去,其他下人同样跟着转身望去,这一看,可是人人义愤填膺,先不说这国公府本就规矩森严,可是对待下人反而最是亲厚,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只要人人做好本分差事,就算是主子也不能随意打骂下人,这可是老祖宗亲自定的规矩。

平日没大没小的说说笑笑都是正常,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只要不逾越不失礼,满府上下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才是正理,可是真要到了关键时刻,那下人就是下人,主子还是主子,岂能任由下面人目无尊卑,明目张胆的欺负主家?

这火噌的就上来了,张虎这些年一直不在京城,两个府里之间的很多事都不清楚,可是他心中牢牢谨记父亲平日的教诲,那就是要竭尽忠诚的侍奉主家,如今以他的身份,哪还会把伯爵府上的管事放在眼里。

当下都没等二爷亲自开口,张虎气的大怒,指着远处,暴喝道:“混账,谁给这些家伙恁大的胆子,竟敢当街挤兑少爷,都他妈的给老子冲过去,把那些混账全都按倒在地,人人重打四十大板。”

此人平日本就在一众下人之中威信甚高,兼且武艺出众,为人豪爽,很是深得人心,何况又有二爷在后面给大家撑腰,当下这些下人,不管是小厮还是府门外的护卫长随,顿时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只吓得对面的下人们目瞪口呆,眼看着围在大爷张海身边的管事们,一个个被人家凶狠的打翻在地,十几个小厮更是机灵的跑到灵棚附近,拾起堆放在地上的木料,拖着长长的木棍,照着被拔下裤子的管事们,用出吃奶的力气,噼啪的就是一顿暴打。

顿时十几个管事不停地哭爹喊娘,全都被重打的鬼哭狼嚎,张灏也不理会他们,他知道就算是老太爷和太太朱氏出来,也不会阻止他管教下人,这要是被叔叔张武撞见,弄不好这十几个人全都得丢了性命,就算他们都是朱氏的心腹,就凭着这些天朱氏对待自己亲亲热热的态度,以她的性格为人,肯定也不会为了下人而和自己翻脸。

拉着大感解气,神色感激望着他的张海,兄弟俩一起走进府门,路过一个个下人时,人人全都敬畏的低头走路,他们清楚,如今就算是二老太爷,轻易都不敢得罪这位爷,那些管事也活该今日倒霉,正好被灏二爷瞧见他们的恶心嘴脸。

相比国公府占地广大,伯爵府则小了很多,不过同样是庭院深深,张灏也没打算进去,站在准备放置灵位棺木的大棚前,指着摆放的稀稀落落的祭品,皱眉道:“怎么还未布置好?棺椁呢?”

张海顿时苦笑,叹气道:“兄弟,不是哥哥矫情,可咱家不是那小家小户,就算是母亲想节俭操办丧事,这规模气派又能真的小了吗?根本是不可能啊,唉,何况故去的又是你可怜的嫂子,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啊!”

说完一身白衣的张海,那脸上泪水就流了下来,显得神色凄凉悲苦,只是张灏却未安慰他,站在身边冷笑道:“此时后悔又有何用?平日几次三番奉劝你,别见到美貌丫鬟就抬不动脚,而你偏置若罔闻,娶了嫂子后也不收收心,接连又纳了几个丫鬟你心中清楚,纳了就纳了,可还不给人家个交代,要不是你前些日子把个玩腻的丫鬟赶出院子配了小子,何至于引得其她人心生怨恨?结果这惨事却要嫂子和侄儿来替你承受,要不是念在你我乃是骨肉同胞的情分上,死去的又是嫡亲的嫂子侄儿,哼,我都不愿理会你。”

这一通劈头盖脸般的教训,可说的张海顿感羞惭无地,张灏看到他那懦弱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看在故去嫂子的面子上,他都真想狠揍这个哥哥一顿。

可是事已至此,张灏也不想管他的混乱家务事,自己不争气,任是谁来相帮恐怕都无济于事。

正好远远瞧见四五个下人费力的抬着几块木料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工匠打扮的外人,张灏一愣,指着他们说道:“你们都过来。”

呼喝着口号的下人早就看到大门外暴打众多管事的精彩一幕,此时早有心理准备,听见二爷一声传唤,赶紧故意露出辛苦费力的模样,好似费劲力气才把木料抗进来的一样。

“小的们给二位爷请安了,二爷,您老有何吩咐?”几个下人奋起余勇,扛着木料快步走到张灏跟前,轻手轻脚的放下几块厚重木料,恭敬的回道,而三位工匠则不知所措的站在远处,没敢跟着过来。

张灏心情不好,只是仔细看了几眼那几块用大红毡布包裹的粗板,他也知道凡是真正的富贵人家,基本都不会购买现成的棺木,而是采买上好的木料,或是早就命下人从深山老林中,采伐些珍贵木头运过来小心存放,然后请木匠过来连夜打造,毕竟逝去之人的身份不同,都得有相应的繁琐规矩礼仪来对应。

“这是什么料质?花了多少银钱?”一边的张海此时收起窝囊样子,走过来询问。

领头的管事赶紧回道:“两位爷,这可是上好的桃花洞,还是前面街口的老尚书为了老夫人购置的,这还是人家做四川知府任上从民间搜购而来,总共是三副,如今老尚书和老夫人一人预备一副,这剩下的也没用,因这木料可听说是姻缘板,大抵一物抵一人的,一般人可消受不起,正好他家的管事和小的熟络,就禀报了自家老爷,这老人家一听是咱府上为了少奶奶准备的,非常痛快的就同意了,原本张口要白银一千二百两,这不,一口给改成了五百两整,小的当即替少爷做主,就给拉了回来,您看,都是现成的墙磕,底盖,堵头等都俱全,一共大小七块。”

身后一个木匠此时再也忍不住,抢上来指着木料赞叹道:“两位爷们,这可是真正的桃花姻缘板,小的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几次,您要不信,行。”

说完从斜跨着的布袋里摸出一把斧子,小心翼翼的抬起木料一角,仔细的看了下,这才一斧头劈了下去,别说在场有那懂行之人,就是包括张灏这些外行,也瞧得分明,人人不免吃了一惊。

顿时一股子木头香气涌了出来,气味有股子药香,又带些樟木楠木的清香,而那茬口更是齐齐整整,只是劈出的口子只有绿豆般大小,这一斧子下去,竟然发出的是那类似金属碰撞的金铁声响,至此就算是再不懂行的人,也看出这些木料确实是口上佳棺材板。

“这几块木板全都是五寸厚,二尺五寸宽,七尺五寸长的,这可是上佳的尺寸,别说才要您府上五百两银子,就是当街叫卖二千两,那也有的是人抢。”

大声叫嚷,那三个木匠此时全都蹲在地上,赞叹的摸着纹理漂亮的板料,不时的互相议论。

为难的摇头,张海清楚自己手里没钱,前头加上自己多年积蓄,一千多两银子购买白布,木料,火烛,香纸祭物就花的干净,别看这些东西便宜不起眼,可是架不住府上人多地广,每样所需都是极大的,就是给五百多口下人换上孝衣孝帽,就花费了整整四百两银子。

眼巴巴的瞅着弟弟张灏,张海不免又是唉声叹气,其他人的眼光也都聚在二爷身上,就等着看看这位爷,能否真的出手相帮。

正巧,只见十几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管事们,此时狼狈不堪的被人搀扶,一个个耸拉着脑袋,呲牙咧嘴的被送进后院去了。

而打人的家人们,则帮着张梁带领的十几个长随,抬着十几口沉重的木箱子,费力的鱼贯而入。

人人惊讶,此时不免放下手头的差事,全都偷跑进来瞧着热闹,远远瞧见大爷的书童张二狗,此时一脸的扬眉吐气,高昂着脑袋看都不看别人一眼。

还好刚想好生吹嘘一把的他,没等说话就看见二爷沉着脸站在少爷身边,赶紧换上一副恭敬的模样,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就等着主子们默许,好马上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蛋们,也瞧瞧咱大爷和灏二爷之间的兄弟情谊。

可张灏却没任由他道出实话,反而板着脸,冷冷的大声说道:“好了,哥哥这几年交给我的银子,连本带利的都抬过来了,总共是五千多两银子,多出来的,就算是弟弟的一份心意好了。”

全场愕然,这话只听得所有下人都神色复杂的盯着一脸感激的大爷张海,这心里全都暗暗嘀咕不已,人人震惊,谁也没成想,大爷竟然能积攒下如此多的银子,还有远见的交给弟弟帮着打理,平日可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这位真会暗度陈仓,至此不由得他们不对张海刮目相看,谁不知道二爷张灏一言九鼎,从不妄言骗人,可哪里又会知道?这位爷平日是不骗人,可一旦骗你,那就是骗人就要人命的主儿。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当满满五千两的真金白银出现在后,整个伯爵府的下人全都轰动了,顿时人人摩拳擦掌,在几个大管家的调派下,好似无头苍蝇般四下乱窜。

张灏无语的摇摇头,对于这边府上的混乱大感无奈,好在张海经常在外办事,忙不迭的吩咐下人纷纷提着银子,有出去采办各种东西的,有去请和尚道士的,有挨家亲戚世交通知的,也没个章法,想到哪就喊出几个名字,然后发下一笔银子,接着下人们就一窝蜂似地涌出府门。

不时有一脸茫然的下人过来请示,不是这个短缺就是那个不知摆放在哪,总之气的张海仗着有弟弟在一边站着,不时急的脸色发青,稍有不顺就踢打小厮下人。

最后实在是闹得不可开交,可能定夺拿主意的人太少,张灏少不得挽挽袖子准备帮忙,正好几个仵作和官差从内宅走出,身边陪着个中年管事,张灏见状一推兄长张海,小声说道:“迎来送往的都由我来,哥哥你还是管管琐事吧。”

浑身是汗的张海也顾不得客气,感激的点点头,赶紧转身朝着灵棚走去,身边跟着过去一帮子下人。

张灏亲自迎了上去,这几个仵作官差开始还没当回事,一见主家竟然派出来位少年打理外事,只是随意的点点头,面色难免有几分不悦,可当那管事诚惶诚恐的介绍后,这几位顿时脸色都吓得绿了,忙不迭的打躬作揖,一个个连赏钱都没敢讨要,狼狈不堪的告辞而去。

张灏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苦笑,不过这样也好,内宅的主子此时都像是死了一样,竟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忙,真是令人心寒,而自己要是挨个应酬,恐怕也根本忙不过来,拿出身份吓跑一个是一个,倒也省事了。

张灏心中不舒服,难免就询问了管事几句话,此时他这副要管事的做派一出现,那可是扎眼之极,顿时吸引无数道目光,别有深意的望了过来。

不过随着那中年管事插了几句嘴后,张灏这才知道还真是错怪朱氏等女主子了,原来这一大帮子家眷连同二老太爷和几位兄弟,可全都在内宅忙着迎接族里老辈和各家女眷呢,难怪一时间没有什么亲戚朋友的上门吊唁,敢情先一步过来的都是至亲,人家全都直接走后门了。

这帮下人看见二爷亲自上阵,顿时人人精神抖擞,不时凑到张灏跟前请示,闹得好似这位才是真正的主子一样。

“二爷,这是头前刚买的三十桶魁光麻布,三百匹黄丝孝绢,还有各色纸花,外面还有十位请来的彩匠,您看是否马上把彩棚搭建出来?”

一位管事小声问道,张灏一愣,不是搭建灵棚和供奉牌位和棺椁的孝棚了吗?不过他知道自己没经历过这个,这搭建彩棚应该也是此时的习俗,只是皱眉问道:“这些材料能搭建几座彩棚?”

“正好五座,不过按府上的品级和少奶奶的身份,原本应该搭建十五座彩棚的,只是头前缺银子。”那管事小心翼翼的说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期盼。

“哼,那就去买,就按照规矩来,不过爷警告你,除了允许你贪墨五两银子外,多贪一个铜板就要你去给嫂子殉葬,此外还得把事情办得干净利落,听到没?去吧。”

那管家顿时吓得一哆嗦,赶紧老实的点头,不过心中却欣喜异常,原本就能私下贪得十几两银子,二爷这一张口,只要自己紧守规矩,那这五两银子可是光明正大的好处了,何况先前还得了二两银子的好处,倒是该知足了。

张灏也没在理会那个离去的管事,他清楚水至清则无鱼,此等红白喜事本来就是下人和外面那帮闲汉得些油水的大好机会,只要不过分,任是谁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谁闲的没事过来帮忙。

那位刚走,就又有一个妇人凑到跟前,低眉顺眼的请示道:“二爷,买回来的四十桶緗纱漂白好了,还有三十桶生眼白布,请了街上的裁缝和丫鬟们,已经赶制出来奶奶屋中的帷幕,帐子,桌围,其它的都交给外面管事了,还有入殓的衣惗缠带都备妥了,是否该把少奶奶的尸身给请出来?”

听到这妇人的请示,张灏心中略有些难过,当下轻轻叹了口气,急忙吩咐道:“那是,你先回去命下人好生上香守着,等我换过衣衫就带人过去。”

“是二爷,奴家这就回去等候。”弯腰施礼,那妇人欲言又止的张张嘴,却没敢说话,犹豫的转过身去。

看见她一身打扮并不是府上的下人,倒像个族里的亲戚,尤其是当着自己的面自称奴家,恍然大悟的张灏赶紧说道:“张梁,快给这位姑姑二两银子,还有,让小七跟着过去,把所有工钱都给结了,做活的丫鬟和亲戚一人赏一两银子,嘱咐大家这几天多担待些,回头我还有赏钱。”

那妇人顿时转身欢天喜地的道谢,其实这也是大户人家的一个讲究,毕竟她们是在停放尸体的屋子或是院子附近缝制布料,如果没有额外赏赐的话,那还有谁愿意过来,又不是什么吉利的好事。

等妇人和一位长随过去后,张灏朝远处一个丫鬟招手,那丫鬟盈盈走来后,张灏问道:“是谁负责缝制孝衣?我怎么瞧见很多人都只是围着一块白布,这成什么体统?”

那丫鬟想了想,赶紧恭敬的回道:“前头是李妈妈管着的,可是银子不够,刚刚还瞧见她带着几个人出去采买了,二爷您稍等下,还有些刚缝制好的衣物放在后院呢。”

“嗯,那麻烦你去给我取一套过来,现在就得穿上。”张灏这边说着话,就看见远处几个青年进到了院子里,不由得大喜,赶紧又补充道:“快,都预备几套,这有几个亲戚爷们得一起换上。”

“唉,婢子这就去。”那丫鬟为人机灵,知道给二爷做事那是极大的荣耀,不说还有赏钱,就是没有,那也是心甘情愿的,想这位二爷何等身份?为了逝去地位不受待见的嫂子,能亲自做到这一步,好似一位管事一般操劳,这公道自在人心,整个张家可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亲和体贴的主子了。

不提丫鬟心中感慨的朝后院走去,这边张灏已经迎了上去,不过今天这日子毕竟特殊,也不好随意谈笑,其他几位青年那还罢了,这当先一人却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只见此人年纪在二十岁许,长相英俊贵气,举止精神干练,走路间英气勃发,顾盼之间竟然带出一身的杀伐之气,而为人做派却偏偏儒雅谦和,斯文有礼,更是显得此人与众不同,乃是难得的一位英伟男儿。

那几位青年神色举止间也是一派精悍从容,此时都看见张灏走过来,全都微微点头示意,神色亲切,当先那位青年更是关切的皱起眉头,不悦的低声道:“你如何能过来,年纪这般小,也不怕被煞气上了身?”

张灏顿时苦笑,赶紧解释道:“姐夫,这也是正巧赶上了,难道还能视而不见吗?”

这一声姐夫出口,听的那青年俊逸的脸上也不由得微微发红,身边几位青年更是趁机挤眉弄眼的,其中一个想笑又不敢笑,难受的嘟囔道:“就是,灏哥儿年少又怎地?一个大老爷们还怕这个,咱们可都是武将世家,杀人放火都不怕,难道还怕个故去的鬼魂不成。”

这话说的就有点不对味了,显然这青年还不知是府上哪位毙了,不过其神态满不在乎的,估计就算是知道,看他的神色举止,显然是个大老粗的武将,也不会在乎此等禁忌。

张灏也未在意,他知道这位平日就是这副大大咧咧的性子,走到哪都是这副说话口气,为人可是相当仗义豪爽,不藏一点心眼,乃是个实心肠的好汉子。

他没动气,反而他未来姐夫则沉着脸呵斥道:“滚一边去,此地也是你放肆的地方吗?”

那青年赶紧心虚的头一缩,别人他可以不在乎,这张灏的姐夫却不敢,那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兼结拜的大哥,当下老实认错道:“哥哥,是俺错了还不行嘛,这就出去帮着打把下手,算是将功补过吧。”

其他几个青年也赶紧挽起袖子,毫不见外的准备帮忙,正好此时头前那丫鬟领着几个下人出来,手里捧着一堆白衣,张灏当下吩咐道:“来,帮着几位爷们穿上。”

这几位当下二话没说,伸出大手就抓起一件衣物,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就把白直缀的孝衣穿上,又用一根麻绳系在腰间,头上则不和府上的人一样戴着孝帽,而是戴上一方白布唐巾,以示这乃是帮闲亲戚的身份。

几个青年都不见外,穿戴利索后就四下散去帮忙,他们人人身边跟着一群自家的下人亲卫,这几位倒也罢了,那些下人可是帮了大忙,连同张灏这边的四五十个家人,顿时使得府上人手充足,做事速度马上快了许多。

最后只剩下张灏陪着姐夫站在一起,原来这未来姐夫名叫唐瑛,其父亲唐善乃是明朝开国大将,第七十七位受封铁卷丹书的侯爵,后追随当今圣上起兵,功劳甚大,等朱棣登基后赠滕国公,前几年刚刚故去。由嫡子唐瑛承继显爵。

这位今年刚刚二十五岁,因为一直参加对外的历次大战,以至于没有时间成婚,不但打过靖难之役中的最后一年战役,更是追随张灏父亲二次征讨安南,前年陪同皇帝,作为左掖军副将北伐鞑靼,并立下大功,如今官拜神机营二位提督之一,掌管五军都督府的帅印,负责操练京师卫戍军队,可谓是皇帝朱棣的心腹爱将,在京城小字辈中更是威名赫赫。

(今日第二更,4400字的大章,不为别的,看在方景熬了四个小时的份上,还请大家收藏,推荐,谢谢了。)

京城适龄勋贵子弟众多,但类似唐瑛这种优秀出众的却少之又少,无论是家世身份,还是人品官职都是上上之选,即使出色些的少年子弟在所多有,可如他这般出类拔萃的,正巧又和姐姐门当户对的,都可称得上是凤毛麟角了。

倒也不是张灏慧眼识英雄,其实早在多年前,父亲张辅就有意把女儿许配给唐瑛,母亲王氏更是深表赞同,只是老祖宗却始终不表态,老人家风风雨雨经历的多,考虑问题当然会以全族利益为重,何况在她心目中,做个贵妃可比当个国公夫人要尊贵的多了。

更难得的,就是唐瑛其人非常尊敬张灏父亲张辅,也是因为大将军张辅的大力栽培和亲手提拔,当年年纪轻轻的唐瑛才能从众多兵将中脱颖而出,升为神机营左掖军副将,最终得以追随皇帝朱棣统帅大军北伐时,凭借着类似三段击的攻击方式而大放异彩。

投桃报李,知恩图报的唐瑛其实年幼时就见过张家大小姐张婉儿,并对这位性格开朗大方的绝色佳人,一直也是心存好感,当得知此事后,可谓是求之不得,深感惊喜满意了。

虽说这辈分有点不大对头,唐瑛父亲可是和张灏祖父同时代的人物,可是唐瑛算是父母老来得子,而张辅和滕国公唐善勉强也算是多年同殿之臣,当苏老太太得知英国公夫妇的心意后,更是欣然同意,当即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媒婆上门求亲,结局自是皆大欢喜,更是在今年六月时双方长辈就给一双佳儿女订了亲,就等着这两年择日完婚了。

今天正好唐瑛从军营提前归来,奉了母亲大人的命令赶着拜见未来丈母娘,因他母亲二品诰命夫人苏老太太,刚得了一副碧玉镯子等一套价值连城的首饰,就想着给未来媳妇送过去,正好遇上大雨就在园子中多呆了会儿。

而当时大小姐张婉儿则躲在醉梦居中没好意思出去相见,就碰上了张梁过来取银子这档子事,当下张婉儿不放心弟弟,吩咐秋惢赶到老祖宗屋子中告知未婚夫唐瑛,拜托他过来这边府上帮衬下未来小舅子,反正这位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将军,其身上的凛凛杀伐之气,就算是有那鬼祟邪物恐怕也不敢近他的身。

就这样,一收到未婚妻的口信,唐瑛哪还敢有丝毫怠慢,拜别老祖宗和王氏后,急忙带着手下兄弟就杀奔过来,等听完姐夫一番解释后,当下张灏也不客气,拉着他就直奔后院。

一到了张海的院子里,只见十几个丫鬟守在院子中,一个个花容憔悴的手拿纱绢手帕,不时哭哭啼啼的抹着眼角,其中一个丫鬟正好张灏认得,虽说三年不见,可是那个当初在假山哭泣的小丫头,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不是别人,正是那心机深沉的丫鬟小红。

也顾不上和她叙旧,张灏微微一愣,就把眼神朝别处看去,整个院子到处都悬挂着条条白纱,显得一片萧瑟肃穆,而一间厢房外,则跪着些下人管事,上头供奉着几筵香案,香案上自是摆放着祭品和香炉,一边还有小厮跪着打罄,炷纸,整个门口烟熏火燎。

略微观察了下院内环境,张灏刚要径直走过去上香,忽然被姐夫唐瑛一把拉住,就听见唐瑛低声道:“先别过去,还得等阴阳师傅过来才行。”

知道自己对这些规矩不甚了了,而姐夫起码在父亲故去时,经历过这个,当下张灏朝那些丫鬟问道:“请了阴阳师傅吗?”

此时一群丫鬟中的小红低头走了出来,神色哀伤,轻声说道:“二爷,都请了,您稍等下,那法师马上就过来。”

张灏朝着小红点点头,此时才正视对方,只见今日的小红一身白缎子长裙,盘了个的高髻,头上插着几支翠玉簪子,脸上看似未施粉黛,可又怎能瞒得过在莺莺燕燕之中长大的张灏,一眼就看出她其实精心涂抹过上等水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稚嫩青涩的小丫头了,俗话说一身素百花俏,此时的小红单薄娇祛祛的模样更显得风情动人。

心中有些明了,张灏看出小红已经被哥哥张海收用过了,此刻她既然敢站出来回话,那就证明她在这院子中的地位较高,应该是正当宠的通房丫头,只是还未被开脸修眉过,连个小妾都算不上,依然只是一个丫鬟而已。

没有耐心守在这里,再说张灏对于亡者也没有什么忌讳,稍微往前走了几步,伸头朝厢房内瞅了一眼,就看见几个婆子丫鬟,正跪在一张门板前,故去的嫂子正寝其上,下铺锦褥,上覆纸被,几位丫鬟婆子嘴里不停的念着‘密多心经’‘楞严经’‘大悲中道神咒’,以此来请求引路王菩萨为嫂子接引冥途。

赶紧整理下衣冠,张灏心中顿时有些难受,虽说平日和嫂子没什么来往,可几次见面时,这位温柔亲切的嫂子还是给他留下了好印象,而如今佳人已逝,还是抱恨中撒手人寰,更是让自己心里堵得慌。

身后的唐瑛想要伸手阻止,但一看到此时的张灏一副悲痛肃穆的神色,伸出的手当即放下,站在原地只是轻轻叹息一下,眼看着这位在京城中名声如雷贯耳,被好事之人盛赞为京城第一公子的少年,正正经经的点燃了三炷香,等插入到香炉内之后,退了几步突然双膝跪地,郑重其事的对着灵位磕起头来。

不知不觉,整个院子中的下人们,全都惊得呆了,没人不清楚,二爷张灏即使面圣时,也顶多是和武将一样,只是单膝跪地啊!

平日更是从没听说过他给谁跪过,即使是逢年过年,除了祭祖时跪过祖宗牌位外,就算是给老祖宗拜年,给父母双亲过寿时,也顶多是意思一下。

对了,好像每年的八月中旬,二爷都会郑重的跪在祠堂外,对着一个刻有生辰年月的牌位一跪就是一天一夜,不管那时刮风下雨,还是酷暑难当,整个人都不吃不喝,就那么生生的跪在空地前,此事在整个下人中无人不知,可是却猜不出二爷跪着祭拜的是哪位先祖?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张灏动作缓慢,连续磕了三个头后,悲伤的气氛瞬时弥漫在整个院子中,所有下人一来震惊于二爷的惊人之举,二来情不自禁的想起往日奶奶的音容笑貌,以及奶奶她老人家对自家的种种好处,即使是别有用心不甘不愿的丫鬟们,此时也跟着哭泣,更别说那些真心实意嚎啕大哭的下人了,顿时整个院子哭喊成一片,人人心中悲戚莫名。

闭着眼眸默默在心中祭拜一番,再次睁开眼帘的张灏,也未在多做停留,当下吩咐道:“等法师过来后,派人过去通知我一声,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擅自妄动。”

四周跪倒在地的下人赶紧点头,当下张灏站起身子,拉着唐瑛又出了院子,毕竟答应张海负责人情往来的职责,张灏没有时间在院子中多做停留。

等走到府门附近,正好瞧见几家世交故旧的管事下人,抬着猪羊祭品,金山银海,缎帛彩缯,冥纸炷香等上百担,浩浩荡荡的进了府门。

这边府上的管事赶紧上前迎接,指引着他们把祭品抬送到孝棚中,而张海则陪着一个中年人,正在一个角落里不停的嘀咕。

眼看着几位有身份的爷们站在府门外互相寒暄,张灏心中着急,人家可是马上就要进来祭拜了,原本这明朝有个心照不宣的习俗,就是过来祭拜的人都会在府门外仔细盘问一番,得打听清楚故去的是哪位?有何身份?才能按照朝廷定下来的规矩进行不同的方式祭拜,假如亡者身份是个官员,那就得按照文臣的礼仪,并和自家对比一下身份高低,就算是鞠躬几次,弯腰的斜度都有定例,其中规矩的繁琐讲究也不消多说了,但这规矩可是万万轻忽不得,轻的被人嘲笑唾骂,重则会连累前途,被那御史转眼间参上一本。

可是嫂子夫妇虽说是伯爵府长子的身份,但是身上没有官职,没有爵位,基本就等同于白身了,倒也省去了人家的麻烦,随意祭拜一番也就了事。

就算如此,可也得有主家亲自在场还礼啊,而且也得有人诉说一番祭词才行,张灏虽然不怎么懂礼仪流程,但多少也知道些皮毛,何况身边还跟着姐夫不时提醒。

心中焦急,眼瞅着张海忙的满头大汗,只听见他在那大声说道:“这传画一定要好生用心,务必画的神形酷似才好,拙荆她年方少艾时就已仙逝,这最后一面可万万马虎不得。”

这两人顿时朝着内宅走去,张灏也不忍心过去阻止他,毕竟那传画是留给生人最后的一份慰藉,可府门外顷刻间就又多出十几位客人,这可马上就要进来了啊!

顿时急得张灏团团乱转,生平第一次慌了手脚,这礼数缺失可是大事,是要被人嘲笑堂堂伯爵府脸面的,在这古代可不是说笑的,连累自己没脸倒也罢了,可连累到父母长辈,列祖列宗那可是万死莫辞了。

就是唐瑛此时也没了注意,只好勉为其难的说道:“要不咱俩就守在灵位边上吧,论身份也勉强够得上了。”

也只得如此了,虽说不大合身份规矩,可眼前也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怎么说都是没出五服的兄弟,张灏下意识的点点头,这心中既然有了决断,当即拉着唐瑛大步朝孝棚走去,直奔着摆放笔墨纸砚的地方,一把推开正在书写单子的几位管事,张灏抢过对方手中的毛笔,在无数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略微沉思了会儿,小手一挥,就在一张宣纸上笔走龙蛇,绝无滞涩的书写起来。

几位管事慌忙凑到张灏跟前,就是不远处的几位清客,账房先生,包括稍懂些文墨的下人们,全都神色好奇的涌了过来,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瞧见二爷当众动笔,这可是有名不喜读书的小爷啊!

全都聚精会神的伸头瞅着那张宣纸,渐渐的,一个个脸上全都露出震惊之极的神色,就是那些自诩满腹才华的门客秀才,同样赞许的频频点头,情不自禁的手捋胡须,摇头晃脑的心中默念。

唐瑛更是万万没想到,这未来小舅子还有如此出众的一面,随着一个老者高声喝彩道:“好,二爷这手小篆可是深得个中深味啊!这词写得也好,此等白事点到即可就好,万不能做的花团锦簇,二爷考虑的确是周全,果然是人中如玉,少年英才。”

当下众人全都赞美个不停,一个个全都一副故作陶醉的模样,只看得唐瑄摇头失笑,不过还是对于张灏这手小字深表赞赏。

不大一会儿,张灏已经书写完毕,随手放下手中毛笔,轻轻拾起宣纸,用嘴隔空吹了吹,稍微晾了下,这才把宣纸递给那位说话的老者,吩咐道:“一会亲戚爷们进来时,你亲自念它。”

“好嘞,老夫一定不负二爷重托。”老者大喜,赶紧郑重的双手接过那张纸,珍而重之的搂在怀里。

这一番动作用时虽然不久,但那些前来吊丧的客人也相伴着走进来,张灏身边的下人们赶紧各归其位,而唐瑛自是陪着张灏亲自站到灵位一侧,作为主家招待各位亲朋好友。

不时有管事小声在客人耳边低语,当一听见传说的灏二爷亲自迎宾后,甚至身边还陪着滕国公唐瑛,一个个爷们顿时神色欢喜无限,急忙肃穆而立,正经颜色的整理衣冠,更是把身上的零碎物件全都拽下,然后才全神贯注的,按照各自身份一一上得前来上香祭拜,鞠躬施礼,竟比平日更加多鞠了几次,显得隆重多礼,看的周围的下人们大感自豪,赶紧痛哭流涕的跪下磕头。

等二爷张灏一一躬身回礼时,这些亲朋好友更是连忙摇手,低声说道一些不敢当的话。

此时,那老者庄重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周围远近,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凝神倾听,毕竟这可是出自二爷的手笔,人人都想知道,二爷到底胸中有无笔墨,可别写出一番不伦不类的胡话,弄得贻笑大方,出乖露丑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啊。

“永乐和十年,岁次壬辰,九月庚申朔,越一十八日辛已,内弟张灏等谨以才疏学浅,诚心敬意之情,刚髭柔毛庶羞之奠,致祭于长兄张氏发妻徐氏之灵曰:

呜呼!夫人之性,宽裕温良,治家勤俭,御众慈祥,克全妇道,誉动乡邻。

闺闱之秀,兰慧之芳,夙配君子,效聘鸾凰,蓝玉已种,浦珠已光。正期谐琴瑟于有永,享弥寿于无疆。

哭悲蹉叹,令人惋惜,忽为一病,梦断黄粱?善人之逝,孰不哀伤?佳儿夭折,沐爱婚墙,不期初道,天不从愿,鸳伴失行,恨隔幽冥,莫睹行藏,天人永隔,泪洒衣裳,肝肠寸断。

悠悠情意,寓此一斛,灵其有知,来格来韶,尚飨!”

春去秋来,夏入冬至。

漫天瑞雪纷纷洒洒,天地之间洗尽凡尘,整个原野都披上了一层新装,空气凉爽,各处景致更是银装素裹,别有一番冬日情趣。

有词为证:

‘梅共雪,岁暮斗新妆。

月底素华同弄色,风前轻片牛含香,不比柳花狂。

双雀影,堪比雪依娘。

六出光中曾结伴,百花斗上解寻芳,争似两鸳鸯。’

如今正是1415年,明朝永乐一十三年正月初十六,各地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之时。

这几年更是一连发生几件大快人心之事,使得今年的春节,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乃至宫中的皇帝群妃,都是痛痛快快过了个好年。

以至于从大年三十的除夕夜,一连整整十五天,这天下百姓都沉浸在喜庆当中,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更是皇帝与百姓同乐,下旨大开午门笑迎四海宾朋,惹得京城百姓欢天喜地,扶老携幼的纷纷聚集在午门之外高呼万岁,整个京城更是被各色奇灯烟花装点的扬扬洒洒,五彩缤纷。

从海外千辛万苦寻得的新奇物种,近几年在朝廷专人负责栽培下,经过二年时间的推广实验,终于在今年迎来开花结果,土豆,红薯如今遍布长江两岸,喜迎丰收,乐得朝廷百姓不但至此家家户户有了新的盘中餐,更能在灾荒来临时,多了能救命的恩物,此外西红柿等蔬菜也开始被一些地方接纳种植。

几千年农耕传家的汉民族,对于农事自是千锤百炼,了然于心,朝廷又不惜动员大量官吏下放到各地,专门指导农家育种栽培,京城更是成立了专门的肥料司,下拨百万两白银用于研究和推广。

除了此等大喜事之外,还有大将军英国公张辅第三次彻底平定交趾,并献俘于午门外,引得百姓争相观看,痛定思痛的皇帝朱棣和朝中百官,这次算是彻底吸取了这些年屡征屡胜,大军一走就反的经验教训,在有白衣阁臣美誉的张辅之子张灏当庭痛陈利弊之下,皇帝朱棣最终下旨昭告天下,裁撤交趾布政使司,还政于前安南王族。

并赏赐王印玉册,由礼部侍郎黄文炳亲自抵达交趾,宣读圣旨并和交趾国王陈元签订血盟,并赐还大量搜刮自当地的珍宝银钱,以示朝廷一番诚意并安抚民心,引得交趾百姓至此衷心叹服,人人敬畏归心,从此安南国作为世代附庸我大明王朝的属国而存在,不但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还得修建港口,开放商事,开垦农田,广种水稻,朝廷又在当地驻军三千人,所需经费军饷一体由交趾承担,这就是有名的安南条约,更是被百官戏称为无耻之极的安南八款,全都是出自白衣公子张灏的亲自拟定。

同年,皇帝下旨诛杀前交趾中官马骐等官吏三十二人,以其贪暴不仁,在交趾苛敛金银,导致当地民怨沸腾,各地反叛四起,罔顾圣恩为由,抄没家产,各家一共四百八十六口,全部发配云南恳边。

罢免互相攻歼,不作为的指挥使荣昌伯陈智和都督方政,并剥夺其爵位。

下旨交趾,诛杀当地黎氏一族,以求彻底平息隐患,果然,至此三百年后,交趾再无反叛之举,世代忠于我大明皇朝。

同年,皇帝朱棣第四次出征瓦剌,战于忽兰忽尔温,大败瓦剌十二万骑兵,期间张灏御前献策,皇帝朱棣派大将淇国公朱勇和滕国公唐瑛率精骑一万,神机营三千铁骑千里奇袭,最终在辽东大兴安岭一带歼灭瓦剌王室,俘虏王公大臣,百姓牧民,金银玉器,牛羊皮毛无数,此战震惊天下。

志得意满的皇帝朱棣大胜班师,八月,聚百官于奉天殿,龙心大悦之下,一一封赏此战有功之臣,以张辅父子二人本有数件大功于国,尤其是其子张灏,不但为国为民尽忠操劳,并在此战献计献策,改良火器,绘制地图,先期调派锦衣卫潜入辽东,秘藏粮草补给于各地,使得大明铁骑顺利荡平异族巢穴,功在所有战将之首,属于赫赫开疆扩土之功,亲封英国公张辅之子张灏为安东侯,加绶太子少师,至此张灏年仅十五岁即位极人臣,名扬四海。

同年,皇帝朱棣下旨重修‘四书’‘五经’‘性理大全’,至此略微更改八股文章,只是因为群臣反对,才没有立即实施新的科举考试制度。

同年六月,倭寇侵犯浙江,烧杀沿海村落四处,七月,倭寇十只海船被大明水师于海上击溃,二百人全部被绞杀,十一月,礼部大臣问罪倭国小松天皇,以大不敬为由,宣告两国开战。

十二月,小松天皇畏罪,其时倭国多处矿山皆为大明商人圈占,五年来其商贸日渐被大明民间掌控,白银等矿石特产源源不断经由海船运抵沿海各口岸,而此时倭国各地大名互相征伐,多有依赖明朝物资供者,小松天皇遂自请免去天皇尊号,只称应永国王。

同年,大臣宋礼历时一年亲自考察测绘各地山川江河水文数据,其后带领官吏民夫修堤清淤,开凿会通运河,最终不但治理卫河成功,还从东平安民山至临清,发山东,徐州,应天,镇江各地民夫三十万,费时三年,最终使之卫河通渠漕运,至此,上百年间堵塞的南北漕运从此连接,不用再费时费力绕走海运。

九月,宋礼上报朝廷,皇帝大喜,马上下旨免去卫河两岸百姓三年赋税,进封宋礼为工部尚书,有功官吏乡绅皆有封赏

十月,皇帝朱棣下旨褒奖,主持治理其它会通漕运河段的大臣礼部兼刑部侍郎金纯,都督周长,济宁州同知潘书正等有功官吏各有封赏。

同年十月,工部侍郎张信言,兴安伯徐亨,工部侍郎蒋廷瓒治理黄河完毕,使之黄河改道,不在侵犯漕运,并上奏朝廷,皇帝朱棣龙心大悦,下旨赐衣赏钞。

同年十一月,因汉王朱高熙遣人告密,皇帝朱棣听信谗言,迁怒于太子,并牵连属官数人。使得东宫属官太子詹事,太子少保,兼任过各部尚书的名臣蹇义下狱。

这一年所发生之事众多,基本上大多又是为国为民,功在千秋社稷的好事,所以使得百姓欢欣鼓舞,即使身上劳役频繁,家家赋税加重,善良与世无争的天下穷苦百姓,还是把一切烦恼忧愁抛掉,尽情欢度这一年的新春佳节。

此时,京城某城门处,伴随着从天际间落下的片片雪花,一行旅人在缴纳了进城税后,慢慢走入京城之中。

这些旅人人数不多,大概在十几个人左右,其中一辆马车行驶在队伍当中,而当先坐在一头青驴之上的青年人,一身锦缎棉袄,身上还披着件素色翻毛青石鼠的斗篷。

因道路积雪,这些人行走间速度不快,一个身穿半旧棉袄的青年仆人,头戴着一顶毡帽,两耳间还套着皮草护耳,整个人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此时他有些感慨的牵着青驴的缰绳,小脸被冻得红彤彤的,哈着丝丝白气,朝着坐在上方的青年人笑道:“少爷,可算是赶到京城了,这一别就是三年多,这京城却还是往日的样子,变化到不太大,只是更加繁华了些,您看,那个酒家还挂在当年的招牌呢,呵呵。”

“是啊,终于还是回到京城了,一会儿拜见完姑奶奶后,我就去寻兄长好生叙叙旧,唉,听说他这次科举又是名落孙山了,令人惋惜啊!”

说完同样感慨万千的举头望着京城街道各处,身前的书童嘻嘻一笑,神色欢喜敬佩,向往的笑道:“不是来信说大爷被二爷举荐做了官吗?那还惋惜个什么,乖乖,如今灏二爷可是堂堂的安东侯了,如今能不靠祖宗福萌而立下赫赫战功,还得以封爵的人,可就这一位了,这得多大的功劳,受到圣上多大的信任啊!”

青年顿时哈哈大笑,解释道:“本朝自太祖时就立下铁律,凡是只有立下开疆扩土之功的大臣,才得以赏赐爵位,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当然没什么武将能够立下不世之功,而这次灏兄弟还是凭借往年多次功劳累积,而得以厚积薄发,又在此次征讨瓦剌时的屡出奇谋,才得以受封的侯爵,确实是实至名归啊!”

“少爷,听说这侯爵可是世袭罔替的,那将来这英国公的爵位可由谁来继承啊?二爷可是家中独子呢。”

“呵呵,这有何可担心的,你呀,真是大惊小怪,灏兄弟将来成亲后,肯定得开枝散叶的,只要生下两位佳儿,那爵位由俩孩子分别继承不就得了。”

仆人羡慕万分的咂咂嘴,高兴的笑道:“哇,真是富贵到极品了,这可是凭着真正的功劳得来的,也不怕谁人眼红嫉妒,有本事自家也去立下些功劳,看圣上能不能赏赐个爵位出来,哈哈,灏二爷真不愧是誉满京城的第一公子啊!”

青年顿时摇头失笑,喃喃自语道:“雏凤轻吟天下惊,他如今又何止誉满京城,这整个天下,恐怕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大名了,唉,十五岁就受封安东侯,绶太子少师,如今这大明朝的第一公子,恐怕都非他莫属喽,呵呵。”

随着青年和仆人说说笑笑,这一行人慢慢跃过一座石桥,很快,就沿着一条街道,渐渐消失在茫茫天色之中。

瑞雪依旧下,几度夕阳红。

这青年人正是当年进京赶考的周文涛,那仆人也还是当年的书童墨竹,那年他主仆二人和义兄拜别老祖宗后,就居住在张府前头不远处的一个院子中,每日行卷读书,走亲访友,倒也快活潇洒。

后来第二年春天周文涛和结伴一同参加朝廷科举,结果一个高中探花郎,一个名落孙山,这可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不提如何失魂落魄,正当春风得意的周文涛即将进入官场时,这家中却突然传来报丧的消息,天有不测风云,其父亲竟因为一次午睡时偶然间中了风,结果医治无效,就这么病逝了。

悲痛欲绝的周文涛只得当天赶到吏部报了丁忧,就这样,回到老家结庐而居,为老父亲守孝二十七个月,前前后后在家乡就这么耽搁了三年,甚至连成婚大事都一并耽误了。

这个月因为即将出仕,周文涛不放心母亲一人在家乡居住,就和母亲商量了下,把家中的良田店铺都交给三位姐姐家打理,而他带着母亲和十几位忠心的家人一起直奔京城,准备投靠姑奶奶,反正他如今也有官职在身,倒也不怕旁人笑话他们娘俩乃是寄人篱下,反而老祖宗倒是有意把一个孙女许配给他,并笑着唠叨个不停,说什么这亲上加亲,可不就更亲了嘛。

坐落在石狮子街的英国公府,今晚远远望去全是一派灯火通明,府中里里外外张灯结彩,进进出出的家人兴高采烈,人人喜气洋洋。

除了府门上高悬的‘英国公府’金子匾额外,如今下方靠右侧,又多了一块‘安东侯府’的四字金子牌匾,上上下下全都挂着大红丝绸灯笼,更是把两块匾额照的金光灿灿,气象万千。

这府上一门双贵的佳话,可是乐坏了老祖宗等一众主子,而下人们更是与有荣焉,今年从除夕夜开始,兴致高昂的老祖宗就发下话来。

每天让大家轮番去园子内静心堂中给主子们拜年,到时人人皆有赏赐,这可立时轰动了整个张府,本就发了三倍月钱,领了鸡鸭猪肉,米面菜蔬,绸缎衣物的家人们更是喜上加喜,原本就憋着一股子力气,这下更是抢着做事干活,阖府上下一时间顿时一副崭新气象,真可算是欣欣向荣,举家和睦了。

一直闹了整整十五天,把个正月过得热火朝天,不但老祖宗当先赏下上千两的银子,大太太王氏,二太太赵氏,二老爷,大奶奶同样共襄盛举,各方小主子们也人人赏赐丰厚,把个张府闹腾的红红火火沸腾满京城,也不知羡慕坏了多少豪门世家,多少平民百姓。

而作为此次家人们共同庆贺的主角,堂堂安东侯,太子少师的二爷张灏,更是出手大方,最后几日的赏赐全都被他包圆了,上万两的银子随手撒下,顿时把家人们再次给乐翻了天。

每日到府上送礼的人家络绎不绝,光是皇帝和宫中嫔妃的赏赐下来的礼物,就把老祖宗的院子堆的满满当当,更不说皇亲国戚,满朝文武,这堆成山的礼物真愁坏了主子们,用也用不完,吃也吃不光,也不敢转赠他人,更不敢随意丢弃,最后实在是没了法子,只得一连腾出了几个院子,把这些礼物全都塞满了十几间正房厢房,没办法,就那么供着吧。

一身新衣的管事张虎,此时笑眯眯的搀扶着亲爹张大柱,父子俩站在府门长廊之中,看着正在街口燃放烟花鞭炮的下人们,满目都是小子们的嬉笑玩耍,不禁心中也越发的高兴。

老管家张大柱早在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鞍前马后的忠心追随,今年他老人家正好六十岁整,算是耳闻目睹张家一点点发迹起来的所有经历,算是伺候过三代主子的元老之人,平日在张家德高望重,就是老祖宗平日也是客客气气的对待,更别说小字辈的主子了,任是谁人遇见了他,都得恭敬客气的喊一声,老管家。

“唉,月有阴晴圆缺,咱府上如今可称得上是富贵满门,在这大明朝,可在无一家能够比肩了啊!”

一反平日中气十足的说话语气,声音反而显得低沉意犹未尽,老管家隐隐间还未把心里话说出来,毕竟此时还处在节庆日子里,不吉利的话可不能乱说,只是神色间越发透着一丝隐忧。

扶着老爹的张虎哪还会看不出爹爹的担心,爽朗的宽慰道:“爹,您老就放心吧,前些日子二爷还和俺提过呢,如今咱家贵则贵矣,可那是处在风口浪尖的人家,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家族破败的局面,老爷和二爷都已经做好下一步的打算了,呵呵。”

重重的舒了口气,老管家张大柱一脸欣慰的叹道:“难为灏哥儿年纪轻轻,就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没有被这富贵迷花了眼啊,你给爹说说,他都有何打算啊?”

看看周围没人在眼前晃悠,作为二爷张灏嫡系心腹的张虎,此时凑近老爹的耳边,轻声道:“年前不就和对面二老太爷府上没什么大的牵连了麻,几年前就分家了不说,如今孙子辈都长大成人了,更是到了自立门户的时日,省的任何一家闹出点事,就连累全家老少跟着受牵连。”

赞同的点头,张大柱微笑道:“正该如此,狡兔还得三窟呢,就是因为咱家实在是太兴盛,该成家的小主子也得抓紧时间了,身上有官职的都该去自立门户,彼此互相帮衬才是正理,不然都聚在一颗大树下,那可不是聪明之举啊!”

盛极而衰,此乃千古颠扑不灭的真理,其实人人何尝不知,可这时代的血缘关系就是一个家族互相连接依靠,共荣共损的纽带,不是使出些小把戏,例如分家就能掩人耳目的。

张虎知道老爷子这是在安慰自己,不过还是继续说道:“二爷说了,老爷此次班师回朝后,就会彻底放下军权,圣上已经恩准老爷回京任个显贵的闲职。”

这下老管家可是神色有些动容,须发皆白的脸上不禁喜动眉梢,呵呵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看来圣上也是存了保全咱家的心意,老爷这些年一直驻军在外,不是练兵就是征讨安南,早就把回家休息休息,过过清闲日子多好,二爷如今名满天下,如今也不愁咱张家后继无人了。”

紧接着神色郑重,虽说他嘴里说着让老爷回家颐养天年的话,可他深知张辅的为人秉性,那可是一生醉心于沙场的人物,肯定不会轻易舍得离开军营生活,何况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威名远扬一辈子,手握重兵,杀伐决断的大将军张辅,绝对不会甘心活在儿子的羽翼保护之下,要不然难免会郁郁寡欢后半辈子了。

“虎子你快说,圣上有意让老爷换个什么官职?”

张虎一愣,低头想了想当日二爷的话,才犹豫的说道:“似乎不是去都察院做个正二品的左右督御史,就是去五军都督府做个正一品的左右都督,应该不会挂个上三公的虚衔,做个有名无实的公卿的。”

老管家张大柱不禁双手合什,连连朝皇宫方向拜拜,嘴脸连连感叹道:“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这下老夫算是彻底放心了,哈哈。”说完不禁放声大笑,惹得远处的小厮们,更是得意的把爆竹放的噼啪乱响,顿时看的张大柱眉飞色舞,高声喊道:“赶紧去把院子中的大红千万盘子鞭炮都给搬出来,给爷爷好生热闹一下,”

“唉,小的们这就去,您老人家就等着瞧好吧。”小厮们急忙笑着应和,马上十几个小子就冲回府门,不大会工夫,就抬着十几个放满鞭炮的箱子出来,二十几个小厮,十几个亲卫家人,人人上去帮忙,很快,一盘盘鞭炮整整齐齐码放在街道上,拿着燃香的小厮们神色小心翼翼的上前,蹲在一边把燃香伸过去,等纸捻发出丝丝的声音,火光直冒时,赶紧纷纷朝着远处跑去。

轰隆作响,霎时间十几盘上万响的盘褂子就在街上电闪雷鸣,不时朝天空跐溜而出的一道道火花,满地都是烟尘和爆炸时的火光,震耳欲聋,看的周围的人们轰然叫好。

此时,一个提着一盏纱灯的下人跑了出来,朝着张虎父子俩大声叫道:“老管家,头前老祖宗的亲戚刚刚从后门进了府,紫莺姑娘命小的过来报信,主子们正等您过去一起吃汤圆呢。”

这街上鞭炮声实在是震得人耳迷目眩,老管家年纪又大,不免有几分耳背,还是听了半天才弄明白这下人话中的意思,顿时神色开心的笑道:“难为老太太还惦记老奴,好好,虎子,你陪着爹一起过去给主子们请安。”

“好嘞。”笑着应承,张虎转身指着在街上闹得有点忘乎所以的下人们,大喝道:“别光顾着嬉闹,都好生看好门户,还有小心些火烛,要是出了一点点意外,小心老子剥了你们的皮。”

当下几位沉稳些的管事赶紧带着护卫跑回府门处站好,不停吩咐小厮们四下查看院子中的水缸是否注满了水,除了十几个小厮继续玩着鞭炮外,府门外的几十个家人,赶紧提着灯笼散去,挨个院子巡查。

随着张虎的提醒,还真有人伸头朝远处望去,只见京城到处都是烟花四射,鞭炮轰鸣的响个不停,而那寻城的梆子队,更是把个铜锣口哨吹的呜呜作响,推着水龙车的衙役们不时从街口闪过,而远处甚至能隐约瞅见烟幕弥漫,显然是有些民居不慎走了水,顿时看的家人们神色凝重,再也不敢随意丢下差事跑出去胡闹。

不提下人们开始严阵以待,就怕府上出个什么意外,张虎父子则在几个下人的跟随下,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后宅园子里,老远就看见一个个扎好的烟花架子,摆放在各处空地上,而院子下,走廊中,假山处,大树树梢间,到处悬挂着无数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彩灯,把个园子点缀的真是五光十色,如梦如幻。

丝竹之音不时传入耳中,更是有一大群丫鬟嬉笑着拍手,站在院子口看着胆大些的小丫头,半蹲在地上放着各式烟花,一个个穿的花枝招展,娇笑声不时笑闹成一片。

而此时,院子中搭建的一处阁楼观景台上,四周更是被羊角彩灯,走马观花的旋转灯,闪烁着亮光的七彩琉璃灯,喜气洋洋的四角宫灯,精美耐看的各式纱灯,八仙过海,吉祥喜庆的各式动物造型的纸灯,把个观景阁楼映衬着好似月上宫阙一般,瑞光满院,真是好一派繁花似锦的公侯之家。

几个人影正站在高高的台子上,纷纷朝下微笑的指指点点,老管家至此更是高兴的呵呵大笑,忍不住伸手朝上方挥手,倒也引得那些小主子开心的举起双手,应和的和他互相招手。

此时,一个身长挺拔,后背双手的少年缓缓走至那些小主子身边,放声笑道:

“星月当空万烛烧,人间天上两元宵。

乐和春奏声偏好,飞蹈衣归人亦娇。

易老韶光休浪度,最公白发不相饶。

千金博得斯须刻,不愁夜光渡喧嚣。

(一直忘了感谢打赏的好心人,这次突然发现首页竟然出了个评比活动,更没想到,自己还被大家投了二十多票,方景无以为谢,只得更加认真写好每一个字,以此感谢大家的支持厚爱,在这圣诞夜前夕,方景郑重感谢一直支持本书的各位朋友,谢谢。)

欣慰的看着正围着自己打转的小主子们,如今一个个都已算是长大成人了,相比这些年长房依然人口单薄,二房可算是人丁兴旺,瞧瞧,就连最小的小六,如今都已经九岁了。

老管家张大柱可谓是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的,自然是一见之下,即感觉格外亲切,不过到底心中还是对长房的孩子偏心,目光略微扫过二房这边的四个少爷,不由得深深凝视着不远处含笑而站的二爷张灏。

亲亲热热的喊了声老管家后,老三张文,老四张贵,老五张天,老六张成,合起来正好是文贵天成,此乃就是他们的亲爹,喜好诗书的二老爷张回亲自给取的名字,四人嬉笑着朝着正屋引路。

此时张灏才笑着走过来,亲手搀起老管家的一只胳膊,而另一侧的张虎当即笑道:“既然有二爷扶着爹,那儿子这就赶紧归去,今晚各家都在燃放烟花,还得小心在意些。”

微微点头,张大柱即使习惯了二爷的体贴之举,口中还是诚惶诚恐的连声说道:“那就赶紧去吧,哎呦,老奴可当不得二爷亲自扶着,这,这成何体统啊!”

“您可是家中的长辈,何如当不得孙儿辈搀扶下,张爷爷,看您这身子骨可是越发的利索了,府上琐事太多,今后啊,就让张虎替您多担待些,您老就给掌个舵,定夺个注意就成了。”

即使听见多次二爷管父亲口称张爷爷,正要离去的张虎还是心中颤抖,强自忍住激动不已的心情,一步不敢停留的大步而去,心里还是深深的叹息感动,二爷就是如此春风细雨般润物无声中,感染着身边每一个人,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二爷张灏那独一无二的人品魅力,使之总是能让身边之人衷心效忠。

小心的扶着眼眶湿润的老管家一步步走着,张灏无奈的劝慰道:“您看看,打小您就看着我长大,叫您一声爷爷不为过啊,就算是遇到个年纪大些的老人,就该尊敬一声长辈,那可是咱汉族几千年来的传统了,尊老爱幼嘛!”

老人家到底年纪大经历多,听着身边孩子亲切的安慰话,当下把激荡不已的心情平稳下来,高扬着两条老寿星白眉,舒心的笑道:

“灏哥儿永远是灏哥儿,这么多年了,老奴还从未见过一个天生就能使人心生亲切,由衷喜爱的后辈,即使你那老子,如你这般大的时候,这整天就知道读书习武,板着脸跟个小大人似地,这点你倒是像他,八岁时就好似个成人做派,不过呀,却是让人打心眼里的欢喜,还不是那种小嘴甜如蜜般的会哄人开心,宝哥儿倒是如此,你却与众不同,好似一句不相干的话,就能直透人心,让人真的是心中感动,真是说不出来那种感觉,老爷要是能活着该有多好,亲眼看看自己的孙子是何等的出类拔萃,何等的光耀门楣,儿子孙子,都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哈哈。”

这一番显得罗嗦不已的话,听的张灏频频微笑点头,丝毫没有显得不耐烦,反而由衷的听了进去,还不忘小心的扶着老管家抬脚迈过门槛,而身前的几个少爷,早就不耐烦的溜了进去,更是看得张大柱心中叹息,暗讨这张家所有的第三代孩子,似乎大多平凡普通,顶多是个秀才之才而已,这唯有靠灏哥儿支撑门户,为全族遮风挡雨了,只是他少年闻达,这木秀于林却总归不是一件吉利的事啊,这要是有个万一,唉。

已然不敢在继续深想下去,张大柱不禁抬头看看布置的金碧辉煌的摆设,只觉得一时间这富贵之极的国公府有些刺眼,心中不由得暗自下了个决定,忽然停住身体。

张灏不禁一愣,急忙跟着停住,轻声询问道:“张爷爷,您身体不舒服吗?”

摇摇头,粗糙的大手使劲的握着张灏的手,张大柱意味深长的低声道:“咱张家也就老爷和你是个明白人,老奴今晚也算是说些大逆不道煞风景的心里话。”

心里一惊,张灏深深的看着面前这位对自家忠心耿耿的老人家,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对方,此时不敢怠慢,神色却若无其事的朝着迎出来的丫鬟们挥挥手,口中笑道:“张爷爷和我有件小事要商谈下,你们先进屋吧。”

几个丫鬟笑着点头,盈盈转身,朝着老太太屋中走回去,只看得张大柱心中暗赞,不愧是心有锦绣千千结的孩子,如此聪慧可是人所难及了。

“无需寻觅个无人所在,在这里说也是一样。”张大柱说着就阻止张灏就要扶着他走进一个空屋的打算,发自内心的笑道:“等过了这个月,老奴就动身去北平,先看看那边的新宅子修的如何?在马上赶去那少爷的领地,寻觅个隐蔽的所在,在从朝鲜国买些奴隶,开垦出十几顷的田地出来,修建个庄子遮风挡雨,毕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张灏至此真是悚然动容,此时他哪还会不明白老管家的意思,想那靠近朝鲜国的封地,可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在此时基本算是个不毛之地了,不但天气寒冷,而且周围异族众多,可以称得上危机重重了,不过还好,毕竟一江之隔就是朝鲜国,只要是打点好对面的官吏,至少几十年内安全不成问题。

大明朝立国之日,太祖朱元璋就立下规矩,凡是封爵的人家只是徒有显贵的名位,而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地,这也是怕日后尾大不掉,众多异姓诸侯割据一方的远见。

而自己这块方圆百里的封地只是皇帝朱棣的一句玩笑话,毕竟那里属于未开发的土地,如今朝廷对于辽东那里还谈不上掌控,过了山海关,也只是在今日沈阳一带建了个要塞,而在今日丹东一带,其实算是朝鲜国的领土,只是如今大明朝威名远扬,朝鲜国王不敢把触手伸向江对岸的土地,过了百十来年,好像包括吉林长白山都被朝鲜占为己有,一直到满人兴起,才把整个东北全都夺了过去。

即使知道老管家乃是一番好意,可是张灏哪会让他老人家受这份罪,不过他对于老人家这番未雨绸缪的远见卓识,倒是深有同感,毕竟就算是自己在先知先觉,恐怕也难保有什么万一。

神色凝重的点头,张灏不禁委婉的拒绝道:“张爷爷的话,灏谨记在心,这几日就修书一封,马上命张栋带人先期过去查看一番,至于您老人家,我却不能让您过去,您也不要在说了,真要是还得动用您这员老将亲自出马,可是羞煞了一众后辈啊!”

欲言又止,张大柱不禁笑骂道:“怎么?莫不是嫌弃老奴这把老骨头生锈了不成?”

连忙挥手,张灏笑道:“正是您德高望重,所以才更不敢把您老调离家中,要不然,还有谁能压得住那些小子们,一个个还不反了天去。”

就算是明知张灏是在拐着弯的劝阻自己,张大柱还是听得高兴,不禁得意的笑道:“那到也是,也罢了,你这孩子的一番心意,老奴心领了,少不得今后还得打打精神,再活个二十几年,好生为咱张家照看门户,呵呵。”

“对,您老如此想就对了,这今后啊,咱张家还是要过的如同今日这样,每年都红红火火的过个大年,您不但已经照看几个兄弟长大成人,今后还得照看下一代一点点长大,您的责任可是不轻啊!”

放声大笑,老管家张大柱心中那个舒爽贴慰就甭提了,拉着张灏的手,顿时如年轻了几十岁一般,大步朝屋中走去,一路还不时的高声大笑,只听得屋中的众人全都笑意盈盈的扭过头来,不知道二爷又怎么把老管家哄得跟个孩子似地开心无比。

满屋都是莺莺燕燕,还未进屋,这扑面而来的香风就熏人欲醉,此时前头进来拜见老祖宗的周文涛稍微坐了一会儿,就被几位长辈调笑的落荒而逃,哪还架得住这些女人的轮番轰炸,何况里面似乎还坐着自己的未婚妻,那就更不好意思呆着不去了。

抱着坎坷不安,又甜蜜蜜的心思,周文涛先一步拜别众位长辈,又郑重和二爷张灏聊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只留下母亲和身边的两个丫鬟婆子,自顾自的拜访义兄去了。

今日屋中的姑娘小姐,妇人丫鬟,就连几位太太都穿的差不多,仿佛与天同庆似地心有灵犀,只见那大太太王氏等几位太太姨娘,全都一身绣缎锦绣宫装长裙,只是颜色花式上头略有不同,因为这是聚在家中饮宴,全都没有盛装打扮,反而只是简单的描眉施粉,头上身上都是简单的三件式碧翠簪子镯子,却更显一派雍容华贵,和蔼可亲。

而大奶奶朱氏,也就是大爷张睿的妻子,却和亲戚妇人还有在府上有地位的管事妇人一样,全都一身大红箭袖妆花对襟袄,娇嫩绿裙,除了朱氏外罩沉香色团花金比甲外,其她妇人都是浅绿,浅蓝的团花金比甲,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显然是彼此商量好的打扮,这一番慵懒娇媚的熟美风情,可是更增几分撩人风韵,尤其是这些位美妇一直都在不荤不素的频频插话打趣,更是逗得满屋子女人时不时的开怀大笑。

而张家的几位未出阁的姑娘,此时通红着小脸挤在一个角落里,纷纷故意掩着耳朵,任凭长辈们调笑自己,不管不顾的玩着一付三十二扇象牙牌儿,和身边的丫鬟们一样,都是一身白绫缎子翠蝶红鸳鸯长裙,秀发垂肩,额头一副娇艳欲滴的绯色金丝雀儿的抹额。

外罩着的貂鼠皮草斗篷全都挂在里间,一身单薄衣衫,衬托着曲线玲珑的身段,尽显青春娇美,温婉俏皮的大家举止,看的让人心生爱怜,一个个眉目如画,或可爱,或娴静。

尤其是坐在最里面的一位少女,只见她脸似银盆弯弯月,圆润可人,眉不描而黛,唇不凃而朱,眼晗秋波芳华瑞,心如碧潭冷清辉,竟然整个人容貌绝美,气质沉凝大气,即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能使人一眼即注意到她,更是气质长相风华绝代,令人惊叹,不是别人,正是张灏的表姐沐家大小姐沐怜雪。

略微陪着老祖宗坐了会儿,吃了几颗热气腾腾的果子馅儿元宵,老管家稍作停留就笑着离去,这满屋子都是各房各家的女人,也不好多呆了。

大厅中摆放了七八张梨木雕漆圆桌,今日随着周文斌母亲周姑奶奶远道而来,更是引得老祖宗大为开怀,这周氏论身份辈分可算是老祖宗的堂妹兼妯娌,当年就是以远房堂妹的身份嫁给周文斌父亲周怀安的。

老祖宗自是带着周氏和周妈妈还有几位老姐妹一起,大家说笑着坐在最上首的圆桌前闲话,没过多久,几位族里的老辈就纷纷告辞,毕竟人家家里也有一大堆的儿女候着呢,大奶奶朱氏赶紧陪着她们离去,一直送到园子外第三道门,方转身而回。

几位长辈一走,张灏母亲王氏即拉着长相端正的二太太赵氏过去和老祖宗坐在一处,身边自是围着六七位姨娘,各家的管事妇人,婆子们见状,笑着退了下去,纷纷归家过节不提,只有周妈妈留着未走,毕竟她和周氏关系更加亲密,而和老祖宗同样主仆,姐妹情深的。

抬眼看了下屋子里,见到只剩下身边最亲近的女眷了,除了二老爷和睿哥儿没过来外,几个小孙子都在隔壁屋里吃酒闹腾个不停,老祖宗遂笑道:

“今日你周奶奶过来,可是大喜事呀,大家都别站规矩了,大过节的哪还有那个讲究,那几个猴子不去管他们,没事就里里外外的跑闹,看的我呀,这眼睛都花了,就留下灏儿陪我们这些娘们就行,成天到晚都抓不着他,今日可不能轻易放过。”

大家听着哄堂大笑,大丫鬟们笑着各自找个位置坐下,有点身份体面的二等丫鬟,也不会放过此等难得机会,纷纷跟着入座,几位姨娘可算是多年媳妇熬成了婆,神色欢喜的互相拉扯,不免扭扭捏捏的走到下首的一张圆桌坐下。

此时紧挨着老祖宗坐着的周氏,赶紧四下瞅来瞅去,可寻觅了半天,也未发现那个传说中的孩子身影,刚刚张灏陪着老管家进来时,人多嘴杂的,她也未留心瞧见,此刻张灏更是亲自护送老管家回家,当然不在屋里了。

说起国公府的二爷张灏,周氏可谓是久闻其名了,不单说人家身份那是整个家族里最贵重的小辈,就是如今可更加了不得了,不但成了堂堂侯爷,看这飞黄腾达的架势,甚至是隐隐间有日后青出于蓝的趋势,真乃属于整个家族没人不重视的人物,如今风头都盖过他老子国公爷了,而在全族间大有独领风骚的样子,可谓万众瞩目了。

“灏哥儿在哪?怎么找了半天都没看见,老姐姐,不怕您笑话我势利眼,这整个府上最想亲近的人物,可就是灏哥儿了,呵呵。”

这周氏笑着道出心里话,丝毫没有一丝拘谨的模样,可看的几位太太姨娘暗暗称奇,按说这位可是个小家小户出来的,这一会儿子,不但举止大气端庄,说话对景更是中规中矩,滴水不漏的,哪还有半点乡下人的模样?几位姨娘少不得收起那份轻视,开始正视起这位长得端庄,和老祖宗面相有几分相似的姑奶奶。

老祖宗一听到这多年未见的妹妹一提,当下赶紧用眼光在屋中打了个转,不禁奇怪的问道:“对啊,那臭猴子又跑哪去了?不像话。”

语气虽然不悦,可神色却笑眯眯的,身边陪坐的王氏笑道:“头前还进屋了,这不,送老管家归家了呢。”

紧接着王氏又朝着摇头赞叹的周氏解释道:“这孩子平日最是尊敬老辈,周姑姑您稍等会,马上就能回来了。”

别人不知道这姑姑的底细,王氏哪还不清楚?别看这位姑奶奶出身一般,嫁到的人家也一般,可是这位品性却非同一般,这些年来,调教的丈夫连个小妾都不敢纳,更别说让丫鬟们被收用了,如此胸有锦绣,面上严厉的主,可是不能轻易怠慢的人物。

“不急,不急,这一来少不得要多住些日子,还得麻烦媳妇多担待了,咱家小家子庄户,平日也不懂什么世家的规矩,今后少不得要出乖露丑,两位媳妇和姨娘们,可千万别笑话我这个小地方出来的老婆子,呵呵。”

身边的女眷急忙笑着应承,少不得互相又客气一番,不说人家辈分在那摆着,老祖宗可在上头坐着呢,谁还敢说什么闲话不成?

可是随着妇人们全都离去,下面的姑娘丫鬟们都聚在一起小声吃酒谈笑,就是几位姨娘也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坐着说话,一时间倒显得屋中不如刚才那般热闹了。

老祖宗平生最是爱热闹的一个人,如今年纪越大,越是珍惜这种日子,少不得先安慰周氏道:“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文涛马上就得做官了,这孩子虽然孝顺,可还得忙公事,又得出外应酬,你身边又没个得力人帮衬,索性今后就住在园子里,咱老姐妹还能日日相见,回头让小莲在外宅收拾个景致清幽的院子,就让文涛直接住着就得了,反正能随时进来见面请安,一个爷们也不怕累着他了。”

这话周氏当然听得求之不得,原本就是这个打算,可谓正中心里了,一边的周妈妈赶紧笑道:“就是,姐姐您就放宽心住下,一会儿我就让女儿把此事办得妥妥当当,决不让文涛受一点委屈。”

“呵呵,哪还能受委屈?你那姑娘可是最疼文涛的姑姑了,这几年也不知道听孩子念叨多少次了,他姑姑更是每个月都要遣人送东西来呢,想得那个周到,一年四季的衣物,平日用的物件吃食,就没个拉下的,统统按照时节全都给送来,弄得我真是想当面好生谢谢她,心地善良不说,为人处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周氏性格泼辣直爽,当下也不客气,真是有一说一,这番不做作的做派,倒也让几位姨娘不由得不刮目相看,更是看出老祖宗对她不是一般的重视亲切,少不得轮番上前,纷纷含笑端着小酒盅,说上几句好话,漫不经心的奉承几句。

当然,这些惯会来事的姨娘,更是连周妈妈一起哄着,虽说她们算是张家的半个主子,可论起在家中的地位权势,不说和老祖宗的心腹周妈妈比较,就算是和人家的女儿周玉莲相比,都远远不如了,那位如今更厉害,乃是二爷张灏眼前的大红人,这整个园子中,可没几个人能比她更有地位了。

这一提起那小周氏,老祖宗顿时趁机笑骂道:“我就说怎么屋里不热闹了,敢情平日园子里最不要脸的大四喜,这可一个都没在眼前晃悠,都跑哪去撒野了?还是这四个平日最是臭味相投的家伙,一起跑去哪个无人之处,烧黄纸,斩鸡头,磕头拜把子去了吧,哈哈。”

哄堂大笑,老祖宗这话可惹得大家立时捧腹大笑,一个个笑的花枝乱颤,笑的东倒西歪,唯有那周姑奶奶一脸茫然,当下笑着询问身边的周妈妈:“什么是大四喜?莫不是四个人的外号?”

周妈妈更是哈哈大笑,好半响才缓过来,不过却没解释,只是笑道:“妹妹可不敢胡说,那四个小家伙可一个比一个厉害,成天哄得老太太笑口常开的,您可别听老太太乱说,她可是最疼那四个孩子了,有一日没瞧见,这心里就难受的抓心挠肝,哈哈。”

当下众人更是捂着嘴大笑,老祖宗伸手指着周妈妈,笑骂道:“我可不疼那四个没心没肺的,平日老是在眼前溜达那也罢了,这一不出现,还真是怪惦记的。”

说完笑着对满脸好奇的周姑奶奶解释道:“这大四喜啊,哈哈,就是你最想见的灏儿,还有他嫂子,也就是睿哥儿家里的媳妇,刚才还在身边伺候的那位,另外一个就是你妹子的亲闺女小莲,还有一个就是咱府上最有名的母老虎张家嫂子,这四个人除了灏儿最不孝顺以外,那三个闺女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这心里就跟抹了油似地转个飞快,什么话一到了她们嘴里,保管能说的你呀,这气也气不得,笑也笑不出,如今我是拿她们四个没法子喽,眼前的她们几个就更不堪了,平日都让那大四喜哄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这四人就越发的胡作非为,以往还有婉儿能镇得住她们,现在可是天可见怜,从天上送来个孙侄女,也就她伶牙俐齿,能和那四个不要脸的东西较量较量,哈哈。”

满屋子女人都在笑着凝神倾听,这下更是哈哈爆笑,反正这里都是女眷,也不怕放浪形骸被外人笑话,大多数人那眼光都往角落里瞧去,只看见沐家大小姐脸色大红,慎怒的瞪了老祖宗一眼。

老祖宗眉开眼笑的指着她,嘴里还不忘挪揄道:“你们看看,如今连老身都不敢得罪她了,唉,看来啊!今后咱们大家伙都得看她脸色过活了,弄不好人家可就是堂堂侯爷夫人了,哈哈。”

顿时屋子中女眷们嘻嘻哈哈个不停,那沐姑娘倒也未羞涩遁走,只是脸色红红,失笑的摇头不语,不过还是把身子转过去些,背对着老祖宗这方向,也不理会长辈的调笑,类似调笑挪揄的话,平日都听得多了,心里多少也有点破罐子破摔,满不在乎了。

而此时门外却有一个人脸色变得苍白,难过的叹息一声,当即转身离去,只看得院子中玩耍的小丫鬟莫名其妙,其中一个还张口叫道:“宝爷,怎么刚过来就要离去了?”

那人正是张宝,此时一身大红缎子长衣,外罩三刻丝孔雀毛的针织斗篷,他本就长得秀气如玉,此时更是整个人富贵俊秀,勉强支起一丝苦笑,神色落寞的说道:“正好想起一件事来,就赶着回去,等有了闲暇时,再过来看望长辈们,好了,我走了。”

说完就踉踉跄跄的离去,只看得几个丫鬟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的背影,其中一个小丫头当即神色不屑的道:

“肯定又是被刺激到了,就算是当年孩童时,他和沐姑娘彼此交好,可那也只是孩子间的情分,如今都长大了,自是得顾忌着点性别身份,既然喜欢人家,那就用功读书或是勤练武艺呀,这些年倒好,只知道守着自家院子中的丫鬟姑娘们耳鬓厮磨的,要不就没事跑过来缠着几位姑娘说笑,他又不能继承爵位,身上还没有官职,要不是二爷给他要了个云骑尉,今后就是遇见几位常来府上的爷们,都得给人家磕头见礼呢,就算是性子在温柔小意,会哄得姑娘们开心又有何用?这眼看着就得成家立业,看看到时这族里平日和他交好的姑娘,谁能真个嫁给他,哼。”

(第一章先上个4000字的章节,还请大家顺手收藏一下,方景写得比较啰嗦,只好每章字多些,苦笑!)

随着酒入喉肠,稍显窒闷的场面逐渐热闹起来,顿时惹得老祖宗眉开眼笑,不停的左右挑拨,一时间,倒也如愿激起女眷们的胸中豪气。

一来二往,姨娘们不免轮番上前敬酒,虽说端着的都是浅浅的小玉盅,喝的又是珍藏多年,酒劲不大的女儿红,可是饮的多了,一样酒意上涌,渐渐一个个双颊嫣红。

场面越加热闹,少不得丫鬟们又反过来劝姨娘们饮酒,几个姑娘更是唯恐天下不乱,隔着老远笑着叫嚷鼓劲,又是挤兑坐在首席的长辈,又是激将于几位姨娘,又是笑劝这些位大丫鬟喝酒。

席间免不了几个诗才不错的姑娘,故意背着双手,小小身姿倒也亭亭玉立,学着文人士子的清高模样,故弄玄虚的高声作诗,更是乐得老祖宗放声大笑,这下,算是人人心中有数,更加敞开了胸怀笑闹,恨不得都在她老人家面前挣得几分脸面。

姑娘们联合十几个身边年纪稍小的丫鬟,跳上前来搂着大丫鬟们,嘴里那是亲亲热热,姐姐长,姐姐短,只哄的丫鬟们开怀畅饮,最后纷纷闹成一团,人人不免有些浅醉,最终一个个娇颜酡红,神色举止越发的憨态可掬。

周姑奶奶性子爽利,平生对这杯中之物自是中意,此时更难得喝上国公府自家酿造的美酒,少不得酒到杯干,连连贪了数杯。

突然只听见一声长笑好似凤吟一般的响亮动听,隔着老远就听见有人笑道:“哎呦,瞧瞧这一屋子,竟然背着咱们偷起酒来喝了,幸好头前摆在桌子上的都是些劣酒,要不然呀,还不亏大了嘛。”

“谁说不是呢,谁让老祖宗偏心,太太们不管不顾,姨娘们也不念着咱们的好,姑娘们没个良心,丫头们呐,更是恨不得咱娘们累死累活才舒心呢,谁叫咱平日都是那老黄牛的做派,人人都把咱们看成过眼云烟呢,唉,也是活该呀!”

这话听得醉眼朦胧的周姑奶奶一愣,顿时神色惊醒了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只见满屋子的女人哄堂大笑,身边的老祖宗更是笑的浑身乱颤,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在半空中晃悠,大声笑骂道:“都瞧瞧,这一来就开口得罪所有人,这两个破落户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让咱们喝劣质的水酒,可不能轻饶了她俩。”

马上在附近坐着的紫莺等四个大丫头盈盈站起,身边的几个丫鬟嬉笑着递上两只玉碗,还有的把壶中酒给满上,其她人都同仇敌忾的大声鼓噪起来。

“快,就让她们一人连干三碗,自己来的晚了,还来取笑咱们。”

“就是,反正这是老祖宗下的命令,奶奶和张家嫂子要是敢不从命,今晚可不能轻饶她们。”

“就属她们平日会欺负人,老是带头挤兑我们几个,哼,不喝完三杯酒就没完。”

周姑奶奶不免吃了一惊,暗讨原来是这两位过来了,头前那大奶奶朱氏可是见过的,不愧是出身成国公府上的大小姐,长的那个精致漂亮,真是令人眼前一亮,性格也爽朗热情,确实给她留了极深的印象,此时也跟着抬头望了过去。

“哎呦呦,这是诚心想逼咱们走呢,张嫂子,你说该如何是好呢?”

“兵来将挡,咱娘们几时怕过谁来,干就干,今晚就让她们见识下,什么才是大四喜的威风。”

只见那生就一双丹凤眼,神态间顾盼自威的朱氏大笑着走进,身边走着一位年约三十岁许,长相标致,一身绫罗绸缎,珠翠满头的美妇。两人同是身段修长,脸如那三月桃花,举止间天生的一派风流妩媚,更是隐隐间透着精明干练,看的周姑奶奶心中暗赞。

这心中有了好感,也知道她俩都是在园子中大有地位的妇人,那朱氏就不消说了,如今可是管着家的大奶奶,听说自从大小姐嫁人之后,灏二爷生怕累着母亲,兼且和成国公朱家交情莫逆,连带着对这个嫂子也是信任有加,一进门就把管家大权完全托付,使得这位庶出的奶奶顷刻间名声大噪,成为张府炙手可热的内宅第一人。

对于那位什么张家嫂子只是略有耳闻,好像是灏哥的一个心腹,这可也已经是不得了,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心中所想,这脸上不仅堆起笑脸。

这二人一番毫不示弱的话,可顿时气的女眷们纷纷笑骂,一时间惹得场面火爆,大有马上拼酒的架势,可几个大丫鬟却有些退缩,不禁大感为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心里可清楚,这两位都是千杯不醉之人,往日也不知灌翻了多少不知底细的可怜人。

老祖宗兀自笑着指着她俩,脸上露出藏不住的喜色,只看得几个姨娘心中不是滋味,好在大家出身不一样,所处的环境也不同,倒也没什么可嫉妒的。

“快,快,灌她们的酒,这时候可不能心软,紫莺紫玉,快把那酒碗扔给她俩,要是敢不喝的话,哼哼,大家一起上前就往那脖子里灌,今日定不能轻饶她们。”

看着老祖宗兴高采烈的模样,身边的王氏和赵氏相视一笑,笑吟吟的自干一杯,只是那赵氏脸上却闪过一丝不高兴,心里越发不待见这位能干又会奉承的儿媳妇。

原来随着长子张睿成亲,张灏当下就做主分了家,除了好生照顾二房给多分了几处田产店铺外,又额外拨过去二十万两白银,其实也不是张灏心狠,实在是他叔叔张回越来越忍受不了哥哥一家子飞黄腾达,老是觉得自己是在寄人篱下,被下人们深深的看不起。

就这样,虽然大家依然住在一起,可是生活方面却各过个的,如此一来,二房倒也乐得自在,反正真到了用钱的时候,难道那边还能不管吗?这小算盘人人会打,明面上的人情往来,各项大的支出还是由长房来出,这二房张回夫妻俩天天偷着直乐,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似地。

可是随着儿媳妇朱氏嫁过来,这成了婆婆的赵氏原本就是普通人家出身,这些年又一直深居简出,免不了依然是眼界底,心眼窄,也学着人家婆婆的样儿,开始百般刁难起儿媳妇来,家中大权更是不让朱氏沾手。

可谁成想,这朱氏别看她只是个庶出,可架不住人家天生贵气,原来那成国公府上人口单薄,故去的大将军朱能身边只有一妻一妾,更巧的的就是那妻妾还是亲表姐妹,这娥皇女英的故事可真真的发生在大明朝。

如此一来,可想而知朱氏在家中的地位,真是老姐俩含在口里怕化着,爹爹弟弟恨不得捧在手里怕摔着,竟然完完全全的一位掌上明珠,之所以挑中张睿当个女婿。一来是看中张家乃是朱家的生死之交,不怕女儿嫁过去会受到委屈,彼此身份地位也刚刚好。

二来就是看中张睿性格老实,虽说人稍显油滑了些,不过长相一表人才,处世周到老练,想必也是个有担当的爷们,其实真正相中的还是二爷张灏,只可惜天意弄人,人家年纪太小,至于爵位什么的反而不太在意,毕竟那张睿乃是张家的长子长孙,将来做个大官还是可以预期的,未必就不能得到什么封赏,何况如今大小也有个云骑尉的爵位在身。

就这样,这婆媳俩就起了嫌隙,不过朱氏到底是国公家的大小姐,也不和婆婆一般见识,平日能忍就忍,可她性子出奇的好强,虽然粗通诗书,可为人处事那是没得挑,尤其是秉性如同男儿般爽利眼界高,竟和张灏之间处得亲亲热热,原本就把嫂子当成姐姐看待,张灏当下也未多加考虑,当即把国公府的内务大权移交给了嫂子,结果没成想,这朱氏还真是个天生会管家的人精,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园子里的人事整顿的气象一新。

这手里有了权,朱氏当然不想在看着婆婆的脸色生活,再说这张家,真正的主子永远是弟弟张灏,就算是大老爷张辅,这么多年压根就没理会过内宅琐事,这有了大树撑腰,又把老祖宗哄得高兴,没了顾忌的朱氏,就索性把住处搬到了这边,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长房的儿媳妇,可算是出乎了赵氏的意料,可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先不提二太太心中不痛快,这边朱氏和张家嫂子笑看众人上前逼宫,她二人哪还会在乎这个?都是府上有名的泼辣子,在家都敢教训丈夫的主儿,当下接过紫莺和紫玉手中的玉碗,豪气万丈的连干三碗,顿时惹得女人们鼓掌叫好。

这酒一下肚的功夫儿,大家才发现,这两位秀发竟然湿漉漉的,老祖宗更是心疼的吩咐道:“快,取两块手巾过来,这外头难道又下雪了吗?”

张家嫂子盈盈上前先弯腰施礼,嘴上笑道:“可不是下了嘛,而且下得还是鹅毛大雪呢,这今年倒是怪了,来京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只有在北方时才下的大雪。”

这话顿时引得姑娘丫鬟们蜂拥跑出去,一个个神色雀跃,她们都是养在深宅的女孩家,平日锦衣玉食,研磨读书的,自是钟情于雪,对于这难得的雪色,人人欢呼欣喜。

坐着没出去的这些位女人,同样心中高兴,大太太王氏扬眉笑道:“老话说的好,正所谓瑞雪兆丰年,看来来年又是一个好年景。”

众人微笑着点头附和,此刻朱氏忽然拎着一个瓷坛子过来,故意不屑一顾的嘲笑道:“看看,这才是真正二十年的女儿红,你们刚刚喝的呀,那可是前年在埋在挂花树下的,嘻嘻。”

老祖宗顿时气结,笑骂道:“就知道你这孩子不安好心,怎么,难道还怕我们喝光了你的酒不成?”说完笑着对身边的周姑奶奶解释道:“这女儿红还是在她出生时,他老子和母亲带着丫鬟们给亲自酿造的酒,听说工艺可讲究了呢,今日咱们可要大饱口福喽,呵呵。”

这边说着话,那边刚冲出去的女孩子们,又一个个纷纷缩成一团的跑了回来,全都冻得鼻尖发红,连蹦带跳的直搓手,惹得其她人哄笑。

也不怪她们受不得冷,实在是因穿的太单薄,这屋子中可是温暖如春,不但地下烧着火龙,这角落里还放置着几具精巧铜炉,一条条白铁烟筒伸出窗外,如今全北方家家户户都是此种用法,都是经由张家商铺卖出去的,这种方式还是几年前张灏命人做出的,仅此一项不经意的举措,这每一年冬天,就不知道救活多少本因炭盆烟气中毒而死去之人。

看着放置在桌子上,那个不起眼的酒坛子,闹得周姑奶奶一头雾水,她一直住在北方,当然不清楚这女儿红是怎么回事?

没等朱氏正要笑着解释,就看见风姿绰约的周氏,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身上披着的青色金石鼠斗篷,竟然上面全都沾满了雪花,整个人好似雪球一般,只看得众人哈哈大笑。

还是老祖宗和王氏神色一动,没等开口询问,却被朱氏抢先问道:“发生何事了?如此心急火燎的,也不怕惊着大家。”

此时才想起自己进来的有些过于匆忙了,周氏赶紧摘下斗篷上的罩帽,展颜笑道:“这雪下得实在是太大了,一时心急,真是对不住主子们,头前二爷刚刚吩咐下来,命奴家转告老太太和太太们,这外头雪下个不停,恐怕能下个一宿儿,二爷担心住在城里城外的百姓,别因为积雪把房顶压塌了,大过节的伤出人命来,如今二爷已经带着小子们出了府,正赶去京城各衙门报讯呢,恐怕这两天是不能回来了,还请主子们莫要担心。”

人人顿时惊讶,好半天都缓过神,而坐在一边周姑奶奶更是心中叹服,暗赞这才是为国为民的灏二爷,难怪人人都说他年纪虽小,可却有着一颗菩萨心肠啊!

听到张灏已经出了府,老祖宗和王氏当然不放心,忙不迭的吩咐朱氏几句,朱氏不敢怠慢,又遣了心腹丫鬟赶过去矗立于外宅的报恩殿中,此时二老太爷和大爷张睿正和一些有身份的管事门客饮酒作乐呢。

张睿此刻正喝的兴高采烈,意气昂扬,下意识就皱着眉头听着丫鬟的传讯,一开始心中不免有些不痛快,这大冷天的谁愿意出门,倒是饮酒的众人不敢出声,全都静心屏气的想听听,这大晚上的,园子派人急匆匆的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可一听到丫鬟报出二爷的名号,又听到他已经连夜出府,这下可是人人惊动,就是张睿也急忙站起,先恭敬的朝父亲道别,一身酒意惊得瞬间消失无踪,他这一转身而去,连带着府上的管事呼啦全都跟着出去,只剩下几位门客坐在那里苦笑,要不是自家端的乃是二老爷的饭碗,一样也恨不得一起跟着离去,这能为二爷效力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

神色呆呆的坐在主位上,今年四十岁许的张回一生没吃过半点苦,没有经历过哪怕是一点点的风雨,可谓是半辈子都活在父亲兄长的羽翼保护之下,长相斯文清瘦,肤色保养的极好,三绺长髯垂下,倒也有几分名士风范。

张回呆了好半天,才重重的一拍桌面,大骂道:“外面下雪关我张家何事?那灏儿真是多管闲事,难道朝廷诸公还不如他一个黄口小儿吗?”

在座的门客一时苦笑,暗想您富贵一生,锦衣玉食的,又哪里知道外面的民间疾苦?其中一位门客赶紧劝道:“罢了,谁不知道灏二爷生平就喜欢胡闹,这次怎么说都是件善事,老爷您还请息怒。”

“长青公,那些俗物走了更好,此时此刻真乃天将瑞雪,我等雅士正好出去寻觅一处古亭,温上几瓯佳酿,赏雪吟诗,观赏这难得夜景岂不是美哉吗?”

其他门客也纷纷好言相劝,这才哄得怒气冲冲的张回重新笑了出来,当下站起身子,朝着下人们吩咐道:“快,把老爷我那十几件产自辽东的貂毛鹤羽大氅取来,给诸位贤弟披上,确实乃难得一见的雪景,可不能辜负了这良辰吉时啊!”

当下众人纷纷站起,簇拥着张回朝着门外走去,几个门客更是趁机表现自家才华,不免摇头晃头,吟出几段诗词,听的张回连连点头赞许,其他人拍掌而笑。

只有一位中年门客忽然站住,此人脸色蜡黄,身材不高,身体很是瘦弱,一脸讥讽的冷笑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下没有诸位的闲情雅致,想那京城内外,多少穷苦百姓,这家家只是一间茅草房遮风挡雨,又怎能承受得住大雪积压,这就去追随在二爷身边,即使手无缚鸡之力,也断不能袖手旁观,告辞!”

说完一甩衣袖,那中年人就这么扬长而去,只看得众人一时都呆了,好半天才纷纷不屑的出言指责,看到老爷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的脸色,一位门客更是高声骂道:“清高什么?好似就你知道为国为民操劳一样,朝廷自有法度,哪还轮得到你这穷秀才去多管闲事,不就是想讨好二爷吗?真是无耻小人。”

“对,这家伙平日不言不语,我就看出他乃是混在府上吃闲饭的白眼狼,不知感恩到也罢了,如今却演了这一出,真是莫名其妙。”

“哼,要不是老爷当初心善,此人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如今倒好,竟然想着去巴结二爷,嘿嘿,真是世风日下,斯文扫地啊!”

当下人人唾骂,这才使张回不悦的神色和缓了些,心中虽然暗恨,可明面上却故作大方,笑道:“算了,一个小人而已,不值得大家动气,诸位,我以命下人收拾好一处暖阁,四周都用绸缎裹住,内里炭盆烘烤,熏香扑鼻,更请来了十几个能歌善舞的粉头,这软玉温香在怀,又能观赏外面无边雪景,饮着美酒佳酿,你我大家把臂言欢,畅谈诗词佳句,岂不是平添一件千古佳话嘛,呵呵。”

“此言大善,那我等面对长青公的一片拳拳盛情,就却之不恭了啊,哈哈。”众人大笑,很快,就有十几个下人手捧着衣物跑过来,当下伺候着他们披上那貂毛鹤羽的大氅,前有下人恭敬的提着宫灯引路,身边有人殷勤的搀扶,一个个酒醉神迷的朝着前头一片亭台阁楼而去。

隐隐间,只听见远方传来使人心情愉悦的丝竹之音,更是有十几个妩媚身影在其上流连,只看得众人当下眉飞色舞,人人都是志得意满,精神振奋的朝最高处的阁楼走去。

而在那国公府外,条条街巷之中,也不知已经冻毙了多少乞丐,正有多少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正在瑟瑟发抖的忍耐严寒,绝望的等待死亡到来。

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整个天际能见度极低,伴随着阵阵如同刀子般的刺骨寒风,真是突然之间,天地为之色变。

这场罕见的暴风雪突如其来的降临京城,可算是人人措手不及,上至皇帝百官,下至平民百姓,人人不免兴高采烈,把这百年难遇的灾害当成了如斯美景,哪还能记挂起那些衣不蔽体的下等贱民,和那居住在城内城外的寒门小户。

正当满城百姓依然沉浸在佳节之日里,仿佛瞬息间,整个京城都被惊动了,京城各个大小衙门都被疾奔而来的家人昂然闯入,这些人手里全都高举着安东侯的手谕,值班的官差不敢怠慢,赶紧纷纷派出大批衙役,人人口中不免骂骂咧咧,但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谁不知道那侯爷张灏翻脸无情,更是深得皇帝信任之人,本身也权势彪炳,手中可掌握着新的锦衣卫,东厂。

此时张灏面无表情的站在漫天风雪之中,低头看着张梁正翻看一具早已冻僵的尸体,而不远处的破庙里,十几个已经冻晕的乞丐,此时已经被下人用熬制好的汤水救活了过来,啪啦作响的火堆重新燃起,不停的闪烁着希望的亮光。

先一步进宫面见皇帝朱棣,把自己的担忧详细诉说一番,自然是惊动了圣上,急忙连下数到诏书,一时间无数侍卫骑着快马赶去相关衙门和城外各大营,总算是抢在局面没有不可收拾之前,十几万衙役和军士跑出来挨家挨户的帮着清扫屋顶积雪,救助灾民。

而英国公和成国公滕国公以及数个世交豪门,也全都积极派出府上下人,推着载满无数帐篷木材,米面油肉的独轮车,在六部官员和京兆伊的官员衙役调派之下,井然有序的忙碌。

这次满城官员如此卖力,自然是因皇帝深为重视此事,还有最要命的原因,就是安东侯一直马不停蹄的奔走全城,身边不仅带着下人侍卫,还有上千名锦衣卫,凡是遇到一处需要救助的家庭,马上命两名锦衣卫就地监督,还一连当街斩杀数名趁机出来作案的盗贼,就是几十个渎职跑回家的官差,更是被无孔不入的锦衣卫一一揪出家中,就在这茫茫大雪之中,手起刀落,那殷红的鲜血洒满街头巷尾。

触目惊心,此时谁还不清楚,安东侯张灏那是真的动怒了,连五品以上的大员,那都是说杀就杀,丝毫不顾忌往日情面,而且侯爷他可是随身带着圣旨,就算是三公或是堂堂王爷出来,那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啊。

朝廷的动员能力不容置疑,何况此时乃是明朝初年,官员的操守大多都是无可挑剔的,几位阁臣都连夜从府上赶到宫中坐镇,从中居中调度,城外有兄长朱勇和姐夫唐瑛等一众亲厚将领,指挥着大军在周围村镇出没,一直没有片刻休憩的张灏,此时才算是舒了口气。

心中不禁有些庆幸,今天也是赶巧,正好想起去年冬天,自己暗中派人救下大臣解缙之事,使之没有如同历史那样,被锦衣卫活埋在雪地之中,吃了哑巴亏的纪纲也不敢声张此事,何况估计他就算是到了现在,恐怕还不知此事真相呢,那几个锦衣卫早已被自己当时用重金收买,更是趁机把一具尸体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没有被纪纲的心腹察觉。

此事也算不得有太大风险,反正皇帝朱棣只是模棱两可的说了句谐音的解在否,是那纪纲善于揣摩上意,出来担当那谋杀大臣的侩子手,就算是东窗事发,自己也可以一推三五六,只要辩解几句偶然间看到此事,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就不怕皇帝敢亲口承认,此事乃是他亲口下的口谕,这私自诛杀大臣可是非同小可的事。

一想起此事,张灏当即想到这暴雪可能带来的严重危害,这南京不像北方,民居大多不甚坚固,有那穷人家的茅草窝棚哪还能禁得住厚厚的积雪,平日流浪在京城的乞丐和身无分文的人本就多,此时又岂能熬过这一晚?

张灏自诩不是善人,可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遭殃,回想起这将进三个时辰的辛劳,心中有些欣慰,一切总算是值得了,能多救出一个百姓,这番劳师动众,艰辛苦熬又区区算得了什么。

看着眼前那具尸体,张灏轻声吩咐道:“取来一具棺木,运到城外和其他尸体一同火化了吧,这天寒地冻的,就不要安葬了,都是无根浮萍四海为家的人,还是洒脱一些处理的好。唉,等到开春后,在好生做一场事,统一安葬他们的骨灰,最后能让他们落地为安就好。”

当下自是有冻的手脚发麻的下人上前,和张梁一起把尸体抬到一具薄棺材里,而张灏却走向一边,指着破庙中用毛毡捂得严严实实的人们,对身边寸步不离的张虎吩咐道:“马上想办法从京城商铺中买些木材等材料,把这些现成的地方都修理好,能安置些灾民就尽量多安置些,在持着我的手信,派人去求见翰林院大学士,命他把贡书院和国子监腾出来,用来安置城内外无家可归的百姓。”

张虎急忙点头,朝后面跟着的护卫招手,又从怀中掏出个烫金名帖,随手递出去,口中不免又吩咐几句,很快,一名护卫冒着漫天大雪跌跌撞撞的步行而去。

街上积雪越加厚实,都有几寸厚了,这暴雪还是下个不停,以至于路面异常打滑,又无法动员全城百姓出来扫雪,只得等待天色放晴后才行。

“还有,马上派人去太医院,命太医们全都马上赶过去值班,并让院使马大人赶紧多派出些太医差役,到城中各处救治,提醒他们,多带些现成的药剂,尤其是伤筋动骨的夹板膏药。”

“是,小的这就赶去太医院。”又是一名护卫昂然大步而去,可没走出几步远,就狠狠的跌了一跤,摔得四仰八叉,张虎赶紧回头吩咐道:“在过去一个,省的摔倒晕迷过去,而误了二爷的大事。”

摇头失笑,此时多少心情好了些,张灏忽然眼珠一转,不怀好意的笑道:“那些无事可干的御史们可不能放过,这些家伙平日可没少挑咱家的刺,找少爷我的麻烦,哼哼,派人马上到都察院去,求见那都御使大人,就说我这位安东侯奉了圣上的口谕,这满城官员百姓,军民都动员起来了,如今实在是已经无人可用,圣上没了法子,只得宣都察院一众大大小小的御史,还有那些官吏差役和无事可干,无事可忙的闲人们,都带着铁锹等物件,赶紧去皇宫午门外,把整个街道,里里外外的清扫出来,省的明日百官无法上朝,皇伯伯无法亲自出来巡视城池,嘿嘿。”

“哈哈,都听到没,过去时机灵点,反正拉虎皮扯大旗,有圣上为咱们撑腰,也不怕那些清贵老爷不听。”张虎哈哈大笑的挥挥手,只见身后的家人们全都露出古怪而耐人寻味的坏笑。

只有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文士,此时瑟瑟发抖的不停原地跳脚,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苦笑。

雪,依旧。

仿佛惊心动魄般的一晚终于过去,随着天色放晴,下着的暴雪终于停住,满城官员百姓至此可算是松了口气。

善后事宜自有京兆伊的官差接手,而作为此次最大功臣的安东侯张灏,却被第一时间召到宫里,真是被雷霆大怒的皇帝朱棣狠狠的臭骂了一顿,也难怪皇帝暴怒,就这一晚上的工夫儿,先不说被张灏折腾了多少人力物力,就是被当街斩杀的官吏,就多达五十四位。

更别提一晚上牵挂百姓安危的朱棣,起了个大早就赶着出了午门,满打算趁着没到早朝的时候,去城里转一转,也算是微服私访一把,只可惜,愿望虽好,却被现实无情击碎。

只见午门外到处都是往日只会动笔杆子的御史们,一个个累的好似一条老黄狗般狼狈,一见皇帝出来,就像见到亲爹一样的泪流满面,嗷嗷大叫的就冲了上去。

就别提当时的场面有多混乱了,受了大委屈的官员们,这次可是真的动怒了,几十人这一番指责,真是说得朱棣当时就落荒而逃,对这些位自命清流一派的文臣们,真要是性子拧上来,就算是皇帝也是无可奈何。

这下气的朱棣暴跳如雷,一躲回宫里就把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张灏招来觐见,这一通破口大骂,要不是念在这家伙今次又立了一功的份上,真想马上把他发配交趾去。

被骂的灰头土脸的张灏一出了午门,不免庆幸的偷笑,暗叫这次真是走运,要不是皇帝他老人家急着上早朝,还不知要被骂到何时呢,也算是自家走运,这皇帝这些年诸事顺当,尤其是平安,身上的暴戾之气也减弱了不少,要不然,起码一顿板子是跑不了了。

偷偷回身一笑,张灏这才翻身上马,此时才感觉饥肠辘辘,这一晚上光顾着到处巡视,就是连一碗水都顾不上喝,好在年轻身体好,只是略感有些疲惫,精神头反倒是不错。

“这附近有没馆子?对付着吃一口热乎的就成。”

身边同样骑在马上的张虎略微想了想,指着远处一个方向,笑道:“前面就有一个街市,那里都是些酒肆茶楼,应该有叫卖早餐的馆子,那算是离宫里最近的地方了。”

看着眼前在清理积雪的公公和禁卫军,人人拎着木头做成的铲子,一点点的翘起雪块,远处还有从城外拉过来的马车,上面装满了黄土石渣子,用来垫撒道路。

“行,那就过去吃一口,好久没在外面吃过东西了,还真是怪想的。”

张灏身前身后的家人们精神一振,此时人人都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不免走动间加快了速度,穿过午门外的御道,就看见上百顶官轿候在道边。

也未理会这些大臣府上的管事下人,张灏和家人们从一侧扬长而去,此时街上行人渐多,大多是百姓在清理自家门前积雪,一个个累的汗流浃背,还有那孩子跑出来玩耍,互相丢着雪球,玩的不亦乐乎。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从主道上拐进一条街道,张灏兴致不错的四下观看,只见此处确实如张虎所说,道路两旁都是些二层小楼,大多是些酒肆,另外还夹杂些店铺,即使如今道路受阻,依然人来人往的,很是一番热闹。

也没询问这里的街道名称,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食物的香气,尤其是其中还有小笼包子那诱人的肉香,张灏免不了精神大振,更是觉得饥饿难耐,马上指着前方人潮拥挤的地方说道:“就是那间馆子了,这客人多,店家的手艺肯定错不了,走。”

一直步行牵着马的张梁回头嬉笑道:“这一晚可饿死兄弟们了,一会儿少不得让二爷大大破费一顿。”

张灏哈哈一笑,顿觉得心情快意,真有好久没出来随意闲逛了,今日少不得也得学学那些京城纨绔子弟,带着家人们也在城里潇洒一回,要不然这所谓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岂不是白叫了。

“哈哈,好,一会大家都别客气,想点什么就点什么,我看那件馆子规模很大,应该有上等的席面,管他什么飞禽走兽,珍藏了几十年的陈酿,反正有什么就点什么,大家伙都敞开的吃。”

众人马上高声应和,一个个顿时兴高采烈,难得今日二爷心情好,哪还不顺着他的心思,何况又是去大吃一顿,更是人人笑容满面。

这一直跟随张灏鞍前马后的家人,自是人人衣着体面,个个气度不凡,来往的百姓一看就知道惹不起,少不得纷纷主动往两边让去,张灏一帮人很快就走到距离那酒肆不远处的地方。

此时才发现,敢情这店铺不是因生意红火才以至于宾客盈门,反而是大门紧闭,而在门外头聚集的人都是些军汉,只是此时一个个神色古怪,似笑非笑的,倒也不像是恶形恶状的欺上门来。

四周隔着老远的百姓,全都躲躲闪闪的看着热闹,当下气的张灏有些恼怒,眼馋的抬头望望那二楼游廊处摆放的,已经蒸好的十几笼包子,还没等他发作就看清这些人竟然全都认识。

一时间苦笑不得,暗道这算是无巧不成书吗?这样都能碰上熟人,张灏只得吩咐道:“张梁你去喊他们过来,一个个成天就知道出来仗势欺人,实在是太不像话,肯定是李老六又输钱没银子使了。”

张梁早发现那些军汉都是一身禁卫军服,只是身上都披着棉布大衣,鼓鼓囊囊的一时间没认出来,此时听二爷一说,才恍然大悟,当即朝着他们喊道:“六哥,二爷在此呢,你们赶紧过来相见。”

大群军汉一听见远处传来的叫声,不免微微发愣,立时全都朝着这边看来,等看清全都是熟人后,马上大喜,全都跑了过来,其中领头的李老六和孙大疤子高兴的大笑,其中李老六更是大叫道:“二爷,可盼到您老过来了,他妈的,大爷就在里面,被锦衣卫的兔崽子们给围上了。”

张灏一愣,赶紧朝远方看去,果然随着禁卫们跑过来,那门口顿时显露出十几个锦衣卫,竟然把兄长张睿和几名家人围在里面,而一位身穿貂皮大氅的青年贵公子,带着两名跟班朝这边走了过来。

隔着老远,那贵公子就朗声笑道:“今日真是巧,一出门就遇见灏二爷的兄长,还没等叙叙旧,就迎来了侯爷亲自大驾光临,怎么,也是为了楼上的慕容姑娘而来的吗?”

“呵呵,是啊!只许你纪大公子惦记佳人,难道就不许本侯也凑凑热闹吗?”

虽然没弄清此事缘由,可是张灏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这位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长子纪云,如今随着纪纲权势彪炳,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文武百官就没个不忌惮他的,而唯有张灏不怕他,可也从不和纪纲正面冲突,反而事事不闻不问。

秉承要先使人自取灭亡,就先使他越加疯狂的计策,张灏一直在作壁上观,耐心等待着时机,可今天面对的是他儿子纪云,那就没什么可客气的,反正都是小字辈间的冲突,任是谁家长辈也不会放在心上,就算是呲牙必报的纪纲,也不敢轻易得罪张灏,肯定会笑笑了事,当然,前提是不伤人命。

那纪云嬉皮笑脸的上前,张灏倒也不敢托大,当即翻身下马,而身边的李老六他们,却神色古怪的站在一边,看的张灏心中奇怪,按理说这些家伙早该和对方动手了,就算清楚惹不起对方,可是毕竟保护的人是自己哥哥呀,这些堂堂的皇宫禁卫应该不会惧怕才是。

心中奇怪,张灏少不得神色不悦,疑惑的抬头直视纪云,就等着对方出言挑衅。

还以为要和纪云针锋相对呢,却没成想对方此时一副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的暧昧表情,贼眉鼠眼的笑道:“真没想到,这家有闺秀百家求的,我还以为都是咱几个爷们好这口呢,谁成想你灏二爷还未成婚,就喜欢上小寡妇了?嘿嘿,看来也是个中高手啊。”

心中越发奇怪了,张灏也未理睬他,只是定眼朝兄长张睿的方向看去,只见哥哥此时一副鬼鬼祟祟的德行,嘿嘿灿笑的走了过来,而围着他的锦衣卫们,压根就不是什么敌视神色,反而嘻嘻哈哈的跟着过来。

而一边的李老六则完全一副奴才样子,不好意思的笑道:“二爷,那个抱歉了,刚才也是兄弟们瞧见你心中欢喜,就一时犯了糊涂,不免胡说八道了几句,嘿嘿。”

这话听得张灏可越发糊涂了,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少不得眉毛扬起,冷笑道:“这都是玩的什么鬼名堂?今日不把话源源本本的说清楚,你们三人一个都别想好过了,真当我是病猫吗?”

李老六顿时身子一矮,愁眉苦脸的朝纪云和张睿使眼色,看的周围的禁军和锦衣卫们大笑,而那两位别看一个是张灏的哥哥,一个是纪纲的儿子,此时面对张灏的质问,还真是心里一哆嗦,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如今的张灏可是威名远扬,整个京城就找不出一个不怕他三分的公子哥出来。

张睿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低头也不敢解释,还是纪云赶紧笑道:“别介呀,兄弟你用不着故意发作,就算是你也看上了人家小寡妇,怎么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这可得讲理,刚才我们三个就是僵在这了,可谁也没占到便宜,你也用不着气急败坏,这房门都没开过呢。”

好悬没气晕过去,张灏可算是听懂了一半意思,敢情这三个无耻家伙应该是同时看上人家店里的姑娘了,还是个寡妇之身,却没想到三人同时碰到一处,难免彼此间互不相让,这纪云身份特殊,按理李老六他们可不敢得罪他,可架不住这中间还夹杂个哥哥张睿,这就好比三国演义了,免不了互相联合抗曹,正好张睿这边虽然身单力薄,却是京城中最不怕纪家的人物,因为有自己在后面站着呢,而李老六他们却是人多势众,他俩彼此帮衬,倒也能和带着锦衣卫出来的纪云一时间斗得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天寒地冻的,一大帮子爷们守在人家寡妇门外,委实有些不像话,何况那远处的百姓也是越聚越多,躲在附近朝这边指指点点。

一阵寒风吹来,本就饥肠辘辘的张灏自觉浑身发冷,下意识的伸手紧了紧外罩的斗篷,恼火的看着面前三个无耻之徒,忍着气吩咐道:“让大家都散去,寻个馆子还是回家都成,别一个个的杵在这陪着咱们喝西北风。”

“对对,又不是来抢亲的,确实不像话。”

纪云笑着附和,即使他一身裘皮,也挡不住周围丝丝寒气,冻的手脚发麻,当下和李老六朝自己人吩咐了几句,还不忘豪爽大方的喊道:“侍墨,把大家招待好了啊!银子可劲的花,花的少了爷可不饶你。”

“大爷,您就瞧好了。”一直跟在他身后,显然是个书童身份,却一身锦衣卫打扮的小子笑着应承,机灵的朝身边这些人笑道:“哎呀,各位这边走,前面有个香肉居,可是有名祖传三代的好手艺,那狗肉锅子做的最是正宗地道不过了,大家这边请。”

很快,十几名锦衣卫,孙大疤子带着禁军都跟着他朝前方走去,临走时还不忘把远处的百姓一并轰走。

这边只剩下张灏身边的家人和其他三位身边的几个心腹,人人自觉地散开,把四位主子护在中间。

一边看着渐渐远去的百姓,一边漫不经心的瞪了兄长张睿一眼,张灏此时才问道:“说吧,你们怎么会同时聚在一处,都是从哪打听到楼上有那什么美貌寡妇?”

这话问的三人一怔,还是李老六这粗实的汉子抢先一步,两眼放光的嘿嘿笑道:“回二爷,这还是年前的事了,那不是替俺兄弟过来讨税银嘛,就遇上这位小娘子了,哎呀长得这个俊儿啊,那嘴皮子更是厉害,愣是能把俺们几个兄弟挤兑的哑口无言,那风骚的小模样,真是看的俺老六心痒痒的直发慌,这不,今日正好下了差事,就想着过来瞅一眼,嘿嘿。”

这番粗俗不堪的话可听得纪云和张睿直翻白眼,全都鄙视的看了李老六一眼,倒是张灏没什么反应,只是皱眉质问道:“是想着把人家霸占了做个外室吧?呵,老六你如今胆子是越发的大了,要不我去帮你和嫂子求个情?也别那么麻烦,直接娶回家做个小妾不就完了,你说呢?”

说着话,张灏冷笑的目光还捎带着恬着脸没走的张睿,听的身边其他人偷着直乐,谁人不知这李老六和大爷张睿最是惧怕老婆的人物,二爷这话可是直击要害了,真要是把此事说与那两位听,恐怕就真有好戏看喽。

纪云虽然不知内情,不过却从刚才还是竞争者的两人脸上看出点故事出来,当下心中一喜,神色顿时更加亲切,心想看来这两人是构不成威胁了,想必是张灏在暗中相助自己。

此人虽然没有大才,不过却也是极伶俐的主儿,马上就自以为是的琢磨明白,心中不禁暗赞张灏高明,以他平日所处的环境和见识的那些龌龊事,理所当然的认为,对方年纪小又身居高位,肯定不能明目张胆的玩女人,虽说那两个家伙和他关系亲近,可这世上哪还有不透风的墙?此等隐晦的风流艳事还真不如拜托我这个外人保靠。

看来这头道汤是得我先尝了,等玩腻了在给你小子过过手,哥哥我又几何时和人分享过美人?也是你张灏的面子大,老子看得起你。

他这边想着美事,不免笑嘻嘻的冷眼旁观,果然,那李老六和张睿脸色变了,假如站在此处是别人的话,那还敢辩解辩解,可要面对这位小爷,却真没那个胆子还嘴,就是撒谎都不敢。

“行了,也用不着跟我废话,念在你们两位哥哥虽然有那份心思,可行事还算是规矩,没有仗着身份欺压人家,此事就算了。一会儿都不许说话,给我老实的呆在一边,听见了没?”

张睿和李老六哪还敢不听话?神色欣喜的连声保证,先不说李老六一直视张灏为自家的靠山,就是张睿也同样不敢得罪弟弟,他如今的身份官职哪一样不是弟弟张罗来的,就是老婆也是靠着人家的面子,才能娶回家的。

当下张灏也未多说废话,直接朝那紧闭的大门走去,一走到人家门口,就瞧见门框上贴着一副对联。

只见上联贴着‘富贵自是福来投,名利还有名利忧;’下联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中间横批更是有趣,‘闲人免进,盗者休来。’,看的张灏一愣,似笑非笑的回头看着脸色尴尬的三人,笑道:“莫不是这对联把你们三位难住了?这家人倒也有趣。”

纪云平生最是不喜读书,那李老六更是个大字不识的粗汉子,当下只是嘿嘿傻笑,唯有张睿家传身教,可谓是半个秀才了,此时不免嬉笑道:“兄弟,这不他俩求我给出个主意嘛,倒不是哥哥存了那份龌龊心思,实在是想见识见识里面的风流人物,那个,还是莫要说与你嫂子听了。”

微微点头,张灏也不愿管这种闲事,只是站在那里想了下,当即吩咐道:“哥哥你在这琢磨了半天,身上应该有笔吧?”

“有,有,就在那炉子上放着呢,就怕天冷给冻住。”张睿指了指一边放置的圆桶似地铁炉子,紧走几步就把人家用来蒸包子的炉子边上,一直狼毫毛笔和一方小砚台取了过来。

此时突然有一个中年文士抢着把笔墨接过,张睿抬眼一看,不禁一愣,这不是父亲身边的门客沈清风吗?他怎么跑到兄弟身边了,不过也未多想,略微朝对方点头示意,说道:

“也不是真的难住我们,只是刚才听纪公子闲话来着,说这慕容婆娘可是被秦淮河上八大家一致推许的才女,更是被艳压群芳的楚柳柳姑娘推崇备至,这才惹得哥哥我过来,也是昨夜帮你累了一宿,想着顺便吃点东西。”

这话听得张灏频频点头,神色不免开心起来,看来倒是错怪哥哥了,只要不是专门为了调戏良家妇女而来的就好,看到张灏表情和缓,李老六更是赶紧插嘴道:“那是,昨夜可把兄弟们累坏了,不过都知道二爷牵挂百姓,累点倒没啥,只是不免就想着过来吃点早饭。”

“嗯,大家伙辛苦了,张梁,你过去给兄弟们添加些好酒好肉,顺便给每人准备份食盒和小礼物,在封上五两银子,算是我给各家嫂子和孩子们的一点心意,去吧。”

此时才想起昨晚肯定是惊动大家一起出来受罪,不免有些歉意,怎么说人家都在家中守着妻子和孩子过节,结果半夜就得出来救助百姓,那些家人不免跟着担惊受怕。

张梁当下带着十几个家人离去,这边的李老六和两位小旗赶紧笑着道谢,人人真心感激,话说年前家中就有国公府上的下人送来了丰厚礼物,这次又得让二爷破费了。

“咦?一个才女在此处开饭馆?还和秦淮河上的妓女有牵扯?有意思。”张灏漫不经心的笑笑,可没成想,这句贬低的话,却听得身边几位同时替那些卖笑之人辩解起来。

“二爷,这可不能一概而论,妓女是妓女,秦淮河上的姑娘可是高贵着呢,好些都是卖艺不卖身的,除非投了眼缘才会自荐枕席,不然,你就是拿出黄金万两也别想沾上人家一根手指。”

“就是,那可不是下三滥的窑姐,而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大家,灏兄弟你这话可谓之大俗了,也罢了,看来也是你年纪小,没见识经历过,这好办,等过几日哥哥就带你走一趟,好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十里秦淮风月。”

张灏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却被沈清风和纪云同声反驳,不过他并没有看不起那些女人的意思,不过卖笑也好,卖身也罢,甚或是卖艺不卖身,但是,那也是都可以称作妓女呀?

笑着点点头,算是为自己的孟浪一言表示下歉意,张灏当下提笔在两方门板上写了几个大字,就听见身后的众人高声叫好,那沈清风哈哈大笑道:“好好,不愧是灏二爷,呵呵,闲人免进贤者进,盗者休来道者来,妙,妙啊!店家,还不开门迎宾。”

果然,下一刻大门应声而开,只见两位店小二笑容满面的施礼,同声恭声笑道:“几位客官,屋里雅间请。”

抬头打量这二位店家伙计,张灏心里有些惊讶,看来此处确实不是寻常所在,连店小二都神色干练,举止从容,倒像是世家调教出来的下人,而不是此等酒肆做惯营生的那种圆滑世故了。

客气的笑笑,张灏当先举步而入,身后自然是跟着涌进一大群人,少不得上下观察,只见店中摆设倒也寻常,只是比之别处略显干净古雅些,倒也未见何出奇之处,只是店中肉香扑鼻,真使人食指大动。

一名身穿蓝衫,精神矍铄的老者,带着几名伙计从柜台后迎了出来,那老者朗声笑道:“您几位可是今日的头一拨客人,小老儿在这里有礼了,还请各位客官跟着小二上楼,那二楼可有上好的雅间,不但里面环境清幽,还能观赏外面街景。”

李老六和张睿难免脸色发热,对人家客气的指责有些脸红,自己这些不速之客可不是头一拨客人嘛?这外面站着的又是锦衣卫,又是御林军的,全都如狼似虎似地守在外面,哪还有不怕死的人敢进来吃饭,那才是老寿星上吊,嫌活得不耐烦呢。

而纪云则满不在乎,此种事经历得多了,只是皱眉道:“去靠窗的雅间?不妥吧,这大冷天的,还不被冷风吹的冻僵了手脚?”

那老者胸有成竹的笑笑,赶紧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那雅间分前后两间,吃酒自然是呆在里间,今日不同往日,如今天色已经正午,几位公子谈笑饮酒坐上一二个时辰,等天色暗下来,街上就有花灯队伍游街而来,那可是咱京城一景啊!小老儿这也是替诸位着想,省的到时候可寻不到好地方观看繁花似景,美不胜收的灯海啊,呵呵”

满满一桌子的各色糕点,看的人真是垂涎欲滴,此外还有新上的素馅蒸包,猪肉蒸包,羊肉蒸包,混合肉馅的大锅贴,玲珑剔透的水晶包,一咬冒油的灌汤包,看的人更是胃口大开。

另外还有大盘的蒸羊羔,满满冒了尖的手撕羊排,地道香嫩的酱牛肉,各式沸腾香气四溢的砂锅,肉香菜味四溢,刚刚筛好的老酒瓮摆放一边,迎面就能嗅到浓郁的酒香扑鼻。

雅间很宽敞,并排能摆上两张烘漆八仙圆桌,中间用一具四色山水屏风隔开,除了张虎沈清风陪坐在主桌之外,其他家人都在一侧吃的不亦乐乎。

张灏也未客气,自是一个劲的低头大嚼,他身份特殊年纪又不大,其他几人也不敢劝他饮酒,大多略微填饱肚皮后,划地为圈,按照各自身份,泾渭分明的说起话来,要不是有张灏在此,在座的这几人是无论如何不能坐到一起的。

年前刚刚升为燕山左卫百户的李老六,此刻自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全都是拜二爷所赐,只要在好生当几年差,不惹出什么是非差错,那一个千户是稳稳跑不了了,到时儿子孙子世世代代都是军官,也算是在他这一代光宗耀祖了,此时忍不住和脾性相投的张虎胡乱吹嘘,大声念叨灏二爷的好,两人都用大碗喝酒,虽然彼此身份不同,不过真要论起尊卑来,就算李老六当上了千户,比起国公府大管家的身份地位还是差了几里地去,

张睿和纪云只觉得坐立难安,不说不习惯和李老六此类行为粗鄙的军汉坐在一起,就是上首坐着的那位,按年级辈分明明是后辈,可架不住人家地位尊崇,还得客客气气的陪在一边,这不免令平日有的是人奉承的两位公子,心里一时大觉不舒服。

好在心中惦记着美女,两人只得强自忍耐,也不和其他人说笑,自顾自的互相低声说话,自斟自饮。

这下可苦了不请自到的沈清风,坐在那笑眯眯的看着其他人聊天,他却哪边都插不上话,不说身份尴尬,就是想说都不知如何说起,就算是空有一肚子的学问,此时也是大感无用武之地。

可渐渐过去了半个时辰,眼巴巴的看着张灏早已吃饱,却还在慢条斯理的夹着各式菜肴,笑嘻嘻的细嚼慢咽,不时和其他人说上一句半句,却绝口不提这店家寡妇一事。

此时才有了难得机会的沈清风,赶紧和神色亲和的二爷说起话来,此人平日虽性格孤傲,但此时也不免恭恭敬敬,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苦笑着把自家事一一道来。

这位昨晚才熟识的沈清风,原来是个累次落地的穷秀才,世居京城,半生潦倒,如今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位寡嫂相依为命,此人性格执拗,异常自负满腹经纶却无法出人头地,实际上却是眼高手低之人,因年轻时狂傲不羁,谈吐中从不给人留情面,以至于经常得罪人,更是连累自己无法中个举人。

如今贫困半生痛定思痛之下,才算是多少学懂得些人情世故,所以才求人举荐,投身入张家做了个清客,没想到昨晚看不惯张回等人不知民间疾苦的做派,义无反顾下出言讥讽,又跑出来投奔在张灏身边。

此时正是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想他一个落魄文人,昨夜也只是跟着到处乱跑,哪还有什么力气帮上忙,好在此人唯有一项特长,那就是记忆极佳,又时时注意倾听张灏与人对话,暗自把听到的内容全都记在心里,最后倒也发挥了作用,而让张灏对其刮目相看,这才一直允许他跟在身边。

和神色紧张的沈清风一番详谈,张灏才了解他的平生和昨夜因果,沈清风此点倒是深得他赞赏,就是从不隐晦自己身上的优缺点,说话更是直截了当,不会恭维或是贬低什么。

“嗯,看来先生如今已经不准备参加科举了,那你这胸中抱负岂不是要埋没一生了啊!”

张灏有些感慨,此人真要是为官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前途,可是即使做个县官,那也多半是个能为民做主的清官,只凭着他过目不忘的能力,起码治理好一县一府是不成问题的。

沈清风顿时苦笑,长叹道:“唉,早就不敢想了,想我沈清风如今只是一介废人而已,别说为朝廷效劳,就是列祖列宗都深感对不住,眼瞅着就要年过半百了,却连个妻子都讨不起,唉,愧对先人,愧对祖先啊!”

说完拿起一盏酒碗,仰头饮尽,神色不禁凄惨难受,显然是被张灏一番话说的牵动心事,好在此人还算是洒脱之人,马上大笑道:“劝君将近一杯酒,今日能和二爷说话喝酒,那也是不枉此生,哈哈,人生得意须尽欢啊!来来,各位共饮一盏。”

就算是他大笑着念出这一段话,可是脸色的沧桑却如何瞒过别人,当下人人不免注视着他,都看在张灏的面子上,勉强朝他挤出一丝微笑。

一边自有张虎笑着拾起酒瓮给他满上,沈清风也没当回事,大咧咧的坦然受之,丝毫不觉得一个管家给自己斟酒有什么不妥,看的其他人暗暗摇头,暗想难怪你一生落魄,确实是个粗狂之辈。

只有张灏看的大感满意,他看人自有一套方式,观此人做派,年届中旬都不会察言观色,或是心中明白却依然执迷不悟,如此执拗耿硬之人,放在官场倒是天生的言官,不畏强权的御史。

如今随着张灏年纪渐长,朝堂之事无可避免的会影响到他,虽然不想参合到那浑水之中,但扶植起几位代言人还是很有必要的,几乎可以说是当务之急了。

伸手端起眼前酒杯,他和张睿纪云一样,用的都是青瓷酒杯,而其他人则是用的漆器巴掌大的平底酒碗,看见二爷附和那狂夫,其他人不敢怠慢,赶紧人人端起酒碗。

张灏端着酒杯遥遥示意,笑道:“来,有句话还要送给沈先生和诸位好友,还有这几年一直跟着我的家人们,灏先干为敬。”

话音刚落,就听见呼啦一下,那屏风转眼间就被几位家人用力推开,只见另一桌的下人们,全都站起身子,双手高举酒碗,显然是听到张灏的声音,自是人人赶紧站起身来,神色肃穆恭敬。

张灏哈哈一笑,也未客气,当即一饮而尽,顿时人人跟着仰头喝干手中水酒,除了另两位公子少爷外,沈清风等人急忙站起,全都敬等二爷张灏训话。

“哈哈,劝君将近一杯酒,莫愁前路无知己,天生我才必有用,天下谁人不识君。沈先生,想那半生风雨荆棘路,正好淬炼我辈庸碌之人,不管世人如何诽谤,如何看待我等,可这心中志向却万不可任其堕落,还要打起精神,只要肯上进,这往后终有看见天上彩虹的一刻,到了那时,还要坚持自我,莫要被富贵权势迷花了眼,忘了前半生的蹉跎才好,这四句也同样送给诸位,跟在我张灏身边,未来自是不愁前途,可往后要是谁敢仗势胡作非为,那今日的情分可也顾不得了,昨夜那街上的一幕,就是他日各人之下场,还望大家时刻谨记在心。”

“遵命,二爷。”当下人人抱拳大声应承,这脸上都有藏不住的喜色,那沈清风更是神色激动,这二爷的话已经说得在明确无误了,这眼看着就要抬举自己了啊!

不说沈清风如何激动不已,就是其他人也是兴高采烈,不免全都朝着他轮番敬酒,沈清风心情高兴,免不了酒到杯干,没过多久,竟然大醉如泥,满口胡话,看得大家哈哈大笑,张灏失笑摇头,刚要吩咐人送他回家,就看见一人推门而进,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二爷,周文涛和两位少爷就在附近,想着上来找您说话呢。”

“呵呵,那就上来吧,正好有件事要拜托,张梁你顺便把沈先生送回家去。”

过来的正是张梁,神色意外的看了眼趴在桌子上的沈清风,呵呵笑道:“那好,我这就把他送回去。”

说完和一名家人一起,把沈清风搀扶起来,两人扶着他当即出了雅间,朝楼下而去。

这一番折腾,看得张睿和纪云满不是滋味,张睿倒也罢了,起码不敢当着弟弟的面露出一丝不耐神色,纪云可是一颗心都飞到外面,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兄弟,还是命店家把那俏寡妇唤进来吧,起码陪着咱哥们饮酒作乐也好啊!”

“哦,那寡妇姓什么慕容是吧?此等姓氏可是少见,等等。”张灏忽然心中一动,却想起姐姐提起的一个人来,只是记不太清当时姐姐的话了,可是隐约记得那人行走外头就是化名慕容珊珊的,不禁大惊失色的脱口而出:“哎呀,那位姐姐可不是个寡妇嘛,大哥,你看中的妇人芳名几何?”

张睿一愣,他哪知道对方姓甚名谁,还是纪云一头雾水的道:“似乎闺名唤作珊珊的,怎么?兄弟那是你的熟识?”

张灏顿时啼笑皆非,这今日真是巧上加巧,怎么都碰到一处了?不过这位姐姐可不是什么善类,那是个特立独行,敢作敢当的女人,而且性子狡猾如狐,就算是你纪云能依仗着家世,恐怕也未必能使她乖乖就范,八成还要惹上一身骚呢!不过既然叫自己遇上了,少不得要替这位久闻大名的姐姐摆平此事了。

“呵呵,兄长,这位姐姐名叫慕容珊珊,可是家姐的闺中密友,也是当今太子妃的消了念头吧,就算是陛下都认得她,可不是谁都能惦记的。”

“真的?莫不是你想吃独食吧?”纪云虽然信了八成,还不是免不了口出疑问。

张灏也未解释,做出个爱信不信的笑脸,自顾自的和哥哥张睿说话,弄得纪云赶紧命身边的下人出去打听,没过多久,那下人回来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

“确实是侯爷所说的那人,这间馆子就是她的产业,那慕容珊珊原名叫做郁珊珊,乃是前户部尚书郁新郁大人的孙女,只是郁大人早在永乐三年就已经累死在任上,郁家从此家道中落,此女夫家又犯了事,全家发配辽东,结果丈夫病死在路上,而此女则被陛下赦免,这几年才得以回到京城,如今操持商贾贱业为生,倒也把生意打理的风生水起。”

纪云当下叹息不已,原来此女还有此等伤心往事,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事先也没详加打听,一个俏寡妇还犯不上动用锦衣卫去侦查,看来这个女人确实是得不到了,先不说她和圣上认识,就是有这张灏在此,自家也没法动用什么手段。

他人倒也洒脱,其实本也没什么必得之心,毕竟只是个寡妇而已,何况他家中有的是美女,甚至还有两位令他见惯各等美色,都怦然心动的尤物,只是一直被他爹纪纲霸占着,没有机会染指而已,当下失望的笑道:

“那就算了,又不是什么绝色美人,顶多算是个性格少见的美妇,比起哥哥我见过的两个大美人,容貌上还差了一筹,嘿嘿。”

不自觉的顺嘴说出家中隐秘,其他人倒没什么,自是在一边艳羡不已,而张灏却不动声色的笑笑,只是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心里却在合计一件事,也该是到时候了结了,不过还得耐心等上几个月,毕竟最关键的证据还未被掌握在手中。

纪云既然没了念想,当下也不想多呆,又和张灏喝了一杯酒,马上告辞而去,他带着人刚刚推开房门,正好和两个富贵青年碰个正着,那二人赶紧闪身让到一边,而纪云在京城那是横晃之辈,除了屋里坐着的那位自觉得罪不起外,还没有谁能让他客气寒暄,也未言语,面无表情的扬长而去。

进来的二人正是周文涛和,他俩一进屋当即朝张灏拱手,相比周文涛神色亲热,那几乎就是恭恭敬敬,完全把自己当成张灏的下属而自居了。

也不怪他如此做作,一连两次科举名落孙山,对于一向自负的他来说,那是何等残酷的打击?

如今蹉跎三年,千方百计的打探亲近二爷的门路,总算是日日到周妈妈屋里请安,时时孝敬周氏母女,这才打动人家帮着搭线塔桥,好不容易见到了张灏,求得一个难得的进身之阶,经由一名大臣的举荐,辗转几次才最终走入太子身边,凭借着其性子灵活,惯会察言观色的小手段,成了一名从七品的詹事府主簿。

可别小看这官不大,而且风险也大,但未来的收益却同样也是大得惊人,这官场最大的功劳不是开疆扩土,不是为国为民,不是日夜操劳,而是赫赫从龙之功啊!

只要守得云开见月明,等熬到太子登基称帝的那一刻,这身边之人可谓是一步登天了,所以此刻的当面对有提携之恩的张灏时,自是得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这在官场之上也是常态。

笑着吩咐他二人入座,又命人重新换了一桌菜肴,张灏这才举起酒杯,笑道:“来,灏先饮尽此杯酒,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机会和两位兄长亲近,其错在我,这杯酒就算是赔罪吧,呵呵。”

说完一饮而尽,那周文涛和哪敢托大,赶紧笑着跟着饮尽杯中酒,张灏显然心情不错,竟想起身帮他俩把酒满上,赶紧诚惶诚恐的伸手按住酒瓮,苦笑道:“别别,这可折杀了哥哥,如今灏兄弟你贵为堂堂侯爵,又是咱张家的未来族长,不管于公于私,都当不起你如此客气,还是我来,还是我来。”

“这话就不对了,这酒场无大小,添为地主之人,哪还有不给客人斟酒的道理,再说今日这也算是家宴,长幼有序可不能逾越,还是我来吧。”

笑着举起一坛酒,张灏亲自给各人满上,除了张睿笑着安坐不动外,其他人都早已站起,尤其是张虎,几乎是浑身哆嗦的看着二爷给自家满上。

看出他们浑身不自在,张灏心中暗叹口气,满上酒后也未在亲自动手,甚至有些微微失望,就算是那性格老实的周文涛,如今也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这官场真是好大的魔力,能把人转眼间从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一位唯唯诺诺,规规矩矩的油滑官吏。

随意说笑了一会儿,又同饮了几杯老酒,大爷张睿和他俩的关系一直亲密,此时也是谈笑风生,这二位这才缓过神来,渐渐放下拘束,谨慎小心的陪着说笑。

忽然周文涛诚恳的说道:“这次过来,正是要当面多谢灏兄弟,今日去吏部签到,被几位大人告知不用再去翰林院熬上几年资历,而是直接外放泉州府晋江县做个七品知县,那里地处海口,乃是堂堂的大县,物资丰饶,民心归顺,乃是一等首善之地。”

身边的张睿和同时露出艳羡的神色,虽说他二人如今都做着京官,不管是升迁还是环境都是最好最舒适的,可是哪个青年官员不想到外面去闯荡一番?尤其是做个一县之主的知县,那可是一言九鼎的父母官呀。

把玩着酒杯,张灏却轻声道:“虽是我关照的,可是没有进入翰林院呆上几年,到底是资历不纯,以后和同僚上司之间打交道,可免不了被旁人误解,这往后就要烙上我门下之人的印记了,你可得考虑清楚。”

这文臣体系自古就有个同年辈分的说法,进士及第,经由翰林院打磨几年,在外放做官,一直到累次升迁得以还京,最终得以封侯拜相,此乃是自诩正统出身的文臣们最自得,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论资排辈,乃至于谁和谁同年参加科举,谁和谁做过哪一年的同僚,甚至是籍贯,座师举凡能牵涉到一起的话题,都是互相照应的前提,不管是官做到哪一级,只要是比自家早几年参加科举的前辈,都得规规矩矩的先行礼,然后才按照彼此官位来叙话,所以这官场势力最庞大的一群进士及第的文官们,上千年来牢牢把持着国柄和话语权,就是靠着这些不成文的规矩和联系。

其他途径进身的官员天生就要矮人家一头不说,走到哪都会被排挤瞧不起,升迁更是和正统官员不可同日而语,不被无所不在的刁难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所以张灏才有此提醒,毕竟周文涛可是堂堂的探花郎,不经翰林院出身,按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自毁前途,终生都要和张灏同进退,荣辱与共了。

周文涛洒然一笑,正色说道:“做官不是图的荣华富贵,不是图的结党营私,我周文涛只想在有生之年能为国为民做出点实事,管他人说三道四又何妨。大丈夫心怀坦荡,世间毁誉可万万比不上能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来的舒服,那才是我的生平志向。”

“好,文涛贤弟果然是位胸襟磊落的男子汉,哥哥敬你一杯。”和张睿同声赞叹,心中更是惊喜,如此一来,他二人可勉强拉近和周文斌之间的无形差距,起码大家都算是安东侯一脉,日后彼此交往时,心中也不会心存芥蒂,大感不自在了。

张灏当下也笑着陪他们三人饮酒,这才笑着道出所思:“这次放你做泉州府的知县,实际上是让你有番历练,那泉州地处海口,乃是天然良港,今后文斌兄长还得留意海事,过几年朝廷就要成立海关司,其中一个对外口岸就设在泉州,等过段日子等你熟悉政务后,我就会派人过去,把一份档案亲手转交给你,那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关于海关的各项筹备事宜和诸多注意事项,此事事关重大,还望文斌兄长事事谨慎,等后年成亲时,我张灏自不会让你夫妇二人生活拮据,所以希望你还要为官清廉,莫要心生贪念,作出后悔莫及的糊涂事才好啊!”

原来如此,周文涛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心中兴奋,对于深受张灏重视而感到重担在肩,也把这番教诲谨记在心,至于富贵生活他到没有在意,先不说他家本就是富户,这日后等娶了国公府的大小姐,哪还用得着他来担心吃饭用度,自有夫人替他操心。

周文涛今年已经二十一岁,正是想着做出一番事业,大展宏图的时候,对于张灏故意拖着婚事倒也不在乎,一来张灏的妹妹年纪确实还小,今年才刚刚十四岁。

二来就是成了亲,他也不会让夫人跟着赴任,想那福建地处偏僻,气候炎热,他也不想夫人跟着吃苦受罪,还是住在京城的好,至于将来,还是等日后安稳下来再说吧,

当下不免被其他人趁机取笑,一连让周文涛饮尽三杯酒,这才放过这位张家的未来女婿,另一边的此时真是嫉妒羡慕交加了,因他这几年蹉跎落魄,以至于也未成亲,心中更是时时存着一个影子,只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就经常仰天长叹,大感天意弄人。

此时酒意上头,就想着心一横,当面求得灏二爷把那紫莺许配给他为妻,可是话涌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口,紧急关头还是最终惊醒,还是现实得失战胜了一往情深,他热衷仕途,而娶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大小姐,不管对于其前途还是面子,都深感至关重要。

倒也想求二爷把紫莺姑娘赏赐给他做个小妾,可又不敢张嘴讨要,此时心中纠结,免不了又一连喝了数杯酒,心中暗恨自己官位实在太小,弄得在二爷张灏面前说不上话,还是等这几年好生逢迎太子,等地位高了时在说吧,反正想那紫莺深为老祖宗所喜,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怕她嫁人,这才打消妄念,又若无其事的说笑起来。

此时张灏才漫不经心的提起沈清风,解释了一番后,这才笑道:“此事还得麻烦兄长在殿下面前说说,此人年纪已大,就放在京城附近的某个县,做个县丞主簿就好。”

能亲自使张灏开口求人,先不说那人的造化,就是这一开口也是自己的幸运,哪还敢推脱,上杆子巴结人家都来不及呢,马上笑着连声应承,倒是一边的周文斌突然插话道:“既然此人有过目不忘之能,那干脆在我身边帮忙吧,这大家还能互相照应,怎么说此人年纪大,也是位难得的良师益友。”

“呵呵,你有所不知,那沈清风性子古怪,不通人情世故,加之狂傲不羁,可是个刺头,就怕不服你约束,以至于闹得心生龌龊,起了间隙啊!”

一直坐在张灏身边的张睿,此时笑着提醒,他哪还会不知道沈清风的底细?当下也是一番好意,却没成想周文涛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在意沈清风的极端性格,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极端自负之人。

“多谢大爷提醒,我到不担心,想来经过这半生磨砺,不怕他今后依然桀骜不驯,都能放下脸面跟着灏兄弟做事,那也说明此人已经改变,不会在不近人情了,而大家一同为朝廷做事,都是同僚好友,互相提携帮助而已,可谈不上什么约束了,呵呵。”

张睿一愣,顿时心中冷笑,暗想到时可有你头疼了,既然我一番好意你不领情,那活该你日后叫苦连天,想那沈清风一身傲骨,为人最是迂腐不堪,肯定是张灏最忠诚的奴才,时时刻刻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连逛个青楼都得碍手碍脚,更何况做别的事了,嘿嘿。

“既然文涛兄长想抬举沈先生,那好吧,就依你的意思办吧。”张灏含笑点头,那更是心中有数,倒也不用在说什么了。

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也不提张睿把个做官当成了一件美事,只想着大捞好处,而周文斌却是诚心实意想干出一番名堂,就是也只想着往上攀爬,这几年甚至连女色都弃之不顾,真可谓是官场百态,人人诉求不同了。

不过到底大家同是亲戚兄弟,这关系可着实亲密的很,又同是官场中人,不管是风花雪月还是朝廷趣事,彼此话题爱好一致,一时间说说笑笑,倒也投契相得。

酒过三巡,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转瞬即过,外面天色渐暗,张睿当先笑着道别,说要赶去陪着妻子观赏灯节,还嘱咐了张灏几句,要他早时候些回府,这才带着下人出了酒肆。

和周文涛哪舍得轻易散伙,赶紧一左一右的陪着张灏说话饮酒,张灏却不过他俩一番心意,也只得继续坐会儿。

此时雅间又进来一人,只见此人身段修长,眉目如画,一身百鸟展翅粉色宫缎长裙,外罩青石鼠三刻丝的斗篷,看的张灏大感眼熟,不免哎呀一声叫出来,赶紧站起,欣喜道:“秋惢姐姐,怎么是你?”

(还请大家帮着收藏一下,方景拜谢,昨日那个只有一更,嗯嗯,这个圣诞节,大家懂的!!)

如今的秋惢,完全是个风韵成熟的美妇了,也是受到张灏近墨者黑的影响,并没有给姐夫唐瑛做个小妾,反而在去年时嫁给了唐瑛的庶出弟弟唐磊,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倒也羡慕坏了往日的一众姐妹。

当然,其中还是张灏出了大力气,不但当众承认秋惢是他的干姐姐,更是死乞白赖的跑去求皇帝,愣是缠着朱棣整整两天,结果烦的朱棣无法可忍,只好下了道圣旨,封了秋惢个六品诰命安人,其夫唐磊也从个8品御医,直接升为6品的院判,可谓是夫凭妻贵了。

当然,这天下就没免费的午餐,其代价也是高昂的,那就是张灏的锦衣卫指挥俭事被免了,其下辖的监察司也正式成了东厂,竟然依然是因为其在北平的衙门地址选在紫禁城的东边而得名,不过好在如今的东厂要接受太监和都督府的双重管辖,其职责更是只负责监察锦衣卫和核查户部账目和刑部一年来的邢狱档案,也算是间接强化了都察院的职能,至于说对后世的影响如何,那可不是张灏能管得了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该做的都做了,就看后人自己能否争气了。

张灏本身就是懒散之人,也不想去改变什么,兴之所至做些事也就够了,至于其他变革,那就得看心情如何了。

盈盈走到张灏身边,秋惢下意识的就想给眼前少年整理下衣冠,好在想起如今已经不同往日,自己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鬟了,不过还是亲昵的拍拍张灏的脸蛋,毕竟秋惢也是对方的姐姐。

“呵呵,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小姐哪还能不收到口信儿,和你姐夫都过来了,原本晚上就打算出来欣赏灯节的,正好来此也挺好的。”

看着秋惢珠圆玉润的白皙肤色,张灏心中更加欢喜,一想到往日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丫头,碧翠嫁人在京城别院过得非常舒心,更是连生两子一女,如今可是位地道的管家婆娘呢,在别院地位极高。

烟翠在去年春天也已嫁给张栋,最终还是接受了嫁人的命运,不过倒也是羞羞答答的心甘情愿,夫妇俩现在远在北平打理新修的国公府内外事务,日子过得同样和美,就是秋云和秋雨也都嫁了人,听说日子也过得不错,有他这个堂堂第一公子作为娘家人撑腰,哪还有人敢欺负她们,算起来,往日身边的一众丫鬟,大多都已嫁了人,至于往后的际遇,就得看各自的造化了。

“那好,我这就陪你过去。”张灏自然清楚秋惢过来的意思,不免歉意的朝已经站起见礼的周文涛和笑道:“咱们就散了吧,等文涛兄长临行前,大家在好生聚聚,我那姐夫是个武将,勉强邀请过来吃酒也是无趣。”

二人急忙客气一番,反正今日也和张灏见过面,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当下笑着告辞而去。

其他家人自是继续饮酒作乐,张虎倒是想贴身保护主子,可还是被张灏劝止,这才不甘不愿的坐到另一桌的主位上。

看到身边都是往日的自家人,秋惢也不在有何顾忌,亲亲热热的拍拍手掌,只见门外走进两个丫鬟,手里还端着铜盆和一碗醒酒汤,另一人则手里捧着几件衣物。

哑然失笑,张灏看了一眼捂嘴笑着也不说话的秋惢,只好先洗漱一下,又把那碗略带些药味的醒酒汤喝下,接着被秋惢亲自伺候着更衣,还好他现在不喜在身上佩戴任何也只是随意挽个发髻,倒也不显麻烦。

等身上都收拾停当,这才随着秋惢出了雅间,两人径直上了三楼,此时整个酒肆除了一楼有些动静外,整个楼上竟然安安静静的,显然已经不对外营业。

刚踏上三楼的地板,张灏就看见自家姐夫一脸郁闷的站在那里,一见到他上来,就跟看见救星一样的欣喜若狂,更是神色古怪的笑道:“还好,总算是有人陪我了。”

顿时被姐夫唐瑛闹的一头雾水,张灏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了?姐夫为何站在此处?姐姐呢?”

唐瑛瞪了一眼笑的花枝乱颤的秋惢,很孩子气的朝一侧撇撇嘴,一把搂住张灏的脖子,就把张灏整个人都拽到一侧,看的秋惢心疼的差点没叫出声来,偏偏又无可奈何,恨恨的在原地跺了下脚,最终眼不见心不烦的径直而去。

看瞅着唯一能搭救自己的姐姐很没义气的跑了,张灏只得无奈的放弃挣扎,眼看着秋惢从装饰文雅的走廊中,推开一间房门消失不见后,这才发现三楼的格局非常与众不同,显得窄小的走廊外,就只有一道门,看来过了那道门,才能发现另外一个洞天。

“哎呀,勒死我了,姐夫你手劲太大了。”故意呲牙咧嘴的叫唤,这才使得唐瑛把他放开,神色郁闷的道:“行了,别装了,你小子的身手比我还好呢。”

嘻嘻一笑,张灏随意的晃了晃脖子,又左右看了看周围环境,耳边隐约能听见乐曲的声音,这才询问道:“怎么守在外面?难道里面都是女眷?”

“是啊,要不我呆在这里做什么,女眷也就罢了,见见面也没什么,可是那个慕容珊珊真是胡闹,竟然把秦淮河上最有名的姑娘统统给邀请来聚会,这满屋子都是青楼女子,你说我能进去吗?”

看着唐瑛一脸悻悻的表情,张灏神色狐疑的盯着他看,只看的唐瑛浑身发毛,赶紧义正言辞的叫道:“瞎看什么,我成天在军营练兵,哪有机会去画舫上吃花酒,那里面的姑娘可没一个认得的,唉,我警告你啊,敢要在你姐姐面前胡说八道的话,小心我可不饶你。”

不屑的笑笑,张灏哪还在乎姐夫的小小威胁,他倒是有那个胆子才行,反正自己有姐姐撑腰,怕他才怪,只是奇怪的道:“那干嘛还叫我上来?难道就不怕把我带坏了?”

“还不是那个慕容珊珊想着见你一面吗?你姐姐其实也不愿意在这里呆着,只是架不住人家好言相求,这才勉为其难的过来,顺便一并把我给拽过来,真是无趣,早知道今夜就和兄弟们一同喝酒了。”

“哦,那就怪不得了,行,姐夫那你稍等片刻,等我应付完那位慕容珊珊,咱们就一起找个酒楼好生耍耍,顺便把亲朋好友都约出来,一起吃酒赏灯。”

唐瑛大喜,他就等着张灏这句话,他可比谁都清楚,自己夫人最是宠爱弟弟,张灏就算是随口的一句话,那对夫人张婉儿来说,那就跟道圣旨一样,没个不千依百顺的。

“快去快去,我在这等你。”说完唐瑛急忙如赶苍蝇似地把张灏推走,使得张灏一时之间好生郁闷,只得顺着他那巨力往前小跑几步,一把推开房门。

刚刚走进这间极为宽敞的房间中,张灏顿时觉得有些头晕,不但耳边传来丝竹音乐,还有喧闹如同菜市场一般的说笑声,更是满目都是莺莺燕燕的香衣倩影,整个空气中更是充斥着混合酒香菜香脂粉香的浓郁气味。

只见三张摆满各式佳肴的圆桌周围,竟然全都坐满了各式美人,此时人人巧笑倩兮,互相间推杯换盏,真是好一派风流韵味,如同置身于那万花丛中,一股子撩人心扉的靡靡滋味迎面而来。

旁边一具屏风后,竟然坐着十几名弹奏音乐的侍女,如此大的动静,一直在楼下饮酒的张灏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一时间只觉得此处有些诡异,当看到姐姐张婉儿神色勉强的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张灏背手朝前走去。

顿时数十道目光朝着张灏身上扫射,似笑非笑的竟然隐隐间另含深意,其中更有几位算是一等一的貌美女子,神色惊喜,表情欣赏之极的看着来人。

张灏目光平视,面无表情,看都没看这些秦淮河上最受追捧的红姑娘,此时他哪还看不出来,这肯定是故意设的局,一定是那慕容珊珊有求于自己,才想出如此荒唐的手段。

神色不悦的停住,张灏看着脸露苦笑的姐姐张婉儿,冷哼道:“姐,姐夫就在外面,吩咐我过来接你回家。”

此时张婉儿身边一位长相娇媚之极,年纪大约二十左右的美女扬声笑道:“呵呵,这位就是婉儿的弟弟吧?真是好一位风神如玉的翩翩美少年,来,过来让姐姐好生瞧瞧。”

如此用调戏的口吻说话,却不觉得丝毫刺耳,反而给人种亲热可亲的感觉,可那神态却风流妩媚,却又不觉得放荡,确实是位天生长袖善舞之人,而她身边一位美女更是惊喜的脱口而出:“难道这位公子,就是名满天下的安东侯张公子不成?”

那些将近二十多位漂亮姑娘同时眼眸一亮,对这位名满京城的公子可谓是如雷贯耳了,只可惜人家从未去过秦淮河,那可是一直无缘见上一面,此时哪还能放过此等难得机会,赶紧睁大了眼眸,这一看,人人顿时惊喜连连,竟然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一模一样,真的是位如宝似玉,俊逸灵气的佳公子,只看得其中一些女子心头小鹿乱撞,恨不得马上,其中更有些大胆的,马上不经意的解开胸前衣带,人人可是清楚,只要能得到眼前这人的青睐,那可就是人财两得,艳名遍天下了啊!

周围那些青楼姑娘的隐晦举止,虽显得自然而然,像是不经意间的举动,但还是马上被敏感的张婉儿发觉,除了几位自爱些的姑娘外,竟看到十几个美貌女子目光迷离,胸前衣带悄然解开,露出里面白腻的脖颈前胸和各色香艳之极的肚兜。

如此放荡不堪的动作,自是看的张婉儿神色不悦,却被身边的慕容珊珊不露痕迹的拉扯了下她的玉手,面有得色的看着身边已经使出各种勾引男人手段的美人们,心中暗喜。

慕容珊珊此时笑的越发妩媚,吃吃笑道:“婉妹妹,一个爷们的怕什么,莫非还怕姐妹们把他吃了不成?”

这话顿时引得美女们嬉笑,一个个媚眼乱飞,神色隐含挑逗,还有些目光羞涩,宛如处子般脸色嫣红,竟然羞答答的低下头去,还有些目光清纯,含情脉脉的直视张灏,神情自然大方,看的张灏一时也大呼吃不消。

虽然明知道身边这位多年好友,安排这种香艳聚会乃是纯属胡闹,张婉儿还是忍不住又气又笑,她身后的丫鬟们更是羞的脸色通红,那里见过此等场面?全都忸怩不安的不敢抬头,就怕看到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早就听多了平日有人说起这秦淮河上的无边风月,此时才算是知道,还真是羞死个人,倒也搅得一个个小丫鬟春心荡漾,险些不可自持了。

倒是一边坐着的秋惢已为人妇,乃是见识过风月,熟知男女之事的新婚少妇,一时倒也没觉得什么,反正在场那唯一的小男人还是自己最疼爱的二爷,就算他当众搂着这些个美女求欢,估计秋惢都会上前帮忙,溺爱到了此种程度,可谓惊世骇俗了。

不过却见不得这些勾栏女子的入骨风骚,又真的怕污染了自家弟弟那纯净心灵,秋惢忍不住出言讽刺道:“赫赫,我们家二爷可是心气极高的主儿呢,年纪又不大,一直都是洁身自好的,可别不得那些恶心的别家少爷,什么龌龊事都干过,咱灏哥儿可是真正的金玉之身。我看啊,别位恐怕不大看得上呢,这偌大的国公府,什么姿色风情的美人没有?倒是如姐姐这般成熟风骚,妩媚又会疼人的姐姐,才最符合他的心意呢。”

眼眸流转,挑逗的横了远处的灏二爷一眼,慕容珊珊顿时娇笑,也不去和秋惢拌嘴,她也知道那位性子骄纵,比之张婉儿更像个千金小姐,不过性子善良,十有是在故意取笑自己,两人平日关系密切,当下也不以为意,只是不免悻悻似地瞪了秋惢一眼,看的秋惢神色暧昧的直笑。

慕容珊珊刚要站起身子,好继续调戏远处的小少爷,没想到对面那位突然邪气的笑笑,朗声道:“既然大家都想亲近本侯爷,那当然舍不得辜负众位姑娘的一片情意,那好,包括这位慕容姐姐一起,这就派下人过来,迎大家坐上那八人抬的大花轿,吹吹打打的同去国公府,从今以后,各位姐姐妹妹可就都是我的舞姬了,要是能伺候本侯爷开心的话,就是升为小妾什么的也无不可。”

鸦雀无声,就连那弹唱的侍女都停了动作,这掷地有声的话,可把这些姑娘听的全都傻眼,虽大多觉得这只一句玩笑话,可毕竟说话之人的身份与众不同,一旦叫起真来,恐怕对方还真有这个能力,把咱们这些秦淮河上最当红的姑娘们给一网打尽了。

慕容珊珊同样一愣,接着就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对面张灏笑道:“哎呦,旁人喜欢倒也罢了,可姐姐的便宜也敢占吗?真真笑死个人了。”

忽然听到秋惢神色雀跃的一拍手掌,嬉笑道:“这话可就说错了,满京城可没咱灏二爷不敢做的事,唉,姐姐还是归家赶紧收拾下行李吧,眼瞅着就要进国公府伺候人家了,也许今晚就得洞房花烛呢,哈哈。”

“你。”慕容珊珊心中恼怒,虽然她表面上一副烟视媚行的模样,可是为人却是紧守本分,如此作为只是为了打理自家生意所需而已,想她祖父乃是堂堂的尚书,她本身就是位嫡出的官宦之家的大小姐,又怎会自甘堕落?

正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里的姑娘可人人清楚,真要是一股脑的被人抬进侯府,这一生可就算毁了,还不如嫁给个寒门小户做个正妻,起码给个官吏做个小妾,也比在侯府任人作践来的好上无数倍了。

不管是真是假,起码这玩笑可开不得了,当即有坐在正桌的几位姑娘缓缓站起,面色不悦的朝着门外而去,顷刻间,真是人人望风景从,竟然满屋子秦淮河上的女人们,全都走得一干二净。

这下轮到慕容珊珊傻眼了,张婉儿扑哧一笑,似笑非笑的轻声道:“你呀,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看你这下如何收场,连我弟弟都敢调戏,莫不知道真要是惹恼了他,他还真就敢把你们大伙全都抢回家去,到时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呵呵。”

“唉,这不想给灏二爷个惊喜嘛,这世上哪还有不喜欢美色的爷们,罢了,谁知道你弟弟乃是个狠角色,竟然胃口如此之大的。”神色无奈,慕容珊珊盈盈站起,风姿怡人的走到张灏身边,娇笑道:“今日算是姐姐的过错,等这几天就给弟弟张罗几位国色天香的娇柔处子,算是姐姐的赔礼了,别生气了,好吗?”

无语的看着还是执迷不悟的风流美妇,张灏看了眼远处的姐姐和丫鬟们,紧接着就肆无忌惮的盯着慕容珊珊那挺拔高耸的胸部,邪笑道:“别人我也不稀罕,只要姐姐你能自荐枕席,好生陪我几天的话,那此事我就既往不咎了。”

慕容珊珊大怒,顿时脸色沉了下来,不过还是委婉的哄他,轻声细语的道:“奴家一个残花败柳的,哪值得二爷看重,既然你喜欢妇人,那就替你寻觅些风骚入骨的美妇还不成嘛?”

忽然一道亮光闪过,只吓得慕容珊珊花容失色,震惊的抬起头,惊恐欲绝的看着一把软剑紧贴在脖子上,就听见张灏冷笑道:

“子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既然懂得自珍自爱,又为何把其他可怜女子当成货物般送人欺辱?纵然你有千种智计,万般不得已之苦衷,只此一条就足够我杀你了,别以为你是我姐姐的闺中好友,我就可以任你放肆,今日之事只有两种选择,要不你进府给我做三个月的女奴,要不就赶紧收拾好行李滚出京城,要不然,你就等着面临我张灏赶尽杀绝的手段吧。”

霎时间慕容珊珊脸色苍白如纸,此时那还不知道,这次真是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物了,想这名满天下的第一公子,真要想整死自己的话,那就只是一句吩咐而已,甚至都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只怕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自己一家老少都难逃一死了。

这一番惊人变故可吓得其她女人瑟瑟发抖的跪倒在地,就是秋惢也神色惊恐的想要上前劝止,可突然被姐姐张婉儿一把拉着,就听见张婉儿低声笑道:“别过去,今晚珊珊做的确实过分了,也该让灏儿好生教训教训她,不然长此以往,早晚她会惹下塌天大祸的。”

馨香居,坐落在内城一条主干道上,附近都是大型酒楼林立,各式茶坊遍布,可谓是人烟稠密,灯火酒绿之处了。

此时刚刚入夜,高达五层楼高的馨香居灯火通明,上百盏各式彩灯,把个酒楼照耀的金碧辉煌,可当无数呼朋唤友,举家来此的达官贵人们,乘坐着各式豪华马车停在道边,却全都被十几位豪奴拒之门外,当神色愤怒的人们没等大声指责时,就听见一位管事打扮的下人轻飘飘扔下一句话,顿时吓得这些人神色狼狈,扭头就走。

而整个酒楼之内,此时全都坐满了人,要是有知道底细的人进来,那马上就会发现,这里坐着的竟然都是几个国公家的管事下人们,将近三百人把个馨香居一楼整个层面坐的真可谓水泄不通了。

而上面那层楼,则满满当当坐着亲朋好友,店家的伙计全都精神抖擞的拿出全部手艺,后厨源源不断的把刚做好的美味佳肴送上前来,满楼都是呼喝大笑,热闹的如同集市。

而此时,张灏则立在酒楼最高处的雅间中,遥遥观赏着外面夜景,身后面,则坐着的都是自家亲人,今晚他出手大方,把个馨香居全都给包下,可连一个铜板都没花上,因为此处乃是他的产业。

唐瑛和朱勇等一干好友,此时都坐在三楼饮酒快活呢,整整一层楼全都是些武将,而四楼五楼,则就是各家的女眷了,一想到此,张灏不禁苦笑,这些没义气的家伙,竟然把自己给扔到五楼不管不顾,堂堂个大老爷们,又不是什么保姆,干嘛要负责招待各家的姐姐妹妹,老婆小姨子的,真是乱七八糟。

身后不时传出女人间的笑声,张灏听见阵阵脚步声朝自己走近,没等他转过身来,就听见嫂子朱氏爽朗亲切的笑道:“大老远的把咱们这些娘们接过来玩耍,你也不想着陪嫂子饮酒,真是不像话,独自一人躲在这里作甚?难道你不知道,今日可发生了几件大事嘛,可有无数人在满京城的寻你呢。”

听说有人到处寻自己?张灏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含笑看着走到跟前的嫂子朱氏,却发现她身边的周氏神色古怪的瞅着一个方向。

“昨日救灾及时,可是你的功劳呢,听说没有被陛下奖赏?反而骂了你一顿,陛下也真是的,呵呵,一想起今日听到的信儿,我就忍不住想笑。”

一边听着嫂子笑呵呵的话,张灏不由得把目光朝着周氏所指的方向看去,一边正色道:“那可是满城百姓军士的功劳,还有诸位大人和诸位将军们同心同德,更是圣上的英明,我可不敢居功。”

只见坐着自家姐妹的酒桌上,张宝不知何时溜了上来,正缠着表姐沐怜雪说话呢,同时又笑嘻嘻和另一边的两位一大一小两个女孩说笑,几个人倒也言谈甚欢。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小年纪好似个大人一样,都说年少轻狂,这时候就该去和姐妹们胡闹才是,她们不知多想亲近你呢!难道非要等大家都嫁了人,才知道后悔当初嘛。”

朱氏确实有些感叹,这兄弟如今品性越发的老成,差点都没有少年人该有的锐气了,却没发现张灏轻叹道:“就是怕将来各分东西,感情深了也就舍不得了。”

顺着张灏有些发呆的目光看去,朱氏一愣,随即似笑非笑的也未说话,倒是给周氏递了个眼神,周氏马上心领神会的笑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

作为嫂子,这句别有深意的话,自是不好意思出自朱氏的口,但周氏可就百无禁忌了,这些年来,大家一直都是把沐姑娘看成未来奶奶的,所以格外讨厌张宝时不时的过来围着沐姑娘转悠,好在头一年沐姑娘还格外看重这位弟弟,但没过多久就深感失望,对于不上进的张宝也不愿意多加理睬了。

可后来随着沐姑娘结识了芳宁公主和延平郡主,张宝又没事就来溜达,张灏对此心知肚明,肯定是那边府上的大太太朱氏,这是把主意打到公主和郡主身上了。

可对于这两位金枝玉叶的皇家少女,张灏倒是头疼之极,显然芳宁公主朱智真来此自然是背后有皇帝指使,而延平郡主年纪还小,今年才只有八岁,可是无论张宝引得哪一位垂青,恐怕这将来都是祸非福啊。

那一年张灏鼓动纪纲阻止二姐嫁给汉王,没想到纪纲本事不小,竟然把主意打到老祖宗身上,还愣是被他得逞,经过老祖宗上书乾清宫,皇帝果然又把二姐许配给太子,结果气的汉王一连闹了几个月,太太朱氏更是喜忧参半,不免一年多都彻夜难眠了。

这论起辈分,芳宁公主可是自家的长辈,虽说皇家有时候不太讲究这些,可也多少于礼不合,张灏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之间相处,反正这几年都是敬而远之。

此时听到周氏中规中矩的念出半首诗来,逗得张灏哈哈大笑,当下笑道:“那好,咱们过去和大家一起吃酒闲话,一会儿外面就该热闹了,还得观赏灯节呢。”

周氏和朱氏大喜,互相喜滋滋的对视,陪伴着张灏一同走过去,顿时吸引附近两桌的女眷注意,不免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看到张灏领着人过来,芳宁公主朱智真不敢怠慢,赶紧站起身子,似笑非笑的轻声道:“怎么?今日舍得过来陪我们了?”

看着这位公主中少见的姿容绝色,可谓是冰肌玉骨,落落大方的天潢贵胄,说来奇怪,朱棣的女儿大多姿色平常,只是比她们的姑姑们强上几分,顶多算是小家碧玉,也许跟母亲的遗传有关,岁数越小的公主反而越是长得漂亮。

这位芳宁公主自小可是骄纵异常,只是前几年也不知是被张灏欺负的,还是真的女大十八变,现在可是越发的知书达理,要不是举止洒脱,说话大气,都以为是换了个人似地,一时间到让张灏摸不清头脑,不知多少次在皇帝御前大叹不可思议,只气的永乐皇帝朱棣哭笑不得,大骂张灏讽刺皇室,顺便把他未来几十年的俸禄都给夺了。

没等张灏说话,朱智真身边的延平郡主朱映秋,此时抬起可爱的小脸,突然笑眯眯的问道:“灏哥哥,将来你是娶皇姑姑还是娶沐姐姐啊?”

这话可问的大家措手不及,当下被这句童言无忌闹得手足无措,坐着的沐怜雪顿时玉面飞红,她本就姿容绝世,这下更是羞得艳光四射,宛然瑶台仙子般,看的身边的张宝一时间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傻傻的呆住了。

而朱智真更是不堪,不但双颊嫣红如血,更是羞得把头低下,紧紧贴着前胸,身子发颤,就差没找个缝隙钻进去了,只看得大家哄堂大笑,不免看看这个天姿国色,那个国色天香,一时间真是惹得女人们抚掌赞叹。

此时此景,正有本人亲自赋诗一首,贻笑方家还请莫笑。

‘金铃玉坠霜伴雪,含娇入翠莲并蒂,锦绮珠翘羞艳质,凤鸾齐鸣比翼飞。’

倒是张灏脸皮厚,此刻只是有些微微的不自然,学着延平郡主可爱的小模样,笑眯眯的反问道:“那你说哥哥该娶谁好?”

立时整个雅间寂静下来,人人神色复杂,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二爷张灏明确的表态此事,想这二爷的婚事,真可谓是受人万众瞩目了,不但上至皇帝关心,就连朝中百官哪个不想把自己女儿许配给他?各家世家豪门更是逢年过年就往府上送礼,各家的夫人都把个英国公府走的比自家还要熟悉,要不是二爷身边总是陪着公主殿下和黔国公家的大小姐,估计外面都得打翻天,已经为了亲事而闹得不可开交了。

众人不免都把目光聚焦在朱映秋的小脸上,朱氏和周氏还有长房的二小姐张可儿,三小姐张卉儿,二房的两个妹妹,四小姐张诗云,五小姐张诗函,更是神色紧张,双手紧紧的攥着,就等着小丫头开口说话,在看看哥哥是否默认,那未来的国公夫人可就真个屏雀中选,从满京城的群芳闺秀中笑傲四方,立时脱颖而出了啊!

这桩未来必定轰动京城乃至天下的婚事,至此可也就是铁板钉钉了,就算是皇帝和老祖宗都无法更改了,谁不知道二爷张灏最是有主见,从不听他人安排的主儿。

只有张灏老神在在,他可知道这位从小身体就不好,一直多病多灾的小郡主,可不是个简单人,别看年纪小小,可是满肚子的鬼主意,话说回来,生在皇家的闺女就没个普通人,只是往往被压抑的多愁善感罢了,要不就是行为乖张,或是放浪阴狠,总之心理多少有些不正常。

果然,朱映红神色为难的左看看羞怒着瞪她一眼的沐姐姐,众人的脑袋自然随着她左转,真是齐刷刷的蔚为壮观,接着又右看看咬着朱唇,做个鬼脸恐吓她的皇姑姑,看的众人那脑袋又齐刷刷的跟了过来,惹得躲在雅间隔断外,听到动静而聚过来瞧热闹的丫鬟们,一个个笑的肚子疼,不免东倒西歪的捂嘴闷笑。

很是老成的抬头望天,此时的朱映红显得很是苦恼,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看的众人又下意识的跟着仰头,结果到底瞧得外面丫鬟们再也忍受不住,嘻嘻哈哈的蹲在地上,此时才惊醒大家,才发觉竟然被小郡主吸引的举止失态,一个个扑哧一声,也跟着失笑起来。

‘啪。’

突然听见一声响亮的巴掌响,众人赶紧又神色紧张的看过去,就是外面的丫鬟都只觉得手心发热,浑身紧张不安,尤其是两位当事人身边的宫女和丫鬟们,更是只觉得心跳如雷,全都目不转睛的死盯着郡主,这也许就是决定小姐一生幸福命运的关键一刻啊!

“嗯,本郡主看呀,皇姑姑和沐姐姐都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不娶哪个都不好,就干脆便宜灏哥哥了,都娶回家吧!”

切!众人同时大翻白眼,一个个暗骂真是个小滑头,不过还是不气馁的直视含笑而站的二爷,就等着他是否真的默认下来,那就是要享尽齐人之福,做个羡慕死天下男人的新郎官了,甚至支持两边姑娘的亲友团,此刻气势冲天的对视对方,生怕此刻气势上落了下风而连累主子跟着做个小老婆,那未来可就漆黑一片,凄惨无比了。

就是沐怜雪和朱智真不免也神色紧张,坐立难安的下意识死死拧着衣角,脸色更是苍白,隐隐间同是神态傲然,显然不想跟她人分享什么,就算是和张灏之间没有那份深情,此时倒也不想在众人面前输给对方,这女孩家的心思可是九转十八弯,真是令人就算是伤透脑筋,也是无法猜透了。

张灏放声大笑,神色洒然不羁,朗声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张灏自问不是什么圣人,自然非常欣赏心地善良,开朗活泼的佳人,可是情之一事,那还是慢慢相处的好,芳宁公主和沐姐姐确实如你所说,那都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将来她们自会做出选择,至于到底是嫁给谁?那可是未知之数,现在可不能胡说啊!”

“唉!”顿时哀声遍野,人人再也不理会这边,全都无精打采的饮酒去了,其实她们也清楚,此等大庭广众之下,以二爷的为人哪还能真的表态?只是心里存着个万一的念想,期盼着听到一声确切答案,那以后该奉承谁,可就事先有了真命天子了,但还是现实无情,又被二爷轻飘飘的躲过一劫。

两个羞涩不安的姑娘至此才算是松了口气,马上神态落落大方,笑着陪张灏说话,倒也看的桌上女人暗自点头,不愧同是出类拔萃之人,举止光明磊落,不同凡俗,如此心灵通透,蕙质兰心的佳人,才能配的上自家少爷,不像那些豪门家的大小姐,要不举止做作,要么故意羞涩的如同一只小鸟,要么骄傲的仿佛一只孔雀,看的人心生厌烦,难怪这些年只有区区几位姑娘,能被二爷默许在身边陪伴,确实有其超越群芳的一面。

当下周氏和朱氏振奋精神,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娓娓道来,只听得众女津津有味,时不时的喜笑颜开。

说了半天的京城趣事,朱氏口风一转,开始诉说今日外人到府上求见张灏的几件事来。

“这第一件事呀,就是西宁侯府上,驸马爷宋大人送来的请帖,说后日就是贵妃娘娘的生日,等晚上邀请亲朋好友同去府上欢聚。”

此事张灏当然知情,并且早已把一尊玉菩萨作为贺礼送入宫中了,这贵妃娘娘就是如今地位最高的王贵妃了,只差没有皇后的名分而已。

看着张灏笑着点头,朱氏接着笑道:“这第二件事,就是户部诸位大人满世界的找你呢,如今朝廷下旨满天下的减免百姓杂税,恐怕现在的国库又日渐空虚了。”

这话一出口,就看见沐怜雪眼眸一亮,钦佩的凝视着沉思不语的张灏,不免峨眉微皱,显然是在替他担心,倒是芳宁公主叽叽喳喳的嚷道:“这些年父皇已经够节俭了,连修个园子都不许,郑太监的宝船队不是能自给自足,不再需要朝廷拨出大笔银子了吗?怎么户部又跑出来哭穷?”

一边的张宝瘪着嘴说道:“陛下富有四海,百姓就该勤劳耕种以来馈赠朝廷,这京城一派繁华,想必各地同样安居乐业的,就算是日子苦点,可也不能连家都不要了,竟然跑到外地做个乞丐,还是朝廷一直厚待他们,以至于人人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哼!”

张宝的一席话,可算是语惊四座,人人无语,即使在座的女人都是些养尊处优,不知世事之人,可也未必不了解外面百姓的真正疾苦。

早从元朝末年,这天下各地就是饥荒天灾四起,百姓活不下去,只能纷纷跟着揭竿而起,经过各地起义军多年血战,各地村镇用十室九空来形容都不算为过了。

本朝太祖定鼎天下后,为了统治百姓,更是硬性划分了军户,农户,匠户等阶层,在开国初期此举确实奠定了快速休养生息,恢复国力的积极一面,但随着永乐皇帝的强势崛起,靖难之役虽说打的酣畅淋漓,但争霸天下的过程中,却是对忠于建文帝的军队和百姓杀戮的过于残暴,导致河北,山东,京城等地,由北向南,东西六七百里,南北近千里,基本成了彻彻底底的一片废墟,活人还不到战前的十分之一。

后来为了补充当地百姓数量,朱棣更是下旨大规模迁徙,不但强制性的把各地百姓举家迁到河北和山东等地,更是从人烟密集的省份把人口迁徙到各地边远省份,这就埋下了日后大规模逃荒的种子。

这些年来,朱棣频频对外用兵,更是花费巨亿银两打造船队,开凿漕运,修建北平城等等一系列举动,无不导致天下百姓赋税加重,而各地的世代农户律法又过于苛刻,一家人交不上赋税,包括里长在内的十家农户都得跟着遭殃,动辄全体被罚没家财以用来缴税,或是干脆全都赶去做苦役,那十有是没法活着回来了。

而明朝又实行严格的户引政策,没有当地官府的合法手续,任何人都别想走出五十里地之外去,随意跑出去,那就是触犯了大明律,其罪可大可小,连出门访亲会友都得受到严厉限制,可想而知,举家迁徙到临近富裕省份的梦想,基本也就属于痴人做梦了。

交不起赋税吃不上饭,还不能跑到城里做工养家,就是土地房屋即使荒废了也不许你变卖,更不能投奔亲戚那可怎么办?还有最后一招,那就是举家给有功名在身的士子阶层当个庄户吧,也算是能勉强吃饱肚子,可问题是,此时可是明朝初年,先不说日后庞大囊肿的士子阶层和皇室贵族阶层还远未形成气候,问题是人家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哪还敢整村整村的收留你们,那可是犯了大罪!

最后实在是逼得百姓没了活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整村全体老少爷们,拖家带口的逃荒吧,当个黑户咱也认命了,就算是沿街乞讨也好过饿死不是,最后历史上就在永乐末年,无数村子变成了鬼蜮,天下乞丐蜂拥四起,算是严重动摇了明朝的统治根基。

而此时就是出现了类似苗头,还好因张灏这些年一直鼓动民间进行海外贸易,虽说成效不大,但起码能保障郑和的船队不在依赖朝廷供养,又接连规劝皇帝朱棣,几次下旨免去最严重州府的百姓多年积欠的农税,这才多少缓解了各地日渐尖锐的矛盾,可由此带来的后果就是户部一年的税收大减,闹的官员们动不动就哭爹喊娘,大喊哭穷了。

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对于此等家长里短的琐事,在座的女人们都心知肚明,此时听到这位宝少爷一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贵族心态,可着实有些瞧不起他了,大丈夫就算不能兼济天下,可起码也得通达世事,不能做一个醉生梦死的草包蛀虫吧?就这一句话,张宝今日可算是彻底漏了底细,暴露出不学无术的一面。

芳宁公主朱智真马上神色不屑,冷笑道:“这话说反了吧?应该是某些人才是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这成天混迹在女人堆里,平日只知道看些野史杂书,那正经的四书五经却碰都不碰一下,更不去和外面的正经人交往,只知道和些下贱戏子还有纨绔子弟什么的混迹一处,这将来可如何是好?”

朱智真已经是很温婉的提醒兼讥讽张宝了,也是看在大家从小玩在一起,也是一心为了对方好,希望他能悬崖立马,日后好生用功读书,就算不出来为官,但起码也不会混混僵僵的度过一生。

谁知张宝摇头轻叹,却把她的一番金玉良言当成了耳旁风,只是神色依赖的盯着身侧的沐怜雪,好半响才憋出话来,悠然惋惜道:“本以为智真姑娘能是我的知己,唉,今日才算是明白,还是和外头那起子苟且专营之人一样,每日沉浸在凡尘俗世中,却不理解我只想遨游山林,做一个无所拘束的闲云野鹤,就算被你们误解又有何妨?看来只有姐姐才真正算是我的知己,懂得我的一番心意了。”

众人大哗,沐怜雪神色淡漠,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的道:“那就还请宝弟弟去找你那位知己姐姐吧,这里坐着的都是些凡尘中人,每天只关心茶米油盐的,哪还有那闲情雅致遨游山林间?连个肚子都填不饱,还有什么心情去潇潇洒洒。”

张宝一时被沐姐姐的话堵得满脸通红,免不了被其她人怜悯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不禁恼羞成怒道:“想我们这种人的出身,哪一个不是一生富贵何愁日后能贫困交加,姐姐你,却偏要拿这话来呛我,我知道如今你心变了,再不是往日那个怜我疼我的好姐姐,如今一心只知道记挂着灏哥哥,人家的一举一动都时时刻刻牵挂着你的心。可是,那些朝堂百姓间的烂事又有何可值得你惦记的?没了污了你那纯洁无暇的心灵,而变成一位浑浊不堪的俗物了。”

难过的叹息,沐怜雪至此就是连话都不想和他说了,算是彻底的对他心灰意懒,反而是乖巧坐着的延平小郡主欢喜的看着张宝,小丫头的眼神竟然有了一丝情意。

此时二小姐张可儿冷笑道:“你这锦衣玉食的生活是怎么来了?难道哥哥就不深想想吗?要不是祖父和父亲大人为国尽忠,二哥哥这些年来为家族日夜筹谋,没了家里的福萌保佑,你还有何保障去悠闲度日?”

其他女人顿时赞同的点头,这些年她们一直被张灏言传身教,早就不是什么懵懂的无知少女,可以说对于未来的生活,起码有了个清晰明确的方向,那就是要尽自己的努力,而去争得属于自己的幸福,指望着他人带来富贵,那都是些无根之木,只属于寄人篱下的糊涂虫而已。

“哼,真没想到,你们竟然都成了如此市侩的俗人,罢,罢,罢。我也不稀罕和你们来往,你们自去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自去寻我的世外桃源,大家好聚好散,各位姐姐妹妹,告辞了。”

看着张宝远去的背影,姑娘们都不免轻叹,时下大多数的公子少爷,都是他那副脾性,都把家族的富贵荣华看成了天经地义,就没一个及时醒悟的,这些年来,那些家破人亡的豪门世家还算少吗?

就是张灏难免也轻轻叹息,也打消了把国事详加解释给人听的念头,只是顺着前头芳宁公主的话头,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是一个偌大的国家,这些年朝廷多番大动干戈,耗费的民脂民膏数目,花费的银子,委实有些过于骇人听闻了,不免把百姓折腾的苦不堪言,要不是这两年及时减免各地赋税,恐怕各州府就要出现大规模的逃荒人家了,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可万万轻忽不得,此事事关重大,明日我就亲自去趟户部,亲自拜会各位大人。”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朱氏神色妩媚的笑着,而身边的周氏自然不敢随意和小主子们争论,同样也是默不作声的,就是其她三位姑娘,性子也都本分老实,除了二小姐性格酷似哥哥张灏外,这三个小姐其实在国公府并不如何出众,说话做派都属于中规中矩而已。

此时张灏的姐姐张婉儿和秋惢都在楼下,那里坐着的都是亲戚好友家的贵妇们,而五楼其它雅间,大多是未出阁的姑娘小姐,因为人人知道二爷张灏不喜和外人牵涉太深,所以也没人敢过来打搅,陪他的都是些至亲姐妹。

此时气氛稍显窒闷,朱氏笑着一挥个眼色,当下未语先笑,看的大家莫名其妙,只见她笑的花枝乱颤的捂着脸,真是瞧得他人跟着失笑。

周氏急忙站起,朝着外面招了招手,自然守在雅间外的丫鬟们心领神会,急忙端着各式洗漱工具进来,伺候自家小姐漱口更衣,而对于此间唯一的异性,反而没人理会,自顾自的伺候小姐脱下本就单薄的长裙,露出里面贴身的小衣来,真是绣缎玲珑,一片峰峦叠嶂,壮观起伏了。

此时笑的不亦乐乎的朱氏才恢复过来,眼眸不禁一亮,偷笑着指着正在换衣的芳宁公主和沐姑娘,低声调笑道:“快看呀,没想到这两个往日的青涩丫头,如今成长的身材这么好了,就是嫂子也有些心猿意马了,嘻嘻。”

横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张灏,朱氏低声笑骂道:“你就是个小呆子,人家姑娘连此等隐秘事都不顾忌你,你却不懂得顺着人家的一片好意,真是无可救药的小傻瓜。”

张灏顿时苦笑,其实他哪是不想偷看,只是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他也知道欣赏下人家的风流美态,并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毕竟有些难为情,何况这些狡猾女人都知道他乃是个地道的伪君子,所以才故作大方呢。

至此不由得心中浮想联翩,是否要放弃一直坚守的道德底线?干脆就入境随俗得了,以自己的身家条件,就是采摘了满京城的名花奇草,那也是举手之劳而已啊!

(还是求下收藏方景拜谢!)

陪着意犹未尽的姐妹们观赏完璀璨灯海,因昨日雪灾,使得今年的元宵灯节不如往日般热闹,倒也让姑娘丫鬟们怨声载道的,张灏对此可无法视而不见,当下就暗自吩咐张梁几句。

率先护送姐妹们坐着轿子回府,只是临走时和姐姐姐夫打了下招呼,因他年纪还小,又不喜欢交际应酬,到也没人出言挽留他。

回到醉梦居,自有大丫鬟书萱和紫雪带着四个二等丫鬟上前伺候,书萱今年十四岁,正是当年周氏夫家的远房表妹怜儿,在这批小丫头中长得最是出挑,身材曼妙,姿容清丽,更是举止间一副我见犹怜的俏模样。

而紫雪则酷似姐姐张婉儿,不但长相含苞待放的好似一朵莲花,说话举止也大方精明,今年同样十四岁,乃是青衣卫出身,正是个孤儿,从小被调教的琴棋书画皆通,身手灵活,如今掌管着当年烟翠的书房账目。

其她四位丫鬟有两个也是青衣卫出身,另两个则分别是母亲和老祖宗选派过来的,其中自然饱含深意,不但要时时监视屋中的丫鬟们,甚至已经被下人们戏称为未来的暖房丫头,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张灏是真的累了,当下洗漱完毕后就径直走进卧房,早就在锦塌间为他暖被窝的书萱急忙起身,慵懒娇柔的身子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贴身小衣,不经意间露出玲珑身段。

其她几位丫鬟顿时嬉笑,紫雪更是趁机取笑道:“呀,这么冷的天就别起身了,陪着二爷安寝吧,省的身体受凉可不是玩笑的。”

脸色一红,书萱瞪了几个丫鬟一眼,不甘示弱的道:“陪睡也行,不过得大家轮着来,这就叫见者有份,嘻嘻。”

清楚她们那点小心思,不过也只是没事逗弄自己而已,真正胆子大些,别有用心的丫鬟,都早已送了出去,张灏如今的免疫力每况愈下,他如今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还能真的对美色无动于衷?

当下张灏淡淡的朝嬉笑闹在一起的丫鬟们吩咐道:“都下去吧,如今是越发没法陪你们胡闹了,这么点年纪就想着羞脸之事。”

丫鬟们顿时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少不得人人瞪了主子一眼,赶紧害羞的弯腰行礼,转身朝着外面跑去,临走时还带走嘻嘻哈哈的清脆笑声。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张灏换上一身紫蟒官衣,外罩一件貂皮斗篷,直接赶去户部,此时尚书和两位侍郎大人都不在,都以上了早朝,随便安慰了下哭穷的官员们,明确告知他们,圣上年前派出的船队已经快要归来,正是从倭国带回二十船的银矿,其中大部分早已准备拨给国库的,只是张灏却没有提及,其中还有十艘中型海船却是自家和皇帝的私货。

虽然没有马上解决户部的燃眉之急,但总是点安慰,何况张灏此次过来,也是代表着皇帝的意思,这些位大人哪还敢胡说八道,全都笑呵呵的表示谢意。

不想明日跟着人群一起进宫为贵妃祝贺,张灏当下就提前一日进了内宫,首先自然是去王贵妃那里说上几句吉祥话,可把个贵妃娘娘喜得喜笑颜开,当即搂着他就不撒手,对于怀里的孩子,王贵妃可是看着一点点长大的,自是格外亲厚,就是因为这孩子身份上只是个外臣小辈,所以才能把满腔慈爱倾斜在他身上,而对于真正的皇子皇孙们,则要冷谈的多了。

好在不时有命妇们提前进宫问安,这才依依不舍的把张灏放走,舒了口气的张灏可不想在宫中被皇帝逮到,那这得一天陪着站规矩了,赶紧紧走慢赶的,冲入隔壁贤妃娘娘的寝宫,这姑侄俩不免又是一番亲热,没有子嗣的贤妃权娘娘,早就把张灏当成了儿子看待,当下献宝似的拿去一大堆宝贝来,张灏也未客气,马上把一堆金银玉器全都包好,又陪着权妃说了半天的话,这才依依不舍的告别而出。

正巧此时永乐皇帝朱棣下了早朝,因为惦记着贵妃的生日,就直接过来,正陪着娘娘在宫里散步呢,因天气寒冷,两人说说笑笑的朝这边过来,就想着到贤妃这里稍微歇会,刚好看见贤妃陪着背了个大布囊的张灏站在院门外。

一瞧见皇帝朱棣,张灏顿时撒丫子就跑,一溜烟的工夫就没了踪影,看的贤妃站在原地捧腹大笑,只气的朱棣吹胡子瞪眼,张口骂道:“你们俩就惯着他吧,成天从宫里往家拿东西,这成何体统?”

王贵妃柔声笑道:“还不是你把人家孩子的俸禄给夺了,这大过年的,灏儿难免花销大,又比不得瞻基他们有封地供养,别连给下面人的赏钱都拿不出手,那还不是丢的是您陛下的脸面。”

朱棣一时哭笑不得,指着张灏远去的背影,怒骂道:“那家伙还没钱?你们莫要被他迷晕了头,这小子如今什么混账事都干,内务府都快成他家的了,要不是朕三番五次叮咛内侍,朕的内库都怕被他给偷空了,不行,明日就下旨给张辅,不把这小兔崽子好生教训一顿,早晚能成为咱皇家的一个大祸害。”

风情万种的横了皇帝一眼,贤妃以往和王贵妃的关系并不好,只是这些年因为身边有了张灏这个干儿子,年纪也大了,倒把一些争斗的心思放下,反正一直没有子嗣,就更加了没了那份念想。

此时缓缓走到王贵妃身边,伸手搀着对方的胳膊,贤妃不禁感慨的笑道:“真亏了陛下身边有了个开心果,如今陛下越发的像个慈祥长辈了,当年臣妾刚入宫时,陛下可是威严冷漠的令人心颤胆寒呀。”

深有同感的点头,王贵妃当下也是感慨万千,以前的皇帝,心情一不好就拿太监和宫女出气,也不知杖毙了多少无辜生命,自从有了张灏出现,这些往日阴鸷难测的性格可渐渐消失不见了。

只有朱棣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此时悻悻的看了自己最宠爱的妃子一眼,当下举步朝远处的御花园走去,其实他性格改变,其中固然有张灏的一份功劳,可是却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原因,真正令他卸下心头巨石,使他不在烦躁的缘由,就是那多年消失不见的侄儿,已经在三年前真的身死了。

此事极端隐秘,唯一知情的人也被他灭了口,他可万万想不到,这里面还真就是出自张灏的手笔,这里就不多提了,以后自然会详细交代清楚。

背着一大包宝贝跑出来的张灏,自然是被一路上见怪不怪的侍卫们放行,对于没事就顺手从宫中顺东西回家的侯爷,这些侍卫和公公们,就别提多羡慕了。

张灏心中清楚,正是自己时刻表现出贪财一面,又不喜多管闲事,顶多只是建议一两句,却从不和大臣们打交道,更别说真正处理事务,当个尽职尽守的官员了,这才使得自己免去被皇帝猜忌,安身立命的法宝之一。

回到府中,张灏随手把布囊交给紫雪,此时已经中午时分,先嘱咐几句把里面的东西放置好,看着紫雪离去,张灏这才走出院子,想先去老祖宗那里请安,此时母亲肯定也在静心堂中,正好顺便陪着长辈们用膳。

踏足漫步在雪地之上,远近都是清婉雪景,张灏心情不免欢喜,抬头看看天际,只见柳絮般雪花团团而下,真是唰唰似蟹行在沙上,纷纷如乱琼堆砌间。

自在的行走,忽然张灏瞧见远处一个倩影正拿着一把小玉铲,正在一处亭子中铲着浮雪,而亭子当中,那石桌上正架着一具炭炉,上面放置着茶具,烟火飘渺,似雾似云。

饶有兴趣的盯着那具美好倩影,张灏略微注目了下,倒也一时间有些陪着对方进入这恬淡气氛中,更是欣赏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少女忘我的寻找洁净白雪,浑没发觉自己早已走出亭子,此时柳絮般的雪花渐似鹅毛,真是如棉扯絮,乱舞梨花。

一身白狐皮的大氅,这少女隐隐间露出的手腕更是欺霜赛雪,莲步依依,整个人身姿秀玉挺拔,宛如雪中精灵,举手投足间显得活泼可人,一反往日大家闺秀的温婉姿态。

行动间早已衣沾六出,只是顷刻工夫儿,漫天雪花就拂满全身,把个玉人映衬的洁白无瑕:衬瑶台,似玉凤翻羽绕空舞,飘粉额,如白鹤展翅连地落。

正是:冻天长亭寒起雪,光遥银海玉生花。

张灏一时间只看的心摇神驰,当即改变行走方向,朝着亭中走去,没走几步,靴子踏雪的动静,就把那少女惊到,少不得抬起头,不好意思的轻声道:“瞧见下雪了,就想着出来扫雪煮茶,连个身边人都没带,到被你捉个正着。”

“呵呵。”张灏哈哈一笑,几步走到少女身边,看见对方头上身上到处都是雪花,马上伸手给她轻轻拂了几下,如此亲昵的动作,倒也让少女嫣然一笑,也没羞涩的躲闪,任凭对方的手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

“表姐,还是你雅兴好,这大冷天的也出来玩耍,可穿的也过于单薄了,这件狐皮大衣可不顶用啊,来,把我这件貂皮斗篷换上,这可是从皇伯伯那里偷来的,可暖和呢。”

“别,我倒不怕,可别把你冻着,啊!这件就是皇家御用的斗篷?怪不得你穿起来好像个黑熊呢,呵呵。”

张灏顿时苦笑,当下促狭心起,也不管表姐沐怜雪推脱,伸出猿臂一搂,就把沐怜雪整个身子搂在怀中,扶着她慢慢走进亭中,也不顾人家小声抗议,几下就把那白狐大氅给脱了下来,露出里面乳白色缎子夹袄,一具白金打造的璎珞琉璃凤锁垂在胸前。

沐怜雪此时可是真的害羞不已,即使从小就和弟弟张灏亲密无间,甚至前两年二人还被老祖宗捉弄,一连几个月同睡在一张床上,可如今毕竟大家年纪都大了,好在此处没有外人,只得红着俏脸由着他的性子,柔顺着披上那件斗篷,看着张灏有些发冷,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帮他穿上自己脱下的白狐大氅。

又细心给他整理前襟,多少缓解了下紧张不安的心情,笑道:“好了,果然名不虚传,这件衣物真个暖和,只是不免外形丑陋,少不得可要被姐妹们笑话了。”

“无妨,天寒地冻的哪还能光顾着漂亮,赶明儿就给妹妹们一人准备一件狗熊皮的大氅,看谁还来笑话你。”

“嘻嘻,就你会捉弄人,快来,我给你烹煮香茶吃,也好暖暖身子。”

不由分说,沐怜雪牵着张灏的手就走至石凳前,那冰冷石凳上,早已铺垫着厚厚的锦缎,先让张灏坐下,沐怜雪站着伸出芊芊玉手,开始收拾茶具,动作轻柔细心,还一边笑道:“这可是有名的江南凤团雀舌牙茶,今日你可是有口福了。”

含笑点头,张灏欣赏着十指青葱般的小手,灵活的在青瓷茶具间忙碌,此时外面雪舞飘飞,亭中却感觉温暖如春,正是有诗为证:

‘白玉壶中翻碧浪,紫金杯内喷清香。’

几盅滚烫的香茶入腹,顿觉胸腹中暖意翻滚,沁人心脾,唇齿间香味缭绕,大感滋味无穷,不过空着肚子饮茶,到底是觉得没滋没味,何况张灏天生又是个焚琴煮鹤之人,从不喜欢什么附庸风雅。

看着恬淡坐在一侧的沐姐姐,张灏不免扫兴的笑道:“这半天都未进食,此时饿的越发难忍了,对了,你们几个昨晚不是还嚷嚷着成立诗社吗?怎么此时都如期下了雪,反而不见妹妹们的身影?”

难得沉浸在雪景之中的沐怜雪,更难得的是和眼前人独处一处,还没等回味下写意的氛围,顿时被这前世冤家给把个如诗如梦般的气氛破坏殆尽,心中大叹真是个小恶人。

心中慎怨,沐怜雪不禁扬起秀眉,轻笑道:“真当咱们几个是在过家家不成?这成立诗社可是得郑重其事的准备,又得张罗花销,还得寻到一处诗馆,还得拉人入伙,我们大家又没经历过这些琐事,少不得要事先筹划下。”

心里惦记着张灏肚子饿一事,沐怜雪赶紧站起身子,朝着她的居住的院子翡翠居望去,想招来几个丫鬟过来,却看见远处几个婆子冒着茫茫飞雪,手里拎着食盒,说笑着走近。

欣喜的朝对方挥手,马上引起几个婆子的注意,大老远看见原来是二爷和沐姑娘在亭中烹茶赏雪,忙露出欢天喜地的笑容,几位小心翼翼的快走几步,一起赶了过来。

张灏打眼一瞧,原来是负责送东西进园子的李妈妈,笑道:“正好,李妈妈,今日带着什么好东西进来,我正肚子饿了。”

那李妈妈和几位婆子可惊得分同小可,当下为难的说道:“哎呀,这可怎么得了,今日还真是不巧,盒子中都是装的鲜果,此外就只有一篮子番薯,还是大奶奶老是念叨,才送进来了。”

“咦,那敢情好,拿给我瞧瞧。”张灏站起走过去,几个婆子赶紧掀起盒盖,只见里面都是洗好的龙眼,荔枝等从南方快船运过来的水果,此外就是一篮子地瓜了。

随意捡了几个个头大的,沐怜雪在一边含笑看着,也未说话,张灏道了声谢谢,那李妈妈笑着说了几句话,几位婆子见二爷执意不许自家去为他张罗吃食,遂道别朝园子中走去。

等人走远了些,沐怜雪好奇看着张灏顶着大雪,跑到一处堆放木材的角落,抱着一堆柴火跑回来,又抽出腰间软剑,顷刻间就在冻得坚硬的雪堆下挖出一个不大的小洞,又把几个番薯放进去,把土埋上,把柴火铺满地面,眼瞅着就要生起火来。

头疼的摇头,沐怜雪赶紧走过去阻止他,取笑道:“我的傻弟弟,这么大的雪,你得费多久的工夫,才能把地下的番薯烤熟了。”

张灏一愣,心想也是,这天寒地冻的,又没有何物遮挡,一时半会的就算是不会把火熄灭,可也得等上半天,才能吃到香甜的烤地瓜,何况这种方法似乎也不大保靠,能不能真的烤熟都是未知之数。

正为难呢,正好抬头瞧见沐姐姐一脸笑意,心中恍然的张灏,赶紧不耻下问的道:“呵呵,还得怜雪姐姐帮我想个主意,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了?”

轻轻一笑,沐怜雪也未故意捉弄,只是后背双手,悠然叹气道:“唉,昨日才有店铺的伙计,送来了新鲜的鹿肉,此外我院子里,还有前年某人发明的烤架,看这天气,正是饮酒烤肉的好时候呢。”

张灏大喜,不免放声哈哈大笑,他清楚沐姐姐家中就在京城开设了十几间铺子,经营着各种从云南运抵过来的特产,其中有几间生意最兴隆的店铺,可都是她自己的产业,时不时的,就有店中伙计送过来孝敬一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

而那烤架就是前几年自己画图找人做出的,当下二话不说,马上就要亲自走一趟,没走几步,就听见沐怜雪在后面高声吩咐道:“记得让入画把屋子中的一坛桂花酒一并取来,另外嘱咐她们熬上一锅暖胃汤,那鹿肉吃多了不消化,容易伤胃。”

“好嘞!”张灏当下也大声应和,整个人快速移动,很快就跑到翡翠居中,连声吩咐入画等几个大丫鬟,顿时惹得一方清幽小院,变得热闹无比。

此时这一番动静,可把在屋中做着针线活的奶娘王氏闹了出来,张灏不敢怠慢,赶紧上前笑着说话,这位姨娘可是母亲的远房表妹,更是喂养大了沐姐姐之人,只是她自己的孩子却因病夭折,年纪轻轻的就孀居在家,也未再嫁,母亲和老祖宗敬她贞洁自守,从来都是对其客气有加的。

“哎呦我的儿,这大冷天的,偏偏穿着你姐姐的衣物作甚,也不怕冻着,你可比不得她,那名字里就天生带着雪字,别看是在云南出生的孩子,那可是最不怕冷的人物。”

王氏笑着上前就是一阵唠叨,赶紧心疼的把怀中的手炉取出,亲昵的托在张灏心口,搂着他就朝着屋中走去,更是吩咐道:“快,把那件上好的油缎子棉衣取来,这大冷的天儿,只有此等质地厚实的衣物才保暖。”

张灏无法,少不得陪着这位中年美妇说了几句话,又一连吃了两碗参汤,接着穿上那件仿佛是后世军大衣一样的厚棉袄,这才笑着告辞而出,一眼瞧见两个丫鬟费力的抬着烤架,马上疾走几步,一把捞起那沉重的架子,大步朝前方走去。

肉香扑鼻,混合着番薯片的香甜之气,张灏惬意的坐在一张太妃椅上,手里还端着一杯香甜的桂花酒,遥望着亲自素手翻弄巴掌大的鹿肉片,小心翼翼往上面粉刷作料和油料的沐姐姐。

入画,折梅,雪竹,春雨这四个大丫鬟,嬉笑着在一边打着下手,而含香等几个小丫头,早就眼馋嘴馋的不得了,刚才还央求二爷帮着又抬过来一具烤架,此刻正支起一支大伞,躲在下面心急火燎的煎烤肉块,因为心急,以至于不时有热油四溅,吓得几个小丫鬟哇哇大叫。

遥遥瞧见嫂子朱氏和几个妹妹,带着一大群丫鬟过来,看这架势,正是奔着自己这个方向,张灏懒洋洋的坐着,笑眯眯的注视来人。

隔着老远,就听见嫂子笑骂道:“敢情,我这一大早的就被妹妹们堵上门去喔噪,真是吵得我头都要裂开了,你们这小两口到惬意,竟然躲在亭子中饮酒吃肉,卿卿我我的观赏雪景呢?”

沐怜雪脸色一红,捡起一块烤好放在一边的鹿肉块,盈盈走到朱氏身前,笑着哄道:“来,张嘴,赏你一块鲜肉。”

顿时其她人哄笑,朱氏故意笑着讨饶道:“哎呦我的少奶奶,就算你把嫂子当个小狗,嫂子也心甘情愿的,只盼你啊,能早日嫁过来,到了那时,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配合的一张嘴巴,就把那块鹿肉咬在嘴中,吓得沐怜雪差点被她咬到葱嫩的手指头,急急忙忙的缩回手,对于这位泼辣的嫂子,有时候还真是没有办法,这已婚妇人到底比面嫩的黄花闺女有优势,聪明的沐怜雪也不回嘴,悠然自得的走回原处去。

“啊!好香啊,本小姐也要尝尝。”嘴馋的四小姐张诗云马上欢叫,当下就拉着五小姐张诗涵和三姐张卉儿上前,入画等几个大丫鬟,赶紧笑着让出地方。

二小姐张可儿则笑眯眯的道:“好啊,我们去费心费力的乞讨银子,还得看嫂子的脸色过活,你们俩却悠闲的躲在这里,真是没个天理,果然未来嫂子就是比小姑子们亲上三分,哼!”

张灏顿时失笑,摇头笑道:“我又没说加入你们那劳什子的诗社,你这番话,可骂错了人了,哈哈。”

一把拍打掉就要去抓烤的滚烫肉块的小手,又气又怒的沐怜雪,慎怒不已的说道:“合着你们兄妹合伙欺负我一个人,刚忙碌了半天,伺候着这位大老爷吃肉饮酒的,这还得继续伺候着小姐们,还得任你们取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张家的。”

放声大笑的朱氏一把搂住她的香肩,同仇敌忾的大笑道:“如今你才真是醒悟了,这伺候人家张家兄妹,可不就是嫂子的差事吗?哈哈。”

其他人更是大笑,此时才发觉失言的沐怜雪,这下子可是面子再也挂不住了,顿时嫣红如血,好在张灏及时替她解了围,朗声笑道:“我可不许你们合伙欺负老实人,沐姐姐,过来陪我坐,咱们不理那些坏人,对了,嫂子,你叫人多搬来些用具,大家一起烤肉吃酒。”

不用等主子们吩咐,丫鬟们顿时笑着散去,只有几个姑娘不管不顾的,抢着分食烤好的鹿肉,而朱氏则在一帮不停的张罗,她身为人妇,如今早已经习惯伺候人了,何况此时肚子里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自是不敢多吃类此此种烤的焦糊的肉块。

很快,各个院子里的烧烤用具都给搬了出来,此时雪花渐小,眼看着天色就要放晴,更是乐得丫鬟们忙着洗刷碗筷,入画带着丫鬟又把事先切好的上百斤鹿肉全都取来,就是张灏身边的丫鬟们也闻风而动,还吩咐了管事王婆子准备了大批的猪羊肉和时鲜作料,顿时把一场二人聚会,演变成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型聚餐。

这可顿时惊动了园子里的其他人,丫鬟们也不理睬,自顾自的忙着烤肉饮酒,将近上百人把个亭子团团围住,各自和相好的好友聚在一起,不时的说说笑笑。

而亭子中,吃了几块肉就以告饱的姑娘,则聚在张灏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成立诗社的事,听到朱氏已经被她们缠的没了法子,只得拨过来纹银百两,还被逼的做了个后勤管事,当即大笑道:“你们这下子,真可谓是预算充足,好大的手笔了。”

(新年到,方景祝大家新春快乐,吉祥如意,特地放出一章,嗯嗯,还是自己看吧,希望别引起大家的反感,那个,嗯嗯,多多收藏,推荐吧,也许以后还有!)

国公府醉梦居。

偌大的花厅中,此时悄然无声,四周的摆设多是以青竹为主的工艺制品,显得四周装饰秀雅绝伦,不带一丝奢华之气。

一张金丝楠木的太师椅上,张灏惬意的随着椅子摇晃,室内温度宜人,只是穿着一件单衣单裤,白色质地的丝绸面料,柔软而贴身。

两个成熟妩媚的俏脸赫然跪坐在椅子下方,却不是张灏屋里的几个丫鬟,只见一个身穿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袖袄,外罩兽朝麒麟补子锻袍的风流美妇,此时正小心翼翼的伸出玉着张灏双腿。

而另一个抬头瞄了眼假寐中的主子,脸色红红的低下头,她也是一身隆重礼服,大红缎子遍地金通麒麟补子袄,外罩一件玄色五彩金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两女下身同式大红金枝绿叶百花托泥裙,梳着千堆云的宫髻,自是满头珠翠,描眉涂红。

两女不时窃窃私语,一位就是应约过来做三个月女奴的慕容珊珊,另一位,则是在两年前因丈夫战死沙场,而做了寡妇的周氏。

今日正是王贵妃的寿日,以至于有点身份地位的妇人,全都盛装打扮,尤其是各豪门世家的女人们,更是人人不敢怠慢,个个不甘落后,甚至早在几个月前,就暗自准备名贵绸缎和各种首饰。

就算是没资格进宫为贵妃娘娘庆寿,起码在府上也得穿上一件吉服,既不会被人笑话自家不懂礼仪,更是能趁机显摆下平日很少能穿在身上的大红宫装,也算是一举数得了。

老祖宗一大早就带领太太姑娘们,被满园子的丫鬟簇拥下,赶去了皇宫,反而张灏却无动于衷,自在的躲在家中捉弄过来的慕容珊珊。

这两位可谓是同命相怜,又年纪相仿,兼且同是长袖善舞之人,自然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也算是女人之间那特殊的感觉,熟悉亲切的速度之快,真是令人大叹不可思议了。

脸色通红的周氏被慕容珊珊一番私房话说的羞涩不堪,忍不住伸出一只手,狠狠的在对方酥胸上拧了一把,又禁不住好奇之心,小声询问道:“真有那么奇特?莫不是你来哄我?”

吃吃娇笑,慕容珊珊得意的瞅了她一眼,暧昧的低笑道:“骗你作甚?那可是个女人恩物,难道你孀居在家,就一点不想汉子?”

刚才一番话只说的周氏感觉浑身燥热,下意识的又抬头看了主子一眼,脸色更加嫣红,都似能一掐出水,真是我见犹怜,令人心惊肉跳的美艳绝伦,倒也一时间露出马脚,被盯着她的慕容珊珊看个正着,心中恍然大悟。

心中暗恨张灏故意找茬,使得自己委屈进了府做个下贱的女奴,慕容珊珊当下也不多言,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奇怪物件,看的周氏眼孔突然放大,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个东西。

惊呼道:“天啊!你这个小淫妇,大白天的就把这羞人物件带在身上,羞不羞啊!”

这声低呼可吓得慕容珊珊直翻白眼,赶紧伸手捂住周氏的小嘴,恶心的周氏急忙后仰,嘴里叫道:“呸,呸,恶心死人了,你的手可摸过那恶心东西。”

神色不屑的横了周氏一眼,慕容珊珊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放荡的轻笑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有心偷汉子却恁的胆小如鼠,来,拿着。”

被说中心事的周氏只觉得羞得无地自容,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寡妇,倒也不怕被对方瞧不起,当下强忍着羞涩,哆哆嗦嗦的接过那个物件,瞪大了美目,只觉得这不大的小东西,竟然沉甸甸的,当下神色好奇,仔细的瞧了半天。

无声笑笑,慕容珊珊得意的小声解释:“这恩物名唤甸铃,可是出自南方缅甸国的手艺,这算是做工最细致的,可要白银二十两呢。”

周氏顿时大吃一惊,虽说她从未见过此等闺房中助兴之物,可也不是一味的不知不懂,可也听说过其他妇人偷着买过,就算是金玉质地的上好玩物,顶多也就是三四两银子,而这个奇特又软中带硬的小玩意,竟然得花上那么多银钱,可真是贵的离谱了。

“看见没,这甸铃身躯小内玲珑,可藏着大玄机呢,得使人轻轻借力,就会自己辗转个不休,还能发出好听的蝉鸣声,惯能使佳人助兴,令人心颤身软的,嘻嘻,这可是号称金面勇先锋,最是战功赫赫,所向无敌的,所以扬名闺房绣塌,又被女人们叫做勉子铃的便是它。”

这当着爱慕已久的二爷脚下,把玩着令人心慌意乱的淫物,可一时间把个周氏搅得骨酥身热,她如今二十几岁,正是贪图男女之事的年纪,可是丈夫却久不在身前,前年又身死在异国他乡,虽说对那丈夫没什么感情,可毕竟是个男人,如今可算是久旷之身,平日更是洁身自好,但这多么年没有雨露浇灌,也不免内心凄苦,夜晚孤枕难眠了。

轻轻一叹,周氏把这甸铃还递给慕容珊珊,心灰意冷的叹息道:“就算是做的在巧夺天工,也只是个死物罢了,姐姐也不瞒你,这日子虽外表过得光鲜夺目,可这晚上的日子着实难熬,就怕别人说三道四,说咱们不知羞耻不守妇道的,唉!”

慕容珊珊顿时脸色一紧,冷笑道:“管那么多闲话干甚?咱们娘们又不是偷人,还怕那些风言风语?有本事那些尖酸刻薄的,几年也别叫自家汉子上床啊!一个寡妇还怕啥,可比起那些男人未死,还偷着和野汉子勾搭的下贱胚子比,你我不知高尚了百倍呢。”

被她这么一说,周氏心中叹息,自怜自哀的斜视了眼不动如山的二爷,心说这就是我命中的魔星,为了他,我可不就是个下贱胚子嘛!也罢了,只愿一生默默守着他,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冷眼旁观的慕容珊珊顿时惊叹,少不得劝慰道:“这物件姐姐尽管拿去,妹子也算是看出你的一番深情,也敬你怜你,即使此物比不得人家二爷的风流手段,起码也是个安慰不是。”

周氏轻轻叹息,已经知道自家的心意被对方瞧了个通透,虽难免心中羞臊,不过却感觉身子松快,顿觉藏着多年的心事与人分享般快慰,兼且此人又是个外人,观她心直口快的,不是个奸佞小人,倒也不虞把这番隐秘事传出去。

如此一想,周氏更是把对方当成了闺中密友,正要接过对方手中的物件,并好生谢谢人家的时候,就听见张灏悠然出声:“拿给我瞧瞧。”

这下子别说周氏,就是慕容珊珊也是惊得魂飞魄散,公然在园子中把玩此等邪物,这要是被主子们发觉,那可就是一死的罪责了!

就算慕容珊珊是个外人,可也是知道豪门的一些规矩,如今她身份不同往日,别起人家国公府的赫赫威势,自己和个蚂蚁相比,想必也不逞多让了。

还是周氏深知二爷的为人,知道他必会护着自己,倒也心中不算如何惊恐,只是这番羞死人的闺房之话,却真真的被他听个完全,这,这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又不敢违逆他半句,早就崇拜对方到骨子里的周氏,也不顾苍白着脸的慕容珊珊一个劲的使眼色,当下羞愧欲绝的伸出白嫩的胳膊,把个甸铃送到张灏面前。

张灏心中叹息,他又不是个任事不懂的少年,哪还能不了解这些妇人的心事,此时也没什么顾忌,所谓的道德伦理很多时候就是个屁话,难道一个女人一辈子孤苦无依的就算是楷模了?淫邪之人固然该死,可是心中存了情意,又不是背着人苟且,那也是合乎人情之事了。

也未接过那个好似小拳头的甸铃,张灏反而手掌翻飞,一把握住周氏的手腕,顺着对方下滑的衣袖,抚摸着嫩滑冷凉的玉臂,真是一时间看的慕容珊珊目瞪口呆,惊得周氏如被电流涌过,全身酸软不堪,一下子整个人依偎在张灏的大腿上。

张灏瞪了眼受惊吓而捂着小嘴的美妇,吩咐道:“看什么看,继续给爷按摩。”

顿时吓得六神无主的慕容珊珊,此时可真是羞得无地自容,还不忘诺诺的提醒对方,小声的道:“二,二爷,就算你想要姐姐做什么都可以,可就是别占,别占了我的清白身子就行。”

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她,既然来了就打算被这个有名的混世魔王随意欺凌,可还是紧守着最后的底线,此时眼睁睁瞅着周氏就要沦入对方的魔爪,自己恐怕也多半是难逃一劫了。

张灏顿时邪笑,这些年来强忍着的杀伐之念,这下子可是被两个娇媚成熟的美妇破坏的一干二净,可还是没打算占有她们,但也同样不想轻易放过此等难得机会。

当下站起身子,昂扬的伸了个懒腰,却没发现身下早已支起了帐篷,看的两个美妇更加羞涩,又禁不住互看一眼,低头窃笑。

今日既然捅破了天窗,张灏自是不能轻拿轻放,站在那里想了想,忽然冷声道:“今日的事可大可小,你们二人是否依着我的心意?”

满脸通红似火的周氏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一脸的顺从可怜样,就是慕容珊珊也是心中深深无力的叹息,听天由命的自暴自弃,同样跪在地上默默点头,看的张灏心中偷笑。

“那好,你们也清楚,我可是没经历过人事的,今日少不得要开开眼界,来,趁着院子中没人在,跟我去个地方。”

当下就带着两个心情忐忑不安的美妇出了房门,左饶右拐的进了个屋子,就发现张灏按了下一个机关,顿时一具书架缓缓滑开,露出里面的一间密室来。

一走进屋子,就看见一张大床摆放在里面,张灏也未解释,等书架又缓缓关紧,这才笑道:“好了,把衣服都脱光了,珊珊姐,今日你要不把周姐姐伺候舒服了,那可别怪我强占你的清白身子了。”

周氏顿时觉得天晕地转,反而慕容珊珊精神大振,当即怪笑连连,好似色中恶魔一样,就要朝着瑟瑟发抖的风流美人扑去。

屋中燥热,一扇纱窗忽然被打开,伸出一只秀手在窗外停留片刻,紧接着,一个秀气的俏脸露出,皱着眉头看着院中,高声喊道:“二狗你进来,今儿个嘴馋了,给奶奶去买些吃食。”

几个在院子一侧晾晒衣物的丫鬟,此刻闻言撇撇嘴,其中一位矮胖的丫鬟嘟囔着道:“不就是被爷抬举做了个二房姨娘嘛?这成天就张口闭口自称奶奶的,也不嫌寒惨人。”

“小点声,这位如今越发的心狠了,上个月寒月稍微顶撞了几句,就被她心狠的卖到了窑子里,全不顾念往日的姐妹情分。”

那胖丫鬟左右看看没人,冷笑道:“什么顶撞她,你们可知道,寒月哭着临走时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其她两个丫鬟顿时放下手中的活计,神色紧张的盯着她,先前说话的丫鬟,犹犹豫豫的低声道:“可别胡说,真当大伙眼睛都是瞎子不成?”

胖丫鬟顿时醒悟,再不敢言语一声,三个丫鬟斜眼瞅着书童二狗笑嘻嘻的走进正房,全都忍不住一脸的鄙夷,各自做完伙计,马上四下散去。

原来此处乃是伯爵府不远处的一处外宅,因当年发妻惨死一事,庶出的长子长孙张海被朱氏一番刁难,以至于心怀不满,又因送殡时被兄弟张灏查出害死妻子的罪魁祸首乃是自家平日最受宠的一个丫鬟,也无颜继续在府上居住,最后还是被祖父做主,分得了一处农庄,两个生药铺子,主动出来自立门户了。

如今好生打理着各处产业,倒也不虞吃穿用度,平日更是与兄弟张灏交好,自家铺子里的生药也不愁销路,只是这饱暖思,张海原本就是个幸好渔色之人,此时没了约束,更加肆无忌惮,平日只知道流连于青楼楚馆,有时一连半月都不带归家的。

这当年的书童二狗,如今就成了半个主子,也是张海糊涂荒唐,眼看着内宅不堪,也不去管他,结果导致当年的丫鬟小红,如今不但成了二房夫人,更是偷偷的和二狗眉来眼去,甚至当着他的面,都敢调笑一处。

单说这二狗此时长得越发妩媚,秀气的好似个伶人一般,在附近的那些泼皮闲汉口中,那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此时笑嘻嘻的走进屋内,看见前后无人,上前就一把搂住小红的娇躯,动情的喘息道:“还敢叫爷二狗?奶奶可是又痒的发慌了?莫不是昨晚还没折腾够?”

小红眼眸仿佛流水一般,还好记得此时乃是大白日的,赶紧伸手按在二狗在自己胸前作恶的手,吃吃笑道:“去你的小相公,要不是念在你长相和二爷相似几分的话,老娘还会任你上了身子,做你的大头鬼吧。”

二狗当下也不着恼,少不得又狠狠的捏了几下,这才收了手,笑道:“拿银子来,不是吩咐我去买吃食吗?”

媚笑的瞪了他一眼,小红赶紧整理下凌乱的粉色长袄,朝着炕上走去,伸手从腰间的香囊中摸出个小钥匙,打开炕梢的雕花立柜,伸手进去掏了半天,这才取出一块碎银子,又款款走至供奉着菩萨的香案前,把银子放置在一杆秤上,略微称了下。

“呢,这是一两五钱的碎银,都拿去吧,今日可是娘娘的寿日,爷头前还说要置办桌酒席,等他回来庆祝下,你这黑心肠的冤家自去采买,顺便给我捎带些蜜饯糕点。”

点头笑笑,二狗伸手接过小红递过来的银子,又趁机在那小手上捏了几下,淫笑道:“晚上大爷要是去别的屋子,你可别忘了给我留门。”

不置可否的笑笑,小红皱眉道:“滚,给你点好处就蹬鼻子上脸,快去快回。”说的二狗不敢回嘴,赶紧嬉笑着跑了出去,却没听见小红在背后嘲笑道:“一个卖屁股的相公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个爷们了,呸。”

国公府醉梦居。

不紧不慢的点燃各处蜡烛,里侧的大床上,不时传出沙沙索索的动静,顿时这间密不透风的空间内,随着烛火的微微颤动而大放光明。

芙蓉帐暖,即使屋中略有些寒意,但两位美妇那火热的娇躯,暧昧交缠的动作,无不使人血脉贲张,浑身发热,区区冷意煞那间便不翼而飞了。

张灏随意倚在门框上,看着瑟瑟发抖的周氏,此时好似一只白羊般一丝不挂,白脂玉般的肌肤娇嫩光泽,身材火爆,楚楚可怜的任凭慕容珊珊这位放浪而对于女人有特殊嗜好的美妇,在她的身子上施展各种手段。

张灏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也不打算紧守着什么非礼勿视,饶有兴趣的看着周氏挣扎翻转,不时的发出好似猫叫般的呻吟声。

真是一时间两位美妇闹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仅穿着一件鸳鸯肚兜的慕容珊珊,此时竟然真的投入其中,早就忘了发觉此刻的风流姿态,全都被人看个分。

一边尽情抚摸着的身下的峰峦起伏,一边拿起已经金光灿灿的甸铃,慕容珊珊眼眸迷离,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贝齿轻咬着朱唇,手上突然用力,只听见周氏顿时高声呻吟。

灯火光影,鲛帩帐中,一个玉臂忙摇,一个金莲高举。

只见周氏如莺声呖呖,道不尽的多年凄苦,今朝一日得雪。那一位风流寡妇,不时的燕语喃喃,倾不尽的一腔愁绪,勉强得以发泄。

真是好一番虚鸾假凤,就好似那君瑞遇莺娘,又犹如那宋玉偷神女,仿佛山盟海誓犹言在耳,海枯石烂依稀耳中。

蝶恋蜂恣,激荡,两具雪白的身子相拥相依,香艳处也不消多说了。

正是被翻红浪,灵犀一点透酥胸,帐挽银钩,眉黛两弯红玉脸。

那小小的甸铃真个成了大英雄,煞那间在这床榻之上纵横无敌,只杀的两个美妇不消半个时辰即丢盔卸甲,泣不成军!

此情此景,正是有诗为证:

‘春点桃花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

合欢桃核真堪爱,里面原来别有仁。’

不知何时,张灏早已经消失不见,此刻正站在院子中,亲自为这两位姐姐把守门户,脸上真乃是苦笑不已。

此事一目了然,十有她们二位这是在假戏真做,故意顺水推舟的勾引自己,其中存了五分故意,三分做作,另加上两分意外了。

长长舒了口气,张灏倒没觉得气恼,能被人如此惦记,恐怕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欢喜吧?要不是她们这番举动实在是落了下乘,也许今日自己就真的忍不住,而与她们真的春风一度了,不过还未亲近任何女子的张灏,还是想把第一次带到洞房花烛夜去,这也是对于自己,对于新婚妻子的一份交代,心知肚明今后不会只有一位新近之人的他,也只有通过此种方式表达一下歉意了。

也许很虚伪,但这就是一种无奈,身为家族的继承人,努力的去开枝散叶,本身就是其不可推卸的神圣责任,当然,对于此种半强迫的美事,张灏可也不想去拒绝,只愿一切随缘吧。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两位重新穿上衣物的美妇,娇艳欲滴的双双现身,眼眸流光溢彩,神色风流婉转,一脸的满足那也不用多提了。

羞得无地自容的周氏,突然款款走至张灏身前,低不可闻的细语道:“二爷,要不要婢子帮您泄泄火?这强忍着可是很伤身子的。”

果然是体贴会疼人的妇人,这样还不忘了关心自己,张灏自是心领了她这份情谊,那慕容珊珊也赶紧上前几步,红着脸笑道:“奴家曾跟着秦淮河上的一位姐姐,学了几天的手艺,对于吹箫虽然没有实战过,可也算是半个行家了,要不回到屋中,好生的教教周姐姐,今后二爷也有个消乏的所在。”

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张灏真是大感意动,不由得色心蠢蠢欲动,正想着笑着答应,却没想到远处传来沐怜雪的那清丽无双,如玉珠落盘的声音。

“这大冷天的,你们三个呆在这里做什么?”

正所谓做贼心虚,当即把个慕容珊珊和周氏吓得一哆嗦,原本就红透双颊的俏脸,此刻越发红的不可思议,还是张灏心里坦荡,大方的笑道:“刚才有两只猫互相追逐,好似发了情一样,闹得我们三个出来观看。”

暗暗啐了主子一口,两位美妇赶紧朝着远处施礼,周氏勉强支起笑脸,应付道:“今晚不是老祖宗吩咐要好生热闹一番嘛,这不有些琐事,就想着过来求二爷给定个主意。”

冰雪聪明的沐怜雪,多少看出一丝不妥,却没有当面点破,对于张灏的品性,她可是知之甚详,何况就是跟这两位令人眼热的美妇有什么瓜葛,那也属正常,毕竟面对风韵犹存的少妇,嘴里调戏几句那是必不可免的。

这位弟弟从未真正对自己表白过情意,沐怜雪也不好干涉什么,只是点点头,主动为他们开脱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灏儿,一会儿记得过去寻我。”

看着表姐渐渐远去的背影,张灏笑了笑,马上吩咐道:“今晚珊珊姐就住在你那吧,反正如今你们俩也是一对露水鸳鸯,记住了,不许随意勾搭别的男人,呵呵。”

这话可气的两位美妇七窍生烟,少不得狠狠的宛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互相亲亲热热的拉着手,就这么扬长而去。

闹了半天,还是被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好在此时张灏的年龄不大,稍微在空地上练了会儿拳脚,好生发泄下一身精力,这才精神舒适的跑到翡翠居。

隔着老远就瞧见满院子都是丫鬟在转悠,不时从几间库房中抬出一个个樟木箱子,几张长方形的桌子放置在院子当中,上面堆满了从箱子里拣出的物件,堆放的好似小山一般。

清楚沐姐姐因为被内定成了自家媳妇,以至于没有被老祖宗带着进宫,反而妹妹们一个个打扮的贵重得体,此等皇家盛事,原本就是平日大门不出的贵妇们,彼此互相联姻的大好时机。

瞧见二爷一身单薄小衣的闯进来,可把这些个丫鬟吓得大惊失色,那站在院中忙着指派丫鬟婆子做事的奶妈王氏,更是心疼的叫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啊!这要是受了凉,那可如何是好?”

张灏这才发觉不妥,忙笑道:“无妨,我身子好着呢。”

“那也不成,赶紧进屋去,含香,快去给灏哥儿取一碗百花姜汤去。”

小丫鬟含香顿时娇声答应,扭身朝着灶房走去,而王氏当即护着张灏进了屋中,边走边唠叨:“莫不是又和姑娘置气了?你们俩成天打打闹闹的,何时才能让人省心呀。”

这翡翠居占地并不大,因沐怜雪身边的下人少,这里除了小巧的四合院外,沐怜雪的闺房则设置在后院的竹林中,那里修了一栋精致秀气的小楼,而这冬天来临,她却喜欢起居在平房之中,不耐烦独自清冷的守在后院二楼上。

和奶妈笑着解释几句,张灏当先迈过门槛,穿过屋中的几道角门,径直走入沐怜雪闺房外间的炕屋中。

远远瞧见沐姐姐端坐在炕前的一张青竹方桌前,秀发随意盘了个云髻,挽着一方绣珠丝帕,堆盈得好似轻烟密雾,几绺乌黑透亮的发丝垂下,平增三分成熟风情

此时的沐怜雪,正在低头写字,神态恬淡温婉,上着白藕丝锦绣千竹的对襟仙裳,下着一条紫霞翠纹长裙,一双自家纳的露红鸳凤绣花鞋,其上颤动着一对玉兔造型的宝玉,越发衬着她心灵手巧,整个人钟灵毓秀,素雅绝伦。

人家头也没抬,自顾自的书写,也没搭理被奶妈丫鬟们簇拥进来的张灏,这两小之间勉强算是青梅竹马,这几年倒也很少闹红过脸,不过偶尔还是能拌嘴个一句半句的,多半是张灏那观点与众不同,导致大家意见不一,也算是意气之争了。

其她人见怪不怪,都以为这小两口是又吵嘴了,当下大感兴趣的捂嘴娇笑,就是王氏同样笑眯眯的瞅着,跟着大家一起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而给两个孩子腾出个独处的空间来。

迈步走到表姐身后,嗅着她身上的如兰芬芳,张灏略微低头朝着桌子上的宣纸上看去,心知肚明表姐这是瞧出了两个美妇的异样神态,故意跟自己使小性子呢。

一手婉约工整的小字,一首女儿家的独特韵味跃然纸上,张灏看到频频点头,轻声念道:“梅萼雪花共照临,风吹影动庆香馨,天仙机上沉香舞,唯有泪珠恨无疆,呵。”

眉毛扬起,张灏细细品味一下,这最后一句明显和前三句意境不符,显然是后添上的,隐隐间这是在借诗词来点自己,既有对于刚才之事的不满,又是在借机诉说着女儿家的多年愁绪,想这表姐如今可是进退两难,不提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就是没有感情,恐怕她也无法嫁给旁人了。

心中感动,伸手放在怜雪的香肩上,顿时惹得沐怜雪身子一颤,就听见张灏轻笑道:“也不瞒你,平日周姐姐确实喜欢我,今日也趁机看了她的身子,但却没有意乱情迷,做下什么荒唐事。”

沐怜雪轻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能如此坦坦荡荡的道出实话,也唯有灏儿能做得出了,出于女孩子家的敏感,她哪还能看不出周氏平日的怪异神态,虽说心里不舒服,可她对于张灏日后的三妻四妾,还是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

朱唇轻启,沐怜雪轻叹道:“你倒是敢作敢当,想那书萱还不是一副任君品尝的模样,难道你真个荒唐到,想把人家姑嫂二人一同大被同床的地步吗?”

张灏一怔,失笑道:“那又有何不可?到时就让她们一起在床上伺候我们的大奶奶怜雪好了,那才够刺激呢。”

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沐怜雪顿时整个人都呆滞了,倒不是被张灏的话气的,反而因为一句大奶奶而心中波涛翻滚,犹如惊涛骇浪般惊喜,这岂不是灏儿亲口承认了日后将娶自己为妻吗?

对于身后之人的出色,沐怜雪可是了解的透透彻彻,早料到他这一生必定会恣意花丛,不过他却自有独特一面,有其谨守的处世准则,倒也不怕日后将什么香的臭的,全都往家里划拉,虽说自己性格心高气傲,可也得紧守妻子的本分,不能任意干涉男人的举动。

对于张灏的为人品性,沐怜雪倒是极为放心,就算是他真的强占了人家的身子,那也会考虑的周全细致,绝不会任由谁趁机邀宠,而放任谁在自己面前放肆。

虽然默许了他的荒唐想法,可毕竟面子上下不来,沐怜雪好不容易才使自己恢复冷静,强压下心中狂喜,目无表情的冷哼道:“你要去偷香窃玉也轮不到我管,反正我是不会陪着你一起胡闹,哼。”

这话可说的意境十足,只听得张灏当时就哑然失笑,这位姐姐还真个是与众不同的仙株绝色,为人更是冰雪聪明的令人叹服,如此一副任君胡来,甚至还会陪着一起胡作非为的的姿态一摆,就是在冥顽不灵的家伙,想必也得万般怜爱于她了。

“来,你在书写一首诗,嗯,我也答应你加入诗社,算是对你的赔罪好嘛。”

张灏即使在喜欢对方,可也不想一味的忍让谁,反而是沐怜雪这副以柔克刚的姿态一摆,顷刻间便赢得了他的敬重,只是如今大家年纪还小,成亲之事少说还得等上几年,当即用话掠过此事。

嫣然一笑,沐怜雪也未在纠缠于此等令人心慌意乱的话题,素手轻轻抬起,拾起笔架之上的一管毛笔,在砚台上稍蘸少许墨汁,就等着张灏念出他的诗句来。

“嗯,让我想想。”张灏直起身体,略微沉思一下,当即朗声道:“弓鞋窄窄剪春罗,香体酥胸玉一窝。”

刚刚说完,就听见沐怜雪轻啐一声,羞红着脸慎怒道:“哼,这才看了人家的清白身子,竟敢还让我帮你作诗留个念想不成?如此恶心的字,我可写不来。”

张灏一愣,顿时恍然大悟的哈哈大笑,指着恨恨不已的沐怜雪笑道:“这你可是误会我了,你自己瞧瞧你那天生的金莲玉足,想那周氏可是一双大脚,又何来什么弓鞋窄窄的,哈哈,笑死我了。”

脸色更红,沐怜雪赶紧把双脚隐藏在长裙里,自己长得一双娇嫩小脚,可是被姐妹们调笑赞叹过无数回了,哪还能瞒得过他?可此等女儿家的私隐部位,却是不能轻易让人瞧见的,即使是亲密无间的弟弟张灏,那也不成。

这里还得顺便道出另一件事,也就是关于三寸金莲的趣事奇闻,而关于女孩几岁时就得裹脚的习俗,在下这里也就不详解了,反正此事恐怕没人不清楚的。

想这明初年间,缠脚的风俗本就没有流传甚广,多年战乱,异族占领我大好河山,天下汉人沦为草芥,此等风俗礼仪哪还会有人顾得上,保命都来不及呢。

等明朝建立,天下安定后,流传于上层贵族间的风俗又开始悄然兴起,尤其是南方一带,到也只有那累世自诩为世代书香门第的家族,才会行使此等惨无人道的礼仪,后来随着马皇后一双大脚的事迹传遍天下,武将世家本就大多出身于草莽,倒也对此规矩可有可无,不大理会了,可也有一些世家豪门,跟着有样学样,强逼着女儿从小裹脚,以期望显示自家的家教,乃是如何如何的诗礼传家。

张灏的姐姐张婉儿倒也幸运,因从小生长在北方,家族不太重视此事,乃是一双天足,而这些年来,张灏更是明确无误的对此事表示深恶痛绝,这点倒是和黑衣宰相姚广孝志同道合,至于皇帝朱棣,更是一力赞扬,因他原本就昭告天下,辩解自家可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因此继承皇位可是天经地义的,乃是堂堂的正统,不存在什么谋朝篡位之举,对于更改这项民间习俗,乃至向自己母亲致敬的举动,哪还会阻止,几道诏书一下,可算是彻底废了此项习俗,至于那些世家是否会遵行无误?

呵呵,反正朝廷七品官以上的家族,对于迎亲嫁娶之事,谁若敢私自娶回家个小脚老婆,或是养了金莲美妾,那就等着被锦衣卫找上门来,好生的送进那黑牢享受一番吧。

只是此事倒也惹出无数风波,好的一面当然是改变了裹脚恶习,拯救解放了无数广大妇女同志,坏的一面就是被纪纲趁机作恶,也不知私下折腾了多少人家,张灏此举到底是功是过,也只能任后人评说了。

话归正题,免不了被张灏趁机调笑一番,沐怜雪自知错怪人家,也不由得不老实低头,像个鸵鸟似地耳充不闻,笑盈盈的也不说话,只是脸色越加嫣红,毕竟这香体酥胸的,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不过此乃真正的闺房乐趣,即使她脸红心跳,还是听话的书写纸上。

只是写到最后,却不解的喃喃自语道:“玉一窝?他这词怎生用的如此古怪?”

适可而止,张灏也不在多言,更不会去解释那玉一窝的真正含义,当下不怀好意的盯了沐怜雪一眼,继续朗声道:“丽质不胜婀娜态,一腔幽恨蹙秋波,哈哈。”

这下就算是沐怜雪在后知后觉,也清楚明白了,当即大恨的叫道:“张灏,你竟敢暗讽姐姐,你,你等着。”就算是她冰雪聪明,端庄大方,可此时也挂不住脸了,这分明是在调戏自己倾情与他,以至于成天满腔幽怨呢,至于那玉一窝,更是及时醒悟,这可是暗示自家的部位,这张灏真是恁的无耻,令人牙根发痒,真想狠狠的咬他一口。

还没等她羞涩的恼羞成怒,就被哈哈大笑的张灏一把抱起,搂着她就要朝着卧房暖阁而去,这可马上吓得沐怜雪花容失色,赶紧楚楚可怜的哀求道:“好,好了,不怪你还不成吗,灏儿,好灏儿,放下我好不好。”

得意的直笑,张灏这才把已经浑身发软的沐怜雪放下,忽然想起院子中热闹场面,询问道:“为何在这冬日还让大家去整理库房?”

一时沉浸在这暧昧的气氛当中,低头红着脸的沐怜雪一愣,想了好半天才扬眉笑道:“呵,那是因为我一个妹妹就要进京了,这不,是在给她收拾间屋中呢。”

(还请大家收藏,推荐,没办法,方景也不想打扰大家的兴致,可是毕竟本书的成绩好坏,决定了方景的心情,呵呵。

“妹妹?是哪位?我怎么没听说过谁要过来?”

面对张灏难得一脸迷糊的模样,沐怜雪扑哧一笑,忍不住轻轻踏前几步,使得自己终于挣脱了对方的魔爪,刚才仅仅是短短的一瞬间,可被这个无德浪子好生占了一些便宜,只恨的沐怜雪咬牙切齿,可难免此时心情愉悦,却又喜笑颜开的轻声道:“过来的是怜霜,唉,这丫头也是命苦,从小就父母早亡,这次入京就是打算在园子中住上几年,等十六岁时,好嫁给杨士奇大人家的长子杨稷。”

“哦,原来如此。”张灏顿时清楚了,这些年因越来越厌恶汉王此人,所以张灏不管是依照历史轨迹,还是别的原因,都已成了太子最坚定的支持者,而原本自家和沐家,朱家就是此种倾向,倒也省去了一番手脚。

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妹妹名叫沐怜霜,就是常宁公主遗留人间的独生女,永乐八年公主病逝时才22岁,那年沐怜霜正好7岁,此时乃是永乐十三年,算起来,这妹妹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不过对于把沐怜霜许配给阁臣杨士奇长子一事,张灏确是半点都不知情,这些年来,他可是时刻牵挂这位孤苦无依的妹妹,不但不时命人送去贵重礼物,还亲自指派了几个青衣卫的丫鬟过去照顾,两人还时常通信,只是舅舅因为女儿远在京城,舍不得怜霜也离开身边,这才一直不许她进京。

张灏不免疑惑的问道:“这是谁定的亲事?”

“应该是父亲和姨夫的意思,咱们家族这些年一直与文臣没有什么牵连,如今圣上年纪渐老,是时候该为了将来有所准备了。”

听着沐姐姐一番提醒,张灏心中恍然,遂笑道:“那杨大人从小就心有大志,而且为人处世既深谋远虑,又灵活多变,这些年虽曾被太子殿下牵连而入狱,却没多久就被陛下官复原职,想必他的儿子也是个栋梁之才,看起来,这桩婚事倒也不错。”

笑着同意点头,沐怜雪当然也对妹妹的亲事满意,想那杨士奇可是朝着有名的大臣,虽然品级不高,但那可是个堂堂的阁臣,更是和太子关系莫逆,杨士奇家中虽然童年穷苦,可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如今的杨家也算是个名门了。

就着这个话题,两人互相又说了会儿闲话,此时含香才端着一碗姜汤进来,伺候着张灏喝下,趁着这个工夫,沐怜雪赶紧出去吩咐几个丫鬟,很快,入画等丫鬟就取过来一套外衣,沐怜雪又亲自服侍张灏穿上。

中午留在翡翠居用过饭,沐怜雪陪着张灏在屋中饮茶,此时丫鬟书萱从外面匆匆而来,走至主子身前轻声说道:“老祖宗和各位姑娘刚刚回府,夫人命婢子过来寻二爷过去,听说二夫人的亲妹妹带着儿女们进京投亲,老祖宗就想着让您过去相见。”

“咦,这可真是巧了。”张灏和沐怜雪相视一笑,这会儿子还在说妹妹进京的事,这人还未到呢,那边就先来了客人,两人都知道老祖宗和母亲王氏不会无缘无故的唤张灏过去,沐怜雪随即笑道:“那就快去吧,我和那边也没什么亲戚关系,就不陪着你过去了。”

张灏点点头,当下站起,就到带着书萱离去,却没成想,跟着站起的沐怜雪忽然轻声道:“你自去吧,我还有事和书萱说。”

眼含深意的看了神色坦然的沐怜雪一眼,张灏随意点点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当下也未说话,朝外面走去,站着规矩的入画赶紧挑起门帘,一直看着二爷消失在门外。

“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对书萱说。”

“是。”几个丫鬟很快就鱼贯而出,此时看似娇弱不堪的书萱,更是显得楚楚可怜,神色紧张的站着。

沐怜雪亲切的指着身边的软凳,笑道:“来,坐着闲话,紧张什么。”

暗中送了口气,看着沐姑娘神色亲和,即使书萱乃是张灏身边的大丫鬟,平日在园子中任是谁见了,都得亲亲热热的巴结着,可是张灏御下极严,她们几个不敢丝毫有仗势骄纵的行为,更是对眼前这位可能是未来奶奶的姑娘敬畏有加,因这位也许就是日后能一言而定自己生死的人啊。

“婢子不敢,还请姑娘训话。”神色举止规规矩矩,书萱赶紧恭敬的回话。

“你就是这点讨人喜欢,永远是最伶俐懂事的。”沐怜雪失笑的说着,倒也没坚持让她坐下,略微深思了片刻,这才语气淡淡的吩咐道:“今日有件事要嘱咐你,如果做好了,今后自是会抬举你做个二爷身边的亲近之人,假如此事有一点泄露的话,那,也不消我多说了。”

书萱这下可是听得又惊又喜,当即身子一矮,跪在沐怜雪面前,神色激动的说道:“还请姑娘示下,书萱断不会让您失望。”

心中一叹,沐怜雪清楚她们这些丫鬟的心思,哪个不梦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当下也不客气,面无表情的嘱咐道:“今后你嫂子来找灏儿时,你就亲自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接近屋中偷窥,要是二爷想占了你的身子,有什么荒唐的举动,你也都得顺着他,即使。”

说到这,沐怜雪脸色嫣红,神色显得有些害羞,还是一咬牙说道:“即使他命你和你嫂子同时伺候他,就算是你在难为情,也得依着灏儿的心意,除了你之外,不许再有任何丫鬟上了他的床,记住了嘛。”

这番话可把个书萱听的呆了,强忍着心中惊涛骇浪,还是义无反顾的点头,神色间更是有藏不住的欣喜,想此等隐秘之事,沐姑娘都不瞒着自己,那就说明,今后自己已经算是沐姑娘的心腹之人了。

而此时的张灏,边走边在思索沐姐姐的深意,一时间倒也猜个不离十,其实此等乱七八糟的后宅之事,在豪门世家来说,实在是太普遍普通了,甚至比这更荒唐的都层出不穷。

“沐姐姐这是在提前筹谋啊!如此年纪就开始学着掌控家宅,看来也是家教渊源了,呵呵。”张灏摇头叹息,这时代的女孩子对于处理家中琐事,可谓是从小就被父母长辈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了,单纯的女孩不是没有,可谁又能真个跳出红尘?早晚会主动或是被逼的学懂一切斗争手段,此也是无奈中的选择,要不然除非是一生不嫁,不过,那就更是不可想象的难堪之事了。

心中想着事,不知不觉走到静心堂,早有丫鬟打起帘子,随意的看了眼站在院子中的陌生下人们,张灏径直走入房中。

一路都有丫鬟弯腰施礼,神色举止全是一派正正经经,显然是来了外人,丫鬟们再不敢如往日那样,和自己没大没小的亲热嬉闹。

一走入客厅中,老远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张灏一眼看见老祖宗此刻正安坐在软榻上,身前站着母亲王氏和二太太赵氏,含笑看着老太太和对面坐着的一位妇人说话。

没有留意这位据说是赵氏亲妹妹的妇人,倒是一边站着的两位神色恭谨的女孩,吸引了张灏的注意力,倒不是贪图观看人家的美色,只是那两位姿色不错的女孩,竟然是一对罕见的双胞胎,更难得的,就是确实是一对一模一样,彼此间模样不差分毫的美人胚子了。

这二太太赵氏虽说是小家小户出身,可年轻时那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要不也不会被老祖宗挑中,显然她的妹妹长得比她更胜一筹,连带着一双女儿更是青出于蓝。

只见这两位十几岁的小姑娘,已经初具亭亭玉立的身段,仪容娇媚,体态轻盈,姿性儿百伶百俐,身段儿不短不长。

细弯弯两道峨眉,直侵入鬓,滴溜溜的一双风眼,我见犹怜;长相虽然不如沐姐姐般姿容绝世,可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假以时日,不难想象日后她们的风流美态了。

这正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

即使一身略显寒酸的绸缎长裙,可也掩不住一身的秀美靓丽,难怪老祖宗对人家如此客气,看来是相中了人家的姑娘了,也是,自家这么多的兄弟,光是为他们挑选门当户对的媳妇就得头疼死长辈们,何况还有什么平妻姨娘之类的,人都有私心杂念,即使自己当年嫁人时,对于丈夫有了别的女人而深感不满,可到了自己儿子这一辈,那都恨不得把个屋中塞满各式美女,好使自家能早日抱上优秀俊俏的孙子,期待着一家子儿孙满堂了。

“呵呵,好一双不分轩轾,人比花娇的妹妹,张灏拜见赵妈妈。”

随着张灏的话声,顿时引起满屋子的女人注目,更是随着头半句不规矩的话语出口,还使得几位客人眉头一皱,但紧跟着听到这位看似浪荡公子的少年自报家门,可把个坐着的赵氏赵妈妈乐坏了,这亲戚里道的,谁又不知张灏的大名?

那姐妹花顿时眼眸一亮,不露痕迹的快速打量了下来人,不禁暗暗称奇,暗道果然是传言中人中龙凤的灏二爷,只是刚才说话的口气,却不免令人失望,分明是个纨绔子弟的口吻,不过也难怪,毕竟他就算是个侯爷,可也是个世家出身的少爷公子。

“哈哈,瞧见没,就说姨太太的闺女长得天姿国色吧,灏儿可是难得称赞谁,那可是有名眼高于顶的混小子,呵呵,果真是一对玉人啊!”

老祖宗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目光火热的盯着对面羞涩不安的姐妹俩,仿佛那就是老太太的未来孙媳妇一样,可把人家瞧得心如鹿撞,脸色大红的低下头,神色显得扭扭捏捏。

却不知此时老祖宗确是心中叹息,为她们感到可惜,毕竟这一双小儿女的出身差点,就算是相中人家,许配给庶出的孙子倒是身份刚刚好,就算是嫡出的孙子,倒是也勉强够得上了,毕竟她们的母亲乃是媳妇赵氏的妹子,算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可要是许配给嫡孙张灏的话,那可就得委屈人家做个小妾了,甚至是连个小老婆都不够资格。

真是越看这对千娇百媚的小姐俩越喜欢,比之自家的几个孙女,除了二丫头的容貌能和人家之间旗鼓相当外,其她三个丫头可是远远不如人家了,还好,自家的丫头除了长相不如人外,其它方面倒是更强些,这还是灏儿这些年来言传身教的功劳啊!

老祖宗面色欢喜,可是看得一边的二太太赵氏心花怒放,原本还有些不乐意妹妹举家过来投奔的心思,顿时也跟着抛到脑后,她可没有把这两位后辈许配给自家儿子的打算,她压根就看不上妹子夫婿的家世,可要是给灏哥儿做个一双小妾的话,那可是她求之不得的喜事了。

陪着说了会儿话,随着这位赵妈妈梗咽的道出来京的缘由,当下听的众人心中惊叹,暗道原来如此。

原来这妇人当年嫁给一家大户,一连生下一子两女,也是夫妇俩太过溺爱儿子,结果导致后来的惨事发生,随着姐姐家飞黄腾达,连带着亲戚们也跟着鸡犬升天,这儿子长大后仗着家族权势,就在乡里无恶不作,结果因与人争风吃醋,以至于把人失死,她丈夫为了此事一气之下病故,家中钱财都被打点一空,这才勉强保住儿子的一条小命。

原指望着儿子归家后经由此教训,而能够痛改前非,可谁知还是吃喝嫖赌夜不归宿,更是因为没了父亲的约束,越发的肆无忌惮,这妇人又是没主心骨的,事事都没有主见,结果,就把个家中剩下的田产财物被他挥霍一空,眼看着家中没个财路,这儿子干脆跑去骗了一家亲戚的一千两银子,带着个相好的就远走高飞了。

万般无奈之下,妇人只得把宅子抵给人家还债,家中一切物件连同下人们全都一并给了人家,自己带着两个女儿凄惨落魄的进京投奔姐姐,如今也算是两手空空,穷困潦倒了。

听赵妈妈抹着眼泪诉说完,张灏这才知道,原来老祖宗叫自己过来,是为了帮着寻找那无恶不作的逆子呢?张灏面上亲热笑着,可心中冷笑不已,真要是被自己手下寻到了,你那儿子也就别想活命了,不过表面上却郑重其事的应承此事,当即让妇人和两个女儿神色感激,低声抽泣的连声道谢。

张灏又不免多陪了一会儿,老祖宗和母亲也跟着相劝,这才止住了这母女三人不再哭泣,原来这赵氏夫家姓萧,那两个姑娘,姐姐闺名唤作萧雅云,妹妹名叫萧雅月。

老祖宗怜她们娘三个如今孤苦无依,又喜欢两个俏丫头,当即做主,让她们一家就在园子里住下,至于日常供应花销,自是由家里公认的土财主张灏来出,看着她们母子三人不安的模样,张灏免不了一番劝慰,然后才告辞而出。

此时园子里逐渐热闹,因为晚上要为娘娘祝寿,嫂子朱氏正带着大群的管事妇人,在紧邻着老祖宗的几个院子中,忙着摆设着几十桌的餐具,这晚上要用到的餐具,可是奢华之极,多达上千套贵重的各式金银器皿,少不得事先登记造册,然后选派专人负责,以免因晚上人多忙乱的,被人偷走些东西。

看着远处朱氏那慵懒不堪的模样,张灏赶紧吩咐陪他出来的紫莺,说道:“如今嫂子已经有了身孕,赶紧让人扶她到屋中歇着,另外派人去唤几个妹妹过来帮着管管,如今都大了,也该帮着操持下家务。”

紫莺似笑非笑的盯着张灏,取笑道:“怎么不让沐姑娘帮着管管?莫不是心疼人家了。”

看着紫莺额头那颗娇艳欲滴的红痣,真是气质性格都与众不同的美女,张灏摇头笑道:“哪是什么心疼,毕竟身份有别,就算你去百般祈求人家,沐姐姐都不会帮你就是,她才不会自找麻烦,被你们取笑呢。”

一阵娇笑,紫莺也知道沐姑娘根本就不好意思出来管事,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没的叫人笑话她还未过门,就抢着在未来长辈前挣面子呢,想那沐姑娘乃是一个多么聪慧的女孩子,又怎能轻易的授人以柄。

当下也不在取笑张灏,紫莺乖巧的应承道:“嗯,这就去办二爷的吩咐,对了。”忽然想起件事来,顿时站在那里踌躇了下,还是不好意思的轻声道:“二爷,婢子有件事,想先求求你。”

“紫莺姐姐直说无妨,凭着你我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何事让你为难?”

张灏此时抬头看看天色,神色显得漫不经心,紫莺心中感动,望着他的神色越发亲切,确实如二爷所说,这些年来,她和张灏之间确实感情深厚,神色自然的笑笑,直截了当的说道:

“如今姐姐年纪也大了,这成天都有找过来求亲的,原本我还不当回事,只是推脱老太太离不了我,只是这段日子却有些诡异,不但再没人找过来,还隐隐间听到有姐妹背后说些闲话,说我是小姐的身子丫头的命,搅得我心里不安,想着先和你吱一声,省的一旦发生什么变故,别闹的我措手不及的。”

这话可说的张灏真是有些呆滞了,没想到这似曾相识的命运会发生在紫莺身上,不过一想想家中之事随即释然,这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先不说容貌性子处事那都是一等一的,绝对是丫鬟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就算是容貌丑陋,那也有的是家里人惦记,因她手里可掌握着老太太的所有家当和私房钱,这在古时可是非同小可的事,再说伺候主子那是长期的事,基本上都会耽误几个丫鬟的终身大事,就算是为了补偿人家,也会安排去给儿孙们做个小妾,毕竟这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老太太屋里的丫鬟那地位自然是高人一等,自己的一个姨娘就是当年老祖宗的丫鬟出身,也是老人家故意安插在母亲身边的心腹,紫莺的话确实不是在无的放矢。

神色郑重的点头,张灏相比刚才是在敷衍赵家母女,此时面对紫莺姐姐,那可是诚心实意的,冷笑道:“此事自然有我为你做主,我倒要看看,谁敢做这个出头鸟?”

忽然神色一变,张灏也不禁慌张的拉着紫莺的玉手,带着她就跑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只吓得的紫莺差点跌倒,看着神色惊疑不定张灏低声道:“今年父亲就要从交趾带兵归来,不会是奶奶她老人家的意思?”

顿时啼笑皆非,紫莺红着脸白了张灏一眼,娇笑道:“胡说八道,老爷可是个正人君子,哪还会··”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不禁神色同样变得犹疑不定,此事明摆着,就算是老爷张辅是个正人君子,可那也是最孝顺不过的儿子,自家母亲要是送过来个丫鬟,哪还敢拒绝。

如此一想,紫莺最后差点都急得哭出来,站在那脸色难看的低头不语,还是张灏安慰道:“不怕,大不了我跟奶奶张口要了你,只要你进了我的院子,自然会让长辈们打消这个念头。”

深深的叹了口气,紫莺到不相信老祖宗会如此对待自己,此事十有不会成真,但是别的男主子们,那可就备不住了,除了长房以外,那些男人什么德行,紫莺可是清清楚楚,保不定就会托太太们到屋里帮着讨要自己过去,顿时神色变得决绝,冷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就算是给你做一辈子的丫鬟,也好过给人家当个小妾,实在不行,我就铰了头发,去山上的清虚观里做个姑子。”

张灏可是深深知道眼前这位心高气傲的性子,那绝对是说到做到,唉,还真就被人说对了,真乃是个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对于她孤芳自赏的品性,倒也很是赞赏,当下笑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会先和老太太说一声,万一真有个不测,就抢先把你要到院子去,等日后你看上哪个幸运儿,我就亲自送你上花轿,呵呵。”

紫莺俏脸一红,忍不住轻轻啐了一口,立马婀娜多姿的转身而去,只是临走时回眸璀璨一笑,真是笑的百花都失了颜色。

站在原地想了想,左右似乎都没什么事,张灏低头打量下一身穿戴,觉得不会太过失礼,也就没有回院子换身衣衫,径直朝着府门而去。

路过外宅时,自是汇合了在门房里烤火守候的张梁等一众亲随,问了几句交代的琐事,张梁都一一回话,这才满意的笑笑,带着家人纷纷骑上坐骑,朝着京城中皇亲国戚扎堆的街道而去。

寒风凛冽,此时骑马的滋味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春风得意,还好,距离并不遥远,几柱香的工夫儿,就赶到驸马宋瑛的宅院。

如今随着永乐皇帝登基日久,芳宁公主已不再是年纪最小的公主了,这两年朱棣似乎有意识的改变心意,虽然对于芳宁公主朱智真嫁不嫁给类似张灏这样的功勋子弟,依然拿不到主意外,但却已经偶然间放下话来,今后公主们再不会许配给豪门子弟,而是从天下平民中海选出一些出类拔萃的青年,作为公主们的驸马。

张灏清楚,这是怕日后皇帝朱棣他老人家驾崩后,豪门外戚们趁机把持国柄而事先做的准备,他倒也赞成这项规矩,更是对于真正意义上的选秀活动大感有趣。

此时门外站着十几位驸马府的下人,老远看到一支马队奔驰而至,眼尖的一眼就看清最前方的张灏长相,他们自然全都认得安东侯的模样,话说当年可是侯爷亲自为陛下挑选自家老爷为驸马的,还在公主成亲之日,当过娘家的兄弟陪着花轿过来送亲呢。

一个管事马上快速吩咐道:“快,这是安东侯灏二爷过来了,赶紧去报告老爷一声,可不敢怠慢这位爷。”

当下就有一个小厮飞快的冲进府门,剩下的下人全都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一个个亲热恭敬的喊着侯爷来此一类的吉祥话。

翻身下马,张梁早就掏出一把碎银子赏了下去,而张灏则没有理会笑着道谢的下人,只是站在那里抬头看了下装扮一新的大门,里里外外已经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就连脚下都是大红地毯,一直延伸到府里去,门口的一对石狮子,更是缠上了大红丝绸,显得格外喜庆。

清楚自家这是来的太早,别说各个世家没人过来,就是那些算是半个主人的公主们,此时恐怕都在宫中陪着娘娘饮宴呢。

没有等候多久,那驸马宋瑛就一脸笑容的大步而出,身边跟着一群下人,只是张灏却有些惊讶,这一年多不见,当年那个英俊潇洒,气质不凡的青年公子,怎么此时面容憔悴,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呀?

“哈哈,没想到灏兄弟第一个到我府上,真是给哥哥涨了大脸啊!我不管,兄弟你得先陪我在一边的门房里喝顿酒,不许直接跑到院子里偷懒,得陪着哥哥在这迎宾。”

张灏哈哈一笑,这自家和西宁侯宋家原本没什么交情,这故去追封为郓国公的宋晟原本是太祖时的凉州卫指挥使,后来燕王登基,就顺理成章的归顺新皇,因宋家在太祖朝就一直镇守甘肃等地,可谓是重兵在手,后来宋晟官拜左都督,封平羌将军,几次出征塞外战功赫赫,二十几年来,真是东征西讨,在西域一带威信卓著,各族闻风丧胆。

永乐三年更是招降把都帖木儿、伦都儿灰等部落五千人,获马驼牛羊一万六千。积功被封西宁侯,禄一千一百石,世袭甘肃将军,凉州卫指挥使。

皇帝朱棣为了笼络宋家,又把安城公主下嫁给继承西宁侯爵位的宋琥,前几年又把咸宁公主朱智明下嫁给宋琥的弟弟宋瑛,至此,这宋家可谓是家族显耀,深受隆恩了。

万里彤云密布,空中瑞祥飘连,这天际间,竟然纷纷扬扬的又下起雪来,好大雪!

真是琼花片片舞前檐,飞盐撒粉漫连天,顷刻间,仿佛那亭台楼阁都被压倒,森森古树都被挤弯了腰,好一幅银妆世界,玉碾乾坤的冬日图画。

略显局促的空间内,只有一个炭盆摆放在一边,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爆碳声,散发的热气倒也使人暖和舒服。

张灏和宋瑛面对面而坐,一方木桌之上,摆放着几盘熟食,酒杯酒壶等物,除了张梁和几个亲随守在外间,其他人都已经去了专供下人休憩的院子中吃酒。

这宋琥为人仗义,一心向往沙场,只是性格稍显老实,甚至有一些懦弱,这几年和张灏处得关系不错,几乎就是无话不说的好友了。

注视着对方明显因郁郁寡欢而显得积郁萎靡的面色,张灏还以为他是因为长年无所事事的滞留京城,无法施展一身抱负,而导致的闷闷不乐呢。

心中一叹,这驸马之位对于安于享乐的人来说,那实在是个美事,可对于一心想建功立业的青年人来说,却犹如那金丝笼般,生生的被折了一对翅膀。

不过也不至于如此效仿妇人之态,就算是做不了能名传千古的阁臣名将,但做个兢兢业业的贤臣武将,能为百姓,为朝廷做些实事,当个六部官员或是外放做个知县什么的,却也不是难事啊?

想到这,张灏不免神色不悦,沉声道:“这才多久没见?兄长怎么就成了这副窝囊模样,到底因何事如此心闷?”

唉!宋瑛面露苦笑,一副难以启齿的姿态,只是在那里低头唉声叹气的,张灏忍着气又说道:“要是嫌呆在京城气闷,那就和陛下张口,求他老人家把你外放做个父母官或是去边塞做个千户,好生认真的做几年差事,不愁一身所学无用武之地,你要是不好意思说,那我替你找皇伯伯去,如何?”

谁知宋瑛还是坐在那苦笑,一脸的愁闷模样,半响都不发一言的令人窝火,看的张灏更是不高兴,双手一拍桌面,借力站了起来,不屑的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敢说敢骂,没想到兄弟真是看走了眼,哥哥你却和个妇人一般,没出息到了此种程度,多说无益,告辞了。”

略微一拱手,张灏就要离去,宋瑛急忙站起,双手一拦,苦笑道:“哥哥都跟你说还不成吧,兄弟你消消气,唉。”

狠狠的一跺脚,当下宋瑛面带羞愧的道出一番话,只听的张灏目瞪口呆,指着他半天才挤住一句话。

“你说你,唉,实在是窝囊至死啊!”

二话不说,张灏马上高声唤张梁进来,又命人寻了一套笔墨纸砚,当即提笔书写了一封信,然后跟张梁仔细交代了几句话,这才重新落座,笑吟吟的和容光焕发的宋瑛喝起酒来。

神色感激,宋瑛自是感恩戴德,更是一连吩咐下人端过来好酒好菜,两人说说笑笑的喝了一会儿酒,眼看过去了半个时辰,这才一起动身走到府门外。

很快,一辆辆青稠顶子,浅黄色帷帐的马车过来,张灏自然知道这是公主们的车架到了,身边的宋瑛赶紧恭敬的上前,隔着窗帘和里面人说话。

此时大雪还是下个不停,不过到是变得稀稀落落的,晶莹剔透的雪花也不算大,只是地面上,早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层,今年连续几天的大雪,甚至比往年整个冬天下的都多。

好在雪花纷纷洒洒,寒风却消失不见,张灏目无表情的站在府门最中央的地毯上,驸马家的下人们,拿着扫雪工具一刻不停的在前后左右,汗流浃背的清扫积雪。

也许是一身白狐皮的斗篷实在是太过醒目,不约而同,十几辆马车上的厚帘布全都掀起,露出一张张公主的面孔,竟然全都朝着张灏招手,对于这位能在皇宫中横行无忌的张家少爷,即使是贵为一国公主,也是人人不敢怠慢。

张灏只是笑笑,伸手指了指府门的方向,很快,这些马车上的主人即心领神会,笑着放下布帘,驾车的侍者们,赶紧手腕用力,在半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鞭花,把马车立时启动,一辆辆缓慢驶入后门。

这迎接宾客的差事,委实不是那么好做,张灏也不耐烦看到那些趾高气昂的皇族子弟,虽说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但还是趁机溜进府门,在一个下人的指引下,穿过青色照壁,过了几道仪门,来到正堂前的几座彩棚处,径直朝着最中间的彩棚走去。

彩棚内到处都是炭火,使得空间内倒也暖和,一群公主围坐在一处,嘻嘻哈哈的互相说笑,一个个穿的自然是锦衣绣袄,狐服貂裘。

四周摆放着各种稀罕的摆饰,也不知宋瑛从哪搜罗而来的瑶草琪花,苍松翠竹,竟然都是些盆景一类的观赏植物,使得彩棚内春意盎然,绿景处处,真是看的诸位公主们赞赞称奇,只有一位美貌端庄的妇人站在一边笑着陪客,不是别人,正是主人咸宁公主朱智明,至于其她公主的称呼,张灏也不大记得住,隔着老远就胡乱叫道:“姑姑阿姨,婶婶姐姐好。”

这话顿时引得满棚内的女人大笑,咸宁公主急忙笑着朝他招手,甚至自己都迎了出来,一把拉住张灏的手,亲昵的领着他朝正桌走去。

随意打量了眼立在远处的一群身穿黑貂皮大氅的老妇人们,张灏不用猜也知道,都是一些宫中管事,教导,礼仪嬷嬷们,自打各位公主年少时就跟在身边教导规矩礼仪,如今掌管驸马府内宅大权的权势赫赫,甚至连公主驸马都不敢得罪的老太太们。

这些嬷嬷都是些多年在宫中服役的宫女,一生未嫁,反正能熬到嬷嬷这等不次于有品级女官地位的人物,都是宫内各嫔妃的娘家人,也就是陪嫁的丫鬟一类的,在宫中自然是地位特殊,没人敢轻易得罪的一群人。

虽说男女有别,尊卑有别,内外有别,但显然这些规矩都不适用于张灏身上,一来他年纪尚小,又未成婚,算是一个半大孩子,还偏偏身份特殊,家世贵重,又和皇室关系匪浅,即使是成年皇子都不能随意踏足这方天地,但他却是出入不禁,就是那些板着脸的管事嬷嬷,也是人人露出一丝笑脸,没把他昂然闯入当成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二来就是他虽然不是皇室子弟,可上头却有两位干娘,一个是权倾的王贵妃,另一个,就是最受帝宠的贤妃权娘娘了,就是当今太子妃,也是把他视若己出的,这样一位比之皇子皇孙还要贵重的小爷,即使是任意一位郡王,比之他都要有所不如了,除了皇太孙朱瞻基外,整个大明朝,也找不出第二位这样的主了。

这些年纪大小不一,长相美丑都有,身份辈分也都不同的公主们,顿时笑容满面的让张灏坐在一起,顿时七嘴八舌的和他说话逗趣,张灏含笑应付一阵,忽然问道:“今日既然是家宴,那还弄出这么多讲究干嘛,各位姑姑姐姐暂且安坐,智明姐,你也别站着陪客了,今日一切有我呢。”

一直亲亲热热陪在张灏身侧的咸宁公主一愣,还没说话,就听见坐在上首的姑姑临安公主笑道:“既然灏儿主动替咱娘们分担琐事,智明你就依着他,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这位临安公主就是太祖朱元璋的女儿,如今是建在的公主中,算是辈分最大的一位了,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其夫婿就是明朝开国功臣宣国公李善长的儿子李祺,不过早在永乐元年时即已病逝,这位做了十几年寡妇的公主,如今身体也不大好,要不是这次乃是因为王贵妃的生日,她老人家恐怕也不会轻易出门,也没人敢去打扰她。

当这位德高望重的皇姑姑一开口,咸阳公主当然顺水推舟的笑着应承,原本其她公主还想趁机打听芳宁和张灏之间的事,此时也只得作罢,其中几位在京城居住的,也就是皇帝朱棣的女儿们,大多和芳宁公主之间的关系并不太好,因为她们和汉王之间走动频繁,关系密切,对于太子,则要冷漠的多了,可芳宁却和太子一家极为交好,这也是出于张灏的暗中授意。

此时这些公主全都饶有兴趣的盯着张灏,只见这俊秀少年忽然指着面前的摆设,大咧咧的吩咐道:“来人,把这些桌子都撤了,全都换上小方桌,又不是吃饭,干嘛要摆放着大圆桌,一会儿还得观看小曲唱戏的,不如坐在方桌两侧看的舒服。”

四周站着伺候的下人全都一愣,互相间不免为难的瞧瞧,不禁人人大感棘手,竟然一时间不知所措了,还是一个管事嬷嬷走上前笑道:“也不怪她们没个眼力见,咱驸马府平日日子过的节俭,可养不起那么多的下人,这些位都是宫里过来的宫女和公公们,还是因驸马爷想着邀请各位殿下过来欢聚,这才拜托老身进宫求得娘娘开恩,特地借调过来一批人手,要不然,光凭着府上的几十个家人,可如何打理如此大的场面,呵呵。”

“原来如此,呵呵,那好,各位那就出去找个管事,询问下库房所在,再把桌子搬过来吧。”

那嬷嬷神色一僵,原指望着这番诉苦的话一说,这灏二爷就会放弃折腾大伙,可没想他还是坚持己见的,不过此事也不大,还算不得大动干戈,遂也没有相劝,笑呵呵的带着几十位宫女出了彩棚,朝着后院走去。

剩下的人可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了,不过也没出言询问,笑盈盈的互相喝茶闲话,此时随着外面一个管事不停地高声唱名,就听见什么郡王,藩王,亲王,镇国将军,铺国将军,这个国公家的国公,那个侯爷府的世子,反正各路皇亲国戚,皇子皇孙,竟然来了多达上百位。

除了空地上扎了五座彩棚外,后头就是个三层高的阁楼,有身份的爷们自是走上楼去,其他人则按照身份,井然有序的走进代表各自身份的彩棚内,前头当然有下人恭敬的引路,也不怕走错地方。

而张灏所在的彩棚中,很快,就涌进来一大群各位王爷皇子皇孙的正妻,呼啦啦的将近二十多位凤冠霞帔的夫人们,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以至于公侯伯家的夫人们,则进了旁边的彩棚中。

张灏还真没想到今晚能来如此多的人,这般兴师动众的算是为何?赶紧走到咸宁公主身边,低声道:“怎么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你们夫妻往日可没这么大的面子啊?”

朱智明顿时捂嘴娇笑,不免瞪了张灏一眼,这才不避嫌疑的把朱唇伸到张灏耳边,小声解释道:“傻弟弟,还不是一会儿陛下和娘娘要过来,你以为姐姐没事找事,花这么多银钱招待满京城的亲戚啊!”

当下恍然大悟,张灏心中惊喜,这下可好,到省去了自己无数麻烦,少不得低头在公主耳边怪笑道:“今晚就让你看出好戏,这你可得好生谢谢我,等今晚你和宋瑛大哥洞房花烛的时候,可别忘了这里有小弟的一份大功劳啊!”

驸马府,一场骚动波澜不惊的平息,随着一千多的军士匠户潮水般退出,此时临时分散在各个院子中的皇亲国戚们,这才争先恐后的走出来。

一走到院子口,人人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刚才的几座彩棚已经消失不见,竟然整个空地,包括那栋阁楼都被篷布笼罩,一个巨大无比的帐篷,就这么竖立在眼前。

众人吃惊的面面相视,还是自重身份的没有四下询问,在上百位提着宫灯的下人指引下,依次走进帐篷中,更令人吃惊的事又发生了,只见里面的宫女,此时笑容满脸的指引着各位贵客,恭敬客气的解释,竟然让一对对夫妻坐在一方小木桌两侧,如此新奇的安排,可算是使人大开眼界。

好在今日来此的客人,都是些皇亲国戚,大家彼此或多或少都连着亲戚,如此安排倒也不算过分,反正那请帖上也说明了,此乃是家宴嘛。

男女宾客,此时不免乱哄哄的闹了好一会儿,这个喊着自家的老婆,那个唤着自己的郎君,倒也让平日高高在上贵人们,体验了下民间百姓逛庙会时才有的新鲜体验,不时惹得四周人群哄然大笑,气氛一时趋于热烈。

乱糟糟的四下就坐,好一阵子才各自寻到另一半,这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平日夫妻关系紧张的,此时也表现出一派相敬如宾的模样,含笑有礼的各自落座,不时亲热的互相说些闲话。

真是难得各家夫妻一起聚首,此等聚会,也没有人敢带着一堆妻妾上门,基本上都是成双成对,各家不免互相打量,男人们倒还罢了,这夫人们之间,年岁大的还好些,那些年轻些的,又生的一副好容貌的,此刻不免互相暗暗较劲,一时间真是各路美妇争奇斗艳,丝毫不想在所有亲戚眼前,在气质做派,举止穿戴上落了下风。

也有孤身前来的客人,此时难免慌了手脚,赶紧大步走出院子,自是连声催促下人回家喊人前来,要不就是偷偷溜走,也不想在亲戚面前丢脸。

就说这棚子里,各家老少爷们可算是大饱了眼福,就说这些位各家的夫人,哪个不是平日深居简出的豪门贵妇?从前光是道听途说谁家谁家的夫人容貌绝色,谁家的夫人身宽体胖,谁家夫人性子泼辣,谁家夫人善妒温柔,反正是往日的各种流传于豪门间的小道八卦,那些传言中的人物,这下子可是能一一对照了。

当下乐得男人们心中手舞足蹈,赶紧好友间心照不宣的使着眼色,而那些夫人们又何尝不趁机打量一众爷们,不免在心中暗暗比较,好在都是些正经八百的堂堂诰命夫人,人人自珍自爱,要是那些狐媚小妾在场,那可就得满场乱抛媚眼,勾引那些位年少英俊的天潢贵胄了。

也算是这些位客人,都是些身份贵重之人,就是平日在不三不四的,到了此种场合也得规规矩矩,顶多是背着自家夫人,偷偷朝远处那些年轻貌美的妇人瞅去,还得小心翼翼,不敢让旁人发现自己的下流目光。

夫妻间少不得双双起身,和平日相好的人家热情寒暄,又闹哄哄的热闹了小半天,这众人间不免都在议论一个话题,那就是这番大动静,竟然是出自安东侯张灏的授意。

当下很多人都把目光朝着后面阁楼望去,这一看,不免倒吸口冷气,只见那三层阁楼上,此时同样一对对的,坐着都是当今圣上的龙子龙孙们,从皇太孙朱瞻基夫妇,到汉王朱高熙夫妇,赵王朱高燧夫妇,除了太子朱高炽平日深居简出,隐身在深宫中轻易不露面外,几个成年的儿子竟然也都夫妻双双现身。

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除了逢年过年能在宫中遇到这些位皇子皇孙外,就算是哪位公主下嫁或是王子成亲之日,恐怕都未必见到这么些皇室之人汇聚一堂过,几乎把个皇室全都一网打尽了,甚至那一楼还坐着好些位久未见面的藩王夫妇,不过众人随即恍然大悟,此时可是正月里,即使远在封地的皇室成员,基本也都进京团圆,还未离京归去呢。

这人多嘴杂的,大家身份又与众不同,也未互相施礼,客气的朝那些王爷王妃笑了笑,随即拉着妻子转身坐下,也不敢在当着后面那些大神的眼皮底下,继续东游西荡的到处叙旧了。

人人心中清楚,这么大的场面,也只有最上面那位的金面,才能如此让大家兴师动众的,即使出了名跋扈的汉王,在封地中整天胡作非为的赵王,此刻都老实的好似换了个人,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斯文有礼的含笑而坐。

不知不觉,众人全都安静下来,这才开始留意四周的摆着,还有人因为话说的多了,下意识的朝桌子上瞅去,却不禁一愣,只见那桌子上此时真是空空如也,竟然连个瓜果茶水都没有预备。

又过了不久,那三楼最当中的隔间内,皇帝朱棣带着王贵妃和权妃,悄无声息的出现,随着一位太监高声唱和,这才立时惊动了所有人,即使皇帝皱着眉头,还是免不了被所有人跪地磕头,高呼三声万岁。

“都平身吧,今晚朕携贵妃和大家一样,都只是咸阳和驸马的客人而已,刚才张灏这浑小子已经三番四次的提醒朕了,吩咐朕不许在亲戚面前耍威风,呵呵,朕自然是得从谏如流啊。”

四下顿时响起善意的哄笑,人人都不意外,这些年来,除了道衍和尚姚广孝乃是皇帝私交最好的臣子外,也就只有英国公家的嫡子张灏,和陛下的关系最是亲密了,就算是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出于今晚贵妃王娘娘的生日考虑,说出这番话也是情理之中了,何况在场的众人都是皇家亲戚,也没有不相干的大臣外人在场,这家宴中的客套说辞,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即使这样,重新坐下的皇亲国戚们,就算是那些个龙子凤孙,一个个也都目不斜视,正经危坐,这偌大的场地中,真可算是顷刻间鸦雀无声了。

就在这时候,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缓缓走入,其人风神如玉,目光亲和,顿时瞧得满堂目光一亮,即使那位少年普普通通的走出,也是马上闹得个满堂彩,大多数人心中有数,暗道今晚的大戏随着这位小侯爷现身,算是真的隆重开场了。

虽说张灏此时算是喧宾夺主,可也没人敢出言指责,全都含笑注视着他,张灏神态自然的在最前方一站,自然是首先朝皇帝的所在拱手施礼,然后才朗声道:“今晚乃是娘娘的喜日,本侯受咸宁公主和驸马的委托,作为筹办此次聚会的管事,也只得操心一二,因时间仓促,不免有所怠慢各位亲人长辈,在下先说声抱歉,还请各位亲朋好友莫要见怪。”

“这小子,就他花样多,朕倒要看看,今晚能被他折腾什么个模样出来。”

坐在最上方的皇帝朱棣,此时背靠着锦塌,遥望着下方的张灏,不时目光扫过一众皇亲,对于张灏能把此种所有人都一收眼底的手段,心里自是非常满意,面上也带出一丝笑意。

左右的两位娘娘,同时看出皇帝此时心情不错,闻言轻轻一笑,右侧的权妃轻笑道:“还从未听说过灏儿管过什么闲事,还是姐姐的面子大,能让他如此尽心尽力的跑前跑后,呵呵。”

“呵呵,也难为灏儿了,本宫倒是真的好奇,这孩子能给我这个干娘,准备了什么惊喜。”

与此同时,坐在其他隔间的众人,也不免小声议论,一个个倒也兴致高昂,想这年代,除了吃酒看戏之外,哪还有什么娱乐活动,无非就是那么几样,不是和好友欢聚一堂,就是搂着美人作乐,或是打打棋牌,唱唱小曲而已。

坐在下面的却比不得躲在楼中的那些人,虽说此时灯火暗淡,可也不敢任意私谈,还好张灏这番话说完,就紧接着朗声笑道:“在节目开场之前,灏还是先祝娘娘千岁几句吉祥话,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四十阳春岂等闲,几多辛苦化甘甜。

曾经沧海横流渡,携手君王内助贤。

连日凝神新墨劲,五更着意旧诗鲜。

如今但祝朝朝舞,当信人生二百年。

金沙峭岸一株松,干劲枝遒塑祖龙。

桃李盛时甘寂寞,雪霜多后竞青葱。

根深更爱阳春雨,叶茂犹怜翠谷风。

凤表才情堪敬仰,母仪不愧焕神容。”

顿时所有人全都大声喝彩,人人鼓掌,这吉祥话可哄得王贵妃喜笑颜开,只有皇帝朱棣笑骂道:“这算是什么吉祥话,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偷来的诗句,真是不伦不类,真是不学无术的小家伙,哈哈。”

权妃摇头失笑道:“这孩子,竟然连陛下也一起祝贺了,这最后一首可是在隐喻您呢。”

此时正好又听到张灏笑道:“有请诸位公主和驸马进场,呵呵。”说完神色坏坏的转身离去。

听他这么一提,这些人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公主们竟然没坐在阁楼中,在看看棚子里最前方的十几张空座,这才恍然大悟,暗道原来是留给诸位公主驸马的,当下,众人赶紧把目光朝院子口望去。

一阵悠扬的迎宾小曲响起,只见上百位宫样装束,执巾执扇,手提八角琉璃宫灯的美女,分两排款款走出,正当中就是手牵手,神色害羞的公主和驸马们,除了几位年纪大的公主不在之外,十几对夫妻全都被宫女们簇拥着出场,好似回到当年成亲之日一样,在喜乐声中,满场的嘉宾注视之下,盈盈现身。

还未等大家哄笑,突然,在四周站立的宫女,此时掀起各处的黑布,早有上百个守在各个角落里的公公,随即点燃烛火,顷刻间,大家情不自禁的发出阵阵惊呼。

但见,堂开绿野,阁起凌烟,整个原本黑漆漆的彩棚中,竟然好似成了一座大厅,整个棚顶都是金银丝线缝制的瑞兽图案,在灯火照顾下熠熠生辉。

两侧除了大批的鲜花异草点缀之外,上百只仿佛活物一样的仙鹤,孔雀种种珍禽,各式造型置身于百花之中,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又有那琼花,昙花,佛桑花,四时不谢,开的闪闪烁烁,令人应接不暇,还有那喷着奇香的牡丹,菊花等碗口大的水晶之花,开遍各处,使人真是连声赞叹。

更有那锦绣丛中,暖风送入画眉声巧,金银堆里,闪耀映出琪树花香。

左右都是活动大型山水玉珠屏风,一具具流光溢彩,前后都有一件件周鼎宝塔,古朴庄重,还有三十串夜明珠垂下,真是照的满堂光彩。

那正对面的戏台上,此时半空中也升起一对奇大无比,珠玉制成的龙凤彩灯,真是使人目眩神迷。

这一番布置,真是看的众人目瞪口呆,这好似舞台一般的布置,自是顷刻间倾倒了一众贵人,看的大家真是高声喝彩。

此情此景,正是有诗为证:

‘彩堂迎珠三千挂,龙凤呈祥贺今夕,除却万年天子贵,只有当朝娘娘尊。

(推荐本好友的书,成绩比咱好,汗,末日类的,末日进化游戏。)

相对比新颖有趣的开场,接下来的节目就多少显得有些凡善可陈了,基本上都是些恭贺老寿星的群戏,不过,不管是唱腔戏词还是动作桥段,倒也有其新鲜有趣的一面。

在座的基本都是一家之主,很难得欣赏到来自民间的曲艺,基本上家家都养着戏曲班子,就算是跑到外面听曲,那也是最高档次的名角,对于此等不入流的草台班子,虽觉得驸马府搬出这么一台古怪的大戏出来,多少有些不登大雅之堂,但还是客随主便,津津有味的观看起来。

此时,除了戏台上灯火通明外,整个彩棚里都是朦朦胧胧的明珠璀璨,再就是每个方桌上,一支喜烛发出幽幽火光,加上各个角落里的烛火,将近数千支的数目,把个空间内妆点的蔚为壮观。

如此幽暗环境,倒也让这些夫妻大觉气氛温馨和谐,尤其上面还坐着九五之尊的帝王,更是觉得此体验难得有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刚刚送来的,放置在桌上的糕点是在太少,茶水的滋味太过苦涩。

很快,当先几段热热闹闹的喜庆武戏完事,又演了一出群仙贺寿的大戏,翻转腾挪间,不时被戏子变出各式仙桃出来,配合着烟雾四起,锣鼓喧天,倒也演的繁花似锦,喜庆吉祥。

众人自然是不时大声叫好,心里却有些兴致缺缺,类似的戏码都看得多了,谁家的长辈过个寿都得来上这么一出,实在是打小就看得腻烦了。

唯有皇帝和两位娘娘看得兴高采烈,他们三位可是难得体验民间的生活,就算是常人觉得在平常普通的事物,到了人家眼里,那可也稀罕的紧了。

不过武戏到底演的快,半个时辰左右,随着戏台上的戏子磕完头散去后,只见十几位婀娜多姿的侍女,手里捧着檀板,琵琶,古筝,古琴,弦索,萧管等乐器上来,走到戏台上的角落中坐下,先合定下腔调,接着就一起唱起了一段‘宜春令’。

不管是悠扬的曲音,还是众位侍女的歌声都是字正腔圆,清丽无比,倒也引得台下观众精神一振,不免高声叫好,尤其是这词曲的意境缠绵感人,引得很多感情深厚的夫妻俩,至此不免深情对视,欣然一笑了。

一曲方罢,又来了一首‘沽美酒’,唱的那是嗓音嘹亮,响歇行云,尤其是曲风古怪,隐隐间不似中土乐风,这些位侍女不管容貌举止,还是弹奏的手法习惯,都显然是从小被行家调教过的,明显是出自豪门的手笔,民间可没如此魄力和眼界,能让十几位美女只是当个曲娘来培养。

众人自然全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听着,纷纷合计这些女子是否乃是出自英国公府,而此刻,紧靠着皇帝所在的隔间左侧,皇太孙朱瞻基却面有得色的笑道:“兄弟,这些舞姬的手法如何?这可是哥哥从朝鲜国千挑万选而出的处子,已经调教多年了,方能有此成就,呵呵。”

他身边坐着的两人,一位是就是今年刚刚嫁给他的妻子胡氏胡善祥,乃是济宁人氏,从小就贤名传四方,家世只是一普通官宦人家,算是世代书香门第,所以才被皇帝朱棣相中,也是看中她素有贤名,兼之家世平常,日后家族不会成为权戚。

另一位就是张灏了,闻言笑了笑,先打量一眼容貌算是小家碧玉的胡氏,见对方果然面色不悦,心知她肯定不喜这些异国美女,说来奇怪,自己明明觉得这些朝鲜女子长得一般,为何这明朝皇帝,从太祖朱元璋开始,一直到皇帝朱棣,太子朱高炽,皇太孙朱瞻基,一个个都对异国美人情有独钟,难道在床榻间征服朝鲜姑娘,也算是另类的征伐外国,为国争光嘛?

心中所想,面上却赞同的笑道:“不错,确实是难得色艺俱佳的艺者,确实难得。”

朱瞻基哈哈一笑,他生平只喜好两件事,一件就是调教美女,另一件,就是他后世名闻天下的玩促织,人称促织皇帝的就是这位仁兄了,此刻不免眉飞色舞的笑道:“要不要送你几个?没事养在家中,又能听曲,又能解闷的,其中妙处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哈哈。”

胡氏的面色越加不悦,张灏看的清楚真亮,心中一叹,果然青衣卫传出的消息不假,这未来的太子妃和朱瞻基夫妻感情一般,即使还处在原本该蜜里调油的新婚第一年,两人间也已经起了些隔阂,想这朱瞻基从小就见惯风月,而胡氏性子却是端庄贤惠,想必在闺房之中也是规规矩矩,那肯定不讨丈夫的欢心,被冷落也是早晚的事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嘛,再说家中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实在是不想再招惹美女了,看的心烦。”

对于张灏委婉拒绝,朱瞻基听的真是心有戚戚焉,他性子和善,平日和妻妾们相处,自是经常为了女人们互相争宠的手段而闹得心烦气躁,好在此时他地位不稳,为人处事更是会克制,并不是一味的贪图女色。

“呵呵,那就算了,说来也是,不管是芳宁还是沐姑娘,可都是真正的绝代佳人,我也算是见惯京城美女的人物了,可这么些年,能和芳宁比肩的倒是见过几个,比之沐姑娘的,确是一个没遇到过,你小子真是好大的艳福啊。”

张灏神色谦虚的笑笑,也未在继续说下去,毕竟涉及的可是自家女人,他可不想和人谈论这方面的话题,就算芳宁将来嫁给谁都是未知数,可是必要的尊重还是得有的。

随意和朱瞻基闲聊,张灏也不时的和胡氏说话,很自然的恭维了下对方,又把话题拉扯到一些喜闻乐见的事上,不管是朱瞻基还是胡氏,那都算是博学多才之人,在很多方面,都是能说到一块去,这方面,他们三人算是惺惺相惜了,刚才略显些尴尬的气氛不久即随之消失。

这时候,戏台上的朝鲜侍女们几首曲子唱完后,从一侧又走上来十几位彩衣女子,随着曲调一变,齐唱起了一套时曲‘字字棉’中的一段群芳绽锦鲜,可真是娇喉婉转,清音渺渺,端的是绕梁之音。

顷刻间,叫好声四起,众位皇亲国戚又是拍掌又是喝彩,因那上面坐着只大老虎,谁又敢真的无动于衷?从开场到现在,那可是人人卖力,都想着为娘娘营造出类似民间那种喜庆热闹的气氛,也真是难为大家一片拳拳好意,一派忠君爱国的赤胆忠心了,真是默契十足的叫好声,鼓掌声,把个彩棚闹得热闹之极。

这卖力气的时间久了,自是辛苦的大家口干舌燥,就算是桌上的茶水难以下咽,此时也顾不得了,不时有人端起茶盏,一口把杯中茶水给喝的干干净净,可马上就傻眼了,这桌子上却连个茶壶都没有,当即就有人想吩咐下人递茶过来,可是打眼一瞧,又傻眼了,只见头前还在身边来回晃悠的宫女太监们,此时全都消失不见,连个人影都瞧不着了。

无法可想,又不敢随意走动,这些位平日养尊处优的老爷太太们,不禁相视苦笑,心想得了,那就忍忍吧,偌大一个驸马府真是小气到了家,明明大伙儿是过来赴宴的,你不招待大家好吃好喝那就算了,此时却连个水果点心,茶水干果等便宜零食都不端出来待客,却偏偏花费巨亿银两来装点周围奢华之极的摆设,真是只知道邀宠于圣上,对咱们这些亲戚大大的失礼啊!

别说是他们遭遇到失礼待遇,就是那些阁楼中坐着的龙子龙孙们,此刻同样面临尴尬,好在他们的身份毕竟与众不同,茶水倒是没有,白开水可是管够,气的几位藩王当时就想破口大骂,好在上面还坐着定海神针,此地又是自家姐妹的府邸,这才一个个强忍着气,气哼哼的坐下,压根看都不看那桌上水杯一眼。

可是您想?这人既然渴了想喝水,却又忍着不喝,那可是一件多么难熬的事?你越忍着那可就越难受,别说此刻就连普通人都受不了清水的诱惑,这些娇生惯养的皇族子弟,那就更不堪了,这驸马府更是缺德冒了烟,上的瓜子点心,真是一个比一个咸,一个比一个甜。

这不,没过多久,一个个天潢贵胄们,实在无法忍受了,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拿起水杯就往嘴里灌去。

唉,其实啊,也不能说人家驸马府对待贵客上头,就真的厚此薄彼,这待遇方面,基本上,还真就做到了人人平等,一视同仁,可绝对公平却也不可能,起码有三人就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了。

这不,一直竖着耳朵的张灏,手里还端着个碧玉酒杯,笑吟吟的和朱瞻基夫妇相互一碰,三人心照不宣的挤眉弄眼,同时一副做了恶作剧般的坏笑,又同时举杯,把那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舒服的咂咂嘴,张灏就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威严的动静,当即朝怪笑的朱瞻基使了个眼色,两人非常默契的赶紧站起,转身推门而出。

此刻,皇帝朱棣和两位娘娘可是哭笑不得,他们同样遭遇到了非人待遇,娘娘们还只是诧异的注视眼前桌面,朱棣可是大怒,他这些年来,几何时喝过如此难喝的茶水?这还罢了,就是那一碟子点心,恐怕连喂只猫都不够,更别说供三个大活人吃了。

这可把个皇帝气的七窍生烟,你说咱好不容易来趟姑娘家做客,容易吗?就算是不倾家荡产的招待些龙肝凤胆的,可起码也得倾尽所有,上来满桌子珍馐佳肴吧?

这倒好,恐怕就算是民间百姓的爹娘过家来,这女儿女婿也不会拿出如此寒酸的吃食,来招待自己的亲生父母吧?真是岂有此理。

一想到这,朱棣当即伸手制止住随行宫女递上来的食盒,心里不禁冷笑,今日还非得问问清楚,就算是饿死也不吃自带的食物,朕倒要看看,这咸宁和宋瑛你们两个‘好孩子’,这还把不把朕这个父皇放在眼里了?

皇帝正准备唤人出去召公主觐见,就听见吱呀一声,两个少年一脸郁闷的推门而进,顿时惹得皇帝朱棣和两位娘娘回头看去,一见来人,全都惊异的看着他俩。

王贵妃抬手指了指一边的空座,笑道:“还算你们两个惦记长辈,知道过来陪我们,快来这坐。”

朱棣则似笑非笑的瞅着来人,也没说话,就听见张灏一边走一边嚷嚷道:“口渴了,就想着过来跟陛下和娘娘们,讨杯茶吃。”

这话说的大家一愣,全都下意识的朝空空如也的桌面瞧去,朱棣神色恼怒,当即发作道:“你小子还有脸找朕要水喝?你自己瞧瞧,你这个管事就是这么负责招待客人的嘛?岂有此理,不像话。”

即使心中恼怒,朱棣出言质问还是留有余地,听的朱瞻基心中偷笑,但也不免对张灏深受帝宠而感到一丝嫉妒,还好他本身就是皇帝最疼爱的孙子,这方面大家倒也半斤八两,而且尊卑,亲疏有别,倒也未放在心上。

朱瞻基赶紧装作一副意外的神色,替张灏辩解道:“刚才灏兄弟一直陪孙儿来着,好像驸马家,这招待大家的吃食都一样,还以为皇爷爷这里能丰盛些呢。”

朱棣和娘娘们又是一愣,这皇帝不悦的神色立时舒缓,这帝王心态倒也奇怪,听见驸马对大家一视同仁,反而心中贴慰,只觉得女儿女婿没把自己当个外人,这才是一家人的做派。

两位娘娘虽说如今岁数不小,但毕竟是养在深宫中,地位高高在上的贵妃,平日心情好,又养尊处优的,此时容貌依然风韵犹存,纷纷神色娇媚的笑了起来。

贤妃权娘娘一边朝朱瞻基招手,一边娇笑道:“咸阳这孩子,手头拮据了,还张罗请什么客啊,倒是陛下带着臣妾过来,显得有些难为孩子了,您瞧瞧,这么多的亲戚,得花上多少银钱的。”

朱棣勉强笑了笑,忽然疑惑的盯着张灏,沉着脸问道:“胡闹,有那么多钱置办这些个奇珍异宝难道就没钱买些糕点好茶吗?张灏,你小子别打算蒙骗朕,别以为朕就不懂这些个百姓经济?”

一见皇帝神色严厉,王贵妃赶紧把两个孩子召到身边坐下,打圆场的笑道:“陛下息怒,孩子也有孩子的苦衷不是,咱们做长辈的,也得为孩子们着想着想,定是为了陛下和本宫的面子,他们才绞尽脑汁的筹办聚会,难免这银钱上头,就有个打跟头的时候,再说了,在场的都是自家亲戚,头前还在宫里饮宴了呢,一时半会的也饿不着谁,这样,既然来了就不能委屈了孩子,臣妾马上吩咐宫人去置办些上等酒食,也算是咱们做父母的一点心意好了。”

微微点头,爱妃的这番解释倒也说得通,朱棣也不想在此时这个时间,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可还未等说话,就看见躲在爱妃身侧的张灏,突然嘟囔道:“那些宝贝也不是驸马家的,他们夫妻平日过得那个寒酸啊,哪有这么多的银子?”

此刻是真的压不住火了,朱棣当即怒道:“咸平和驸马平日过得寒酸?张灏,你给朕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

这隔间内的太监宫女,还有两个娘娘的脸色可是都变了,人人心知肚明,刚才张灏的话,可是重重打在皇帝的脸上,话说这永乐皇帝,可是秉承太祖的治国理念,完完全全的奉行不二,这也是皇帝自觉做的做正确的事了,还经常自鸣得意的说过多次呢。

当年他侄儿建文皇帝登基后,可是以仁义治理天下,把祖父的一些举措全都推翻更改,而朱棣则就是打着恢复祖制的旗号争得的天下。

在对待皇室子孙上头,更是一脉相传,想当年太祖朱元璋为什么参加起义军?为什么那么痛恨贪官污吏?那都绝不是没有原因的,就说当年凤阳闹饥荒时,前朝的赈灾钱粮,都给当地官员层层克扣,最后连个影子都瞧不见,更别说救治灾民了,而那些地主富户更是对灾民无动于衷,直接导致朱元璋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哥哥弟弟饿死在家中,如此惨绝人寰之事,这在朱元璋的心里,那是何等的记忆犹新,切齿痛恨?

这也是后来朱元璋当上皇帝后,为什么动辄就因为区区十几两银子的贪污之罪,就把成千上万的官员剥皮处死,为什么把天下富户迁徙到京城,折腾的他们十有四五倾家荡产的最根本缘由了,那是因为皇帝身上有着深仇大恨,以至于对于所有官吏最是严厉,根本容不得别人一丁点的触犯他制定的国法。

因这年轻时的记忆太过惨痛,所以后来太祖皇帝格外珍惜仅存的几十位亲戚,赏金赐银,豪宅厚爵,奴仆成群的那就不消说了,又因他文化不多,顶多读过类似三国志一类的通俗读物,对那中山靖王的后代刘备自是深感心寒,以至于亲自制定下周详万全的家法,把个后代子孙,各家亲戚,纷纷封在各地世受朝廷百姓供养,更是立下祖宗规矩,把几十代以后的子孙都顾虑到了,决不允许日后的朱家子孙,能出现个类似刘备这种穷困潦倒的皇室后代。

当今晚张灏说出如此一番刺耳的话后,皇帝朱棣没有马上雷霆大怒,已经是格外给张灏面子了,要是连眼皮底下的公主驸马都生活贫苦的话,那你让这位帝王情何以堪?还有何面目去祭拜父皇朱元璋啊,此事要是传出去,还不被天下百姓笑话死,堂堂的一代雄主,那可真的是颜面扫地,无颜面对世人了。

看出大家面色沉重,张灏不以为意的笑道:“陛下还请息怒,所谓的寒酸,肯定不是吃不饱饭,穿不起衣,想朝廷发给公主的俸禄,别说养个区区驸马府,就算是再多个千百人,那也是不愁吃穿用度的。”

立时,人人真是松了口气,气的王贵妃当即伸手在张灏背上掐了一下,慎怒道:“你这孩子,平日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真是童言无忌,说话也不经个脑子,真是的。”

张灏冲着脸露薄怒的贵妇嘻嘻一笑,倒也哄得王贵妃哭笑不得,此时朱棣对他们娘俩的一番做作视而不见,只是死盯着张灏,冷笑道:“什么吃穿不愁?恐怕是不会节俭过日子,闹得积蓄一空,无法可想了吧?这才求到咱们的大财主灏二爷的头上,把个家中的宝贝全都借来,想着在朕的面前,充充场面是不是?哼哼,好一个精打细算,胸有锦绣的张侯爷啊,看来朕的子孙,得都跟你好生学学了,省的一个个在家坐吃山空,成了个败家子啊。”

好一番诛心之言,可被个皇帝阴森森的慢慢说出,当时就吓得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贤妃权娘娘更是心中大急,神色恐惧的看着王贵妃,一时间真是束手无策,左右为难了。

即使是胸有成竹的朱瞻基,这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不怕皇爷爷暴怒,就怕此种冷静的近乎残酷的说话口气,那就代表此时的皇帝心中,已经是真的动怒了。

而此时的张灏,却神色轻松,突然露出一副扭捏的模样,小声的辩解道:“小臣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平日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那有这么多的宝贝借给驸马啊,那可不是我家里的东西。”

朱棣和张灏相处这么多年了,哪还会被他的小把戏糊弄住,冷笑道:“那倒要问问,这大明朝谁家如此富豪,竟能让朕的女儿去求人家借东西,你给朕实话实说,敢欺瞒一个字,今晚你就别想着逃过一劫了,哼。”

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张灏羞愧无地的低下头,顿时看的其他人想笑又不敢,一个个强忍着转身闷笑,此时谁还看不出,这灏二爷又是在故弄玄虚了。

只见低着头的张灏,神色害羞,微不可闻的动静,弱弱的小声叨咕:“这些物件都是从内务府偷出来了,那个,都是陛下您的私房钱,嗯,这些物件可都是您老人家的啊。”

噗!正喝着茶的王贵妃一口茶水喷出,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扬眉笑骂道:“私房钱?好你个灏儿,本宫早就听说你瞒着我这个干娘,替陛下掌管个小金库,好啊,今晚可是你们爷俩不打自招了,哼,莫不是陛下偷着积攒金山银海,在宫外头,还养着什么外室不成”

这半开玩笑的话一出口,可真是一下子逗得大家伙哈哈大笑,眼看着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此时老脸一红,神色尴尬的狠狠瞪了低头窃笑的张灏一眼,这心里真恨得牙痒痒的,可面对两位爱妃的眼神逼供,还是强笑着解释道:“这话从何说起,朕也是想着替孩子们积攒些家当,就说那些金银宝贝,可是都一一登记造册的,容不得随意花销,再说了,朕哪有时间去外面逗留?爱妃确是多虑了,呵呵。”

面对皇帝一番牵强的解释,王贵妃和权妃不置可否的笑笑,也未在继续深问下去,她们何许人也,哪会不明白狗急跳墙的道理?虽说这么想有点大不敬,可也是实话,真要让皇帝下不来台,那可不是说笑的。

到底是深沉老练的皇帝,马上话题一转,把个过错全都推到张灏身上,冷哼道:“还不是这坏小子没事就撺掇朕,说什么男人没钱,在家腰杆挺不直,没个底气一类的胡话,朕也是一时受他蒙骗,这才勉为其难的让他帮着打理一下散钱嘛。”

同声闷哼,两位娘娘稳如泰山的笑而不语,到把个皇帝闹得心里不安,即使贵为一国之主,这家务事上,还是和普通男人一样,很多时候也得迁就下别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自己的爱妃了。

“皇爷爷,孙儿此时才想起来,每次到各个驸马府上做客时,好似各家真的有些难言之隐,此事古怪,倒是不可不查啊!”

突如其来的话语,随着朱瞻基漫不经心的这么一说,皇帝朱棣心中大喜,赶紧顺着台阶下来,暗赞还是孙子心疼爷爷,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不枉爷爷一直对你疼爱有加了。

“咦,还有此事?张灏,朕问你,平日驸马公主都过得如何?别跟朕说你什么都不知情,今日你弄了这一出戏,不就是等着这句话吗?哼。”

惊异的抬头,张灏一头雾水的道:“敢情您真的不知道啊?这还要问我?”

此话可呛得皇帝七窍生烟,当即指着他,骂道:“混账,还不是平日被你们这些混蛋欺上瞒下,朕哪知道底下都发生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恶心事,别给朕废话,赶紧说。”

面对皇帝不怒自威的质问,几乎下意识间,朱瞻基就要和盘托出事情原委,一来是顺从的习惯了,二来好趁机在祖父御前卖弄一番,却突然被张灏暗自伸手在他衣襟上扯了一把。

朱瞻基心中一惊,好在他反应极快,本身又是心机深沉,聪慧机灵之辈,脑海闪电般飞转,马上及时醒悟过来,情急之下一转口风,神色老实的说道:“孙儿平日和各位姑姑们,本就来往较少,也只是偶尔听到些闲言碎语的,其它却是半点不知情,兼且每天都在宫中读书练武,父亲老是教导孩儿,如今年少不懂事,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读圣贤书的好。”

此时朱瞻基可是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身边有兄弟及时提醒,差点就在祖父面前漏了底细,如今随着爷爷老人家岁数渐老,可是越发的猜忌父亲,而自己无论走到哪,和谁说了什么话,那可都是代表着太子,几乎是立刻,就有一份详细的奏折摆在御书案上,果真是天家无父子啊!朱瞻基心中叹息。

要是刚才道出原委,原本一件有利于自己一方的好事,那可就要顷刻间变了性质,好似是特意针对谁似地,即使祖父能看破此等小计策,但明面上的潜规则,还是得遵行不误的,

这另一方面,则无缘无故的暴露出,自己没事就和宫外头有些牵涉,这可是犯了圣上的大忌,那可就连累父王,太子的位置更是不稳了。

朱棣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到没把这番话放在心上,只是习惯性的冷哼道:“朕就是看不惯你爹的秀才做派,成天在宫里死读书又有何用?要不是朕把你从小带在身边,一个天资聪慧的好苗子,就被你爹生生的给毁了,和他学?哼,只知道假仁假义的妇人之心,算了,今晚不提他了,搅得朕心中窝火。”

皇帝的一番话看似说的不容情,可神色却未见冷厉,反而不置可否的把目光转向张灏,朱瞻基当下心中一松,暗叫一声好险,看来自己的应急之变,倒也不知不觉中,让祖父对父亲减少了几分猜忌之心,随即紧守着沉默不语不吃亏的做派,目不斜视的端坐不动。

其实朱棣对于长子朱高炽纵是有千种不满,但唯一对于儿子的善良性格,还是较为称许的,这些年来,反而对于以往最宠爱的另两个儿子,越加感到失望,皇帝朱棣自身虽然残暴,但往往大肆杀戮都是事出有因,可无论是汉王还是赵王,却在小事上往往不问青红皂白,动辄出手伤人,更是多次杀伤人命,即使这些事做的再隐秘,又岂能瞒得过天下悠悠之口,瞒得过多疑的帝王朱棣?

一直冷眼旁观的张灏心中了然,能坐稳二十几年太子地位的朱高炽,其实并不是其人本身多么老谋深算,实在是对手太幼稚,果然是细节决定成败,那两个跋扈之人,就是输在了此等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头。

等皇帝的目光转向自己,张灏很无辜的摊摊手,想了想才犹犹豫豫的说道:“今日之事也是巧了,午后过来时,就瞧见驸马神色忧愁,少不得盘问几句,却没想到这驸马府中,竟然,唉。”

皇帝朱棣的眼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寒意,还是一边的王贵妃,赶紧抢着问道:“莫不是驸马和公主之间闹了嫌隙?唉,这两个孩子,这百姓间有句老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打架床尾和,咸阳可不是个骄纵的孩子,我观那驸马宋瑛,也是个老实巴交之人,看来是他们二人间起了什么误会了吧?”

王贵妃边说边暗暗朝张灏使眼色,神色有些恼怒,却看见张灏微笑着摇头,王贵妃马上明白过来,心想这孩子平日从不多管闲事,这次看来是事出有因,罢了,只要不是故意挑拨驸马和公主之间的夫妻感情,那就由着他折腾吧。

耳边听着爱妃为驸马的开脱之词,朱棣神色立缓,一想那宋瑛的平日为人,倒也有些悻悻的道:“是不是咸阳欺负于他了,这孩子真是不像话,这出嫁从夫,一个堂堂的爷们岂是能随意摆脸色的?”

张灏顿时苦笑,少不得替公主们叫冤,据理力争的叫道:“陛下,不是臣顶撞于您,您这话可说的错了,别人咱不敢保证,可是对于咱皇家的姑姑姐姐们,那可都是一等一的贤惠之人。”

类似此种和皇帝对着干的话语,可把个两位娘娘还有其他人说的笑了,暗叫难怪这孩子如此讨陛下欢心,果然是个心思伶俐的主,这话分明是哄着皇帝开心呢。

“不用你小子恭维她们,即使公主们在贤惠,平日也多多少少,给可怜的驸马们一些气受喽,呵呵,朕的女儿什么脾性,朕自是心知肚明,别想着骗朕。”

看到皇帝朱棣一副觉得错在自己家人的歉意表情,张灏顿时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也不枉自己这些年,一直把这位原本六亲不认的帝王,不知不觉中,当成自己的长辈般尊重了。

不过私人交情归交情,张灏还是心中冷静,绝不会被感情左右理智,只是依然苦笑道:“您真的想错了,不是公主刁蛮,反而是太顺从了,唉,人善被人欺真是说得半点不假,想故去的皇太后和皇后,还有我干娘,都是罕见贤德慈祥的长者,她们教导出来的女儿们,那可是言传身教的老实人,比之历朝历代的公主们,那可是强的太多了。”

深有同感的点头,朱棣免不了唏嘘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缅怀神色,紧接着,整个人傲气凌人,站起来后背双手,大感骄傲的昂然笑道:“算你小子会说话,不错,朕的姐妹和女儿们,这些年都谨守妇道,足堪天下女子之楷模了,哈哈。”

眼见水到渠成,张灏心中一笑,忽然指着下方,大惊小怪的说道:“啊!陛下快看,这公主和驸马们,是演的哪一出啊!”

心中疑惑,皇帝朱棣赶紧上前几步,伸头朝下面看去,两位娘娘也抬起身子,朝着下方黑黝黝的人群中望去,还好那驸马和公主都坐在最前方,这戏台上的灯火明亮,倒也勉强能看个分明。

两位娘娘此时这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张灏的话明明就是意有所指,这万一公主在家受到了什么委屈,那可是她们俩的疏忽过错了,不过倒也算不得大事,这公主身边之人,大多是太祖爷时,嫔妃们留下的心腹,平日就算是她们贵为娘娘,很多时候碍于情分辈分,也不愿理会那些古板的嬷嬷。

果然,一开始大家还没看出什么问题,但随着仔细瞧着,慢慢就发现问题所在了,只见皇帝朱棣此时眉头紧皱,心里勃然大怒,就见自己的姐妹,女儿们,此时明明当着外人在场,却坐在方桌一侧,也是她们仗着四周灯火幽暗,竟然一个个明目张胆的和驸马手牵着手,旁若无人的轻声细语。

这成何体统?原本心中大怒的朱棣,就要命人下去阻止她们,可随着两位贵妃惊疑不定的回望自己,朱棣顿时恍然大悟,不管是刚才张灏的一番提醒,还是此时爱妃的愤怒神色,都已经足够证明,这里面藏着事啊!

想朕的女儿们,哪个不是性格柔顺?都是夫妻了,那为何还当着亲戚的面前亲亲热热?那就说明,平日夫妻俩这是难得一见啊!以至于被张灏安排如此亲密的座位,这才克制不住的互相倾诉感情呢。

朱棣的面色此时可是一阵青一阵白,即使他平日从不关心女儿们的生活琐事,可也多多少少有所耳闻,此时满目都是姑娘女婿之间,那深情相对的影子,心里又是替他们开心,又是觉得惭愧,又是觉得愤怒了。

两位娘娘同样神色变得羞愧,她们心中就更清楚了,好在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倒也不是错在自家身上,只是面上还得做出一番表态,同时朝罪魁祸首之一的皇帝弯腰施礼,深感歉意的自责道:“都是臣妾的疏忽,还请陛下降罪。”

突然,惊人一幕出现了,只见张灏此刻就那么有份的蹲在地上,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张白纸出来,堂而皇之的朗声念道:

“四月初五,本驸马眼看着和殿下聚首之日即将到来,却心中焦急万分,这些日子,仅仅筹到了白银一百二十两,唉,还差着一百三十两,才能打点好那几位管事嬷嬷,要不然,就又得被拒之门外了,这一个月才能和妻子相聚三次,想自家妻子如今在楼上望眼欲穿,就等着我过去相会,真是令人万般无奈。罢了,房里还有几件貂皮大氅,就拿去典当了吧,也算是勉强能筹够银钱,而和妻子相聚了。”

“六月十六日,明日即是家父的六十大寿,这礼物还未置办好,今日想着去和妻子商量,借些银钱出来,可那管事嬷嬷却偏偏拖三阻四,这家中的进项都被她们捏在手里,却非要说府上没钱,最后闹得不可开交,还是公主拿出自己陪嫁的体己,才算是勉强没在亲人面前丢了脸面,想我堂堂驸马爷,竟然在家中任事都没个话事权,丢人至此,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正当这兄弟语气悠扬顿挫,好似朗诵什么诗词绝句的德行,身边的朱瞻基,兴致勃勃的蹲下,好奇的伸头瞧去,也跟着津津有味的摇头晃脑,竟是想着自己也来一段,帮着继续念下去时,就听见皇帝朱棣,强压着嗓门,暴怒道:“够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个管事嬷嬷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背着朕,欺压公主驸马”

也怪不得他恼羞成怒,却又压着声音说话,此事确实不宜被外人听见,张灏当即正色道:“陛下,类似这些事,或多或少在各个驸马府上都发生过,那些嬷嬷一开始还只是讨要些好处,但随着天长日久,却发觉无人理会,这贪婪之念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已经演变成了规矩,举凡公主的供奉和封地的进项,都被她们握在手中,少不得大肆贪为己有,这些嬷嬷之间又互相通气结党,仗着资格老岁数大,更是开始刁难驸马,每个月还制定出多少次相见,每次见面时收多少贡奉的恶俗,那些性子刚强的公主还好些,起码由不得底下胡作非为,可是那些没有指靠的殿下,就如失去亲娘的咸阳公主,唉!一言难尽啊!”

这番揭露驸马府黑暗一面的话语,可把个堂堂一代雄主的朱棣,只气的手足冰凉,猛的扭头朝下方的女儿们,那娇娇弱弱的身影望去,心中真是立时升起无穷杀意,声音异常平静的问道:“纪纲何在?”

此刻后边的管事太监,赶紧恭恭敬敬的回道:“启禀圣上,纪纲纪大人,如今奉旨远赴北方公干,午后方动的身,是否派人连夜追赶?”

朱棣一愣,暗骂自己真是被气昏了头,中午时分自己才接的东厂密报,禀奏如今辽东一带,忽然出现上万的游牧骑兵,行踪不定,或许因那冬日严寒,以至于异族冻死无数牲畜,眼看着过不了冬,就打算入境抢劫边民,此事事关重大,这才命纪纲赶到北方,秘密调查此事,却不想他前脚刚走,这后脚就发生了此等恶事。

朱棣即使此刻暴跳如雷,却还是理智的不想因私废公,此等事对他来说,虽然对那些嬷嬷早已恨之入骨,但还算不上十恶不赦的大罪,也犯不着让纪纲回来主持大局,那倒也显得过于小题大做了,其他人同样能处理得了,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能干之人嘛,

如此一想,朱棣也未多加考虑,直截了当的沉声道:“张灏接旨。”

推金山倒玉柱,张灏没有丝毫犹豫,急忙单膝跪地,只听见朱棣背对着他,抬头望向那天际间的璀璨星空,语气森冷无情,一字一句的咬牙,冷酷说道:“朕命你全权处理此事,把一干罪不容恕的宫人,全都缉拿下狱,连夜严刑拷问,看看此事是她们私下里胆大妄为,还是背后另有主使之人,竟敢压迫堂堂的公主驸马,此乃令朕心寒的大罪,张灏,这次不容许你私下放纵任何一个,把你那妇人之仁给朕收起来,记住了吗?”

张灏神色凝重,郑重的道:“张灏领旨,必不负吾皇所托,绝不敢有任何妇人之念,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朱棣重重的叹了口气,神色间突然显得苍老无比,看上去真有些心力憔悴,想他这么多年来,无时无刻不是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松懈,就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让天下百姓跟着遭殃,却万万没想到,反而自己最亲近的人,竟然连续多年,遭受到了非人待遇,就凭着今晚这一杯茶水,都能让自己愤怒不已,而女儿们这么多年的委屈,那可如何去弥补啊!

心中难过,朱棣再也忍受不住,伸手一把拿起茶壶,在其他人的惊叫声中,把个苦涩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着皇帝和满院子的皇亲国戚纷纷离去,此事除了汉王赵王面有异色外,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整个院子里倒是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只是临走时经过张灏身边的赵王,却面带深意的跟在皇帝身边离去,看向张灏那一丝讨好的目光,到让张灏心里升起古怪的感觉。

张灏并没有动用锦衣卫,而是调来一千人的燕山左卫,并把姐夫唐瑛也给请来,负责提调军士和封锁消息,皇帝临走时可是郑重告诫过,此事不宜弄得人尽皆知,毕竟这算是一件皇室丑闻。

等把此事经过简单的和众位公主驸马一说,好似炸了锅一样,就算是年长的临安,宁国,大名,南康,永嘉五位公主下嫁的都是功勋子弟,平日也没少受到嬷嬷的刁难,此时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而太祖所生的含山,汝阳公主,更是委屈的嚎啕大哭,这两位甚至比咸阳,永安,永平公主遭遇更是凄惨,其中含山公主在太祖驾崩时,才年仅三岁,生母又是个高丽妃子,自是地位尴尬,无人撑腰。

那三个好歹上面还有个亲爹在位,嬷嬷们平日倒也不敢太过放肆,可这两位公主下嫁的乃是武将,等永乐皇帝继位后,驸马根本不受重视,以至于被嬷嬷们差点鹊巢鸠占,把个驸马府当成了自家般随意。

驸马们受的委屈就更多了,就算是几位侯爷,这些年打赏的银子都有个几千两了,自是恨得咬牙切齿,纷纷朝着张灏大倒苦水。

这些嬷嬷自成一系,和宫中嫔妃太监乃至众豪门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敢背着皇帝百般刁难驸马,确是自有其底气,兼且其中也并不是人人作恶,更有些德高望重,劳苦功高的老妇人,即使当年太祖夫妇,都是对其敬重有加,到让其她嬷嬷引为后台,此事能发生这么多年没人举报,其中原因自是复杂而又耐人寻味,可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了,

略微听了一会儿,张灏也不耐烦陪着她们,当即命军士把院子中的那些嬷嬷就地扣押,又接连发出几道军令,很快,禁卫们兵分各路,随着各位公主驸马回府,然后经过主人指认,把平日和她们关系不好的嬷嬷乃至一干心腹下人,全部一网打尽。

放过的嬷嬷,自是平日懂得收敛和会做人的,这也算是张灏给个这些位贵人一个面子,也算善有善报,往日安分守己的嬷嬷因此逃过一劫,那些嬷嬷至此不免虚惊一场,后怕不已,日后更是不敢作怪,全都老老实实的安守本分了。

等所有军士带着人犯全都回来报备后,张灏和姐夫唐瑛,当即带着队伍直奔赴皇宫西侧门的内务府,随便找个院子,清空闲杂人等后,马上吩咐军士把将近二百位嬷嬷和下人,全都命其跪在雪地中,随即腾出十几间厢房,连夜严刑拷打。

即使这些禁卫没有锦衣卫那炉火纯青的刑罚手段,可对付几十名年老的妇人,一百多个吓得魂飞魄散的下人,那也是绰绰有余了,没过多久,被大刑伺候的嬷嬷们再也忍受不住,纷纷哭喊着求饶,急忙把这些年来所做过的恶事一五一十的招供。

此时张灏独自站在院子当中,整个院内除了李老六的心腹一百人外,唐瑛则带着其他900名禁卫,在外面把个周围封锁的水泄不通,不经允许,任何擅闯之人一律就地格杀。

耳边不停的响起皮鞭的抽打声,甚至每一声都能感受到皮开肉绽的滋味,就连空气中,都好似到处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心中虽然有些不忍,张灏还是硬起心肠,只是低头盘算着如何处理此事。

出手对付这些老妇人,以张灏的身份自是手到擒来,甚至牵涉而出的一干宫中贵人和外面的世家豪门,张灏也并不为难,顶多卖对方一个人情就是了,说到底,就是此事能带给自家什么利益,这才是问题的重点。

张灏正低头想着事,没过多久,院子口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顿时惊醒沉思中的张灏,抬头一瞧,来人除了姐夫唐瑛外,其他人都是东厂的锦衣卫,其中领头的,就是如今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故人,也就是当日在城外别院叙旧的常公公了。

这些年来,常公公和张灏交情莫逆,已然私下里结成死党,原来张灏不但秘密帮着他安顿亲属,又一连暗中铲除了几位常公公的死对头,又经过周详安排,把常公公从汉王府调回宫中,并一路升迁,成了地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宫中第二号实权人物。

后又被张灏一力举荐,常公公接替张灏的位置,成了历史上提前三年成立的,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也就是提督东厂的厂公了。

其他三十名神色精悍冷酷的锦衣卫,则是东厂掌刑司的人,基本都是张灏多年培养的心腹手下,和纪纲的锦衣卫之间泾渭分明,彼此没有丝毫牵连。

老远就看见安东侯张灏站在雪地里,就是如今权势滔天的常公公,也急忙含笑紧走几步,后面的锦衣卫们,更是小跑着过来,人人面带笑容,到让唐瑛闹得一时措手不及,只得苦笑的慢走上前。

“多日未见,常叔叔精神更是大胜从前了,真是可喜可贺!呵呵,来,天寒地冻的,咱们进屋叙话。”

“哈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叔叔我精神好,还不是托了贤侄的福啊?哈哈。”已经须发皆白的常公公,顿时放声大笑,整个人倒也显得精神矍铄,还不忘回头笑道:“还是滕国公先行,咱家可不敢逾越,呵呵。”

张灏微微一笑,看着跪倒在地的三十名曾经下属,他们都是隶属于一个百户统辖,对于其他人,张灏并不放心,此时召来的都是绝对心腹,基本上都是族里的子弟,忠诚方面没有问题,就算如此,张灏还是吩咐道:“你们五人一组,把所有手段都使出来,轮番拷问那些邢犯,彼此间不许互相打听,这些规矩也不用我多说了,大家心里都有数,张强,张战,你们二人负责督察。”

掌刑司百户张战,总旗穿戴的大汉张强马上抱拳应是,三十人动作麻利,根本不用吩咐,马上各自分好小队,当即朝着院子中的厢房走去,此时那些站岗的禁卫才发现,这些锦衣卫全都背着一个长形木匣,不用问都清楚,那里面装的,可就是锦衣卫的传家之宝,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奇巧刑具了。

李老六忙不迭的把手下喊出来,然后带着手下在院子中巡视,分配岗哨,不时有成筐的酒肉,崭新的被褥被抬到院门口,至此可算是人人暗自咋舌,大伙都已经看出来,这灏二爷是打算预备着长期奋战了。

不过到没人叫苦,反而更是心中狂喜,孙大疤子回头看了眼,等见到灏二爷几位进了屋子里,这才兴高采烈的低声叫道:“哈哈,这下可发财了,一天五两银子的补贴呢,还是跟着二爷办事痛快,看样子得在这里呆个十天半月的,等一出去,那就有钱去找小樱桃了,嘿嘿。”

其他禁卫全都嬉笑,唯有李老六板着脸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老子警告你,除了十两银子外,其他银钱全都交给你老婆,你怎么当爹的?就知道玩女人,两个孩子将来不花费银子去读书练武?”

嘿嘿傻笑,孙大疤子也未还嘴,他心里有数,自己的两个崽子,那可是你李老六的外甥,将来你这个舅舅还能袖手不管?

反正二爷的赏钱到了手里,那可就是自己说的算了,孙大疤子眼珠一转,指着院子口叫道:“姐夫,我带着兄弟们,先把那些吃食搬到屋里,这大冷的天,可别冻上了。”

看着孙大疤子带人跑了过去,李老六清楚这家伙打的什么算盘,心里冷笑,朝着身边一位心腹吩咐道:“这几天大伙谁都出不去,等完事那天,你就押着他先回家,亲眼盯着他把银子交给俺妹子,呸!这小子就是太好色,早晚得死在女人肚皮上不可,奶奶的。”

后半夜三更时分,一弯冷月高悬天际,幽幽月光洒下,反射的雪色晶亮如银。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常公公面色凝重的走出,正好一股寒风袭来,顿时激的他打了个寒颤,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外罩锦裘捂个严实,略微在雪地上跳了几下脚,就听见四周不时传来凄厉的嚎叫,在这寒风阵阵的黑夜中,格外显得阴森恐怖。

轻轻一叹,即使此时正在遭受酷刑之人,大多和他有个几分交情,但常公公还是选择视而不见,此等祸事都是咎由自取,任是谁来都救不了她们。

正巧几个锦衣卫从厢房中走出,怀中捧着厚厚一叠纸张,瞧见常公公正在外面等着他们,急忙神色兴奋的跑过来,领头的百户张战一等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嗓音笑道:“启禀公公,这些老妇人果然和纪纲府上有些牵连,不过大多是些银钱上的孝敬,不过数目倒是非同小可,这么多的嬷嬷,一年就有将近五千两的供奉呢。”

“唉,是时候了啊!”常公公叹了口气,神色凝重的吩咐道:“这些嬷嬷都是当年各位嫔妃的娘家人,牵涉到了豪门肯定多,你赶紧把这些供纸亲自交给侯爷,亲厚的人家得马上筛选出来,省的被牵连到,以至于人家怪罪侯爷,或许明日汉王赵王两位殿下都得过来问案,有些人今晚必须除去,不能留下一个祸根活着,此时要办的干净利索,听到了吗?”

张战一愣,疑惑的问道:“两位殿下怎会陪着审案,莫非是陛下不信任二爷?”

常公公意味深长的笑笑,倒也没瞒着他,毕竟这张战可是张灏的嫡系心腹,轻笑道:“倒不是陛下不信任侯爷,此次纪纲被侯爷用计调出京城,也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这对付纪纲可不能由侯爷出面,必须另外安排合适的人选,汉王倒也罢了,这赵王可是视纪纲为眼中钉的。”

看了眼疑惑更深的张战,常公公笑道:“咱家这会子出来,就是要赶着面见圣上,自然是有手段说服陛下同意,起码得让赵王出头来做这个恶人,呵呵。”

恍然大悟,张战这才反应过来,钦佩的陪着常公公恭维几句,几个锦衣卫则面无表情的站在四周,此时院子中火把处处,即使夜晚寒冷,禁卫们依然挺立在院子中的各个角落,丝毫不敢松懈。

夜,寒风如刀。

深夜,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巷子里,前后都有外罩黑衣斗篷的蒙面人,怀抱长刀,警惕的守卫四周。

巷子尽头的一处院子,此时一个黑影轻轻推门而出,又轻手轻脚的快步上前,闪身而入马车中。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张灏,车内只点燃着一具纱灯,火光黯淡,隐约瞧见来人神色激动的跪倒在身前,温和的笑道:“起来吧,坐着说话。”

“是,恩公。”

那来人缓慢爬起,拘谨的轻靠在对面的软垫上,神色急切的低声道:“恩公,可是事情有眉目了?”

注视着眼前这位年纪大约在十岁的青年,其人长相俊秀,容貌讨喜,只是神色间却有着一股子阴鸷,脸上肤色白净,细嫩光滑,比之女子也不逞多让,此时却是表情狰狞。

张灏心中暗叹,这纪纲真是造了无数的孽,几百个普通百姓家的子弟,只是因为他个人私欲,就变成了一群公公,还是永远见不得光的那种,更是连二十岁都活不过的可怜人啊!

微微朝着青年点头,张灏面色感慨,轻叹道:“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可以马上带着亲人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的安过下半生吧!这件事我自有办法处理,倒也不用你为我担忧。”

凄绝的一声惨笑,那青年想都没想,神色决绝的尖叫道:“小的忍辱偷生,就是为了亲眼看见那纪纲满门被凌迟处死,我两个哥哥的血海深仇,一定要通过我的双手,亲自去报复那恶魔纪纲。”

强忍着痛恨欲出的泪水,双目赤红的青年惨笑道:“何况我如今也没脸回去面对父母,一个废人有何面目回家?罢了,只求恩公能代为照顾二老安度晚年,帮小的给老人家送终,在坟头上亲手培把土,已经是心满意足,深感您的大恩大德了,我早已是抱着和小人纪纲同归于尽的念头,要亲眼见他在那九幽阎罗殿,永世受尽剜心炸锅之苦,哈哈。”

“嗯,既然你想求仁得仁,那就依照你的心意吧,你这份遗言我一定会为你做到,那纪纲私下扣留的吴王冠服,还有这些年贪赃枉法的罪证,都查到了吧?”

张灏也未矫情,亲口保证后,面色直截了当的询问,这青年不说身有残疾,就是他知道的这些隐秘事,等这两天一经大白于天下后,这些假公公们,那绝对是难逃一死了。

听到恩公亲口保证,青年精神一振,他对于恩公的身份心知肚明,也绝对相信恩公定能说到做到,这些年,他几次携带银钱回家,自是亲眼目睹恩公如何对待父母,如何厚待和自己同命相怜的可怜人等。

面对恩公的询问,青年切齿痛恨的冷笑道:“都查的一清二楚了,这几年来,小的拼了命的巴结纪纲父子,又有恩公不时在其中帮衬,如今不但尽知那藩王的龙袍藏匿地点,甚至连纪纲卧室地底下的秘密隧道都打探清楚了,有一日纪云喝醉了酒亲口说过,那里面除了藏着大笔的金银珠宝外,甚至还私藏着一批兵器,纪纲的大逆之举真算是在府上人尽皆知,可笑啊!那纪纲没事就在家中饮宴,更是时常穿着藩王衣冠,命亲信手下高呼万岁,如此不知检点的恶人,竟然能活到现在,真是令小的好生鄙视朝中大臣们。”

张灏顿时苦笑,真是一时间无言以对,要不是纪纲连二连三的和自己为难,他手中掌管的锦衣卫又实在太过恐怖,自己根本就懒得出来多管闲事,这奸臣恶人什么时候少过了?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一个佞臣,只不过还算是知道洁身自好罢了。

“嗯,你做的甚好,这次就算是纪纲有通天手段,也难逃一死了,对了,明日还有一件事吩咐你去办,务必要做的隐秘稳妥。”

青年面带欢喜,他这些年正愁没有机会报答恩公,此时可算是在临死之前,终于盼到这难得机会了,凭着此次功劳,恩公定能念在自己这几年尽心尽力的情分,使父母更能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了。

一想到今晚打听到的事,张灏就气不打一处来,那赵王临走时的讨好目光,果然是不安好心,原来年前一次上香时,竟被这个无耻之徒偶然间从远处瞧到了沐姐姐的绝世姿容,这家伙当即日夜牵肠挂肚,成天在府上命人打探沐姐姐的家世,这不,终于被他打探清楚,竟妄想祈求自己把沐姐姐拱手相让,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这次,我张灏要不把你整的幽禁终生,以后我就跟你一个姓。

唉,原本是想把汉王一起整倒,看样子还是朱高熙命不该绝呀!张灏想到这里,看了眼露出期待眼神的青年,嘱托道:“你如今负责两个美人的起居,那纪云此时已经蠢蠢欲动,急不可耐了吧?”

冷哼一声,青年神色鄙夷的说道:“这一晚上,纪云都围着小的转悠,恬着脸许给好处,又奉承与我,好似他才是个奴才一样,模样恶心的令人作呕,好在午时收到恩公的传讯,这才没一口回绝了他,那色中恶鬼正彻夜难眠的等着明早给他个准信呢。”

一边说话,一边抬眼偷偷瞧了下恩公的神色,青年忽然神色古怪,想了想低声道:“恩公,有件隐秘事不知该不该和您说,此事事关皇族的脸面,小的一直怕连累恩公,这才没敢和您提过,也是小的与日无多,此事不知利害紧要,想着还得跟你提一提的好。”

张灏心里一惊,没有马上追问,而是低头琢磨了会儿,这才缓缓的说道:“是否被你瞧见皇族中的苟且之事了?其中有无汉王参与?”

青年神色钦佩,毫不犹豫的点头,冷笑道:“这起子肮脏到罔顾人伦的丑事,真是看瞎了咱的眼睛,纪纲不但和汉王一同玩弄公主,甚至把那一些美女一起唤来白昼宣淫,当日正是小的在跟前伺候,要不是福大命大,那纪纲念着小的花,不然早就被灭口了,同时服侍他们的几个下人,当晚就被人暗杀,如今尸身都已经喂了城外野狗呢,哼。”

张灏默然,心中一时间大感不舒服,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当机立断的吩咐道:“这公主一事我自有主张,明日午时,你就把两个美人和纪云引到纪府外头的宅子里幽会,到时我自有安排,纪纲,也算是你恶贯满盈,该出来受死了。”

青年神色大喜,又稍微陪着恩公说了会细节,把那公主之事细细说了一遍,这才准备告辞离去,临时走强忍着心头激荡,依依不舍的朝着张灏,一连用力磕了十几个头,就听见恩公欣慰的叹息道:“还有一件喜事得说与你听,也算是对你的一丝安慰吧,你姐姐几个月前,生下了一位麟儿,你姐姐早有后代,那婴儿已经过继给你父母继承香火,如今你李家算是后继有人,我自会照顾你这个没见过面的外甥一生平安,你放心的去吧,唉。”

狂喜的泪水夺眶而出,至此这位可怜人终于再无一丝遗憾,重重的又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激动不可自持的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嘴唇哆嗦的说不出话来,嚎啕痛哭着翻身而起,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马车慢慢驶出巷子,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好半响,张灏这才恢复平静,把刚才青年临走时的一幕深深的埋在心底,心中郑重对天发誓,只要我张灏活着,就一定要护持你家平安。

取得了确切消息的张灏,终于放下一直悬着的心事,又顺手设了一局,就等着明日赵王朱高燧自投罗网了。

当皇帝朱棣知道自己儿子奸宿原本是属于他的秀女时,不知道能是什么一副表情?这还只是一个引子,张灏的宗旨就是打蛇必死,绝不会留着后患,这些年来,早已经整理出一份详细的证据,把个赵王不法罪证巨细无遗的罗列出来,甚至是人证物证都以事先备妥,就等着事到临头,不至于措手不及,这些证据,足以让朱高燧万劫不复了。

想着想着,张灏猛的一拍脑门,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来,那历史上朱高燧几次创下大祸,都是太子一力求情,这才保住弟弟的王爵,可他那最疼爱的弟弟,却是背着他和汉王搞在一起,成天梦想着取代两个亲哥哥,将来继承皇位呢。

张灏当下就想先去趟东宫,好面见太子,把此事原委利弊好生交代清楚,省的太子到时跑到御前求情,可是转念间又打消了此念头。

“毕竟都是骨肉至亲啊,即使明知道我是一番好意,恐怕太子也会从此忌恨与我,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朱高燧,假如你经此一劫还是心生妄念的话,那就别怪我张灏心狠手辣了。”

心中有了计较,张灏并未回府休息,而是吩咐道:“张梁,你马上派人去面见阳武侯薛禄,让他连夜去内务府见我。”

张梁马上领命,亲自派遣两个亲随快马而去,而队伍也朝着皇宫方向赶去,不久,队伍一连过了几道禁卫关卡,无人敢拦的畅行无阻。

下车大步走向姐夫唐瑛暂居的屋子,半路上就遇到锦衣卫百户张战带着人出来,说了几句话后,一并随着张灏进了屋子里。

和姐夫好一顿详细排查,半个时辰后,总算是把亲厚的世交筛选出来,张战神色焦急,急忙带人赶回院子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张灏和唐瑛相视苦笑,心中都清楚,再过一会儿,这世上又要多出十多条孤魂野鬼了。

感叹几声,唐瑛到底是个将军,这些肮脏事也未放在心上,只是犹豫的说道:“明日一早去清查这些妇人贪赃的不法所得,自有我出面,可是这纪家?却不好是你我出头,就算是搬出汉王赵王出来,可就怕横生枝节,被他们私下放纵啊!”

张灏对此胸有成竹,得意的笑道:“兄弟自是考虑到了,这不,马上就会过来一个人,他和纪纲可是有着生死大仇,此人还偏偏和我等之家同出一脉,那可是你我叔叔辈的人物,呵呵。”

疑惑的抬头看看张灏,唐瑛沉思自语道:“生死大仇?”稍微想了下,当即眼睛一亮,指着张灏笑骂道:“可是那个和纪纲争风吃醋,把人家看中的美道姑抢先一步娶回家,又被纪纲用铁瓜打得险些脑浆迸裂,如今下雨天出门,都得打着伞的薛禄,薛大将军?”

张灏嘻嘻一笑,也未说话,算是默认了,原来这薛禄本名薛六,发迹后把六改为禄,曾跟随当今圣上发动靖难之役,因其作战勇猛,屡立大功,更是生擒建文帝左副将军李坚,此后每战必胜,勇不可挡。

后来在单家桥一役,因马失前蹄被平安侯所擒,竟然趁人不备,奋力挣脱绳索,夺刀一连斩杀多位士卒,抢了一匹马安然逃走。其后马上率领大军回来复仇,结果大破平安侯军,后转战漳德一带,生擒都督指挥花英,算是战功卓著,后来皇帝大封有功之臣,薛禄被授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栓国,封阳武侯。

梆梆,梆梆。

天色渐亮,此时已是四更时分,随着四位报时打更的公公慢慢沿着宫墙下的过道而去,乾清宫对面的朱红色宫门缓缓打开。

八名大汉将军手持长矛分两侧站立,验查完行走腰牌后,挥手放人,只见六位宫女和两位公公,抬着三只楠木衣箱,快步朝乾清宫走去。

负责皇帝四季穿戴的四执库宫人刚刚离去,御膳房的十六位太监,手捧着大红色漆盒紧接着过来,此时,乾清宫外,几十名宫人已然在各处清扫地面,井然有序而又安静无声。

魏让魏公公早已守在乾清宫正门处,忙不迭的挥手,身边的太监们,赶紧接过四执库宫人抬过来的衣箱,例行开箱检查后,又把衣箱抬进大殿中。

瞧见远处传膳太监李公公微笑着走近,魏让指着在云阶下排队静立的御膳房公公们,冷哼道:“这大冷的天,赶紧去验查膳食,先让小的们把食盒端进去。”

“唉,这就去。”看出魏公公今早语气不客气,那李公公赶紧应承,心中恍然,暗道今天得小心伺候陛下了,里面那位心情一准不好,可别不小心犯了过错,那就难逃一死了。

乾清宫侧殿内,并排被摆上三张楠木御用膳桌,鱼贯而入的太监们,把红色食盒中的饭肴,菜点,羹汤一一放置好,传膳太监李公公站在一边打眼一瞧,见到今早的膳食乃是主菜八品,小菜四品,各式羹汤四盆,此外还有两个火锅子,十几碟的精巧点心,还有一海碗的碴子面,因送来的及时,这些饭菜依然冒着热气。

另一侧,因今日没有早朝,皇帝朱棣没穿朝服,只是一身明黄金龙衮服,头戴衮服冠,外罩一件青色貂皮大氅,迈步走出宫门,沉着脸抬头看看今早的天色,朱棣站在汉白玉石台上,随意活动了下身体。

殿外仪仗司的大汉将军早已跪满一地,其他太监宫女同样跪地磕头,还没等朱棣开口,远处突然冲过来一个老太监,顿时左右就有几名禁卫扑了上去,按住来人。

面无表情的朱棣,目光冷冰的看了一眼远处在地上挣扎的太监,虽然奇怪怎么有人能擅闯进来,却没心情理会此等小事,只是冷冰冰的道:“把那个奴才杖毙了。”

说完再不看一眼,转身朝着侧殿而去,可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魏公公小声说道:“陛下,奴才眼尖,那公公似乎是李四喜,李公公。”

不知不觉停住脚步,朱棣皱眉问道:“小喜子?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如今他负责什么差事?”

魏公公苦笑,暗想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四喜公公可是伺候您多年的老人啊!还是您亲口把人家发配出去了,这会子又忘了这茬,真是不把下面奴才当人瞧。

心里诽腹,面上恭恭敬敬的回道:“陛下,如今李公公在御马监喂马呢,前几年因出外办砸了差事,这才。”

说道这,魏让也未继续说下去,他心里清楚,皇帝此时肯定已经想起了前因后果,稍微提醒一下就够了,假如想置人于死地的话,那就是另一番说辞了,只要把个因果详细说一遍,为了面子,皇帝定然会发作,可要是模凌两可的含糊半句,皇帝就会犹豫不决,毕竟,圣上还是较为念着旧情的主,多半会招人过来问询。

果然,朱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皱眉道:“喂马?谁这么大胆?朕只是因小喜子办事不力,这才罚他去御马监的,又没剥了他的品级,真是荒唐。”

魏让心里偷笑,不过也未出言替那李四喜说好话,好趁机打击其他有地位的管事公公,他心里记挂着二爷的嘱托,不想再横生枝节,遂漫不经心的笑道:“陛下,李公公最是老实的人,这几年在御马监喂马,虽然辛苦,但他老人家却甘之如饴,老是和小的们念叨,说有负皇上重托,成天的哭天抹泪呢。”

“这老东西,朕当日也只是一时生气,这才把他撵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嘛,又没真的怪罪他,罢了,看样子,他是受不了心里煎熬,想着跑过来认错呢,你过去好生和他说说,就说朕早不怪罪,他年纪也不小了,平日就管着御马监,享享清福吧。”

朱棣心情不好,也不耐烦见人,当下挥挥手就准备离去,却听见魏让小声提醒道:“陛下,奴才觉得蹊跷啊!”

“说。”朱棣停住身子,头也不回的问道。

简短有力的一个字,就让魏让下意识的一哈腰,把个身体低的都快贴到地面了,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这么多年,李公公都未跑过来求情,今日这一大早的,奴才觉得事出有因啊!”

沉默了会儿,朱棣答非所问的开口:“外头都有几位大臣递牌子求见?”

“回陛下,杨荣大人,杨士奇大人,金纯大人,夏原吉大人,此外还有安东侯灏二爷等着觐见。”

朱棣一愣,一听见张灏这么一大早的等在外头,当即心情舒服些,笑眯眯的道:“这混小子竟然起了个大早,真是难得啊!小魏子,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赶紧笑了几声,魏让凑趣的笑道:“刚才还见到侯爷了,好似一宿未睡,两眼血丝的在外面打着哈欠,好似早膳都没吃,饿的浑身发冷。”

朱棣眉头一皱,冷哼道:“胡闹,这么小年纪就不知道爱惜身体,嗯,肯定是昨晚忙着办朕交代的差事呢,倒也难为他了,你马上过去,先让小喜子候着,朕得先公后私,有了空闲在见他,把几位大人也一并唤来,陪着朕一起用膳吧,人多热闹,胃口也好些。”

吩咐完,朱棣当下迈步走进侧殿,而魏让则一溜小跑的下了云阶,不大会功夫,四位大臣当先走进来,最后面则跟着睡眼朦胧的安东侯张灏了,身边还被魏让搀扶着。

快速小声的和魏让说了几句,两人跟在大臣后面,上来几十道石阶,张灏这才笑道:“有劳公公了,确实是累的身乏体酸的,呵呵。”

“侯爷还和奴才客气啥,这都是小的该做的,几位大人,里面请,陛下正等着诸位大人一起用膳呢。”魏让笑容满面的疾走几步,伸手朝里面相让。

那杨荣贵为首辅,杨士奇同样乃是堂堂阁臣,就是夏原吉也是多年掌管户部之臣,陪同皇帝吃饭都是常事,此时也不客气的笑了笑,当即迈步跨过门槛。

唯有金纯金大人可是头一槽遇到此等荣耀待遇,他虽然一直高居显要官职,可是不管是任工部侍郎,还是刑部侍郎的这十几年,基本都是在外地奔波,不是筹办运送北京城的石料等事宜,就是陪着皇帝北伐,要不就是治理两河,这次面圣还是刚刚从南方巡查不法官吏,代天巡狩而归,顿时激动的脸色通红,犹犹豫豫的不敢进去。

身后的张灏神色恭敬的走上前,轻轻搀扶着对方,他对于这位忠厚勤勉的长者可是极为钦佩,这金纯可是永乐朝的一位名臣,清正廉洁,忠于国事自不必说,难得的就是办事踏实,勤政爱民,在治理河段任上,真可谓是多年风餐露宿,和百姓同甘苦,操劳之极了,而自身更是才华出众,举凡工部,刑部,户部,兵部这些繁琐国事,就没有他干不了的,绝对是位难得的能吏,用政绩卓著来形容他,绝对是半点都不为过了。

最难得的,就是金大人居功不自傲,皇帝多次想封赠他子孙官爵,可这金纯却对于圣上的萌恩之意,一直坚持不受,史书上记载,后来朱瞻基做了皇帝后,面对朝政,金纯忧愤成疾,多次上书朝廷却不被皇帝采纳,一次和老臣们喝酒时,不免讽刺朝政,以酒浇愁,结果被言官参了一本,皇帝误信谗言,下旨把金纯关进大牢,不过朱瞻基到底算是个仁义帝王,没多久就把人给放了出来。

只是心灰意冷的金纯,过了几个月后,就辞官告老还乡,因他为官任上两袖清风,在家乡只能靠变卖田产过活,最终病死后,家中几十亩田地全部卖光,后代子孙连祭祀他的供资都拿不出来,真是令人可敬可叹。

如此一位为官清正,文武全才,名传后世的长辈,张灏又何敢不恭恭敬敬?和人家相比,张灏这些年可没少为自家谋私利,虽说勉强也算是为国为民,这脸却烧得厉害,心虚的扶着金纯,两人一起走进乾清宫中。

其实此时的金纯,年纪还不到四十岁,但因多年饱受风霜,面容比之实际年龄要苍老的多,看上去好似五十多岁,比之前面的两位杨姓大人的潇洒气度,整个人好似个乡下老者一般,只是面容威严刚毅,官威极盛。

金纯朝张灏含笑点头示意,也未推辞他的好意,对于这位京城有名的二世祖,金纯和其他大臣一样,还是非常欣赏对方的,毕竟张灏名声极佳,从未听说过他或是国公府下人,有什么仗势欺人的劣迹。

可金纯万万没想到,这张家少爷那只是因年纪太小,这才没有在京城胡作非为,这后来,可是闹得四九城鸡飞狗跳,欺男霸女之事也不知做了多少件,到让他日后深深的为之哭笑不得了。

众人直接进的侧殿,顿觉一股暖风拂面,马上有几个太监上前,伺候着各位大人脱下棉袍,嗅着食物的香气,杨荣大人当先走过一间殿门,其他人紧跟其后。

“不用见礼了,都坐都坐,陪着朕随意吃点东西再议事。”

大臣们急忙弯腰施礼,倒也没有跪地磕头,纷纷笑着入座,早有太监宫女在一边伺候,朱棣一眼瞧见张灏鬼头鬼脑的缩在最后,就想着唤他到自己身边陪着,不过一想还是打消念头,毕竟这里都是些大臣。

食不语,在座的可都是报读诗书之人,自然默不作声的用膳,不过气氛却非常写意,人人笑容满面,一炷香的时间,各人随意填饱肚子,自有人收拾残局,宫女随即把香茗摆上。

此时皇帝和诸位大臣面色正经,唯有张灏笑嘻嘻的喝着茶,也不说话,神色好奇的看着其他人,此种新鲜体验,他倒是和金纯大人一样,乃是头一遭了。

坐在一边听着几位大臣和皇帝讨论国事,张灏即使心中有不同意见,此时也闭口不言,一副虚心受教的老实模样。

杨荣身为内阁首辅,大多数时间,都是由他进言,其人机敏通达,老持成重,善于察言观色,谋而能断,对于武略尤为擅长。而明朝对于北方各族一向视为心腹大患,大多数时间,说的都是北方各城市的兵役整备和将领升迁调动一类的兵事。

杨士奇坐在杨荣身边,则不时的出言补充,相比杨荣侃侃而谈的显贵做派,风度翩翩,他多少略显得有些拘谨,说话时也大多简短不着边际,尤其是涉及到一些将领的时候,话中意思更是云里雾绕,跟没说一样。

张灏心中有数,这杨士奇,人称西杨的杨大人,明初有名的三杨阁臣之一,去年才刚刚从锦衣卫的大牢中死里逃生,这会子还心有余悸呢,自然多少有些放不开。

无趣的听着,就瞧见坐在两位杨大人对面的夏原吉,神色不悦的忍不住开口,原来,这夏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所奏之事大多跟税赋有关,他对于首辅杨荣的各项整军条陈最为不满,此刻更是和杨荣争吵起来,张灏心中偷笑,这户部自然永远和兵部不对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一张口就是讨要上百万两的银子,夏大人能高兴才怪呢。

每当他俩吵得不可开交之时,皇帝朱棣总是笑眯眯的打圆场,不露痕迹的两边敲敲打打,就这样,这四位君臣议政议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算是完事,可苦了等着有事启奏的金纯金大人,他这是回京述职的,当然不敢在几位大人商议军国大事时擅自出言。

而张灏早就趴在桌子上睡起了大觉,身上还披着一件魏让取过来的锦被,羡慕的金大人直搓着干巴巴的眼眶,他这些日子是真的身心疲惫。

“嗯,今日就到这吧,回头你们把各自的条陈建议写出来,朕在详加考虑下,来,先喝杯茶。”

朱棣伸手端起刚换上的热茶,稍微吹了下,轻轻抿了一口,好笑的看了呼呼大睡的张灏一眼,慈祥的摇了摇头,声音略低的朝着正经危坐的金纯说道:“这次又辛苦爱卿了,呵呵。”

其他人同时朝着大睡中的张灏身上看去,再一听皇帝竟然放低了声音,人人暗自吃惊,暗道难怪都说这孩子和陛下感情与众不同,今日一见,确实是名不虚传。

金纯急忙站起,恭敬的回道:“启奏陛下,臣不觉辛苦,今次差事办的还算顺利,只是有一件案子却让臣寝食难安,还请陛下允许臣启奏。”

“直说无妨,朕听着的。”朱棣神色也看不成异样,只是笑了下,不用问都清楚,肯定是惯会断案的金纯,这次又是来找麻烦的,想必是哪件积年老案要被他翻案,少不得又得丢一次脸面,不过这里不是早朝时,面对的都是文武百官,此时身边的都是些近臣,丢点脸倒也无妨。

金纯略微整理下思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对面目无表情的杨士奇,神色郑重的说道:“臣这次巡察南方,在浙江一带路遇有人喊冤,臣不敢怠慢,当即会同本地各衙门官员一起问案,后又经过详加拷问,又翻阅官衙当年相关的大批卷宗,结果,发现当年浙江按察使周新大人之案疑点甚多,通过多方取证,这十年来,浙江,杭州,扬州各地,类似的冤假错案比比皆是,这些案子实在令人触目惊心,臣祈请陛下重视此案,切不可掉以轻心,臣要参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参他私下残害忠良,侵吞百姓财物,在朝中排除异己,祸国殃民,实乃十恶不赦之逆臣。”

一听到又是参纪纲,朱棣顿时火冒三丈,对于纪纲什么德行,皇帝自问心知肚明,纵是有种种贪赃枉法之举,但那也大多是出自自己的意思,日后肯定是要问罪的,但这些年却离不了他,那可是一只疯狗,见谁咬谁啊!

一边的杨士奇赶紧补充道:“陛下,当年浙江按察使周新,是被纪大人密保有谋反之罪,早已处死。”

神色不悦的坐着,朱棣也不说话,只是沉着脸喝茶,其他大臣心中有数,这是皇帝不愿意听了,纷纷暗自叹息,十有这次还是扳不倒纪纲了。

金纯却没有罢休,他今日可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准备,即使触怒皇帝,以至于被降罪,那也在所不惜,再说,他心里更是有数,他绝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正准备大义凛然的跪倒死谏,金纯真是豁出去准备不顾一切了,可睡觉中的张灏却不敢大意,他万万没想到,原本该由杨士奇打的头炮,却被这老奸巨猾之人找了金大人做替死鬼,这可玩笑不得。

“哎呀,小臣怎么睡着了,真是罪过,罪过,还请陛下开恩。”

如梦方醒的大叫,顿时惹得其他人一愣,金纯心中郁闷,这边情绪都酝酿好了,结果那这家伙一吓,什么气氛都没了,给张灏这么一闹,金纯反而心中犹豫起来,不敢再不顾一切了,当时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而已。

皇帝可是心中欢喜,暗赞张灏不愧机灵百变,这是替朕挡灾呢,刚才金纯一番话,实在是弄得朕有些下不来台,还真不知如何婉拒这位劳苦功高之人。

心中暗赞,朱棣却万万没想到,这张灏随即不顺心的大叫道:“小臣有要事禀报陛下,臣昨日奉旨办差,已然追查到幕后罪魁祸首乃是纪纲纪大人,不但一年贪墨银两上万,甚至还牵连出其他不法之事,臣不敢妄动,但汉王殿下不听臣的劝阻,已经带人去了纪府,臣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才跑来面见陛下,还请陛下裁决。”

朱棣顿时被他气得大怒,这些话什么时候说不好,你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不分明是将朕的军吗?再说,这都过去多久了?此刻想着找朕拿主意?呸,那边朱高熙不会都把人家老纪家给抄了底掉了吧?

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不单皇帝如此想,就是其他大臣也是这么想,这朝中谁不知道,纪纲和张灏最是水火不容,这难得恶心对方之事,他要舍得放弃,那才是见了鬼呢。

其他大臣面面相视,同时脸上露出喜色,唯有杨士奇心中有数,反而朝站在殿门口的魏让,暗中使了个眼色,心中暗笑,今日这连续的雷霆一击,非要让祸国殃民的纪纲伏法不可。

还没等众人从张灏的一番话中反应过来,就只见一个老公公哭喊着冲进来,噗通一声五体投地,大呼道:“陛下,老奴有冤屈啊!那纪纲暗害于我,这几年要不是老奴装聋作哑,早就被灭了口,再也见不到陛下了啊。”

朱棣顿时愣住了,沉声道:“仔细说,纪纲为何要加害与你?”

说完神色怀疑的看着表情无辜的张灏,和神色惊讶的其他大臣,朱棣心中冷笑,朕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莫非是故意暗中串通好了,这是要一起逼宫吗

“陛下,当年奴才下江南为皇上挑选各地秀女进京,其中有两位绝色美女最是出挑,老奴心中替陛下欢喜,可谁知,直到后来,进宫的秀女之中,那两个女子却消失不见,老奴心中疑惑,可还没等把此事禀告陛下,就被纪纲陷害老奴收受贿赂,以至于被陛下撵出乾清宫去,这些年,老奴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结果发现,当日进京时,这些秀女就是被纪纲派心腹属下,锦衣卫镇抚庞英接走的,那两位秀女的行踪不问可知了啊!”

“什么,竟有此事?”这下朱棣可顾不得深思了,不由得他不气的失去冷静,这可是公然给他戴绿帽子啊,这还如何了得?

还没等他仔细盘问老太监,今日张灏安排的局真可谓一环连着一环,就听见魏让惊慌失措的叫道:“陛下,阳武侯薛禄和滕国公唐瑛,带兵把汉王赵王两位殿下给抓了,此时就都跪在外面啊。”

朱棣震惊之极的站起来,其他人也吓得一哆嗦,唯有张灏心中纳闷,怎么把汉王也给抓了?心中一惊,莫非这哥俩一起进了那宅子?

皇帝神色愤怒的大步而出,其他人赶紧跟在后面,等出了乾清宫,就见到底下黑压压跪了一群人,其中唐瑛高举着一块金字腰牌,倒也让围在周围的大汉将军们不敢妄动,眼睁睁看着他带着几十位军校,押着几百人一起进来,好在人人手中没有兵器,倒也不算是兵谏。

隔着老远,朱棣一眼就瞅见自己的两个倒霉儿子,此时满脸青紫的被人家五花大绑的按倒在地,另外旁边还绑着一个青年,另一边还跪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女,更有上百个少年跪在远处,人人瑟瑟发抖,吓得都瘫倒在青石板上。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殴打朕的儿子?唐瑛,薛禄,你们说。”

暴怒之极的朱棣,顿时遥指着神色尴尬的两位青年将军,就听见唐瑛苦笑道:“禀告陛下,两位殿下不是臣命人打的,不过,倒是绑着两位王爷,却是臣下的命令。”

难道是互殴?朱棣一怔,怕不是两个儿子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以至于互相动起手来,这下面的人劝止不住,这才出此下策吧?那到不能怪罪旁人了。

自己儿子什么混蛋德行,朱棣哪还会不清楚,当下真是又气又怒,看都没看嘴上被堵着破布头的儿子一眼,他一生征战沙场,这点委屈和皮肉伤又算得了什么?至于以后如何为皇族脸面出口恶气,怎么整治这些胆大妄为的臣子,那也是将来的事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倒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护短。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唐瑛你说。”

唐瑛此刻跪倒在地,老实的说道:“陛下,当时臣不在场,而是后来赶过去的。”

朱棣阴沉着脸点点头,一指同样跪着,头上戴了个钢盔,以防下雨积水的薛禄,追问道:“薛禄,你说。”

今年已经四十岁的薛禄,此时真是心中说不出的快慰,总算是能把纪纲置于死地了,就算为此得罪两个藩王和圣上,那也在所不惜,何况,自家本来就没什么过错,当年被纪纲差点一铁瓜打死,你陛下还不是不闻不问?

薛禄神色激动的叫道:“陛下,今日本将被小张大人所派带人到纪纲府上调查案子,却被一个少年跑出来举报,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怠慢,当即随着那少年深入纪府,谁知遭到纪府家丁抵抗,本将看出事有蹊跷又刻不容缓,当即下令强攻,谁知后来京城数千的锦衣卫忽然杀来,要不是唐瑛大人和东厂常公公及时赶到,臣恐怕已然身死了,陛下,那纪纲不过是个臣子,他如今不在京城,这锦衣卫都敢异动,臣越发觉得那少年举报之言乃是句句真话,就带兵冲入内宅,结果···”

“结果什么,你给朕快说。”朱棣脸色越发难看,心中竟升起不妙的感觉。

“结果,不但搜出纪纲私藏的藩王衣冠,还有兵器万件,金银玉器,古董字画无数,更有三百多个净了身的内侍,此外,还在床榻之上逮到正在搂着美女寻欢的两位殿下,另还有纪纲长子纪云。”

朱棣整个人都呆滞了,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些抬来的箱子,至于兵器云云,他不用问都知道,那绝对是真有其事,只是下面人不敢搬进皇宫就是了,神色复杂的脸色难看之极。

狠狠的瞪了两个儿子一眼,回过神来的朱棣,刚要破口大骂,就听见身后的老太监,如同见鬼一样的指着那两位美女,高呼道:“陛下,就是她们,就是她们啊!她们就是当年老奴为您选出来的那两个秀女啊!”

两眼一黑,朱棣差点晕了过去,立时暴怒的不可自制,狂吼道:“来人,马上去把纪纲给朕缉拿归案,把这两个畜生关进宗人府死牢,把纪纲满门下狱,彻底清除锦衣卫中的纪纲余孽。”

永乐十三年三月。

暖风吹袭,冬去春来,此时正是冰河化冻,大雁归来之时。

一大早,英国公府的醉梦居中,丫鬟婆子忙成了一团,一个娇俏的丫鬟盈盈走出正房,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张灏身边的大丫鬟书萱。

书萱走至屋檐下站住,好笑的看着两眼昏花,从书房中狼狈而出的美妇,娇笑道:“昨夜可是又做了一宿的功课?珊珊姐姐,这几日可真苦了你了,嘻嘻。”

那神色憔悴,一身皱巴巴的粉缎子百合长裙,未施粉黛,素面挂汤的美妇,正是慕容珊珊,闻言咬牙切齿的怒道:“他自己的功课,凭什么逼着人家代劳,那劳什子的座师更是可恶,这四书五经的,没事抄那么多遍作甚?”

正好从院子一侧端着铜盆路过的二等丫鬟迎春,失笑道:“真是难为珊珊姐了,二爷最近好似个顽童一样,成天价的在学堂胡闹,可不把几个学士大人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几次跑到圣上面前告状嘛,这才被罚的回家面壁思过,顺便抄书了,呵呵。”

说来奇怪,慕容珊珊一瞧见迎春,顿时整个人容光焕发,眉开眼笑的道:“活该他被陛下训斥,姐姐就知道,他了为什么胡闹,哼!”

“咦?珊珊姐,快说与咱们听听,二爷为何胡闹?”

附近的几个丫鬟也来了兴趣,纷纷聚了过来,迎春心中好奇,可却别扭的端着铜盆,背对着慕容珊珊,就听见她得意的笑道:“还不是二爷瞧见园子里的姐妹多了,人家都聚在诗馆里自在逍遥,他却得跑去族学,又被陛下逼着到宫中陪那些皇子皇孙们一起读书,自然是心里老大不乐意了,咱二爷可是立志当个京城第一纨绔公子呢,自是最受不得被拘束了。”

心有戚戚焉的大点其头,几个丫鬟顿时嘻嘻哈哈的附和,书萱回头看看屋里,忙笑道:“好了,好了,大家快去做事吧,这几日二爷心气不顺,咱们还得哄着他才行。”、

丫鬟们嬉笑着四散,被盯得的浑身不自在,只觉得翘臀火辣的迎春,慎怒的回头瞪了慕容珊珊一眼,却被那魔幻般的双眸瞅着正着,赶紧心慌意乱的扭过头去。

正使出无往不利,只在张灏跟前栽了大跟头的风流双眸,慕容珊珊不怀好意的盯着迎春的身子瞧,却没瞒过站在屋檐下的书萱,倒不是慕容珊珊大意,而是她清楚,自家的特殊嗜好,早就被好姐妹周氏,全都说与这浪蹄子听了。

书萱好笑的看着身段娇小,一脸青涩容貌的迎春落荒而逃,心中奇怪,这风流美人竟然喜欢未长成的小丫头,难怪她和嫂子在没亲热过,一想起当日嫂子的那些脸红话,到把个书萱闹红了脸,赶紧跟着迎春朝屋里走去。

轻蔑的笑笑,慕容珊珊冲着屋内做个鬼脸,又使劲的挥了挥小拳头,这才打着哈欠,脚步漂浮的朝着西厢房睡觉去了。

此刻屋子花厅内,张灏兴高采烈的站在地毯上,任由紫雪拿着块丝巾,给自己擦脸,瞧见迎春和书萱一前一后的走进来,回头看了眼其她几个丫鬟,笑道:“我那女奴把功课做完没,书萱你去瞧瞧。”

几个丫头就笑,每当二爷喊人家珊珊姐为女奴,在看着珊珊姐那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样,就忍不住想笑。

迎春嘟着嘴走到角落中,把手中铜盆放置在梳洗架上,诉苦道:“二爷,珊珊姐没事就拿话逗我,老是摸我的手脸,那眼神怪渗人的,您倒是帮着管管啊!”

书萱和紫雪心照不宣的嬉笑,也不言语,倒是其她几个丫鬟似懂非懂的,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悄悄的在四周竖起耳朵偷听。

张灏一愣,哭笑不得的笑骂道:“好个慕容珊珊,竟敢祸乱爷的内宅,不过。”说完打量了眼迎春未发育的身子,失笑道:“这女人的口味倒也古怪,迎春,等晚上我帮你出口气,好生教训教训那个坏女人。”

喜滋滋的点头,迎春小脸红红的模样甚是娇憨,张灏心里清楚,别看这丫头长得跟个瓷娃娃似地,但心里未必什么都不懂,这是在扮猪吃虎呢。

一边的书萱笑着端过来个漆盘,紫雪急忙把手中的丝巾递给身边的含春,眼神略微扫过一众头饰,满意的拣出个二龙夺珠紫金白玉冲天冠,吩咐道:“迎春,把圆凳搬过来。”

“唉。”迎春听话的跑过去,双手拎起放置在床头的锦凳,正在收拾床面的丫鬟惜春,弯腰帮着她一起把凳子搬到张灏身后。

“二爷,珊珊姐的功课都做好了,她写的字弯弯曲曲的,难看死了,能行吗?”

张灏慢慢坐下,听着书萱的回话,就见紫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个娇软芳香的身子紧贴在自己身上,细心的打理自家长发,软绵绵的胸部紧挨着头脸,这滋味可着实香艳。

“就是看中她那鬼画符一般的字,至于几个学士怎么看,那可不关我的事,谁耐烦理会他们,等这几日过去了,我还得想想办法,使劲的捉弄他们,怎么也得让圣上把我撵出东宫才好,和一帮子老成的皇族子弟同处,委实是太无趣了,还比不得和自家兄弟在一起呢,哼。”

几个丫鬟人人有数,自己二爷别看人前一副不学无术的模样,可是这几年,日夜苦读诗书,勤练武艺,比之有名的才子也许稍有不如,可是比起一众纨绔子弟,那可是强到了天上去,自是不耐烦跟着一群半大孩子玩在一起。

如今随着纪纲族灭,汉王和赵王的护卫被削的一干二净,全都赶出京城,圈禁在封地之中,张灏顿时一身轻松,虽然他从未把这几个人视为真正的对手,但毕竟不敢放松警惕,此时诸事顺意,也是该到了游戏红尘的时候了,至于为圣上尽忠,为朝廷尽心,为百姓操心的凌云壮志,却随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慢慢的消磨殆尽,渐渐消失无踪了。

其实此刻的张灏年纪还小,这些年做的事委实过于惊世骇俗,正所谓木秀于林,即使皇帝朱棣一如既往的信任他,可一个太子少师的大帽子扣下,明眼人都知道,这安东侯的仕途已经算是提前到头了,今后绝对和朝政无缘,除非他敢暗中培植党羽,想要做个权臣,那才能一展胸中抱负。

可张灏却没有半点那种心思,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这大好青春岂能浪费?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少年,凭什么要为国为民操劳,纵意胡闹几年再说吧,这几年风风雨雨的,真有些累了。

心境不知不觉的起了变化,张灏的一些看法也跟着入境随俗,正如此时,当紫雪玲珑有致的身子近在眼前时,张灏并未和往常一样,像个正人君子似地躲开,反而把头倚在人家的酥胸上,无耻的享受起来。

红着脸的紫雪,心情难免雀跃,这些日子可把她们几个气坏了,那书萱得了沐姑娘的势,成天到晚不许别人接近二爷,虽说自己没什么妄念,可连亲近二爷都不得,难免心中愤恨,几个人合伙不理会书萱,到让书萱一时间不知所措,赶紧朝几个姐妹小意示好,此时更是视而不见的站在一旁。

很快,即使再不舍,紫雪到底面嫩,也不敢磨蹭时间,不露痕迹的瞥了二爷一眼,巧笑倩兮的离去,张灏摇头笑笑,吩咐书萱道:“一会儿你去把写好的字,都交给张梁,命他赶紧给送过去,顺便跟几个学士大人说,我这几日受了风寒,估计得在家养病个十天半月的,也不好见客,那几个兄弟还是别来打扰了,来了也不见。”

笑着应承,书萱心里有数,那几个和二爷交好的,就是太子的几个儿子,未来的亲王殿下呢。

张灏站起想了想,指着从今早就板着脸不高兴的含春,奇怪的问道:“谁又惹你了?一大早的就板着个脸。”

“二爷,不是婢子多嘴,这几日王管事越来越不成话,没事就到屋子中逗留,老是来指使我们几个伺候她,您的奶茶乳酪,都敢随意吃呢。”

含春没告状,倒是书萱出来打抱不平,张灏心中不悦,眯着眼睛琢磨,看样子还是自己对下面太亲厚了,这王管事年纪一大,却变得糊涂起来,遂平静的道:“等会你去见嫂子,今天就把王管事打发到城外吧,他们夫妻常年分居两地,也该聚首团圆了,这算是个惩戒,就和王管事明说吧,今后谁要再敢仗事胡为,一体撵出府去。”

几个丫鬟心中一惊,赶紧老实的应承,张灏冷哼一声,他可不会任由下面人逾越一点,双手一伸,自有书萱取过来一件孔雀毛的锦绣大氅,收拾利索后,当即迈步朝园子中走去。

先去离老祖宗静心堂中不远处的稻香斋,陪着母亲吃了早餐,又陪着娘说话散步,一直过了一个时辰,母子俩这才说说笑笑的出了院子,一同去老祖宗那里请安。

一进院子,就看见气氛有些古怪,此时当年的四大丫鬟中,其她三个都早已嫁人,只剩下紫莺云英未嫁,如今都是些当年的小丫头,晋升为了大丫鬟。

丫鬟腊梅一见到大太太和二爷过来,急忙跑着上前,施礼问好后,神色焦急的说道:“回太太二爷,一大早,二太太就抢先过来,没多久,太太朱夫人也跟着过来,这在里面抢着讨要紫莺姐姐呢!”

王氏吃了一惊,看了眼目无表情的儿子,疑惑的问道:“她们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片刻离不得紫莺那丫头,这不是过来给老太太心里添堵,找骂来了嘛。”

腊梅苦笑,解释道:“回太太,还不是昨天咱几个陪着姑娘们逛园子,正好对面老太爷和二老爷在水榭中请客,无意中瞧见了紫莺姐姐,当时就想命咱们丫鬟上前伺候,要不是有沐姑娘在,昨晚紫莺可就回不来了。”

扶着母亲走至屋中,张灏心中清楚,这两个太太也许真的是却不住男人的恳求,再就是看出自己厚待亲人,或许不会在意此等小事,毕竟涉及的对象,对这些主人家来说,即使平日面上再客气,那其实也只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何况,其中令她们真正最在意和眼馋的,那就是老祖宗的家底了。

这老祖宗积攒的家当可非同小可,奶奶曾跟自己提过,包括皇室这些年的赏赐,老人家自己的嫁妆,逢年过节儿女们的孝敬,爷爷遗留下的金银玉器,以及积攒下的银钱,足足有十几万两银子呢。

对面伯爵府不用说了,二姐嫁给太子别说没得到什么赏赐,反而老太爷为了面子,光是预备的嫁妆就花费了万两白银,自己明明提醒过,几年后皇帝会迁都京城,这伯爵府不但不在北平置办家产,反而大兴土木,又修了个美轮美奂的园子,美其名曰,那是预备着二姐省亲时用的,真是令人无语。

当年的两个庄子也被朱高熙索要回去了,这才过完了年,估计朱氏这是手头拮据了,一听到二老爷张回叫嚷着讨要紫莺,急忙追了过来,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冷眼看见老祖宗一脸的为难,表情虽不悦,异常不舍的望着躲在里屋中,泪痕犹在,沉着俏脸的紫莺,但还是不停的深深叹息,任由两个媳妇说的口角生风,只是听着,就是拖着不明确表态。

显然出于紫莺的年纪考虑,老祖宗心中拿不定主意,而两个太太,兀自不停的开导她,从那不以为然的神态看,分明是一副趾高气昂,施惠于人的嘴脸。

瞧见几个丫鬟弯腰施礼,两个太太这才发觉有人过来,等回过头,发现是张灏母子,赶紧笑着站起,朱氏轻蔑的瞅了赵氏一眼,喜气洋洋的抢先说道:

“哎呦,刚和老祖宗报了喜信,还未和姐姐说一声呢,这老爷子如今屋里没个体面人,多少生活上有些不便,屋里只是养了几个戏子出身的丫鬟,也不知个头疼冷热的,一个个如今年老色衰,也不讨老爷子欢心了,正好,这不头几年就看中紫莺这个丫头了吗,也是她命好,呵呵,姐姐您帮着劝劝,紫莺这一过府,保准抬举她做个太太,您说说,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遇不着的好事啊,那可就是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啊!”

故作可怜的看着脸色难看的赵氏,笑吟吟的奚落道:“可这边却是贪图紫莺的美色,一个整天不务正业的爷们,还是个妻妾满院子的主,这过去了,还不是个地位低贱的小妾?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净想着美事。”

“你!”赵氏顿时被她这话堵得脸色铁青,却偏偏无言以对,她这些年一直被朱氏压的有些喘不过气,这几年才仰仗着张灏,得以挺直了腰板扬眉吐气,可朱氏的淫威犹在,赵氏本身又不善言辞,也不敢明着顶撞她,等一瞅见含笑进来的张灏,马上如遇救星般精神抖擞。

原本她没好意思亲自过来,而是头前先找的儿媳妇,可是那一位朱氏乃是何人?那可是心里细腻到了八面玲珑,绝不吃半点亏的主,对于紫莺的心意,就算是嫁过来时日短,可她平日没少奉承对方,两人关系也因此越走越近,几乎成了最要好的姐妹了,多少也猜到个不离十,再说,紫莺先不说本身就是不能得罪的,那背后可还杵着个大神呢,此种万万得罪不起的佳人,就是亲爹亲娘跑过来求情,那朱氏也绝不为所动。

当下朱氏也没说什么,她知道赵氏在公公面前没什么地位,就说那七八房小妾和房里养着的丫鬟们,赵氏在二房的地位可想而知,基本就是个供着的老佛爷,也就外表光鲜而已。

这马蜂窝一样的事,朱氏也没好心的提醒婆婆,只推说如今有了身孕,不方便出头露面,当时就气得赵氏拂袖而去。

“几个戏子?太太少拿这话来哄我,二老太爷什么品性,真当谁不知怎地?满园子打听打听,今年收了几个丫鬟了?”

随着紫莺愤怒之极的顶撞,老祖宗面色变得更加不悦,朱氏见状,赶紧解释道:“那都是些没脸没皮的货色,一个个偷偷跑到老爷子的炕上,老爷子最是心软,也就顺水推舟的将就了。你要是不喜欢,那等着过了门后,全都赶出去不就得了,老爷子可是爱你爱到心口上了,肯定没个不依着你的。”

紫莺气极,当即就想反驳与她,冷不丁回头瞧见二爷笑着进来,顿时满肚子火气不翼而飞,眼泪立时委屈的流下,捂着脸扭过头,再不发一言。

朱氏还以为小妮子动心了,当下得意的娇笑,好似胜利者一样的看着身边的赵氏。

而赵氏,却大喜过望的看着王氏拉着张灏走过来,恬不知耻的喜道:“正巧灏哥儿过来了,平日他和紫莺丫头的感情最是要好,来,快帮着婶婶评评理,按说老爷子看中紫莺,那也是她的造化,可老爷子年纪多大了?还张罗着讨小老婆?这不竟让外人说闲话吗,你亲叔叔的才华也不消多说。”

说道这,那亲叔叔的亲字咬的更外响亮,听的朱氏站在那一个劲的冷笑,就听赵氏接着说道:“这紫莺要是过了门,这郎才女貌,琴瑟和谐的,实在是天作之合啊,呵呵。”

朱氏撇撇嘴,暗骂真是恬不知耻,一个妇道人家,却亲自跑来给丈夫讨小老婆,丢人丢到了这个份上,真可谓是绝无仅有了。

她心中倒也忌惮张灏三分,此时不想节外生枝,极有眼力见的,抢上前扶着王氏在老祖宗身边坐下,忽然眼珠一转,笑道:“真没想到,当年的黄毛丫头,如今到成了香馍馍了,要不,就让紫莺自己选吧,毕竟她服侍老祖宗多年,身份也与旁人与众不同。”

四周的丫鬟同时心里冷笑,暗想这朱氏倒是打得好算盘,毕竟在朱氏看来,能从一个奴婢翻身做个太太,那是多大的福分?多少人做梦都念着呢,可惜你却想不到,并不是人人都那么不知羞耻,给个糟老头子当老婆,还不如随便找个汉子嫁了来的舒服。

赵氏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她的提议,她想着丈夫张回,怎么说正当壮年,可比个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子强的多了,该选谁那是一目了然,何况,她早已和紫莺提过,一等过了门,只要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就抬举她做个三房姨娘。

老祖宗眼看着张灏进来,就再也没发一言,神色怜悯的瞅着两个媳妇,紫莺什么性子,她哪能不清楚?其实老太太真正的心意,就是把紫莺配给张辅父子其中一个,送过去做个房里人,可这心意却又不能明说,没得被底下人腹诽她这个老太太厚此薄彼。

里屋的紫莺腾地一下站起,眼眸红红,伸手一把从头上拽下一根银钗,那一头如云秀发立时散落下来,整个人披头散发,身边的几个丫鬟,赶紧抢上前去拉住她,更有一个眼疾手快的,抓起小竹筐里的剪刀,慌慌张张的跑出了里屋。

这一番变故,看的朱氏和赵氏莫名其妙,其中朱氏大怒道:“真是不知好歹,怎么,还想着铰了头发做姑子吗?”

张灏看了眼痛哭中的紫莺,忍不住冷笑道:“不是让紫莺姐姐自己选吗?哼,也不用这么麻烦,紫莺我要了,想必长辈们无话可说了吧,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自己好好想想,一个个没个长辈样子的跑来,怎么,都不想过安生日子了是吧?行啊!以后什么事也别求到我头上,各家自生自灭去吧!”

这冷冰冰的话一扔出去,朱氏和赵氏神色马上变得难看,心中暗叫糟了,这位小爷这是真生气了?其实她们何尝没想到张灏能帮着出头,只是这些年,这园子里丫鬟们的婚丧嫁娶,就没见过他为谁上心过,心里还抱着个侥幸心理,在她们以为,张灏还未娶沐姑娘过门,紫莺年纪又大,肯定不会好意思张口要人,这得罪未过门妻子的事,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去犯,谁知道,张灏还就犯了混,不但犯浑,还裸的口出威胁,但确实是要了老命的威胁啊!

张灏在府上的威严日盛,那可不是吹来了,不说他本身就有侯爵在身,上个月才把一直和他不对付的纪纲弄得全家被斩,牵连的京城人家多达上万人,都是些纪纲党羽,更把两位殿下撵出了京城,从此与皇位无缘,他们父子可是张家的擎天大树,这得罪谁也不敢得罪与他的。

勉强挤出一丝笑脸,两个平日眼高于顶的太太,此番真是自讨没趣来了,还得一个劲的给紫莺陪好话,奉承了好半响,这才灰溜溜的告辞离去。

屋中里的丫鬟一等这些不速之客走了后,顿时嘻嘻大笑,更有个促狭的,故意苦着脸叹气道:“唉,真是盛兴而来,败兴而归啊!哈哈。”

老祖宗心疼不已,这才张口把个雨带梨花的紫莺唤过来,刚要亲手把她的手和张灏的手合在一起,就听见张灏笑道:“虽说紫莺姐姐已经是我的人了,不过,我又未成亲,还是委屈她先陪着奶奶吧,等孙儿什么时候念叨她了,自会领着姐姐回家亲热一番的。”

老祖宗立时傻眼,就是王氏也大吃一惊,更是把个紫莺羞得无地自容,其她丫鬟哄堂大笑。

指着站起朝外走去的张灏,老祖宗眉开眼笑的骂道:“真是个没羞没臊的浑小子,多大点年纪,就知道疼媳妇了?真是不像话,呵呵。”

王氏失笑的拍着额头,心中惊喜,笑道:“真是感谢老天爷,这孩子终于懂得人事了,这几年,他屋里放着好几个千娇百媚的小丫头,都未见过他对谁格外好过,这次还是紫莺这孩子先拔头筹啊,真是叫我这个当娘的心里百感交集,儿大不由娘喽。”

要是家中别的子孙,这当长辈的还顾忌着岁数小,平日可算是死盯着,千防万防的,就怕哪个不知羞耻的奴才,偷偷的爬上少爷的床,从而教坏了自家孩子,可对于眼前的张灏,老祖宗和王氏却巴不得他现在就给几个丫鬟开脸,好早日抱上亲孙子,溺爱的程度由此可见一般了。

也不说屋里众人纷纷逗弄脸色赤红,都快羞臊得哭出来的紫莺,闹得屋子里喜气洋洋,丫鬟们争着讨要喜钱。

张灏很没义气的先跑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得意的坏笑,乐不可支的自言自语道:“反正你立志一辈子不嫁人,被人嘲笑那也是活该,呵呵。”

其实对于紫莺,张灏倒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情,此事也未放在心里,对于他来说,这辈子注定是情孽缠身,多一个少一个的都无所谓,至于单纯的只爱着一个人,张灏倒是不屑一顾,这世界上,也许有爱的死去活来的情侣,但往往也就几年的功夫,随着朝朝暮暮长相厮守,这爱情早晚会变成亲情,即使爱的再深,也有变质的那一刻,或许,只有得不到的,或是双双殉情的,才算是真正永恒的爱情吧。

也许此想法很偏激,但张灏活到现在,还未体验过,所谓刻骨铭心的般的生死爱恋,在这大明朝那就更难了,真正的大家闺秀,永远是养在深闺大院中,别指望着出门就遇见个表里如一的单纯美女,那永远是小说野史里的故事了,至于笑傲武林,名动江湖的绝色侠女,那就更扯淡了,成天风尘仆仆的浪迹天涯,所谓的美名基本都是打了折扣的,更是被好事之人吹捧出来的,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谁愿意安生日子不过,没事找事的跑出来,还成天风餐露宿,刀头舔血的,那不是傻子嘛。

基本上张灏从锦衣卫那都打听清楚了,别说没有什么传说中的武林江湖,即使有,那也是飘渺般的传说,如今在所谓绿林中混迹的侠女,其实都是些下九流的人物,一个个不是长的对不起观众,就是些作风豪放,人尽可夫的浪女,就算是些年纪小的,那都也是些烟视媚行的女人,真正被逼的无家可归,满身血海深仇的良家妇女,那往往在外面那个人吃人的社会中,几乎无法生存下去,除了依附强人,基本就无路可走了。

当年张灏心中还抱着个万一的幻想,可一经查实才知道,哪有什么名门正派,所有的名山大川中,都早被念经化缘的方外之人,也就是僧道尼占满了,真正的武馆,还敢开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那还不等着活活饿死嘛!

(那个,小声求求收藏,推荐方景蹲墙角,不给就画圈圈诅咒你们····

春寒时分,万物还是一片萧瑟,只有那梅开腊底,染得青灰远近带出几分靓丽,而天气回阳,今日更是春光明媚,到使人心头快意,脚步也轻松几分。

随着和沐姐姐的关系趋于明朗,漫步中的张灏不由自主的朝着翡翠居走去,偶尔瞧见远处几个漂亮丫鬟,一身鲜亮的在假山,凉亭中出没追逐。

远远见到二爷路过,顿时惹得正闹得得意忘形的丫鬟们,羞得扭头赶紧遁去,黑油油的发髻长辫,小簪儿齐插,斜戴着并头珠花,排草梳儿后押,短袖湘裙,翠绿色绢纱长袖衫,通花汗巾儿袖口边上搭下,莲步如风。

风日晴和漫出游,偶从帘下识娇羞。

只因临去秋波转,惹起春心不自由。

张灏摇头微笑,也未理会她们,此时园子中,几个兄弟都去了学堂,平日倒是能瞧见几个妹妹,可此时却一个都不得见。

突然张灏停在一座石桥之上,想起了腊梅的一番话来,假如说昨日没有沐姐姐在,即使紫莺没有被别人侮辱,可只要被强迫上前伺候,任意被谁强占了几分便宜,那以紫莺的性子,多半是要闹出人命来啊!

心中顿时怒火滔天,张灏暗骂自己真是得意忘形,真要是紫莺此时含恨而去,那自己可就一生难安了。

立时折返方向,张灏大步朝着外宅走去,过了三道门,也不理会示好的妇人婆子,指着蹲在墙根底下,十几个升起火堆烤火的小厮,吩咐道:“都给我去通知长房出身的家人,命张虎把人都给我喊来,速度要快,赶紧的。”

十几个小厮反应极快,心中大喜,立时四下飞快散去,看的几个婆子莫名其妙,冷眼瞧见二爷今日心情明显不好,只得陪在外头站着,谁也不敢躲到门房里,虽说此时已是春季,可气温还是不高,冻得几个婆子直搓手,不停的往手上哈气。

没过多久,下人们可就从四面八方的汇聚而来,二爷亲口召唤,这可是天字号的头等大事,张虎更是心急火燎的大步跑来,隔着老远,张灏就看见老管家被人搀扶着,神色焦急的赶过来。

稍微歉意的看了眼岁数较大的家人,不过张灏也未开口道歉,此时身前已经聚了大约百八十号人,稍微等了会儿,大管家张大柱一走到身前,张虎赶紧过去扶着。

张灏抬手阻止其他人询问,平静的道:“今日有几件事吩咐你们,不要问为什么,只需给我办的利利索索,不要顾忌谁的脸面就缩手缩脚,谁若敢阳奉阴违?全家皮鞭抽死,听到了嘛。”

众人一惊,赶紧毫不犹豫的大表忠心,全都看出来二爷这是动了真怒,肯定是大动干戈了,不过大家怕什么二爷就是大家的主子大家的天。

张灏当下朝一脸沉凝的老管家说道:“张爷爷,您马上把二房的管家,管事全都撤了,往后,任何差事只允许长房的人沾手。还有,包括和二房亲厚有关系的下人,命他们全都迁到靠近二房的院子居住,并且吩咐账房,把前年预备着给二房的二十万两银子全都扣住,二房的田庄店铺全都移交给他们自己的下人打理,从今以后,不许张家任何人打着我的招牌,在外面办事招摇,不然,就等着东厂锦衣卫上门找麻烦吧。”

张大柱欲言又止,神色忧愁的看着张灏,结果却被张灏反问道:“不用多说,我长房人丁单薄,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大家心里有数,其他亲戚倒好,成天坐享其成的不知好歹那也罢了,可做的恶心事,实在让我看不过眼,至于外面人怎么笑话我,由着他们去,放出风去,谁敢背地里煽风点火的,就算他是个王爷,我张灏也断不会善罢甘休,不整治的他家破人亡,就显不出本侯爷的霹雳手段,哼。”

既然铁了心要胡作非为,张灏也不会有什么顾虑,看了眼沉痛点头的老管家,把眼神扫过自家的下人们,吩咐道:“其他人都听着老管家和张虎的命令,我给你们七天时间,赶紧把整个宅子用砖石封死,国公府是国公府,二房是二房,今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几个二房的小姐都留在这边,你们有什么亲戚交好在二房的,都放话过去,想过来赶紧,这七日不过来,日后就是磕破了头,也休想我格外开恩。”

说完后,张灏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家人们,径直转身朝园子中走去,还是张虎跟随主子时日久了,如梦方醒的呵斥道:“都傻站着做什么?赶紧的,把二房的管家管事都撵出去,还有那些二房的人家,都让他们滚蛋,张三,你马上带着家里的男人,把工具带上,给老子挖地砌墙,张铁蛋,你赶紧带人去采办砖石泥粉,顺便求见大姑爷,求姑爷派来些士卒匠户,快去。”

当下,真是人人精神大振,摩拳擦掌的四散而去,闹得刚刚跑过来的下人一头雾水,只得无头苍蝇般跟着人流又转身回跑。

老管家站在原地呆了半响,这才无力的叹了口气,顺手招过来个婆子,低声问道:“何事引得二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你赶紧去打听一下,快。”

那婆子赶紧跑进园子,没多久,又哭笑不得的跑出来,脸色古怪的上前,笑道:“原来是为了紫莺那丫头冲冠一怒呢,对面那些男主子这次做的实在太不像话,自己院子里的丫鬟祸害够了也就罢了,还不知好歹的把主意打到这边,这不擎等着二爷发作吗?当年为了碧翠丫头的亲事,二爷就把人家一家子给发配到云南,这次还敢欺负到他喜欢的人上头,真是自作孽啊!”

原来如此,张大柱明白的点点头,暗想此种夺人所好的情事,确实是少年人最忍受不了的,难怪二爷发火,这要是别家还好说,后辈子弟纵是在怨恨,可也不敢和长辈对抗,自家却完全相反,二爷这几年一直厚待亲族,可真的激怒与他,他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当年连二老太爷都敢怒骂,还有谁能管得了他?除了老爷外,估计就算是老祖宗,那也只会千依百顺,不会责备孙子半句闲话的,唉,风雨欲来,风雨欲来啊!

虽然心里担心,可张大柱还是没打算把此事报告给老爷张辅,就如这婆子说的,此乃自作孽不可活,是该趁机把关系撇清了,不然,早晚会有不孝子弟弄的张家乌烟瘴气,这恶事做尽,早晚会连累全家满门。

府上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可立时把全家人惊动了,老祖宗和王氏呆在屋子里,耳边不时听到赵氏等几个姨娘连声哭诉,却无可奈何的相对苦笑。

二老爷张回倒是很有几分书生意气,当得知侄子要和自家彻底分隔的消息后,满不在乎的笑笑,这可把一众亲信门客愁坏了,少不得上前详细分说,对于这位从不管事的大老爷,人人真是无可奈何。

其中刚被剥了二管家差事的张禄,仗着自己妹妹乃是老爷的小妾,哭丧着脸叫道:“老爷,二爷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没了那边的扶持,咱这边就那么几个庄子还有些进项,铺子的买卖可就没指望了,这一年的嚼用委实太多,眼瞅着就得往里搭钱了。”

“什么?养你们这些废物还有何用?不中用的东西。”

张回大怒,可他为人斯文软弱,倒也没有太过指责下面人办事不利,只是神色悻悻的沉思了会,他哪有什么好主意,可又拉不下脸去求侄子,再说,他也不信离了谁,自己一个堂堂的举人,还能真的饿死不成?

张禄平日只管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对于如何打理家业,也没什么手段,此时真是急的抓耳挠腮,还是一个门客胸有成竹的笑道:“长青公,放着大奶奶这位能人不用,岂不是舍近取远,自取烦恼吗?”

张回和张禄同时眼睛一亮,大喜过望的合掌拍了一下,可随即张回苦恼的叹道:“可他们夫妻如今只知道奉承那边,到不愿意理会府上之事了,唉。”

几个门客摇头叹息,暗道还不是你们夫妻慢待人家,如今恐怕就是过去祈求,那奶奶朱氏也不会回来趟这浑水了,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不知如何是好的来回转悠,张回没好气的瞪着静立低头,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张嘴骂道:“看看张灏,在瞧瞧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一个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就没一个能站出来,替为父分忧的,都是些蠢材,废物。”

几个少爷顿时憋红了脸,敢怒不敢言的诽腹自家老子,您还不是比不得大伯?您要是有出息,至于在这里只知道骂咱们嘛。

也不说他们在这束手无策,下面人真是没个看不清楚的,这二爷铁了心要做的事,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立时有很多二房的下人,偷着跑到长房投诚,张回夫妇心中恼怒,可也没吱声,巴不得把这些包袱甩过去呢。

好在二房平日还算是过的精打细算,也是当年穷怕了,成天被朱氏挤兑克扣,张灏当年分的家产又格外照顾这边,只是二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难免肉疼的赵氏几天气的都吃不下饭。

而为了一个丫鬟得罪自家侄子的张回,更是成了全家人的千夫所指,当面对众人暗自不满的指责后,气的张回更是不问琐事,索性不管不顾的躲在院子中,带着几个宠爱的小妾丫鬟,成天喝酒取乐去了。

面对残局,大奶奶朱氏不动声色,她到有把二房大权趁机握在手中的盘算,只不过婆婆赵氏却像防贼一样的防着她,朱氏冷笑,遂拉着丈夫就此居住在这边,连平日请安问好都一并省了。

适当的警告也就够了,对于自家亲人,张灏很多时候也很无奈,随着园子里到处都在破土动工,仅仅用了三天,一道围墙就把整个宅子分成了两半。

张灏的用意,只是通过此举在人们心中筑起一道篱笆,省的一个个兄弟长大,肆无忌惮的在这边胡作非为,很多事还是事先预防比较稳妥,省的憾事铸成才追悔莫及。

对于二房,这几年在张灏眼皮底下,还算是安守本分,可是对面的伯爵府,确是越发的作恶多端,打着张灏父子的旗号,收钱办事,买官卖官的事都没少做,兄弟张越更是贪花好色,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

紫雪一件件把探听到的事娓娓道来,即使她自己都是一脸的厌恶,当听到二老太爷今年竟然纳了四个小妾,兄弟张越更是害死人命,强霸人妻时,就是张灏也忍受不住,怒道:“此等丧尽天良的恶事都做,还有老爷子,真是无耻之极,哼,真以为我念着同是亲人,就不闻不问了吗?”

“二爷,不看僧面看佛面,上面还有老祖宗和三老爷张武在呢,您可不要得罪全家老少啊!”

紫雪还是言不由衷的提醒,毕竟出手对付亲人,这名声实在是不好听,谁知张灏哪管这些,冷笑道:“亲人又如何这次张越的小命,我这个兄弟取定了,谁也救不了他。”

大吃失色,紫雪赶紧回头望去,看到身前身后没人在,这才松了口气,急道:“二爷不可,那可是你的亲兄弟啊,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明目张胆的出手,会连累二爷您的名声的。”

张灏面无表情的冷笑,平静的道:“我的名声值个什么?如今御史们一个个冷眼旁观,就等着抓住我张家的把柄,为了爱惜羽毛而任由他们作恶的话,早晚全家都得跟着受牵连,我问你,此事发生多久了?为何此时才报我知道。”

紫雪吓得赶紧跪倒,神色惶恐的回道:“此事隐秘,还是前几日青衣卫才打听清楚的,这件事发生在去年九月,苦主是个经营胭脂水粉的商家,妻子早亡,前几年才给个秦淮河上的妓女赎身,有一日被张越上门买水粉时,偶见间瞧见人家长得貌美如花,这心动之下,两个奸夫淫妇就勾搭到一处,又看中那苦主孤身一人,籍贯远在外地,就心生歹念,连夜命下人把人害死,家中几个下人一并处死,只有几个伙计不知情,才因此逃过一劫,对外只说抱病而亡,下人护送棺材回乡入土为安了。”

张灏听的倒吸口冷气,暗叫张越倒也不简单,此等灭门之事说做就做,绝不含糊,分明是熟门熟路,已经做得惯熟了,看样子,此等祸根真是不能留着了。

“好一个人言张家小霸王的张越,果然是个人物,哼,此事我自然另有手段,叔叔张武纵子行凶,也难辞其咎,这次真的要出手清理门户了,二爷爷,下半辈子,您老就孤孤单单的苟延残喘吧。”

紫雪听的真是心惊肉跳,也不敢在说话,眼看着二爷大步而出,后怕不已的拍拍胸口,神色复杂的跪在那里,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几日,整个园子的人都知道二爷心情不好,不免都跟着上火而小心翼翼,周氏更是成天跑到张灏身边,手里拿着各种请帖,期望着说服二爷出门访亲会友,好生的散散心去。

张灏粗略过目,不是几个兄长请客,就是谁家新修了个园子,纳了小妾,还有婴儿过百天等琐事,大多是些红白喜事,不禁叹了口气,这年头迎亲送往的事之多,几乎都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真要是较了真的话,估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甭想过一天安生日子了,这亲朋好友太多,很是时候简直就是个负担。

看了眼跪在眼前,手拿玉锤敲腿的慕容珊珊,张灏朝着正在收拾描金楠木衣柜的紫雪问道:“今年家里盈余多少?送到各个府上的礼物份子没有太过寒酸吧?”

喜滋滋的紫雪心情不错,闻言笑着把一叠衣物递给书萱,神色精明干练的想了下,眉开眼笑的道:“原本有些捉襟见肘,二爷一扣下那二十万两银子后,现在府上的用度可是宽裕的多了。”

也难怪她心情好,家大业大的张家,即使各处进项再多,也禁不住张灏花钱大手大脚,往往折腾的紫雪等几个丫鬟苦不堪言,如今这二十万两银子入了帐,真可算是一场及时雨,让原本沉重的压力为之一松了。

慕容珊珊一愣,疑惑的问道:“张家这些年好生红火啊!难道赚的金山银海还不够折腾吗?”

紫雪苦笑,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二爷,大概解释道:“姐姐有所不知,张家在外面的庄子店铺,船队矿山虽多,可支出也大,二爷带下面人宽厚,花钱的地方更多,咱张家又从不仗势欺人,从不收受贿赂,老爷为了手下战死将士的孤儿寡母考虑,更是求得圣上多番赏赐,可如今国库空虚,少不得自家往里面花钱,去年更是连连命人回来讨要,一次比一次狮子大开口,将近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咱家赚的基本是辛苦钱,其实远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光鲜富裕。”

有些话紫雪没敢明说,心里可不满着呢,心想老爷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十几万两银子张口就要,真以为这白花花的银子,都是从地里种出来的不成?外面人都盛传老爷英明神武,照我这个婢子看呀,也就是个任事不管的糊涂大老爷罢了,这家中一年将近二十万两银子的盈余,不是被老子拿去体恤所谓的将士遗孤,就是被儿子四处做滥好人,而给个挥霍一空,真是一对活宝父子,哼。

“哦。”慕容珊珊心中暗喜,还没等她张嘴,就被张灏堵了回去,气的慕容珊珊心中吐血,大骂张灏不知好歹,诅咒你日后穷的连老婆都娶不起。

“女奴就要有女奴的觉悟,少在那胡思乱想,你现在的首要之务就是伺候好本少爷。”

嘟着嘴不甘不愿的继续干活,慕容珊珊表面上咬牙切齿,可动作依然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意,看的周氏和几个丫鬟微微一笑,视而不见的忙活。

张灏对于她的心意了如指掌,其实把她弄到身边何尝不是另有他意,下人们在外头成立的商铺,在他看来,都是些小打小闹,生产采购的商品,也没个能人掌控,要不是有他这个官商勾结的少爷在,估计不破产已经算是老天保佑了,这几年,他没时间没心情,更没精力去操心这个,这慕容珊珊倒是个合适的代理人选,不过,还得杀杀她的傲气,收为己用再说。

“嗯,谁家都不去,就按照定例回份礼,病还没好呢,怎敢这节骨眼上出去招摇,没的叫圣上把我抓回东宫去,那可不是玩笑的。”

周氏嫣然一笑,体贴的点点头,实际上她心中却有些发愁,这几年随着主子年岁渐大,谁家有了事,都急忙给送过来个请柬,或是派管家火烧火燎的跑来递话,生怕没让二爷知道,能怪罪谁似地,往后此种事只怕会更多,可一味的不出头露面也是不妥,毕竟堂堂国公府的主人,也不能不吃人间烟火不是?

何况如今亲戚里道的谁不知道,张家已经彻底分了家,对面伯爵府和二房,人家也就是依着亲戚的本分,随便通知下而已,那重头戏全都在这边,可二爷也没个兄弟可以带他出头,老爷夫人就更不方便了,小事还好说,随便推搪一下也就过去了,但那娶亲吊唁等大事,这不出面,可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只是周氏心疼二爷,遂压下劝劝的念头,笑着施礼,扭身款款而去,带走一片香风,只留下满地的惆怅!

这边几个人,还若无其事的说说笑笑,舒服的斜躺着,张灏突然询问道:“珊珊姐,听说你烧得一手好猪头?”

疑惑的抬头,慕容珊珊得意的撇嘴道:“是呀,怎么?二爷想尝尝婢子的手艺?”

张灏精神一振,笑道:“行,迎春,你去吩咐小厮们,出门买几个新鲜的回来,今晚把几个妹子都约来,那诗社成立了这么多日子,我还没做过东道呢,这次也让她们这些千金大小姐,尝尝民间的美味。”

赶紧放下手中的玉锤,慕容珊珊慵懒的站起身子,一把拉住苦着脸的迎春,喜笑颜开的拉人而出,看的书萱和紫雪慎怒的瞪着哈哈大笑的二爷,就听见张灏笑道:“要想这女奴卖力做事,适当的甜头还是要赏的。”

傍晚时分,如约而至的几个妹妹结伴而来,一进院子,二姑娘张可儿大惊小怪的指着摆放在桌子上,那几个毛茸茸的肥猪头,惊吓的叫道:“难道二哥哥请我们吃此等浊物?哎呀,这东西怎么能下咽,实在是恶心死人了。”

一身粗布钗裙的慕容珊珊双手叉腰的站在桌子边,笑着解释道:“别看此物恶形恶状的难入目,实则是一等一的美味呢,姑娘们快进屋去,一会姐姐小试身手,保管你们从今后呀,对此风味日思夜想的,呵呵。”

几个小姐全都不由自主的拎起汗巾掩鼻躲到一旁,四姑娘张诗云皱眉拍拍胸口,看都不敢看那猪头一眼,正好瞧见沐姑娘带着两个神色好奇,好似并蒂莲花般的姑娘过来,正是进京投亲的萧家姐妹。

还未等几个少女笑着打招呼,连同满院子的丫鬟,都被沐姑娘牵手的另一个女孩惊住,远处的慕容珊珊眼眸顿时爆出异彩,惊艳之极的看着那个神色稍显羞涩,虽未长成也已令人如醉如痴的绝色佳人。

只见来人年约十二三岁,脸庞如月挂银落,天然颜色难掩其钟灵毓秀,仿佛月画烟描一般,绣眉弯弯杨柳梢,琼鼻美眸点绛唇,体态娇柔惹人怜爱,整个人粉妆玉琢,俏身段亭亭玉立,不肥不瘦,难减难增,真是少一分不可想象,多一分无法完美,竟然是个姿容绝世,不差沐怜雪分毫的如玉佳人,此等美人胚子,就连满场女子都看的色魂与授,不敢想象要是被外头男人看了,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尤其是此四位天姿国色的美女一同出现,真是令人连声称羡,各有各的气质特殊,各有各的风姿翘楚,一时间看的大家眼花缭乱,只觉得暗中比较的话,真是难分轩轾。

四位姑娘盈盈走进,一体的大红箭袖芳菲团花袄,外罩件白狐皮的斗篷,迎出来的张灏也不禁吃惊,只觉得她们身上环佩叮咚,兰麝馥郁,行过处花香细生,不经意间淹然百媚,竟然都是罕见的仙株绝色。

这些年,张灏出入皇宫大院,豪门世家,见过的绝色美女多了,早已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可是如眼前四位,如此令人眼前一亮,惊叹连连的美少女,真可谓也是极为少见了。

先不说其中无论姿色还是气质都艳压群芳的沐姐姐,就是她身后的那双娇柔姐妹花,长相虽然稍逊一筹,但胜在两张一模一样的千娇百媚,尤其是天生的体态妖娆,懒染铅华,比之身边的慕容珊珊,还要多出一分媚骨天成。

四人同是圆圆润润,冰肌玉骨,脸上不搽脂粉,萧氏姐妹两弯眉画远山,一对眸如秋水,玉口轻开,能勾引蜂狂蝶乱,纤腰拘束,暗带着月意风情,真不知长大成人后,会是如何祸国殃民的一对狐媚双秀了。

定眼看着未语先笑的天山雪莲,张灏恍然大悟,惊喜的叫道:“你是怜霜,你是怜霜妹妹。”

那粉妆玉琢的小姑娘,秀气之极的眼眶顿时红了,盈盈拜倒,朱唇轻颤,神色激动的轻声道:“哥哥在上,霜儿总算是见到灏哥哥了,请受妹妹一拜。”

此情此景,真是让张灏百感交集,急忙上前几步,亲手扶她起来,至于什么未婚夫杨稷,去他的大头鬼吧,别说这么如花似玉,惹人怜爱的妹妹,就是家中任意一个妹子,也休想老子把人送给你,不是我张灏见色起意,实在是你自己太不争气。

有词赞:‘淡妆多态,更梦的频回青睐,便认得琴心先许,与婠合欢双带;记华堂金风雨露一逢迎,轻嚬浅笑嫣无奈,向睡鸭炉边,翔鸾屏里,暗把香罗偷解,于君缘定三生!’

(推荐一本好书,调教太平洋,有直通车。)

一番叙旧,即使第一次见面,彼此间却彷如同处多年一般,终于哄得沐怜霜破涕而笑,神色依恋,俏生生的紧挨着哥哥而立。

又客气亲切的和神色拘谨的萧家姐妹说了会话,虽说处在群芳之中,张灏依旧面无异色的神态亲和,举止洒脱的请大家进屋去。

这些姐妹都不算是外人,昨日才进京的沐怜霜不消多说,彼此鸿雁传书多年,那可是神交已久的妹妹了,两人相见之下,无不对对方的罕见风姿欢喜满意,不说张灏对于这个妹妹感到惊艳,就是沐怜霜,何尝不是心中惊喜?对于这些年一直记挂她,时时刻刻宠着她的灏哥哥,当下再无一丝羞涩拘束,孩子一样的神情雀跃,娇憨的模样令人怜笑。

萧氏姐妹虽身份略显尴尬,好在住在园子中一个月了,平日和张灏相处的时候多了,对于张灏的衷心关照感恩于怀,她们来时凄惨落魄,结果却一日之间逆转,万万没想到,在这高不可攀的国公府,自己姐妹的衣食住行竟然一切比照正牌子小姐,一开始还受些二房下人的挤兑讥讽,可随着园子里竖起了一道高墙,在无人敢歧视她们,长房的下人大多谨守规矩,比之其他房的下人,自是与众不同。

好似众星捧月一般,一大群丫鬟簇拥着几个姑娘进了最外间的花厅,人人神色好奇,这醉梦居对她们来说,可是个稀罕所在,平日基本很少有人敢进来,顶多是在院子中停留。

只见空间宽敞的花厅中,空荡荡的摆设简单,除了一些青竹家具外,连个字画古玩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金银玉器,翡翠玛瑙了,整个厅内古朴雅致,使人见之俗念全消。

“各位姑娘小姐,还请换下外衣,今日二爷可是特意吩咐婢子们,在后花园的碧空亭中设宴呢。”

神色惊讶的几个姑娘,略微打量下厅中环境,纷纷含笑点头,被书萱等丫鬟伺候着更衣,她们身边的贴身丫鬟,早被紫雪领到了后花园,身前都是张灏院子中的迎春等几个丫鬟服侍。

沐怜雪含笑看了张灏一眼,却并没有马上让书萱帮她脱衣,反而神色罕见的顽皮一笑,纤手一翻,三枝吐蕊绽放的腊梅现身手上。

“晚上过来,两手空空的未免失礼,正巧路过稻香居,呵呵,就偷偷折了几只小姨园子里的梅花,怜霜还特地作了一首诗呢。”

姑娘们马上来了兴趣,这些日子,她们成天聚在一起舞文弄墨的,今晚又是诗社聚会,少不得纷纷叫嚷,一个个心中好奇的要死,都要瞧瞧这个新来的姐妹,能作出什么样的大作出来?

这闺房少女之间,自是把儿戏之事当成了郑重其事般的大事看待,想她们平日足不出户,又没什么娱乐活动,无非是把玩简单的闺房玩具,或是打打双陆棋牌,在园子中流连串门,比之后世的丰富多彩,可谓是无聊之极了,不过倒也养的人人气质不同凡俗,温婉秀气,一点点小事就能使人心满意足。

对于她们异常重视诗社,张灏心知肚明,此时哪舍得扫兴,也跟着鼓掌而笑,就看见沐怜霜神色欢喜,小模样秀气绝伦,娇羞的笑道:“那妹妹就当着哥哥姐姐的面,献丑了,呵呵。”

“快说,快说,只要你作出一首好诗,我这个社主,马上批准你加入雪域诗社,哈哈。”

三姑娘张可儿,上前笑着搂住沐怜霜的香肩,毫不见外的说道,沐怜霜立时欢天喜地,一副毫无心机的孩子样,看的其他人失笑,倒也顷刻间赢得了大家的欢心,对这位无父无母的孤儿,更增三分怜爱之心。

沐怜霜正经颜色,轻声念道:“谁家园内红腊梅,暗暗偷攀三两枝,罗袖隐藏人不见,馨香惟有蝶先知。”

“好,好一个馨香惟有蝶先知。”众人笑着拍手,到让沐怜霜小脸红红,娇羞的躲在姐姐沐怜雪身后,看的大家更是大笑。

张可儿大声喝彩,眼珠一转,嚷道:“好,正是应景应情,有趣有趣,咱们诗社呀,这下子可真是人强马壮了,灏哥哥,这几天,萧家姐姐妹妹,可显露了大才呢,其她人也不消说了,谁没有几首扬名园子中的成名作,唯有你,却是吝啬之极,不但一首作品皆无,还成天嚷着混进诗社呢,妹妹可不依着你,不行,你现在马上作出一首和怜霜妹妹能对应的诗词出来,不然,我们就把你赶出诗社,哼哼。”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张可儿一煽动,顿时激起几个姐妹的赞同,张灏摇头笑道:“献丑不然藏拙,我一个不学无术之人,岂能跟众位大家相比,咱也就是帮你们打打下手,端茶递水的小管事而已,可不敢喊出一首打油诗出来,那可就贻笑大方了,呵呵。”

却没想到,这自谦的话一出口,顿时惹得萧家姐妹捂嘴嬉笑,几个妹妹也是嘻嘻哈哈,神色暧昧之极,唯有沐怜雪脸色一红,恨恨的瞪了张可儿一眼,把个张可儿闹得捧腹大笑,看的丫鬟们莫名其妙,只有沐怜霜暗吐丁香,低头窃笑。

脱下裘皮后,沐怜雪一身的合体大红长裙,莲步疾走,故意漫不经心的走至张灏身侧,羞涩的低声道:“都怨你,那天写的羞人诗,都被怜霜那个臭丫头瞧见了,又献宝似地跑去跟可儿投诚,以作进身之阶,真是个坏丫头,都是被你带坏了,哼。”

张灏一愣,好笑的看着精灵古怪的沐怜霜,跟着哈哈大笑,笑道:“这丫头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就说嘛,平日那信里成天写着今日又捉弄谁了,昨日又把哪个长辈气的满院子追着打她,刚才一见,却装着一副惹人怜爱的老实样,果然,这小丫头是在装神弄鬼呢。”

心中欢喜,张灏故作生气的拍拍沐怜霜的小脑袋,惹得这丫头神色委屈,敢怒不敢言的低头不语,作怪的受气模样,只气的沐怜雪上前伸手,一把捏住她吹弹可破的嫩脸,沐怜霜立时服软,叫道:“疼,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其她人大笑,那首香艳之极的诗句可是全都尽知,早就流传出来,张灏一时间也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脸皮厚,无所谓的自嘲笑笑,牵着沐怜霜的小手,朝着沐姐姐和其她人笑道:“走,先去亭中坐下,今晚我做主了,大家尽情饮酒作乐,就是闹个一宿儿,保管也没人敢说闲话。”

姑娘和丫鬟们全都大喜,这园子内的规矩森严,作息时间都有管事婆子严格监督的,除了醉梦居和长辈的院子外,其它地方都得一体遵循,就是张灏对此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大家闺秀就得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这可不是说笑的小事。

当下众人欢天喜地的穿过花厅,不远处就是内花园,园子不大,就见一个长亭被锦缎包围,众人赶紧快走几步,这夜晚天寒,自是不敢在外面多做停留。

一开始萧家姐妹对于花厅中的摆饰不以为然,虽然有几分欣赏,但她们出身小户,又经历过切肤之痛,此时心中极为向往锦绣富贵生活,这一个月来置身在国公府,就宛如做了一场美梦,只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这一刻,当瞧见铺设围屏,挂起锦障,四周高悬着各式彩色宫灯,布置的金碧辉煌,温馨怡人的环境时,真是双双大吃一惊,姐妹俩惊喜的互相看了眼,暗道这才是真正的侯爷气派,果然是平日不显山露水,真到了较真时候,马上就显露出真正的豪门气象。

也不光她姐妹俩暗暗乍舌,就是其她姑娘也同样惊讶,但更多的是心中欣喜,话说张灏为人洒脱,从不喜欢在人前显摆身家,更不会故意弄出浪漫场景出来讨人欢心,这次罕见的大手笔,确实收到了显著效果,就是和他一样性子洒脱的沐怜雪,此时也喜滋滋的回首甜甜一笑,显是对张灏的这一番心意大感心满意足。

亭中温暖如春,香焚宝鼎,花插金瓶,显得富贵之极,真是器列象州之古玩,帘开合浦之明珠。

一方紫金包玉大圆桌放置亭中央,其上水晶盘内,高堆火枣翠梨,时鲜异果,碧玉杯中,满泛琼浆玉液,鲜红瓜汁;烹龙肝,炮凤腑,黑熊掌,紫驼蹄,江海鱼翅唇须,番邦珍馐野味,令人食指大动,群芳入来香满座。

随着众女惊喜雀跃的纷纷就坐,张灏笑着朝亭外一指,大家赶紧好奇的扭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慕容珊珊神色专注的手拿烧红的长柴,素手翻转如飞,只见那案子上早已洗净蒸好的猪头蹄子,被她用了一大碗调好的油酱,并茴香等各种香料作料,把个里里外外涂抹停当,不消多久,把个肥猪头烧得是皮脱肉化,香气四溢,闻来真是五味俱全,香喷喷的令人大开眼界。

拎起案子上的一把尖刀,慕容珊珊几下就把嫩肉切好,迎春惜春见状急忙端着冰盘上前,慕容珊珊捡着整齐的肉块放置在盘中,又把姜蒜醋碟放在盘子边上,这才得意洋洋的放下尖刀。

神色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熟肉,几个姑娘盯着瞧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递进嘴里,顿时人人眼睛一亮,只觉得这猪肉香嫩可口,入口即化,确实是难得的美味。

张灏哈哈一笑,当即坐在沐怜雪身边,他这一边坐着几个妹妹,沐怜雪那一侧,自然是沐怜霜和萧家姐妹,大家说说笑笑,张灏又把身边的书萱等几个丫鬟唤过来坐下,慕容珊珊自去了隔壁丫鬟席上,其它的猪头猪蹄,另有厨娘帮着收拾。

不停的给姐妹们夹肉满酒,身为唯一的男人又是东道,张灏自是热情招待大家,倒也实践了他刚才的一番话,面对他的殷切款待,女孩们更是兴致高涨,难得见到灏二爷亲自伺候人,一个个巧笑嫣然,心中欢喜,亭中欢声笑语直上云霄。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满亭春常在。

笑语香雾月徽明,今夜以三更;今宵何夕?月痕初照,人不自醉花醉人!

边吃边聊,平日的繁琐规矩可是统统抛到脑后,其实这几年来,张灏早把家中的管事嬷嬷们,以其人之道而调教的老老实实,再没人敢仗势欺人,任意处罚几个妹妹。

可该学会的礼仪规矩,诸如琴棋书画,算经针红,举止做派,还是得辛辛苦苦的一日不能免俗,原因无它,那是妹妹们将来嫁人后的立身本钱,谁又敢粗心大意。

不过,既然今晚夜宴有了张灏参与,那性质马上大变模样,在无人敢过来唠叨闲话,难得轻松自在的几个姑娘,人人不免放浪形骸,任意放纵自己,很快,一个个娇艳酡红,坐在那眼眸流转,尽情嬉笑,真是看的萧氏姐妹目瞪口呆。

眼馋的盯着几个姐姐恣意饮酒,沐怜霜可怜巴巴的扭头瞅着姐姐,看的沐怜雪好气又好笑,她和张灏之间紧挨着而坐,一转身,明媚皓齿的娇颜近在咫尺,尤其是柔若无骨的娇躯不免和张灏磕磕碰碰,立时让灏二爷心中一荡,忙把脑袋朝这边伸来,只觉对方呼气如兰,沁人心脾。

沐怜雪倒没发觉不妥,其她姑娘视而不见,两人从小玩到大,即使张灏也不能免俗,彼此搂搂抱抱,言笑不禁的事都做得多了,在这自家一亩三分地里,尤其是被长辈早就视为天生的一对璧人,任是谁人也无话可说,即使对面的那萧氏姐妹,更把这两位看成了一对未婚夫妻,唯有沐怜霜嘟着嘴,神色间马上无精打采。

“你年前不是提过,得了几坛子上好葡萄酒吗?吩咐丫鬟去取过来些,怜霜在云南就是个小酒虫,成天陪着爹爹胡闹,可不敢给她吃别的。”

听了沐姐姐的吩咐,张灏笑着点头,看了眼正吃饮的欢快的丫鬟们,也未唤人过来,亲自站起朝着屋中走去,没过多久,抱着两坛子金漆酒瓮回来。

一见到酒,沐怜霜到底孩子心性,立时把那个将成为她未婚夫的家伙,瞬间给扔到九霄云外,欢呼一声,跳起帮着张灏把酒瓮摆在桌面上。

张灏也未理会她们几个开封倒酒,笑着回座位坐下,倒是也想起那个杨稷来,根据杨府收买的下人回报,其人自小顽劣不堪,不喜读书,其实这方面张灏倒不在意,反而接下来的回报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那就是这杨稷小小年纪,心肠异常狠毒,也不知杨士奇大人是否真的一心操劳国事,反而以至于没时间管教儿子,家中发生的几件杨稷残害下人的恶事,真是令人触目惊心,隐隐约约张灏还能想起杨士奇的生平来,好像就是因为儿子多行不法,导致杨士奇晚年被罢官,一个儿子还此因被斩。

既然能预感到未来,张灏岂能任由沐怜霜嫁过去?不过这定亲一事还得等上几年,少不得暗自筹谋,想个万全的法子来拆算这对姻缘了。

随着颜色鲜红如血的葡萄美酒倒入夜光杯中,几个姑娘顿时诗兴大发,紫雪和含春凑趣的取出古琴,在一边弹奏小曲,就听见张可儿豪气万丈的娇声道:“既然有了美酒,那少不得要传花击鼓,这酒令大于军令,一切规矩可得听我的。”

其她人赶紧郑重其事的倾听,人人拍掌叫好,显然对此事深为看重,几个张家小姐倒也罢了,那萧氏姐妹可是全神贯注,一丝不敢松懈,只是时不时的眼神迷离,暗中扫向对面的灏二爷。

得意洋洋的站起,张可儿好似个大将军般威风凛凛,正要做出一篇荡气回肠的祝酒诗时,还未等她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娇笑,真好似幽谷凤鸣,金玉之音了。

“呵,你们这些小丫头,公然私下里聚会,也不想着我这个嫂子,真是平日白疼你们了,嫂子我倒也罢了,难道连这位小嫂子也敢怠慢不成,哈哈。”

众人赶紧扭头望去,只见羞红了脸的紫莺,神色慎怒的扶着嫂子朱氏,却顾忌着她此时有了身孕,没有如往常般厮打与她。

这话惹得姑娘们纷纷娇笑,急忙全都站起,沐怜雪神色如常,她早知张灏和紫莺之事的内因,其实就算是真纳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的紫莺姐姐,沐怜雪也不会太过着恼,反而她倒是担心萧氏姐妹,不过她到底年少,此等事也未放在心上,其实这也是做为发妻的通病,没有哪个真正大权在握的夫人,会在意丈夫娶了几个小妾,只要有手段收拾的丈夫服服帖帖,自然家宅平安无事。

这也是为什么其她丫鬟如此惧怕她的根本原因,即使沐怜雪性子端庄贤惠,可也总是让人莫名的敬畏三分,这古时内宅中的大夫人,别说具有一言定奴婢生死的权威,即使是家中明谋正娶的小妾,那也是说打就打,任意处罚的,除非自家性子软弱,以至于被宠妾欺主,甚或是发生小妾灭妻等骇人听闻的事,不过这在真正的豪门之家,尤其是有娘家可以依靠,身上带着诰命的群体来说,基本属于坊间趣闻,另一个世界中的事了。

面对几个姑娘家的取笑,紫莺真是羞得无地自容,好在沐怜雪笑着上前,一手扶住放声大笑的朱氏,一手扶着不敢面对她的紫莺,亲热的说道:“别理会她们,紫莺姐姐的心意,妹妹岂能不知。”

又转头朝露出意味深长笑容的朱氏,轻轻挤兑的道:“嫂子就是会欺负老实人,你们都不知,这几天她心气不顺呢,大哥哥才是准备给咱们姐妹娶个小嫂子呢。”

朱氏心中一惊,暗叫果然是个绵里藏针的沐丫头,果然传言她胸有城府,乃是家中仅次于灏儿的厉害角色,还真是名不虚传,以后可不能得罪她了。

两人平日关系交好,朱氏在园子里,往日最是用心亲近的,就是这位姑娘了,所以沐怜雪才说出这番令人心堵的话,其实也是不见外于朱氏。

面对冰雪聪明的沐姑娘,这一句另含它意的话,朱氏立时心领神会,面色忧伤的叹气道:“唉,你们大哥哥实在是不像话,按理说,姑娘们都未出阁,有些事不该说与你们知道,可毕竟往后妹妹们,都是要嫁出去当个大妇的金贵命,这各家各户的夫人呀,在有了身子时,那是最牵肠挂肚的时候,稍微一不留神,这男人就得从外面领回家一个,唉。”

几个姑娘和丫鬟们顿时傻眼,此等事她们还真不好意思开口,即使心中有数,又岂敢在众人面前多嘴多舌,没的叫人取笑自己不知廉耻,什么羞臊的事都打听。

不免人人把目光朝坐着的二爷身上看去,张灏面对众人的目光,只是洒然而笑,心知肚明沐姐姐和朱氏这是因为身份地位相等,已经是提前结成同盟,从而守望互助了呢。

虽然不知详情,不过只言片语的,也能听个分明,张灏先是笑道:“来,都坐下在聊,嫂子和紫莺姐姐坐在我身边,可儿,你和几个妹妹挪挪地方。”

漫不经心的看了眼神色有些不悦的书萱,可当张灏的目光扫过去时,书萱悚然惊醒,再也不敢有半分不满,急忙笑着站起,亲亲热热的帮着移动碗筷,好在桌面甚大,在多坐几个人也不嫌拥挤,众人一阵忙乱,这才纷纷重新入座。

等朱氏挨着自己而坐,紫莺也恢复如常,温柔的笑道:“老祖宗都知道你们私下聚会了,气的老太太在屋里生闷气呢,不过,倒是吩咐婢子过来看着你们,省的一个个醉酒,忘了明日请她老人家玩耍呢,呵呵。”

姑娘们一听,嘻嘻哈哈的闹成一团,沐怜雪赶紧笑道:“此事不敢忘,明日我就亲自请老祖宗,大家好生的玩一天。”

紫莺笑着点头,笑吟吟的和几个姑娘碰杯饮酒,张灏和朱氏挨着,此时方皱眉问道:“可是大哥惦记着外头人了?嫂子,此等事我到有些难办,难道你想让我劝劝哥哥吗?这如何开口啊!”

张灏心中苦笑,此等劝人莫要纳妾的事,自己又有何立场去做个说客?其实还是嫂子朱氏平日严防死守,屋中几个丫鬟谁也不敢和张睿勾搭,以至于弄得张睿只得跑去外面花天酒地,说起来,往日张灏还想着教导身边人全都一夫一妻,和如今倒好,那绝对是绝口不提此事了,只不过,唯有对于姐夫唐瑛,却是和姐姐张婉儿串通一气,决不让姐夫随意纳妾,可谓是严于待人,宽和对己了。

其实朱氏哪会怕张睿娶什么小老婆,不过此事毕竟要有张灏当做靠山,这也是她晚上过来的一个目的,另外就是顺便出来散散心,闻言不屑的道:“他倒是敢?那个贱货已经让我命人打发了,一个青楼妓女,还真能进咱家的门不成?先不说过了我这关,就是老太太和太太们那里,她也甭想混进来,哼。”

杀伐果断的说完,朱氏面上虽说满不在乎,可心里却极为担心,那女人地位下贱倒也罢了,就算是进了门,那也是随意欺负的贱人而已,可就怕张睿那个死人弄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回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心里叹了口气,朱氏风情万种的瞥了张灏一眼,眯着凤眼,强笑道:“不过,还真是得让玉儿伺候他了,罢了,这汉子都是那么一副贪花好色的德行,只希望屋里那些吃里爬外的东西,别一个个的背着我,去奉承外面的下贱狐媚子就好,灏儿,你可得给嫂子盯紧了,你哥哥要是敢在外面养了外室,可别怪我到时连你一起臭骂,连你一起爆打。”

郁闷的点头,张灏此时也不敢激怒这位身怀六甲,全家最是金贵的妇人,难得憋闷的模样,看的沐怜雪和沐怜霜姐妹扑哧一笑,笑盈盈的给张灏夹了一块肉,沐怜雪也未说话,只是死盯着不停偷着喝酒的妹妹,生怕她把个自己灌醉,那可就得丢人现眼了。

这边张灏陪着朱氏说话,少不得吩咐丫鬟把鲜汤取来,那满桌子的野味珍馐,到让朱氏不停的泛呕,甚至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还是她身侧的紫莺有经验,赶紧扶着朱氏坐到远处,嘴里趁机取笑道:“怎么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奶奶肚子里呀,那可是个会吃酸的小辣子了。”

朱氏难受的露出一丝苦笑,有气无力的叹道:“真要是个丫头还好了,你摸摸我肚子,这才四个月,就这般大了,前天才请的御医过来,人家说,八成里面是一对双胞胎呢,唉,愁死我了,这生产时,还不把我活活撑死啊!”

她二人说话时声音不大,姑娘们都未注意,一个个开始玩起了击鼓传花,张灏离得近,可是听个清清楚楚,闻言大吃一惊,赶紧走过去,也不避讳,蹲下来神色凝重的伸手按在朱氏的腹部,担心的道:“这可不是说笑的,嫂子,你得多运动,可别成天躺在炕上,对了。”

张灏眼睛一亮,指着萧家姐妹,笑道:“人家可是双胞胎呢,那赵妈妈乃是有此经验的妇人,紫莺姐姐,回头你就去把老人家请到嫂子院子中住下,拜托妈妈就近照看嫂子,应该管得一点用的。”

朱氏和紫莺对视一眼,同时惊喜的抚掌而笑,张灏缓缓站起,可他除了此项建议,其他也是束手无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那后世的剖腹产倒是安全,可对此一窍不通呀,还得仔细考虑,这妇人生产一事真是万万不敢大意,这每一年,也不知多少妇人因此丧命,还好张灏倒也不是全无准备,这几年用尽心力培养的青衣卫中,倒是有些精于医术的高手。

却不知今晚朱氏生产一事,到引出一番医学变革出来,其影响之深远,真是令眼前几人远远始料未及了,不过此乃后话,还得以后慢慢交代。

行酒作诗,欢声笑语,笑颜如花春常在,富贵门庭月月开。

碧空亭中,丫鬟们站在四下起哄,随着沐姐姐攀折的腊梅在一双双素手中传递,每次鼓声停顿,都有人娇笑着讨饶,不是被身边姐妹递上的美酒强灌入口,就是低头冥思苦想,作出一首有花有酒的诗词出来,顷刻间博得一阵叫好。

紫莺和朱氏稍微坐了会,随即笑着告辞离去,其她人兀自闹得兴高采烈,张灏赶紧站起,亲自护送她二人回去。

等回来后,张灏就被沐姐姐唤到身边坐下,只得耐着性子陪她们胡闹,一直闹到三更时分才终于偃旗息鼓,席间张灏只是随意应付,略捡了些前人的诗词应景,少不得被同声不依的姐妹们,灌了十几杯水酒。

各个院子里的婆子丫鬟,早已提着灯笼守在外面,几个姑娘在下人簇拥下,连声相约明早一起去老祖宗屋中请安,这才纷纷各自而去,而张灏亲自陪着沐氏姐妹走到翡翠居,吃了一盏醒酒茶,略微逗留一会儿,方返回院子安歇。

第二日一早,张灏在院子中的空地上练了会拳脚,远远看见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慕容珊珊,一身单薄小衣,绷得身子曲线玲珑,慵懒的斜倚在屋檐下,自顾自的刷牙漱口。

火辣成熟的娇躯,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一时间看得张灏口干舌燥,每次想转移注意力,却总是不由自主的。还是把目光停留下这风流美妇那高耸的胸部,挺翘的臀部上。

今早就被书萱和紫雪一身薄纱睡衣晃得眼晕,张灏深深叹息,这么下去,实在是坚持不住了,难怪古时少爷们,一个个十几岁就已成人,能坚持无动于衷的那些位,实在是非常人也。

好似看出对面少年乃是个纸老虎,慕容珊珊总是不经意的搔首弄姿,要不就是撑腰探身,把个欲裂而出的身段撑的更是曲线夸张,立马挑逗的远处少年虚火上升,气的张灏指着她,怒道:“骚婆娘,过来。”

慕容珊珊一愣,看了眼丫鬟们都在别处忙碌,眼珠一转,嘴角带出一丝嘲笑,遂满不在乎的扭身走过来,要是张灏直冲过去,或许她还会害怕惊慌,可这众目睽睽之下的,又是喊自己过去,显然安全的很,难道他还敢在大冷天里,在院子中当众苟且不成?哼,慕容珊珊心中嬉笑,倒也有恃无恐。

“二爷,您唤婢子来,有何事吩咐?”

盯着故意作出放荡模样的美妇人,就连说话语气都腻腻的暗自挑逗自己,张灏邪气的笑笑,下一刻,慕容珊珊整个人都呆滞了,愣愣的低头,只看见一只大手在自家前胸上揉捏,竟然还顺着敞开的衣领伸入其内,大肆在肌肤上游走摩挲。

冰冷又有些粗糙的手掌,顿时刺激的美妇寒毛林立,只觉得整个人身子发软,慕容珊珊气急败坏的低声叫道:“她们都看着呢,你疯了啊?”

“看见了又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她们都是我的人嘛,呵呵。”

慕容珊珊神色羞愤,倒也未敢做出任何的阻止动作,反而心虚的四下望去,只见丫鬟们都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才惊魂未定的松了口气,至于被对方押弄调戏,对此她倒早有心理准备,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尽情抚摸了一会儿,一直到慕容珊珊脸颊嫣红,整个人都要支撑不住时,张灏才把还残留着柔腻滋味的手抽回,也未在逗她,笑道:“今早还有事,暂且放过你,我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做生意?”

慕容珊珊心中吃了一惊,也顾不得被对方占了好大的便宜,其实她心里有数,就算是此时这位大爷强行要了她,还是当着大伙的面,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也不管胸前露出好大一片白嫩肌肤,平静的道:“想到是想,不过这赚的银钱如何分润,还请二爷示下。”

“二八如何?”

心中惊喜,慕容珊珊依然面无表情,倒是心满意足的轻轻点头,忽然觉得不对劲,疑惑的盯着张灏,沉声道:“是我占八成吧?”

“你想的美,是我八,你二。”

“你?”慕容珊珊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冷哼道:“二爷,你肯定是要姐姐替你出头做事,想您堂堂灏二爷要做的生意,那规模还能小了?只有二分的利润给我?哼,我慕容珊珊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叫花子不成?不行,五五对半分。”

看着张灏轻轻摇头,慕容珊珊昂然抬起一只小手,伸出四根葱嫩手指,叫嚣道:“刚才都被你占了便宜,我还没跟你计较呢,你一个爷们倒斤斤计较?没的惹人笑话,那好,就四六分。”

看着张灏还是摇头,气的慕容珊珊急忙把衣领合上,再不肯被这家伙偷瞧到胸前美好风光,恨恨的道:“那三七好了。”

张灏看着慕容珊珊好似少女般的动人风情,心中到有几分怜惜,这时代的女子,如非是个荡妇,自己这一番动作,其实已经是让她从今以后,再没法抬头做人了,要不是她心里顾忌着亲人,就算是上吊,恐怕也不会如此任人作践。

即使心中叹息,张灏还是坚持己见,笑道:“就是规模大,今后一年恐怕利润都少不了,怎么,假如一年有十万两银子的分润,那两万多两雪花银子,难道还满足不了你的胃口吗?”

“那到也是,算起来还是奴家刚才眼界低了。”也不由慕容珊珊不同意,这和国公府合伙做买卖,那可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这才算是反应过来,就是两成利润,那也是自己高攀人家了。

“嗯,你先去帮着紫雪她们熟悉下账目,等回头咱俩在商量下经营什么买卖,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既然你答应入伙,那从今以后,你可就要一生为我效力了。”

脸色苍白的低头深思了下,慕容珊珊想了好一会,心中真是百般挣扎,好半响,突然神色决绝的抬头,其实她家里的负担极重,不但要养活死去的丈夫全家老少,还得赡养自家父母亲人,这沉重的压力早已使这位美妇不堪重负,此时面对这一生难逢的机遇,自然是不肯放过,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自然知道分寸,从今以后,这身子绝不会让其他男人染指分毫,一生都是你灏二爷的外室,怎么样,您心满意足了吧?”

“嗯,很好。”张灏也未矫情,虽说并没有欺负对方的打算,可适当的威胁还是要有的,彼此心里都清楚,所谓的成了张灏的情妇,其实就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因只有如此,这慕容珊珊行走外面掌控商号,方能名正言顺的打着自己旗号,也不怕到时谁敢不开眼的,敢上门为难她了,而慕容珊珊的亲人才是真正的人质,恐怕到时自有张灏的下人出面,把她的亲族接到隐秘地方去安置了。

简单的口头约定,这在商言商,也没有什么仁义交情可讲,一切都得按照规则行事,也许只有慕容珊珊真正成了张灏的女人,或许才能真正得到灏二爷的信任,不过即使如此,慕容珊珊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因只要她谨守规矩,家里人自是平安无事,而且凡事有正反两面,比起受到监视,更多的是从此能过上富裕生活,还连带着有了真正的靠山可以依靠。

说完后,慕容珊珊心中在没有什么顾虑,以这位侯爷的身份,也不怕他中途变卦,至于不守誓言的事,更是不用担心,区区几万两银子,甚或是再多出几倍,也未必能放在人家眼里。

看着慕容珊珊转身回到屋中,很快,就换了一身翠绿长裙出来,整个人又恢复如常,一副容光焕发,风流放荡的风情万种,看的张灏也不禁钦佩,这心思狡猾如狐的女人,远没有想象中的简单,不过唯有一点可取,就是此女看重亲情,算是一个性情中人。

心中牵挂着事,张灏心不在焉的练了会武艺,就看见紫莺和沐姐姐的贴身丫鬟入画,两人一起结伴过来,说是老祖宗唤他过去,今日大家要去湖边水榭阁楼中吃酒听曲,张灏笑着含糊应承下来,等二女离去后,却一直未有何举动。

看着慕容珊珊在远处调戏迎春,逗得小丫头脸色通红,却又舍不得离去,只是低着头听姐姐说些令人心慌意乱的小故事,而对于慕容珊珊故意和她挤挤碰碰的,估计时日久了,也已经习惯了。

张灏默默算计着时间,对于慕容珊珊调戏自家丫鬟也没有什么不满,这女人其实极有分寸,满院子里,也只是找那些姿色平常的丫鬟戏弄,反而对于书萱等几个大丫鬟,一直不敢惦记。

吃了几张春饼,张灏一上午都是手拿本书,坐在亭中心不在焉的等候,这心火却是越加旺盛,心里禁不住在盘算着一些房中事。

一直到了午时,院子外终于出现周氏的身影,气喘吁吁的小跑过来,张灏眼眸一亮,暗叫今日可要一箭双雕了。

“二爷,大事不好了,刚才张虎过来递话,说今日早朝时,朝中几位御史一同参了张武老爷一本,参他纵子行凶,买官卖官,圣上龙颜大怒,已经罢了张武老爷的官职,越少爷刚被锦衣卫从家里抓了出来,立时发配辽东去了。”

富贵如朝露,交游似聚抄。

不如竹窗里,对卷自跌咖。

静虑同路惕,清神旋煮茶。

推优晓鸡唱,尘里事如麻。

这丢官罢职,对下面人来说,那可是最严重的祸事,也不由得周氏大惊失色,急忙慌慌张张的跑来告诉自己。

把手中茶盏放下,张灏微微笑着,眼看着周氏冲进院子里,直奔自己这边而来,心里却在想着其他龌龊之事,可谓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周氏一副惹了塌天大祸的模样,这一路飞奔而至,还算是天气寒冷,倒也没有香汗淋漓,只是胸口急剧起伏,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发髻散乱,倒也别有一番成熟风韵。

张灏自嘲的笑笑,看着周氏的喘息模样,体贴的道:“先歇一下,来,把我这杯温茶喝了。”

心慌意乱下,一见到二爷立时镇静下来,周氏也顾不得逾越,再说喝的又是二爷用过的杯子,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心中甜蜜,笑着接过青瓷茶杯,手指轻碰,惹得周氏面色一红,赶紧伸出衣袖遮挡,暗自把茶水喝净。”

不过到底心中有事,也顾不得细细品味这几丝暧昧滋味,周氏急道:“二爷,您可得想想法子啊!这三老爷罢官,那边府上已经人人愁云惨淡,听说太太已经气怒攻心,立时晕过去了。”

“自作自受,没有被抄家灭族,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不管她们,来,再喝一盏。”

笑眯眯的拾起白玉壶,张灏慢条斯理的又给添满茶水,周氏顿时哭笑不得,气道:“真是个稳坐钓鱼台的大老爷,哎呀,您就别温水慢吞吞的耍性子了,婢子是担心别牵连到咱们身上呀,您还是赶紧进宫面圣,求圣上手下留情吧。”

张灏哈哈大笑,神色愉悦的笑道:“好,陛下还是给了咱张家个面子,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惩戒,不用担心,我早已吩咐张梁亲自护送张越去辽东,张越虽然狠辣,但武艺胆略却是一等一的,只希望这次去辽东后,能够人尽其才,好生折腾下那些异族吧,也许日后还能为家族挣回来个武将爵位呢,呵呵。”

这说起对付自家兄弟,张灏自是有多种手段来惩治对面伯爵府,不过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正正当当的阳谋比较好,光明正大的检举亲人,皇帝一来也不会太过恼怒,反而能处处留有余地,二来就是彻底杜绝后患,省的今后事发,闹得不可收场,总比自己使用偏激手段,万一被亲人得知,不免人人刺目心寒,外人指责笑话强的多了。

看到二爷平静如常的表情,周氏哪还会看不出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出自主子的授意,这才收起惊慌不定的心思,不禁喜上眉梢的道:“这可是件好事,对面这些日子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委实让人担心,就怕那些主子们惹得天怒人怨的,连累到这边来。”

“呵呵,一会你回去嘱咐一声,这几日谁也不见,即使是对面府里的老爷太太,也一律不许放进来,算了,我让丫鬟跑这一趟,我还有事问你。”

张灏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扭头看看院子里的丫鬟们,却没瞧见书萱的身影,就是紫雪等几个人,此刻也无影无踪,那慕容珊珊更是跑到书房中去了,

好在含春从屋里走出,看到二爷召唤,急忙跑了过来,张灏吩咐了几句,含春笑着应承,转身朝着外宅而去。

周氏盯着含春离去的修长背影,另含深意的赞叹道:“这书萱娇媚,紫雪大气,都是色貌双全的一流佳人,下面四春,看那惜春,迎春年纪还小,姿色一般,不过假以时日,想必也能长得似模似样,唯有这含春,探春,姿色不俗,性子也是知书达理,那琴棋书画皆无一不精,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百姓家出身的孩子,唉,真是可怜人呀,只是到底无父无母的,和紫雪一样,二爷还是不要亲近的好。”

张灏目光深邃,心中默然,好一会儿,才微微点头,清楚周氏这是在不着痕迹的提醒自己,即使几个丫头忠心耿耿,可毕竟是孤单一人,这没了亲人牵挂,行事就不会有何忌惮,当个下属还好说,可万一被自己收用,这醋海生波的,确实是个隐患。

轻轻晃走沉闷思绪,其实张灏何尝不清楚,所以才一直不给几个丫鬟任何亲近自己的机会,这人心隔肚皮,还是先小人后君子的比较稳妥,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婶子和杰兄弟,在那边过的还舒心吧?”

周氏轻轻一叹,原来张武有一个兄弟,刚刚娶亲后,就跟随皇帝北伐,却没想到战死在沙场,只留下怀了身孕的妻子,娘两个一直深居简出的,朱氏还算是有良心,对待她们母子委实不错,只是如今随着张武官位被剥夺,那边的日子肯定会过的紧巴巴的,难免就会连累到这对孤儿寡母。

“还算是过得去,每个月奴家都会派人送过去一份钱粮,只是杰少爷如今大了,该是学些正经的学问和武艺的时候了。”

跟在周氏同样叹了口气,张灏举目望天,悠然说道:“梅花香自苦寒来,我观小杰年少懂事,身上毫无一丝纨绔之气,这才没有把他母子二人接到园子里住,只希望他从小能体验到人情冷暖,从而能够发愤图强,以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不过,也是时候接过来了,只是那边刚发生祸事,倒不好马上接人出来。”

摇摇头,张灏迈步朝屋内走去,周氏赶紧跟在后面,此时屋里只有书萱一个人在,其她丫鬟平时都呆在书房,帮着紫雪管理账目,随着嫂子有了身孕,少不得张灏的几个丫头更加劳累,不但要处理些隐秘的账本,还得顺便担负起整个家族的生计。

不过她们打理的,都是些普通的进项,真正见不得人的那些,其实还是由远在北平的烟翠掌控,张栋夫妻俩才是张灏真正完全放心的心腹。

就算如此,一些隐秘事还是一分为三,烟翠打理全盘生意,紫雪和周氏管理青衣卫,还有一些则捏在姐姐张婉儿手里,至于其中到底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底细,恐怕除了张灏外,根本没有人能尽知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里,张灏想着回卧室交代周氏些细节,顺便换件衣衫,好赶去水榭那边,无非是亲手书写一封信,让周氏派人送到北平相关官员手中,拜托对方帮着照看下,省的兄弟张越被发配到辽东服苦役时,一不小心身死异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等两人推开琉璃双凤大门,却同时傻眼,只见书萱刚刚脱下一件花色素雅的肚兜,整个人一丝不挂的站在床前,白嫩肌肤散发着诱人光泽,真是看得人两眼发直,

还是周氏心中早有打算,这机会如此难得,可哪能错过?何况沐姑娘那是早已暗中授意,也算是奉旨办差了,遂轻手轻脚的关上暗门,故意作怪的怒道:“大白天的光着身子干甚?没羞耻的死丫头。”

正在自怜自怨的抚摸傲挺双峰,书萱顿时被吓得打个哆嗦,神色惊恐的转身,就见到嫂子横眉冷对,二爷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的身子瞧。

“啊!”即使心里千肯万肯,到底是个黄花姑娘,把个书萱羞臊的赶紧双手护住要害,整个人手足无措的蹲在地毯上,嘴里惊呼道:“二爷,婢子只是想换件衣裳,可没别的用意。”

张灏哈哈大笑,既然阴差阳错的遇上了,那也就顾不得别的了,反正书萱早晚会是房里人,今日也是巧了,这嫂子小姑子一起调教一番,那也是件美事。

什么正人君子,丫鬟地位可怜等乱七八糟的顾虑统统抛掉,一个先知先觉的人难道还护不住自己的女人?那才是件天大的笑话,张灏走上前去,吩咐道:“起来,让爷好生瞧瞧。”

书萱羞得满脸通红,不情不愿的慢慢站起,一边的周氏更是可恶,上前伸手拨开书萱护在前胸的小手,指着那颤颤巍巍的酥胸,怪笑道:“死丫头,没想到,倒是长得一对肥乳,今日可是便宜了二爷,嫂子这就去给你们把风,二爷,您可得怜惜着点书萱,她可是未经人事的。”

张灏失笑,这嫂子实在是太坏了,竟然为虎作伥的帮着作恶,不过话说回来,自己难道就是经历过人事的?上前轻抚浑身颤抖的书萱,那如缎子般丝滑的肌肤,真是令人迷醉,笑道:“姐姐也留下陪我们吧,来,把衣衫都脱了,让我好生观赏一番。”

周氏好悬惊喜的晕过去,怎么说她的身子都被二爷看过,此时在小姑子面前,看着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周氏胆气大壮,含羞点头,伸手把书萱推到张灏身上,自己激动万分的哆哆嗦嗦,缓缓解开衣带,裙带,里三成外三成的一件件褪去,最后整个人如白玉一般,俏生生的立在床边。

张灏早就火气直窜,不过也不想直接占有她们,昨日书萱拈酸吃醋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此时调教一番也就罢了,万万不能轻易给她机会,搂着书萱吩咐道:“来,跪着给爷褪去裤子,先跟着你嫂子学学吹箫,等过几日在收拾你。”

书萱神色复杂的乖乖点头,好在她和主子之间极为亲昵,此刻也不算是太过害羞,赶紧乖巧的跪在地上,和往常一样,玉手轻柔灵动,反而是跟着跪倒的周氏心如鹿撞,不敢直视那暴露而出的庞然大物。

美妇毕竟有经验,稍微错愕了下,急忙吃吃笑着站起,动身把香炉点燃,随着满室馨香弥漫,这才晃着,在远处盈盈跪下。

张灏知道周氏已经学得一手好萧,笑着坐在床铺上,也不和她们,周氏跪着上前几步,素手轻颤,慢慢拾起那妇人朝思暮想的恩物,当下温柔示范。

两张娇颜在身下微微喘着粗气,这时候张灏才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威风八面,什么叫做荒淫无道,随着那湿润小口轻含下身,张灏舒服的咧了下嘴,心里暗叫一声爽,看来,今后是绝对控制不了自己,而要真的恣意花丛了,呵呵,这就要沉浸在温柔乡,一生在红尘中翻滚了。

周氏也顾不得害羞,能让主子舒服透顶,那可是她毕生的心愿,虽然心里还有一丝失落,二爷毕竟没要了自己的身子,可是,都这么亲密了,还怕日后没有春风一度的机会吗?

少不得指导心虚好学的书萱,两个貌美如花的大小女人,孜孜不倦的手口并用,真是伺候的张灏如坠云雾,一时间连连倒吸几口冷气,要不是他常年习武,更是极有先见之明,提前在各处寻觅搜罗到了无数偏方,把个宝贝养的强大健壮,要不然,几下子就得被胯下女人,给收拾的清洁溜溜。

垂首看着周氏双手捧着那话儿,轻推慢动,不停的往口里吞吐,真是看那出入之妙,鸣咂良久,又换来书萱芳柔万千,含羞带喜的小模样,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真是,自有喜事迎君意,殷勤快把紫萧吹。

纱帐香飘兰麝,娥眉学把萧吹。

雪莹玉体透房帏,禁不住魂飞魄碎。

玉腕款笼金钏,两情如痴如醉。

才郎情动嘱奴知,慢慢多咂一会儿。

神清气爽,一身火气随着樱桃小口而尽情宣泄,虽未真个,但张灏还是心满意足的走出屋子,迎着温暖阳光,舒服的伸个懒腰。

远方林竹依依,绿水潺潺,仿佛春天真个来了,甚至张灏都能嗅到鸟语花香的味道,多年来沉郁的思绪,顿时也随着心灵翔动。

无数以往从未注意的细微处,都好似重新映入眼帘,这几年,张灏沉浸在俗世缠身的凡俗之念,顷刻间随着佳人相伴,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突然一愣,只见院子中,紫雪等几个丫鬟,带着几个婆子正在摆放一具藤蔓编制的小巧秋千,另一边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摆放了一具桌案,上面堆放着一些锦缎,慕容珊珊和迎春几个丫鬟,则坐在矮凳之上,嘻嘻哈哈的穿针引线,也不知做些什么东西。

春光淡洒,清晨的冰冷已被暖阳取代,悠闲的平凡生活,其实才是最使人心旷神怡,永远流连值得珍惜的每分每秒,张灏轻轻舒了口气,但愿这种平静安宁的日子,永远的持续下去吧。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张灏清楚这是周氏和书萱穿戴整齐出来了,也未回头,只是指着外面问道:“难道是要过春分,还是快到清明了?倒把我弄得糊涂了。”

一直以来,张灏这一方小院子,都好似与世隔绝一般,从不过什么节日,也是张灏性子洒脱,不喜拘束,长辈们也不管他,任由他在自己一方天地里称王称霸。

不过如今诸事顺心,丫鬟们也已经长大,倒是主动开始操持琐事,她们这几年陪着二爷长大,哪还会看不出来,并不是自己主子不近人情,实则他自己一个粗心大意的爷们,哪还会注意细微琐事,估计连二十四节气都搞不明白呢。

周氏容光焕发的笑着走至二爷身侧,还是书萱面嫩,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躲在后面,时不时的抬起秀手,揉搓着发麻的脸颊,显然刚才累得不轻。

“嗯,再过几日就是春分了,离清明节也近了,呦,好精致的秋千,婢子可是多年未玩过了。”

果然和自己猜到的一样,张灏兴致勃勃的看了下,对于丫鬟们能主动为自己生活中增加些情趣,他自是双手赞成,甚至还有些自责,这些年来,一直埋头做些阴暗事,倒是委屈了烟翠她们了,从没痛痛快快的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是打理生计就是学习算经等学问,真是愧对人家啊。

随着大明立国,以往一些节日变得更加完善和丰富多彩,清明节也正式成了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全家一同到郊外祭祖扫墓,顺便踏青洗目,不管是皇室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会热热闹闹的欢度佳节,各种戏耍等百戏,到时都会粉墨登场,随着永乐盛世来临,自然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气象。

“一具秋千太少了,这么多人哪够玩的?周姐姐,没事就把后门的琐事交代给下面人去做,你自己尽管过来,有我为你撑腰,也不怕有谁敢说闲话?”

“唉!”亲亲热热的应承,周氏此时心情雀跃的好似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兴奋的俏脸艳丽迷人,不过被二爷一提醒,才想起呆在醉梦居有些时候了,赶紧笑道:“那边还有一摊子事,等过会儿就赶去水榭那边,二爷可记得过去,省的叫老祖宗和太太们都埋怨您性子孤僻,老是令全家人扫兴。”

含笑点头,张灏看着周氏渐渐远去,这才回头对着神色羞涩的书萱,失笑道:“你还是别出去了,这一副春情上脸的模样,这一出去,可就不打自招了,先回屋睡会吧。”

书萱情不自禁的惊呼,羞臊的双手捂住嫩脸,也顾不得旁的,赶紧扭身朝屋里跑去,估计是寻找铜镜仔细端量此时的不堪模样了,张灏哈哈大笑,也不去理她,举步走到院子中,指着那具秋千,笑道:“让小厮们去多买些,连同咱们院子,还要各个姑娘的院子,该有的玩意都装齐全了,我看她们几个在做锦罽,怎么,今年这是要和别的府上较量蹋鞠吗?”

“回二爷,这不去年进宫观赏各位娘娘们的技艺,大小姐一时技痒,就和咱们相约好了,今年也比划上几场,听说还要趁机选拔出一些身手灵活的,芳宁公主去年还得意洋洋的说了,宫里如今成立了齐云社,要和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们,来一场蹋鞠比赛呢。”

听着紫雪的回话,张灏恍然大悟,暗道也是有趣,这蹋鞠就是发源自宋朝时的蹴鞠了,不过如今宫里不准皇室子弟摆弄此类玩物丧志的游戏,民间倒是有人精于此道,每年清明节时,宫里的嫔妃们,就会邀请各家的夫人小姐共聚宫中,到时就连皇帝都会亲自过来捧场,观看嫔妃宫女在锦缎铺就的场地上比赛作乐。

那锦罽就是用锦缎做成类似比赛标线用的,也区分成后场中场,还会加入厚厚的软垫缝入其中,这样在上面戏耍,就不怕摔倒而受伤,也是这年代,贵妇们最喜爱的几个大型活动之一了。

既然是姐姐授意,张灏自然不会干涉,恐怕也是姐姐看中自己院子里的丫鬟,紫雪等几个都会些武艺,所以才有此一举,这比赛自然会有彩头,假如自己当个教练,和皇帝太子他们赌上一把?

一想到这,张灏精神大振,这些日子,可是把他委屈坏了,心里正憋着一肚子气呢,那每天去东宫报道,不但要忍受几个学士没完没了的朗诵那些儒家经典,还得被一些大儒轮番摧残,成天教授枯燥乏味的四书五经,就连一举一动都得合乎礼法,更过分的,就是陪着大本堂的皇族子弟,跟随皇帝朱棣参加那些大小朝见,还有各种各样的祭祀活动,早出晚归,一整就是站一天规矩,真是累的自己腰酸腿软,如此惨无人道之事,试问懒散的灏二爷哪能忍受得住?

这还没完,除了暗无天日的文科外,还得在室外习练武艺,更是经常穿上麻鞋,绑上腿带,步行到郊外去体会民间疾苦,一走就是几十里地,分明是太祖皇帝生怕后代子孙娇生惯养,这才捣鼓出来的教育方式,你说咱一个普通侯爷,又不是他老朱家的人,干嘛分要跟着一群王爷看齐?

咬牙切齿,张灏心知肚明,这是皇帝故意陷害自己,谁让咱把他两个儿子搞得身败名裂,这是拿咱出气呢,哼,张灏冷笑道:“今次不赢您个几十万两,我张灏就难消这心头之恨,哼哼。”

这没头没脑的吓人话,可听得紫雪等几个丫鬟一头雾水,抬眼看看此时已经午后,紫雪眼含深意的拉着张灏走到一边,回头喊道:“探春,你去写个单子,让妈妈们交给外头的管事,按照二爷的吩咐,把各种院子里的玩意都置办齐了。”

“嗯,我这就去。”探春笑着回话,不知从何处走出,就是张灏也忍不住看过去,这探春在院子里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其人姿色虽说不是绝色,但气质却清雅绝伦,更难得的是从小性子做派与众不同,兼且聪慧无比,处世老道,身上更是隐隐间带着几分天生贵气,从不低三下四的亲近自己,其她丫鬟都抢着进屋服侍,只有她却躲得远远,举手投足间,更是一副从容气度。

对于这位明显与众不同的丫鬟,探春也未隐瞒,曾经哭着道出实情,原来她是皇室藩王的后裔,不慎家破人亡后,流落民间被贩卖至青楼,也是福大命大,被自己的手下解救出来,当时的探春才只有岁,张灏曾想着帮她恢复身份,只是探春对皇室深恶痛绝,再不想和朱家有一丝牵扯。

张灏倒是暗自命人查访,结果一查之下,也打消了念头,原来这探春的祖先,就是建文皇帝削藩时逼死的某个藩王,全家都而死,只有个子孙跑了出来,而等探春出生时,父母没几年就抑郁而终,也算是件悲惨往事了。

随着探春长大,整个人越发的举止优雅,因她身份却是不凡,张灏对待她到更像个妹妹,平日里,探春基本都独居在书房边上的厢房内,帮着紫雪打理府上琐事,名为协助,实则已经成了张灏的左膀右臂,成了一众青衣卫出身丫鬟们的首领了。

远远瞧见探春临走时,凤目含怒的瞪了自己一眼,张灏心虚的又转头看看神色古怪的紫雪,心中恍然,敢情刚才胡天胡地的行为,都被这两个心细如发的姑娘看在眼里了,话说这满院子里,唯有探春能让灏二爷心生顾忌,两人虽不是同胞兄妹,但这些年来,却处得胜似嫡亲兄妹。

虽然有些尴尬,不过张灏只是笑笑了事,探春这是怨自己不顾礼法,欺负人家姑嫂呢,要是换了别的丫鬟,以她那散淡性子,才懒得理会呢。

“这丫头早晚得出家当个姑子,成天没大没小的。”悻悻的说道,张灏斜视着低头窃笑的紫雪,不悦的道:“连你也取笑我吗?也不知谁昨晚光着身子为我擦背。”

紫雪温柔一笑,也未着恼,只是哄着道:“探春只是气你破了规矩,这以后,咱灏二爷还不得享尽人间艳福啊!”

头疼的无可奈何,对于自己最贴心的丫鬟,张灏也没有顾忌,直说道:“一个探春,一个紫莺,都是把梳子插脑后的主,将来也不知该如何收场,难道真的一辈子都不嫁人吗?胡闹。”

这梳子插头上,也是古时就有的一个南方习俗,就是未出阁的姑娘以此明志,打算一生不嫁的意思,探春和紫莺都是眼光极高的人,只是命运和她们开了一个大玩笑,如今成了身份低贱的丫鬟之身,既然嫁不了心目中的如意郎君,那就干脆一生呆在国公府里,宁可终身不嫁,也不委曲求全。

如今有这个想法的丫鬟不在少数,就是眼前的紫雪,还不是同样的心思,自己虽说不是什么绝世美男,更不是什么旷世难求,温柔体贴的梦中郎君,可却是唯一能为她们遮风挡雨,由着她们任意生活,尽情挥洒青春的主子了,在这院子中度过一生,到底值不值得?恐怕没人能给出一个正确满意的答案,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就是一笔糊涂账,没了线头的乱麻而已。

作为始作俑者的张灏,还恬不知耻的怪罪别人,气的紫雪怒道:“还不是怪您?打小就教导我们自尊自爱,那外面的男人全都一个德行,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宁可不嫁也不强迫自己受到一丁点委屈,现在倒好,连着你也变坏了,恐怕您灏二爷要了丫鬟身子的事一传出去,整个园子里的大小女孩,媳妇婆子的都得欣喜若狂吧,这可是大家伙盼了十几年的美梦啊!”

张灏傻眼,赶紧拉着紫雪躲到无人处,哭笑不得的道:“你们几个就给爷过安稳日子吧,都消停消停,真要是传出去,那我还不得被她们给吞的连个渣滓都不剩?”

“哼,到底是书萱近水楼台先得月,便宜这个浪蹄子了,二爷,婢子几个今后可怎么办呀?”紫雪情绪低落,低头小声的说着。

张灏扬眉笑道:“怕什么,有了中意的就嫁出去,没了中意的,就陪我过一辈子呗,少在这跟爷装可怜,你们那点小心思,真当我看不出吗?”

紫雪立时吃吃的笑了起来,眼珠一转,神色坏坏的轻声道:“那萧氏姐妹可是人间尤物,要不要婢子帮您玉成好事?反正您今后也是个荒淫的国公爷,院子里越是热闹越是好呢。”

对于紫雪故意刺激自己的建议,张灏根本无动于衷,反而直接一巴掌抽到紫雪那丰盈的屁股上,在俏丫鬟羞怒的不依声中,大笑着走出院子。

直接出了醉梦居,张灏当下赶去湖边水榭那边,此时整个园子的女人,大多聚在老祖宗身边,虽然眼前都是景色极佳的园林风景,可对于看惯了的张灏来说,根本没了寻幽探胜的心情了。

隔着老远,就听见欢声笑语的动静,一的好生热闹,听的张灏微微一笑,肯定是家里人在陪着老太太观看戏曲杂耍,不时逗趣哄笑呢。

拐过几个花园,从连绵的假山上穿过,抬眼望去,只见满目都是香衣倩影,远远间,就能望见无数人影在湖上九曲弯桥中驻足,湖中央的六角亭子下,隐约能看见十几个丫头围成一团,而湖边的一栋三层阁楼里,更是里里外外站满了家人。

湖边的空地上,搭建了一座五彩斑斓,锦旗飘扬的偌大戏台,此时戏子在其上唱戏,台下自有些家中豢养的侍女,吹拉弹唱着动听悠扬的小曲。

微笑看着,张灏脚步跟着加快速度,正巧拐过一条石子路时,不慎和一个妇人撞个满怀,差点把对方撞倒,那妇人起先还吃痛的骂道:“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哎呀,疼死奴家了。”

张灏眉头一皱,随着他这些年养尊处优的,遇事早已不会首先认错,也是地位使然,何况这位妇人衣衫凌乱,显然是躲在假山中小解,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这才急急忙忙的提起裙子跑出来。

只觉得妇人长相有几分面熟,年纪不大,大约在二十岁上下,有几分艳丽姿色,头上发髻高盘,一身绫罗绸缎的姨娘打扮,倒也光鲜富丽,应该是个较受宠的小妾。

而对面那美妇人,此时才看清撞到自家的乃是灏二爷,就算是在眼拙,也没人能认错这位小爷,尤其是胸前悬挂着的那具盘金龙凤玉佩,头戴着招牌式的紫金五蟒绕珠冲天冠,这可绝地是府上的独一份,惊得妇人赶紧堆起笑脸,心中惊喜万分,眼眸流转的亲热笑道:“呦,奴家竟没在意,原来是和二爷碰到了,哎呀,可真是万万对不住了,没伤到您吧?”

“哦,也是我走路心急,一时不查的撞到了你。”

看到张灏一副亲和神色,那妇人不露痕迹的撩起上衣,肚皮上的一抹深红悄然暴露,吃吃笑道:“奴家吃了几杯酒,就想着跑出来方便方便,刚才也是被二爷的脚步声惊到了,还未完事呢,二爷,您能帮着把把风吗?省的又叫外人遇到了,奴家可就无地自容了。”

心中厌恶,此等妇人的隐秘事,偏偏当着自己的面自爆其短,无非是起了勾引的心思,这年轻妇人肯定是二叔张回新收的小妾。

“混账,收起你那狐媚嘴脸,今后你要是敢勾引几个兄弟,三尺白绫就是你的下场。”

张灏当即沉下脸,冷哼一声立即扬长而去,只丢下这妇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又气又怕的呆住了,好半响才清醒过来,也没脸回去,恨恨的朝地下啐了一口,羞怒道:“好个不解风情的灏二爷,真当咱是人尽可夫的下贱之人嘛?哼!”

即使恼羞成怒,可妇人还是不敢背后恶毒的诅咒对方,朝着自家院子扭身走去,兀自不解恨的自言自语:“你灏二爷是个正人君子吗?我看就是一个不会享受的傻瓜而已,就算你出淤泥而不染又有何用?也不替你家的那些个龌龊爷们照照镜子,都是一群没脸没皮的恶心东西罢了,赶明儿个谁惹再敢在调戏我,哼,非得臭骂他个狗血喷头。”

沿着碎石子路而下,两侧都是刚刚冒青的草地,而树丛古树早已变了颜色,倒也青绿嫩芽的生机勃勃,使人心情愉悦。

张灏也没把刚才之事记挂在心里,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多起了,见怪不怪而已。这叔叔张回自身不正,自诩是个成,到把个自命风流耍的十足,其人耳根子又软,院子里小妾丫鬟争宠的破事,每个月都会闹出个几起,成天使得下人们躲在一边暗自看着笑话,而妻子赵氏想管又不敢,唯有眼不见心不烦的躲到后院佛堂中住着,倒也不算太过糊涂,家中大权倒是攥的牢靠。

早有聚在湖边附近的婆子们笑着上前请安客套,一侧戏台边的帷帐中,十几个长得秀气可爱的小姑娘,神色仰慕的肃立而站,她们表面上的身份都是府上养的戏子,实则都是青衣卫的培养班底,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

张灏含笑应酬几句,并没有和小姑娘们寒暄,只是依然神色亲切的朝她们点头微笑,立时换回来包括台上的几个伶官,坐着弹奏曲子的侍女,还有十几个小姑娘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一个个高兴的雀跃欢叫。

这些孤儿如今在国公府过得很安逸,可称得上是衣食无忧,当然,每日受到的培训也是格外严厉,不过比之一双玉臂万人枕的悲惨命运,真可算是相差的天壤之别了,就是比起大多数的同龄女孩,也要幸运幸福的多了。

除非是挑选出来执行特殊任务的顶尖人物,大多数女孩都会在十五岁时,或是成了家里的丫鬟,或是送去各地商铺田庄中打理账目,日后也将挑选出合适的年轻管事许配,并郑重其事的为她们操办婚事,绝不会当个下贱戏子般看待,比起其他豪门中的戏子,其一生已经不再是坎坷凄惨的结局了。

好心有好报,张灏原意只是为了自身打算,却无心插柳,到让这些乖巧伶俐的孤女们,把他看成了再造之恩的亲人,而这些曾经流落风尘中的凄惨少女,却惊人的都有一份罕见忠心。

其知恩图报般的誓死效忠张灏之事,真是比比皆是,更有些看似软弱的女子,竟能为了一个隐秘消息而奋不顾身,即使身死都要回报恩人,真是让事后张灏得知后,几天都难过的枯坐祭拜,感慨这些可怜可敬的红粉佳人,往往比之尘俗之中的绝大部分人,更懂得珍惜感恩,后来张灏也不在任意指派她们去执行危险任务,只是先期安插在各地的青衣卫,却都是拒绝回来,对此张灏既感动又无奈,只得布置人手,暗中保护她们了。

今日无风,兼且温度适宜,下人们又穿的体面暖和,所以才没有躲到房中取暖,而是三三两两的,和相好的姐妹聚在一起,在外面各处散步说笑,张灏恢复下心情,早已瞧见沐姐姐她们,并没有陪在长辈身边,而是围坐在湖中央的亭子下,又开始了诗社聚会。

头疼的笑笑,张灏直接从木桥上走至雕梁画栋的阁楼中,早有丫鬟们打起香妃竹帘,偷偷朝屋里使着眼色,人人笑颜如花,示意老祖宗今日心情不错。

朝着她们微笑点头,张灏直上二楼,就看见满堂坐着家里的长辈们,席间自是摆放着各色点心水果,互相间不时低声交谈,饶有兴致的观看底下的戏曲表演。

张灏一现身,自是顷刻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站在老祖宗身后的紫莺脸色一红,在不像是往日般第一个上前问候,反而扭扭捏捏的躲在人群中。

随意和长辈们见礼,张灏身份贵重,自是不必和兄弟们一样,见个长辈就得行礼磕头的,这也是张灏为何一直操心国事的原因,为国为民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而真正令他极为在意的,那就是只有立下功劳,才能使皇帝看重,才能拥有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也就不会走到哪都低人一等,即使一个国公嫡子又如何?等面对长辈亲人,朝中大臣,皇亲国戚时,还不得规规矩矩的低头见礼,甚至还得磕头赔笑,到处矮人一头?

多年苦熬,费尽心机的努力终于开花结果,如今的张灏,别说走到哪都会人人看重,没人敢小瞧他半分,还顺便给家族带来不次于父亲张辅的巨大荣耀,更是拥有了安身立命的赫赫本钱,今后只要不晕了头的去搅合到夺嫡之争中,以他和当今太子一家的深厚交情,起码未来三十年内,都不必担心自身性命难保和家族的未来风雨飘摇了。

何况,张灏本身又不是张扬之人,此时还紧守着低调务实,绝不惹事生非的做人宗旨,更是不在和朝堂有半分瓜葛,即使有所图,也会间接通过别人来达成目的,在这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作为一个重生之人,还是莫要想着什么成就雄图霸业,站在众生之巅般的虚渺理想为好,其道路之坎坷,岂是用步步杀机能形容于万一的?真以为古人都是傻瓜不成?

即使千辛万苦的成就一段传奇,可那时估计也是垂垂老矣之身了,张灏自家事自己知,绝不是那种一心为民族而奋斗终身的伟人,往往只是祝福在各个位面中,成天刀光剑影的同志们,道上一句辛苦保重而已。

闲话少说,此时张灏陪着老祖宗和母亲,还有一众长辈随意聊了几句,人人都清楚他不耐烦和人应酬,都是略问了些什么身体好不好,多日未见的亲热话后,就纷纷住嘴,含笑坐着注视灏二爷的一举一动了。

因为身边陪着堂妹周氏和萧氏姐妹的母亲赵氏,还有周妈妈和几位老交情的姐妹,另外还有惯会哄人开心的孙媳妇朱氏和张家嫂子镇场,老祖宗也未在意姑娘们没在身前相陪,即使一见到孙子过来就眉开眼笑的合不拢嘴,还是故作神色不悦的挥手,笑着数落道:

“哼,这多晚了才过来?明显是不愿意陪我们这些老家伙们,赶紧去吧,去陪你的那些好姐姐好妹妹玩吧,我这个可怜的老太太呀,也不稀罕你呆在身边陪着。”

人人都笑,谁不知老祖宗这是心口不一呢?刚才还任凭朱氏和张家嫂子使劲浑身解数的逗她老人家开心,也只是笑笑了事。

坐在老祖宗另一边的堂妹周氏,这些日子可是住的舒心惶恐,其家人大多陪着儿子周文涛赴任去了,而她身边仅仅陪着两个年长婆子,一开始还担心孤苦无依的没人照顾,儿子临走时倒是笑着安慰说,一切自有灏兄弟周旋,您就放宽心住在府里享福吧。

面前这灵气四溢,使人说不出欢喜的孩子,果真言出必践,不但尽心尽力照顾自己,一切吃穿用度比照老祖宗,在这偌大的园子中,据说此等奢华的供奉,比之他自己亲身母亲都要好上一等,实在是让人心中温暖。

她身侧的赵家太太何尝不是百感交集,刚进京见到姐姐时,真是如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彻骨心寒,多年未见的亲生姐姐,只是准备拿出五十两银子打发自己了事,要不是被路过的小周氏瞧见,赶着告诉了老祖宗,真不知怎么在这世间活下去。

张灏并未感知到两个妇人的感恩心意,对于他来说,凡是身边能照顾到的亲人,自是会倾尽所有的给予方便,金山银山再多也是死物,都是拿来使之生活过得更加富足幸福的工具,仅此而已。

发自内心的微笑,周氏慈祥的看着对面少年,衷心的笑道:“老姐姐,呵呵,还有众位姐妹和各位媳妇,这亲孙子一进来,瞧瞧,老太太这么久了,还是笑个不停,透到心里的开心模样,那可是被大家瞧得个真真切切,哪还能瞒不住人。”

萧家太太赵妈妈跟着大笑,瞅了眼身边的姐姐二太太赵氏,心中对她真是越来越失望,这么多天了,就不曾过来看望自己一次,那二房的几个少爷,倒是没事就过来缠着两个闺女,其实赵妈妈原本是打算把女儿高攀给姐姐家的,不过此时却是彻底改变了心意,宁肯送给灏哥儿当个通房丫头,也不去做你家的夫人,如今可是真正的打探清楚了,这府里唯有灏二爷才是真正的主人,对于身边之人的亲厚处,直叫外人瞠目结舌,感叹不可思议了。

赵妈妈心里有了如意盘算,自是得死死的把握住,其实她何尝不想女儿嫁给大户人家做个正妻,可现实无情,现如今看似衣食无忧,可毕竟是寄人篱下,自家无权无势,身无分文的,女儿的婚事除了嫁给亲人外,外人根本想都别想,连个嫁妆都凑不出的人家?在这豪门遍地的京城,也就是比寒门小户强上几分而已。

这条通往泼天富贵的捷径近在眼前,赵妈妈难免心头火热,不说人家灏二爷的容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优秀,就是两个女儿也对他深有好感,哪怕是嫁给他一个做了小妾,那自家往后的日子,也就再也不必发愁了,就算是姐姐也得从此刮目相看,肯定又得换上一副热情嘴脸来面对自己了。

大笑中,赵妈妈故意凑趣道:“真是一个如宝似玉的灏哥儿呀,这一过来,别说是老祖宗开心,就是我这个外人,也感到顷刻间呀,这大厅里都变得满室生辉呢,咂咂,老太太您真是天大的好福气,能有如此出众孝顺的孙子在身边承欢膝下,越看灏哥儿越是喜爱,唉,也是咱家福薄,就怕配不上小哥儿,也不怕大家笑话咱家想着高攀,妾身是真想把两个女儿统统都送给灏哥儿才好呢,呵呵。”

哄堂大笑,人人神色暧昧的朝张灏嬉笑,长房这边的人笑得越发开心,二房之人难免只是敷衍般的笑着,即使二太太赵氏和身边几个姨娘心里在不舒服,可也无话可说,这可不是老祖宗偏心,人家外人趁机示好,想当年灏哥儿不被待见的一幕至今还历历在目,却架不住人家自己争气,那堂堂的侯爵可是凭着真本事得来的,和皇帝之间的深厚感情也是自己挣回来的,实在是不服不行啊!

“呵呵,妈妈的好意心领了,妹妹们都是天姿国色,是我配不上她们。”笑着朝赵家太太说话,惹得对方顿时唉声叹气,其她人捂嘴哄笑,张灏回头笑道:“奶奶,我可不去陪她们,就在这里陪着您了,刚才是处理了几件琐事,这才耽误些工夫,可不是故意拖着不过来的。”

“哼,就你嘴甜。”老祖宗当下用力的把孙儿搂在怀中,笑容满面的和其她人逗趣,更是趁机和萧家太太暗自心照不宣的交谈,彼此既然有志一同,当然得好生商量商量了。

至于纳了人家哪个女儿给孙子做妾,老祖宗倒是胃口奇大,竟是想着一股脑的都要了,赵妈妈可是心中又惊又喜,却也不禁有些发愁,真要把两个姑娘一同送人,她倒是有几分不甘心了。

这有老祖宗在场,张灏自然是坐在奶奶和母亲之间,还是一如既往,见到孙子并没有跑出去,去找什么姐姐妹妹玩耍,可把个老人家乐坏了,一把搂着他就不撒手,瞧得王氏坐在一旁摇头失笑,叹气道:“老祖宗,这孩子如今都大了,可您还是把他当个小孩子般看待,都要宠的他越发的无法无天,没人能管得了了呀!”

身前一直站着伺候的朱氏朱元香,若有所思的笑着冷眼旁观,此时神色诡异的瞅了张灏一眼,立时故意不满的作怪,横眉怒对的指着坐着灏二爷,冷笑道:

“老祖宗真是偏心眼,放着眼前一直哄您开心的孙媳妇不管不顾的,灏哥儿一来就搂到怀里亲热,真是的,合着我肚里的就不是您重孙子一样,哼!”

“还是太太们和姨娘怜惜奴家可怜,时不时的过院子里探望,真是令我感动的直抹眼泪,唉,今天就是在难受,也得跑出来伺候大家,呵呵。”

“臭弟弟赶紧起来扶着嫂子,没个眼力件的粗心爷们,全家人都宠着你,我可不当你一回事。哎呦,两位娘家太太还请莫怪,也是我最近身子总是乏味难受,没能打起精神过去请安问好,这难免怠慢亲戚,真是该打。”

这一通如冲天炮仗似地连珠话,竟然说的面面俱到,没有冷落任何一个,听的其她人见怪不怪,两个妇人目瞪口呆,深为叹服不已。

朱元香更是伸出有些发肿的玉手,轻轻在珠圆玉润的粉脸上拍了几下,娇笑道:“要是屋里短缺了什么东西,娘家太太可千万不要客气,只管吩咐丫鬟去寻我,灏兄弟一个大老爷们,肯定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可比不得闺女贴心呀,您二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哈哈。”

其她人纷纷凑趣的大笑,不少人心中叹气,真是好人都被她做了,好一个杀伐果决,心思玲珑的大奶奶,这是看出人家的儿子女儿都被二爷看重,上杆子的巴结奉承了呀!

老祖宗气的笑骂道:“头前就让你坐在我身边,你非说作为媳妇就得站着伺候长辈,可不敢坏了什么规矩,此时倒好,竟然敢倒打一耙,还埋怨起我这个老太太来了,真是该打。”

朱元香昂然娇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苦笑的张灏,哼声道:“那是小弟未过来,哼,我这个嫂子就是见不得他受宠,少不得我坐在太太身边扮可怜,哼,谁稀罕被老祖宗搂着似地。”

指着凤目滴溜转个不停,一脸怪模怪样的朱元香,老祖宗表面气的越发厉害,心里可是更加的疼爱这个最会说话的孙媳妇,而王氏随着长女外嫁,此时也是把个成天到屋里请安陪话,知冷知热的朱元香当成了半个闺女,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对面神色不悦的赵氏,她也不在乎对方的心情,这些年,王氏在府上的地位更是高高在上,只是她身体不好,儿子张灏从不让母亲操心,这几年心情舒畅,每天生活极有规律,容貌身子保养的大好,早不是几年前的憔悴虚弱了。

当下王氏亲热的把朱元香搂在身边坐下,笑道:“你这孩子,这家里谁不知道,老祖宗最是疼你,灏儿比起你这个嫂子,可是差得远呢,不过是个小没良心的爷们罢了。”

张灏顿时哭笑不得,马上故意撞起天大的委屈,苦笑道:“不就是来晚了会儿吗?看看你们三个长辈,就知道数落我的不是,这不是眼看着就要到清明节了,想着给姐妹们的院子里添些玩耍的器具,还有提前做些准备,选个风景绝佳的地方,到时全家一起去郊外踏青,好生的游玩几天。”

这张家的祖坟不是在河北祥福,就是远在北平,唯有老太爷的棺木是供奉在皇家祖庙之中,每年冬天,都会随着皇帝一起去祭拜一番,而清明节,则只是随大流的当成了游玩节日,张灏刚才还真是安排了此事,倒也不算是临时拿来搪塞的借口。

这话一说,不但是老祖宗和王氏恍然大悟的惊喜而笑,就是其她人也是纷纷开心的议论纷纷,这难得出门游玩的机会,那可是不多见的,比起平民百姓,这些豪门家的女人,出门的机会可谓是少的可怜了,自是人人不想错过。

不过一提起清明节,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伤,失去丈夫的寡妇,立时有些触景伤情,在一比对人家国公府一家子的团圆富贵,在看看自身的际遇,真是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难过心情了。

一眼看见周氏和萧家太太一脸的落寞愁苦,老祖宗和王氏赶紧好言相劝,朱元香和张家嫂子更是上前说话逗趣,张灏也不时的安慰几句,不大会工夫,两个妇人心中感激,赶紧强作笑颜,跟着大家笑着说话。

堂下戏子们继续唱戏,厅中丫鬟们在张家嫂子的指派下,此时开始支起一张张四方楠木桌椅,上面摆上水晶象棋,白玉马吊,翡翠麻将,玛瑙牌九等玩意。

王氏知道两个妇人手头没钱,赶紧回头低声吩咐道:“给老祖宗和两位娘家太太一人取来百贯制钱来,快去。”

身后的大丫鬟惜云急忙应承,转身朝楼下而去,而老祖宗早已兴高采烈的吩咐大家入座,紫莺等丫鬟上前,扶着各位贵妇走至桌前坐下。

此时小周氏悄然出现在张灏身边,低声道:“外头有个四姑娘院子里的丫鬟哭着求见,还有大小姐命人请您赶紧过去,好像大小姐在夫家受气了。”

听到姐姐在婆家受气,张灏心中惊讶,先是不动声色的站在老祖宗身边陪了会儿,不经意的喊了声无聊后,老祖宗和王氏自是笑着挥手,让他自去玩耍。

含笑和众位长辈道别,张灏嘱咐紫莺等几个大丫鬟,注意把握分寸,莫要让岁数大的长辈坐的时间太久,其它事也用不着他操心,丫鬟们对此可比他强的多了。

随着小周氏出了阁楼,张灏瞧了眼正在水榭中聚会的姐妹,也未过去打声招呼,两人一起走至远处的一个院子里,就看见一个丫鬟抽泣的站在空地上。

认得这貌美丫鬟乃是四妹妹张诗涵身边的大丫头秋菏,今年十三岁,其人别看年纪小,却非常懂事,性子乖巧伶俐,做事本分勤快,和书萱都是同一批进府的小丫头,都是家生子的身份。

平日张灏对她印象不错,也经常遇到时互相说说笑笑,算是有几分交情了,看来这也是为何秋菏过来恳求自己,而不是跑去求自家小姐或是别的姑娘的一个原因。

抬头打量下这里略显隐秘的环境,张灏皱着眉头看了眼身边巧笑嫣然的美妇,心说怎么一个个都是这种手段不过即使俗套,但效果确实最为显著,还真是没几个男人能经得住野花的诱惑。

“二爷,求求您了,求求您帮帮姐姐吧,求求您了。”

默不作声的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丫鬟秋菏,张灏刚才大致听周氏说了下情形,秋菏跑来求自己出头,是为了她在二房那边做丫鬟的亲姐姐秋雨,周氏只是说的比较笼统,并没有解释清楚缘由。

“快起来,你在园子里这么多年了,又不是不知道二爷最不喜欢大家伙动不动就下跪什么的,把事情说清楚,哭什么。”

周氏伸手拉起梨花带雨的秋菏,对于她牵挂姐姐,显然比较欣赏,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尽心尽力的帮着周旋,二爷的金面岂是能任意挥霍的?就算是孝敬上来黄金百两,周氏往往也是一推了事,根本不会赏给谁什么脸子。

不过张灏倒也知道,这秋菏本就是周氏族人,这帮亲不帮理的,古今如一,况且这秋菏姐妹姿色出挑,想都不用想,这周姐姐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

一身白缎子藕荷长袄,素色荷花百褶拖地裙,衬得秋菏身段玲珑,更是惹人怜爱,此时抽咽的缓慢站起,白色长裙沾满黄土,黑黄片片的显得很是狼狈,周氏看不过眼,从袖口掏出一块丝巾,弯腰替她拍打尘土。

秋菏神色惶恐不敢动弹,只得低声谢道:“多谢婶子了,今后侄女们定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这说的是什么话?真是不经事的孩子,婶子帮你们也是应当的,自家人客气什么。”

周氏倒也聪明,并未做的过火,好似不经意才把佳人领到张灏身边似地,只是那动作却时不时的掠过人家翘臀,看的张灏背着秋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不敢抬头,只是感激的苦笑,秋菏倒也被周氏的暖心话听得心中更加感激,当下小鸟依人的靠在周氏身侧,神色楚楚可怜,立时让周氏心中轻叹,怜惜的伸手把她搂在怀里。

张灏笑了笑,警告了下周氏也就罢了,开口问道:“二房那边又开始拉丫鬟出去配小子了?嗯,此事起因在我,你好生说清楚,二爷什么时候让你们失望过?不用担心了,直说无妨。”

不管出于对秋菏的好感还是周氏的面子,此事张灏都不能袖手旁观,再说区区小事,也没什么为难之处,就算为此得罪亲人长辈又如何?张灏又几时在意过那边亲戚的感受了。

秋菏不禁喜上眉梢,赶紧重新见礼,这才轻声细语的道:“这些日子二房为了节省开销,真是大动干戈的裁剪了些日常用度,更是把一些略有姿色的姐妹撵出去配小子,按说这是主人家的权利,婢子无权置评此事,可是,那些下人家却为了得到姐姐们,都可劲的往太太那送银子,大姐配对的那家人,家中的儿子是个痴傻之人,这不是要祸害姐姐的一生幸福吗?婢子这才跑来求婶子的,二爷,还请您为婢子做主。”

听着秋菏条理分明的说完,张灏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暗道此女虽年纪小小,却胸有锦绣,比起四妹妹的见识可要强得多了,难怪她不去求自家小姐,肯定是料到姑娘的脾性就是个老实人,此事定然会选择不闻不问的,甚至都不敢过来求自己这个哥哥,就更不敢去求娘亲太太赵氏了。

略微思量下,张灏朝笑吟吟的周氏吩咐道:“都是家里人,怎能不顾念往日的一份主仆之情?哼!随意葬送女方的一生幸福,此乃不可迁就的缺德事,过去把所有丫鬟全都领到这边来,有愿意的自去许配了,不愿意的先给份差事做,其它的,按照规矩来吧。”

秋菏大喜,自是连声道谢,周氏笑着答应,这长房这边的规矩,就是任凭其家里人做主,给自家闺女选择合心意的夫婿,当然得事先征求女儿同意,要不然谁也不敢强行定下亲事,尽管此种方法不是尽善尽美,但也多少能减少些怨偶出来。

张灏不是万能者,也管不了所有人的终身幸福,对于长房这边的下人,他到是肯尽力帮衬,其它人只有求到他头上,也许才能出头帮着管管了,即使如此,张灏还是不愿意多管闲事,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就算是自己一力当个月老,恐怕人家也得事后不停地埋怨,这人心哪有个满足的时候?

交代完后,张灏丢下她二人,急忙朝着外宅走去,刚才之事对他来说,乃是件再微不足道的琐事了,其实有周氏出头根本就用不着他出面,可那周姐姐偏要作怪,不肯放过一丝亲近自己的机会,竟然又是重施故技,拉出侄女送上门来任自己糟蹋,真是可笑可气。

原本今日不打算出府,已经提前吩咐跟着自己的家人了,所以外头只有几个小厮守候,亲随都不见踪影,当下张灏直奔一个院子而去,路上遇到的下人急忙放下手上差事,恭敬亲热的朝二爷请安。

到了院子口,就看见两个长随站在外面闲聊,一看见二爷急匆匆的走来,急忙跑了过来,顺手阻挡住跟着过来的下人们,其中一个年轻汉子皱眉呵斥道:“都跟过来干甚?都回去,没见过二爷怎地?”

张灏满意的笑笑,也没理会后面的人群,边走边询问:“张梁去北边公干,带过去多少人手?”

“回二爷,带过去十个兄弟,现在家里还有百十名弟兄没什么差事,成天不是看书就是练武。”

随着另一个长得粗黑壮实的汉子回话,张灏点头,脚步不停的进了院子,只见迎面就是宽敞之极的练武场,此时几十人在场地中习练武艺,还有些人骑马在一侧的跑马场纵马飞奔。

府上这些身为张灏亲随的下人们,不但待遇最为优厚,乃是人人羡慕之极的一等体面差事,相应的,选拔标准也是最为严格,等闲人休想混进来。

自是严格挑选出一众族人下人中出类拔萃的少年子弟,全都聚在此处严加训练,张家本就是武将世家,世代跟随主家征战沙场的家将众多,其后代开枝散叶,根本不愁人手匮乏。

那些进入锦衣卫和东厂,或是在外地做个武官的亲族,还有跟随父亲身边的族中子弟,这几年大多是张灏亲自选送的,都是出自这一方院子里,有那生就异心不服管教的族中兄弟,张灏也不理会,任其在官场上自生自灭,而对于忠心耿耿之人,自是命人暗中照顾。

很快,二爷亲自到来,马上使大家全都神色兴奋的聚了过来,只见领头的两个管事含笑迎上前,两人一文一武,其中一身文士长衫,风采照人的斯文青年名叫蔡永,今年二十岁,祖上三代都是追随张家的嫡系家族,深为张灏祖孙三代见重,蔡永父亲更是娶了张家庶出小姐,算是亲上加亲的族中兄弟。

其人长得斯斯文文,面相英俊,兼且胸有韬略,智谋出众,但不喜抛头露面与人往来,更不喜在宦海中混迹沉浮,性格凝练洒脱,处世稳重,眼光深远,早在张灏九岁时,因其父身为张辅亲卫之首,他自是有机会与张灏亲近,算是从小玩到大的总角之交,后来张灏直接把他送到道衍和尚姚广孝身边成为弟子,朝夕服侍尊师,经年苦学下来,四书五经只是略懂,倒把姚广孝的其他真传学个七七八八,举凡阴阳八卦,道佛经典,兵家政事之学,甚至是帝王心术都揣摩的通透,可谓是张灏身边最为倚重的谋士了。

另一位武士劲装,英气勃勃的青年名叫朱银丰,乃是嫂子朱氏的族弟,因其家道中落,却自强自尊的勤练武艺,明珠纵使一时蒙尘,又岂能被埋没日久?

前几年果真被兄长朱勇看重,亲自引到府上,负责训练国公府上所有武士们的日常操练,倒也一时间令人刮目相看,得以重新光耀门楣,被亲戚邻居,亲朋故旧们交口称赞,当年嫂子成亲之日正巧和张灏同坐一桌,彼此言语投机,相处甚欢下,张灏亲自请求哥哥朱勇割爱,允许其到自己身边当个管事教头。

朱银丰长得高大精神,举止精明干练,性子和蔡永最是相契,也是位不喜名利,甘于平淡的洒脱性格,这方面张灏和他们一模一样,也是所谓的臭味相投了,加上张栋兄弟还有其他几位青年,都是灏二爷身边最不可或缺的得力手下。

彼此相得的交谈了会儿,张灏心中记挂着姐姐,当即带了十名亲随骑马出府,蔡永和朱银丰一直送到府门外,这才相伴回去。

路上,先前在院子口的两个青年一左一右的护在二爷身侧,那粗黑汉子突然不好意思的咧嘴笑道:“二爷,俺张六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有件事想求求二爷,还请您老莫怪俺胡说八道。”

迎着春风,张灏骑马的速度并不快,路上行人稠密,街上热热闹闹的,也不好纵情策马飞奔,闻言笑道:“你小子就是个实心肠的粗汉,什么时候学会这些虚头八脑的客气话了,有事就说。”

身前身后的武士全都大笑,不过一个个的神色却不似往日般豪爽,而变得和个大姑娘一般,扭扭捏捏的,张六更是脸色变得黑中带紫,不好意思的低声道:

“二爷,您一直不许俺们早成亲,俺倒是好说,十八岁的小子,也不想着娶什么婆娘回家,可众位哥哥却都二十出头了,再不成亲可就要惹人笑话了啊!”

一听到他们这是想娶老婆了,张灏哈哈大笑,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扬起手中的马鞭,指着张六笑骂道:“我只是不许你们十八岁之前成亲,怎么,过了二十还娶不上老婆,这也能埋怨到我头上?哈哈。”

其他亲随嘿嘿直乐,他们还真是大多已经成亲,几个没成亲的也是另有原因,倒不是二爷有意阻挠大家伙成就好事。

张六顿时急了,叫嚷道:“哥哥们看不上身边的黄毛丫头,这俊俏的姐姐妹子,可都躲在后宅呢,等闲都看不到,还不得求求二爷开恩啊!”

张灏一愣,暗叫原来如此,确实家里长得漂亮,气质出众的都进了内宅当丫鬟了,想起二房撵丫鬟出来配小子的事情,耐人寻味的笑道:“二房那边不是准许丫鬟出来配人家了吗?怎么不去求求二太太开恩呢?那可都是些漂亮丫头。”

一众亲随立时神色不屑,不过却顾忌着尊卑没有开口,还是张六傻咧咧的叫道:“二房那是有名的藏污纳垢,那些丫鬟还能有个干干净净的?几个少爷年纪小就算了,那二老爷和身边的管事门客,就没一个好东西,不过比起对面的二老太爷那,却又要干净的多了。”

几个稳重些的亲随脸色都变了,急忙扭头朝张六使眼色,这公然诋毁主家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是张灏不以为然,也没怪罪这个实心眼的汉子,皱眉道:“竟有此事?嗯,此事我知道了,等回去再和那些混账东西算账,哼。”

张灏心中恼火,这二叔实在是太不像话,自己玩丫头也就算了,竟然还任由外人跟着侮辱丫鬟,这次可不能放过他们,少不得抓住几个打死后送交官府。

一看二爷神色不悦,亲随知趣的都闭嘴不在说话,不过心里却是暗暗高兴,一些府上的烂事,张灏作为主子,其实往往都是最后一个才知情的,这些汉子谁家没有几个姐妹在内宅当丫鬟,往往有受了侮辱的,也只能自认倒霉,下面人也没有办法,你还能跑去指责主子不成?那可是犯了大过。

此乃这时代的通病,丫鬟毕竟是个奴仆,别说是要了你的清白身子,就是要了你的小命,官府岂能真为你做主?何况大多数下人卖的都是死契,那可算是主人家的私产,地位比之一头牛马也不逞多让了。

只能靠各家的风门是否严谨,是否自律来自己约束了,张家已经算是家规异常严厉的,起码此种事并不多见,自珍自爱的丫鬟,主子也不敢随意欺负,毕竟还有张灏父子在上面镇着。可话又说回来,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是这些汉子都无话可说,顶多在背后鄙视一番而已。

真有那不知检点的豪门,家中的丫鬟妇人就没一个能被主家的老少爷们放过的,都是玩腻后的残花败柳,随意赏赐点财物就打发出来了事,其一家子的男盗女娼,可谓是臭名远扬,为世人所不齿了。

等出了人烟繁华的街道,拐进一条宽敞路面,张灏等人方加快速度,打马朝前方飞奔而去。

滕国公府坐落在这条街的尽头,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派气势辉煌的连绵建筑,整条街都是豪门世家的府邸,自然此处行人稀少,不过时不时的遇到几位鲜衣怒马的豪门公子,带着大批奴仆呼啸而来,又呼啦啦的呼啸而去。

即使风风火火的穿街过巷,但这些所谓的京城纨绔子弟,依然会谨守着本分,很少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仗势欺人,原因无他,家传渊源而已,出身于最顶端的贵族阶层,心胸气度,家教规矩自是和常人不同。

滕国公府占地广大,但比之英国公府还是小的多了,如今随着开国功臣们的集体没落,其整个家族基本已经四分五裂,很多后人干脆纷纷搬出府邸,在外头自谋生路去了。

如今整个大明朝,家族最是繁茂昌盛的,基本都是参加过靖难之役的功臣家族,但论起亲族人口来,即使是张家也排不上号,更别说人丁稀少的成国公朱家了,不过朱家本家虽然人少,可亲戚却多的令人咋舌,原因倒也简单,他家祖上乃是凤阳人氏,那可是皇家的远亲,算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了。

至于唐家人丁倒是兴旺,只是兴旺的都是其祖父几个兄弟家里,而唐瑛这一支,其父亲那一辈还有个弟弟,被封了个荣禄大夫,现今一家子定居在山东老家,而唐瑛上面还有个嫡亲大哥唐贤,只是没有他出色,被皇帝特意把国公爵位赐给弟弟,这哥哥如今官拜常山护卫指挥,已经为了爵位之事,气得出去自立门户了。

此外下面还有三个庶出弟弟,都是二房姨娘王氏所生,其中三弟唐瑄做了个武将,在哥哥手下当个千户,另外两个年纪还小,平日都是呆在家中习武读书。

另一个庶出弟弟就是秋惢的丈夫唐磊了,不过其生母早死,唐磊从小就被老夫人何氏养育成人,地位自是比别的庶出兄弟高出那一点点,与兄长的感情也最是深厚。

在腾国公府外甩蹬下马,张灏原本不悦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朝着十几个站在石阶上的下人喝道:“把正门打开,难道要本侯走侧门吗?”

那些门外的下人一愣,赶紧一起跑进门后,几人用力抬起沉重的门闩,缓缓打开正门,他们谁不认得这位小爷?那可是贵为安东侯,堂堂英国公的独子,又是大奶奶的嫡亲兄弟,人家的身份自然有资格进出这平日很少敞开的正门。

既然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张灏当下阴沉着脸大步而入,也不和成国公府上的下人打交道,吓得几个下人赶紧飞奔跑入院子里寻管家去了,

这一路上,张灏都是板着脸横冲直撞,看的无数下人暗暗乍舌,不禁纷纷聚在一起互相打听,到底是什么事惹得这位小爷过来?这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可是真的吓死人了。

几个管家一脸苦笑的跟在灏二爷身后,又不敢好言相劝,他们平日和张灏都是极为熟稔的,那是人人深知人家姐弟之间的感情,到底深厚到了何种程度,心中暗骂几个夫人没事找事,没事不开眼的得罪大奶奶干啥,这不分明是自讨苦吃嘛。

一直走到内宅,几个婆子还没等缓过神来,就看见沉着脸的一位公子大步进门,几个管家赶紧拉住想出声喊叫的婆子,其中大管家喝斥道:“叫什么?一个个眼睛瞎了,没看见那是灏二爷嘛,真要是惹恼了他,你们几个的小命还不得统统交代了。”

径直走入内宅的张灏,这一路上可是闹得鸡飞狗跳,惹得丫鬟妇人们一个个捂嘴惊叫,全都惊慌失措,不过好在人人见过张灏,兼且这名传遐迩的灏二爷年纪不大,倒也用不着避讳,不用争抢着躲到院子里去。

其实张灏明知姐姐肯定没受到多大委屈,就凭自家姐夫那惧内的模样,八成是出于外因,估计又是因为姐姐一直未有生育的事闹的,定是有好事之人又张罗着给姐夫纳妾呢。

能劳动姐姐喊自己过来助拳,那生事之人的身份应该不同寻常,张灏心中有数,此时故意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一路上真是东踹西打,踢翻无数下人手中的物件,砍倒无数花草树木,吓得女人们全都瑟瑟发抖,惊恐的看着那个肇事之人,满不在乎的扬长而去。

好一场大闹后花园,顿时有无数丫鬟慌慌张张的跑到各个主子院子里报信,都说大奶奶的亲弟弟安东侯灏二爷杀过来了,惊得无数人急忙出来,纷纷奔向张婉儿夫妻居住的院子。

刚得到丫鬟跑过来报信,张婉儿立即亲自走出了院子口,远远瞧见弟弟一副凶神恶煞的小模样,当下捧腹大笑,笑吟吟的也不劝止,心照不宣的和弟弟磨蹭时间。

张婉儿不急不躁,身边的丫鬟可是大惊失色,不过她们更不敢插话,唯有秋惢嬉笑道:“好久没见到灏儿怒发冲冠的模样了,呵呵,也唯有姐姐才能使得他时刻牵挂,为了一点点小事就大动肝火的,嘻嘻。”

脸上笑容灿烂,张婉儿此时神色就仿佛是个最骄傲的孔雀,心中万分甜蜜,一眨不眨的盯着弟弟,张灏在她心中,何尝不是心尖子上的肉,就是比起丈夫唐瑛来,那也是稳稳的胜出一筹。

“谁叫二太太和几位姨娘没事找事,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不成?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可架不住有个好兄弟,倒要看看,谁还敢在背地里撺掇老太太给老爷娶什么小老婆,哼。”

话虽如此,可张婉儿心中还是七上八下的,其实她何尝是个不知分寸的无知妇人,这几年,还从未让弟弟过来胡闹生事过,实在是这次之事有些令她为难。

原来,二太太王氏和几个寡妇姨娘也不知收了谁人好处,还是被谁说动了心思,竟然想为唐瑛娶个国公家的庶出小姐为妾,这才使得张婉儿有些惊怒交加,她可以不在乎丈夫收几个丫鬟,可是来了个几乎和自己平起平坐,要和自己一起分享丈夫疼爱的女人,那还能真的忍耐住?这口窝囊气要是能咽下的话,她也就不叫张婉儿,不是出自国公家的嫡出大小姐了。

她嫁过来后一直谨守妇道,自然不敢出面阻止,也没有找丈夫诉苦,而是听从秋惢这个狗头军师的建议,派人去把自家弟弟召来,此事起先也不敢把原因说与弟弟知道,没成想,这聪慧无比的兄弟,一过来就当即心有灵犀的大闹起来。

那边张灏闹得更欢了,只见一把寒光闪闪的软剑在西,剑舞梨花,凡是挡在眼前的物件全都砍个稀巴烂,这还不算,又跳起老高,翻身上房揭瓦,又下来踹门砍树的,瞧得四周人群纷纷抽气,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半步,更加不敢站出来指责只言半句了。

难得纵情恣意的胡闹一场,张灏不知不觉中,早把姐姐之事抛到脑后,尽情的放纵自己到处破坏,不过随着附近十丈方圆内变成一片狼藉后,早没了能摧残的对象了,远处的大活人倒是有的是。

这才悻悻的站住,胡乱朝半空中挥舞软剑,张灏意犹未尽的撇撇嘴,不时朝后方偷瞧自己的人群恶形恶状的比划几下,吓得人家差点抱头鼠窜。

就是最远处躲着的十几个唐家护院,此时畏畏缩缩的也不敢上前,这位可是府上第一等的娇客,别说打砸一番,就是把个府邸烧成一片灰烬,估计老夫人和大爷也只会笑笑而已。

随着几个年长妇人陪着老夫人何氏缓缓走来,张婉儿赶紧迎上去,当看到张家公子的杰作后,老夫人又气又笑,混没在意的唉声叹气:“哎呀,可别把灏哥累出个好歹,这孩子,好端端的发什么火呀。”

在场的人顿时眼前一黑,心中苦笑不已,这都打上门来欺负咱家了,您还不当回事啊?真是宠的自家子女都没边了,连带着爱屋及乌,媳妇的弟弟如此胡闹,也只当没看见,糊涂,糊涂啊。

张婉儿无奈的苦笑道:“兄弟也不知从何处得知老爷纳妾一事,这就跑过来胡作非为,他性子骄纵,最是受不得半点气的,就是圣上平日也念在他年纪小,从不与他计较,而宫里的娘娘们,更是把他当成了心肝宝贝,无法无天惯了的一个混世魔王,满京城也没人敢得罪他的,唉,我这个姐姐也是无可奈何,劝不了他分毫。”

那些平日大门不出的女人,此时真是人人惊得面面相觑,就连皇宫都横行无忌的大爷,那可是得罪不起的人啊!

不管是贵妇也好,还是丫鬟婆子也罢,基本都听说过张灏在外头的事迹,虽然不是真的如大奶奶故意说的那么夸张,可也差不多不离十了,如今随着纪纲伏诛,亲王被贬,确实没几个人敢得罪这位侯爷了。

几个姨娘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张婉儿,她们辈分大,也不怕那混世魔王敢奈何自己,谁又不知英国公府灏二爷的鼎鼎大名,确实是个极端难缠的人物,不过,这姐夫娶小老婆,又关你一个小舅子何事?

“呦,这是来给奶奶打抱不平来了吧,呵呵,真是难为了灏二爷了,大冷天的还巴巴的跑过来,再闹下去,还不得把咱这个家给拆了呀?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人家可是连圣上娘娘都宠着的爷们,哪还会在乎咱们孤儿寡母的,两位夫人,咱还是躲回院子去吧,可别被什么横飞的杂物伤到了谁,那可真是飞来横祸了呢。”

二太太王氏此时有些后悔起来,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却被人家姐弟俩误解成这样,再看了眼一直在煽风点火的几位姨娘,立时有些下不来台,沉着脸也不开口。

老夫人何氏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依然在上蹦下窜的张灏,她同样不能免俗,平日极为喜欢儿媳妇的这个亲弟弟,可耳边听来几个妹妹的闲言碎语,心中有些恼怒她们还在作怪,不过还是忍着气,温和的笑道:“他一个关心姐姐的孩子,自然不喜欢姐夫纳妾,小孩子家家的胡闹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拆了咱家也由着他,呵呵。”

面对这位通情达理的老太太,张婉儿也不由得有些心虚,可一想到那个就要进门的女人,也唯有硬起心肠,远处的张灏早已收手,轻松自在的拍拍衣袖,笑道:“老太太,当初咱俩可是约法三章过,敢情,你这是要毁约不成?”

其他人顿时呲牙咧嘴的抽气,这位爷胆子实在也太大了,竟然这副平起平坐的口气和老太太说话,不过一想也对,人家年纪辈分虽小,可到底是个侯爷,倒也不算是逾越失礼。

老夫人笑了,摇头道:“虽然老身心急抱孙子,可也不想给他们小两口添堵,听说那纳妾之事,都是几个妹妹的主意呢。”

这何氏人老心却不糊涂,其实她对于儿子是否纳妾的事,基本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当年她还不是三十高龄才怀的儿子?这媳妇如今还年轻着呢,压根就用不着心急上火,只是下面人一个劲的劝她,她又不好说什么,可当张灏一出现,当即不着痕迹的把自己撇清。

“那就成,老太太你先作壁上观,一会儿我在给您赔礼道歉。”张灏笑着走过来,他清楚老太太根本不想得罪自己,当年可是彼此相约过,不经姐姐点头,任是谁人也不得往屋里添人,这才几年,这些妇人就把自己当成了病猫,这次定要给她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不成。

伸出软剑遥指着几个姨娘,冷笑道:“今日巧了,走在路上也能被人道喜,说什么恭喜你姐夫要娶小老婆了,呵呵,敢问亲家二太太,请问是哪家的小姐呀?”

不知何时秋惢已经站在张灏身边,张灏自是清楚了前因后果,说话也不再客气,立马翻脸,至于对方算不算是自己的长辈,张灏根本就没想过。

二太太当众被一个孩子质问,立时有些挂不住脸,冷笑道:“此乃我滕国府家务事,怎么?你这孩子还要任意干涉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后面的一个姨娘跟着笑道:“人家闺女可是个堂堂国公家的庶出小姐,你灏二爷还有本事阻止此事不成?还是早些归家吧,你姐姐一直没有生育,房里也没个姐妹,不免孤单无聊,这下子能多出个妹妹,明明是个大好事嘛。”

张灏昂然大笑,接着阴森森的嘲笑道:“也不要怪我张灏小瞧谁,有胆量就把那个国公府的爵位说出来,倒要看看是哪个府上如此大胆?我这里就敢夸下海口,谁要是敢不经我姐姐点头同意,不管谁家的女儿嫁过来,本侯爷非和他家从此势不两立不可,哼,就算是我姐姐同意也没用,反正就是谁今夜暴毙了,那也是说不准的事儿,呵呵,人有个三长两短的,谁又能阻止得了呢,恐怕唯有请阎王爷来求情了吧。”

里里外外,远近上百号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人人真是大惊失色,这一番明确无误的威胁之语,这灏二爷竟敢当着老夫人的面前,堂而皇之的随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阴森口气,慢条斯理的娓娓道来。

二太太和几位姨娘立时脸色漆黑,这位小爷是打算蛮不讲理了,如此横行霸道,可着实叫人没有办法应付,裸的威胁往往效果最是立竿见影。

“哼,赶紧派人去对方家把此事回绝了,今天这事我也就不追究了,不要以为我张家就不敢杀人,管你是谁。”

张灏收剑而立,今次就是要以势压人,当着大伙的面压的你们几个妇人无话可说,把你们的脸面给彻底踩到脚底,就是让阖府上下都看看,这滕国公府,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估计将来也不敢再有人张罗什么纳妾了,真要有人还有此胆量的话,那就送你去直接见阎王吧。

老夫人无可奈何的笑笑,她真是爱煞了这个和儿子一样英姿勃勃的小家伙,瑛儿哪都好,就是太孝顺了,要不是儿子心软,至于二房如此蹬鼻子上脸吗?

心中欣喜,老夫人和媳妇张婉儿互相对视,心照不宣的轻笑,这一出好戏,竟然比事先计划的都要完美,本意就是想借外人之手,来压一压二太太的威风。

原来这二太太王氏地位不同寻常,也是因皇帝想要弥补爵位赐给唐瑛一事,不但大封唐家亲族显贵爵位,就连二太太都跟着沾光,被封了个二品诰命夫人,而她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二个女儿,其中长女更是早年就进宫服侍皇帝,乃是个嫔妃的贵重身份,因此二房在府上也就母凭女贵,而和长房得以分庭抗礼了。

眼看着张婉儿肚子没有动静,这王氏被其她几个姨娘一撺掇,就想着重施故技,她父亲乃是当年追随皇帝打过靖难之役,智勇兼备的武城侯王聪,只是后来因跟着大将军邱福而兵败身死了,死后被皇帝朱棣追封为漳国公,可这爵位其实就是个安慰而已,也是念在老侯爷劳苦功高,出征后也劝过邱福大将军莫要轻举妄动,只可惜未被刚愎自用的邱福采纳,但正是凭此因果,家族才得以逃过一劫,没有被夺爵发配。

如今王氏娘家里,虽说还挂着国公府的金字招牌,实际上如今的主人,她弟弟王孝只是个侯爷而已,下一代就是伯爵,再往下几代,那就是个平民百姓了。

要是能把侄女许给唐瑛,那可是件天大好事,只要生下个后代,不但侄女也就能重走她当年的辉煌之旅,得以在唐家站稳脚跟,连带着家族也有个终生依靠,如此大的诱惑下,就是前面有比张灏还要难缠百倍的绊脚石,那也是顾不得了。

几个姨娘不敢造次,都闭嘴躲在后面,王氏却胸有成竹的面带冷笑,张灏眯着眼盯着她,看出她手中是有个杀手锏,只是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背后给她撑腰。

只见远方走过来一群人,王氏神色惊喜,几个姨娘也立时欢天喜地,倒是把老夫人和张婉儿看的一愣,心中暗叫不妙,一头雾水的朝来人看去。

“大胆狂徒,明目张胆的欺上门来,管你是谁,看剑。”

一声凤鸣,众人当即惊声失色,而背着来人的张灏更是感觉寒气袭来,好在他常年习武,反应极快,又怕偷袭之人伤到对面的女眷,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间不容发之际,不可思议的横移三尺。

来人剑势如闪电般速度极快,一剑落空,当即横扫,竟然夹杂着丝丝破空之声,声势骇人,只吓得众人情不自禁的急忙后退几步,有那胆小的甚至都闭上双眼,看都不敢看一眼。

老夫人脸色顿时阴沉似水,刚要怒斥来人放肆,就被身边的媳妇张婉儿神色惊慌的拉住,就听张婉儿急切的解释道:“母亲,万万不能惊到了灏儿,要是让他心神一放松,保不准就得被那丫头伤到啊!再说,那丫头身份娇贵,咱家也惹不起她。”

老夫人心里一惊,她老眼昏花,当然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觉得一个黄影在前面飞舞,好看是好看,就是看不清楚什么,闹得人头晕眼花的。

此时才定睛仔细端量,立马倒吸口冷气,失声叫道:“怎么是这个丫头,哎呀,可别伤到了灏儿啊!”

王氏和几个姨娘得意的冷笑,恨不得这二位立时分出个高低出来,最好是把那混世魔王给刺成重伤才好呢,想来人的尊贵身份,就算是权势熏天的张家,只怕对人家也得无可奈何了。

(求收藏,推荐,方景拜谢,呵呵)

冷不丁的被人偷袭,就算是经年苦练武艺,张灏也不禁闹得手忙脚乱,只见来人剑势繁复,轻盈灵动,显是善于单打独斗的好手,不但招招速度极快,竟然剑招纵横间绝不留情。

张家祖传的武艺乃是马上功夫,讲究大开大合,拼的是胆量气势,此种江湖之上的对招本就不擅长,况且他拿的又是柄软剑,比之对方的青钢宝剑,在兵刃上先天就吃了大亏。

滕国公府是几代的武将世家,在场的女人就算是不会武艺,但还是经常在习武场上,见过男人互相切磋过,以至于人人倒也没有四下躲闪,反而津津有味的观看,只觉得这两位贵人出手极快,令人眼花缭乱,真是看得人目不暇接。

寒光闪耀,在周围人群的惊叫声中,张灏侧身妙到毫厘的躲过一劫,还没等他反击,对方得势不饶人的又一剑刺来,张灏只得横立剑柄,叮当一声,宝剑碰到剑柄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张灏差点被削短五根手指。

间不容发之际,张灏被对方凌厉攻势逼得四处闪躲,但还是趁机不时反击,并没有被少女完全压制住。

几个回合下来,张灏又一次闪过对方直刺过来的剑招,狼狈的差点被伤到左臂,心中大怒,已经看清来人是个明媚皓齿的漂亮少女,年纪和自己仿佛,看着自己的神色满是不屑,就好似在母猫戏耍老鼠一般。

又是寒光一闪,张灏身子紧急后仰,就发觉鼻尖凉飕飕的,透骨寒气从脸上掠过,吓的远处姐姐好悬没晕倒过去,双手死死抓着秋惢白嫩的玉手,秋惢彷如未察觉一般,也是失声尖叫。

张灏表情古井般波澜不惊,即使他很少与人动手,但还是没被对方吓倒,右手闪电般一抖,软剑好似毒蛇一般急点少女小腹,那女孩面带冷笑,下一刻,身子如穿花蝴蝶一般原地旋转,轻松躲过力道用尽的剑尖。

因躲避来袭软剑,少女不得不手臂回撤,连带着三尺青峰舞成一团光影护在身前,不过女子到底臂力较弱,即使仗着宝剑大占上风,还是不敢和张灏的软剑硬碰。

借着旋转的腰力,少女盈盈可握的蛮腰一顿,手中宝剑斜劈直下,姿势曼妙的潇洒之极,隐隐间更是带出风雷之音,吓得远处人群情不自禁的大叫。

眼看着来不及躲闪,即使手中的软剑阻挡不住也顾不得了,张灏也没时间思考,这下他可是动了真怒,腰部用力一挺,压根躲都不躲,而是朝着斜劈而下的剑锋迎去,气势一往无前。

比起花团锦簇般的连绵剑招,张灏使得却是沙场之上的铁血剑法,根本没有什么捻转腾挪,什么你来我往,就算是被对手一剑斩掉自己肩膀,那也得拼死前换你一命,完全是悍勇惨厉的硬撼,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

紧守着灵台一丝清明,张灏根本当对方的宝剑于无物,反手上撩,也不管软剑能否挡住少女尽全力劈下的寒锋,左手猛的伸出,直奔少女面部击去。

少女习武多年,霎时间判断出对方这是要拼命了,尤其是见到对手神色决绝,目露杀机,心中一惊,顿时闹得手忙脚乱,她又怎敢和对方同归于尽?即使受一点点的皮肉之伤也不愿意,赶紧收剑急转,朝后避开。

但她却万万料不到,或是根本就没和谁人生死相拼过的经验,这心中胆怯,自然是气势上落了下风,而张灏虽然没在沙场上血战过,却时刻谨记家族的教诲,生死豪情这一刻澎湃而出,软剑如惊龙一般昂然直入,竟是完全一副置人于死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凶悍打法,一招一式刚猛无情,惊的少女只觉得立刻处身于杀意沸腾的战场之上。

一招受阻,招招不给你喘息之机,张灏一声虎啸,把个四尺长的软剑抖得笔直,借助腰腹全身之力,夹杂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凶猛绝伦的横砍,不等对方反击,又是一记回旋,照着少女头顶力劈下来,吓得少女赶紧横剑阻挡,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刺耳动静,少女身子巨颤,双手无力的下垂。

张灏步步杀机,根本不给对方反击机会,软剑飞快移交左手,气势惨烈的又是一记斜劈,顿时瞧得少女花容失色,急忙抬起无力的胳膊,想要挡住这一剑,趁着这个机会,张灏突然诡异的身体半转,飞起一脚把个躲闪不及的少女踢得倒退几步,一下支撑不住,青钢剑再也拿捏不稳,咣当一声,落在青石板上。

周围人立时惊呼,只见灏二爷哪还有什么怜香惜玉的神色,那好似毒蛇一样的剑尖,竟然直奔面色惨白,神色惊恐欲绝的少女咽喉而去。

“小弟,住手。”

就在众人面带惊骇,不忍再看下去的关键时候,还是张婉儿神色急切的大叫,这才使双眼血红的张灏回过神来,不过依然冷笑,手腕一抖,那毒锋不可思议的一拐,从少女玉颈边上穿过。

下一刻漫天青丝飞舞,看的众人连连抽气,那少女更是神色羞愤欲绝,恼怒之极的瞪着张灏,只见她一头秀发被拦腰割断,竟然只剩下齐耳短发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别说割掉人家女孩的如云秀发,张灏的鲁莽举动,可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比之直接杀死对方的后果,那也是相差无几的大仇了。

张婉儿神色惊慌,看了一眼苦笑不已的老夫人,眼光扫过二太太和几个姨娘时,只见她几位一脸的幸灾乐祸,气的张婉儿真想冲过去,狠狠的抽她们几个耳光。

正当众人兴高采烈,准备看场唇枪舌剑的文戏时,反正这比武既然已经分出了高下,那接下来肯定是得耍嘴皮子斗一斗了,可谁也没成想,灏二爷却依然不肯放过对方。

在满场的惊呼声中,张灏先是恶狠狠的一拳,顿时重重击打在对方如花似玉的俏脸上,一口鲜血喷出,那黄衣少女仰头吃疼之时,又是被张灏一拳重重轰在软绵绵的胸部上,只听咔嚓一声,显然是肋骨被打断数根,听的众人只感觉心惊肉跳,再一看,一个美丽的少女早已惨叫着倒在地上,身子抽搐几下,就那么的疼晕过去。

满院寂静,所有人全都不可思议的傻看着昏死过去,一脸鲜血倒在地上的少女,还有一脸煞气,昂然站立的安东侯张灏,只听见灏二爷语气极度冰冷的道:“大胆贱人,袭击本侯乃是死罪,来人,拖出去交由大理寺问罪。”

早就守在内宅外侧的十名张家亲随,急忙凶神恶煞一样的冲进来,可还没跑出几步,就看见大小姐张婉儿神色惊慌失措的吩咐道:“都退回去,别听灏儿的。”

面面相觑,亲随们苦笑着瞧着二爷的眼色,这可令他们左右为难,当看见二爷轻轻点头后,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又退了回去。

“灏儿,她可是魏国公家的嫡出小姐,那可是一个郡主啊!唉,你下手也太不留情了,没看见她一身黄衫嘛。”

望着姐姐张婉儿一脸焦急的模样,张灏满不在乎的笑道:“管她是谁,就是公主又如何?敢出手伤我,就是被我宰了,圣上也怪罪不到我头上。”

四周人群面面相视,人人哑口无言,此时真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做有恃无恐?什么叫做凶狠霸道?看看,人家灏二爷才是真正狠辣无情,又敢担当的爷们啊!难怪京城无人敢得罪这位小爷,果然是无法无天的魔王!

大家谁不知道,那躺着的少女乃是开国功臣徐达徐王爷的后人,人家的亲姑姑就是已经故去的皇后徐娘娘,那徐家可是明初唯一一家双国公的显贵,如今一个魏国公远在封地,一个定国公就在京城呢,此事要是传出去,那两个国公家怎能善罢甘休,不过也是,这英国公家就是吃素的了?估计京城又得上演一出龙争虎斗了。

那跟着少女同来的一群人,赶紧慌张的跑上来,张灏冷眼一瞧,见是几个丫鬟和唐家的两个少爷,也没有难为他们,随意的挥挥手放行。

此时二太太身边的一个姨娘抢了出来,指着张灏破口大骂道:“混账,你,你竟然打伤郡主,那是死罪啊,你这个凶手。”

这姨娘身后的女人,就连二太太和其她几个姨娘全都眉头皱起,心想此乃别人家族间的争端?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管的了的?真是多管闲事,此事也是你能参合的起的?不露痕迹的朝后面退了几步,显然不愿被这位连累,没的叫那魔王忌恨到自家头上,那可不是说笑的。

张灏不明所以的瞅着这个大哭小叫,恶狠狠指着自己的姨娘,还没等姐姐上前解释,忽然冷笑中右手一甩,只见寒光一闪,那软剑下一刻突然从张牙舞爪的姨娘胸前穿过。

“放肆,张六,马上去把这死人的亲族全部抓到东厂,有能日后威胁到本侯爷的男人,一律处死,其他人全都发配云南,交由舅舅他老人家看着处置吧。”

扑通,随着那还流露着不可置疑神色的妇人摔倒在地,张灏面无表情的指着四周呆若木鸡的人群,冷笑道:“你们可别忘了,本侯可是堂堂一品官员,一个小妾也敢当众辱骂当朝太子少师,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怎么,你们谁还敢不服吗?”

鸦雀无声,即使是唐家的老夫人何氏,此时都不敢面对动了真怒的灏二爷了,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恍然想起,人家不但是堂堂的侯爷之尊,可还是个超品的太子少师呢,就连太子殿下见了人家,那都得恭恭敬敬的道声好,更别说其他人了。

目光所及,再无一人敢抬头面对张灏冰冷目光,全都神色敬畏的低头不语,看的张灏冷哼一声,指着跪倒在少女身边的几个丫鬟,阴森森的威胁道:

“不就是魏国公家的郡主嘛?哼,管她是什么郡主,老徐家又能把本侯如何?要不是念在故去的徐王爷和皇后的面子上,今日非要了她的小命不可,你们赶紧给我滚,警告你们,三日内要是不离京滚回封地的话,第四日我保准要了她的命,滚。”

所有人全都真正的傻眼了,纷纷偷瞧着神色霸道,不可一世的安东侯,心中咋舌,暗道这小爷既然敢当众肆无忌惮的威胁人家,那就是真的不怕对方了,也是,两个落魄的国公而已,难道还真敢和永乐朝最显贵的英国公家为敌吗?此事又一目了然,这郡主先动的手,就是闹到圣上御前也是理亏啊,就算是好男不跟女斗,可刀剑无情的,伤到谁也是咎由自取了。

看着哭泣的抬起郡主快步离去的丫鬟,张灏歉意的看了眼苦笑不已的姐姐,又朝着神色惊恐的二太太冷笑道:“谁若敢在得罪我姐姐,那就试试看吧。”

说完后,张灏也不在停留,大步朝外面走去,没过多久,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就看见几名张家的武士,突然冲了进来,一把拽起地上的尸体拖着就走,紧跟着,外宅隐隐间传来哭喊声,显然,这姨娘的亲人都被人家给抓住了。

几个管家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还没得说话,就看见老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平静的说道:“传下话去,从今日起,二房自立门户,我滕国公家的面子,都被几个贱人给丢的干干净净了,哼,除了二姨娘外,其她小妾统统撵回家去吧。”

也不理会哭着跪地哀求的妇人,老夫人在张婉儿的搀扶下,缓缓朝自家院子里走去,那几个管事好半响方如梦方醒,看着无力瘫倒在地,平日高高在上的几个姨娘,还有一脸苍白,神色迷茫的二夫人,心中叹息。

英国公府前院,习武堂。

闷闷不乐的坐在房中,张灏沉着脸抬头遥望纱窗方向,不言不语的独自呆着,四周环境窗明几净,他所坐的下首处,并排放置着几排红木雕花椅子。

进门而来的几位青年摇头笑笑,也未和二爷见礼,不见外的各自寻个椅子坐下,其中一位年纪二十多岁,武将服饰的青年朗声笑道:“姐夫都未怪罪你,你小子倒好,躲在这里作甚?不就是第一次杀人嘛,用得着如此难受?”

来人正是滕国公唐瑛,昨日接到家人急报,真是大吃了一惊,此事要是发生在旁人身上,他断不会善罢甘休,这在自家府上动手杀人那还了得?

等赶回家中听到母亲妻子讲述了前因后果,原本心中不悦的唐瑛反而释然,平日他何尝看得惯几个姨娘的做派,只是道德礼教的约束,才一直强行忍耐着,这次小舅子替他出手,倒也算帮了他一个大忙。

见张灏不开口,唐瑛无可奈何的朝含笑不语的蔡永和朱银丰使个眼色,还是这两人多少知道二爷闷闷不乐的原因,当下朝滕国公含笑点头。

先伸手朝二爷拱手,蔡永笑道:“二爷,那姨娘的家人只有区区六人,两个男丁都是没有担当的软蛋,早就吓得跟一堆烂泥般不堪了,属下就擅自替您做主,把他们一家子都遣送去了云南,拜托那边代为妥善安置,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云南了,又赏了百两银子,那家人也是没骨气的,跪在地上就千恩万谢,人人满嘴诅咒死去的亲人。”

果然,此话一说,张灏立时长长的舒了口气,其实他何尝是个优柔寡断的性格,这斩草除根的道理,可比任何人都了解的明白,只是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到底事后心中多少有些不安,毕竟杀个女人无所谓,但连累到了无辜之人,只要是心中有点良心的,都会不忍心,张灏并不是个冷血之人,同样不能免俗。

唐瑛神色显得很高兴,怎么说那家人都是他府上的,能如此妥善处置,多少也算是个安慰了,身侧的朱银丰笑道:“老蔡做事定会万无一失,呵呵,二爷,那郡主之事都打探清楚了,此女和国公爷府上的二夫人有些亲戚关系,经常去国公府串门,从小在魏国公府里就是个骄纵之人,又因学了一身武艺,就好个打抱不平,可惜经常好心办坏事,往往听信一家之言,也不深思熟虑就出手伤人,这不,在家乡就因重伤无辜之人,才躲到京城避避风头,没想到却栽在了您的手上,此事圣上昨晚就已经得到消息,今早即命公公去了趟定国公家,当众把郡主的爵位给免了,吓得定国公刚刚把人用马车送回家去了。”

张灏扬眉惊诧的道:“圣上这是替我出气?古怪,以往都是各打一耙的,今次真难得伸张正义呀,呵呵。”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全都哭笑不得,不过他们可没胆量背后议论皇帝,其实只要二爷没把人家杀死,那就算不得什么大祸,顶多上门赔礼道歉而已,那还得圣上逼着二爷不可,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也用不着担心二爷年轻气盛,拉不下脸去上门请罪了。

蔡永疑惑的问道:“那这位郡主一身武艺从哪学的?能逼得二爷很是狼狈,显然是出自名师!”

朱银丰顿时哑口无言,想了想才摇头道:“这个到不知,也许是滕国公府上的亲卫所授吧,想那故去的徐王爷,可是有一身鬼神莫测的神通,手下有几个武艺不凡的家人,倒也不奇怪。”

就是张灏也同意他的观点,不过蔡永却沉思不语,忽然开口道:“不行,此事一定要查个清楚,不然总是一件隐患,好在伤的人家姑娘不算太重,倒也不算是什么生死大仇。”

唐瑛和朱银丰立时苦笑,心想都把人家打成重伤,还不算太重?更是割了一头秀发,估计这一辈子,都别想那大小姐能原谅张灏了,估计咬死灏二爷的心思都有。

蔡永随手召来一位亲随,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随着那亲随离去,几个青年神色古怪的嬉笑,纷纷不怀好意的盯着张灏瞧,神色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这辣手摧花的惊人事件,可立时成了京城街头巷尾,最是新鲜的奇闻了都。

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张灏悻悻的骂道:“唯小人女子难养也,真要是杀来些师姐师妹,师傅师伯的,就让你们这些家伙打头阵,也让你们尝尝被女人追杀的滋味。”

大家立时哄笑,纷纷假仁假义的大拍胸口,鬼哭狼嚎的表示愿为灏二爷赴汤蹈火,好生的会会那帮子武艺高超的美女们,最后这帮青年真是越说越是兴奋,连比带划的闹成一团,一个个讲的真是吐沫横飞。

爷们们聚在一起胡说八道,自然是越说越下流,什么把美女征服在胯下,大战三百回合一类的,统统嬉皮笑脸的大讲特讲,就连平日性子严肃的唐瑛,也难免起劲的怪话连连,听的张灏大叹遇人不淑,骂他们真是一群败类禽兽。

话说昨日不但生平第一次杀人,还第一次亲了女人,真算不得什么光彩事,没的惹人恼火,不过张灏心中却半点不后悔,如此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就算是被她真占了理,即使自己真的理亏,一样该打就打,该杀就杀,就算是来了个天仙也是一样,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被个美女捆住手脚?真要是如此窝囊贱骨头的话,还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既然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张灏也不再去想它,其他人同样神色轻松的互相说笑,原本此事就如张灏昨日所说的,一个女人斗胆出手攻击朝廷命官,就算是位公主,一样得被皇帝狠狠的处置,这古时男女尊卑有别,要是个平民百姓也就罢了,可问题是,你竟敢攻击一个侯爷,还是个深受皇帝宠爱的子侄,那可是件大逆不道的恶事了。

也是活该那位郡主倒了血霉,本意只是想吓唬张灏一下,杀杀这位侯爷的威风,却没成想,反而把自己给彻底栽到了人家脚下,真是踢到了块大铁板上。

谁人能事先料想得到,这灏二爷可是个软硬不吃的脾性,更是个看不惯女人作威作福德行的辣手摧花之辈,话说也是那位美丽郡主见惯了奉承的豪门子弟,以为灏二爷同样一见她花容月貌的,就会骨头立刻轻了三两,立马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呢。

你要是让他三分的话,他绝对不会和你计较,可惜非逼着他出手,那这位安东侯的反击手段更是凶残霸道,那根本就是直接置人于死地的冷酷无情,绝对没有半点折扣可打。

经此一事,张灏的凶名可是顷刻间传遍京城,别说其他豪门勋贵,就是朝中百官,此时也没人敢在惦记张家了,也算是不经意的给大家伙上了一课,灏二爷睚眦必报的性格可算是至此越加深入人心了。

放下心事的张灏立时满面春风,和几位好友说笑了一会儿,当即拉着大家一同饮酒,席间还难得叫来几位秦淮河上有名的红阿姑,不过却未命她们上席伺候,而是在一边弹唱小曲。

整个院子里所有的亲随,这下子可是人人轰动,都跑到门口朝里面偷瞧,更是吆五喝六的吩咐下人,也不顾天气有些寒冷,当下在屋外头摆了十几桌酒宴,连二管家张虎都闻讯跑来凑热闹,张灏苦笑,只得任由他们折腾,也不理会。

内有几个姿色颇佳的姐儿相陪,外有一群好色之徒不时的嬉笑哄闹,这话题自然是一直围绕着女人打转,蔡永别看外表一副文绉绉的斯文模样,可是心里花花肠子着实不少,酒过三巡后,一脸通红的指着粉头笑道:“来,唱一首落梅风听听。”

几位姐儿甜甜一笑,当即弹奏了一曲既哀怨又香艳缠绵的调子,其中一个姿色最佳的美女,神色故作哀怨的唱道:“黄昏想,白日思,盼杀人多情不至。因他为他憔悴死,可怜也绣衾独自!灯将残,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眠心硬,浑似铁,这凄凉怎捱今夜?”

一曲方罢,汉子们纷纷鼓掌怪笑,虽然他们都是些习武的粗汉,可这几年,都或多或少的被张灏逼着读书识字,而人家唱的词意也不是难懂,基本都听了个明白。

张虎面带深意的嘿嘿大笑,立时笑着数落道:“都说这文人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以前还不相信,今日一见,这真是名不虚传啊,蔡永,你小子别想糊弄住哥哥,你这是在勾搭美人儿,想着暗示人家晚上陪你睡觉吧,哈哈。”

其他人哄堂大笑,几个姐儿也是脸色红红的低头窃笑,尤其是那唱曲的美女,更是眼眸似水的瞅着对面的英俊青年,显是对他颇为青睐,看的其他人嫉妒加羡慕,纷纷高声笑骂。

蔡永哭笑不得的叫嚷道:“张大管家,张哥哥,您真是错怪我了,唉,跟你们也说不清楚,讲给你们听,那也是对牛弹琴。”

到底是聪慧之人,知道和这帮家伙说什么也白搭,难道还讲这首词曲的由来典故,背后的哀婉故事不成?他们能信自己清白没有邪念?那才是天方夜谭呢。

求救似的看着张灏和唐瑛,也唯有这两位文武双全之人,应该了解自家心意了,可此事蔡永却偏偏料错了,那两位不但不替他解围,反而跟着起哄,唐瑛举起一碗水酒,笑道:“赶紧喝了,自己想女人陪你洞房花烛,那就明说,一个爷们就得敢作敢当,怕什么,来,只要你干了三碗酒,今夜哥哥痛快一次,一会儿就做个东道,请大家伙同去秦淮河,找个最好的青楼好生快活快活。”

即使身份高贵,可唐瑛毕竟是个武将,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平日和手下粗俗军汉喝酒的时候多了,跟这群张府的家人一起胡闹,比之和豪门子弟,朝中官员感觉更加舒服自在,混不在意大家地位悬殊,再说,这些都是兄弟张灏的心腹手下,他自是得倾心接纳。

一听还有此等天大美事,真是听的一百多位武士人人高声喝彩,纷纷站起,气势高昂的朝主桌上的滕国公敬酒,也是因唐瑛身份与众不同,乃是主子最亲近的姐夫,这才敢肆无忌惮的应和,也不怕二爷恼怒。

蔡永苦笑,也不敢扫了大家的兴致,赶紧端起酒碗,一连干了三碗,就看见唐瑛哈哈大笑,豪爽的把酒一饮而尽,在一片喝彩声中,众人都跟着仰头把酒喝干。

唯有端坐不动的张灏,只是笑笑了事,不过神色倒也笑吟吟的,这做人做事要懂得进退,既然一力阻止姐夫纳妾,那唐瑛偶尔的花天酒地行为,就得完全当做没看见了,甚至都得帮他隐瞒姐姐,何况姐夫此人处事稳重,根本不是个好色之徒,往日很少流连于青楼楚馆中。

唐瑛满不在乎的瞪了张灏一眼,当小舅子的只得赶紧把酒饮尽,这姐夫此刻醉醺醺的,可不敢惹他动怒,都当着自己的面,大声嚷嚷的要去找小姐了,在不知趣那可就要挨拳头了。

一边的张虎可是心痒痒的坐立难安,他可是府上有名的妻管严,和大爷张睿,张家嫂子的丈夫张三,眼前的张家女婿唐瑛,并称府上有名的四大怕老婆爷们,羡慕不已的笑骂道:“你们几个倒好,人人都未成家,奶奶的,二爷,赶紧给他们说上几门亲事,找些最厉害的丫头当婆娘得了,看他们还敢偷跑出去花天酒地。”

一群醉汉相伴出了府,轰轰烈烈的集体逛青楼去了,张灏放心不下,当下命几个下人出府,调派东厂的番子暗中照应,即使领头的是位国公爷,但在这王爷遍地走,大臣多如狗的京城中,天知道在那三教九流聚集之所,会凭空惹出什么风波出来。

独坐在皓月当空的院子中,张灏手握着一杯热茶,身后则站着三十多位族中子弟出身的锦衣卫,其中已经升为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的张战,更是满面春风的恭敬说话。

因纪纲专权,这些年来真是作恶多端,气的皇帝朱棣震怒之下,当即又把锦衣卫一分为二,非为南北镇抚司,早在太祖朝时期,锦衣卫因形势发展,就在洪武十五年时,增设过北镇抚司,专门负责审理皇帝钦定的案子,如今恢复北镇抚司衙门的锦衣卫,也远远不如后世一般恐怖,拥有属于自己的诏狱,可以不经请旨即任意缉捕大臣。

权利分化,张灏对此也说不上是好是坏,不过起码对于目前的锦衣卫是种削弱,北镇抚司只是独立负责审讯案件,不过还是受锦衣卫指挥使的节制,但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不必时刻看着上司脸色行事。

总旗张强,顺理成章的成了北镇抚司的百户,现在锦衣卫的指挥使暂时空缺,原本皇帝想命张灏提调锦衣卫,可此刻这个烫手山芋哪敢接住?被张灏模凌两可的婉言谢绝了。

朱棣深思熟虑后,也没有马上指派谁人担任锦衣卫指挥使,按照惯例,这指挥使都是由皇帝亲信的勋贵武将担任,他看中张灏的懒散性子,深知这孩子没有野心,又对皇室忠心耿耿,决定放些日子再说,一等英国公张辅从南方领军回京后,卸下军权,再由张灏接管锦衣卫,也算是对张家的变相补偿。

如此一来,张战的地位立即水涨船高,这南镇抚司下设五个千户,又因这些日子对锦衣卫内部大肆清洗,纪纲的心腹官员基本都扫荡一空,张战就成了南镇抚司五个千户中,当仁不让排名第一的首领,而上面几个指挥同知和指挥俭事,也就成了虚职,统统被当成了一个摆设,而真正的实权则峰回路转,令人哭笑不得的,又送到了张灏手中。

现在的锦衣卫,被张灏一通胡乱指挥,早就不是什么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衙门,反而更像个慈善机构,就听见张战笑道:“这个月,京城内外衣食无着的人家,凡是家中老无所依的,基本都按时送上一份钱粮,而家中有幼儿的,也都送到各家商铺里做了学徒,家中有壮劳力的,更是统统撵到城外,每家分得二十亩田地,三年不用上缴钱粮,如此一来,京城百姓可是人人交口称赞,齐声感激陛下的生命之举呢。”

张灏满足的笑笑,圣上总算是开始关注天下民生了,也是,随着北方安定,国库立时开始有了盈余,这永乐盛世可不是说说而已,那是真的天下富足,这些年,大兴土木,大动干戈的地方多了去了,就算是如此,户部也未真个哭爹喊娘过,要不是后期蛀虫太多,又倒霉之极的赶上小冰河时期,大明朝根本不会因内忧外患而国破家亡,起码还能撑个几十年。

而京城内外生活最是贫困的百姓,除去真的衣食无着人家外,那些家有男人的,大多是些好吃懒做的闲汉,对于他们可不必客气,而对付他们最有办法的,那当仁不让就属成天偷鸡摸狗的锦衣卫好使了,这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

“嗯,今后你们就主要关注百姓生活,至于什么大臣有无异动,都省省吧,还有,那些太监清除的怎么样了?”

“回二爷,您的奏折圣上已经恩准了,本来太祖皇帝就立下过太监不得干政的铁律,这次又牵连出这么多的公公,当然圣上会痛定思痛下,过些日子,就会开始裁撤内宫太监人数了,呵呵。”

随着张战喜气洋洋的回话,张灏却面无喜色,这信任太监的传统,就是在朱棣身上发扬光大的,这多疑的皇帝,比起身边伺候自己的太监们,根本不怎么信任外臣,不过还好,此时的太监各衙门只是刚刚开始萌芽,还未长成庞大囊肿,多达十几万宦官的惊人局面,还有时间徐徐图之。

继续听着张战的汇报,张灏时不时的吩咐几句,这灏二爷亲自坐镇家中,暗中保护一众家人出去找小姐的荒唐事,总算是有了个堂而皇之的借口遮羞,也算是公私兼顾了。

一直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随着一位家人跑进来,告知那帮无耻之徒已经打道回府,才算是结束了一场并未发生的闹剧,心说这帮混蛋还算知趣,要是真敢一夜不归的话,看明日怎么折腾你们。

张灏含笑站起,朝着族中子弟淡淡吩咐道:“过去把大伙都接回来,还有我姐夫,一定要安全送至家中,去吧。”

“是,二爷。”这群锦衣卫全都躬身答应,然后在张战带领下,当即动身离去,顷刻间,空荡荡的院子里人走一空。

一个人独自返回内宅,此时各处院门都已经落锁,唯有靠近醉梦居的一方侧门,早有紫雪和含春两个丫鬟,和几个婆子守在门房里,等待着主子回来。

瞧见二爷的挺拔身影,丫鬟婆子赶紧提着宫灯迎出,紫雪皱着眉头,盈盈走至张灏身边,围着主子打了个转,捂着鼻子不满的道:“看这一身酒臭味,难闻死了,越来越不像话,不是在外惹是生非,就是在前院醉酒不归,您瞧瞧,这都几时了?”

急忙低头左右嗅了嗅,仔细端量下一身的污渍,张灏不好意思的失笑道:“管家婆,小小年纪就学着人家嘴碎,算你这次占着理,是二爷我理屈,呵呵。”

想了想,张灏嫁祸他人的埋怨道:“其实都怪他们,你就没在场,那些家伙喝酒也不守个规矩,一碗酒没等进肚子,就能泼出去半碗,还全往我身上招呼。”

故意板着脸,紫雪眼眸含笑的冷哼,身边的婆子立时大笑,含春提着灯笼笑盈盈的眼珠直转,故意磨磨蹭蹭的不上前来。

一边解释,张灏还一边很无辜的掀起天青色的大氅,嘿笑道:“你们看,可不是我喝多了,这上面都是他们洒上去的酒水。”

可没成想,一听到少爷身上都是外人溅上的酒渍,立时把两个俏丫头熏得跑出老远,含春更是早有先见之明的抢先一步,回头娇笑道:

“二爷,您自己走回院子吧,我们可不愿扶着个邋遢少爷。”

看着逃也似闪身进了院门的娇俏身影,张灏苦笑,知道她们俩看出自己没喝醉,又不愿意接触到外人的痕迹,话说女孩子们都爱干净,自己身边的更不得了,一天都恨不得洗八次澡呢,不在意的朝着几个婆子点点头,跟着走入院子里。

刚进自己院中,张灏就看见探春和慕容珊珊几个女孩,正坐在一座凉亭下说笑,四周摆放着几具炭盆,这天气渐渐暖和,倒也不怕受冻难捱。

虽然奇怪她们未去安睡,张灏也不理会,只要身边人谨守规矩,他从不干涉她们的个人自由,就算是整夜不睡也无所谓,自顾自的沐浴更衣去了。

在书萱和紫雪的伺候下,张灏换上一身干爽衣衫,只在额头缠了个大红金丝抹额,趁着含春蹲在地上为自己穿鞋的工夫,随意问道:“今日园子里都发生什么趣闻了,说出来听听。”

正细心给他打理头发的书萱,轻声笑道:“今日老祖宗带着太太们去山上的清虚观里吃茶听道了,据说才来个女道长,人长的跟个仙姑似地飘逸出尘,道法可高深呢。”

张灏抬起胳膊,任由紫雪紧贴着自己,俏丫头手里拎着条碧玉翡翠腰带,也是书萱站在身后,紫雪只得从正面环抱自己,软玉温香满怀,张灏到没什么感觉,天天如此,早已经习惯此等香艳事了。

“嗯,这我知道,那姑子还是我请来的呢,她可是姚叔叔的师侄,前年从峨眉山下来云游四方,这几个月会在京城歇歇脚,看中咱家清净无人打扰,估计过些日子就会离去了。”

“原来如此,就说那道长架子摆得老大,前几日大奶奶上门烧香都吃了个闭门羹呢,气的奶奶今日就撺掇老祖宗过去,还好,总算是开门迎客了。”

“哈哈,就属嫂子会作怪,你们想呀,人家一个方外之人,见权贵不折腰,遇富人不低头,视金银如凡尘俗物,这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做派,比起京城附近那起子只会苟且专营的和尚尼姑,真是高下立判啊!”

紫雪等几个丫鬟笑着点头,含春也已把鞋子为二爷穿好,笑嘻嘻的蹲在地上也未起来,倒是书萱惊喜的笑道:“二爷说的对,看来道长真是个活神仙了,明日就去求求她给婢子算上一卦,嘻嘻。”

这话立时惹得紫雪抬起头,先是满意的看了眼系好的腰带,紧贴着张灏的身子,扭身朝外靠了靠,似笑非笑的盯着书萱,取笑道:“莫不是姐姐要去算算姻缘?那可不必了,妹子就能预知未来几十年,咱们书萱姐姐呀,那可是天生的姨娘命呢,哈哈。”

立时气红了俏脸,还没等书萱动手,紫雪早就轻轻一推张灏的胸膛,整个人如蝴蝶般朝着院子外跑去,气的书萱跟着追了出去,边跑边骂道:“今日非撕了你的嘴不可,成日就知道取笑我,死丫头别跑。”

张灏笑笑,朝着低头捂嘴偷笑的含春问道:“姑娘们今日还是诗社聚会吗?”

“呵呵,是啊,白日还在香宛阁中作诗呢,对了,晚上几个姑娘喊着没有尽兴,好像都去了沐姑娘的翡翠轩,现在应该已经散了吧。”

“也好,反正也不困,就过去看看,也许还能讨杯茶吃呢。”

站起伸个懒腰,张灏满意的垫垫脚,脚上套着的鹿皮软靴都是事先捂热的,穿起来非常暖和舒适,顺手把一直蹲在地上的含春拉起,吩咐道:“你们不用等我,要是沐姐姐那落门了,我就去母亲或是老祖宗那瞧瞧,一时半会的回不来。”

含春乖巧听话的点头,笑着陪在张灏身后一起出了屋中,还不忘顺手取了件貂皮斗篷给张灏披上,又把一盏宫灯递给主子,一直送二爷出了院子,这才扭身朝凉亭中走去,只见书萱和紫雪两位姐姐,还在那娇笑着追逐厮打,其她人都在一边抚掌起哄。

不提一群丫鬟就这么闹了半宿,张灏一个人拎着宫灯出来,顺着一条游廊直接走向翡翠居,两个院子离得不远,中间只隔着两个小花园,长廊中每隔十几步就悬挂在大红灯笼。

一路上遇上十几位提着灯笼巡视的管事妇人,看见二爷晚上出来赶紧纷纷上前见礼,其中一个正是张三嫂子,疑惑的问道:“二爷这是去老祖宗院子?”

张灏笑道:“我这是去沐姐姐那,对了,也许会留的久一点,你们就不要理会翡翠轩的动静了。”

大家伙全都神色暧昧的低笑,张灏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理会她们背地里如何乱猜,反正都是自己长房的心腹家人,也不怕谁乱嚼什么舌根,再说自己年纪还小,根本不惧流言蜚语上身。

走到翡翠居,张灏远远望去,只见院子外虽然灯火黯淡,可里头的几排纱窗却隐隐透着亮光。

情不自禁的抬头看向璀璨夜空,但见一轮皎月高悬群星之间,好似银河清浅,珠斗烂斑,照的院宅犹如白昼,一看夜色,显然还未到午夜。

心想难怪房中人并未安寝,张灏低头寻思了下,要是沐姐姐已经睡了,那自己就到别处去好了,不过怜霜刚刚进京,她这般年纪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既然屋里还掌着灯,那就说明问题了,不然丫鬟们怎敢点着这么多的烛火。

料到沐氏姐妹还未睡觉,张灏当即朝里面喊道:“开门,有人听见没?”

又接连喊了几声,没过多久,最外边厢房的房门被人推开,只见一个妇人穿着单薄小衣,披着件碎花棉袄,踢踏着一双绣花鞋走出来。

“谁呀?这么晚了还喊人,莫不知道姑娘们都睡下了吗?”

隔着如栅栏一样的清漆木门,张灏就算没提着宫灯,也能从缝隙中借助月光看得分明,笑道:“沐妈妈糊涂,这大晚上的,除了我之外,岂能有别的男人过来串门?”

那妇人此时才回过神来,一脸的不满立时不翼而飞,吃惊的哎呀一声,急忙叫道:“都是妈妈糊涂,二爷千万见谅,这就给您开门。”

急忙踢踏着布鞋跑上前,心急之下,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吓得妇人开院门,红着脸笑道:“都是二爷惊到了婢子,可在你眼前险些丢了大丑,赫赫。”

作为沐怜雪身边的下人,自是比园子里的其她人待遇高些,平日就算是张灏,也是对她们客客气气,正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丫鬟妇人们只当张灏为自家未来姑爷看待,话里话外的从不见外。

笑着和妇人说话,张灏朝着正房走去,只见吱呀一声,一个俏丫鬟闪身而出,显是听到了外面动静,跑出来看个究竟,一见是二爷过来,顿时笑容满面的道:“奴婢给二爷请安了!正巧呢,姑娘们还未睡下。”

边说边翘起脚跟,伸头朝后面瞅去,当瞧见未有园子里巡夜的管事妈妈过来后,丫鬟心虚的拍拍胸口,模样俏皮的笑道:“二爷快进屋来,姑娘们正在偷着玩耍呢,可不敢让诸位管事妈妈发觉,那可就少不得被妈妈们训斥一番了。”

哈哈一笑,张灏自是知道管事妇人乃是如何的铁面无私,这也是出于他的授意,毕竟园子实在太大,而丫鬟妇人的数量又实在是太多,要是平日不派人日夜巡视,时刻看紧门户的话,那可保不准发生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出来。

跟着丫鬟进房,那妇人笑着径自回屋,等拐过几道角门,就看见一脸睡意,打着哈欠的奶妈王氏走了出来,看见张灏立时亲热的笑道:“灏哥儿自个进去吧,妈妈得先回屋睡睡,这岁数大了,真是受不得熬夜,一会儿你要是身子乏了,就直接来我屋中就寝,要不就和妹妹们挤挤,今晚就别回去了。”

张灏笑着答应,如今他才十五岁,在姐妹屋里睡觉倒也无妨,加上身份娇贵,也无人在意此等小节,要是别的兄弟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想都别想混进来。

等着王氏走回屋里,张灏方迈步进了沐姐姐的闺房,只见屋里香气怡人,四周摆放着从南方运送过来,宫中花匠在暖阁中细心栽培的花卉。

二十多盆七尺高的菊花,正是张灏派人送过来的,都是有名的异种奇葩,大红袍,状元红,黄粉西,玉牡丹,醉杨妃,紫袍金带,满天星,可谓是各个含株怒放,朵朵争奇斗艳了,把个闺房妆点的鲜香艳丽,如入百花园中。

众位姐妹全都一身单衣,各色薄绸褂袄,下身一体的大红绸纱裤,连个外裙都没穿,衬得身段玲珑娇柔,千娇百媚,别有一番闺中慵懒滋味。

姑娘们正聚在炕上围坐,中间放置着一张方桌,上面摆满了菜肴,身后除了各式梳妆衣柜外,还摆放着几只金瓶,上面插满鲜花,人人巧笑倩兮,真是人比花娇,笑嘻嘻的盯着张灏。

几位妹妹倒也罢了,怎么说都是自家兄长,人人毫不见外的举止大方,沐氏姐妹同样不见羞涩,一个年纪小不在乎,一个和表弟多年亲密相处,成日里耳鬓厮磨的,基本上就是和灏二爷坦诚相见,也顶多含羞而已。

可那萧氏姐妹却立刻闹了个大红脸,又不好意思明目张胆的找件衣物遮羞,心头砰砰乱跳,唯有强作镇定的低头不语,可谓是心里又羞又喜了。

这一群含苞待放,比之名花还令人喷血的群芳内衣秀,即使是张灏也有些受不了,但见姑娘们,清一色头上治的珠子箍儿,黄灿灿的金灯笼坠子边,串串翠玉铃铛轻轻垂下,玉串之间不时叮铃作响。

未施粉黛的天然丽色在眼前乱晃,倩影处处,眼花缭乱,好在张灏这几年也算是混迹在女人堆里,头前的惊艳一过,当即面无异色的恢复平静。

真是粉妆玉琢银盆脸,蝉髻鸦鬟楚岫云。

媚姿百态涟漪起,月照纱橱人未眠了。

姑娘们还好,大多衣衫端正,可丫鬟们却因不时走动伺候,兼且屋里闷热,人人身上那翠蓝兼四季团花喜相逢缎子的小袄,可是穿的七扭八歪,斜上头的金扣更是大开三四个,那里头两座鼓胀发育的胸部高耸,顶的各色香艳肚兜外露,大多用一条白绫儿汗巾塞在衣领上遮挡了事,甚至在眼前一弯腰的时候,就能一眼瞅见环绕白嫩颈部的粉红细绸带。

丫鬟们轻声细语的坐在大炕边上玩耍牙牌棋子儿,也不在乎此时衣衫不整的,也没人理会二爷进来,反正有入画等几个丫鬟伺候主子,自是乐得清闲,看的萧氏姐妹更是脸红如血,不过好在人人如此不避着来人,心中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入画早已守在炕下,笑着上前帮着张灏脱下外衣,倚在沐姐姐身边的怜霜,调皮的挤兑道:“哼,哥哥又是外头花天酒地了吧?听说还召来几个美人相陪呢,此时方知道过来看看妹妹们,怎么?没要人家陪睡吗?”

“人小鬼大,真是胡说八道。”

笑骂着好不要脸的怜霜,脱去裘皮的张灏,一身白缎子紫竹苍松图案的长衣,腰间盘着紫边的白玉翡翠腰带,外罩一件深紫色的官纱,就连脚下都是鹿皮紫缎子面的朝靴,看的众位少女眼眸一亮,纷纷暗自喝彩。

历朝历代,基本上都是黄色最尊贵,紫绯二色次之,不管是张灏本就长得风神如玉,还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身不经意的打扮都显露出卓尔不群的尊贵之处,这可不是随人都敢公然穿戴的极品颜色了。

失笑的看着脸蛋红扑扑的沐怜霜,显然是已经喝了酒,其她几个妹妹仗着人多势众,纷纷嘻嘻哈哈的娇声指责,倒是年纪略大的沐怜雪和萧氏姐妹,红着脸笑骂怜霜不知羞耻,此等羞死人的话也敢肆无忌惮的出口。

大笑中脱鞋上炕,张灏今晚兴致颇高,厚着脸皮一上炕就挤到沐姐姐身边,立时把怜霜挤出老远,气的小丫头凤目圆睁,娇声不依的缠着哥哥。

沐怜霜年纪小,自是不在乎男女之分,后来干脆紧靠着哥哥而坐,其她姐妹也不在意,萧家姐姐善解人意,羞涩的笑道:“在外头喝了酒,想必腹中空空吧,正好刚上来的小菜稀粥,哥哥趁热垫垫肚子吧。”

早就闻到米粥散发而出的扑鼻清香,张灏含笑点头,朝桌子上一看,高兴的笑道:“真是来得巧,呵,还是碧粳粥呢,咦,还有饼,十香瓜茄,香油拌菠菜,不错不错,这是什么,好香啊!”

笑指一翁砂锅,因上面还有盖子,张灏才故意有此一问,不过从那冒出的蒸腾肉香,已经猜到里面是炖的鸡汤。

此外桌子上还有些烧鸡烤鸭,腊肉火腿,不过到引不起张灏的兴趣,这一问可是惹得几个妹妹嬉笑,沐怜雪眼含深意的笑道:“今晚也是你有口福,这几个小菜,可都是两个妹妹亲手下厨做的呢。”

萧家妹妹萧雅月轻抬素手,娇娇弱弱的指着那砂锅,暗自奉承的道:“沐姐姐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妹妹们就想着为姐姐补补身子,多承姐姐一直照顾我们姐妹,也无以为报,倒是献丑了。”

姐姐萧雅云闻弦歌知雅意,急忙跟着抬起玉手,帮着妹妹一起把桌上的一碟甜酱瓜茄,一碟蒸的黄霜霜乳饼,两碗粳米粥,几碟子色香味俱全的小菜摆到张灏和沐怜雪眼前,低声道:“还请哥哥姐姐莫要嫌弃妹妹的手艺。”

心中轻叹,沐怜雪怎会看不出她们尽心巴结自己的深意,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于萧氏姐妹的殷勤小意,善良软弱的性子还是较为满意的,加上怜惜她们的遭遇,又有老祖宗和太太王氏的暗中授意,即使心中有些不情愿,还是已经有了让她们俩成为自己姐妹的心理准备。

这时代能从小青梅竹马的成就姻缘,对方又是自己最是中意的男人,那已经是罕见难逢的几世福缘了,至于什么真挚感人,惊天地泣鬼神一样的爱情,根本就只属于艳情小说里的杜撰,基本等同于痴人做梦的玩笑事了。

沐怜雪即使心比太高,可也从没奢望过和张灏彼此两人相守一生,至于两人间的感情,更是夹杂着友情亲情,淡淡携永而温馨甜蜜,对于那炽烈如飞蛾投火一样的单纯爱情,沐怜雪反而不屑一顾,背负着家族义务的大家闺秀,其身上的责任永远是第一位的,其她豪门小姐几乎人人如此,真想谁看中个情郎而跟随他抛弃家族浪迹天涯的话,那可是世上第一等的忘恩负义之人了。

别说男女尊卑有别,这时候本就没什么爱情可言,就是大家闺秀身处在深宅大院中,如何能有那才子佳人偶遇之事发生,即使在什么后花园,道观佛寺一类的偷情场所一见钟情,但问题是,除了私奔基本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门不当户不对,寒门才子娶大户人家的小姐为妻,简直比登天还难,除非女方父母脑子烧得糊涂,才会任凭亲戚好友的百般嘲笑,把女儿拱手送人,还得搭上无数嫁妆。

反之一样,即使是张灏,也不可能对天下美女予取予携,只要是娶了沐姐姐为妻,那么其他家的嫡出小姐,就别眼馋的惦记了,就算是皇帝同样如此,这些年进宫的秀女,几乎就没个地位高的,都是下层官员和平民百姓家的闺女而已。

心知肚明这娇媚姐妹花为何讨好沐姐姐,就是其她姑娘何尝看不出?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出言挤兑,也是萧家姐妹低调做人,平日对人亲切客气,总是斯文有礼,这才没人想为难她们。

至于收不收了她们姐妹,张灏倒没想过,这还得看日后相处的如何,至于对人家姐俩有无感情?嗯,好感有点,爱情半点皆无,即使对沐姐姐,张灏也只是喜欢而已,至于爱上谁,估计以灏二爷的性格,应该是不大可能了,身份地位高高在上,根本就用不着低声下气的追求什么绝色美女,反而成天为身边美人太多而苦恼不休。

(今天第一更,拜托大家收藏,推荐,还有第二更)

就着可口小菜,张灏几口就把一碗碧粳粥喝的干干净净,其她姑娘家家的胃口浅小,哪有他这般爽快?不过看着男人狼吞虎咽的大气吃相,自是跟着胃口大开,纷纷浅尝几口,笑吟吟的赞起萧家姐妹的好手艺来。

眼见张灏吃完,沐怜雪把自己用过几口的小碗推过来,笑看着对方毫不见外的捧起就吃,心中丝丝甜蜜涌过,笑道:“别吃的太多,那里可有两个妹妹精心烹煮的鸡汤呢。”

早就眼馋不已的沐怜霜,赶紧嚷道:“萧姐姐,你头前还未说完呢,这山鸡汤我只尝了一口,可比家乡的云南汽锅鸡味道还要鲜香三分呢,如何做的?”

妹妹萧雅月不好意思的笑笑,声音清脆如珠,轻声道:“哪有怜霜妹妹说的那么夸张,咱们小家小户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做法而已,可比不得大户人家的诸多讲究,呵呵。”

她声音软软腻腻的甚是动听,低头吃粥的张灏也不禁抬头朝佳人看去,看的他险些把一口稀粥喷出,暗道难怪就属她们俩羞涩难安,原来如此。

原来比起自家姐妹的含苞未放,人家萧氏姐妹的酥胸却茁长成长,竟都是一对圆滚滚,挺翘翘的大胸,把个单薄小衣撑起的高高耸耸,真是见之使人大感惊心动魄,都快替她们担心,下一刻就要裂衣而出了。

立刻察觉到灏二爷如雄鹰一样的敏锐眼神,萧雅月又不敢出声阻挡,更怕被其她姐妹发觉,心中羞得真是无地自容,可表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任凭对方在自己胸前来回巡视。

身边的姐姐萧雅云含笑道:“此汤名唤八宝鸡尖汤,其实用料很简单,取的是雏鸡脯翅上的尖肉,把骨头剃净剁碎,切成细丝,用沸水炒上三遍,去掉山鸡的土腥油腻味,再用老汤文火慢炖,放上海参鲍鱼等干货研磨而成的配料,在略添些玫瑰花瓣等药材,加上椒料,葱花,芫荽(香菜),酸笋,油酱,揭成清汤即可,没有海货也成的,只是味道不免差些,那就该叫尖汤了,八宝二字不提也罢。”

随着萧雅云娓娓道来,其她人真是面面相视,其实此等做法并不复杂,不过那用料却绝不像她说的那么轻巧容易,就是熬上一碗鸡汤,恐怕就得费上两只雏鸡,如此一大锅的八宝鸡尖汤,没个几十只的小山鸡别想做成,此外还有那些老汤海货等配料,更是所费惊人,和自家府上一些劳民伤财的菜肴一样,实在是令人咋舌。

不过在场众人倒也没有太过吃惊,毕竟人人锦衣玉食惯了,就是比这还要贵上无数倍的珍馐,那也视若等闲,即使是张灏一样不置可否,此汤所用的食材倒也不算是太珍贵,老百姓家大可以把山鸡直接扔锅里炖上,添些蔬菜就好,那不也是香喷喷的鸡汤吗?

无非是女孩家心灵手巧,变着法的琢磨另类做法呢,也不算是浪费,那些剩下的鸡肉更不会糟蹋,立时就成了下人的美味盘中餐。

“嘻嘻,那可得多喝上几碗鲜汤,云姐姐,你给我盛一碗好吗?”

面对沐怜雪可爱的小模样,萧家姐妹彼此苦笑对视一眼,更不着痕迹的偷瞧了下乐呵呵的灏二爷,眼看推脱不过,唯有心下一横,羞答答的跪坐,任凭胸前波涛汹涌暴露人前,小心翼翼的给大家盛起汤来。

好一阵抽气声,张灏心中大笑,就见远近的少女们,纷纷惊讶之极的看着人家那对豪胸,情不自禁的低头瞅瞅自家的小馒头,不时有未发育的丫头泄气嘟囔,身边还传来怜霜微不可闻的嬉笑道:“姐姐却没人家大,可也不小呢,哥,你看呀!”

张灏没好气的瞪了嬉皮笑脸的怜霜一眼,可也禁不住好奇心大起,话说这一年多还从未和沐姐姐同塌而眠过,当年可是就已经初具规模了,互相撕闹时还摸了多次呢,不由自主的朝身边偷瞄,正好瞧见一对挺拔浑圆,绝对是一等珍品。

低头和拉拽着衣衫的怜霜挤眉弄眼,张灏马上和小丫头同流合污,两人鬼头鬼脑的对周围少女品头论足,完全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沐怜雪脸色嫣红,又气又笑的听着他二人令人捧腹喷饭的对话,再看看已经羞得缩成一团的萧家姐妹,倒是对面的几个姑娘因为离得远,兀自浑然不知的说说笑笑。

耐心等待大家吃喝完毕,自有丫鬟们撤下满桌子的残羹剩菜,入画又取来几壶筛好的甜酒,几碟子鲜果干果,眼看时辰不早,姑娘们都抓紧时间的扔骰子玩。

沐怜雪和萧家姐妹同时舒了口气,可算是躲过灏二爷令人难堪的目光窥视了,刚才真是坐立不安,就感觉那目光有若实质般火热异常,气的沐怜雪不停的大丢白眼,难得的羞涩模样,倒也令张灏乐在其中,和身边人小鬼大的沐怜霜,不时偷偷的在桌下比比划划。

嬉笑中玩耍,一轮轮的赏罚分明下,自是有人被罚,要么以菊花为题做首诗,要么就是唱段小曲儿,其她丫鬟纷纷凑到周围压宝,陪着输家大饮水酒,嬉笑开颜的热闹非凡。

自家的几个妹妹一连输了几次,加上先前就喝了不少桂花酒,已经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下面守着的丫鬟急忙上前相劝,几个姑娘无奈下只得告别,纷纷下炕穿衣,各自归去不提。

单说此时屋中,就只剩下沐家姐妹和萧家姐妹,正巧她们这几日都住在翡翠轩,人人又酒量不凡,倒也精神奕奕,也不知是羞得还是醉的,一个个眼眸流转,娇艳欲滴。

看出她们对于姐妹离去而感到有些扫兴,张灏拾起桌前的四个骰子,笑道:“来,咱们继续,沐姐姐,把年前我送你的那一套酒具取来,既然是饮酒,那还是得喝真正的好酒。”

沐怜雪嫣然一笑,当下吩咐丫鬟取来一套金丝木的盒子,在其她人好奇注视下,把个流光溢彩的酒具取出来,人人顿时神色欢喜的惊呼。

壶珍美酝,盏泛流霞自不必言,就听见沐怜霜故意嬉笑道:“既然是饮酒投骰,反正我年纪最小,自然是得我当个掌令将军,哥哥姐姐们,同意否?”

好笑的看着沐怜霜一脸的作怪模样,屋中又去了一多半人,剩下的都是成天朝夕相处的姐妹丫鬟,自是羞涩心大减,兼之又已经被那无耻之徒看了个够,也无所谓被继续占便宜了。

萧雅月年纪在这里面,仅仅比沐怜霜大上两岁,看着其他人点头同意,扬眉笑道:“就依着你,那这规矩还请大将军示下。”

嘻嘻一笑,还未等沐怜霜开口,反而沐怜雪抢先说道:“大家都下去休息吧,今晚二爷就睡在我屋里,有我们几个伺候大老爷,用不着大家辛苦陪着了。”

周围十几个丫鬟笑着答应,都知自家姑娘里面还有个套间,多睡上几人也不怕拥挤,还是入画机灵,马上说道:“那婢子就派人到二爷院子里说一声,省的书萱姐姐她们担心。”

随着丫鬟们纷纷退下,即使是萧家姐妹也未多想别的,虽然感觉和灏二爷同居一室有些别扭,但一想到这些日子大家的暧昧神色,早有姐妹同嫁对方的觉悟了。

何况张灏的清白名声府上谁人不知?年纪又不大,倒也不怕他趁夜做出什么禽兽之事来,即使真个做了,一想到此,姐妹俩羞臊偷笑,大不了也只得任君品尝了,不过到不能真的使二爷得逞兽愿,顶多任凭他吃些豆腐罢了,只怕人家眼光高,还看不上自己姐妹呢。

聪明如姐妹花,早已察觉沐怜霜接下来的不怀好意,更知道沐姐姐为什么吩咐丫鬟们离去,就是怕接下来的闺房之乐被人瞧见,隐隐间她们已经知道灏二爷的心意,那就是准备拒绝杨士奇家的求亲,而留下怜霜这个幸运丫头在身边陪伴。

等只剩下六人和几个贴身大丫头,都是些将来定会随嫁的丫鬟,入画亲自坐在春凳上看守门户,即使真做出什么羞人举动,也不必避讳着她们,沐怜雪含羞瞪了张灏一眼,落落大方的笑道:“好了,有什么恶心人的规矩直说吧,看你这死丫头能有何招数。”

沐怜霜得了姐姐的命令后,立时得意洋洋的叫道:“既然是我行令,那就得依照牌谱上的规矩行事,一个牌名,二个骨牌令,最后还得合西厢里的一句来,哼哼,谁输了就饮上满满一大盅的酒,怎么样,不算为难吧?”

三位姑娘立马脸色一红,其实前面的规矩倒是寻常,这问题却出在那西厢记上,这西厢记可不是出自前朝时期的元曲剧本,那原名崔莺莺待月西厢记的传世名作,而是不知哪位浪荡文人改编的艳词小说,闺房之中奉为经典必读的消遣之作,又因为此书多有露骨缠绵的诗词描写,夜晚看时往往令人春心荡漾,乃是朝廷严禁之书。

这里面的深意不言自明,可三位姑娘还是勇敢点头,慷慨赴死的俏模样,一时看的张灏摇头失笑,只得陪着她们胡闹。

当下几个人纷纷掷骰猜枚行令,众人以沐姐姐年纪最大,自是头一个该她当先,只见沐姐姐短短寻思了下,凤吟轻出的道:“虞美人,惊见楚汉相争,哀思伤了正军马,只听到耳边金鼓彻响连震天。”

素手一甩,就见四个骰子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一等静止,正巧巧的是个正军马,看的其她人哈哈大笑,沐怜雪无法,只得慢饮一玉盅的满春芳,此酒虽说适合女儿家慢用,但将近半两的量,还是使得沐怜雪娇颜鲜红欲滴,喝完后大呼受不了。

沐姐姐脸颊嫣红,一时间举手投足更多了几分娇憨妩媚,别说是令张灏大感惊艳,就是同为女子的其她人,只觉就连自家呼吸都有些急促。

神色可爱的伸手在檀口附近轻扇,沐怜雪顽皮一笑,眨着眼眸笑道:“都傻看着我做什么?”

姐姐萧雅云神色羡慕,衷心叹服道:“姐姐真是绝色美人,令我等妹妹自愧远远不如,唯有怜霜或许能来日和姐姐一时之瑜亮,二爷真是天大的福气。”

几个丫鬟更是连声赞叹,沐怜雪早已习惯他人称赞,正色道:“女孩家长得太过出色,实际上未必是福,还是一心谨守妇道,心存善意来的长远,家和万事兴,望妹妹们时刻谨记。”

“是。”不管是沐姐姐一直以来处事公正无私,还是其年纪身份和绝世容颜,无不使之成为张府所有少女中当之无愧的领袖,令人衷心敬服,就如萧家姐妹,即使得到张灏厚待,可身边没个亲信,如何能在园子中住的舒心?

还是沐怜雪心细如发,即使一开始不喜欢这两位狐媚过人的小姐妹,但还是亲自邀她们过来住下,其实张灏几次说过,不喜欢看到她勉强自己为人表率,一个德高望重的木偶只会委屈了自家,可沐怜雪只是笑笑,她心里清楚,身为大妇,很多时候必须得忍辱负重,身份上的荣耀风光必得相应的失去些珍贵东西。

张灏默然,何尝看不出她年纪轻轻的就要事事顾全大局,把个风华正茂的小性子强行压制,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国公夫人,成天一板一眼的规规矩矩,不过灏二爷哪会如此委屈自己的女人?

猿臂一伸,立时把个国色天香的玉人搂在怀里,吓得沐怜雪身子僵硬,又羞又急的道:“妹妹们都在呢,灏儿,灏儿。”

大家都看呆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从不在人前亲近任何女子的二爷,此时含笑抱着举止永远落落大方,令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的沐姐姐,煞那间只觉得多年行成的神龛顷刻间轰然倒地,不过随之心中升起几分亲近之意,人人发自内心的看着一对金童玉女,相依相偎。

“不要强迫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我喜欢看你笑,看你怒,看你欢喜,看你羞涩,看你天真烂漫,看你多愁善感,哪怕胡搅蛮缠也好,只是不喜欢看你成天戴着个面具生活,我张灏的女人,即使不是天下间最幸福的,那也绝对是世间活的最舒心自在,最真实逍遥的。”

悚然心动,沐怜雪多么冰雪聪明,立时体会到一双可支撑天地的胸膛所传来的温暖人心,这一刻,什么顾虑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所有人极度羡慕的微笑中,娇羞不已的依偎在灏儿怀里,心满意足的含羞点头。

被打破高高在上面具的沐怜雪,这一刻展露少女倾情妩媚的风华绝代,实在是令人魂飞魄散,即使是年纪小小的沐怜霜,也看的目眩神迷,默不作声的爬到这对情侣身边,用尽力气想挤进去,惹得二人失笑,任凭小丫头欢喜无限的钻进来。

笑看着不知何时低头自伤身世的萧家姐妹,张灏笑道:“一家有凤百家求,如今我们大家年纪还小,妹妹们大可不必伤感,只要哄得你们沐姐姐开心,想必终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哈哈。”

无耻之极的哈哈大笑,气的沐怜雪姐妹赶紧把这个不解风情的浪荡公子推开,萧家姐妹纵是心中惊喜,可表面上还是羞怒的轻啐一口,接着捂嘴娇笑。

一个动作,一句话,这炕上的气氛化成了温馨甜蜜,几个姑娘蕙兰之心,当下把未来成年人才有的苦恼之事忘却,又恢复小女儿的轻松写意,纷纷嬉笑着继续玩下去。

第二个自是轮到张灏了,他这些年来,风雨不误的读书练武,很少有时间专研此等女孩家的玩意,不过大概规则还是略懂些,何况那西厢记,乃是何等老少皆宜的通俗圣书,岂能不拿来彻夜拜读?忍不住低头想了会儿,抬头朗声道:“鲍老儿,临老入花丛,坏了三纲五常,定要问他个非奸做贼拿。”

“嘻嘻,临老入花丛,那可是有些晚了,二爷可是年纪轻轻的就恣意花丛啊!”

随着入画一声娇笑,可把几位姑娘说的为之气结,沐怜霜毫不示弱的哼哼道:“今夜就让入画姐姐侍寝,姐姐使得吗?”

“哈哈,行,一会就尝尝入画的滋味。”狼狈为奸的张灏大笑,立时惹得入画羞得捂住俏脸冲进内室,再也不敢出来,看的沐怜霜在炕上打滚爆笑。

几个姑娘脸色一红,身后的丫鬟抚掌娇笑,她们自是巴不得姑娘们都跟了二爷,纷纷鼓噪继续投骰子,张灏笑着拿起四个翡翠骰子,朝桌上一扔,就见顷刻间三红一黑,那黑的还正巧是个五点,真真是个三纲五常了,看的张灏目瞪口呆。

众人立时哄笑,人人不免心中惊喜,这可不就是天意如此,要使大家同嫁一夫嘛!沐怜霜兴奋的小脸通红,小手故意拾起沐姐姐用过的玉盅,萧雅月眉目含情的轻笑,极有眼色的执壶送酒,张灏自是认罚,端起酒盏一干为净。

看着二爷故意用沐姑娘含过的杯口,其她人立时神色暧昧的窃笑,几个丫鬟更是趁人不备时,把其它的玉盅统统藏起,这些小动作自是瞒不过人,可不管是沐家姐妹,还是萧家姐妹,全都娇笑羞涩的故作视而不见。

接着就是萧雅云了,早就在一旁深思熟虑过了,当下含羞轻声道:“六娘子醉杨妃,失落了八珠环,游丝儿抓住茶蘼架。”

大家纷纷抚掌叫好,羞得萧姐姐娇媚无双,一双大胸颤颤巍巍,更是平添三分动人风情,等她缓缓捡起一颗颗通灵剔透的翡翠骰子,笑道:“老天保佑,可别连着三次都挨罚,妹子酒量浅,恐怕一盅就得大醉了。”

素手轻轻一投,萧雅云神色紧张的盯着旋转中的骰子,其她人纷纷起哄,大喊:“中,中,中。”好半响才见个分明,萧姐姐立时眼眸放光,惊喜的叫道:“却是没遇,真是老天爷保佑。”

大家自是唉声叹气,气的萧雅云当即不在害羞,笑骂着身边姐妹,忽然见沐怜霜一把抢过四只骰子,嬉笑道:“这把我先扔,月姐姐让不让我?”

大家一怔,萧雅月心中吃惊,立时反应过来,她这几日和怜霜一见如故,几乎成了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又同是年纪差不多,自是能玩到一块去,此时哪还会不清楚小丫头的心意,看着她仿佛毫无心机的笑脸,也不说破的微笑点头。

沐怜霜感激的朝姐姐方向挪动,亲亲热热的搂着萧雅月,面带得色的昂然道:“麻郎儿,见群鸦打凤,真是彩翎飘飞秃了毛,好教我两下里做人难。”

大家又是一怔,神色古怪的看着说完即低头窃笑的沐怜霜,各自寻思这丫头的深意,随即恍然大悟,纷纷朝沐怜雪啐了一口,更偷眼朝叹息不已的灏二爷看去,这场面立时变得异常暧昧起来。

丫鬟们纷纷娇笑个不停,故意凑趣道:“要不输了就脱衣衫吧,反正二爷也是自家兄弟,就是真个秃了毛,也不怕被外人瞧见,哈哈。“

几个姑娘立时大羞,沐怜雪扬眉指着她们,笑骂道:“就是脱衣也得你们先来,一群不知羞的死丫头。”

不说各人心里都起了丝丝涟漪,即使已经无心玩下去,可还得勉强维持局面,也是沐怜霜幸运,恰好掷个不遇,喜得小丫头得意直笑,气得被取笑的三个姑娘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时灌翻了她才解气。

最后就剩下萧雅月了,扭扭捏捏的推搡身边的沐怜霜,但架不住小丫头一个劲的哀求,也是心中愿意,最后忽然娇媚之极的清唱道:“念奴娇,醉扶定四红沉,拖着锦裙襕,得多少春风夜月消魂帐。”

哄堂大笑,丫鬟们立时笑的东倒西歪,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沐怜雪和萧雅云羞涩难当的捂住俏脸,又羞又气的同声骂道:“就你们两个小不要脸的胡闹,你们自个愿意亲近人家,干嘛非要扯上我们,哎呀,家门不幸啊!”

羞怒交加的扑上前去,顿时和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闹成一团,在炕上不免翻来覆去,这一顿撕扯之下,自是春光外泄,让坐着的张灏大饱眼福。

几个丫鬟笑盈盈的互相使眼色,人人朝着二爷羞笑,悄无声息的离去,就是入画也同样暧昧的朝二爷眨眨眼睛,笑着跟着走出房门。

这真是莫教襄王劳眼望,巫山自送来!

随着丫鬟们一离去,不知为何,几个姑娘心如鹿撞,再也不敢尽情嬉戏,就是张灏也大感为难,一来她们年纪还小,里面又夹杂个孩子怜霜,实在是不好下手,二来都是未经人事的小姐之身,岂能真个一起胡天胡帝,实在是有些唐突佳人了。

唯有压下沸腾之念,张灏笑着拿起骰子,说道:“来,咱们继续玩。”

纷纷含笑重新坐起,好似忘了整理衣衫似地,就连沐怜雪都小衣凌乱,几个人又胡乱玩了几轮,自是人人念不出什么句子出来,挨个喝了几大盅的酒。

当下沐怜雪拎着不停嚷着喝酒的小醉猫梳洗去了,萧氏姐妹赶紧站起伺候灏二爷梳洗更衣,张灏酒意上涌,半真半假的搂着双株,大手在两对豪胸间大饱口腹之欲。

好不容易浑身娇软无力的伺候完人家,萧家姐妹不敢怠慢,又赶去伺候醉倒满口胡话的怜霜睡进里屋,又伺候着沐怜雪梳洗更衣,累的真是满头大汗。

“去沐浴一番吧,看把你们累的,要不我们三人一同洗浴?”

既然有心成全她们,沐怜雪自是小使手段,萧家姐妹眼眸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同意,三女盈盈而出,到把个爷们扔在炕上不管不顾了。

夜晚,张灏单独睡在火炕上,其她四位姑娘睡在里间,三更时分,奶娘王氏还特意过来查看,当瞧见二爷一如既往的洁身自好后,满意的笑着离去。

此屋乃是沐姐姐的闺房,张灏岂是见美色即不顾分寸之人?一个遇见美女就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其一生成就想来也是有限,张灏更没觉得有什么不可忍受,这一觉睡的倒也香甜。

第二天一早,丫鬟们轻手轻脚的鱼贯而入,伺候着几位小姐梳洗,早就察觉到来人动静的张灏,跟着掀开锦被坐起。

一身白缎子小衣单裤的沐怜雪,身段修长的扎眼之极,见灏儿醒过来,急忙吩咐丫鬟们伺候几位妹妹,亲自走过来,手里拾起早已预备好的一套崭新衣衫。

各式灏二爷平日喜欢的穿戴,沐怜雪自是早有准备,一整套的小福字素白湘绣衣衫,腰带帽冠,玉佩抹额应有尽有。

看着眼前如穿花蝴蝶般的少女们,张灏笑笑了事,简单的梳洗几下,含笑朝沐姐姐点头示意,嗅着佳人身上的淡淡体香,任由她动作异常温柔的服侍自己更衣。

毕竟大家年纪都小,对于情爱之事基本属于朦朦胧胧,人情世故倒是都懂,但并不能真个取代什么爱情,这成日里相处,并不是一味的就知道男欢女爱,大多数时间,只是一群天真活泼的好友玩伴而已。

张灏特别享受这种写意氛围,要知道,一等再过几年,这种无忧无虑的环境就会彻底改变,女孩家长大成人,注定会变得不再单纯,只希望身边之人不要变得凡事斤斤计较,凡事利益为先就好。

大家闺秀清晨起来梳妆打扮,那是要多繁琐有多繁琐,即使是萧家姐妹,同样自小没受过穷,此时精挑细选而出了一套淡雅衣衫,扭身踱步而入一具山水屏风后。

“你们自去打扮,我先出去练会武艺。”穿戴利索的张灏,笑着说完就朝外走去,沐怜雪温柔笑笑,也不去管他,只是不忘提醒道:“等会记得陪我们一起用膳。”

一等过去了半个时辰,神清气爽的张灏跑回了自家院子沐浴,等在过来时,只见炕边站着粉妆玉琢的四位佳人,另外还有四位自家妹妹,竟然又齐至翡翠轩了。

低头默不作声的各自吃饭,张灏并未开口说话,其她人自是谨守世家规矩,就是沐怜霜同样如此,动作斯文的细嚼慢咽,等饭毕后,丫鬟们换上几杯蜜水,众人这才笑语妍妍。

门外的大红猩猩锦绣帘子被丫鬟打起,只见嫂子朱氏和紫莺结伴而来,沐氏姐妹和萧氏姐妹急忙起身,其她张府姑娘却坐的稳如泰山,这小姐未出阁时,身份尊贵的乃是家中第一等的娇客,即使是贵为嫂子,那地位可也远远比不得她们,平日基本都是姑娘坐着她站着的份,还是沐姐姐她们怎么说都算是客人,所以才起身迎客。

这一屋子人比花娇的女人聚在一起,那是何等的叽叽喳喳,纷纷互相逗趣玩笑,张灏默不作声的笑着旁观,等她们互相见礼说笑完,就见紫莺朝自己笑道:

“园子里真是越来越热闹了,这不,又来了两位贵客,老太太就想着大家一同过去见见,婢子还发愁得一个个院子里请姑娘们动身呢,却没成想,还是大奶奶神通广大的,早料到你们都聚在翡翠轩,呵呵。”

姑娘们听得立时好奇心大起,倒是朱元香神色不满的道:“瞧瞧,你们成天聚会作乐,也不知道请嫂子,真是一群小没良心的。”

三姑娘张可儿笑着搀扶着她,故作委屈的笑道:“还不是嫂子有了身孕,不方便过来陪我们胡闹嘛,唉,嫂子一不来啊!我们可不管玩什么都没滋没味的,就想着听你的打油诗和破锣一样的歌喉呢,哈哈。”

其她人立时嬉笑,朱元香自得的左顾右盼,混不在意几个姑娘的连番取笑,惹得其她人连同丫鬟一起哈哈大笑,人人喜上眉梢,原本早饭吃完就得各自回房做功课了,要等到将近傍晚时方能解放出来,这下可好,今个一天看样子都能和姐妹们同聚了。

“好了,等会你们在闹,紫莺姐姐,是哪位贵客进府了?”

随着张灏开口,众人笑声一顿,人人神色好奇,沐怜雪急忙把紫莺和嫂子请到炕上坐下,紫莺先扶着朱氏上炕,其她姑娘小心翼翼的拉住朱氏,伺候着她坐在张灏身侧的软垫上,朱氏肚子冒尖,只能四仰八叉的坐着,身后还得有丫鬟扶着她才行,看的大家嘻嘻而笑。

紫莺随后动作轻柔的脱鞋上来,笑意盈盈的跪坐在朱氏身边,神色亲切的看了眼微笑点头的朱元香,笑道:“来人年纪和咱们相仿,也不是外人,乃是三太太的娘家侄儿侄女,这次是进京准备承继爵位来的。”

众女一愣,即使是张家四位小姐,也只是略了解些家中复杂之极的亲戚关系,其她人更是远远不如了,不约而同,大家目光都朝灏二爷看去。

张灏正在把一杯蜜水放到嫂子身前,笑道:“三婶的娘家是安乡伯张家,不过人家籍贯在安徽寿州,倒是大家同姓,后来就互相认了亲家,这姐弟俩的父亲永乐八年时跟随大将军邱福北征失利,被圣上夺爵后发配交趾,两年后复爵,不过病死在南方,这不,守孝也已满三年了,这是要为了进京准备继承伯爵来的。”

大家恍然,纷纷娇声询问其它细节,张灏对此自是心中有数,如数家珍的一一道来,原来这寿州张家,在其祖父张兴时就一直追随皇帝朱棣,也算是战功赫赫,后来朱棣封赏有功之臣时,被封为安乡伯,官至正二品燕山左卫的指挥同知。

因彼此同姓,又是多年好友,张兴遂把小女儿嫁给张家老三张靰,永乐五年正月病故,由其长子张勇继承爵位,后永乐八年时因北伐惨败,被夺爵贬至交趾,两年来因跟随大将军张辅征讨交趾戴罪立功,得以重新恢复爵位,可惜当年返京时病死南方,其家眷只得护送棺木返回老家。

今日进院子的是一对嫡子女,张灏只知道姐姐名叫张之桃,今年十五岁,弟弟名叫张安,今年十四岁,皇帝朱棣的意思,是要等张安十六岁时金殿封爵,此外张安下面还有两个年幼弟弟,不过都是庶出了,应该是还留在老家,并未跟随过来,这张家在京城的府邸早已被朝廷抄没,只能投靠到亲戚家暂住些日子,也是他们年纪不大,估计老祖宗最是喜欢热闹的,看样子得留他们一直在园子里住上两年了。

既然亲姑姑乃是英国公家的媳妇,那到英国公府来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这一档子世家起起伏伏的际遇,真是听的众女唏嘘不已,话说永乐朝贵武轻文,这武将别看在外面风光八面,可一旦在沙场上有个什么闪失,马上会被立刻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这几年,边关上稍有作战不利的武将,动辄就被皇帝罢官抄家,可谓是令人惊心动魄,这也是张灏心中最大的顾虑,宁可浪荡混迹京城,也不愿轻易沾染军权。

几个姑娘纷纷打听来人的长相性子,对于那个未来安乡伯兴致缺缺,都对人家的姐姐难掩好奇,更是有几个丫鬟不怀好意的偷看二爷,张可儿更是没心没肺的叫道:“既然是姐姐领着弟弟过来,看样子,呵呵,别又是看中哥哥了吧?”

其她人顿时朝面色如常的沐姑娘看去,倒是沐怜霜不屑的道:“想的美,人家那可是伯爵家的长女,岂能给哥哥做个小妾?难道还要把我姐姐取而代之嘛?这身份可差的远呢。”

张可儿想想也是,不过却不甘示弱的针锋相对道:“做个妾有何不可?凭二哥哥的身份地位,看上谁就是谁的福气,要是看中咱们的怜霜小姐呀,那也只得委屈妹妹了,哈哈。”

小脸一红,这可立时说到了沐怜霜的软肋上,她从小就受到哥哥张灏的百般照顾,自是小小人心里就起了几分情愫,加上这些天和哥哥相处下来,更是觉得今后非哥哥不嫁不可了,兼之张灏要为她拒绝亲事,怎能心中不窃喜的浮想联翩?

难得看到平日里最是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低头不语,众人立时哄笑,朱氏心知肚明这里面的微妙,看着神色有些忧愁的沐怜雪,知道她是为妹妹的将来担心。

心想这小丫头的母亲毕竟是个堂堂一国公主,父亲是个驸马都尉,要是万一皇帝惦记起这个外孙女的话,少不得要亲自为她选配个夫婿,这拒绝杨家亲事又注定得闹得沸沸汤汤,早晚会被皇帝察觉的。

可朱氏并未将此事记挂心上,一来此事与她无甚关系,犯不着替别人忧心,二来兄弟张灏事事算无遗策,此事定然也有通盘考虑,那就更犯不上瞎担心了。

忽然想起今早时打听到的事,朱氏嬉笑道:“这姐姐可是个不得了的人,不但容貌是一等一的艳丽漂亮,而且这几年在家乡可是轰动乡邻,在附近州府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大名呢。”

“嫂子快说,怎么个不得了法?快说啊,好嫂子。”

众女立时好奇的出言询问,就是张灏同样一头雾水,那张家和他关系不大,自不会派人去暗中留意,就看见朱氏乐不可支的等了半天,直到被奉承的差不多了,方笑吟吟的道:“那可是个了不起的巾帼英雄呢,如今可都敢自己给自己改了闺名,这胆量可是真的了不得,她原本叫做张之桃的,嫌长辈取的不好听,现在名唤张宝钗,呵呵,倒是个好名字。”

张灏面色微微一变,心中可谓是立时升起惊涛骇浪,不过表面上到未惊慌失措,反而目光深沉的注视嫂子,冷眼旁观起来。

姑娘们纷纷点头,笑言此名字确实起的雅致非常,正所谓人如其名,想必那位从没见过面的姐姐,定是个满腹才华的大家闺秀了。

不过擅自更改个好听的名字,即使有些惊世骇俗,可也算不得什么巾帼英雄的壮举?纷纷神色怀疑的盯着嫂子。

朱氏笑笑,又接着笑道:“这几年,那宝钗姑娘可是心灵手巧着呢,不但会发明些与众不同的衣服花样,还做了些毛茸茸的小玩意,听说更是做出了些新式糕点,在家乡还开了几个点心首饰铺子,据说还日进斗金呢,真是个厉害丫头呀,呵呵。”

这下子,姑娘们听的真是面面相觑,纷纷抚掌赞叹,一个大家闺秀能亲自抛头露面的开铺子,那可真是个胆大无比的女人了,也算是称得上,是个不一般的巾帼英雄了。

面对大奶奶的赞不绝口,紫莺却和来人接触过,不禁皱眉道:“话说真是个难得胸有锦绣的大小姐,人也长得如花似玉,可那一身的做派却让我不舒服,面对老祖宗还好,像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刚进府的时候,却显得有些过于骄纵,眼里甚至都看不起咱们张家呢。”

姑娘们神色一呆,心中立时有几分不舒服,不过也不大在意,或许是第一次进国公府,人家故作矜持,有些进退失据呢,此乃常事,倒也算不得什么。

可张灏却心中冷笑,已经明确无误的判断出,那女人真正是来自何方?而且看样子还是个愣头青,竟然敢随意仗着后世见识大搞名堂,观其行事,分明是个不知收敛之人,岂不知祸从口出,怀璧其罪的道理?

心中当下真是万分庆幸,这些年来,并没有任意留下什么显眼的蛛丝马迹,即使对方怀疑自己的身份也无所谓,没人能奈何自己,真要是追问个没完没了,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只是得和那个什么宝钗姑娘划清界限才好,少不得要暗中提醒几下,即使是一个男人想在这时代搞风搞雨,都是自取灭亡之祸,更何况是个区区女子了。

对于那位宝钗姑娘,张灏最初的吃惊过后,反而心里坦坦荡荡,该来的麻烦总归要来,坦然面对即可。

不过他却不相信对方真的和自己一样,乃是什么灵魂穿越,世上岂能有如此凑巧之事?不过心中到底拿捏不定,还要等日后慢慢观察,方能知晓个明明白白。

张灏估计是类似鬼上身的稀奇事件,一觉醒来,只是脑海中多了些奇异见闻而已,这种事倒是屡见不鲜,经常有各地的百姓忽然满嘴胡话,大说自己乃是什么前朝人士,家住哪里云云。

不过这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自己怪异之态的人们,早已被闻讯赶去的锦衣卫秘密处死了,这位宝钗姑娘还算是个聪明人,绝口不提自己的最大秘密,倒也不怕她今后为此事而连累亲人。

其她人互相说些闲话,既然灏二爷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大家自是以他马首是瞻,也不提什么赶过去老祖宗院子之类的话题,即使是紫莺心中同样不急,反正来客是要在园子里住上些日子的,大家多坐一会儿在过去也不迟,何况以自家小主子们的贵重身份,来人还不够资格令她们闻讯即到。

彼此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此时老祖宗又派来个丫鬟催促大家,张灏这才懒散的笑道:“那就同去吧,也好见识见识那位巾帼英雄的庐山真面目。”

“嘻嘻,倒要看看那位姐姐是否真的出类拔萃,快走,我都等不急了。”

怜霜早就坐立不安的来回扭动身子,此时更是急不可耐的叫嚷,听的大家哈哈一笑,纷纷站起。

当下姑娘们在丫鬟的簇拥下,披上外衣出了翡翠轩,一路上朱氏故意走在萧氏姐妹身边,不停的嘘寒问暖,这些日子萧家太太日夜守着她,殷勤伺候,跑前跑后的可是累得不轻,令朱元香都有些大感受宠若惊了。

知恩图报,朱氏立刻把个萧氏姐妹当成了自家妹妹,自然是格外对她们在园子里的生活上心,张灏和沐怜雪走在最后,彼此相视一笑,看样子,今后不必再为小姐妹担心了,这有了园子里最大的靠山,今后的舒心日子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没用多久,众人一起进了静心堂,因来人身份乃是多年未见的三房亲侄,惹得整个家族的女眷聚集一堂,正在笑着和两位娇客说话,一边的八仙桌上,早已堆满了小山一般高的见面礼。

老远就听见一个叽叽喳喳如银铃般的悦耳声音,伴随着女眷们的笑声,姑娘们脸上微笑,不觉快走几步,一起走入花厅中,张灏走在最后,漫不经心的听着里面对话。

“老祖宗,这是孩儿精心调制过的玫瑰香露,另外还有兰花,百合等各种香粉,今日特意多预备了些,本就是准备送给各位婶婶的一点心意,呵呵。”

“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哈哈,那就生受了你的一片心思,好好,真是好东西。”

满屋子女眷察觉到有人进来,同时扭头朝外面看去,见是姑娘们一同到了,纷纷含笑示意,又眼尖的瞧见灏二爷走在最后,立时笑容越加亲切。

正在献宝似的拿着一个漆盒的姑娘,眼看着老祖宗笑容灿烂,只是朝着外面看去,也不在理会自己,心中一动,这张宝钗急忙放下手中的盒子,神色疑惑的转身走到弟弟身边。

姑娘们纷纷好奇的打量来人,那两位少男少女也同样好奇的打量她们,这张家大少爷张安,倒也人如其名,长得貌似潘安一般,其人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身材中等,整个人神色恭敬的走前几步,真可称得上是揖让退逊,谦恭特甚,一时间使得周围女眷全都暗自点头称许。

女孩们心中升起几分好感,又都知道了他家的遭遇,暗道果然是遭受过家破人亡的少年,确实比自家的几个兄弟懂事多了,这一番不幸际遇,焉知对于人家不是一种历练,是福是祸还真说不清楚呢,看这端正谦逊的做派,假以时日,不难家族在他手中重新显耀。

含笑施礼,姑娘们神态落落大方,毫无一丝扭捏之处,到立时让几位客人暗赞果然是名门之秀,确实是一举一动不同凡俗,尤其是神色隐然间,还有些不屑嫉妒的少女,此刻心中惊讶称奇,一脸亲切赞叹的表情。

和弟弟恭敬神色截然相反,这小姐张宝钗神色透着几分傲然,无来由的好似个公主般骄傲,毫无因为来人都是国公家的小姐,就感觉低人一等,反而自视甚高的笑道:“宝钗见过几位姐姐妹妹,今日到府上拜访,预备的礼物不多,倒是不够分给各位了,还请千万莫要见怪,明日就吩咐下人把小礼物送过来。”

园子里的姑娘哪会在意什么小礼物,纷纷含笑回应,心中对于她的漂亮容颜很是欣赏,只是对于对方隐隐间的几分敌视而大感莫名其妙,而笑看着小儿女彼此见礼的长辈们,不由自主的暗中比较姑娘们的容貌起来。

张灏一直留意张宝钗的神色变化,见到她此刻略显得几分不自然,勉强自己故作欢喜无限的笑容,心知肚明的失笑,估计她平日对于自家容貌极为自负,却没想到,就在这国公府,却是遇到了真正的绝色仙株,反而一身市侩气的她,即使长得非常漂亮,但气质举止上,就是比之相貌不如她的几个妹妹,也要远远的逊了一筹了。

即使这张宝钗真的是个后世人,可那时期的少女,在恬淡温婉气质上怎能和古人相比?不过倒是能活泼伶俐的多些,从她说话做派上看,显然是个不耐烦读诗书的,更是喜欢经商赚钱之人,那肯定是个坐不住的主儿了。

这张宝钗生的确是一副花容月貌,天生丽色,兼且感觉她并没有什么深沉心机,勉强算是个爽快人,只是性子稍显轻佻鲁莽,只是一个照面,张灏就放下几分戒心,这种女人往往目光短浅,绝对成不了什么心腹大患。

随着满室目光聚集在同一个人身上,立时惊动了一直暗自和张府小姐们比较容貌的张宝钗,心中一惊,赶紧扭头朝来人看去,只见是个罕见英姿蓬发,灵气逼人的少年公子,倒也没有觉得稀奇,反而神色淡淡的弯腰施礼。

张灏暗笑,这副反应才属正常,话说除了些妇人外,还从未有什么美女对自家一见倾心的,在外头还没遇到什么艳遇一类的香艳事呢,不过倒也有几分古怪,为何感觉对方隐隐间瞧不上自己?难道以自家的身份地位,年纪相貌都令她看不起吗?

没做多想,张灏朝宝钗微微点头,因满屋子女人都不再说话,全都盯着灏二爷的一举一动,老祖宗更是笑吟吟的面带深意,和大太太王氏相视一笑,又和身边一位白衣道袍的女道长低声说话。

略微示意后,张灏并没理会张宝钗,反而朝着低头不语的张安,笑道:“都是自家兄弟,用不着如此客气,来,都坐吧。”

张家姐弟同时神色一呆,显然万万没想到,这位少爷竟然一副当家人的口吻,竟敢当着自家一众长辈的面前,好似长辈一样的吩咐口气,就算你是国公嫡子,这也未免有些过于托大了吧?

也是她们这几年来,一直颠簸流离,后来又呆在在家乡为其父守孝,兼且家族破败后,自是不能随意和亲戚来往,对于这几年英国公家发生之事,根本是如两眼摸黑了,这古时消息传递不便,又是无心打听的事,自是任事不知。

看出她们姐弟神色惊愕有些不知所措,而张灏早已转身朝老祖宗那里走去,紫莺悄然上得前来,轻声提醒道:“姑娘少爷有所不知,这位就是家中灏二爷,老爷的独子,如今乃是堂堂的太子少师,又有安东侯的爵位在身呢。”

这可把个张家姐弟吓得不轻,即使是心比天高的张宝钗,此时心中都是凭空万丈起波澜,这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还是个超品大员,还是个侯爷,真是不可思议啊!

即使弟弟继承了安乡伯,可也比人家矮了一头,被霎时刺激个不轻的张宝钗,赶紧收起几分轻视之心,神色恭敬有礼。重新和姑娘们认识客套,而她的弟弟张安,早已被几个绝世美女震惊的目瞪口呆,表情越发的唯唯诺诺,头都不敢抬起。

张安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斯文有礼,不过此人年纪虽小,但心机颇深,加之经历过家族由盛转衰的全过程,自是立时学会了如何在世上生存,如何去伪装自己。

色魂与授,这是张安的第一印象,比起自己姐姐的几分容貌来,人家可是真正的绝世美人了,尤其是其中四位,真是生不尽的花如脸,玉如肌,星如眼,月如眉,腰如柳,眉如钩,端的是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尤其是其中一大一小两位小姐,这一辈子,都没见过此等绝代佳人。

粉妆玉琢,国色天香的沐家姐妹,早有张灏亲自赋诗一首,而在园子中广为传诵了,此诗赞曰:

‘翠眉云鬓画中人,婀娜宫腰绝凡尘。

天上嫦娥人间有,娇颜酿出十分春。’

不提张安如何沉醉美人在侧中不可自拔,光说这满屋子的女眷,自是热闹的跟个菜市场一般,就算是老祖宗喜欢热闹,可也不耐烦被这么多别有用心的后辈围绕,当瞧见孙子神色不喜时,急忙笑道:“都回去吧,就让她们这些孩子陪着就好,这一屋子人,吵得我头都晕了。”

二房女眷和其她妇人自是巴不得离去,来人和自家又没什么亲戚关系,只是为了哄老太太欢喜,这才急匆匆的赶来,此时真是求之不得呢,立时纷纷笑着离去。

张宝钗此时已经知道几个姑娘的身份,原本还不在意比自己稳稳胜出一筹的沐家姐妹,当得知对方乃是沐家的嫡出大小姐时,立时满脸堆笑,对于萧家姐妹并不怎么理会,笑盈盈的道:“诸位姐姐,我这里还有些自家做的玩具首饰,来,咱们去那边坐下,我拿给你们看看。”

姑娘们心中哭笑不得,这姐姐倒是个不见外的豪爽性子,这就反客为主了?不过到底是国公家的小姐,人人处事斯文客气,笑着跟张宝钗走过去。

远处的张灏此时却有些发傻,没想到自己出于客气邀请而来的女道士,竟然会在此刻出现在老祖宗屋里,这道长年纪大约二十左右,容貌清秀绝伦,气质更是飘逸出尘,确实有几分神棍气象。

心中一动,张灏立时有了一番计较,含笑和神色惊疑不定的美道姑对视,笑道:“我本不是凡尘中人,道衍叔叔曾经说过,我身上自带有前生今世的几丝灵魄,道长果然是法力高深的大家。”

缓缓点头,美道姑不着痕迹的合掌施礼,沉吟了下,低声道:“观你身上灵气四溢,面相清奇坚毅,这一生必定会大富大贵,但额头隐隐三道凶纹,却是一生能遇到的三次杀身之祸,还望世兄莫要事事强行出头,凡事都要懂得隐忍的好。”

这动听之极的声音虽然动静极低,可也被一直留神张灏举动的老祖宗和王氏听的真真切切,不由得同时面容大变,既深怕真个被她说中应验,又同时心中纳罕,这道长一直惜字如金,今日过来也是凑巧,而是自觉居住在别人家有些时日,怎么也得登门道谢一下。

张灏洒然一笑,朗声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是三次杀身之祸,那也少不得要闯闯了,与其天天担惊受怕,藏在家中做个缩头乌龟,还不如挺起胸膛去面对来的舒服,呵呵,敢问道长,这三次凶险,大多是在外地吧?”

美道姑眼眸闪过一丝异彩,温和的笑道:“公子果然不是普通人,正所谓非常人行非常事,倒是贫道流于痕迹了,不错,公子所料不差,你这一生大敌都远在外地,这京畿重地,反而是你的一生福地。”

深深的松了口气,老祖宗和王氏立时展颜而笑,这话即使依然有些听不明白,可也不难理解,身为武将的妻子母亲,这沙场之上的凶险,她们可是比谁都深知厉害,这灏儿或许早晚都得领兵出征,那遇到凶险也是情理之中了。

到底是非同一般的女性,对于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并没有任何牵绊身边的意思,这家族几代人的荣耀,自是得有后人去传承,即使真的战死沙场,那也是大丈夫马革裹尸的宿命,焉能为此而让孩子一生蹉跎,那可就没出息之至了。

张灏含笑点头,赶紧岔开话题,再说下去,少不得长辈就得越发的着急上火了,遥指着在远处坐着说笑的姑娘们,指着张宝钗问道:“还请道长给几个姐妹看看面相,我怎么觉得那宝钗姑娘,和我有几分相像呢?”

“她可比不得你,你是通知古今的罕见奇人,身上绝对有着莫大福缘,贫道学识浅薄,也看不出个究竟来,至于那位小姐,呵呵,倒是能看出个一二,而是另有缘由的一段奇遇了。”

这道号灵枫的美貌仙姑,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再往下就闭口不言了,不待张灏追问,即含笑飘然而去,真是看的女眷们哑口无言,暗道还真是个出家人,真是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张灏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正说得兴奋的张宝钗,这灵枫道长今日突然出现,显然绝不是什么巧遇,满口的恭维自己,难道是有求于人?

这方外之人一旦求上门来,肯定绝不是什么小事,就算是化缘银钱,恐怕也是个惊人数目了,不过想要得到银子,还得拿出些诚意才行,这不见兔子不撒鹰,正好大家互有所求。

虽然不相信什么道法一类的玄术,不过张灏也不敢真的不信,毕竟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心中打定主意,当下陪着老祖宗和女眷们说笑用膳,一时间倒也和来人相处甚欢。

席间老祖宗自是想留下人家姐弟俩,可如同张灏所料,张宝钗果然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大讲特讲什么经商理念,对于这时代看不起商贾之事真是深恶痛绝,听的众人不时面面相觑。

也是她算是客人,大家不好多说什么,听之任之的吃饭完后,张宝钗只是答应在园子里暂住些日子,一等外头盘下来个宅子,即要搬过去居住,这番略显张扬的模样明显不讨人喜欢,老祖宗遂不在理她,只推说身子乏了,立即走到里屋休息去了,自有紫莺出面打理外宅院子,安顿她们姐弟俩居住,也不提邀请宝钗进园子的话题了。

众人全都散去,张灏一天都陪着姐妹们游戏,倒也乐在其中,又抽空到了青衣卫那边看了下,丫头们自有聘请的各方异人教导各式学问技能,每天过的紧张充实。

一连两天,张灏无忧无虑的在园子中足不出户,他性子懒散,所有琐事都指派专人负责,而自己却只是动动嘴皮子,又没什么惊人图谋,倒也没什么太多见不得人之事。

这天一早,张灏闲的无事,溜达到翡翠轩,就见姐妹们聚在屋中做着针线活,即使都是贵为豪门小姐,此等女孩家必学的女红乃是其必学技能,而且不但要学会,更是得精通熟练,也是衡量一个大家闺秀是否合格的重要标准了。

入画等几个丫鬟急忙把二爷请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下,话说灏二爷就喜欢坐在太师椅上来回晃悠,这园子里不管是哪个院子,基本都配上一张,乃是专供二爷御用的纨绔习惯了。

姑娘们也没理会张灏,自顾自的专心做功课,一个个神色认真专注,反正自有丫鬟伺候他,其中几位针线上人笑着和二爷请安,都是些以女红闻名府上的妇人,各个心灵手巧,心思细腻,所以才称之为上人,也算是后世的达人了。

悠闲自得的品茶,张灏知道自己没有表面上来的轻松自在,这一天的琐事其实极多,早就吩咐丫鬟把太师椅搬到门口,省的来个请示的家人,从而惊到屋里的安静气氛。

果然,还没坐上一盏茶的时间,周氏就急匆匆的进来,早有丫鬟在外头提醒,赶紧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轻声笑道:“头前林二爷亲自过来,说太子殿下新得了副好玩意,这不,吩咐他现巴巴的送来,先是找的外宅习武堂的银丰管事,后来朱管事又求我进来告知二爷,看那神色满面兴奋的,估计是想进园子里亲自到您面前献宝的。”

“呵,宝贝?”张灏笑吟吟的扬起眉毛,点头笑道:“那让他进来吧,对了,入画,把屏风搬过来挡在我身后,这银丰又不是外人,遮挡下就行了。”

张灏心中暗笑,心想这倒是精于上下打点,不去走他周婶婶的门路,却偏偏去见的朱银丰和蔡永,显然是想趁机和他们攀攀交情,知道这二人如今都是自己最得力的心腹。

既然二爷要在沐姑娘的住处接见来人,周氏当即笑着离去,唯有临走时的一丝哀怨留下,看的张灏轻皱眉头,不过倒也无可奈何,这食髓知味的,周氏年纪快要二十八岁了,自是到了快要如狼似虎的时候。

随着入画几个丫鬟搬过来一具大屏风,把个屋里遮挡的基本密不透风,外面的丫鬟们早已提前散去,不久,一个管事妇人亲自领着朱银丰进来,手里还捧着个墨色盒子。

朱银丰并不知道此处是哪,一路上神色端正,目不斜视的低头进来,眼神余光倒是留意四周的装饰摆设,一见就知道这装扮异常素雅华贵的地方,绝不是二爷的醉梦居。

等见到二爷含笑坐在太师椅上,朱银丰也没有什么顾忌,不过倒也不敢大声喧哗,小声笑道:“二爷,这次千岁送来的可是个绝世宝贝啊!”

这话声音不大,却偏偏被屋里的几个姑娘听见,沐姐姐等四人惊讶的抬起头,不过她们今后或许都是张灏的内眷,也不方便出去看个究竟,只是笑笑了事。

倒是张家四个姑娘没有太多忌讳,毕竟来人算是自家的亲戚,平日出门上香访友都是得朱银丰亲自护送过的,相处的很是熟络,自是听清楚来人是谁,兼且对方又不是外人,再说姑娘们年纪还小,往日都是以表哥彼此称呼,纷纷笑嘻嘻的站起,扭身朝外面走去。

连同几位针线上人和丫鬟们,自是神色好奇的一涌而出,唯有几个姑娘的贴身丫头没有抛头露面,也算是人人谨守妇道,知道自家都算是二爷未来的房里人了。

这小姐丫鬟一同出来,真是带起了漫天香风,可立时把个朱银丰吓得赶紧挨个见礼,今天这年轻俊杰穿戴得体,只见他身穿五彩洒线挠头狮子天蓝色长衫,四指大宽镶金珠玉如意的楠香带,粉底皂靴,显得整个人气质儒雅精神,其人又武艺超群,自是英气逼人。

其她妹妹倒是笑嘻嘻的纷纷见礼,唯有故意走在最后头的三姑娘张可儿神色羞涩,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青年,反而张灏没有察觉,不过倒是从朱银丰的一丝古怪神色中,看出了些破绽,更是早有四姑娘张卉儿低头小声说了几句,听的张灏哈哈大笑,指着表情尴尬的朱银丰笑骂道:“就说你今儿个为什么非要进来见我,又穿的跟个斯文败类一样,果然是不安好心啊,哈哈。”

朱银丰神色更是尴尬,瞅的其她人捂嘴嬉笑不已,倒把个张可儿听的立时发作,不依的慎道:“哥,你胡说什么,张表哥才不是什么斯文败类,难听死了。”

张灏越发笑的大声,气的张可儿扭身上前轻推哥哥,这才使得张灏笑声停止,叹气道:“唉,果然是我张灏的妹子,敢爱敢恨的,好,不愧是我张家人啊!呵呵,不用猜我也知道,你们今日为何安排了这一出,不就是想要哥哥出头为你们做主吗?这倒不难,凭我的几分薄面,姨娘自是得依着我心意。”

一直以来,张家四个小姐中,唯有三小姐张可儿最是得张灏疼爱,不但其人在几个妹妹中长得最是出色,性子也最是洒脱,又是个火爆脾气,往往见到看不过眼之事,就会出头为下人打抱不平,敢怒敢言,伶牙俐齿,深得张灏喜爱,在家中地位也是独一无二,四妹妹张卉儿模样也不错,清秀佳人一个,只是性格温婉可人,也是和兄长感情深厚,至于其她两位二房的妹子,都是生的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性子更是老实巴交,在府上不显山露水,算是平凡之极了。

朱银丰心中惊喜,原来他几次护送三小姐去城外佛寺道观中上香,两人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不说这俊男美女之间本就互相吸引,有一次路见不平时,朱银丰还亲自出手教训过几个街上的泼皮无赖,其英姿自是被张可儿看在眼里,这张家姑娘一直被哥哥影响至深,早就没有什么嫁入豪门的心思,正巧知道对方家中人口不多,又勉强算是皇亲国戚,人又非常合自己的心意,自是心里升起一丝涟漪。

因她性子泼辣,那周文涛的未婚妻子就没选她,而是被人家周家太太看中了四姑娘张卉儿,也算是无巧不成书了,张灏一想到此,真是有些后怕起来,要不然真是将来没法面对好友了。

不过感情一事就是如此奇妙,那可是说来就来,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挡,既然是妹妹亲自挑选的夫婿,张灏自是乐见其成,反正朱银丰人品端正,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这一段自由恋爱,也算是段难得佳话了。

当下朱银丰毫不见半分扭捏之态,当即跪倒在地,大礼参拜张灏,正是深知他为人甘于平凡,不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张灏笑着端坐不动,坦然受之。

这一双小儿女既然求到自己头上,那就少不得替她们做回主了,其实这张可儿的婚事,她亲生母亲依照规矩,本是没什么话事权,不过随着张灏的存在,自是改变了许多规矩习俗,反而可以替女儿做主了,这也是为何长房毫不见妻妾争斗的一个重要原因,好心有好报,得了莫大恩惠的姨娘,自是感恩戴德,即使有些争宠的心思,可随着老爷张辅常年不在家,自己却已人老珠黄,也看的越发的淡了,能保障目前的富贵地位,已经是最大的满足,又岂敢暗中搬弄是非,那可是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二爷张灏可是个呲牙必报的性子,谁又敢不开眼的得罪他?

“嗯,可儿对姨娘来说,可是一辈子最大的牵挂了,倒也不能让长辈伤心难过啊!”

张灏喃喃自语,这话却听得张可儿心中立时紧张起来,这心上人的身份不上不下,甚是尴尬,就是怕娘亲看不上人家,这才想出一计来恳请哥哥出头的,不过看到心上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立时无来由的轻松起来,含羞的低头不语,惹得其她人立时挤眉弄眼的纷纷道喜。

其中四姑娘张卉儿语出惊人的指着朱银丰,笑道:“姐夫既然都穿着狮子补丁了,呵呵,难道为了姐姐,这是要出去搏一个诰命回来吗?”

女人们恍然大悟,神色羡慕的抚掌嬉笑,张灏笑而不语,他何尝看不出朱银丰的此番用意,只是在等他亲口应承而已。

果然,朱银丰神色郑重的朗声道:“银丰自知配不上三小姐,可既然得小姐错爱,那岂能辜负佳人一片真心,今次正是想求得二爷恩准,愿立时赶到边关,宁以三年为期,要是不有所成就的话,那也无脸归来了。”

张可儿脸色一变,面色苍白的怒道:“我岂是贪图什么富贵利禄之人,平平安安的过百姓日子有何不好?谁稀罕你去那沙场之上搏命厮杀,哼。”

不依不饶的,张可儿的泼辣性子岂是浪得虚名,正想继续教训面带苦笑的朱银丰,就听见哥哥淡淡的道:“闭嘴,回屋去。”

立时被噎的翻个白眼,张可儿即使有天大的胆子,可也不敢在哥哥面前胡闹,神色委屈的低头扭头就走,吓得其她人慌忙跟着她进屋,连声哄她去了。

“这丫头,都是被我宠的没大没小,呵呵,银丰,你可得有心理准备,我妹妹可不是个什么老实人,即使是我平日都得让她三分,今后,唉,你恐怕就别指望着,能惦记别的姑娘了。”

云淡风轻的笑着说话,张灏好似没看见妹妹一脸的委屈模样,还没心没肺的提醒面前的属下兼好友起来,这预防针还是要提前打的,省的日后被他后悔当初,而找上门来大吐苦水,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兄弟,你要咱到底帮谁?

这三姑娘的性格府上谁人不知?朱银丰不紧不慢的站起,爽朗笑道:“可儿小姐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朱某宁可一辈子和她相濡以沫,也不会让她伤心的。”

张灏笑笑,这话就当没听见,后世有句明言说的好,正所谓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还得今后以观后效,方能证明你朱银丰的今日之诺了。

和朱银丰说了会礼物的事,张灏并没有同意他赶去边关,男人有志气是好事,可一旦心急立下战功,而鲁莽之下遭遇到什么不测,那岂不是得让妹妹痛苦一生?

朱银丰还想据理力争,可灏二爷既然心中有了决定,那也绝不会更改,只推说目前暂时离不开他,何况眼下四方边境安定,兵部又不是咱家自己开的,万一调到个鸟不拉屎的安全地方,那岂不是要一事无成的苦熬三年?

一想也是,朱银丰本就喜欢过平凡生活,只是为了心上人,这才勉强自己去努力的力争上游,反正二爷已经知道此事,必能给自己一个满意前程了。

等到朱银丰离去,张灏起身走进屋内,此时听到情郎不会远走边关的张可儿,早已笑颜如花的低头嬉笑,任凭大家轮番取笑,也只是笑嘻嘻的绝不还嘴。

难得瞧见往日最是伶牙俐齿,绝不吃半点亏的丫头老老实实,大家怎会放过此等难得机会,纷纷神色作弄的上前,尽情调戏羞涩脸红的三姑娘,嘻嘻哈哈的闹了半天,一屋子真是欢声笑语。

过了好久,姑娘们方饶过她,重新坐到炕上绣起东西来,这时门外走进一个靓丽身影,正是住在外宅的张宝钗,当看到翡翠轩精美大气的精致摆设后,羡慕的神色一闪即逝。

跟着她的丫鬟自去前厅休息,今日宝钗姑娘一身的湘绣翠织团花长裙,只是上面绘制的花色却有些奇怪,显然是人家独出心裁的作品。

身为主人,沐怜雪急忙盈盈站起,看了眼和三姑娘小声谈笑的灏儿,知道这家伙是在欺负有了意中人的丫头呢,无奈的笑笑,目光欣赏的朝宝钗姑娘笑道:“昨日妹妹还托家人送来了礼物,正想着过去当面道谢呢。”

“呵呵,一点小意思罢了,姐妹们这是在绣鞋?呦,花花绿绿的怪好看的。”

漫不经心的笑着说话,张宝钗饶有兴趣的盯着坐在炕上的姑娘们,走上前来的沐怜雪点头道:“正是,妹妹心灵手巧,这裙子上的花色如此与众不同,看样子必定是出自妹妹之手了,我们的粗浅手艺,可是要在行家面前献丑了。”

大家闻言纷纷抬头朝张宝钗身上看去,一个个尽管看不大明白,不过那图案确实很好看,笑着称赞起来。

自得的笑笑,张宝钗悠然叹道:“唉,其实妹妹对女红可是一窍不通的,这些花色还是家里的下人做的,我可不耐烦成天捧着针线,此种小道还是不学的好。”

众人一呆,四姑娘张卉儿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不学的好?难道姐姐连贴身的隐秘衣物都得假她人之手吗?”

想都不想,张宝钗当即笑道:“那又有何不可?顶多用热水洗上几遍罢了,你们想想,如咱们这些真正富贵出身的有钱人,何必得事事亲力亲为?有那时间,我在外面的生意,赚的银钱早就够买无数件新衣服了,呵呵。”

大家无语,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想来人家家教不同凡俗,不用女儿学习这些手艺,正和张灏说话的张可儿,扬眉问道:“那姐姐平日都是抛头露面的做生意了?那可真是了不起?不知姐姐往日都在家中学些什么功课?”

“赚得金山银山,还用学习嘛,呵呵,姑娘这话可问的有趣,我张宝钗能凭借一己之力养活全家,自然没人逼我和大家一样,成天委屈的学这学那,大好青春岂不是都统统浪费了。”

面对张宝钗得意洋洋的模样,沐怜雪皱眉道:“妹妹的话虽然有些道理,可也有些偏颇了,女孩家从小学习百艺,又何尝不是为了将来打下基础,赚钱养家是好事,可也用不着一个大家闺秀抛头露面的,这名声毕竟不好听啊!”

或许是类似的话听得多了,但张宝钗还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时反唇相讥道:“凭什么只能男人随意外出?这都是想着法儿的压迫我们女人呢,哼,将来你们就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女人在那些臭男人面前扬眉吐气。”

面对张宝钗不可一世的张扬模样,姑娘们无语摇头,又不是不知道你所谓的生意,就是几个新奇铺子罢了,这里面坐着的小姐们,除了萧家姐妹没有身家外,其她人谁没有几间日进斗金的商铺,几个规模中等的庄子,这都是自家哥哥帮着她们置办的,平日都是自己亲自打理,只不过都是些琐事,不足挂齿而已。

其她姑娘还想说话,倒是张灏笑眯眯的道:“人各有志,宝钗姑娘的话我就很赞成,大家还是别争论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岂是都能活的一模一样,你们还是继续绣鞋吧。”

当下众人不再言语,看到这些大小姐们如此听话,张宝钗并不意外,早就听张府下人说起灏二爷的事迹了,这偌大的国公府,灏二爷可是真正的主人呢,有着一言九鼎的权威,真是令人大叹不可思议。

又得到对方的支持,更是心中欢喜,张宝钗也不想把人都得罪了,急忙周旋道:“姐姐妹妹都是大家闺秀,刚才也不是故意和大家顶撞,呵呵,沐姐姐说的是,少不得今后要跟大家好生学学了。”

毫不见外的说话,听听沐怜雪笑笑,自去炕上继续做活,张宝钗笑盈盈的走到炕边坐下,好奇的打量各位姑娘手中的活计,朝拾起绣鞋的沐怜雪问道:“姐姐,你描金的什么?真好看。”

沐怜雪笑道:“正要做一双素白缎子白绫平底鞋,鞋尖上扣绣描金的是个鹦鹉摘桃图案,四边用各色细线绣出鲤鱼吐水。”

赞叹的点头,张宝钗又扭头朝萧家姐妹看去,问道:“两位妹妹手艺不凡,这是什么花式?”

姐姐萧雅云温柔笑笑,手里的针线依然灵活的动作,身边妹妹萧雅月柔声道:“姐姐做的是双玄色缎子绣花鞋,我们手艺不好,倒是让姐姐见笑了,我是为母亲绣的,老人家年纪大,不喜欢花花黎黎的花式,舒适合脚,简单些的就好。”

即使大喊什么不会女红,可张宝钗对此等女孩家极有兴趣的针线活岂是真的不懂?只是懒得亲自动手罢了,其实她小时候都是学过的,只是后来发生一场变故,对有些事务看法完全相反起来。

拾起一只做好的鞋子,拿在手里把玩,张宝钗笑嘻嘻的问道:“看起来很结实,呵呵,使得什么云头子?我帮妹妹参详参详。”

萧雅月深知她可是个厉害人物,那些小玩具和新式衣衫可都领教过了,急忙笑道:“用的是羊皮金缉的云头子,周围用纱绿线缝锁,如此可好?”

不置可否的点头,张宝钗哪有心思替她考虑?无非是没话找话罢了,笑道:“倒是不错,妹妹继续做吧。”

又挪到坐在炕梢上的怜霜身边,看着小丫头胡闹一般的作品,张宝钗乐不可支的笑道:“哎呦我的小妹妹,你这么小的年纪,平白做平底子红鞋作什么?掺些五色绒线多好?”

沐怜霜小嘴撅起,头都不抬的哼哼道:“红色喜庆啊,哥哥都说好看呢。”

神色一怔,张宝钗如何知道面前跟天仙一样,长得粉妆玉琢的丫头,其隐藏的小小心思,依然不知趣的笑道:“这平底鞋太普通了,不如高低根的好看,你若是嫌木底子响脚,也学我用毡底子吧,显得身量挺拔得多呢。”

刚想把脚下的作品伸上来显摆显摆,就听见沐怜霜没好气的道:“不是穿的鞋啦,是睡鞋,这都看不出来嘛,笨死了。”

气的暗地里大翻白眼,张宝钗顿时熄了和这些只知道躲在闺中规规矩矩的小姐们,套套交情的心情,其实她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在远处悠闲喝茶的张灏而来。

悄声下炕,张宝钗故意装作欣赏四周摆设的模样,不知不觉中走到张灏身前,笑指着朱丰银送来的礼盒,好奇的问道:“二哥哥,这盒子里装的什么?外表倒是件稀奇材质。”

“哦,没什么,乃是太子殿下命人送过来的一件礼物罢了。”

看着张灏清谈模样,张宝钗心中暗恨,不过更是无奈,谁让这豪门公子身边环绕的都是些绝色美人,自己的容貌,实在是无法令他心动了?

甜甜一笑,张灏的话语可是令她惊喜万分,想她自讨乃是何等与众不同的人物,论见识可比所有凡人远远高出一等了,真可谓是天生母仪天下之人,一个侯爷又算得什么?

可空有见识也是无用,对于这时代的历史人物,张宝钗可谓是啥也不知,不过毕竟见识过后世清宫戏的她,自觉能凭借着与众不同的性子脱颖而出,从一众皇孙中慧眼如炬的挑选出,未来定能承继大统的真命天子,管教一众皇子皇孙们,全都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任凭自家任意驱策了。

这眼前少年就是进入皇家的阶梯了,真得建立起一番交情不可,即使被他吃些豆腐也在所不惜,何况如此一个美少年,即使真个春风一度,那也是件天大美事。

心有所想,张宝钗吃吃笑道:“听说哥哥可以随意进出大内,妹子可是一直对皇家风景情有独钟呢,可否能跟着哥哥,去皇宫游玩一趟?,妹子定会记着哥哥的好处。”

不置可否的笑笑,张灏暗道原来如此,竟然是想亲近皇孙朱瞻基?怎么,这是想当个未来贵妃娘娘了?无所谓的笑道:“这到简单,不过最近没有时间,等过段日子再说吧。”

心中冷笑,张宝钗却是会错意了,其实张灏哪在乎她亲近朱瞻基,真以为你能嫁给人家嘛?就算是真的被你得逞,可在那深宫中,岂是一个妇人能翻云覆雨的?如今可是明初,一个皇后就能把你压制的无法动弹。

张宝钗却心想,看来得布施色相了,反正自家可比那些榆木疙瘩般的美人强得多了,无数花式即使没试过,那也是看过的,只要不被你破了处子之身,就算是任凭你大唱隔江花,那也是无所谓的事,无非是忍忍一时之痛而已。

没话找话的陪着张灏闲话,张宝钗使劲手段的暗中奉承,可她空有一肚子话题,见识比之人家,那却是仿佛米粒之珠和浩瀚银河的差别了。

不过张灏依然笑眯眯的听着,直到大感口干舌燥,张宝钗才终于收住了嘴,趁着姑娘们收拾完针线布头,穿鞋下炕的时候,赶紧扭身到处寻茶水喝去了。

连蹦带跳的冲到张灏面前,沐怜霜一把拾起案子上的礼盒,当面对这位明媚皓齿,玉人一般的妹子时,张灏神色亲昵的笑骂道:“成天跟个皮猴子似地,没个闺秀模样。”

神色不屑的朝哥哥做个鬼脸,沐怜霜好奇的打开礼盒,探头朝里面瞅了眼,更加不屑的叫道:“当什么宝贝呢,原来是条犀角带,真是无趣。”

张灏哑然失笑,这丫头在云南长大,自然把个珍惜动物当成了寻常之物,类似象牙,孔雀翎等中原当成稀罕宝贝的东西,在她眼里可谓都是普通货色了。

看着其她人围过来,张灏笑道:“这可不是寻常的犀牛角,这犀牛分为旱犀牛,水犀牛,旱犀角不值钱,这水犀角又叫通天犀,你取一大碗清水试试,能把水分为两处的就是无价之宝了,这腰带又配了鹤顶红,样式又宽大,怎么说,也得值个几百两银子吧。”

大家原本听的津津有味,直到听到张灏一番胡吹乱侃后,才给出了个几百两银子的‘高价’,顿时纷纷扑哧一笑,沐怜霜更是孩子似地伸出白嫩秀气的小指头,在嫩脸上划拉几下,顽皮的嬉笑道:“羞羞脸,哥哥就知道吹牛。”

哈哈一笑,张灏看着越来越守本分的萧家姐妹,笑道:“这腰带我会命人去重新打造两条出来,就送给雅云姐妹俩吧。”

神色惊喜雀跃,萧家姐妹顿时含羞低头,其她姐妹也不意外,都觉理应如此,此类珍贵之物那是人人不缺,这些年来,沐姐姐都不知送给大家多少呢。

正当大家取笑萧家姐妹的时候,张宝钗急匆匆的回来,神色有些不喜,略显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外头说道:“外头来了个爷们,还领着妻妾,我也不认得他们。”

原来她吃了盏茶之后,感觉腹中不舒服,又不知道姑娘们都是在屋里隐秘处设有梳洗间,自是去了趟院子里的茅房,小解完事后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走出来,恰好就遇见了外人,自是有些尴尬不高兴。

入画紧跟着她进来,轻笑道:“外头来的是海大爷,还带着房中人一起进的园子,其中一位,就是当年在二爷院子里做过丫鬟的小红。”

这府上的是是非非,入画自是听好姐妹说过,原本她并不认识小红,不过这位以丫鬟身份上位的小妾,也算是个八卦人物了。

既然来的是自家兄弟,也不用避讳着谁,沐怜雪急忙和姑娘们出门迎接,张灏也跟着站起朝外面走去,怎么说都是自家哥哥过来。

正好和张海几位迎面碰上,就听见张海笑呵呵的拱手道:“好多天没进园子里看望诸位妹妹了,都是哥哥的疏忽,呵呵。”

张海如今自立门户,平日和兄弟张灏交往密切,自是经常出入园子,大家都是极为熟络的,不过他很少到各位妹妹院子中,毕竟一个成年爷们不能任意在园子里逗留,都是在老祖宗屋里说过话而已。

知道他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等姐妹们和来人互相见完礼后,张灏看了眼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绫罗绸缎的小红,笑道:“反正外面天气暖和,都到院子里叙话吧。”

即使张海是自家兄弟,张灏也不喜别人进入沐姐姐的闺房,众人自是无异议,一起相伴出了房中,丫鬟们急忙收拾干净一处凉亭,把主子们请入其中坐下。

丫鬟们又送上茶水点心,各色鲜果,那小红不敢在这边放肆,老实本分的站着帮着伺候,一同过来的几个小妾,也都跟着忙上忙下的。

说了会闲话,张海道出来意,原来是他这几年一直无后,前几日听说园子里来了位活神仙,就想着带小妾们上山拜访,看看能否求得什么灵丹妙药,好使房中小妾们,早日为他生下个一儿半女的。

因为心里急切,张海当着未出阁妹妹们的面,就把这番话源源本本的道来,可听到姑娘们脸色羞红,张海偷偷瞧了几眼国色天香的美人们,大叹兄弟无边艳福,不过只是偷看几眼了事,心里可不敢升起什么非分之想。

原本就因被张海撞见事而心中恼火,张宝钗又见他眼袋发青,一副酒色过度的虚浮模样,心中越发厌恶,本想着讥讽几句,这没有子嗣可不光是妇人的责任,这爷们要是没有能耐,就是求得仙丹也是无用,但毕竟是个黄花闺女,还是强忍着没有出口。

张灏暗道真巧,当下笑道:“那好,大家同去,这清虚观可是个幽雅去处,去讨杯茶吃也好。”

姑娘丫鬟们心中兴奋,纷纷笑着点头,急忙起身朝屋中走去,其他人只得耐着性子等待,过了一炷香时间,姑娘们方一同走出,一体的各色素雅长裙,外罩件团花大红比甲,人人足蹬鹿皮粉底小蛮靴,尽显可爱俏皮的少女风情。

一路上说说笑笑,一群人直奔后山而去,沿着石阶而上,小半个时辰后,才将将走到山顶,此时春暖花开,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候,树发嫩芽,青草连禄,自是满目春意无边了。

即使张家后山并不太高,可呼吸着略显冰凉的清新空气,还是使人大感心旷神怡,要不是攀山比较辛苦,恐怕姑娘们早已诗兴大发,在哪个风景绝佳的古亭中驻足,大开起诗社来了呢。

话说这当年修建道观时,为了使老祖宗高兴,自是大兴土木,花费极大,比之其他豪门世家供养的道观,真可是大上数倍,规模气派上都高出不止一筹了。

拾阶而上,众人早望见那造的甚是雄峻的庙门,其他人大多来过,都不以为意,倒是张宝钗和身边的几个丫鬟,人人看的暗自咋舌,即使她们经历过家中鼎盛时期,可比之人家位极人臣,勋贵之首的英国公府,那可是天差地远了。

但见殿宇巍峨,宫墙高耸,正前方起着一座墙门,清一色涂着粉赭色红泥,石阶尽头一直延伸到正殿,列着三条甬道川纹,铺就的都是大块的水痕白石,打磨的光可鉴人。

早有头前丫鬟上来报讯,几个姑子笑容满面的迎出来,恭请贵客们踩在石板路上,欣赏着四周风景,一起走至金碧辉煌的正殿,两道廊下檐阿俊俏,瑞兽啸天,三清圣祖宝相庄严位列中央,太上老君背倚青牛居于后殿。

众人略微朝拜几下,上了几柱香后,当即随着道姑穿过第一重殿宇,走过第二重殿后,转过一道侧门,就是灵枫道长居住的道院了,进得门来,两下都是些瑶草琪花,苍松翠竹,惹得众人惊奇称赞,纷纷笑言不可思议。

院子中房舍连绵,最外头正门处两边门楹上贴着一副对联,大家抬头观看,不由得不思绪翻飞,浮想联翩。

‘洞府无穷岁月,壶天别有乾坤。’

就是张灏也有些惊奇,暗道这美道姑还真是行为大气,一派仙风道骨,毫无半点女人家的脂粉气,还真像个道行高深之士。

当先迈步而入,丫鬟们立时笑着四散,纷纷和好友各处观赏景致去了,姑娘们都是兴致颇高,跟在张灏身后盈盈而入,张海则带着自家女眷行在最后。

一连三间都是敞厅,陪着进来的道姑笑着解释,原来都是灵枫道长朝夕做功课的所在,众人心想难怪都是一尘不染的空空荡荡,差点就和家徒四壁相仿佛了。

穿过前院,只见两名秀气可爱的女道童守在前面,陪同的道姑笑着施礼离去,自有道童接引,等来到一间类似殿宇的所在时,众人齐齐惊讶出声。

只见正堂香案上铺设的甚是齐整,最上面挂着一副硕大的昊天金闕玉皇上帝宝象图,两边列着众家紫府星官,侧首挂着的便是马,赵,温,关四大元帅了,金光闪闪,威风凛凛,看的人心中升起无限敬仰,连同举止都越发的规规矩矩。

唯有张灏面色如常,好似看到寻常之物一样,神色轻松的朝前走去,后面众人可不敢学他般肆无忌惮,赶紧双手合什,朝众位神仙恭敬礼拜。

道童请众人走至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稍后又献上清茶后,这才悄然退去,此时大家才算是恢复如常,纷纷含笑起身,四处观看起来。

不约而同,大家不知不觉中,都离得灏二爷不远,其中小丫头沐怜霜更是紧挨着哥哥,嬉皮笑脸的指着相貌堂堂,面有三眼的马元帅,嬉笑道:“哥哥,这元帅真的生就三只眼吗?”

张灏哈哈一笑,取笑道:“可不是嘛,那生的第三只眼呀,就是专门看尽世间破绽的,一眼就能看出咱家的小怜霜啊,原来是只九尾狐狸幻化而出的小妖怪呢,哈哈。”

姑娘们听的纷纷娇笑,而怜霜却眨着眼眸,天真的问道:“那哥哥喜欢小狐狸吗?怜霜可喜欢通体皆白的玉狐了,平日就爱看有小狐狸的小说呢。”

立时目瞪口呆,张灏哭笑不得的唉声叹气,可把众人惹得大笑,张可儿上前搂着一脸迷糊的怜霜,笑道:“我的傻妹妹,到底是年纪小,没听二哥哥那是笑话你,呵呵,是个天生的小狐狸精呢,谁让你长得那么漂亮。”

小脸一红,总算是品出滋味的沐怜霜,心中窃喜,她可不在乎狐媚子一类的骂人话,哥哥可不会如此说自己,狐狸精可都是美若天仙呢,要是自己长得不好看,哥哥才不会如此说呢,嘻嘻。

毫不在乎的嬉笑,沐怜霜也不顾别人的目光,拉着张灏的手,指着下首的温元帅,询问道:“他怎么全身蓝颜色,好古怪。”

这下可是问住张灏了,摇头笑道:“这我可不知了,应该是有段典故吧。”

另一边陪着过来的沐怜雪立时捂嘴娇笑,看的其她人莫名其妙,张可儿摇着沐怜雪的衣袖,好奇的问道:“姐姐笑什么,快说,也让我们随着乐乐。”

暗中伸出一只芊芊玉手,指了下不远处的张海等人,沐怜雪低声笑道:“大爷脸色发青,像不像温元帅的子孙呀,呵呵,方才想起了个小笑话来着。”

姑娘们立时哄笑,这张海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整个面色不健康,还真像是蓝脸之人,张灏苦笑,倒是心里记住此事,女孩们不知哥哥底细,自己哪能不知,还真得劝劝他今后得保重身体了。

被大家追问笑话的沐怜雪,亭亭玉立的靠在张灏身边,巧笑嫣然,笑道:“话说一个道家突然死去,等见了阎王,那阎王问他:‘你是什么人?’道士说:‘俺是道士。’阎王一愣,当即命判官查他,这一查,果真是个道士,且无罪孽,阎王就放他还魂。

那道士返回阳间后,路上遇到个染坊中的博士,原是认得的,那博士问他:‘师父,您怎么活过来了?难道您有什么妙计能哄得阎王开心不成?’道士为人老实,就本分的道:‘我是道士,所以放我归来。’博士一听,暗暗把他的话牢记心里,也是巧了,没过多久,博士死去,就见了阎王,赶紧说自己是个道士,阎王不信,叫小鬼验查他身上,只见博士伸出的双手都是蓝的。阎王问其何故?那博士打着宣科的声音,一本正经的道:‘曾与温元帅骚胞,以至于染上的。’”

好似凤鸣黄鹂,当下听的众人哄堂大笑,纷纷笑说博士真是个机灵人,恐怕阎王也不敢留他了,定会放他归去,众人又一起转过右首,那挂着红脸的就是关帝了,上首的则是黑面的赵元坛元帅,身边还画着一只大老虎,端的是栩栩如生。

环视一圈,众人又重新回到座位上,彼此纷纷小声交谈,没用客人等待太久,就听见一声好似洪钟般的笑声传来,只见青竹帘子被道童掀开,灵枫道长大步走入,步履间动作大气,整个人神清气爽,好似俊俏郎君顶盔冠甲一般,既天然带着一股风流,却又豪情万丈。

大家急忙起身,不敢怠慢,又是灏二爷大大咧咧的端坐不动,这次到没人侧目,毕竟堂堂的朝廷命官,即使见到世外高人,起不起身都说得过去,全凭人家当时的心情而定了。

第一次得见活神仙的张海等人立时心中暗赞,即使姑娘们也是暗暗心折,都说这神仙有四古怪,就是所谓的身如松,声如钟,坐如弓,走如风了。

女人们纷纷施礼,张海更是神色恭恭敬敬,双手抱拳,把腰弯的老底,灵枫道长轻轻一笑,微微点头,遥遥对着这才起身的张灏长揖稽首,却不曾想,张灏反而也是正经施礼,真是吓得众人一惊,人人一头雾水,暗叫今个真是奇怪,这有名的骄傲之人,难得如此客气,一边想着,就看见灵枫道长面带亲切,接着走至上首,挨着张灏而坐。

众人急忙落座,安安静静的饮茶,这种养气功夫自是人人都会,少时茶罢,早已急不可耐的张海,神色尊敬的笑道:“信男张海,乃是我兄弟的堂哥,一介闲散信徒尔,敢问道长高名雅号,仙乡何处?”

原来是灏二爷的堂哥,难怪敢抢先说话,暗说声原来如此的灵枫道姑,此刻宝象庄严的微微点头,轻启檀口:“贫道俗家姓名早已忘却,道号灵枫,自幼在峨眉山紫虚观出家,云游天下路经京城,应张侯爷相邀,暂居贵府歇息。”

看着一派仙风道骨的美道姑,众人神色郑重,就是张灏同样面色正经,因他听姚叔叔说过,这道姑别看她年纪不大,可是学问渊博,有鬼神莫测之术,其人能通风鉴,善究子平,观乾象,能识阴阳,察龙经,明知风水,五星深讲,三命秘谈;审格局,能决一世之枯荣,观气色,能定行年之休咎的高人。

即使心中半信半疑,可也能判断人家绝对有着真才实学,对于如此一位才貌双全的人物,却是得给予尊重的,所以张灏才如此郑重其事的亲自过来,而不是派人随意召唤,当然,其中还有另外一份渊源了。

唯有坐在角落里的张宝钗面带冷笑,不屑的看着一众在她眼中属于愚昧封建之人,神色恭敬的面对那个装神弄鬼的美女,不过她倒也知道利害,不敢当着大家的面口出讥讽。

张海神色越加虔诚,正色问道:“敢问仙长会哪几家阴阳,道哪几家相法?”

大家心中好奇,纷纷凝神倾听,这道家事从小都所有了解,虽不大清楚其中源远流长的各家道统,不过举凡算卦,相面,驱鬼等流派无非就那么几家,更高深的只是听过,却又不甚了了,就是因打听到灵枫道长与众不同,所以才纷纷过来看个究竟的。

很耐人寻味的瞧了眼显得不大耐烦的张宝钗,灵枫道长客气的道:“贫道粗知十三家子平,善晓麻衣法相,又晓六壬神课,常施药救人,不爱世财,随时住世。”

众人一听,真是心中敬重,又难免面面相觑,暗道这话要是个老神仙说说,那还有几分可信,可是面前明明是个年轻女子,不但年轻,这长相未免过于好看了,怎么看,都觉得这话里意思是得打上几分折扣的。

好似知道众人的心思,灵枫道长只是微笑不语,也不去解释,看的张灏心中品出几分滋味,不过却越发猜不透她的来意。

就在张海喜不自胜的想要询问时,就听见一声冷笑,就见那张宝钗再也忍不住,挪揄的冷笑道:“呵呵,不爱世财?请问道长,没有百姓供奉,难道你们这些世外高人,都会那辟谷的法术不成?这身上穿的,用的,都拿什么去买啊?哦.”张宝钗抚掌轻笑道:“对了,自有善男信女们四季布施的吧,哈哈。”

众人立时大惊失色,这古时对于佛道高人,可是人人礼遇有加,不敢怠慢半分的,即使你不信鬼神,可明面上即使是皇帝,都得对这些所谓的高人客气三分,毕竟天道玄玄,即使是后世,科学技术如此发达,还不是一样有很多不解之谜,就更别提古人了,更不能说古人愚昧,这祖宗教法都传承多久了?生老病死谁能免俗,到了亲人故去时,你就是再不信,那也得服服帖帖的听人家指派,自己更是发自内心的听从教诲,原因无他,子欲养而亲不待,唯有通过飘渺的鬼神之说,来寄托自己的一腔思念之情了。

张灏同样如此,他虽然看不惯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神棍,可是对于真正沉浸佛道之学的大师们,还是有着几分敬意的,其中对于佛教并不怎么感冒,反而对于发源自汉民族的道教,一直有些好感,毕竟信仰算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了,还是能够劝人向善,莫造恶业的。

洒然一笑,灵枫道长笑道:“自然不能免俗,观里自有朝廷拨给的田地,四季有信徒布施香火,却是养着我们这些不问世事,游手好闲之人,到让姑娘一针见血的说中了。”

张宝钗一怔,没想到这美道姑还真的虚化若谷,坦坦荡荡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大家更是心生敬仰,感觉道长乃是一个真正的世外高人。

趁着这个空挡,张海赶紧笑道:“仙姑果然是个真正的神仙,那个,在下却有一事相求,嘿嘿。”

脸色发红,张海即使想求子,但这毕竟得详细交代自家的房中事,这个就不免令人尴尬了,不说身边坐着的都是些姑娘家,就是人家仙姑那也是个女子啊!

“观施主面色晦暗,印堂发青,显是平日沉迷酒色,纵欲过度,难免精气稀薄,该是求子问后的吧?呵呵,这倒不难,修养身心,勤练身体,潜心调养些日子,带阴阳调和之后,自是不愁无后。”

这一番话,可说的张海既羞愧又高兴,身边的小妾们更是人人喜动颜色,这几年来,她们无时无刻不在争宠,就为了抢先生下个儿子,那可就一步登天了,可是张海却因自立门户后缺了长辈管教,兼之发妻惨死,妻子之位一直空缺,真可称得上是鱼如大海般无所拘束,这成日在外寻花问柳的,又因精力不够而乱服助兴之药,就把个身子伤了,自然没法生出后代,不过他到底年轻底子好,又年少时常年习练武艺,只要精心调养一番,不难身体恢复健康。

其她人看不明白,张灏心知肚明,这哥哥一脸的晦气样,是个人就能看出问题,他又带来这么多的内眷,谁看不出是因何而来?

不过也有些佩服道姑,毕竟察言观色本就是一门高深学问,岂是能等闲视之的小道?就看着灵枫道长又笑道:“时辰不早,想必各位贵客还未用膳吧?那先请用过斋饭,再写出几份药方供施主回去调养身子吧。”

众人纷纷笑着道谢,很快,这姑子们就布置好一桌斋食素馔,其味道清淡可口,倒也别有一番香甜滋味,等吃毕后,自有人收拾桌面,拂抹干净,两个道童又把笔墨纸砚取来放上。

灵枫道长正经端坐桌前,亲笔书写几份药单后,交给不停道谢的张海,此时众人早已忍耐不住,纷纷七嘴八舌的问起褂来,自是平日最为关心之事。

张灏头疼的笑笑,暗叫机会来了,朗声道:“好了,大家先听我的,既然师姐亲自款待我们,那肯定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呵呵,大家一个个来,不急不急。”

众人一愣,心说什么时候人家就成了你的师姐了?纷纷神色好奇的看向含笑点头的灵枫道长,就听见人家轻笑道:“嗯,师弟算是道衍师叔的半个弟子,贫道勉强算是他的师姐。”

恍然大悟,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那黑衣宰相姚广孝的大名谁人不知?和自家的渊源自不必提,唯有张宝钗满头雾水,她哪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就是道衍大师是何方高人都不知道呢。

既然有了这么一层亲密关系,大家自是心中大定,也不怕被别人抢先,而让自己空入宝山而扫兴而归了,话说这神仙算卦都是有规矩的,一天能泄露几次天机,那可是有数的,岂是能一天无数次的给人相面算命?那么轻易也就不是真正的高人了。

众人以张海年纪最长,但又以张灏为尊,而哥哥此时心满意足,自是客气的相让弟弟,张灏也不推辞,他心里还真有些好奇,笑着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自有灵枫道长书写纸上。

沉吟片刻,灵枫道长心里就如惊涛骇浪,不过却压下其中诡异之处,只按照给出的生辰八字算起褂来,轻声道:“师弟贵造,庚辰

年,辛酉月,壬午日,丙午时,月令提纲庚辰,理应早年夭折,却天生一道紫气,扭转乾坤。子平曰:伤命伤官复生财,财旺生官福转来;立命申宫,八岁行运缺水,命有一劫,主庸庸碌碌,多病多灾。依贫道算来,如今元命却贵旺之极,八字清奇,大富大贵之造,但戎土伤官,又生在秋季,天干物燥,身体忒旺了,幸得壬午日干,丑中有葵水,得水火相济,终成大器,日后定掌威权之职,一生旺盛,快乐安然,但操心事多,又因一生耿直,干事无二,喜则和气春风,怒则迅雷烈火,一生多妻多子,福禄双全,目下丁火来克,克我者为精为鬼,必主平地登云之喜,添官进禄之容。

大运见行,戎土得葵水滋润,眼下透出红鸾之喜,定有风流之兆,日后家中外头有些小鬼吵闹,些小气恼,不足为灾,都被喜气神临门冲散了,只是壬午日却被天外流星冲破打搅,此乃天意不可违,不出六六之年,主有三次血光之灾,唯有晚年之事看不透,却是朦胧混沌,恐有大灾。”

张灏听的无所谓,一直含笑不语,姑娘们可是听得面带喜色,人人险些眉飞色舞,只是一听到三次血光之灾和晚年恐有大灾,一个个顿时神色惊恐,沐怜雪哪还顾得上旁的,神色急切的问道:“那血光之灾可有办法解救?还有那晚年,是否能平安度过?”

灵枫道长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眼执迷不悟的张灏,轻叹道:“年赶着年,月赶着月,实难矣,不过师弟他命中吉人自有天相,凡事基本都能否极泰来,他的命相乃是罕见的上上大吉,倒是不必太过忧心的,呵呵。”

说完,就是她自己,也是连连唏嘘,还是生平第一次碰到如此莫大福缘之人,怎能不少见多怪一番?

不过与此同时,她和张灏却同时朝远处的百无聊赖的张宝钗看去,两人面色都隐隐间透着古怪。

“丁火来克,克我着为精为鬼?”喃喃自语,张灏露出一丝带有深意的微笑。

接下来张家四个姑娘挨个算卦,人人点评大都不出意料,无外乎都是些一生富贵,命遇贵人之类的话,张灏深知即使灵枫道长真的学究天人,恐怕此时也是在敷衍大家而已。

什么命中有疾,晚年有坎,一生多灾等话,基本都属正常,这人吃五谷杂粮,不如此才是见了鬼呢,大家倒也没人为此忧心重重,毕竟这算卦相面,只是闲暇时的消遣而已。

自讨生活琐事护不了妹妹们,可大事上却绝不会让她们吃亏,这也是为何张灏要把锦衣卫和青衣卫握在手里的原因之一,有了这些个无孔不入的密探,根本不怕吃了亏,还不敢声张的妹妹们瞒着自己了。

灵枫道长面色清爽,又随便应付了下几个丫鬟和张海,当一脸风流眼的小红,笑嘻嘻的站在她面前时,却突然说道:“还请夫人走上几步。”

小红不解,不过还是依照活神仙的指示,扭身动腰的款款移步,灵枫道长沉吟一下,方缓缓说了些中听的话,糊弄的小红笑颜如花,道了万福后,笑盈盈的和自家姐妹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张灏坐在师姐身边,身旁只有沐怜雪,此时轻声问道:“还请师姐道出实话,我观她举止轻浮,心中感觉有些不妥。“

灵枫道长轻叹道:“观这位娘子,发浓鬓重,目光不时斜视,此种人多是好淫,脸媚眉弯,身不摇而自颤,眸子斜长,恐怕日后必坏人伦,面上黑痣,必主刑夫啊!”

沉默良久,张灏看了眼皱眉的沐怜雪,笑道:“多谢师姐之言,要是她安于妇道,那一切好说,呵呵。”

面对张灏轻笑声中夹杂着的森森寒意,沐怜雪欲言又止,可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至于灵枫道长,却没事人的朗声道:“石榴花开弄人爱,安居大厦富贵来,月下星前心不足,举止轻浮丧人伦。”

此时又有一个体态丰满的美貌小妾,烟视媚行的缓步而出,灵枫道长随意略看了几眼,说道:“这位娘子,额尖鼻小,眉如短勾,早年无依无靠,际遇飘零,不过得遇贵人,得以广有衣食而荣华安享,不过肩耸声泣,不贱则狐,肉重神肥,此时该是三嫁其夫了吧!”

那小妾立时心悦诚服,她早年身在娼门,也不在乎别人知道此事,又不是能瞒得过世人的,确实是被两个恩客赎身,后来又辗转嫁了张海,从此生活安定,现如今,倒也算是心满意足,安于现状了。

“额尖露背并蛇行,早年必定落风尘,假饶不是娼门女,也是屏风后立人。”

微不可闻的诗句,只是被张灏和沐怜雪听的清楚,不由得面带惊异的对视,心想这道长还真是有些通神本事。

这边说着,那边远处的张宝钗,早已按耐不住,笑嘻嘻的走上前来,低不可闻的在灵枫道长耳边说了自家的生辰八字,然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

灵枫道长并未马上开口,而是轻摇手中的龟壳扇子,她今日头戴青丝道巾,身穿素白布袍草履,腰系黄丝双穂绦,更显得她清秀容颜钟流毓秀,气质飘逸若仙,看的张宝钗心生羞惭,反而越加骄傲的昂头挺胸,毫不示弱的针锋相对。

仔细打量着宝钗,只见她年纪不上二八,头戴银丝千珠云髻儿,身上手上挂满各式珠环玉佩,粉线湘绣团花挑衫,桃红落地长裙,蓝纱比甲儿,端的是姿容艳丽妩媚,凤目含霜。

“呵呵,小姐五官端正,体态轻盈,乃是贵相,看你发细眉浓,定是秉性要强,神急眼圆,为人急躁,慧根杂乱,必得贵主而君临天下,主早年必戴凤冠,行步若飞仙,声响神清,心思灵慧却事事逞能,左眼稍大,早年克父,右眼稍小,周岁克娘,脖间一颗红砂,恐怕是费尽心机而不得啊!”

这话听的张灏心中一惊,难道还真能被这张宝钗俘获皇孙不成?那到是不能小看她了,而张宝钗却惊喜交加,急忙追问道:“适才都是宝钗口不择言,还请神仙姐姐宽恕则个,不知能否告知未来夫婿乃是何人?”

看出这姑娘身子不可抑制的轻颤,灵枫道长眼含深意的朗声道:“天庭端庄五官艳,口若涂砂行步轻,一心遥望天宫里,凤吟得靠贵人怜,切记,切记。”

神色恭恭敬敬的拜礼,张宝钗偷偷瞧了一眼张灏,心想这贵人肯定就是他了,却没想灵枫道长又说道:“贵人不在此山中,还是得到他处寻觅,最后送你一句,水晶帘动微风起,一架蔷薇满园香。”

神色疑惑的把个神仙之语牢记心中,张宝钗恍恍惚惚的走到座位前,这边张灏却死死盯着若无其事的灵枫,沉声道:“师姐为何骗她?好一个早年必戴凤冠,看来你的目的不是我,而是她了,哼。”

灵枫扬眉笑道:“师弟这话从何说起?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怎么?你妒忌她天生命比你好吗?”

立时哑口无言,张灏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也不想和对方呈口舌之快,心中飞快合计,这宝钗能否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好似知道他心思似的,灵枫道长悠然轻叹道:“唉,人家姑娘自己的命运,师弟还是不要干涉了,此事对你可是天大好事呢,呵呵。”

越加判断其中有猫腻,可张灏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顺着既得利益寻找蛛丝马迹,心中一动,难道这师姐是想借助宝钗上位,从而自己跟着飞黄腾达吗?这到是大有可能。

心中苦笑,一个心比天高的张宝钗突然出现就够使人头疼的了,得,这又来一个更加难缠的美女道姑,这两个麻烦人物放在一起,这京城日后,恐怕还真是别想安宁了,不过纵是你有千条智计,我却有一定之规,灵枫姐姐,你可千万别把我激怒了才好。

灵枫道长显然今日达成目的,心满意足的轻笑起来,朝着沐怜雪笑道:“小姐,还请把手伸出来。”

沐怜雪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从袖中伸出十指青葱,就听见对方仔细端量了自己一会儿,笑道:“小姐天姿国色,骨格清奇,兼且举止间立身甚正,凤目目不斜视,面如满月,家道兴隆,唇若红莲,丰衣足食,必得贵儿生子,干姜之手,女子必善持家,益夫而有福,呵呵,大富大贵之造,不必再看了。”

身边姐妹自是上前纷纷道喜,沐怜雪更是千恩万谢一番,她心中惊喜,表面上依然沉稳内敛,毫无一丝张扬之态,看的灵枫道长暗自点头称许,心想果然是个难得佳人,师弟倒是天大的福气,此女天生旺夫,倒是能保夫婿一生平安了。

相由心生,灵枫感慨中念道:“佳人生就好容颜,缓步轻如出水龟,行不动尘言有节,心善身正诰命妻。”

说完指着萧家姐妹,仔细端量一阵,笑道:“这两位小姐,媚骨天成,却五官浓而不散,艳而不破,倒是善哉,放之寻常女子身上,一生坎坷漂泊,早年虽富贵,日后则定会沦落风尘,凄苦无涯,倒是晚年必会荣华定取,皆因月脖光辉,生平少疾。如今命相被贵人逆天改命,却是定会富贵荣华一生了,而且到老无灾,大抵是年宫润秀,心地善良,极媚之相反而否极泰来了,呵呵,还请走上几步。”

萧家姐妹嫣然一笑,听话的走动几步,其她人更是面带深意的看向灏二爷,暗道这贵人自然是他了,唯有张灏心中有数,心中一叹,估计要是按照历史走向,这姐妹俩天生一副媚相,又家境破败,自是得一生沦为男人的玩物了。

“唇厚身肥神清澈,温善堪同掌上珠,威命皆全福禄有,妖媚也会修正果。”

正色施礼,萧家姐妹泪光流露,后又相视破涕为笑,一起牵手回到座位附近,和姐妹们笑着轻声说话,最后一位自然是小丫头怜霜了,笑眯眯的学着哥哥平日的习惯,如同一只小狐狸似地闪身而出。

哑然失笑,灵枫道长心中不免吃了一惊,忽然朝张灏看去,暗叫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这个金玉之女,今后也是他屋里的人啊!

不可思议的轻叹道:“姑娘身子娇贵,想必是皇族后代吧,可惜父母福薄,定是双亡矣,一生命格寄托在小姐身上,天有双星护持,一生富贵自不必言,只是中年丧夫,家世必会颠簸。不过如今却被人强行破格,月圆星璇,倒是要道声恭喜了。

观你皮肤香细,乃富家之女娘,容貌秀气端庄,乃豪门之德妇,只是如今多了几分眼光如醉,此乃主桑中之约,眉眸魇生,月下之期难定,恐怕日后将会做小,不得大妇之身了。又观你眉如柳月,明润而发紫,必产贵儿,体白肩圆,必一生受丈夫万般宠爱,常遭小疾,只因根上昏沉,频遇喜祥,盖谓福星广照了。”

这一番话,可把个怜霜说的心花怒放,好似喜鹊一般神色欢快的连声道谢,她哪在乎什么大妇不大妇的,即使给灏哥哥做小,那也是一生最幸福的事了,这孩子一般的纯真心灵,倒是惹人疼爱。

其实这时代,人人对于多女同嫁一夫,基本上都习以为常了,虽然不免心里不痛快,而姐妹间互相敌视,暗中施展些小手段争宠,闹得家里四季不宁,倒也在所多有,乃是常态。

可动辄暗下毒手之事却是罕见,这家里又不是皇家,又富贵不愁,又能有几人成天想着害死别人?彼此之间又互相同住多年,到底同是亲人,即使老死不相往来,那也不会起什么歹念。

至于为儿女谋夺财产,其实在豪门之家根本没有必要,一生吃穿不愁,这家族共用的财富那是只能用不能分的,天生狠毒之人到底不多,大多数人还是安于富贵的,离了男人一样可以悠闲度日,有那天生冷淡之人,还把不得丈夫永远别进自家的房间呢。

说一千道一万,男女爱情只是年轻时的产物,日后必定会被亲情取代,即使身边没个嘘寒问暖的体贴人,可这又不是后世,不说大多对丈夫的薄情寡义习以为常,顶多只是怨恨而已,可身边那么多的下人,各房中那么多相处多年的姐妹,焉知人家就会一辈子形只影单的孤独一生,这么多人伺候着,岂能事事没人关心?

反而比之后世更是热闹无比,这也算是有失必有得了,大家族的是是非非,那是永远也说不完的话题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呢!

(呵呵,庆祝强推,今天爆一章4500字的,这几天尽量多更,还请各位书友能收藏,推荐,方景感谢,祝大家过年好,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清晨,漫天雾气还未散尽,第一缕阳光洒下,映衬院子中好似仙境一般。

丫头们的娇俏身影在迷雾中穿梭,朦朦胧胧的青春秀美,别具一番少女妩媚风情,银铃般的嬉笑声此起彼伏,天气渐暖,更是一身单薄绸裙,忙而不乱的在一方小院中做活。

水井旁,难得修养身心了两个月的慕容珊珊,此刻娇艳的越加容光焕发,她旗下的几间店铺酒楼,自是有无数军汉时常捧场,更有张家下人按时去大肆采购,自然是生意格外兴隆。

被胁迫过来做女奴的抑郁心情早以乌云散尽,慕容珊珊这些天来,好似个少艾姑娘般愉快写意,如今都有些留恋起给人当丫鬟的生活了,要不是养活亲人的重任时刻压在心头,慕容珊珊还真想永远在这个院子中逗留下去呢,起码无忧无虑的富贵生活,比起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真好似世外桃源般的宁静了。

少女思春,十几个丫鬟自是人人心里藏事,不过她们因时刻亲近二爷,倒也深知主子的脾性,不是他看中的丫头,即使长得在美若天仙,恐怕都不会被允许留在身边。

朝夕相处,各人的性子多少都能被人知觉,如今大家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眼看着在过几年,就得出府成亲了,自是人人心中焦急,不过还好,随着张灏身边亲随们的强势崛起,大多数的丫鬟,已经能够有个满意归宿了,毕竟,二爷的亲随,将来至少都是个管事之身,大多数人,甚至都会外放出去做个世袭武将,算是一群轰动街坊亲戚的显贵之人了。

二爷的好名声阖府上下尽知,除了几个贴身大丫头外,其她丫鬟那是从不亲近,即使口头上的调戏都罕有,这也使得醉梦居的丫鬟们,自是成了人人惦记的香饽饽,二爷护短的名声天下皆知,娶回家个丫鬟,那身份地位可绝对堪比大家闺秀了,一时间,自是洛阳纸贵,无数媒人到各个丫鬟的家里求亲。

丫鬟们抽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谈论的自然是最近发生的,令人脸红心跳之话题了,此时慕容珊珊可就成了个少女之友,她的年纪和阅历,时刻能引来丫头们过来坦露心扉,帮着分析谁家的爷们出色能干,谁家的爷们性格老实,说的丫鬟们脸蛋红红的吃吃娇笑,更有那不时蹦出的体格武艺好,房事就好的一系列高深理论,从色女慕容珊珊的樱桃小口中脱口而出,霎时间闹得大家一个大红脸,娇羞不依的原地跳脚,可就是不害羞的逃之夭夭。

外面的热闹仿佛与屋中完全无关,张灏默默坐在书房内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份密保,里面写着的大多是最近朝廷发生之事,当看到户部所报奏章称,自永乐元年到现在,短短十三年的时间里,天下因水旱蝗瘟疫所引起的饥荒灾害,就多达一百二十多起,这还不算各地官吏隐瞒不报的,真是令人触目惊心。

缓缓合上手中的几张薄纸,张灏皱眉沉思,难道这就是未来小冰川时期即将到来的先兆?加上自己统计的数字,自太祖朝到现在,各地确实灾害不停,难怪一直以来,这天下农户的生活水准,多是不如想象的衣食富足。

其中大多数灾荒为朝廷所了解,并及时给予了赈济或减免赋税,这一点,不论是朝中百官还是皇帝朱棣,都已经是尽力而为,并且全都非常重视此事,倒是令人心中宽慰。

深深的吐口浊气,张灏暗自庆幸不已,还好早在多年之前,二十多艘的远洋海船,历尽艰辛的抵达美洲,即使活着回来的勇士数目不到百分之一,可毕竟是把那最珍贵的种子带回,其中自己绘制的简略海图,无疑是起到了定海神针般的巨大作用。

这几年,各地应付起自然灾害来,倒是轻松的多了,尤其是户部遍布各地州府的官仓,用来调节各地粮价,收购平抑当做赋税的粮食,更是定下铁律,绝不能用银钱替代粮食,绝不给不法商家第二次盘剥百姓的机会,倒是起了很好的作用,即使此种制度还不是尽善尽美,但总是比不作为要来的强些。

地瓜,土豆等食物,更是活人无数,皇帝朱棣在对待各地官吏收缴赋税时的态度,也比太祖皇帝通情达理的多了,早从第一年登基时,就从不因为赋税收缴不及时,而处罚底下的官吏和百姓。

“赋入有经制,人耕获或先后不齐,地理亦有远近之异,未可概论。任人长民,当使之察其难易而顺其情。虽取之亦必思有以利之,不当急责于民,急责必至乎病民。其勿问。第更与约限,令民输之。”

情不自禁念出一段朱棣的原话,张灏欣慰一笑,毕竟是个深知百姓疾苦的马上帝王,即使有其残暴狠辣的一面,但还是有其通情达理,体恤万民的另一面的。

十三年初春,今天的日子不同寻常,不但是大朝会,还是天下各地官吏进京朝见帝王的罕见之日,张灏随手把手中的纸张就着烛火燃尽,然后出了书房走到院子中。

抬头看看天色,张灏又到正房中换上一身簇新的麒麟补子紫袍官服,头戴双龙夺珠紫金冲天冠,腰间系着明黄狮子官带,足蹬软皮缝制的粉底朝靴,又把象征着与众不同身份的各式零碎配饰一一带好。

其实这官服颜色,明面上一至四品都是大红色,五至七品都是青色,八品以下都是绿色,不过明朝对于服装样式颜色比之后世清朝,可是要宽松随意很多了。

平日官员也喜欢身穿暗蓝色,天青色,草绿色等便服样式的官服,即使贵为三四品的阁臣,往往都不喜欢一身大红,反而进士及第的状元,探花,进士们,即使都是些七品官以下,可人人都喜好一身喜气洋洋的绯红色官服,从而春风得意的走家窜巷,接受来自百姓的羡慕神色,当然,也仅限于那么短短几天而已。

既然贵为侯爷,张灏自是一身深紫色的朝服,出来会同几十位家人,一行人策马出了国公府,直奔皇宫而去。

一路上真是蔚为壮观,各家的大员勋贵,自是一窝蜂似地涌出来,好在此时天色还早,路上百姓行人不多,各家的官轿得以肆无忌惮的沿着民道,官道齐头并进,有那好事的官员和下面的轿夫,更是和平日的对头暗中较劲,把个道路当成了赛车场地,一路风驰电掣般的你追我赶,闹出的笑话无数,令人看的哑然失笑。

张灏看的兴致大起,即使街上只有些衙役官差维持秩序,一路上还真没遇上什么堵塞情形,一来大家方向一致,二来就是那些身经百战的轿夫们,可是人人有着一手抬轿的绝活,都是几辈子世代传承的老手艺了。

“哈哈,我们走。”

昂然大笑,张灏当即策马飞奔,也不管前后都是些大臣勋贵,正所谓少年轻狂,此时不胡闹一番还待何时?

大笑中怒马狂奔,要不是一身的紫色朝服实在是耀人眼目,被惊吓到的各家还以为是谁家的纨绔子弟呢,几位大臣刚想大声呵斥,好在及时看见过去的是何方神圣?立时被吓了一跳,急忙缩回身子,兀自惊慌未定的拍拍胸口。

如今手握锦衣卫的安东侯张灏谁人不识?这可是当今天下最是不能得罪的煞星啊!路上各家官轿立时被吓的鸡飞狗跳,眼睁睁看着张灏一群人扬长而去,却无人敢骂上半句。

如飞而去,即使一路惊倒无数大臣,张灏还是留有余地,并未真个碰倒哪个,大笑中沿着御道疾驰到午门前,看的走在两边的官员们暗自咋舌,不过人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家人们自去附近歇息,张灏却骑马直奔宫门下,此时无数禁卫整齐肃穆而站,下了轿子的官员们,还有步行溜达而来的,骑马赶过来的,纷纷安步当车,站成了一长溜的队伍,正排队准备等着进入宫中呢。

手中捏着马鞭,张灏遥指着禁卫们,朗声道:“散开。”

远近的众人早就看见骑马过来个少年勋贵,此时方瞧清楚是谁,即使有人不认得安东侯,身边也早已有人暗中指点,就见那名满京城的第一公子,昂然纵马,无人敢拦的进了午门。

那些提前几个时辰,早在半夜时分就赶到午门外等候的各地官员,此时都看的傻了,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策马能直入大内,实在是皇恩浩荡啊!恐怕这朝廷众位大人中,唯有人家安东侯有这等殊荣了吧?”

随着一位八品芝麻官的连声赞叹,立时换回来无数道鄙视目光,就听见一位青衣中年官员,不屑的道:“真是少见多怪,侯爷岂是如此不知礼教之人?人家老子太傅大人,那才是头一个可以策马进宫面圣的,早年安东侯可是规规矩矩的步行进出呢。”

连同其他不知情的官员们,纷纷恍然大悟,此时才想起,如今大将军张辅就要回京了,这次因彻底平定交趾,已经被圣上封为堂堂的三公之一的太傅了,那可是正一品的超品大员,算是位极人臣了,而人家儿子乃是正二品的太子少师,这可是罕见的一门双贵了。

这张灏亲爹张辅,比之太子登基时早了将近十年,被册封为三公之一,也算是占了些儿子的光彩,不过那时候被封为乃是三公之首的太师的,老子的官位自然得比儿子高上一级,此乃官场常理,古今如一。

各人顿时唏嘘赞叹,此时离他们不远,站着一位年轻官员,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官服,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回京的周文涛,还是正七品的知县,而沈清风却未一同回来,而是留在县衙里帮着打理各项事务。

这一别,其实只是短短的不到二个月而已,那当初的斯文青年还是精神奕奕,朝气蓬勃,不过正月里和好友相聚时,那脸色残留的几分稚嫩之色,却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替而代之的是成熟稳重,越加大气内敛了。

周文涛神色兴奋,他一个月来埋头苦干,其实才只是刚刚熟悉了些下面各项政务,甚至连州府的各级上司,都未来得及一一拜见,就被一道圣旨召入京城,还处在迷迷糊糊的境遇之中呢。

不过闻讯得知他乃是张家的未来女婿,更是闻名天下的安东侯的兄弟门生,自是无人敢为难他,一路上真是各级官吏倾巢而出,亲自拜见并连番吃请,好在此时官场风气不错,周文涛又谨守本分,全都婉言谢绝,其他官员倒也人人为此称赞不已,并未觉得面子上有何难堪,唯有知府,知州等顶头上司的接风宴不敢不去,倒是顺便勉强记住了一众官员的长相名字,至于其它则半点不知了。

这初入官场,周文涛自是险些闹出无数笑话,不过好在身边跟着个沈清风,那半生蹉跎的倔强人即使不通人情世故,倒是唯有一桩厉害之处,就是过目不忘的本事了,这几年更是恶补了无数官场勾当,倒也使得二人有惊无险的拜见上司,并顺利接见县衙中的官吏,还真惹得一时间,无人敢小视他们这对老少组合。

深深凝视着好友张灏骑马消失不见,有些感慨,神色间精神奕奕的周文涛发自内心的笑笑,暗自感叹还真是得遇贵人了,自家因为有了灏二爷的暗中照顾,自是任事有人扶持,并没有遇到什么棘手之事,比之邻近的几个县,可谓是得天独厚了,以至于刚到任上,就因县里各项功劳都在众县之首,得以有了进京面圣的难得机会。

不过周文涛并未因此得意忘形,反而更是立下志气,这一等面圣完事,就立刻赶回县里,即使母亲和未婚妻也不去见上一面了,什么时候能真正凭着自己的努力而做出一番成绩,那时在风风光光的返回京城看望她们。

打消和好友们欢聚的念头,周文涛当下不言不语的跟随前后官员朝前缓慢移动,即使有人伸头低声询问自己的底细,也只是推说到附近的县名,绝口不提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今天进京的各地官员,没有一万那也有个八千了,基本上各级官员应有尽有,乱哄哄的都被打乱,要是往常还能各省份汇聚一处,而此刻却同时排成老长的队伍,耐心等待进入午门,才能按照公公们的指引,各自引到上司同僚的队伍中去,所以此时周文涛也不怕有人认得自己,从而被人误解。

不时有京城众位大臣从身边昂然而过,立时如被秋风扫过一样,等待进去的各地官员,全都不时的朝大臣们低头拱手,好在此时人多嘈杂,听着身旁好事之人的一路解说,哪位是何人?都是什么品级,其人有什么趣闻,倒也听的津津有味,也算是消解了些烦躁之心。

一等朝禁卫们报上官职籍贯,并取出户部发具的入京公文,周文涛顺利随着人群进了午门,沿着宽敞整洁的甬道,询问了下引路的太监,自是很快找到诸位上司和同僚。

稍微寒暄几句,大家神色恭敬的按照各自品级,在州府大人的带领下,排着队伍走至奉天殿外,真是各色官服蔚为壮观,连同宫里的侍卫太监,几万人一同恭候圣驾到来。

“夫创业垂统之君,经历艰难,其虑事也周,其制法也详,其立言也广大悉备,用之万世而无弊,有聪明睿哲之资,遵而行之,则大业永固而四海攸宁矣,灾害不生而五福攸萃。……盖创业实难而守成不易。……朕承皇考太祖高皇帝之洪基,仰惟肇造艰难,惕焉省惧,明昭有训,是仪是式。夫作之于前,则必有缵述于后。不有以继之,则无以承籍于悠久。”

随着永乐皇帝悠扬顿挫,肃穆威严的声音在奉天殿前侧的上空回响,几万人匍匐跪倒在皇帝身前,神色异常恭敬的听着皇帝教诲,而手拿一柄金锤的张灏,却站在距离皇帝不远处的殿门下,充作大汉将军护卫帝王,得以避免跪在地上的苦差事。

此时张灏神色有些恍惚,凝视着皇帝朱棣已经略显苍老的身体,心中却在深思这些年暗中观察到的一切,打着全面恢复祖制旗号的永乐朝,即使这些年来君臣上下励精图治,可依然是问题多多,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无数问题和矛盾,全都归根到底,都是出自面前这位性格复杂,使人无法猜透的皇帝身上了。

靖难之役假如要归纳出所谓的利益双方,自是一目了然,分别是代表皇族和天下武将切身利益的燕王朱棣,另一方,则是代表新兴阶级利益的文人官僚和为了统治江山,而给予百姓宽民国策的建文皇帝了。

太祖皇帝朱元璋依靠武力平定天下,自是登基后重武轻文,即使日后诛杀功臣,可对于绝大部分的武将还是信任恩宠有加的,毕竟那是他统治整个大明朝的根基。

而且终太祖一朝,对于文官阶层来说,都是永远无法磨灭的心灵伤害,被朱元璋真是因一点小错就遭到大肆杀戮,真可算是文官们常年苦不堪言,惶惶不可终日了。

而后朱允炆登基为帝,不提他是因长于深宫还是时时亲近文臣,或是冷眼看到皇祖父施政手段的残暴极端,反正是养成了相对善良仁义的性格,而后更是在文臣的支持下进行大刀阔斧的一系列改革,推翻了一些太祖朝时的弊端祖制。

宽养百姓,消灭藩王,善待文官等都是情理之中,可也不可避免的触动到既有利益阶层,也就是一直富贵了三十多年的武将世家的切身利益了,更是因改革步子迈的太急,深深得罪了各地手握重兵的藩王。

一场靖难之役,整整四年血战,最终以燕王朱棣的全面胜利而告终,最后相比较各地武将的集体效忠新皇,大臣文人们,却大多宁死不降,自然是死的死,跑的跑了。

当年燕军进入南京,迎降的文臣不过“凡百若而人”。除大批人死难外,在任而“遁去者,达四百六十三人”。地方官,仅北平所属郡县,“望风而解组者”就有“二百九十有一人”之多。他们拒绝与朱棣合作。许多人慷慨就戮,在极端野蛮的酷刑下毫无惧色,方孝孺甚至置杀十族的威胁而不顾。

不过江山代有人才出,面临急缺官员尴尬局面的永乐朝,很快就有一批新贵脱颖而出,朱棣除了继续重用跟自己打天下的武将外,也对身边文臣封赏有加,不过文武之间泾渭分明的局面,一直到了至今,依然如故。

看着一代雄主,张灏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种感觉,这位帝王事事洞察,想法理性全面,而行事却过于复杂偏激,一面彻底销毁侄儿朱允炆存在的痕迹,不但把建文朝称为洪武三十五年,更把所有关于建文皇帝的书籍全部销毁,凡是敢私留书籍的人家,基本都给屠戮殆尽。

彻底推翻建文朝时的政策,不管那些政策是否利国利民,全都恢复成太祖朝时的国策,对于各地藩王极尽礼遇,却在不久后,立即翻脸不认人,把个一众藩王削的削,贬的贬,直至在无人能威胁到皇权才算完事。

信任武将依旧,又雄心勃勃的要达成赫赫文治,到处延揽人才,重视早在太祖朝就推行全国,各地普遍建立的学校教育,重视科举,比之他父亲朱元璋还要认真,自永乐元年到现在,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从未间断过,更是尊崇孔子儒家学说,开修永乐大典。

张灏苦笑,善待文人虽然是好事,可是这永乐大帝岂是寻常人?哪能真的让读书人尽情读书,从而抨击朝政?果然,朱棣后来又命人修撰太祖实录,从此牢牢规定天下读书人该说什么话,该想什么事,结果把个文人思想统统禁锢,四书五经更不必说了,暴力统治思想就是由朱元璋发起,在朱棣身上发扬光大,此种监禁天下人思想的酷刑,一直延绵了无数年啊!

此时随着朱棣的开场白告一段落,接着又开始提到此次召各地官员进京的原意,张灏依然一副神游太虚的状态中,一边听着皇帝的训话,一边心中思绪起伏。

“朕以眇躬,托于万姓之上,所赖文武群臣翼赞以协于治。惟尽乃心,惟尽乃职,以熙庶政,永康兆民,尚慎之哉!惟善致福,惟恶致愆,天有显道,极施无爽,尚惟之哉!”

立时数万人跪着中口呼万岁,声响震于整个天空,而张灏却心中冷笑,接着就听见朱棣后背双手,继续说道:“一遵成宪,爱恤军民,必崇实惠。且以农桑衣食之本,必及时劝课;学校育才之地,必加意劝勉;赋役必均平,科征必从实,祭祀必诚敬,刑狱必平恕,孝顺节义必旌表,鳏寡孤独必存恤,材德遗逸必荐举,边徼备御必严固,仓库出纳毋侵欺。有官吏贪暴旷职者,监察御史、按察司具实纠举。”

张灏越发不想继续听下去,这皇伯伯何事不知?这些话可都是出自他自己,绝没有什么枪手事先准备,可他老人家的行事却时不时的自相矛盾,一边体恤万民,一边好大喜功,这永乐朝发生了多少震惊后世的大事?不管是五次北伐,几次都是五十万大军随行,还是迁都北京,亦或是修永乐大典,郑和七下西洋,大修明朝万里长城,开通南北运河,迁百姓各地开边,百万大军屯田,各地二十多年不停的兴修水利,经营西域,安定东北,稳定北方,一桩桩,一件件,要是放在后世任何一位皇帝身上,只要做出其中任意一件,那都是一个有为帝王了,可这些事,却偏偏被一个人统统做了个遍。

利国利民不假,可这些大事却全都发生在短短的二十来年内啊,更不提其他动用巨量银钱和人力的浩大工程了,修武当山等寺庙,修皇陵,治理黄河,驻大兵于天下八方,唉,即使老百姓玩了命的种田,恐怕辛苦了一辈子,也就是勉强活个温饱而已。

张灏心中叹息,他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立场,其实只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他何尝不是鱼肉百姓的蛀虫之一,恐怕不但是个蛀虫,或许还是最大的那只呢。

这顿皇帝亲自训话天下官员的盛世,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算完事,张灏即使同情天下百姓,可此时也没什么良策,别说不想去面对雄主朱棣,即使是任意一个皇帝,张灏也不愿去做这个出头鸟,反而心里想着如何挑拨其他人,去无畏的做个为民为国的大英雄。

又是高呼万岁,等皇帝朱棣走回奉天殿继续今天的朝会时,张灏却没有跟着大臣们进去,一来他如今乃是位即将掌控锦衣卫的孤臣,不宜和任何大臣有牵连,怎么说都算是皇帝身边的鹰犬,即使有资格进去站班,但还是尽量免了吧。二来这朝会实在是太频繁了,不但每天有早朝,还有晚朝呢,谁没事愿意受这份罪,这朝会上都是些扯皮一类的混账事,不是大臣彼此攻歼,就是集思广益的讨论个没完没了,倒不如事后由少数人定夺来的效率。

幸灾乐祸的站立不动,看着各地官员如潮水般退去,张灏心想当个皇帝还真是苦不堪言,这白天要处理国事,晚上回到深宫还得批阅各地奏折和管理宫内琐事,这一点,到不得不佩服人家皇帝朱棣,确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工作狂人呢。

又稍微等了会,随手把那柄长长的木质假锤子,轻飘飘的扔给附近大汉将军,在一众军汉恭敬注视下,张灏溜溜达达的下了白玉石阶,朝着奉天殿一侧走去。

此时的灏二爷,更是在皇宫大院内如履平地了,先不说本就能自由出入大内,这掌管锦衣卫,没事巡视皇宫那可是分内之责,就是御林军的大小将领都得看他脸色行事,原因简单,锦衣卫指挥使本就负责皇帝的安全事宜。

虽然还未正式成个指挥使,可这风声早已传遍官场,此种重大人事调动,岂是能瞒得过人的?要是张灏当个文官或许去阻力重重,可是这历来由皇帝私自任命的锦衣卫系统,却由不得谁指手画脚,要想干涉也成,估计离死期也就不远了,以至于年仅十五岁的张灏,就成了整个大明官场上最年轻的实权大员了。

原本想去趟东宫,可张灏还是打消主意,这些年来,他和太子朱高炽的感情越加深厚,也因有了张灏的暗中支持,心中大定的朱高炽时刻镇定自若,成日在东宫不是读书写字,就是调戏美女,倒也过的逍遥无比。

也是正巧,这一想到太子殿下,就记起他的几个儿子来,走路时还寻思着今日之约,一等张灏拐进侧殿,就瞧见两个皇孙站在远处的一颗大槐树下,嬉皮笑脸的盯着自己。

张灏立时笑道:“怎么,今日没有功课?这么早就溜出来了?”

对面两位一身淡黄蟒袍的少年立时嬉笑,其中年纪大约十三四岁,长得斯文秀气的哥哥名叫朱瞻埈,乃是太子朱高炽的第二子,生母是侧妃李氏,算是庶出。

小的那位十岁左右,却是太子妃亲生的嫡二子朱瞻墉,这皇孙却和他大哥皇太孙朱瞻埈不太像,反而酷似他父亲太子朱高炽,整个一个小胖墩,白白嫩嫩的甚是聪明狡猾。

原来他们三人是相约今日在宫里碰面,因今天乃是隆重之极的大朝会,所以皇子皇孙们得以休息一天,刚才张灏口出询问,明显是故意戏弄他们了。

哥哥朱瞻埈嘻嘻一笑,他本人虽然只有十三岁,可平日做派举止也跟个小大人一样,只是此刻见到好友,自是收起了世故一面,又因他乃是庶出,对于皇位也没什么念想,而其他兄弟年纪都还小,此时和皇太孙朱瞻埈兄弟之间,倒是兄友弟恭的亲密无间。

“灏哥哥,那蛐蛐拿来没有?我们都急死了。”

急不可耐的说完,朱瞻埈神色急切,他身边的小胖子朱瞻墉同样面露期待,看的张灏嘿嘿笑道:“自然是带了,不过,这次要是输了,可别埋怨我。”

这大哥朱瞻基嗜好斗促织,身边之人自是有样学样,此种小道,即使是皇帝朱棣也不大管束,顶多碰上了训斥几句了事,反而是大臣们对此深恶痛绝,经常进言此乃玩物丧志之道。

张灏对此倒没什么看法,倒是有些同情这些位艺术造诣颇高的历代皇帝们,谁让他们身为帝王身,天下之主身上的任何一件小缺点,都会被下面人放大无数倍了。

封建帝王制度也不消多说,其中利弊其实就是古人未必就不明白,只是既得利益者有志一同的选择遗忘而已,这也是古时的必然选择,尤其是对中原人来说,家天下可是几千年来最牢不可破的统治方式了。

领着两位皇孙走至附近的御马监,自有公公们殷勤上来伺候,远处十几名隶属东宫的太监,探头探脑的守在远处。

御马监这几年来可是权势渐大,已经和有名的司礼监,在宫中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其中御马监经营各处皇庄,店铺的进项,打理京城内外多处草场,乃是有名的内管家,又可以提调兵事,隐隐间和户部,都督府分享权力。

既然负责养马之责,其下自然有养马,驯马之人,其中组成大多是由从蒙古逃回来的壮汉组成,永乐皇帝本就有用北方边民成军的习惯,对他们最是信赖,由此就产生一直精锐禁军,就是有名的腾驤四卫,这支三千多人的精锐骑兵,其战力乃是仅次于三千营的铁骑了,由此而上,御马监的一干太监们,自是权力大增,从当年的马夫头目一跃而成为明朝宦官二十四衙门,赫赫有名的上十二监中的顶级衙门了。

张灏倒是对于远处正在训练的骑兵垂涎欲滴,可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些人可是距离皇帝最近的骑兵了,除了太监以外,皇帝压根就不信任别人来掌控。

平日张灏对于太监表面上一向亲厚,自是和御马监的公公们交情不错,笑着聊了几句,从马上的挎囊中,取出一个瓷瓶来,又客气几句,就和神色不耐烦的皇孙出了占地宽敞的御马监,直奔东宫附近而去。

路上两个皇孙自是抢过张灏手中的瓷瓶,神色惊喜的探头,小心翼翼的观看里面的促织,张灏摇头笑笑,他也不知里面是何异种,只是吩咐家人从坊间寻觅买来的。

两兄弟知道张灏不爱玩此种仿佛沙场大将单打独斗,最是刺激不过的雅事,小胖子朱瞻墉嬉皮笑脸的讨好道:“哥哥,这几天你也不进宫,都被大哥赢去了几百两银子呢,嘿嘿。”

摇头叹气,这皇孙从小管束严厉,又未成年而得以出去开衙建府,就连王爵还得等上几年才能被封,自是手中无钱,何况他们如何斗得过精通此道的朱瞻基?自是得到些银钱就又被人家赢去。

张灏当他们都是自家兄弟,并没有怀着它意,也是大家相处几年,确实建立了些感情,观他们本性纯良,历史上似乎都未留下什么痕迹,大抵都是些安于本分的皇族。

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锦囊,里面装着大概有几十颗金豆子,随手扔给两眼放光的朱瞻墉,皱眉道:“玩玩就行了,要学会及早收手,别一下子破釜沉舟的把金子都压上去。”

两位皇孙嘻嘻一笑,不当回事的点点头,他们还真有些惧怕这位哥哥,以前捉弄对方时,可着实被痛打了数次,可长辈们不但不以为意,反而笑着直说打得好呢。

就见朱瞻埈抱着瓷瓶,朱瞻墉抓着沉甸甸的锦囊,两兄弟一溜烟的朝前跑去,吓得后面的公公急忙追上来,还不忘朝张灏点头哈腰一番,这才急匆匆的追了过去。

小孩子之间的交情就是这么单纯,张灏回忆着暴打皇孙的骄人战绩,不但皇孙,就连那些皇子王爷都没少揍过,他打起人来可是绝不留手,气的皇帝朱棣为了此事,把个皇族子弟统统叫到跟前,真是好一顿破口大骂,骂他们真是丢了祖宗的脸面,竟然没一个好样的,连从小体弱多病的张灏都打不过,最后竟然把一众皇族好生教训一顿,至此以后,再没皇族子弟敢得罪打遍皇族无敌手的灏二爷了。

得意的直笑,张灏随意在宫里头溜达,想着先到两位娘娘那请安好了,可是好多天未进宫了,还真有些记挂,心里打定主意,当即直奔而去。

一路上遇到无数太监宫女,张灏基本上都是面无表情的昂然而过,如今他早用不着依靠结纳宫人而稳定自身地位了,除了几位相互结盟的大太监外,已经没人可以引起张灏的兴趣。

反而不管是普通宫人,还是身上带着品级的内官,一见到大名鼎鼎的灏二爷,全都赶紧跪倒磕头,笑容满面的恭送张灏含笑点头,接着注视人家远去,方慢慢起身散去。

行走在高墙大院之间,张灏情不自禁的皱起眉头,朝着身侧的宫院中瞧了一眼,忽然停下动作,只看见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喊声。

院门大开,却空荡荡的无人看守,张灏本不欲理会,因这院子里住着的,乃是出身朝鲜的吕美人,不说张灏对于明初一些史料记得很熟,这流传于后世的宫廷秘史,就是平常人也多好奇的看过相关记载。

传说贤妃娘娘病死山东后,有商人之女出身的宫人吕氏揭发朝鲜妃子吕美人勾结太医,银匠,用砒霜毒死贤妃,此案后来被推断乃是诬告,但当时却牵连甚广,多达数百人因此被暴怒的朱棣诛杀。

即使知道不大可能,可张灏还是有些厌恶吕美人,基本从不和对方有任何来往,还暗中嘱咐贤妃娘娘身边之人时刻警惕,对于那后来引起三千宫女被凌迟的吕氏,就算知道其罪不在她,可也没来由的深深厌恶,只是一直没有寻到机会除掉对方而已。

皱眉大步朝院子里走去,因张灏瞧见贤妃权娘娘竟然出现在院子里,自是不能不管,就见满院子都是宫人,干娘一脸为难的站在当中,好似对于眼前事毫无办法一样。

心中叹息,张灏心想也不知道这几代皇帝修的几世福气,一脸祖孙几代人,身边最亲近的妻妾都是秀外慧中,端庄善良之人,太祖和永乐皇帝就不用说了,就说太子妃张氏,皇太孙的妻子,都是性子温柔,贤惠少见的女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家传渊源?

其中太子妃这些年可是一心呆在东宫相夫教子,这太子朱高炽体态肥胖,骑不得马,射不得弓,自是不为皇帝所喜,前些年更是命人严加控制东宫用度,就连太子的一日三餐都严厉约束,饿的朱高炽真是时常两眼发晕,幸好太子妃节俭惯了,又多得张灏暗中资助,这才没闹出把个太子活生生饿死,使人啼笑皆非的惨剧发生。

这眼前的权妃娘娘更是平日任事不管,其实不难理解,一位姿容浓粹,喜欢诗词歌赋,善吹玉箫的绝世美女,自是不喜凡尘琐事,即使地位高高在上,皇帝甚至都有意让她接管宫中大权,依然推脱了事。

难怪宫人不大把娘娘放在眼里了,张灏盯着跪在地上痛哭求饶的几位年轻宫女,又看了眼神色惊慌的吕美人,在看了眼面带阴狠的尚衣监大太监王忠,还有尚宝监的两个太监金得,金良。

“混账,我干娘在此,你们竟然站着不跪,是不是一个个活的都不耐烦了?”

众人一惊,急忙同时朝后面看去,一见来人竟然是安东侯张灏,赶紧上前请安,却没成想平日都是亲和有加的灏二爷,此刻面沉似水的怒喝道:“都给我跪下。”

太监宫女身子一软,情不自禁的双膝跪地,他们可是人人清楚,现如今别说这位小爷乃是纵横宫中肆无忌惮的主,就算他处置不了宫人,可人家还有几位好友,那可都是宫里地位最高的大太监啊,更别说贵妃王娘娘最是宠爱他了,就是圣上还不是一样,就算是侯爷闯了什么大祸,陛下都得替他兜着。

“都闭嘴,没我干娘允许,谁敢开口立即处死。”

张灏可没什么顾忌,反正这是为了权妃出头,走上前去扶着真是好生松了一口气的贤妃,就听见这位风韵犹存,依然姿色如三十岁许的娘娘开口道:“唉,这几个宫女私下偷了吕姐姐的一盒首饰,这人赃俱获的,本宫正无可奈何呢,幸好我儿来的及时。”

身边唯一没有跪倒的吕美人,神色凄楚的说道:“灏哥儿可要为咱们评评理,既然此事是发生在我院子中,犯事的人又是我身边的,自是得交由我这个主子发落,可为何这尚衣监非要我把人交给他们发落不可?真是岂有此理。”

跪在地上的王忠一脸的亲切笑容,正想抬头辩解,就听见张灏冷冷的道:“闭嘴,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多嘴的份。”

立时羞惭低头,可把个平日威风八面的尚衣监大太监王忠刺激的心中大恨,阴沉着脸再不说话,脸色顷刻间涨的通红。

张灏哪会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心中嘀咕,当年因皇帝要把宫内大权交给贤妃时,吕美人可是当着皇帝的面前,亲口反对过呢,为了此事,双方身边的宫女,一见面就会大吵一顿,这时日一久,她们两位就心生嫌隙,基本平日不相往来,今日干娘跑到这里,难道是吕美人亲自开口求救的?

眼光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面带喜色的金得金良,张灏有些明白过来,平日就听说他们兄弟和吕美人关系密切,看来这是跑过来助拳的,这又是贤妃娘娘,又是尚衣监和尚宝监之间的往日恩怨夹杂其中,此事肯定有古怪。

话说尚衣监负责宫里的四季衣衫供应,原本实权不大,不过却是能随时亲近皇帝和诸位嫔妃的机构,这明朝初年,又因衙门称呼上带个衣字,而得以把浣衣局,这二十四个宦官衙门内,唯一不设在皇宫里的衙门管在手下,那浣衣局虽说是个冷门不被人重视的所在,但确是处罚宫女和发配年老宫人的地方,试问,犯了事的宫女到了那等凄惨地方,自是任由尚衣监的太监们随意处置了,因手里有了这项权利,平日宫内也没人愿意得罪他们,因万一谁或是谁交好的姐妹犯事受罚,到了那时,还得拜请他们高抬贵手,暗中照顾呢。

而尚宝监乃是掌管宝玺,敕符、将军印信的衙门,算是地位尊崇又有些尴尬的机构,上有司礼监欺压,旁边有印绶监很多地方和自身权利交叉,因而时常受到同僚排挤,自身又没什么油水权威,这大太监金福更是因宿怨和大太监王忠交恶,两家时常在宫里斗来斗去,一直是相互水火不容的。

“求娘娘开恩,开恩啊,奴婢们只是一时不小心,失落了那个首饰匣子而已,绝不会起偷窃之心的。”

随着一位跪着的宫女连声为姐妹们求饶,张灏在看看一脸绝望的三位肇事之人,心中了然,看来偷窃一事乃是事实了。

看着神色有几分不忍的干娘,张灏立时指着王忠,说道:“此事自然有娘娘做主,还轮不到你放肆,赶紧给我滚。”

原本大家都以为此事就会如此了结,毕竟既然有安东侯现身,再傻之人都会选择忍气避让,为了几位宫女而得罪这位煞星,就是在无知无畏的人,恐怕也会做出个明智选择。

可事情还就是如张灏所预料的一样,连贤妃都不买账的王忠,此时抬头看了眼允许他回话的张灏,冷笑道:“回侯爷,她们岂是只偷窃?因有人揭发,这三个贱人私下和宫人结成菜户,此等阴暗事,那是定要发配到浣衣局去的,没立时处死她们,咱家已经是念着两位贵人的面子上,才从轻发落的。”

这话一说,可是把个院子里的众人听的人人悚然变色,就是张灏和贤妃,同样大吃一惊,在看着三个面如死灰,不发一言的宫女,此事真假自是一目了然了。

即使是张灏,也觉得此事有些棘手,眯着眼睛不置可否的瞪了王忠一眼,随即把头靠近干娘,轻声问道:“干娘,此事要不要孩儿帮你出头,有孩儿在,定会让您万事无忧?”

心中为难的贤妃想了半响,还是不想为此等恶心事连累孩子,苦笑着叹息道:“唉,算了,也是她们咎由自取,一等她们死后,灏儿你帮干娘把她们的骨灰送到朝鲜,入土为安吧。”

原来她们都是干娘的族人,难怪吕美人能请得动她过来,这才明白为何贤妃能现身此地的原因,张灏心中冷笑,结成菜户又如何?要是护不住几个宫女,我张灏岂能对的起一直疼爱自己的长辈?

一直以来,张灏都不愿理会宫内的类似破事,其实都是些可怜人罢了,即使想帮也帮不上,又和自己没太大关系,可这次不同,既然关系到自己人身上,那不管有天大的麻烦,那也少不得要理会理会了。

其实这些年来,他都不喜欢在大内中逗留,不说这里阴气太重,就是遇到的那些宫女,那些下位嫔妃,几乎人人面如死灰,毫无一丝朝气,就跟个行尸走肉一样,即使是撞见皇帝,也只是强作笑颜而已。

曾经张灏为此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几年到是多少看出一丝端倪,首先说宫女们,几乎历朝历代都是悲剧的代名词,一生孤苦凄凉不说,还任人作践,性命更是得不到保障。

不过宫女们还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指望,那就是年老色衰时,或是皇帝驾崩后,也许会被赶出宫去的,不过此种几率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倒是被皇帝赏赐给大臣武将的,可算是个天大喜事了。

众所周知,这宫里乃是世间最肮脏的地方,又是煞气最重,最是严守隐秘的所在,为了防止宫中或是皇室琐事被外界得知,明代宫女决不允许出去探亲,就是连书信礼物都不能递出去,生病没人管,死了没地埋,往往是烧成灰添了枯井了事,年老后遣送到冷宫等去处,终一生就这么了无声息的死去。

不过制度是死的,到底并不是人人如此,对于体面有身份的宫人来说,很多森严规矩也只是个摆设而已,不过到底大部分宫女没有此等幸运,以至于民间百姓一听说皇家选秀女,可谓是立时人人色变,立马连夜把自家闺女许配出去,更有哪个人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甚至是街上的乞丐也得拉来凑合,这就是有名的拉郎配了,宫女命运之凄惨,由此可见一般。

普通宫女命运凄凉不说,甚至张灏早已发觉,这算是大明宫殿里有身份的一群女人,尤其是地位略高一些,就是那些曾经被皇帝宠幸过的女人们,只要是没有子嗣,家中不是显贵出身的,几乎个个一脸死相,尤其是最近几年越加明显。

至于王忠提到的菜户,张灏倒是若隐若无的听说过,好像现如今宫中结成对食,菜户的宫人可谓越来越多,何谓对食?也就是指宫女和宫女之间的同性安慰,寻求心理和心灵上的双重抚慰罢了,后来大概觉得不过瘾,又加入了公公们,估计从有皇帝以来,对食现象就已经出现,只是明朝时有了这么个称呼而已。

毕竟凄苦的孤身一人呆在这个冷冰冰,毫不讲究一点人情味的皇宫中,寻求个依靠乃是在正常不过的选择了,就是那些公公们同样如此,又不是人人都得成为体面管事,一群最可怜的群体,自然会相互依靠,相互依存。

也是因有了半个异性加入,这虚虚假假之事必不可免就迸发出了真挚感情,即使宦官不算是个完整的爷们,可那也毕竟是个男人,这一有了感情,以往的露水姻缘,自是开始正规化世俗化,彼此间就好似真的夫妇一样相处,就被形象的称为菜户了,而菜户和民间夫妻一样严肃,双方彼此依靠,有的甚至都是生死与共了,财产更是双方共有,到了现如今,一些宫女要是寻觅不到另一半,从而结成菜户,都会被宫里人耻笑瞧不起的,笑话你为弃物。

大凡世事离奇,当菜户诞生后,自然而然的,宫里就应运而出了保媒拉纤的媒婆,可别小看这些命苦之人对感情的真诚追求,一经做媒而双方满意的话,就会由女方出个四五两银子,雇佣会烧菜的公公,烧上一桌好菜,请上几位好友一同庆祝,席间更是有类似山盟海誓一般的仪式,并当众对天立誓,双方一生扶持,一生恩爱,假如一人先死,那另一人绝对要终生不再配别人。

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这些看似下贱的宫人一经结成菜户,往往还就是认死理了,比之民间夫妻还要坚守誓言,还要情动苍天,三贞九烈之人,至死不渝,同生共死的例子,真可谓比比皆是了。

别说张灏对此有所察觉,就是不管是皇帝还是其他人,基本都心知肚明,不过到底此种事还是少数人行为,这太监又是个不完整的爷们,人人对此也无可奈何,或许怎么说都是最下面的极端隐秘事,一般无人敢冒着成为公敌的风险,而跑到皇帝面前举报,倒也不能说没有,不过很多皇帝往往念在此乃人之常情,顶多派人把被告发的菜户秘密处死了事,最后干脆就没人过问了,为何?法不责众呗!

那大太监们还能在京城里置办宅子娶老婆呢,你凭什么不让下面人过过干瘾?反正皇帝和娘娘们平日都是高高在上的,也管不到最底下人的生活。

而到了明朝后期,一些地位低等的嫔妃,甚至都有和太监结成菜户的,皇帝根本都对此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了,基本上就是默许了。

而此时那些嫔妃,比如眼前的吕美人为何总是一脸的死气沉沉,张灏倒是终于查出原因了,原来是出自皇帝驾崩后的殉葬制度闹得,其实他以前就知道此种惨无人道之事,只是随着姐姐命运改变,早已把此事遗忘了,最近才恍然想起。

没人是救世主,此乃张灏信奉不二的原则,可面对一大群视自己为亲人后辈的嫔妃们,尤其是没有子嗣,必定会被殉葬的干娘贤妃,那张灏却绝不会无动于衷,何况那时候最大的阻碍已经驾崩,此刻张灏心中冷笑,其他人谁若干出头阻拦,那就算是太子朱高炽,我也得让你死无全尸。

看着跪倒在面前的一众公公宫女,张灏指着被捆住手脚,还在低声哭泣的三个年轻宫女,压根当那菜户之事没发生过,避重就轻的问道:“说,为何偷首饰盒?实话实说,自有我为你们做主。”

吕美人神色复杂的轻轻一叹,立时背过身去,而贤妃则神色好奇的看着她们,跪着的大太监王忠则面带冷笑,其他人则神色各异。

一位长相清秀的宫女看了看身边两个姐妹,低声道:“首饰盒是奴婢们偷的,只是。”忽然抬起头,昂然直视张灏的漆黑眼眸,绝望的尖叫道:“那是要偷偷换来几副药,给在浣衣局得了病,给在安乐堂中等死的姑姑们送去的救命药啊!”

一时间只感觉扶着的贤妃娘娘,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张灏望着已经失态的干娘,自责的悲声道:“都是本宫的疏忽,都是本宫的疏忽。”

轻轻叹气,张灏马上安慰道:“也不能怪您,这宫中的族人,实在是人数太多了,您怎能挨个照顾到?”

“是我的过失,灏儿你不用安慰本宫。”贤妃娘娘此时显然是被触痛了伤心事,缓缓说道:“这些年来,本宫一直只关心如何得到圣上宠爱,身边之人还能护着,可其她族人,则不当回事,难怪本宫命中无子,如我这般不知廉耻,不念亲情之人,活该一生孤独。”

张灏立时哑然,其她人更是默默不语,都同是感同身受了,更有的心中冷笑,心说你贤妃娘娘如今年纪渐老,才回想起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当年你年轻时,那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何等的艳冠群芳?何等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几时把下面的族人生死放在眼里,你那眼中,永远只有当今万岁,如今才知道恶有恶报,倒是悔恨的有些晚了。

贤妃娘娘的神色变得凝重,随着她的神色变化,自是有一股子摄人心魂的气势,毕竟是做了十几年贵妃的人物,众人心中一跳,赶紧恭恭敬敬的低头。

“王公公,本宫这次亲口求你,放过她们几个无辜之人,你看如何?”

王忠立时一脸的苦笑,他何尝愿意同时得罪安东侯和贤妃?只是他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过还是心一横,毕竟在不知趣,那估摸着过几天,自己的脑袋就绝对保不住了,先躲过这一劫再说吧,可正当他要应承下来的时候,却突然被一群不速之客打断,只吓得魂飞魄散。

别看皇宫架御九重,令人肃穆压抑,好似无数宫人都被分隔到一方方小天地中,彼此老死都不相往来似地,可就算是刚发生任意一件小事,那也能顷刻间传到有心人耳边。

今日之事,其原因复杂,按理说王忠本没如此大的胆量,没经领旨,就胆敢带人到嫔妃的院子里抓人,而且当着贤妃的面前,还要执意把人领走,这原因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还容在下慢慢道来。

原来王忠年纪四十左右,从小父母双亡,以孤儿之身在官府登记造册,验明正身后净身入宫,也算是为了讨口饭吃的可怜人,说起来并不是一直追随圣上参加靖难之役的心腹公公,算是南京本地人,一直伺候过三代帝王,自从燕王登基后,自是在宫内备受欺凌,光是在掌管沐浴之责的混唐司,就烧水倒水的干了八年苦役。

不过他因从小进的宫,而得以在内宫中习字读书了三年,算是一个有才之人,更是后来靠着察言观色,务实做事得以一步步的升上来,成了一方新贵,期间因时常挑水得以进出各个嫔妃院子,自是趁机对宫中贵人们溜须拍马,百般奉承,又因记性特好,办事细致而受到贵人们的赞扬称许,其人还有一项长处,那就是绘的一笔好画,尤其最擅长描摹仕女图。

凭着天生对于艺术的敏锐观感,从而对于女人的四季衣物自是格外敏感,又熟记众位嫔妃的身体尺寸,好似一个专家般,经常因提出独特的穿衣搭配而备受嫔妃们的瞩目,这日子久了,尚衣监首领大太监的位置,自是被他揽入怀中,得以人尽其才了。

按说王忠总算是熬出头,该从此春风得意,后半生该享尽富贵了吧?却不然,这大明皇宫里可是各方势力错从复杂,却是使得他每天每日都自觉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时刻不敢放松警惕,不说嫔妃等其他势力,单说这些将近十万人的公公们,其中势力最强,最超然物外的自是以三宝太监为首的海洋派了,不管是郑和还是王景烘。或是下面的一众管事太监,多是胸襟算是广阔,征服过波澜壮阔的海洋,见识过无数番邦异族的杰出人物,平日在京时,自是不屑于和宫里的太监牵扯太深,这些人大多性格正直,就算是文臣不喜欢他们,也往往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而在宫里势力最强,自然是以司礼监大太监王通为首的一群公公了,这王通原名王猫儿,本是辽东女真人,其哥哥王狗儿,早年改名王彦,乃是镇守辽东十多年,开府娶妻的永乐皇帝心腹大员,王通即是王彦的亲弟弟。

他们兄弟为首的一帮人,算是势力仅次于海洋派的辽东系,其中著名宦官亦失哈,就是建立努尔干都司,改良过火器的传奇人物,也同是辽东系的首领之一,当然,他们和郑和太监之间关系密切,因都是出身自燕王府,都是跟随燕王打天下的太监班底。

有外来者,自是就会有本土势力跟其争斗,其中本土太监的首领级人物,名叫金宏,乃是太祖朝时期,引为燕王暗通款曲的棋子,后来燕王登基为帝,自是得以请功受赏,一直是名义上地位仅次于司礼监的内官监的首领大太监,这内官监不比司礼监好似是个皇宫大管家般的威风八面,其职权范围就要小的多了,算是负责采买的大管事,不过手下却控制着宦官二十四衙门中的四司,实权也是相当大的。

王忠既然是本土派出身,天然就会向金宏投靠,可惜却一直不被重视,多年都是本土派的边缘人物,原因倒也简单,那就是金家乃是一个宦官世家,子侄辈竟然都以当公公为荣,真可算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

其中今天在场的尚宝监的金得金良,还有很多金氏族人,甚至无数口称金宏为亲爹亲爷爷的公公们,人人改姓为金,其中太子身边最得宠的太监金福,皇太孙身边最得力的公公金英,都是其金家人,可想而知,这本土派的势力是如何根深蒂固,眼光长远。

王忠虽然性子圆滑,可也算是有骨气之人,不愿改姓为金,自然也就不被重视了,好在他才华过人,如今深得皇帝和宫里嫔妃的欣赏,自己努力爬上了尚衣监首领太监的宝座,自然而然的成了一股势力,身边也很快吸引了很多跑来趋炎附势之人。

可却因此深深得罪了金家,毕竟算是分裂本土派势力的叛徒,这窝里斗的阴狠凶残之处,可比之面对外敌还要急切凶险,还要残酷无情。

祸不单行,这王忠早年时就因和公公王禄交恶,仗着一位嫔妃为其撑腰,而把王禄打得半死,从那以后,这两人就结下大仇,那王禄后来为了报仇,就跑去认了王彦为干爹,如今成了司设监的管事太监,成天的和王忠为难。

还要一位名叫金福的太监,认了金宏当干爹后才改的名字,这太监喜欢被人称爹乃是上千年的习惯了,原因大家不难理解,毕竟是失去了生育功能的群体,这金福其人更是与王忠有着生死大仇,乃是因当年两人为争夺一名宫女而结下的仇怨,这对于很多时候死心眼的太监来说,不亚于杀父之仇,勉强算是夺妻之恨的,如今金福刚刚升为尚宝监首领太监,就马上急着找王忠寻仇。

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原本得罪两大势力的王忠,能活过几日都是屈指可数了,可正巧那王禄虽是王彦的义子,却和叔叔王通不对付,从而得以有了喘息之机,能够苟延残喘至今。

其实论宫里的各方势力,还有一个新兴势力的发展速度极快,潜势力更是极为强劲骇人,但却从未公然显山露水的一方派系,那就是和两大势力都有牵连,却自成一派的安东系了,顾名思义,就是以常公公为首,魏公公为辅,和张灏互为同盟的一群人了。

可这能护住王忠身家性命的新势力毕竟找不到投靠的门路,这王忠走投无路之下,却是投靠了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从朝鲜国进贡而来的妃子,娘家姓韩,就是如今靠着年轻貌美,深得皇帝朱棣宠爱的丽妃韩氏。

这丽妃韩氏自持年轻貌美,自是看年过三十的贤妃不顺眼,她在宫中又得朱棣这两年一直非常喜欢的吕氏,鱼氏两位美人的投靠,得以在宫中权势大涨,隐隐间和王贵妃和贤妃处处针锋相对,大有后来追上,取而代之的架势。

这吕氏就是商人之女出身的那位,因当年自觉和朝鲜吕美人同姓,就上门来攀亲,却没成想被人家拒绝,此女心胸狭窄,深以此事为耻,一直想寻机报复,历史上就是她诬告吕美人下毒害死权妃的,却没成想被张灏逆天改命,就此没有诬告的由头,一直到了今日都没找到雪耻的好机会。

今日就是她查知吕美人院子之事,就命王忠过来恶心下吕美人,看看能否通过三个宫女的嘴里,找出或逼迫她们出面陷害攀咬自家主子,就算不得逞也得泼吕美人一身污水,从此让她被皇帝厌恶那是最好,其用心自是恶毒阴狠了。

王忠也是无法,毕竟他如今唯一的靠山就是韩氏了,对此事当然不敢拒绝,就亲自过来抓人,多少有些越权,不过好在他还兼管着浣衣局,勉强算是分内之职了。

这一大圈中弯弯绕般的多年宿怨,张灏如何得知?此时抬头看着走进来的一群人,又看看神色惊慌的王忠,顿时不悦的冷哼道:“怎么?你们难道也是来此抓人了吗?哼,我看谁敢。”

阴森森的口气,即使语气平缓,还是立时让来人身子一矮,其中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的大太监王通和号称太监活祖宗的金宏。

按说他们地位尊崇,权威赫赫,即使满朝文武,恐怕也没人敢得罪他们,可当面对张灏时,还是心里打怵,毕竟眼前这位侯爷可是蛮不讲理之人,这连皇子皇孙都敢痛打的强人,谁敢轻易得罪他?没的叫他一通狠揍,恐怕到时连诉苦的人都找不到呢。

王通立时满脸堆笑,即使他这几年在司礼监的地位,可是受到常公公的强力挑战,也知道常公公和张灏交情莫逆,可越是如此,他脸上的表情就越加亲切。

而金宏何尝不和他同病相怜,一个叛徒王忠就够惹人生气了,现如今又出来个新贵魏公公,甚至比王忠还令人侧目,乃是皇帝身边必不可缺的大红人,闹得现在底下的小崽子们,一个个的都跑去奉承,反而对于咱家这个他们的活祖宗视而不见,真乃可气可恨。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心里冷哼,毕竟是斗了多年的夙敌,可这次确实可笑的,同是来救场的同道之人了,其中金宏得到小子们的报信,自是得过来给吕美人撑腰的,他们算是同盟,过来也是理所应当了。

而王通却是为了贤妃而来,原来这几年他深感常公公的威胁,真是有些寝食不安,不过对于常公公的人品,倒是极为钦佩,而且大家又是多年好友,出身又是相同,就得到对方含糊指点,想着和安东侯交好,而和张灏交好,自是得先奉承贤妃和贵妃王娘娘了,到了那时,大家都是一家人,自己受到的威胁自会如春风化雨般,立时迎刃而解了。

虽然他有兄长王彦和三宝太监作为靠山,本人又是宫里权势最大之人,可明朝太监的权利,比之任何朝代都要小的多了,别看后世满清成天的污蔑明朝的太监们,其实离了皇帝的信任,太监就跟了没了牙的老虎般,根本就是个随时等死的可怜虫罢了。

等两人争抢着讨好张灏后,自是满院子人都知道他们的来意,不过既然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不处罚三位私下和宫人结成菜户的宫女也不行了,张灏倒是想把人带出宫去发落,可森严宫规乃是皇帝钦定的,除非是面圣求情,不然谁也不敢私下放人出宫。

张灏可不想去见皇帝朱棣,虽然此时的皇帝因两位娘娘未故去,而性格变得开朗不少,可历史上发生活剐三千宫女的一幕可是太过惊心,而事件原因就是因得知宫女私下苟且而雷霆暴怒的。

刚想郑重嘱咐王忠把人领走好生善待几年,也算是勉强服苦役三年,从而平息此事,却没想到突然横生枝节,就见那年纪苍老的金宏,残忍的笑道:“王忠,今日有人揭发于你,告你背着人和丽妃院子中的宫女暗中勾搭,呵呵,跟咱家走一趟吧。”

早就惊魂未定,死盯着两位一直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大太监的王忠,面色苍白如纸,突然跪着朝前爬了几步,一把抱住张灏的大腿,嚎叫道:“侯爷求您救救小的,小的是被冤枉的啊!”

(方景先给大家拜年了,大家过年好,呵呵,本来想写一章喜庆吉祥的,但还是顺着情节走了,此时乃是大年三十,是万家团圆之日,方景自是不能免俗,今天只有一更,还请大家莫怪,要是初一闲暇,自是补上的。)

这一下峰回路转,立时使在场之人心中升起怪异感觉,心说这可算是贼喊捉贼了,全都把目光汇聚在张灏身上,就等着看您安东侯,接下来会如何应付跪倒在面前,神色凄厉的尚衣监大太监王忠了。

目光深处异常冷漠,表面上却亲和的注视对方,张灏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王忠,要说刚才想出手,那是因为看在干娘的情面上,至于别人?即使你王忠在可怜十倍,我张灏又焉能为你而卷入这宫里复杂之极,各势力互相倾轧的漩涡中?

早有自己人随时送出的密报,张灏清楚王忠乃是是谁手下的忠狗,何况深知此人平日虽说还算守本分,但身上也背着十几条人命,即使下一刻惨遭横死,那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刚才是本侯一时糊涂,也是瞧见娘娘着急而有些方寸大乱,王太监,这宫内之事岂是本侯能管得了的?唉,真是抱歉了。”

面色诚恳的双手摊开,张灏苦笑说完,就见王忠顷刻间面如死灰,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丝指望,倒也没有情急失态而显得气急败坏。

其她人早就见惯宫里的是是非非,哪天没有人失势倒台?没有人被鞭打致死?此刻真是人人面无异色,张灏看了眼干娘贤妃的脸色,朝着神色欣慰,心里松了口气的金宏,淡淡吩咐道:“那三个宫女都是我看重的人,该如何做,你金公公心里有数吧?”

“那是,那是,此事包管交给老奴好了,定会让娘娘和侯爷满意的。”

金宏立刻点头哈腰的满脸堆笑,又朝后面手一挥,自是有随行的公公们上前,把个此时缓过神来,面带冷笑的王忠和三位神色激动感激,朝侯爷娘娘一个劲磕头的宫女押走。

一边的吕美人心中惊异,就是身边的金得金良二人,更是心中嘀咕,即使是司礼监大太监王通何尝不是心中纳闷,同时寻思今日这老东西金宏怎么反击如此迅疾?这可大异他平日四平八稳的作风。

想归想,面子上还得马上客套几句,众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同声恭敬的和娘娘说话,吕美人神色显得很激动,连声感谢贤妃亲自过来施以援手,那王通更是热情无比的暗中恭维张灏。

张灏和贤妃只得耐心应付几句,倒也哄得其他人喜笑颜开,各个自觉非常满意,很快,张灏当先扶着干娘朝外走去,其他人恭送娘娘出了门,这才跟着纷纷散去。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那王忠绝对不会因此等小事而丧命,毕竟人家身后还杵着位正当宠的丽妃韩氏呢,倒是金宏如此不顾及韩氏脸面,这可就算是当众撕破脸皮了,少不得马上宫中就得展开一番明争暗斗了。

张灏并未分析此事能带给他什么利弊,只是笑着陪干娘说话,反而是贤妃忽然轻叹道:“灏儿,今后少参合到宫里的龌龊事中,唉,那金宏才是陛下真正的心腹之人。”

默然点头,张灏立时反应过来,险些惊出一身冷汗,难怪金宏此番如此有魄力,竟然是被皇帝朱棣暗中授意,要是刚才自己因一时心软而乱作好人的话,那可算是犯了朱棣的大忌了,难怪干娘一直死捏着自己的手,还好自己和她想到一处去了,这随意插手宫中之事,岂是君王能容忍的?为了长辈愤而出手,即使捅破了天,朱棣也不会在意,但要是明目张胆的企图施恩于宫中的首领太监,那可是取死之道了。

这是要压制日渐露出野心的韩氏?张灏失笑,扶着干娘柔若无骨的身子,嬉笑道:“干娘,可笑丽妃如此不知好歹,恐怕她成天处心积虑,到头来反而是自取灭亡呢,哼哼,真是无知妇人,岂不知陛下最是反感祸乱宫中的妃子呢。”

贤妃含笑点头,神色怜悯的笑道:“也是她们几个进宫晚,还不了解陛下的性子,这几代的皇后都是贤惠之人,岂能容忍有野心,成天胡作非为的女人?”

张灏心中有些庆幸,还好自己随时不敢小瞧任何一位古人,要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被陷害,就是身边的干娘又岂是寻常之人这些年一直能和王娘娘斗得旗鼓相当的美人,心机可着实深沉呢。

不过如今自己到不用太过提防疼爱自己的长辈,此时的贤妃已经彻底和贵妃王娘娘连成一气,又因有了张灏这个共同的强援,自是不在担心后事了,她们二人同命相怜,都是没有子嗣的中年妇人。

不过张灏还是有些担心两位娘娘的身体健康,即使这几年时时命太医照顾,但她们的寿命能否比朱棣坚持长远,还都是未知数呢。

“干娘,您和娘娘就不要理会下面的龌龊事了,还是保持心情愉快来的紧要,每天都得抽空在院子里锻炼一番,可别偷懒给忘了。”

面对灏儿的殷殷嘱咐,贤妃风情万种的开心笑道:“知道啦,成天一见面就管东管西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孩子是咱们娘们的长辈呢,呵呵。”

“还真有几分道理啊!您和干娘如今气色红润,看上去好似二八佳人呢,哈哈。”

贤妃听的又喜又气,笑骂道:“真是小孩子乱说话,都快成了老太太的人了,你这孩子,哄干娘高兴也得用些心呀,就知道随口胡说八道的,真是气死人了。”

张灏满不在乎的嬉笑,两人一路走一路亲亲热热的闲话,当拐过一座院子,走上宫内的长廊时,贤妃因灏儿双臂有力而感觉格外轻松,轻轻扶了下耳边散落的秀发,轻笑道:“不过娘娘最近时常身体不适,还好这几年被太医精心调养,比去年气色可是好的多了。”

张灏含笑缓缓点头,两人都未在继续提起娘娘的健康情况,虽然表面上都是神色轻松,可心里却都有些发紧,这王贵妃可是宫中的定海神针,也是皇帝暴怒失去理智时,唯一能劝的朱棣止息雷霆之怒之人,那可是朱棣心中最敬爱的女人,即使是贤妃最得朱棣宠爱,可如同妻子一样的真挚感情,还是比王贵妃逊上三分了。

慢慢走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连同后面的十几位宫女太监,一起走到贤妃的寝宫附近,张灏当下笑道:“灏儿就在这里拜别干娘了,这都出来大半天了,在去娘娘院子里请下安,就得归家了。”

不舍的看着张灏,贤妃温柔一笑,顺从的点点头,突然低声道:“灏儿拒绝了杨士奇家的求亲,此事做的好,陛下昨日得知此事,可是显得非常开心呢,我儿一定切记,千万别和大臣有什么瓜葛,切记。”

郑重点头,张灏心里一时间真是啼笑皆非,不过心中又紧接着掠过一阵寒意,这帝王心术实在是太复杂的令人抓狂,你觉得天大的麻烦,也许在帝王心中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觉得不起眼的小事,或许在帝王眼中,那就是大逆不道的塌天大祸了。

心中更坚定这几年做事标新立异,在家恣意花丛,在外胡作非为的做人宗旨,至于前几年韬光养晦,修身养性般的处世方式,却已经不在适用于即将成年的自己了,试问一个年纪轻轻又血气方刚的豪门子弟,还是个朝中大员又手握重权的纨绔公子,怎能成天跟那些老谋深算的文臣一样循规蹈矩,一模一样的稳重做派?那才是不打自招,明告世人此乃包藏祸心呢,要不然,干嘛跟个乌龟似地成天避祸在家

什么年纪就得有什么年纪的样子,装的太过世故老实只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张灏洒然笑笑,当下旋风似地冲入王贵妃的寝宫中,大肆吃拿卡要一番后,在娘娘无奈宠爱又恨恨的目光注视下,在一众宫女的善意哄笑中,如飞而去。

出了午门,和亲随会合后,张灏阴森森的吩咐道:“银丰,派人去把常公公唤来。”

因张栋不在身边,朱银丰最近急的表现自己,自是亲自跟随张灏出来,闻言立时吩咐身边的属下,自有两人骑马朝皇宫东侧而去。

指派完事后,朱银丰神色疑惑的问道:“二爷,为何事召常公公过来?难道有什么棘手之事?”

意味深长的笑笑,张灏轻松笑道:“刚才在宫里遇见一档子恶心事,以前小魏子就求过我来着,此次倒是正好出头管管了。”

朱银丰心中一惊,心想凭魏公公如今的权势,都得开口求到二爷头上,那此事肯定分同小可了,赶紧说道:“到底是何事?二爷说说。”

“以前小魏子未发迹的时候,曾经得过一位老宫女的悉心照顾,小魏子就认了人家当干娘,可后来那干娘却因偶犯小错,而被管事太监发配到了浣衣局,可怜一个老太太没福气,没捱到小魏子来救她啊!唉,这不没过去几个月,就因劳累而毙了,小魏子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他年纪轻轻,心里还保有有一份良善,成天念叨那浣衣局乃是一个最黑心的所在,就想着去报复一番,救出些和他干娘一样的可怜老人,也算是能勉强祭奠下她干娘的在天之灵了。”

“原来如此,难怪,大丈夫是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深有同感的大点其头,朱银丰感慨说道。

张灏轻叹道:“小魏子一直对没能尽孝于亲娘身边而痛苦,那干娘又是在他最倒霉的时候照顾过他,别的事也就罢了,此事倒是早就想帮他出口胸中恶气的,哼,今天正好干娘的族人又被发落到那里,王忠又被拘禁了,少不得咱们得去大闹一场,也顺便为这些年屈死的冤魂报仇雪恨。”

看着二爷目光森冷的模样,朱银丰立时热血上涌,那浣衣局的黑暗一面,这在京城谁人不知?那些因犯错或是得罪人而被处罚到那里的宫女还有年老发配过来的,一天天没日没夜的浆洗衣物,就连最冷的寒冬腊月,都得用冰冷刺骨的井水洗东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没一天能休息的时候,更是连饭都吃不饱,因此饿死累死的宫女真是不计其数,乃是宫中软刀子除掉对头的不二选择。

年轻人自是满腔正义感,即使是张灏同样如此,此等草菅人命的地方本就绝不能放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出手罢了,今日您皇伯伯既然暗中授意金宏敲打丽妃,那我这个侄儿,就替您敲打敲打那些狠心肠的太监好了。

没过太久,常公公率领东厂几十名头戴尖子帽,一身褐色飞鱼服,腰系各色涤丝腰带,上面悬挂在巴掌大的黄铜腰牌,脚穿白色皮质长靴,手拿各式缉捕兵器的番子过来。

都是些平日护卫常公公的亲卫,反正今日不需要太大的阵仗,张灏也就没有事先透漏底细,随便来些人手足以。

隔着老远,常公公骑在马上,拱手笑道:“呵呵,这刚过午时就叫咱家过来,唉,人老了,身子骨也不行了,比不得年轻时呀,还想着睡个午觉呢。”

“哈哈,恐怕今日您是无法午睡了,常叔叔,那浣衣局里,没你的徒子徒孙吧?”

似笑非笑的看着常公公,就见他面色一变,吃惊的道:“怎么?侯爷这是要寻浣衣局的麻烦?这可不能轻举妄动,那尚衣监的王忠可是丽妃娘娘的心腹,这可是块烫手山芋呀。”

张灏暗道东厂还是成立时间太短,或是常公公此人性格正直,不喜搬弄权势,以至于没有在宫里安插太多心腹,过去这么久了竟还没收到任何消息。

心中所想,当即笑道:“王忠如今自身难保,呵呵,被金宏带人给关起来了,估计今天是不得自由了。”

常公公立时眼睛一亮,抚掌赞道:“原来如此,金宏的动作还真麻利。”笑眯眯的又笑道:“此事咱家倒是收到了一些风声,还是昨日魏公公传出来的,那金宏背后有人呢。”

常公公低声说完,手朝天空指指,张灏满意而笑,对于常公公没有隐瞒自己而感到欣慰,不过既然是小魏子传出来的消息,常公公不隐瞒自己也是情理之中了,不过要是故意拖延一时半刻的,那很多时候,事情的结局就会截然相反了。

打定主意要去寻衅闹事,张灏自然心中在无所顾忌,这早上皇帝才昭告天下善待百姓,而眼皮底下却隐藏此等脏污纳垢之事?如果不尽早除之的话,岂不是得让日后伟大的皇帝陛下颜面扫地?

咱也算是替圣上您老人家尽忠了,不过此事还是得做的隐秘稳妥,毕竟大肆张扬会让皇家难堪的,而只要能为朱棣保留一丝颜面,自是人人最后都会皆大欢喜了。

张灏早已习惯封建社会阶级分明的贵族生活,可其内心深处,还是保留着几分善待世人的信念,大丈夫立足于世,要是没有能力帮助可怜之人那也罢了,可自己明明有这能力,当面对使人震惊的恶事时,要是还选择无动于衷的话,那可就是一个天性凉薄的自私之人了。

有能力又能事后安然无事,甚至还能因此为自家带来好处,张灏自然会做出明确抉择,心中更是升起一丝羞愧,搭救可怜宫女只是顺手而已,真正的目的,却是自己正是要做出一些既正义又鲁莽,还得狠辣无情的事情出来给朱棣瞧瞧,今后更是得大肆敛财和贪花好色,以此证明自己是个一身缺点,行事荒诞离奇的纨绔公子,如此才能被帝王信任,得以一生掌控锦衣卫和影响东厂,从而才能保护亲人一生平安啊!

浣衣局坐落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的双狮子街,其名虽然霸道,可实际上却是京城有名的破落所在,街头巷尾,居住的多是些破家之户,早年还是皇族勋贵定居的府邸,可近几十年来或许是因风水不好,一连多家被抄家灭族,自是惊得左右邻居纷纷搬家离去,其宅第都被贱卖,后来演变成了无数落难到此的百姓的定居之所。

因这条街道距离皇宫很近,平日一些犯官家属也会选择这里租住几间屋子,烹煮饭菜送到刑部大牢或是锦衣卫的监牢中,照看自家犯事的亲人。

一条玄武湖支流流经此处,河对岸就是城西平民百姓聚集之处,和一河之隔的内城却泾渭分明,平日很少有人敢划船过来,时刻有一卫禁军驻扎河边,守卫皇宫和内城的安全。

因此,双狮子街就成了距离皇宫最近,罕见的平民扎堆之所了,不过同样因为这里距离宫中实在太近,使得三教九流之辈不敢在附近逗留,又因浣衣局后来选址于此,渐渐形成了个依附浣衣局生存的庞大群体。

街道居民大都是些孤儿寡母,弃妇寡妇或是娼门从良的年迈风尘之女,基本都是类此此种凄惨际遇的弱势群体,还有些因丈夫被问罪而流落此处,苦苦等候和丈夫团聚的妇人,乃是京城著名的女人街,她们大多以靠缝补浆洗衣物为生,还有些心灵手巧的妇人则开设成衣铺,以缝制成衣或是官衣为生,时日一久,双狮子街的名气大增,成了京城有名的裁缝聚集之处了。

正所谓靠山吃山,想那皇宫里住着十几万人,每日换洗的衣物床单等换洗之物何止千万?或是缝缝补补的桌围,被套每天也要堆积如山,即使有专门的衙门负责,又岂能满足所有人的需要?就凭浣衣局五百多名宫女公公如何能浆洗的完?自是得依靠附近百姓帮衬,这也是为何此地聚集了如此多的妇人的根本原因。

这时代妇女不能抛头露面的找营生,扎堆聚在一处也是万般无奈的选择了,靠着清洗或是缝补衣物而换来微薄的度日之资,也算能勉强活下去,或是干脆经营些别的新奇小物件,或是靠出租屋子而发财的也大有其人,成天打交道的不是公公就是附近豪门世家的管事妇人,一般男人很少过来此处,因此这里仿佛属于另外一个世界,被京城百姓戏称为寡妇街。

即使有如此多的妇人帮着浆洗衣物,可浣衣局内的可怜宫女们,依然得不到一丝善待,年老的属于被抛弃的等死之人,年轻的更是得罪人的犯事之身,常年苦役致死就是她们的悲惨宿命了。

当张灏带着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昂然直入时,即使心硬如铁之人,此时也不禁深深为之震撼。

凌乱不堪的破旧木桶木盆堆满整个院子,到处都是挂满无数衣物的竹竿架子,几百位宫女分散在整个院子中,十几口水井附近都有衣衫褴褛的宫女,使劲力气的摇起水桶,把个冰冷井水倒入脚下那硕大的木盆中,一个个好似风中残烛,摇摇欲坠的咬牙坚持,整个地面更是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污水坑,好似水泽之国一般。

张灏一脚踩下,立时水花四起,把个簇新的官靴踩得肮脏不堪,可他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依然大步朝院子里走去,身后上百名汉子一见侯爷如此做派,心中同时升起敬意,立时不管不顾的跟着踩在泥水地里,大步追了上去。

看着满头白发苍苍的老迈宫女,颤颤巍巍的蹲在地上浆洗衣物,看着一个个满面疲惫的中年宫女,正在拎着沉重水桶四下分水,再看看那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宫女们,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在院子里干活,张灏心中升起一丝凄楚,更是冷眼瞧见一众服饰华贵,拎着皮鞭躲在干燥地带说说笑笑的公公们,张灏立时一言不发的走至院子中间站住。

神色恍惚的浆洗衣物,这些宫女人人整个脸上,都布满被冷风割裂的道道伤痕,嘴唇更是青紫一片渗出丝丝血迹,即使年轻者,也早已不复往日清纯秀美的容颜,好似被无情岁月摧残过一样,满面风霜的死气沉沉,原本秀气白嫩的双手,早已被冰凌刺骨的井水浸泡的仿佛破裂龟壳一般,红彤彤,肿胀胀,鲜红红的刺眼之极。

常公公心中叹息,看着目无表情的张灏,轻声道:“这进来的宫女也分为三六九等,在宫里有依靠的,只是被罚苦役几年的,自是会略受到些善待,而基本没有出去指望的宫人,唉,则必须无日无夜的做活了。”

又指着一张张麻木没有生气的苍老面孔,常公公即使见惯此等不拿人当人看的惨事,还是心中升起兔死狐悲般的心情,略有些沉痛的说道:“这宫中的活计如何做得完,但她们毕竟是不用花费分文的奴隶,自是被管事公公丧尽天良的往死里压榨,能节省一文钱,也就自然会落入这群畜生的腰包里了,唉。”

张灏依然面无表情的站立不动,他身边的亲随面色阴沉冷厉的护在左右,而东厂番子则四下散去,挨个房间用力猛踹,顷刻间,自是惹得一方占地颇广的浣衣局内鸡飞狗跳,无数人惊慌失措的跑出来。

五十名管事太监和管事宫女被推搡出来,不明所以的聚在一起,就听见常公公身边的太监大喝道:“尔等赶紧过来拜见安东侯,太子少师张大人和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常公公。”

这群管事公公们闻言先是一愣,接着那有些紧张不安的神色立时放松下来,人人以为东厂番子来此,乃是查案寻人的,即使东厂和锦衣卫再令人闻风丧胆,可对于隶属宫里的宫人来说,大家算是互不统属的同僚,并不如何畏惧。

也是今日赶巧,往常一般不在院子里逗留的首领太监施德,刚刚正在屋里翻看账本呢,此刻立时满脸堆笑的上前,笑道:“呵呵,今个可是吹的什么春风,能使得侯爷和常公公大驾光临,小的真是有失远迎了。”

看到这二位还是面无表情,施德心中暗骂真是拿鸡毛当令箭,不就是奉旨办差嘛!至于这副冷冰冰,趾高气昂的官样做派?即使你们是来抓犯人的,可跟咱家犯得着一脸公事公办的德行吗?

心中愤怒,倒也不敢表面上带出一丝不满,因他即使贵为浣衣局的首领太监,可比起对方的显贵身份,还是差的太远,不得不低人一等,点头哈腰的恭维道:“还请两位大人示下,这是要寻谁呀?咱家立马把人指出来,要不要先进屋子吃口好茶?”

常公公立时皮笑肉不笑的昂首望天,嘴巴紧闭的一言不发,他心中毕竟顾忌圣上,此事不敢亲自出头,一切自是得以张灏马首是瞻。

而此时的张灏,则目光冰冷的盯着对面的太监施德,又看向他身后一众面色可憎之人,再扫过院子里的各式人等,立时神色和缓下来,笑吟吟的后背双手。

他做事一贯只有两种作风,要不深思熟虑,谋而后动的致人死地。要不就是不管不顾,以雷霆之怒先宰了对方再说,等事发后在仔细琢磨善后之事。

说实话,当面对那些位可怜的宫女,虽然使他心生恻隐,真想解救她们出去,可还是没有刺激的他失去理智,心里根本就没太当回事。

要是早几年时的张灏,或许还会激动万分的当个侠士而救人于水火之中,可如今却已经见得多了,多到令人见怪不怪,心如硬石,麻木不仁的地步了,这宫里宫外,可怜之人可谓遍地都是,不彻底根除此源头的封建帝制?你又能救得几人?

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张灏自是不会高喊什么推翻腐朽王朝,此时神色亲切的微笑,伸手朝施德勾勾手指头,示意对方过来接近自己。

早已看出这群不速之客肯定是以安东侯为主,这一辈子生存在皇宫的公公宫女们,谁又不认得张灏?看到侯爷表情亲和,施德心中一喜,他在宫里唯一的靠山就是王忠,试问这浣衣局哪是什么有油水的好所在?自是无人争抢首领太监的位置,都知此处无非是个另类的刑罚之所,用来处置杖责宫人的阴冷地方而已。

今日活该施德倒霉,引为靠山的大太监王忠自身难保,丽妃等平日交厚的嫔妃,即使收到求救口信,此刻也不敢出宫施以援手,就算是其他大太监,谁又敢为他而得罪安东侯?

说起这位施德,其人原本是江苏人氏,因家境穷困,早在十几岁时就进的宫,自打进宫后就一直在浣衣局内当差,这么多年来,真是见惯了宫里勾心斗角的最阴暗一面,其人性格本就阴狠毒辣,在此等灭绝人性的地方,自是混的如鱼得水,很快就凭借着体贴上意而一路走的风生水起,他乃是太监中有名的墙头草,其人更是有几分小聪明,只要谁当上尚衣监的大太监,那他就听谁的吩咐,对于其她贵人同样唯唯诺诺,谁人的吩咐都会尽心尽力,算是个周旋四方而办事稳妥之人,从而十几年来在浣衣局的地位得以屹立不倒。

满面笑容的赶紧小跑几步,施德早就想亲近安东侯张灏了,只是自家呆在这个人人憎厌的所在,往日哪有如此难得机会,心想难怪今日家里房檐上的喜鹊喳喳直叫,莫非老子这是要熬出头了?

早就在浣衣局呆腻味的施德,一个月上千两的油水自是看不上眼了,何况还都是些有伤阴鸷的血腥钱,而那些负责采买的首领太监,一个月任事不管,就能有各方笑脸送上无数孝敬,在回头看看自家院子,唯有一群半死不活的娘们,自己又没能耐享尽艳福,真是可悲可叹又使人窝火。

心里越加火热,鬼迷心窍的施德几步跑到张灏眼前,双手下垂,整个人朝前低头哈腰的,异常谄媚的笑道:“侯爷有何事吩咐小的?小的定会为爷办的妥妥当当。”

“不是本侯爷说你,怎能如此糟践宫中的姐姐妹妹,你自己看看,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憔悴摸样了?唉,你这是在辣手摧花啊!”

张灏痛心疾首的指着院子中的年轻宫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神色,施德反击极快,心中大喜若狂,马上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响亮耳光,悔恨万分的自责道:“侯爷教训的是,都是小的被那猪油蒙了心,成天只惦记着如何完成宫里的差事,就没把姐妹们当成个人看待,都是小的错,都是小的错。”

愤愤不平的点点头,张灏知道这面色和善,干瘦矮小的白脸家伙,乃是宫里有名的笑面虎,其人为人处事异常心狠手辣,整个宫里没人不惧怕他三分,人送外号活阎王,就是靠着一路残害人命,替宫中贵人消灾解难而得以发迹的。

深深叹了口气,张灏撇嘴摇头,着恼的怒道:“今日过来办差,还以为能从你这里选出几个姿色颇佳的伺候一下呢,谁成想一个个的都他妈的不成人形了,还吃茶,吃你的大头鬼吧,哼。”

施德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侯爷一进来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敢情人家少年公子成日风花雪月,肯定是位惜花之人了,看到院子里被折磨的快要累死的宫女,自是心里懊恼,为女人们打抱不平了。

立时露出招牌似地憨厚笑容,施德眉开眼笑的低声道:“侯爷有所不知,这院子里的都是些等死之货,那隔壁几个院子里,平日干些轻活的,可有的是美貌佳人。”

张灏不置可否的笑笑,冷哼道:“那又如何,都是宫里之人,本侯又不能惦记,徒增烦恼罢了,不见不见。”

好似就知道安东侯会是如此反应,施德嘿嘿一笑,讨好的道:“侯爷年纪小,不知这里面的事,那个,只要侯爷往后能照顾照顾奴才,自然马上就让您心满意足。”

神色不悦,张灏不屑的冷笑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怎么?孝敬本侯爷,还得给你些好处,才能指使得动您施公公不成?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马上把你这院子都给拆了?把你这个狗奴才给发配到内务府死牢去?”

“信,信,谁还敢不信您灏二爷的话,爷就别吓唬小的了,小的糊涂,小的是狗奴才,小的实在是该死,呵呵。”施德心中越发欢喜,他深知贵人们都是此等高傲做派,只要自己办事能让贵人们真个满意,往后自然会得到丰厚无比的回报。

弯着腰一脸的奴才相,施德扭头看看左右,神神秘秘的笑道:“二爷您知道咱这院子乃是半个死囚牢,进来的宫人基本没几个能活着出去的,这内务府一年才拨下来那么一丁点的银钱,顶多够大家伙的吃饭钱而已,这每日堆成山的衣物,就是所有人统统累死都干不完呢,呵呵。”

“少来哭穷,爷可没心情帮你讨要银子,那内务府又不是我开的,你们守着这么多上好的绸缎衣物,随便偷些卖出去,就够你们一年吃喝不愁了,别以为能糊弄到我,哼。”

看着侯爷一脸鄙夷,施德脸色一红,又恬不知耻的笑道:“嘿嘿,还是灏二爷英明,下面人的龌龊计量哪能瞒得过您去,至于那些美貌些的宫女,既然一辈子都出不去了,自然也就不算是宫女了,平日没少被附近的公子少爷讨要,也能细水长流的换回来些银钱不是?”

张灏心中大怒,这堂堂的浣衣局竟然被眼前这恶心之人,活生生的给变成了个下三滥的窑子?真是好大的狗胆,只是可怜了那些被糟蹋的宫女们,今次也得跟着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一起送命了!毕竟都是些宫女,根本没法私下放出去,万一此事泄露出去,就算是张灏本事再大,恐怕也难逃一死了。

今日真是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你,既然已经套出施德必死无疑的罪证,张灏立时没了应付他的心情。

“呵呵,那宫女姿色不错呀,名字叫什么?”张灏笑眯眯的说话,随意指着远处一名呆站着的宫女。

“哦,容小的仔细瞧瞧。”施德急忙扭头朝那边望去,嘴里兀自说道:“好像她姓李来着,名字倒是记不大清楚了。”

还未等他说完,此时人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立时无数人失声尖叫,就见张灏右手一伸,立时把身边朱银丰的腰间宝剑抽出,紧接着寒光一闪,下一刻,三尺剑锋就从施德的脖子上划过,带出冲天血雾,张灏依然没有收手,手腕灵活回转,剑锋从半空中斜劈而下,立时把个施德的脑袋斩掉。

四下人群立时大声尖叫,附近的常公公眼皮急跳,即使他早就察觉此行会充满血腥,可还是万万没料到张灏出手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如此没有先兆般的狠辣狡猾。

不过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沉着脸朝四下喝斥道:“叫什么,不想活了吗?”

几十位东厂番子更是抽出兵刃,虎视眈眈的把一群管事太监宫女围在中央,吓得那群人赶紧闭嘴,惊慌失措的纷纷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不敢动弹。

扑通两声,就看见平日高高在上的施德,此刻人头分家的倒在地上,更是吓得大家浑身颤抖,纷纷茫然四顾,而远处的无数宫女,此刻却好似刚刚回过神来一样,面带异色的死盯着倒在血泊中的无头尸体,和那个好似血葫芦般的人头。

众人的目光更是偷偷瞅向刚杀了人的少年侯爷,只见他好似没事人似地,接过身边之人递上来的白丝巾,擦擦溅到身上的血迹,神色轻松的吩咐道:“给我查,让那些宫女大着胆子举报,凡是平日作恶多端的一律斩首,有其家人敢闻讯闹事的,统统抄家灭族。”

说着说着,张灏眯着眼睛看着地上五十多个神色惊恐的管事们,冷笑道:“算了,良善之人是不可能在此等阴暗地方存活的,除了被宫女共同指认出的无辜之人外,其他管事和浣衣局的一众宫人,全都一律带回锦衣卫衙门里大刑伺候,等逼出口供后一律处死,就凭私下逼迫宫女卖身这一件事,已经足够他们都被凌迟了。”

沉吟片刻,常公公缓缓点头道:“就遵照侯爷的意思办吧,回头老奴就把这些年来,浣衣局作恶多端的供状递上去,此事也用不着侯爷亲自面圣解释缘由了。”

虽然诛杀浣衣局二百多人显得有些越权和过于血腥,但常公公也未觉得此事棘手,不说这些家伙本就罪有应得,今日更是活该他们倒霉,正好被一身煞气的安东侯盯上,真算是其命中该死了。

杀个百八十人的太监奴才,此种事在皇宫之内并不算什么大事,反正陛下本就有意敲打丽妃,那王忠即使逃过一死,可下面人总该有些替死鬼出来,只要自己推说侯爷年纪小,其人性子又嫉恶如仇,见到被摧残致死的无数冤魂,自是大怒之下拔剑杀人,咱家也就顺水推舟的办了一案,想必圣上也不会因此等小事而发怒,顶多斥责几句就算完事了。

心中计算停当,老奸巨猾的常公公当即心照不宣的和张灏含笑对视,朗声笑道:“那侯爷还请先走一步,接下来的琐事,自有叔叔为你分忧了,呵呵。”

他熟知张灏的懒散性子,料到对方必定不耐烦呆在这里,自是善解人意的说出这番话,可没想,这次张灏却摇摇头,平平淡淡的说道:“先选出十几个恶人出来,让我的人动手杀了他们,本侯身边的亲卫多是未见过血的,正好体验下杀人的滋味。”

莫名的心中发寒,常公公这么多年一直就不敢小看张灏,此时更是万分庆幸,这小爷的性子实在是太深不可测,这才多大的年纪?为人行事恁的叫人摸不清头脑,此种行事每每出乎预料的煞星,绝对是最难对付的那种人啊!

他自是对张灏的提议没有意见,当下张灏身后的一群年轻家人神色复杂的迈步而出,在做惯审讯杀人此种营生的番子帮衬下,把个一群大哭求饶的宫人打翻在地。

早有朱银丰对着几百名终于人人动容的宫女解释此行原因,顷刻间,只见这些可怜宫女人人痛哭失声,更有的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凄厉尖叫,无数人哭喊着冲上来,咬牙切齿的指认一众平日最是残害宫女的阴狠之辈。

立时有二十多位地位略低的公公被拎出来,人人吓得跟个面团般瑟瑟发抖,其中竟然还有四五位中年管事妇人,早有无数宫女用尽全力扑上前去撕扯打骂他们,更有的都扑到其身上,张开嘴就咬下一大块血淋淋的肌肉,愤恨之极的瞪着眼睛,恐怖的把个血肉吞食下去,痛的宫人发出凄惨嚎叫,远处的管事宫人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真是到处混乱,一个大院仿佛成了鬼蜮,人人都疯狂的好似厉鬼一样了。

面对这些丧尽天良的恶人,即使张府家人从未杀过人,此时一样义愤填膺,要是面对的乃是无辜百姓,或许还有人能因心软而下不去手,可要杀的乃是即使千刀万剐也难洗清其一身罪孽的阴邪之徒,那是个个毫不含糊,只见院子里连续寒光闪烁,立时二十多颗人头落地,看的几百名痛哭的宫女顿时如解脱般的瘫倒在地,又哭又笑,还有的更是在院子里跌跌撞撞的到处奔跑,好似疯子一样自言自语,还有的尽情摔打身边的衣物,尽情发泄满身怨愤,失态的模样真是千奇百怪。

张灏独自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着这众生百态,心中叹息,心中更是下定决心,既然救了她们一时,那就得要为此事负责到底,尽量做到善始善终,最好能让她们后半生都不在受欺凌了。

一阵忙乱过去,基本上都是东厂提督常公公在提调指派人手,他东厂本就有监察锦衣卫的权利,一面命人去通知锦衣卫来人,一面四下安抚喜极而泣的宫女们。

而张灏则去劝慰一众受辱的年轻宫女,不管是往日自甘下贱还是被人逼迫的,大多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不管她们日后的命运如何,起码得让她们过上几天有尊严的日子。

悲剧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不时有一身伤痕,身心疲惫的宫女躲入房间中悬梁自尽,带着满腔怨恨而去,张灏唯有仰天长叹,在一片哭声中深深叹息,命家人即刻赶去城外选块风水上佳的青山中,好生安葬人家,也算是自己最后能为这些一生凄惨的无辜芳魂的安慰了。

浣衣局一干大大小小的宫人都被押解到锦衣卫衙门中审问,此案拷问起来很容易,无非是一些贪墨,残害宫女之事,常公公随后径直入宫,直接去求见贵妃王娘娘和司礼监掌印太监王通,又跑去面见正大宴天下官员的皇帝朱棣。

毕竟铁证如山,朱棣反应很平淡,只是淡淡吩咐此案由娘娘做主,由常公公和安东侯张灏善后处置,常公公当即叩首谢恩,他心中有数,浣衣局只是一个寻常衙门,自是引不起陛下的兴趣。

贵妃王娘娘倒是深为震怒,眼皮底下发生此等丧尽天良的恶事,真是大扫其颜面,当下命几名心腹女官赶来,又把宫中一干大太监召唤身前,狠狠的训斥一顿,警告他们安分守己,以后谁要是再被查出不法之事,定会决不轻饶。

不提此事如何震惊一干大太监们,此时的张灏却面临两难之局,又得善待宫女,还不能耽误浣衣局的职司,又不能偷卖衣物而换取钱财,确实有些令人头疼。

“侯爷仁慈,奴婢们得您搭救,已经心满意足,还是由奴婢们继续干活吧,断不会让侯爷颜面扫地的。”

随着一位年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宫女说完,立时惹得其她几十位气色略好,身体还算是健康的宫女回应,其中一位满面风霜,五官端正的妇女感慨说道:“侯爷心善,救奴婢等出了水火,此等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宫里送过来的浆洗衣物真不能耽误,拼着大家伙累上几日几夜,也要把活计赶出来。”

后背双手来回走了几步,张灏看看那堆积如山的衣物被单等物,轻松笑道:“此事岂能难得倒本侯爷?大家这些年受尽委屈,先修养些日子再说吧,此乃是陛下和娘娘的一份心意,本侯岂敢让诸位再操心劳力,呵呵。”

心知肚明此事都是这位少年侯爷一力承当的,所谓陛下和娘娘的心意,顶多是事后说上几句安慰话罢了,在场宫女又不是最容易哄骗的老百姓,一辈子混迹皇宫之人,对于皇家的无情无义可谓是体验至深了。

不过大家还是心照不宣的跪地谢恩,表面上当着几位女官的面前,痛哭流涕的叩谢天恩,人人则心里衷心感谢安东侯,这公道自在人心,只要不是瞎了眼之人,孰是孰非那是一目了然了。

几位娘娘身边的女官相视苦笑,只得纷纷上前劝慰一番,又命人把她们搀扶到屋里休息,其中长得慈眉善目,四十岁左右的女官名叫春喜,乃是从小跟随在王娘娘身边的家人,其人更是在皇宫中地位最高,乃是宫女一生中能做到的最高品级,堂堂正五品的尚宫大人了。

尚宫相当于皇宫内的宰相,负责协助皇帝,太后,皇后处理宫内诸事,和大名鼎鼎的宦官二十四衙门一样,宫娥同样有十二衙门,其中春喜平日除了贴身伺候娘娘外,还负责掌管尚宫司,此外还有诸如尚衣司,尚食司等,管事之人都是由各级女官打理,历朝历代又把年长女官称为宫娥。

这里说一下题外话,早在汉朝中,宫内地位最高的正三品宫娥的官名称为掌事嬷嬷,可见嬷嬷称呼自古有之,后世满清无非是把此称呼发扬光大而已。

二十四衙门那是专为伺候皇帝一个人的,而女官的十二衙门则就是伺候诸位嫔妃的了,不过大多是走个过场而已,还是得依赖公公们,权势较小不说,后来更是被官宦压制的几乎可有可无了。

尚宫春喜自是和张灏交情极深,同样把眼前孩子看成自己子侄辈,拉着张灏的手,和几位女官一同进了正房,苦笑道:“傻孩子,你如此善待她们,可这差事要如何应付啊?”

“姑姑们且放心,虽然我心里只是有一个大概谋划,不过想必能圆满解决此事,呵呵。”

含笑点头,春喜一身琐事繁多,半信半疑之下,只得暂时选择信任孩子,大不了日后命别人来管理浣衣局,在好生收拾残局好了,当下笑道:“那好,就让夏雨她们留下帮你,想必随后就能有新的首领太监过来,应该是娘娘安排的自己人,灏哥儿倒不用担心谁敢不听话,自有娘娘为你做主。”

笑着道谢,张灏当下把春喜姑姑送出院子,这留下的二位三十出头的女官名字叫夏雨,夏风,同样是多年的交情,自是彼此亲密无间,夏雨笑着拉住张灏的手,嬉笑道:“总算是熬出头来了,灏哥儿可要争口气,把这浣衣局打理的风风火火,那婶子就不用在回宫了,嘻嘻。”

张灏自是知道她们成天呆在宫内,早就腻烦的不得了,这能出来帮着管理浣衣局,可是不知羡慕坏了多少人的美差,怎么说都是在皇宫之外,这整条街又是女人扎堆之地,真可算是出了牢笼,就连呼吸都大感自由自在了。

“呵呵,两位姑姑可自去外头闲逛一番,这条街道听说可有许多新奇有趣的女人家经营的店铺,保管能让姑姑们流连忘返。”

夏雨夏风眼眸一亮,惊喜对视,不过却不约而同的喜道:“那敢情最好,不过还是得帮着灏哥儿打理好此处差事,日后有的是机会出去闲逛,倒不必急于一时。”

张灏哈哈一笑,知道她二人处事稳重,自是清楚事有轻重缓急,这今后自己离去后,倒也不必担心浣衣局没有得力人物坐镇掌控了。

说说笑笑,张灏心中一动,欣喜叫道:“哈哈,这下子我可有主意了,两位姑姑少坐片刻,我出去吩咐家人过来。”

在满头雾水的女官注视下,张灏大步走出,朝等候在外的朱银丰笑道:“快去把我院子里的慕容珊珊叫来,顺便让你周姐姐派些得力丫头,把那些会医术的都唤过来。”

朱银丰点头应承,自去吩咐属下回府,张灏又指着一位常公公的心腹,吩咐道:“去把负责做土木工程的公公匠户喊来些,本侯要改建这里。”

“是,小的这就去。”那公公急忙笑着答应,扭身就朝外面跑去,真是片刻不敢耽误,张灏又指着十几位一直战战兢兢,原先在浣衣局因心地善良,得以逃脱一劫的管事们,命令道:“把所有要清洗的衣物分门别类一下,让附近百姓把衣物抱回家去浆洗,每件衣物涨上两文钱,洗的干净快速的额外有赏,院子里的人手随便你们指派,去吧。”

这十几位管事急忙跪地磕头,人人不免心中忐忑,侯爷吩咐之事他们都是做的惯熟的,当下心虚的恳求院子中的锦衣卫帮忙,毕竟上万件衣物等,不是十几个人就能忙活完的。

没想到一脸傲气的锦衣卫们,全都笑呵呵的点头帮忙,倒也闹得十几个管事心中大喜,这有了二百多名锦衣卫出手相帮,自是诸事顺利,闻讯赶来的将近上千妇人,喜滋滋的抱走一大包登记完毕后的衣物,赶着回家浆洗衣物,心中着急,还想着再回来领赏后继续取走衣物呢,这下子可不愁生计了。

不提张灏的无意举动立时从此之后养活了附近无数百姓,他本人却坐在屋中不停忙碌,很快随着慕容珊珊带领三十多位会医术的青衣卫赶来,自是先吩咐她们去医治宫女们,一切药材费用先由张灏来出,一等日后浣衣局有了钱再还。

听着院子里时时响起的感激痛哭声,张灏心中轻叹,这些位可怜宫女们,恐怕一生都未被人如此悉心照顾过,即使身上染了重病,顶多求来几副药喝下,永远也别指望有太医过来为其看病,根本想都别想。

浣衣局占地广大,张灏指着几张建筑图纸,朝几位过来的太监吩咐道:“今后这里除了负责浆洗贵人们的衣物外,其它东西都由附近百姓承担,至于所费银钱也不用朝廷来出,都由浣衣局自负盈亏。”

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张灏依然顺着自己思路,笑道:“所以除了保留一个院子用来清洗衣服外,其它院子都得改动一下了,呵呵。”

这几位做了一辈子工匠活的太监微笑点头,这可是他们的强项了,当下一位领头的太监恭敬说道:“还请侯爷示下,小的们定会把差事做的尽善尽美,只是。”

“没有只是,所需费用都由你们先垫着,怎么?有难处?”

看着安东侯顷刻间沉下脸,几位太监急忙点头哈腰,笑道:“不敢,自是遵照侯爷意思办,区区小事,就当小的们孝敬侯爷了。”

张灏满意的笑了笑,也未客气,这帮子在下面做事之人,平日油水也捞的够多了,今次让他们破费一下也是活该,何况这给自己做事,估计就是让他们花费白银百万两,这帮子太监也会毫不含糊的。

此刻已是午后,张灏还没有用饭,饿着肚子站在屋中,随手朝着桌子上的图纸指指点点,大有纸上谈兵的味道。

指着图纸上邻近主干道和街道两边的位置,张灏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这靠街的房子院墙都推倒重建,嗯,盖些二层高的阁楼,就是京城最繁华街道中,那些店铺的样式,要求外形美观大方,地基污水道等细节务必处理的最稳妥,到时我会和你们详细参详,因将来这些店铺都是经营女人家的各种物件,所以尽量外观和内在都要漂亮些,你们都是行家,我也不罗嗦了。”

几个太监笑着点头,侯爷的要求自是难不倒他们,这里里外外无非是修建几十座小楼,各种材料都是现成的,人手啥的更是简单,估计都用不上白银十万两,就算是花费再多,无非是从内务府和户部讨要出来些款项而已,都是衙门公用的,又不是侯爷私下为自己谋利,大可光明正大的张扬此事。

纷纷趁着这个机会,几个太监大包大揽的豪气万丈,满口应承,甚至为了多修上几个建筑而自己人间相互争夺一番,谁都想在安东侯面前露个大脸,自是彼此互不相让。

这可看的刚刚赶来的几位工部官员七窍生烟,其中领头的中年官员,大怒道:“此处又不是宫里和皇家园林,自是轮不到你们内务府出面,还是得按照规矩来,得由咱们工部出人出力,户部出钱。”

面对外敌,几个太监自是立即同仇敌忾,其中一个太监尖声叫道:“胡说八道,这里明明是浣衣局,做什么又关你们工部屁事,何大人,咱家劝您哪风凉哪呆着去,此事又用不着户部出钱,乃是咱们二十四衙门的分内事。”

他们几个都是一辈子摆弄砖头瓦料的,自是平常都熟悉,正所谓同行是冤家,往日彼此间的恩恩怨怨那可多了,一时间互相针锋相对,真是什么芝麻琐事,陈年旧怨的大说特说,最后说的全都脸色通红,大有打上一回的架势。

两位躲在远处的女官立时捂嘴偷笑,心说灏哥儿实在是心眼太坏了,修几个破房子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特意为了此事巴巴的派人跑去通知了六部,想那现如今坐镇六部的尚书侍郎们,哪个没受到他的恩惠?其中几位要不是有他暗中照顾,估计早就死在了锦衣卫的大牢中呢。

如今随着太子地位稳如泰山,朱棣也就顺水推舟的把牢里的大臣们给放了出来,少不得还要抚慰一番,大人们又纷纷官复原职,甚至还得加官一级。

而朱棣对于儿子朱高炽常年来的安分守己倒也满意,这几年也未在过多难为他,这些工部官员如此急匆匆的跑来为张灏效力,那也是众位大人的一份记挂,理所当然了。

至于不甘心的汉王和赵王,此时可是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了,别说诬告太子,就是连个封地都别想出来,随着皇帝朱棣年纪渐老,对于各地藩王的控制越加严厉,不经请旨,甚至是连城都出不了。

“行了,这些琐事你们自己商量去,要不,都平均分下去,如何?”

笑呵呵的打圆场,张灏随口给做出了最高指示,自是马上使得彼此斗鸡一般互不服气的人们无奈点头,相互之间冷笑对视,心中更是摩拳擦掌,想着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好生压倒别人。

也不理会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张灏本意就是挑起底下人的傲气,这为了自家衙门的面子,想必也得尽心尽力的做事,互相之间还能监督,何乐不为呢?

不说其他人心里怎么计较,就听见张灏指着一处院子说道:“这里占地最大,里面还有个废弃已久的花园,都重新收拾收拾,把附近民居里的假山奇石都高价收过来,记住,本侯爷说的是高价,谁若敢趁机欺负百姓,那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可也绝不留情。”

心中一惊,几个太监和官员自是连声保证,听的张灏温和笑笑,安慰道:“此事要是做得好,那盖好的店铺,自是会分出几间给你们,不管你们是用来卖东西还是出租出去,保证今后会赚的你们眉开眼笑,呵呵。”

大家眼睛一亮,纷纷微笑点头,不过倒也未放在心上,含含糊糊的笑着道谢,张灏知道他们多半是当做胡话来听的,也不解释,笑着继续说道:“这院子给我建成风格简洁的模样,仿照京城最好的客栈样式,今后是要对外营业的,嗯,都是些女眷上门,自是得以温馨漂亮为主,对了,慕容珊珊。”

站在远处的慕容珊珊一愣,莫名其妙的叫道:“二爷,奴家在这里。”

朝着穿着异常得体,打扮的好似贵妇一样的慕容珊珊招手,张灏笑道:“咱俩不是说好要搭伙做买卖吗?过来,这院子就是给你预备的,每年按照收益交给浣衣局一笔房租和红利,你看如何?”

满脸疑惑的款款走来,到吓得几位不知她底细身份的公公急忙上前见礼,那几个官员更是头都不敢抬起,慕容珊珊矜持而笑,清清淡淡的点头示意,自顾自的走至张灏身边,风情万种的贵妇模样,更是看得几位太监越加猜不透她的身份。

“老爷既然吩咐下来,贱妾自是从命,嘻嘻。”

底下人立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暗暗互相使着眼色,心说这美女肯定是侯爷金屋藏娇的外室了,这可是一等一的贵人呀,今后可千万不能得罪了,回头得赶紧置办上一份重礼送来,哎呀,此事得赶紧报知各位大人,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心中大喜若狂,谁人不知安东侯还未成亲,那这位如夫人在侯爷心目中的地位不问可知?这可是现成交好侯爷的门路啊!想必诸位大人得知此事后,定会重赏我等了。

慕容珊珊面带得色的偷偷挤眉弄眼,看的张灏失笑摇头,也不去辩解,由着慕容珊珊神色亲密的紧挨着自己而站,倒是两位便宜姑姑一脸的惊讶。

因有疑似安东侯外室夫人在此,几位官员不敢在逗留屋中不去,纷纷告辞,立马回去通知上司,准备人手石料等琐事,而几位公公没有什么忌讳,纷纷上前恭维几句,等侯爷又嘱托了一些注意事项后,这才恭敬退去,各自回去报信不提。

这张灏有了外遇一事,可是顷刻间传遍京城,早有那神通广大之人,很快就把慕容珊珊的底细调查的明明白白,没出三日,慕容珊珊自家的买卖那可真得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了,每天上门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因慕容珊珊的夫家远在外地,其居住的地方没有什么外人,只是一方小院而已,那院子外的弄巷中,更是排起了送礼长队,喜得这位假冒夫人收钱收到手软,张灏对此不置一词,倒是把个好处强行要了一半过去,还为此美其名曰不义之财,见者有份,气的慕容珊珊无可奈何。

张灏还亲自为此事报告了皇帝朱棣,朱棣听的哈哈大笑,不当回事的笑骂张灏真是不知廉耻,嘱咐他注意分寸,不该拿的好处还是别光顾着见钱眼开,省的拿人手短,被什么恶心事牵连身上。

皇帝哪在乎你收受些贵重礼物?只要不是贪赃枉法,这些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并不当回事,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朱棣此点要比他老子朱元璋要来的宽松一些,不过话说回来,张灏也正是要把一些小把柄送到皇帝手中,对于此等自污名声的做法,显然是一个内臣必须具备的素质,一个清正官声之人只会得到皇帝敬重,而永远别想皇帝真正信任你,有些小缺点的臣子反而更易得到重用。

“这里能做什么?谁不知道寡妇街住着的都是穷人啊!”

瞪着好看秀气的眼眸,慕容珊珊趴在桌子上瞅着那几张图纸,早已互相见过礼的两位女官,此时出去打理院子里的琐事了,这几百人的吃喝拉撒,处理起来也不是个容易事。

此刻屋子里只剩下张灏和慕容珊珊两个人,盯了一眼美妇那高高翘起的美臀,张灏笑道:“什么寡妇街,真难听,不过附近百姓倒多是些妇人,这里距离皇宫又近,安全上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好所在,真是天生经营女人商品的好地段啊!”

妩媚一笑,慕容珊珊显然心情极佳,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疑惑的问道:“那些用来做店铺的房子,婢子都懂,可这院子要用来做什么?难道二爷想在这里开青楼?”

张灏顿时苦笑,气的一巴掌拍到那厚实肥美的屁股上,惹得美妇吃吃嬉笑,媚眼如丝的笑道:“嘻嘻,不是开青楼自是要开客栈了,不过这里住着的可都是宫女,难道二爷就不顾及圣上的名声?胆大包天的,想以这个当做噱头吗?哈哈。”

“真是越说越下道,一脑子的龌龊事。”

抚摸着美妇的美臀,张灏捏着对方的软肉,叹气解释道:“这里距离宫里近,又是有名的女人街,我想着成立一个由女子组成的医馆,专门负责给妇人治病,当然,这管理要格外严格,你要切记,一定不要让她们卷入各家的内斗中去。”

虽然正色提醒慕容珊珊,不过张灏并未把此事放在心里,这古时各家自有其防范手段,什么传说中的毒药毒针等物,基本等同于杜撰了,何况真要想害死人的话,谁又能真的防得住?这京城里的郎中多了,谁不是过的好好的。

“咦,二爷,您就不怕被天下人骂?这女人家跑出来做事,可是不容于世的。”

面对慕容珊珊的一番提醒,张灏无所顾忌的笑道:“又不是抛头露面,只在这一方天地里为京城妇人们治病,管世人如何去说?这天下出来做事的女人多了,谁愿意骂就骂去,老爷我自有手段对付他们。”

一听见二爷自称老爷,倒把个慕容珊珊说的心里一荡,先不说身边少年别的,就是其贵重之极的身份,那可就是天生使经历过凄惨往事,成熟女人的最佳了,谁不想有个永远依靠?何况还是位行事没有牵挂的寡妇。

即使慕容珊珊以往自尊自爱,可眼下自己名义上就是人家的外室了,名声算是彻底完了,估计等几天婆婆就会派人送来一封休书,唉,对此已经有所准备的美妇人,眼眸一暗,情不自禁的轻叹口气。

不过随即就把此事忘却,毕竟丈夫已经死去多年,一想到身边的灏二爷乃是自家老爷,那做些夫妻之事也是顺理成章了吧?心有所想,慕容珊珊自是呼吸间都有些急促,尤其是男人的大手一个劲的在身上游移,这久旷之身本就难以忍受任何一丝挑拨,这下子更是如火山一样爆发。

望着身前双眸如同喷火似地美妇人,好似自暴自弃的挑逗自己,张灏可谓是立时食指大动,这天生的秀色可餐,是否该吃上一吃了?

还未等屋中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只是刚刚眉来眼去一个回合而已,门外就传来朱银丰爽朗笑声,吓得慕容珊珊急忙双手用力,把个软绵绵的身子勉强撑起。

“哈哈,李管事竟能寻到此处,真是有本事啊!”

屋里两人同时一愣,想不起来这李管事乃是何人?张灏没当回事的对身边美妇笑道:“今晚就回家吧,今后少不得会在一起做事,比成天呆在院子里见面的机会还多呢。”

原本目光暗淡的慕容珊珊立时精神起来,低声嬉笑道:“还以为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放着那么多姐妹不碰,奴家都替你大觉暴殄天物,却没想到,郎君却恁的体贴女儿家心思,嘻嘻。”

张灏洒然而笑,老老实实的说道:“时常推己由人罢了,今后你也要如此做,多为身边之人和打交道之人着想,很多时候尊重对方也就是在尊重你自己。”

慕容珊珊一呆,低头沉思起张灏的这番话来,而门外已经传来朱银丰的说话声。

“二爷,是二老太爷府上的李管事过来了。”

张灏并未立时回答,只是走到书桌后的椅子坐下,用手推推沉思中的美妇,慕容珊珊这才如梦方醒,笑吟吟的走至屏风后,张灏开口道:“都进来吧。”

木门被轻轻推开,只见朱银丰头前迈步而进,后面跟着的正是对面伯爵府上的二管家李成,快步上前躬身施礼,勉强露出笑脸,恭敬道:“见过二爷,小的奉老太爷的口令,特地过来寻二爷的,今早宫里太子妃身边的公公过来传话,说圣上特意恩准二小姐回家省亲,预定在三日之后,真是皇恩浩荡啊!”

“哦,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张灏笑着点点头,神色间不见半分惊讶。

原来,张府二小姐年前就托人找张灏递话,说是想家了,张灏还特地为此事求过皇帝朱棣,这进了皇宫容易,出来可就难比登天了,当时朱棣也未表态,没想到今日倒是恩准了。

张灏并没说出此事缘由,他清楚以自家二姐的小心眼和要面子的性子,肯定也不会说与别人听的。

没想到李管事并未离去,站在原地苦笑着作揖道:“还请二爷这次无论如何帮衬下,这府上自从修了新园子后,往年积攒的家财都被用尽,这些日子来,老太爷奢华用度有增无减,老爷和太太为了丢官和二少爷一事,更是一连变卖了几个庄子店铺,想着寻到门路官复原职,而府上下人却是越买越多,如今账房实在是无钱可用了,唉,老太爷还逼着下面人掏钱置办二小姐省亲时的各式用具,真是没了法子啊。”

不说这话听得朱银丰和屏风后的慕容珊珊发呆,就是张灏何尝不是吃了一惊?就算是不知对面这些年积攒了多少银两,估计三五十万的总该有了,这才几年工夫,就给挥霍的干干净净?

不过张灏倒是知道李管事为人正直,估计这也是为何老太爷命他寻找自己的原因,疑惑问道:“是二老太爷命你开口要银子的?”

急忙挥手,李管事叹气道:“老太爷哪会张这个嘴,不过他心里肯定是这个意思,今早太太还过府求老祖宗了,这不,老祖宗给了五千两银子,大太太给了两千里,可那银子还未等过账呢,谁知,唉!”

唉声叹气,李管事一个劲的摇头,好半响才缓缓说道:“可大家万万没想到,头前老太爷命下人去南方买小丫头,竟然被当地人举报官府了,说那些丫头都是从乡下骗来的,管事张四仗着咱家的权势,不依不饶的想把小丫头们带回来,又赶巧那知县是个愣头青,双方一言不合的就打起来了,结果张四被周围人给活活打死,那个知县则被几个下人一刀捅了个透心凉,结果就双双毙命了。”

屋里三人立时听的目瞪口呆,张灏直直看了苦笑低头的李管事好半响,深深叹气道:“真是好一群胆大包天的奴才啊,连堂堂的七品知县都敢动刀子,可想而知那些小姑娘是如何买来的?好啊,好啊,真好啊!”

这二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把朱银丰和李管事吓得不轻,李管事当即扑通一下跪地上,哀求道:“二爷还请息怒,您还得想想法子呀,此事在当地影响极坏,恐怕没几日就会传到京里了,二小姐还等着归家省亲呀。”

刺杀朝廷命官可是相当于造反的大罪,你叫我如何去想办法?张灏此时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了,有气无力的问道:“此事发生在何处?”

“回二爷,是在山东益都县附近。”

“山东?去南方买丫头结果跑到了山东去,真是匪夷所思啊!”

“唉,原本张四先去的南方,可他把银子都给赌光了,后来听人说起过山东遍地遭灾,无数人家卖儿卖女,就起了这个心思,没想到。”

看着声音越说越低,头更是低的不能再低的李管事,张灏阴着脸替他说道:“没想到传言不实,山东遭灾是不假,可惜那边朝廷赈灾的及时,以至于没什么人家卖女儿吧?结果就仗势欺人,强买百姓家的孩子,就被人给堵在了路上,那愣头青知县因心急之下没穿官服就追上前去,就和他们动了手,然后就双双毙命,没说错吧?”

目瞪口呆的抬头,李管事呐呐的道:“二爷可真是神了,真被您一猜就中。”

张灏在也无心听下去了,冷笑道:“此种恶心事我张灏管不了,你们愿意求谁就求谁去,你跑过来无非是通知我一声,想必此时那七千两银子都用来打点了吧?你家老爷从此就熄了当官心思,能保住性命都是托祖父在天之灵了。”

“二爷息怒,这七千两银子平息此事倒也够了,只是小姐省亲之事毕竟是关系到整个张家脸面的头等大事,还请二爷念在同是亲人的情分上,帮一下吧。”

“七千两买条人命?还是个七品官员的命,倒也值了,好,银丰,你派人回府,吩咐紫雪给送过去两万两银子,李管事,你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

沉着脸手一挥,还没等大喜过望的李管事说话,朱银丰上前捂住他的嘴,就把人给拖了出去,张灏望着李管事挣扎的样子,整个人都陷入沉思当中。

慕容珊珊见状拍拍胸口,咋舌的道:“二爷,您真是神了,那边竟敢用银子平息此事,假如这次安然无恙的躲过一劫,那以后还不早晚惹出别的祸事出来?”

轻轻冷笑,张灏头也不抬的道:“想得美,不花银子还好,这花了银子,就离死不远了,真是无知啊!”

“什么?离死不远?二爷这话从何说起,难道以张家的权势,会为了一个芝麻大的官而丢了性命?再说了,那官只是下人失手杀的呀,又关主人家何事?”

抬头无语的看着慕容珊珊,张灏并未解释,一直到朱银丰重新进屋,神色凝重的问道:“这些日子,山东可有回报?”

朱银丰点头,看了眼一头雾水的慕容珊珊,凑到张灏耳边低声道:“此事做的稳妥,定会万无一失。”

“阴差阳错,竟然会发生此等意外,看来真是天意呀,好!三日之后,就送二老太爷他们风风光光的回乡下吧,这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命人连夜去给那知县家中送去五千两银子,伯仁虽不是我杀,却也是因我而死,可惜了一位好官。”

张灏深深叹了口气,紧接着就是大笑,看的慕容珊珊惊骇的瞪大了眉目,此时的二爷,哪还有一丝刚才的郁闷神色,倒像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珊珊你早些回家,本侯先走一步了。”

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张灏当下带着亲随骑马出了院子,一路上只见到处都是妇人在河边浆洗衣物,虽然劳累,但每个人的脸上却是一片兴奋。

街道两旁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跑来跑去,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还有那些敞开的院子,更是无数妇人在水井边上清洗被单等物。

不知不觉中放缓马速,张灏感慨万千的叹道:“我自家的亲人成天奢华无度,而这里的百姓却是穷的连饭都吃不饱,还有那山东,这些年来被朝廷折腾的苦不堪言,一群混账东西,王八蛋。”

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亲随只是吃惊于二爷竟敢当众咒骂长辈,朱银丰可是吓得急忙伸手拉扯张灏,叫道:“二爷,这里可是外头,小心祸从口出啊!”

一把挥开朱银丰的大手,张灏愤怒的骂道:“就是要骂,那山东不就是当年得罪了陛下吗?为了此恨已经死了多少百姓?这些年,又是开凿运河从山东起用民夫,又是加重赋税,山东连年干旱,也不去尽力赈济灾民,那日后,更是,哼。”

及时醒悟,张灏在未继续说下去,此时他真是有感而发,那山东人因在靖难之役狠狠的阻挡过朱棣南下,结果战后因此事被诛杀了无数人,甚至连久攻不克的城市都给屠了,后来为了迁都北京,抽调几十万山东民夫修运河,加重赋税供养北京日常所需,结果赶上了连年旱灾,水灾,瘟疫横行,导致全州赤地千里,百姓只能靠吃草根树皮为生,结果就爆发了唐赛儿起义,兵祸连结不说,为了抓住唐赛儿,更是被朱棣下旨抓了数万名妇女,又抓了几万名女道士,因此而死的不计其数。

张灏发怒的原因恰恰是爱之深责之切,原本此祸本可以避免,结果却是官逼民反,这皇伯伯朱棣雄才大略是不假,可是明朝许多祸根也是他给种下的,晚年真的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暴君,很多事做的不可理喻。

狠狠的朝半空中抽了几下马鞭,张灏这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正在气不顺的时候,就看见远处河上过去一支画舫,上面还站着一些人,其中一位少年公子朝岸边大骂道:“一群贱人,都是因为你们,这清清河水都染得脏了,都给本少爷滚。”

眯着眼眸注视着那群纷纷破口大骂的纨绔子弟,张灏气的仰天大笑,手里马鞭朝前一指,却笑嘻嘻的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去个人把这些家伙的底细查清楚,正愁没钱赈济百姓呢,这下正好,本侯爷就拿京城纨绔子弟当个肥羊宰了,哈哈。”

遥望那画舫穿梭在清澈见底的小河之上,一阵冷风吹来,却使人激灵灵发怔,罕见的寒风袭来,真是令人摸不清头脑。

情不自禁的低头,等躲过冷风后,张灏有些惊讶,不过还未把突然而至的气候变化放在心上,正琢磨是否追上去把船扣住,以一个惊扰百姓,污染环境的罪名,把那帮纨绔公子好生整治一番再说,这论起京城中的最大祸害,除了自己外,还有谁敢自称第一?

河岸边上的众多妇人神色惊慌的站起,附近的孩子立时被喊了过来,似乎是要帮长辈收拾堆放在石阶上的衣物,贫民百姓自是不敢得罪混迹京城里的有钱公子哥们。

张灏见状急忙跳下马,朝着百姓们大喊道:“大家莫慌,今后这双狮子街有本侯为诸位街坊撑腰,谁若敢来生事,自有锦衣卫为大家出头。”

这话可听的几百个妇人面面相觑,那些孩子立时哄笑,不过等看到来人竟然一身王侯般的富贵打扮,尤其是深紫色的朝服穿戴时,整个岸边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神色惊骇的不知所措。

满面亲和笑容,张灏大步朝岸边走去,他清楚无人会相信自己的话,那就以实际行动来证明吧。

妇人们表情畏缩的低下头,倒是几十个半大孩子满不在乎的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稚嫩小脸露出提防的目光。

张灏心情不好,此刻就想着胡闹一场,指着那依然在画舫上骂骂咧咧的众人,笑道:“要是我能为大家出气,把那船上的坏人都给揍上一顿,你们是否相信哥哥的诚意?”

妇人们顿时啼笑皆非的神色舒缓下来,已经看出这位少年公子年纪不大,而且面相古灵精怪的令人心生亲切,无非一个豪门少爷而已,倒也用不着害怕。

这生活在天子脚下,又是距离皇宫不远,百姓们平日自是见多了贵人,就如同那船上飞扬跋扈的贵族们一样见怪不怪了,不说大多数豪门子弟还是见人彬彬有礼的,即使是那些破口大骂的公子们,还不只是隔着老远逞逞口头上的便宜,你若真叫他们上岸打人,估计他们也不敢乱来的。

任凭孩子们和来人交流,妇人们看出那几十位青年武士只是分散护在周围,举止间并无恶意,依稀是刚才见过的一群贵人,马上放下心来,恭恭敬敬的施礼,又默不作声的坐回岸边的石阶上,重新浆洗衣物。

而张灏却有些头疼如何与这帮孩子对话,却发现他们眼睛火热的盯着自己身上的玉佩香囊等物,一个个垂涎欲滴的神色羡慕。

哈哈大笑,张灏立时很孩子气的伸手一把拽下几块价值不菲的小玩意,他平日不喜佩戴这些零碎,就是随身携带,也只是些值个几两银子的不值钱玩意,因他每次出门,往往都会随手赏赐别人,那些真的价值连城的古董级珍品,不管赏赐给谁都是祸非福,也显得过于败家了。

孩子们两眼放光,只是畏惧着不敢上前,张灏很有气势的指着那艘就要远去的画舫,昂然道:“咱们打个赌,要是我能把那些家伙揍一顿,你们以后就得听我的,要是没有揍成,那这些小玩意就归你们,怎么样?”

一群孩子里自有其领头的,就见其中一个年级略大,十三四岁的男孩神色怀疑的叫道:“你此话当真?”

不屑的撇嘴,张灏正正经经的点头道:“那是自然,谁骗你们就是小狗。”

孩子们的对话可是都听在妇人们的耳朵里,心中惶恐,刚想站起喝斥自家孩子不懂事,就看见朱银丰和几位青年武士笑容满面的走到近前,亲切的笑道:“大嫂们莫要担心,我家公子整日呆在家中,难得出来散心,孩子们之间的交往,就由着他们吧。”

半信半疑的点头,妇人们即使心中疑惑,不过见到这些英气勃勃的青年,人人客气有礼,倒也不敢拒绝,其中一个妇人忽然问道:“各位贵人是否刚才见过的那些位?”

其她妇人立时来了兴趣,这浣衣局内发生之事,她们如何不知?还是多亏了贵人相助,自家才能得到天大好处,听说来人可是能统领锦衣卫的大官呢,立时人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朱银丰。

含笑点头,朱银丰爽朗笑道:“我等奉皇上圣旨,协助锦衣卫彻查浣衣局不法之事,娘娘得知大家平日都是依靠洗衣服生活,心中难过,立时下懿旨命我等宽厚百姓,这涨上来的工钱可是出自娘娘的心意,呵呵。”

人人神色动容,这话很快传遍河岸边上,无数百姓神色激动的朝皇宫方向磕头,对于百姓来说,皇上和娘娘自然是世间最心善的圣明之人,没有一人丝毫会怀疑此事真伪。

而此时张灏却是和一众孩子们击掌立誓,人人耳充不闻附近动静,比之任何大事都要来的郑重其事,张灏一辈子都未如此正经过,把个孩子间的誓言看的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拉钩上吊,孩子间的行为自有其神圣一面,一等周围孩子神色间放下戒备,把自己引为同伴,张灏发自内心的得意大笑,如同一个孩子似地叫嚣道:“都给我杀过去,把那些混蛋狠狠的揍一顿,快去。”

四下嘲讽般哈哈大笑,这些混迹在市井之中的孩子岂是容易对付的?那领头的少年嬉笑道:“羞羞脸,自己没本事,只会找大人帮忙,真丢人。”

张灏立时气结,再看看亲随们的善意哄笑,人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还有周围妇人百姓一个个摇头失笑,顿感面子扫地,早已忘却自己的身份,跳脚的大叫道:“哼,你们别瞧不起我,看我的。”

胸有成竹的得意一笑,张灏早就发现远处有一座石桥,只要骑上马追过去,正好能从桥上跳下去,对付一些纨绔子弟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万万没想到,还未等他发动,只见那支画舫正好和另一艘画舫相对而过,就有一个披红带绿的身影从半空中跳出,大呼小叫的坠入那群纨绔子弟当中,连滚带爬的撞倒周围之人,噗通数声,十几个公子哥嗷嗷大叫的跌入河中。

根本看不清那一身各色绸缎身影的模样,就是感觉其动作闪电般快的不可思议,不说稍微碰到他就会立即撞飞,就是惊怒交加的一群下人大吼的冲上前去,一样会纷纷惨叫着被踢到河里。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变故,别说张灏看的傻眼,就是远近无数百姓行人无不目瞪口呆,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头,只见几十位身材妙曼的少女涌到画舫边上,朝着那在船舱里打滚的人影大声呼叫,一个个的神色暧昧异常。

“李逸风,你等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混蛋。”

“逸风哥哥,我叫楚香儿,别忘了来寻奴家啊!嘻嘻。”

“真是的,占了便宜就跑,李逸风,你这个负心人!!”

还有其她少女纷纷朝着下方挥舞手中丝巾,作风豪放的令人咋舌,不用想就知道她们肯定都是秦淮河上的姐儿,附近百姓更是全神贯注的朝画舫中望去,不说人人趁机大饱眼福,更想看清这笑傲风月场上的浪子是何德行?

岸边的孩子们可是没那么多龌龊想法,此时各个大喜过望,马上朝哭笑不得的张灏伸出小手,那领头孩子更是大笑道:“哈哈,你输了,赶紧愿赌服输。”

望着那在河水中挣扎的公子少爷们,在看了眼已经消失无踪的肇事之人,张灏只得捏着鼻子认输,心中苦笑,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那个什么李逸风,你给老子等着,此事不算完。

本就想当一回散财童子,张灏哪会心疼区区身外之物?当下笑嘻嘻的把身上零碎玩意都递给了孩子们,还犹自不满足的打开几个香囊,把个里面的金豆子统统分发出去,他清楚就是这香囊都值个几钱银子,毫不在乎的扔给新交的朋友,立时换回孩子们的欢呼声。

这惊人举动真是吓得妇人们大惊失色,不过马上就被朱银丰含笑劝止,笑道:“我家少爷从小体弱多病,还请诸位嫂子多担待些,也是沾了各位兄弟的福气了,呵呵。”

妇人们恍然大悟,原来那少爷是来随喜的,虽然此事有些透着古怪,不过却从来人的善意举动中看出,人家此番行为真的是诚心实意,闹得人人心中感激,纷纷笑着道谢。

笑呵呵的看着欢呼跳跃的孩子们,张灏很有气势的挥手,大声叫道:“赶紧去帮长辈的忙,只要你们懂事听话,今后我还会来看望你们的。”

这些出身贫穷的半大小子,人人惯会察言观色,早已发觉那个富家少爷的一番善意,不说手上价值几两银子的意外之财,一听到他还要过来当冤大头,自是赶紧跑向自家亲人,恨不得好生表现一番,以至于今后得到些更多的好处。

四下站着的亲随立时含笑抱拳,看的妇人们心中恍然,下一刻更是被青年武士四处分发银钱,惹得大家纷纷惊喜尖叫,人人心中欢喜,即使觉得面子上有些难堪,不过到手的毕竟是真金白银,倒也无人拒绝来人的一番好意,更是齐声纳福道:“恭祝小少爷身体安康,百病不侵。”

不说那河中央突然出现的人物消失无踪,就是张灏一行人同样快速策马离去,只剩下河岸边的百姓们怅然若失,感慨万千的注视着街道尽头,几十个孩童兴高采烈的蹦蹦跳跳,这一番奇遇,真的使人永难忘怀了。

回府途中,张灏皱眉看看黯淡无比的天色,不说是他,其他人也发觉天气反常,不过人人并没当回事,张灏伸手感受下已经降低的气温,扭头吩咐道:“银丰,回去后和蔡永布置一下,过几日就封锁秦淮河,这次少爷我定要大闹京城不可。”

哈哈大笑,朱银丰急忙点头应承,笑道:“只要娘娘旨意一下,就等着那些公子少爷俯首认命吧,哈哈。”

骑在马上的亲随立时大笑,人人精神昂扬,簇拥着自家二爷策马奔驰在官道之上,一路上风驰电掣,天际越发昏暗。

回到府上,张灏心情复杂,也未马上回到自己院子中,反而直奔翡翠局而去,院子内正在看着婆子们安装各式秋千等玩具的丫鬟们,一瞧见二爷来了,立时欢天喜地的涌上来,其中小丫鬟含香娇笑道:“多谢二爷了,这下婢子们可有玩耍的玩意了。”

这含香年纪十二三岁左右,长得可谓是娇美可爱,深得沐姐姐的喜欢,她又是打小就伺候小姐长大,自是地位与众不同,比之沐怜雪身边的四个大丫头,身份上还要娇贵三分。

“你们喜欢就好,呵呵。”

张灏笑笑,大步朝屋中走去,其她丫鬟自是见怪不怪,也不顾此时天气反常,依然兴致高昂的站在院子中,含香嘻嘻一笑,并没跟着二爷进屋,反而陪在两位神色异常恭敬,默默注视张灏的丫鬟身边。

漫不经心的点头,张灏朝两个丫鬟亲切示意,顿时换来两位少女绽放出璀璨笑容,神色激动的盈盈施礼,相视而笑。

这两位丫鬟都是青衣卫出身,早在三年前赶赴云南贴身服侍沐怜霜,她们都是自由之身,一等十五岁时就可以离开张府,或是自由选择未来如何生活的权利,自是人人对张灏感恩戴德,誓死效忠。

进了沐姐姐的闺房,张灏舒服的吸了口如兰芬芳,却只瞧见沐姐姐一个人坐在炕边,正在缝制香囊,在看看左右,这才发现小丫头怜霜正和萧氏姐妹躲在里间内,也不知在玩些什么有趣游戏。

“二爷,小姐今日心气不顺,您可要担待些。”

入画守在屋外头,见到张灏走来急忙小声提醒,其她几个丫鬟轻手轻脚的上前,神色间显得小心翼翼。

“谁惹她生气了?这可是难得一见,呵呵,生气好,我可不喜欢看她成天面团似地和和气气。”

几个丫鬟哭笑不得的捂嘴,入画却听的又气又恼,跺脚急道:“合着小姐生闷气您就开心了?哎呀,没瞧见连三位姑娘都躲到里间去了吗?难道咱们挨骂了,您就瞧得高兴?”

“呵呵,哪有那么严重,不过还真是怪事,为何事生气?说来听听。”

看着二爷可恶笑脸,入画不禁白了一眼,生气的说道:“前些日子家里送过来些活物,您不是都瞧过吗?今日隔壁太太路过,非要把那孔雀,白鹤,野鸭子,鹌鹑,鸳鸯都讨要过去,说什么二小姐省亲,正好拿来妆点园子。”

“哦,原来如此,行了,我马上叫人把那些飞禽取回来,让隔壁自己买去。”

没当回事的随口应承,即使太太朱氏做的有些过分,不过此事怎么说都是小事,沐姐姐平日把些小动物当个宝贝似地养着,难怪会舍不得。

“哎呀,小姐岂是不懂事之人,而是为了别的原因生气的。”

入画急的直跳脚,一把拉住就要走过去的张灏,埋怨道:“谁知装笼子抬过去的时候,却是叫几个少爷瞧见了,其中还有那宝钗姑娘,非说烤着吃味道好,小姐自是不许,就被他们一起挤兑小姐性子小气,气的姑娘到现在都赌气不说话呢。”

张灏立时神色惊喜的停住,连声赞叹道:“谢天谢地,今日几个兄弟可是立了大功,哈哈,当年的怜雪妹妹总算是回来了。”

几个丫鬟一呆,入画恍然大悟的捂住嘴,喜道:“婢子们就说姑娘生着哪门子气,这两年事事忍让,从不为小事和别人红脸,瞧得咱们好生气闷,这才是两年前的小姐,嘻嘻。”

“是啊,以前的怜雪可比怜霜还喜欢赌气呢,性子也要强,也是难为她了,年纪这么小就进京,是我往日疏忽了。”

张灏还真有些自责,他这几年诸事繁多,很少有时间过来寻沐怜雪,这没双亲时时宠爱,沐怜雪只得勉强自己行事循规蹈矩,不过这几天因大家来往密切,自然往日的女孩家性子越发显露,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

相互鬼头鬼脑的使眼色,张灏咳嗽一下迈步进屋,入画几个丫鬟故作姿态的上前伺候,早就瞧见二爷身上空无一物,入画面带深意的轻笑道:“今儿个二爷又被下面人打劫了?那帮没脸的小子恁的无耻,连个香囊都给解了去。”

“他们非要跟我讨要,又却不住一个劲的央求,索性也就赏他们了。”

心照不宣的说着话,张灏顺嘴胡说八道,其实他平日兴之所至,即使小厮们上前争抢身上的配饰,一般倒也不会在意,不过此种事无非一年之中发生个四五起而已。

还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低头而坐的沐怜雪忽然把手中针线活放下,盈盈走至张灏身前,仔细查看了下张灏身前身后,果然一件无存。

“你把我给你做的那青竹样的荷包都一股脑的送人了?哼,以后再央求我做,那也不能够了。”

呆呆的看着沐姐姐难得一副气呼呼模样的走回炕边,张灏立时轻笑,等脱下外衣后,急忙追了上去,只见沐姐姐赌气背着自己,手里捧着一个做到一半的五彩香囊,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

这才想起前几日还求对方给自己缝个香囊来着,此种小孩子般的交往,张灏同样不能免俗,和世间大多数少年一样。

一把抢过那被铰了一下,做到精致无比,显是费了沐姐姐无数工夫的小物件,心疼的埋怨道:“这好好了为何又铰了?多可惜。”

只见沐姐姐低着头,毫不见往日的大气温婉,头也不抬的冷声道:“我剪自作的东西与你何干?人家不心疼,我也不心疼。”

心里感动,张灏自然知道女孩家的心意,就算是自己煞费苦心制作而成的礼物,要是被人随意扔给不相干的外人,恐怕冷着脸都是轻的。

张灏并未安慰沐姐姐,反而一把拽开衣领,叫道:“你自己看看,你给我的香囊几何时送给过外人来着?”

抬头凝视,沐怜雪一眼瞧见那白绫对襟小衣上的青竹图样荷包,被一根红线穿在张灏脖子上,立时自悔先前举止鲁莽,未问明皂白,就剪了香囊,这难免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不免又愧又气,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灏眼眸中透着笑意,一把拽下荷包,吓得几个丫鬟就要上前劝止,张灏也不理她们,不依不饶的气道:“我知道你懒得给我做东西,也不用故意剪那香囊,这荷包我也不要了,现在就奉还你,如何?”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闷笑中又做作的后退,话说人家小情侣间的斗气,自然是不适合大家过去相劝的,虽说二爷和小姐很少这副模样,不过倒也不稀奇,小时候就经常为了些许小事而拌嘴呢,这可真是往年场景再现,到使人怪怀念的。

瞧着沐怜雪罕见的小女儿模样,低头双手使劲扭着一块布头,张灏板着脸,故意把个荷包一把扔在沐怜雪胸前,怒道:“你埋怨我,我懂,可你仔细想想,除了一次不小心丢了你做的荷包外,何时送过人?”

看着二爷炉火纯青的一副痴情少爷模样,几个丫鬟瞪大了眼睛观看,心中暗暗喝彩,就见自家小姐拧着性子就是不说话,倒是身子轻颤,显然是心情激动。

“好,好,你既然不耐烦理我,那今后大家一拍两散,这翡翠轩,我再也不过来了。”

不说张灏本就十五六岁,就说他在家中,基本很少露出成年人的做派,即使吩咐人做事时装的再深沉,就凭他那俊逸不凡的少年模样,也很难有什么威慑力,不过是大家故作不见的哄他罢了。

扭头朝外就走,这可令几个丫鬟为难苦笑,在回头看看并排趴在里间隔断上的三位小姐,人人惊讶的好奇神色,干脆有样学样,傻呆呆的原地不动。

张灏这一下举动可把个沐怜雪气的当即发作,眼泪立时止不住的落下,拿起剪刀就要把个荷包铰碎,哆哆嗦嗦的抬起手臂,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汪汪的泪珠滚落。

几步走回,一把抢过就要面临支离破碎命运的无辜荷包,张灏见沐姐姐真的恼了,笑道:“好妹妹,饶了它吧。”

一直以来,两人相处关系亲昵,彼此年纪相差不过三个月,自然平日没大没小的胡乱称呼,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乱叫一通,张灏本就自觉比沐怜雪年纪大,自是不时唤人家妹子了。

一把扔掉手中剪刀,沐怜雪拭泪气道:“你不用同我好一阵歹一阵的,要恼我了,就撩开手,这当了什么。”说完泪珠不停,赌气往里一趴,躺在了炕上。

张灏笑吟吟的看着,也顾不得哄人时的模样被人瞧见,踢鞋上炕,同样趴在沐怜雪身边,真是左一句好姐姐,右一句好妹妹,看的三个姑娘眼眸亮晶晶的羡慕万分,丫鬟们捂嘴娇笑。

起先还不理对方的软言温语,但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沐怜雪又不是骄纵任性之人,半推半就的破涕为笑,不过还是拉不下脸,扭头侧躺着,任凭张灏的手搭在自己腰上。

正巧此时紫莺掀帘子进来,这场面可把她唬的愣住了,笑看着双双躺在炕上的金童玉女,挪揄道:“这屋子里好生古怪,炕上躺着对小夫妻,下面大家伙偷看好戏呢?”

顷刻间羞红了脸,沐怜雪急忙坐起,愤愤的还击道:“哼,紫莺嫂子为何事而来?呵呵。”

脸一红,紫莺羞怒的瞪了沐姑娘一眼,趴在里间的三位姑娘嘻嘻哈哈的走出,算是暂时化解了屋中尴尬气氛,

紫莺不敢在说下去,没的被她们取笑死,急忙正色道:“老祖宗吩咐大家过去,马上就要到清明节了,就想着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今日生了一天闷气,即使此刻已经散去,沐怜雪当着姐妹面前,还是自觉难堪,又见张灏坐起,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这就去见老祖宗,有人存心不使我安生,正好趁机离去,哼。”

张灏失笑,大笑道:“哈哈,你去哪,我就跟去哪。”

其她人心照不宣的笑笑,赶紧一起跑出了院子,沐怜霜临走时还不忘使劲推了姐姐一下,愣是把沐怜雪给推回屋里,手足无措的气结。

扭头瞧见张灏拾起炕上的荷包就要带上,沐怜雪伸手就要抢,还不忘数落道:“刚才还不要,跟个大爷似地扔我身上,这会儿子又反悔了不成?哼,我都替你害臊,哧。”说着自己都笑出声来。

笑吟吟的躲过,张灏还不忘指着那只被铰了一下的香囊,笑道:“别忘了给补好,这可是你答应为我做的。”

心疼的上前把散落的东西收拾整理好,沐怜雪故意板着脸道:“那可得瞧我高兴不高兴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自是很快重归于好,不时嫣然而笑的沐怜雪,亭亭玉立的伴在张灏身边,突然皱眉嗅了嗅,疑惑的问道:“什么味道这么难闻?好似血腥味?”

“啊!今天被一只死狗溅到身上几点血迹,我先回院子中洗下。”

赶紧抬脚溜走,张灏可不想自己杀人之事被佳人听闻,起码眼前能漫过一时是一时,沐怜雪一呆,眼睁睁看着对方从眼前消失无踪,不禁喃喃道:“难道灏儿杀人了?”

品出翡翠轩,只且院子里的丫头们齐声欢呼跳跃,在牺洲:但丑香粉似地细小雪花飘洒而下,扬扬叠叠,似雨似雾。

这可是罕见天气了,不过雪花太落到地上即化,张濒就把这反常天气放在心上,也没理会嘟着嘴不言语的怜霜,略微和其她人说了几句闲话,才发觉小丫头已经气的粉脸通红。

张濒走过去拍了拍怜霜的小脑袋,但见小丫头那粉嘟嘟的小脸依然气鼓鼓的,香妃绣竹嫩粉色的一体长裙,越发衬得她粉妆玉琢似地小人一样的可爱,其性子又是冰雪精灵,能说会道,一肚子鬼主意。这些日子可喜欢的老祖宗和母亲日日离不得她。

“去老祖宗屋里等我,今晚陪你坐一起?。

到底是个孩子,立时转慎为喜,不过今日却不像往日般神色雀跃,反而学她姐姐一样又羞又喜的闷哼,羞答答的背过身去不说话。

哈哈一笑,张蜘压根视而不见她的小把戏,径直朝着院子外走去,就听见后面传来怜霜愤愤的嘟哝道:“干嘛不哄我开心,就知道心疼姐姐。”

哑然失笑,张濒回头很无耻的伸手指指前胸,大笑道:“等有你姐姐那般大时,我就疼你

不说这话立时惹得院子里哄笑声四起,把个沐怜霜气的咬牙切齿,而张濒迎着无数瑟瑟落下的细雪,急匆匆赶回醉梦居,丫鬟们都在院子里忙着收拾,进进出出的乱成一团,正巧有十几位婆子提着食盒过来。

这雪花如粉末,看来用不着多久即会停歇,应该不会成为灾害,张濒又抬头看了眼天色,这才走进书房一侧的厢房中,就见探春神色恬淡的看着一本书,坐在自己平日最喜欢的太师椅上。

“死丫头,你屋里有没准备烧水?我随便洗下。”

扬起秀眉,探春虽姿色清秀淡雅,却别有一股子贵气天成,尤其举止间带有清冷洒脱之态,使之气质超脱凡俗。

“回自己屋去。不稀罕伺候你

看了眼神色警觉的探春,张蜘径直朝里屋走去,吓得探春急忙起身,惊诧的道:“和她们置气了?。

“瞧见送晚膳的妈妈们进了院子,不耐烦应付,你平日最爱干净。洗漱间内定是备有热水。”

看着已经闯入自己闺房的哥哥。身为义妹的探春倒也没着恼,只是苦恼的想了半天,她性子冷淡,不喜俗事热闹,也不怕被别人瞧见二爷进了自己屋子,从而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心中纠结,还是觉得应该进去伺候一下。立志一生不嫁的探春。到也没觉得该注意男女之别,即使张濒吩咐她光着身子服侍,她要么脱先,进去,要么拎着一把菜刀过去,绝对是位特立独行之人。

莲步轻移,掀起兀自在晃悠着的珠帘,就看见赤身的张濒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即使探春性子在洒脱,还是不免俏脸一红,不过探春并未躲闪,反而好奇的瞅了眼那乱晃的扎眼之物。

张濒无语,立时感觉自己好似一只肥猪般任人观赏,叹道:”这将来紫莺未必当姑子,我看你十有会出家。连个女孩儿样都没有

呆站着眨了眨眼,探春莫名其妙的看着张濒,云谈风轻的道:”陪哥哥一辈子就好了,当个姑子怪无趣的。我不喜欢

面对心思单纯的可怕,有时却精明的吓人的探春,张濒哑然抽气似地叹道:“好了好了,快去寻书莹,叫她取几件干净衣物来,我可不敢被你服侍沐浴

好似想起什么,极爱洁净的探春急忙扭头朝里面的那紫纱帐幔。锦带银钩的罗汉描金大床望去,只见叠彻的整整齐齐的锦被前空无一物,这才放下心来。

低头朝着地毯上巡视。果然发现一堆衣物胡乱扔在地上,为难的皱眉,探春还是动作轻盈的走过去,慢慢拾起衣物出了院子,此时张濒早已进了他发明的洗漱间。

寻到书董,探春神色淡淡的道出来意。她清心寡欲般的性格院子里人人皆知,兼且从不撒谎,书萝并未怀疑到别处去,急忙唤来紫雪,两个人把个其她丫鬟排除在外,亲自取出干净衣衫跑入厢房中。

沐浴完毕,张濒换上一身半旧乳白色锦衣,罩了件大红万紫缎子长褂。歉意的朝探春笑道:“弄脏了里面,真是抱歉了

默默点头,探春不置可否的道:“你们都出去,我一个人收拾好了。”

三人只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乖乖听话的一起走到院子中。此时天色昏暗无比,落日都被乌云遮的无影无踪。

连同书董紫雪,四个。人可谓是相处多年。都知探春独来独往惯了,一应琐事都是自己打理,当然笨重的差事也没人敢劳烦她。

扭头惊讶万分的看着卷起衣袖。露出雪白肌肤,走进洗漱间的探春,书莹咋舌道:“这丫头平日连个茶杯都不喜别人碰一下,满院子只有二爷能亲近她了,咱们谁要是敢借用她的地方洗澡,保管明日就能把个屋子给拆了

深有同感的连连点头,紫雪平日成天和探春一起打理账刚旧旧口阳…8渔书凹不样的体蛤!一,2深知她孤僻脾性,读满院子里的姐妹中,唯有探春联糊门浪一般的地位,不过她为人冷漠率真。无欲无求的,到也无人嫉妒她。

头疼的挠挠头,张濒只觉得最近琐事越来越多,操心之事同样遍地都是,这不。探春的将来就使人担忧,这丫头年纪越大性子越发的古怪。看来只得留她一辈子了。

他今日杀人设局,又想着如何应付皇帝质问,心情有些烦躁一时间到想称病休息几天。反正三日之后就是二姐省亲之日,多少也算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然早晚得被拘禁在大本堂里,又得成天跟着皇子皇孙念经远足了。

“就说天气突然变冷,我身子不太舒服,吩咐丫头去习武堂支应一声。叫蔡永和银丰这几天帮衬下慕容珊珊,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哎呀。还得寻个,别院呢,一并叫他们选个风景清幽的地方来

点头应承,紫雪笑道:“那蹋鞠一事还和大小姐比赛吗?”

“不了。去告诉姐姐。如人宫里风起云涌,今年还是不进宫的好。没的卷入什么是非中去。”

张濒随口说话,这一提到皇宫。却被紫雪和书莹想起一事来,书莹轻笑道:“如今皇孙们年纪大了,听紫莺姐姐说,过些日子就要选秀女了。这次不但从民间千挑万选,各家一样要送适龄小姐进宫选秀呢。”

隐隐约约的听干娘提起过,不过张濒当时并未当回事,此时疑惑的问道:“送各家小姐?”立时吃惊的道:”那岂不是得要下旨昭告天下的大选吗?。

一般来说,选秀分为公私两种,也就是大选和密选,比如撤换宫女。添补宫中美人位置或是为皇族子弟挑选妻妾,基本上都是郑重其事的国事,是要提前诏告天下的。

而密选顾名思义。就是皇帝好色,派太监各地寻访美女。或是不定时的挑选秀女进宫,也分为明告世人和私下暗访,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不但要顾忌天下百姓议论。更是得瞒着言官们,要不然选秀的次数多了。早晚会激怒虎视眈眈的文官的。

这明朝皇帝自太祖朱元璋起,别看贵为一国之君,平日杀伐果断一言定人生死的。好似天下至尊,其实同样不能凡事为所欲为,不说史官的铁笔如刀,那御史台和六部给事中们,随时可是监督着皇帝的一举一动,早年朱元璋从民间召来几个唱曲的,朱猪养些朝鲜歌姬。都会被言官骂的体无完肤,为此朱元璋和朱猪都亲自走出过午门,当着百官和百姓的面前自承其错,这士大夫和皇帝共同治理天下,在明朝可是真真确确的,并不是一句空言。那日后的东林党,就更是名传后世了。

“是啊!老祖宗还和太太商量此事来着。紫莺姐姐就是特地过来告与我们听的,还要咱们转告说给您知道,险些都忘了。”

看着并未重视此事的紫雪和书董,显然因为和她们无甚关系,神色间满不在乎,可张濒哪敢小瞧此事?按照规矩来说,沐姐姐她们可是都要进宫待选的,不过倒也不用担心。

“就让老祖宗去瞎操心吧,呵呵,第一关就得给淘汰下来,估计各家打这算盘的多了,也不怕淘汰下来后名声扫地

张濒轻笑,天下间想着攀龙附凤的人家海了去了,不过没这份心思的人家同样不少,先观望下风头再说吧,沐姐姐无所谓,去不去都是自己说的算,至于几个妹妹,不对?

忽然想起朱银丰来,张愚赶紧吩咐道:“快去找银丰,让他明日就过来求亲,省的夜长梦多。”

三姑娘私下定终身的浪漫事小张濒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清楚,平日可没少羡慕,紫雪处事稳重,立即走回正房。很快迎春快步走出,朝着站在院中的二爷施礼。然后才急匆匆的出去。

看了眼瓷娃娃般的迎春背影,张濒沉思了会儿,摇头道:“得给银丰补个军职了,此事还得拜托兄长,毕竟是他老朱家的子弟,为了妹妹后代名声着想,还是做个正经武将乃是长久之道。”

心中有了计较,张蜘带着书鳖紫雪一同穿廊过院,赶到老祖宗的静心堂。此时已是傍晚,张濒已经一整天没进食了。

院子里里外外都挂满了八宝琉璃宫灯。把个周围照得如同璀璨银空。两个丫鬟平日在自己院子中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跑到主子扎堆的地方呆着,自是笑着离去。

发觉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张濒,随意和丫鬟婆子们打招呼,脚步不停的迈过门槛,穿过角门,一阵风似的冲入花厅中,直盯着那八仙桌而去。

这突然闯入的濒二爷,真是吓得满屋子女眷一愣神,被众人围绕在中间的老祖宗,立时笑骂道:“这没规矩的孩子,咦?”

一看到孙子饥饿难耐的模样,老太太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怒道:“平日都是怎么督促你们的?看把濒儿饿的难受模样,他院子里的丫头都是怎么做事的?混账

小摆放好的一桌午美味件肴,席卜屏开孔雀。群蝶点做,补是此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素菜,大鱼大肉的反而仅仅两三样。

还没等张濒下箸,就听得老祖宗大怒,胡乱伸手抓起一块千层芝麻糕,回身恨恨的叫道:“奶奶小都是皇上欺负孙儿,您快去骂他,哼

原本大家吓得不轻,闻言立时都捂嘴轻笑,老祖宗哭笑不得的瞪着张濒,叹气道:“浑小子,陛下也是你能背后编排的?罢了,奶奶知道你在外辛苦。”

愤怒神色被孙儿一句话给挤兑的春风满面,老祖宗笑着朝堂妹周氏和萧氏母亲,笑呵呵的解释道:“这小畜生从小有担当,他身边的人呀,任是谁人也不许责罚,就是骂都不许,唉,一个个小丫头养的跟个,小姐似地,可娇贵着呢,哼,咱娘们在他眼中,指不定什么地个呢,呵呵

萧氏母亲含笑应和,大太太王氏一脸的无奈,叹气道:“老祖宗说的是,他那小院子,就连我这个母亲都管不得,不过那些丫头一个个都是慧兰之心,这几年乖巧听话。从不惹事生非,濒儿到是会调教身边人。”

众人微笑点头。话说醉梦居在张府地位与众不同,自是平日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顷刻间成为阖府上下的话题。其中书董一心服侍主子。探春和紫雪一冷一热,平日严厉约束姐妹们,她们读书识字,眼界开阔,除了办事基本足不出院。加上张濒洁身自好,一开始还引得人人侧目,到了现如今。却是人人交口称赞了。

女眷们自是顺着老祖宗和太太大说好话,今日屋中人少,除了长房的两位姨娘,二房人都未过来,显是诸多不检点的行为触怒了老祖宗。除了孙子辈外,不耐烦见那些令人心中添堵之人了。

唯一的孙媳妇就是朱氏了,还是个有身孕了,别说站规矩伺候了,都成了家里最金贵的掌中宝,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平日不说老祖宗和太太时刻记挂,身边光是丫鬟婆子就足足上百人,可谓是兴师动众的唯恐有个什么意外。毕竟人家肚子争气,怀的可是张家第四代。

朱氏此时笑眯眯的躺在张淡母亲王氏和萧氏母亲之间,一脸的满足得意劲就甭提了,身边人还不时的嘘寒问暖。全家就属她待遇最好。就连同受宠爱的怜霜,也不时的露出羡慕神色。

张濒被称为二爷,他未娶妻。底下的兄弟不问可知,基本上除了对面伯爵府。张家这边就一个孙媳妇。偏偏朱氏得了便宜还卖乖,没事就欺负沐姐姐,惹得沐怜雪干脆躲到老远,逗得全家人开怀大笑。一句话平息老祖宗的怒火。周围的丫鬟婆子自是心中叹息,平日谁不眼谗二爷院子里的差事?只可惜能进去的都是些千挑万选之人,别人可谓是难比登天。

老祖宗眉开眼笑的搂着沐怜霜,老人家偏心,以往最宠爱的后辈,除了张濒就是沐怜雪了,现在一样如此,指着背过身不理人的沐怜霜,取笑道:。既然濒儿饿了。那咱们就开席吧,雪丫头过来,你嫂子身怀六甲,自是得你来伺候我这个老太太。”

“哎呦老祖宗,可万万使不得的,刚刚求人家给递杯茶都不乐意呢,您还想着指使人家,就等她给您摆脸色吧,哈哈

大家哄笑,就瞅着沐怜雪的背影,大太太王氏担心她面嫩挂不住,轻轻拍了拍朱氏圆润脸颊,笑道:“你这个当嫂子的没个正形,整天的欺负姑娘们

笑嘻嘻的盯着大家,沐怜霜躲在老祖宗怀中扭来扭去,朝着远处姐姐扮个鬼脸,气的刚转过身来的沫怜雪扬眉怒视,无可奈何的和脸色一直红扑扑的萧家姐妹同时站起,她们三人从一进来后就被人取笑,心中甜蜜表面难堪。

张家四个小姐自是促狭的拥着她们上前。好在都是诗友兼好姐妹,反而途中一拐,大家走到张濒身边坐下,这可立时急了沐怜霜,赶紧可怜巴巴的抬头道:“老祖宗,二哥哥答应陪我的,我想过去。”

故意板起脸,老祖宗眼中带笑的生气道:“不行,今晚就坐在这,哪都不许去

立时傻眼。沐怜霜眼巴巴的都嘴,又不敢出声抗议,急的小脸苦涩异常,笑的沐怜霜她们人人解气,故意欢声笑语的举杯庆祝,也不管长辈们还未开席,在濒二爷的带领下,自顾自的饮酒用膳。

这边热闹气氛自是顷刻间感染长辈们,丫鬟们早已准备妥当,两位姨娘站着伺候各位长辈,紫莺领着大丫头把丝巾给主子们披上。

周氏和萧氏母亲笑的最是开心,举止间越发的自然,再也不是刚来时的事事拘谨,怎么说都是要和张家联姻了,再不是寄人篱下的忧心仲仲,各自略微动了几筷,周氏笑道:“老姐以不在身动,就依着您的意思,让葡哥儿代替的兄知集之事办了吧

这自然是心照不宣的决定了,毕竟皇家马上就要大选秀女,定了仪式也就不用进宫了,再说此事早在年前就定下了,倒也不算是欺君。

老祖宗大喜,指着四姑娘的亲生母亲何氏笑道:“好,好,方云,你是否同意呀?”

“文涛那是一等一的爷们。妾身真是自觉高攀了,哪还会不满意,实在是心满意足的,呵呵。”

何氏神色也不拘谨,她早年乃是老祖宗身边的大丫鬟出身,其人性子本分老实,勤快能干,平日在家中殷勤伺候大太太王氏,帮着管理家事,是个极有体面的姨娘。

身边站着的姨娘李氏笑容满面,不过脸上却有一丝不自然,对于选秀女,她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别的,不过到底是兴奋更多一些,万一女儿幸运,或许日后自己就要成为皇亲国戚了。

她乃是自小伺候老爷张辅的丫鬟,原本年轻时性子爽利。心直口快,不过早已收敛的安心富贵了,在院子里任事不管,自是身宽体胖,又因老爷常年在外,和夫人王氏感情深厚,和妹妹何氏更是自小的交情,长房这些年之所以风平浪静。其中固然有王氏处事公正,两个妾谨守妇道也是其中重要原因。

对于她们两个”不说老祖宗深感满意,就是王氏也挑不出毛病,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姨娘的孩子都要由夫人抚养的,最起码也得叫夫人为母亲,反而对于亲娘只是喊一声姨娘而已,不过规矩是规矩,家家习惯倒也不同,全看主子是否心善了。

不过怎么说,两个姑娘的亲事还得由太太王氏定夺。闻言笑道:“那好,这几天就挑选个吉日,把亲事定下。”

何氏急忙施礼道谢,丫鬟婆子纷纷上前道喜,乐得周氏欢喜无限,身边自有家人取来准备好的赏钱,何氏看着含笑点头的夫人,回头吩咐丫鬟几句,随着端来垫着红绸的木盘,满满冒了尖的簇新大钱任凭大家抓取。

整个院子顷刻间轰动,更是有无数闻讯赶来的下人磕头道喜。老祖宗最是喜欢热闹,哈哈大笑中又吩咐紫莺取来赏钱。最后自是人人有份,皆大欢喜了。

趁着这个工夫。怜霜赶紧跑出来。气呼呼的站在张濒面前,又跑去拾起一只软凳,愣是挤进张濒和沐怜雪之间,其样子娇憨可爱。动如脱兔,逗得大家哄笑。

长辈自有说不尽的话题,围绕着亲事讨论的热火朝天,这边作为当事人的张卉儿,早已羞得头都不敢抬起,要不是有哥哥撑腰,早已羞臊之下,跑的无影无踪了。笑吟吟的看着家中温情气氛,张濒心中跟着高兴,这些年他和父亲两人的一切辛苦。都自觉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回报,只等父亲回京,那就真的是要一家团圆了。

“怜霜,去院子里看看还下雪吗?今晚哥哥给你放烟火可好?。

眼眸瞬间炽烈如辰星,喜得沫怜霜一跃而起,拉着好姐妹萧雅月的玉手,两人在贴身丫鬟的陪伴下跑出花厅,眼观六路的朱氏轻笑,指着她俩轻盈欢快的娇俏身姿,笑道:“老祖宗,那可是咱家未来的娇客呢,呵呵,人家都和你孙子快要私定终身了。”

老祖宗急忙顺着朱氏指引的方向瞧去。惊喜的唉声叹气:“好个混世魔王。不声不响的干尽坏事,哎呀,咱娘们可怎么对得起人家娘亲呢?。

这朱氏和老祖宗惯会合伙捉弄人。谁知平日性子端庄的大太太王氏,此时也凑趣的笑道:。可怨不得濒儿。怜雪那丫头聪明着呢,这不把个好姐妹统统骗来做姐妹,今后人家的大奶奶呀,定会做的万事无忧了。”

众人大笑,少不得朝着沐怜雪看去,张濒伸手握住玉人秀手,虽知这时代人人如此,可毕竟将来要和别人一同分享丈夫,是个女人心里就会不痛快,

即使没有立场安慰人,张濒还是轻声道:“委屈你了。”

沐怜雪身边的萧雅云神色感激的低声道:“谢谢姐姐成全,要是姐姐不同意,妹妹就是拼着一死,也不会难为姐姐。”

心中一丝酸楚涌来,好在萧氏姐妹都是性子柔顺之人,妹妹怜霜是自己妹妹,濒儿身前的丫头,顶多书董和紫雪能成个小妾,至于紫莺更是个体贴善良的,濒儿又没背着自己寻花问柳,其实论起来,比不上老爷洁身自好,可也比外头的爷们强上无数倍了。

甫泛姐姐娇笑点头。众嫁了人可就是没个自由了,自是小姐之身尽情和姐妹欢聚,反正身边有二爷时刻陪着,根本不担心未来好事被人破坏。

张濒心有灵犀的和沐怜雪相视而笑,彼此心意同是了然于心,几个小妹妹抚掌称羡,她们同样心里不急,哥哥必定要留她们长大后在嫁人,即使老祖宗也不会勉强。

未经人事的姑娘自是对嫁人心生恐惧。再说嫁了人后,上得规规矩矩的服侍长辈,时刻看着脸色过活,下的操心家务,管着无数下人,操心劳力不说,那三从四德好比一座大山般会压抑的人喘不过气,要是命不好,丈夫不待见自己而去宠爱小妾,那可就一生凄惨了,类似活生生的例子多了,二房太太不就是如此?成天呆在佛堂中跟个姑子似地孤单度日,外表在风光又有何用?

“哥,外面还下着雪,快吃。快吃,我要看烟火

此时正好怜霜和萧雅月一身粉红,连头上都是亮粉色的珠子雅,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两个粉妆玉琢的女孩蹦跳欢叫,自是乐得大家开怀而笑,这举家团聚,有孩子在一旁嬉闹,那是何等心中欢喜的场面?

话说大户人家虽说孩子多,可规矩更多,往往六七岁的少爷在长辈面前战战兢兢,不听话的更是得挨板子。原先张濒小时候,家中可没如此平民百姓似地祥和气氛,要不几个姑娘人人处事稳重?实在是被管教多年。自小养成了乖巧性子。

老祖宗就是喜看此等似等百姓家热热闹闹的红火场面,喜的越发合不拢嘴,倒是身边的萧家妈妈气道:“这孩子,没个女孩样多大了还疯跑?”

萧雅月脸色一红,及时醒悟过来,不过到底年纪巧笑倩兮的不当回事,耳充不闻的跟在怜霜后面,瞧得萧家妈妈佯怒叹息,就要发作。

朱氏笑吟吟的任凭紫莺气哼哼的伺候自己喝着鸡汤,扬眉笑道:“干娘有所不知,咱家的大少爷呀,就喜欢姐妹们无拘无束的,最不喜小小女孩家的守着本分,乔模乔样的拿腔作调呢,妹子天真活泼,多令人羡慕?您说是不?”

笑着点头,萧家妈妈顺着台阶而下,笑道:“还是濒哥儿为人处事与众不同,两个孩子是有福气了,呵呵。”心中感慨,想她丈夫被气死,儿子骗钱远走,娘三个当日何等凄凉?却没想到进了京城,几日之间际遇天翻地覆,一切的一切因果,都是因这里有位濒二爷呀。

大家皆知她伤心往事,急忙七嘴八舌的说些其他趣事,好借此引开她的酸楚回忆,其中周氏疑惑的问道:“那宝钗姑娘怎么没见?人哪去了?。

老祖宗抬眼一瞧,可不今日没见到张宝钗的人影,平日那丫头日日进来请安的,到是心中多少有些记挂,少不得出声询问,其她人都茫然摇头,唯有朱氏不屑的道:”人家早跑到那边了,听丫头回报,这宝钗姑娘心气高着呢,这不打听到几位兄弟如今在东宫里陪皇子皇孙们读书嘛,就想着拜托他们代为引荐呢小哼,一个大家闺秀,如此不知廉耻的亲近爷们,真是世所罕见了。”

这番话可听得人人大惊,真是万万想不到,那宝钗姑娘惊世骇俗的行为竟然大胆到了此等地步?这大家闺秀不说平日大门不出,随意出门上香都是不允许的,那姑娘竟还敢跑去会男人,更是一些天潢贵胄,这又不是男人间的应酬?这名声还不立时得臭大街了?

原本还喜欢张宝钗,只是略微反感对方不知收敛的性子,老祖宗深思一会儿,忽然抬头吩咐道:“紫莺,街口不是有几个宅子空闲吗?收拾个送给她们姐弟,今后不许宝钗随意进来,唉。”

“唉,这就去的”“

紫莺急忙把手中小碗放下,瞪了笑吟吟的朱氏一眼,她二人年纪相仿,平日相处投缘,朝身边一位小妾打扮,刚刚开脸的紫雀笑道:“你家母老虎,还是你伺候吧,呵呵

紫雀脸一红,她本是朱氏的贴身丫头,名叫小玉儿,其人姿色清秀,皮肤娇嫩白哲,因朱氏有了身子,大爷张睿开始不安分起来,无奈之下命她进屋伺候,前天才开的脸修的眉,请的园子里几位有身份的丫鬟吃酒,改名紫雀,紫字辈的丫鬟在园子里属于有体面的群体,老太太屋中的紫莺,张濒院子里的紫雪,大太太屋中的紫晴,莫不如是。

不说紫莺应命而出,这边张濒同样吩咐丫鬟们置办烟花,年前库房中还存留些,很快都被婆子们取出,又在院子外的空地上,扎了几个竹架子,挂上各式烟火炮竹。吃完饭,丫鬟们端着梳洗工具伺候主子,大家又稍微陪着老祖宗坐了会,吃了一盏香茶,迫不及待的姑娘丫鬟们,自是一窝蜂似地跑出去玩耍。

左右闲着无事,张濒拉过沐姐姐身杰旧,2含香。低头吩咐了几句,却看见沐姐姐皱眉望着方四的助娘张诗云,问道:“怎么了?为何皱着眉头

沐怜雪一惊,摇头笑了笑,轻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诗云有些不高兴。”

“她性子懦弱,听说院子里有几个不安分的婆子,早就想教教了,咦?”张懒盯着神色不安,低头不语的妹妹,问道:“平日带着的凤锁哪去了?。

早就看出不妥,沐怜雪知道张家四个姑娘,人人有一具娘娘赏赐的樱格盘珠纯金凤锁,都是片刻不离身的,不但打造的造型活灵活现,价值连城,上面更是刻着几个姑娘的生辰八字,乃是女孩家极为珍贵之物。

“丢,丢了

声音极低的说出三个字,张诗云脸色涨红,看的张濒心中大惊,不过却未在继续逼问下去,因这妹妹年纪其实不过和怜霜一般大,举止做派却规规矩矩,毫无一丝活泼气息。令人平日很容易忽视她。

站起一把拉起张诗云的小手,张濒二话不说的朝外走去,此事他不想惹得人人皆知,沐怜雪轻叹一声跟着站起,急忙追了上去。

此刻花厅内外乱糟糟的,丫鬟们不时进进出出,不是跑出去观看燃放烟火,就是端着各色时鲜异果进来,以至于张濒三人的举动无人注意,出了院子,就听见怜霜她们拍掌嬉笑,到处弥漫着烟火味。

从人群中跑出来,张濒一直拉着妹妹跑出老远,看看附近无人,眯着眼睛问道:“不是说了多少次?受了委屈就说与我听嘛?怎么,如今连护着性命的宝贝都丢了,你知不知晓。那宝贝要是流落到外头去,会惹起多大的祸事?。

神色委屈的眼泪直掉,张诗云就是闭着嘴不发一言,跟着跑来的沐怜雪急忙把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有什么委屈就直说,难道连自己哥哥都不信任了吗?”

原来那凤锁可是贵妃王娘娘特意命宫匠精心打造的,又请的高僧诵经开光,样式倒是普普通通,也是怕太扎眼而被人惦记,其深意珍贵处可是非同小可,真到了关键时刻,甚至凭此锁就能保住一条性命,一共只有六具。除了四个,姑娘外,唯有大姐张婉儿和沐怜雪一人一个。也是张濒偏心眼,把二姐的份改成了沐姐姐的名头。张诗云年纪此事又是极端隐秘,不说她不知情,就是她母亲那边一样人人不知,只不过此锁乃是张濒亲自代娘娘送来的,她们几个。妹妹一直珍而重之的天天佩戴身上。

她一直有些惧怕哥哥张獭,不过面对沐怜雪时,到是安静下来,缓缓道出一切来,只听得张濒大怒小沐怜雪苦笑。

这大家族中破事多,此事原委其实很简单,张诗云的奶妈乃是二房管家张禄的婆娘,这家人仗着妹妹是二老爷张回的小妾,自是在府上作威作福惯了。

二房老爷成天闲在家中,长子张睿的俸禄自有其妻子朱氏掌控,太太赵氏是个小没眼力的妇人,只会紧攥着手里的金银,从不用来购买田地或是别的营生,剩下几个少爷年纪都一家子虽说富贵不愁。可毕竟如今只剩下几个庄子店铺而已。

二房近几年才靠着张濒日子渐好,根基本就弱不禁风的,积蓄更是比不得对面伯爵府,自从分家后小二房的人口本就比长房多出一倍,下人数目更是如此,店铺生意不好。庄子一年速项到不错,可惜只有临到年根时才能送上。

裁剪开支,辞退下人,减少月钱,这方面张回夫妇做的比谁都好,可谓是精于此道之人,不过如此一来,下人们自是收入大减,二房本就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府上人事一团混乱,自是有些下人趁机偷盗东西,小偷小摸之事没少发生。

这张禄夫妻好赌,守着张诗云这位金山,自是不愁无钱可用,即使惧怕二爷张濒,可张濒又没有三头六臂?哪能尽知府上之事,又加上张诗云院子里都是些二房下人,串通一气的蒙骗主家,几个丫鬟上面都有亲人,怕日后报复到家人身上,也就不敢声张此事。

一开始只是小偷小摸,可随着日久没人计较,自是胆子越来越大,后来连诗云的月钱首饰,衣服缎子,反正偷了不少,赶巧张禄夫妻过年时聚众赌博,输了三百多两银子,那奶娘就大着胆子把姑娘身上的凤锁偷走,可没成想,她前脚刚走,老祖宗就召唤大家过去团圆。

张诗云寻不到凤锁,一晚上兴致怏怏的,又不敢说与人听,只想着隐瞒过去,可惜沐怜雪何等心细之人?一眼就看出破绽,只不过却被张濒正巧瞧见,闹得沐怜雪此时心中忐忑,生怕濒二爷又为此事而把家中闹得天翻地覆。

…恰惜妥委屈的诗云,文与她不争与,而众边欢欢喜喜川腾大了,势必得令长辈们心中添堵。

不过那凤锁定要今夜寻回,张濒沉思片刻,先嘱咐二人回去,自己亲自出了内宅,原本还怒气冲冲小随着细小雪花洒落脸上,却突然冷静下来

伸手抬起半空,任凭晶莹冰晶沉入掌中,一丝冰冷瞬间激荡心头,原本还打算把妹妹院子中的下人全都撵走。可谁人无过?

诗云怕自己,何尝不是深知自己秉性?就是惧怕自己一怒之下,而连累到其她人呢,张濒苦笑。

恐怕诗云明面上不敢求情,心里却会埋怨吧?快意恩仇是爽快,但却不适用于家里,主仆相处多年,毕竟是有感情的,张濒舒了口气,随手招过来一个。下人,命他寻张虎过来。

少顷,张虎快步走来,张流把此事交代完全,郑重嘱咐张虎,只要寻到凤锁即可,那奶妈辞退了事小此事莫要声张,不然断了一家人的活路,一旦生出意外,心软的诗云一生恐怕都要怨恨自己了。

从此事又联想到王管事身上,张濒叹了口气,折返回静心堂,把兀自开心玩耍的三姑娘张可儿唤道身前,斥责道:“没心没肺一天天的,自己妹妹受了委屈,你这个做姐姐的一点不知情吗?”

张可儿立时愣住了,期期艾艾的低声道:“这些天光顾着聚会,没,没留心。”忽然俏脸飞红,咬牙说道:“哥,是我错了,你罚妹妹吧

暗骂自己气昏了头,这丫头和银丰私定终身,这才几天?乖心里走马观灯似地跑的都是情人都来不及呢,哪还会留意旁的?

张濒神色和缓下来,安慰道:“是我口气有些重了,诗云的凤锁丢了,她虽然性子软弱,不过也知道是奶妈偷的,那院子里肯定还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嫂子有身孕,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不要声张,把人撵回家就行了

吃惊的瞪大眼眸,张可儿大怒道:“早就想替诗云管教下人,死丫头死活不依着我,如今都蹬鼻子上脸了。好,我去找诗云,看她还有何说的?”

怒气冲冲的直奔屋中,倒把个张濒吓了一跳,不过心中暗赞她会做人,拉着当事人一起整治下人小自是面子里子都有了,就算是今后出了什么岔子,自己也不会埋怨到她头上。

不过通过此事,到是见证了诗云的善良性格,张濒不免对这位从老实的妹妹,增了几分怜爱。远处一片火树银花,各式烟花绽放出璀璨火光,女孩们兴奋的欢呼跳跃,怜霜叫喊的最是欢畅。

正在此时一行贵妇人远远走来,一见空地上到处火花四溅,吓得停住脚步,张濒遥望过去,见是对面太太朱氏和几个姨娘,周氏则陪着而来。

不想理会来人,张濒就想径直而去,只是他目标太显眼,一个少年站在一群少女之间,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哎呦,濒哥儿留步,婶子正想着当面谢你呢,呵呵。”

满脸堆笑的朱氏也顾不得一身新衣被火花溅到,亲亲热热的上前,笑道:,“真是多谢濒哥儿的银子了,这可真是及时雨,婶子也代你二姐多谢你了,到底都是至亲骨肉的,想必太子殿下一样会记着你的好。”

张濒含笑点头,心中冷笑,这都把太子搬出来了。又替二姐谢我?无非是起了赖账的心思吧?笑道:“是啊,都是亲人嘛小事而已。”

周氏遥遥施礼,转身笑着离去,她如余心中有鬼,自是不敢轻易抛头露面,即使沐姑娘心中有数,不过却不好意思大家相见。

而朱氏快嘴快舌的说了几句好话,忽然指着身后一身素淡长裙的美妇人,笑道:“瞧瞧,今日谁过来了?”

一直背对来人,张濒闻言转过身来,一见大喜,急忙上前见礼,朗声笑道:“濒儿见过嫂子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濒一直心中牵挂的李氏,前文说过,二老太爷次子战死沙场,留下妻子李氏和遗腹子张杰,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基本上从不出户,张濒还想着把人接过来亲自照顾。

为何张濒一直牵挂对方?说来话长,一来是怜惜这对无依无靠的母子,二来就是他小时候体弱多病小李氏生产后曾挤过奶水,喂养过六岁时的张濒,算是半个母子的情分了。

含笑而立的李氏同样想起当年之事,看着当时曾抱过搂过,吸允过自家奶水的孩子,已经成长的这般如宝似玉,心中感慨,轻声道:“这些年除了杰儿,心中唯一牵挂的就是你,濒儿这般健康,我好高兴。”

好似春风一样,李氏软腻腻,动听亲昵的话语,瞬间荡平张濒一身烦躁,望着面前年纪二十四五岁。体态轻盈,楚腰翩翩,好似回风雪舞,芊素温然的嫂子,有诗赞曰:“荷花月射寒风舞,冰清玉润齿含香”

“妓子似乎清减了,不过却更加好看了,呵呵。”

清楚自家来的诸多不便,李暗中留意激几的反应,见到视四吓儿子的少年并未流露出色魂与授的下贱德行,反而坦荡光明的赞起自家来,心中止不住的欢喜。

任凭张濒上前相扶,当年曾被下人赞为张府第一美人的李氏,此刻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即使一身简简单单的素白长裙,未施粉黛,还是掩不住的风华绝代,即使是后山那清秀绝伦的灵枫美道姑,比其她也要逊色三分。

一丝羡慕从脸上闪过,朱氏不耐烦他们慢悠悠的叙旧,径直朝屋里而去,身后的几位姨娘则心中嫉妒,神色复杂的朝张濒施礼,一同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说来奇怪,眼中从来容不下人的朱氏,却唯独对李氏投缘,柚姓两个感情真挚,却是没有一丝做作,不说李氏父母双亡没了娘家撑腰,就是这仙子一样的清雅容貌,也从不嫉妒。

这也是为何张嵌一直手下留情的原因,也是朱舟罕见的心善之举,为自己种下的善果了,即使这些年三番五次的得罪张濒,依然没有使得濒二爷含恨报复。

“嫂子,你从不喜出门小怎么跟着一起过来了?。张濒难以抑制好奇心,笑嘻嘻的询问。附近的女孩们早就瞧得呆了小她们并不认得李氏,无不震惊于蝙跹婀娜,气质高雅的如仙美人,几乎可以和沐姑娘比肩的罕见绝色,尤其是年龄上的差异,更多了沐怜雪没有的成熟婉转,尤其是李氏身材纤瘦修长,看上去好似只有十岁似地。

怜霜就要上前,张卉儿则神色欢喜,她多少见过李氏几面,自是认得这个从不出门的嫂子,却忽然瞧见哥哥张濒伸手做出阻拦的手势,急忙拉住怜霜的小手,轻声说了几句,怜霜恍然,很乖巧听话的痴痴望着李氏,没在走前一步。

旁若无人的伸手,李氏轻抚张濒的脸蛋,怜爱的叹息道:“唉,二小姐要有亲,人手实在不够用了。嫂子求我帮忙,这些年一直得她悉心照顾,只得破例一回了

“哦张滞点点头。突然脸色难看的直视李氏双眸,低声道:“老东西没借故欺负你吧?

萍不及防的身子一颤,李氏惊讶的脱口而出,失声问道:“濒儿怎么知道此事?”

“哼,要不是那个禽兽长辈一直心怀不轨,嫂子何至于成天躲在院子里?我几次派人去接您过来,您都不同意,今次我却有不祥预感,嫂子,明天你就搬过来吧

默默站了半响,李氏摇头道:“濒儿好意心领了,此事等省亲之后再提吧。

张濒意味深长的冷笑,不过他清楚嫂子感念朱氏的情意,断不肯此时离去,回头朝身后招手,就见李氏的贴身丫鬟茜雪神色激动的上前。

在李氏惊讶的注视下,就见平日总是不离自己左右,任是谁出言挤兑也决不动摇的神秘丫头,突然跪倒在地,朝着濒儿恭恭敬敬的磕起头来。

“婢子见过主人。”

“起来吧,你做得很好,该是我张濒谢谢你才是。”

张濒并未过去搀扶,只是神色亲切的笑言,接着神色凝重的吩咐道:“这几天一定日夜守在嫂子身边,谁的话都不要听,要是那老东西图谋不轨,那就下手废了吧

差点吓得叫出声来,李氏急忙伸手捂住嘴,神色复杂的盯着他们,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一丝暖意顷刻间流过全身四肢百脉,心中激动,眼眶立时红了。

“是李氏看着一如既往言简意垓,少言寡语的茜雪翻身而起,身手利落的后退几步,并未出言询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强笑道:“好了,嫂子还得进屋拜见老祖宗和你母亲呢,濒儿不用陪我了,去陪姑娘们玩吧。”

张濒点点头,望着李氏和丫鬟在无数人的赞叹目光下,缓缓走入正房,却没想到,怜霜神色迷茫的竟跟了进去。

这筹办省亲,自是得大动干戈,虽然二小姐不是正经八百的嫔妃,一样没人敢怠慢,张武夫妇这几天真有些焦头烂额,因怕圣上为杀官之事迁怒自家,自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把个省亲当成了头等大事来办。

就指望着办好省亲而邀宠于圣上,不管不顾的大操大办,那二老太爷存心借此事压到这边,更是大撒银钱,一应礼仪用的各式物件。家中有的统统弃之不用,全都购置最贵最好的。

府上几百口人忙的团团乱转,不但新修的园子重新粉刷,又重金购买装饰金碧辉煌的画艘,各式水晶琉璃风灯,各式奇巧彩灯,数百担能以假乱真的绸花纱开,无数礼花炮仗,香炉宝鼎,水晶帘子,各式新置的牌匾对联,凡此种种,累的下人日夜不停的忙碌,整夜伯爵府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好似暴发户一样的举动,可是惹得附近各家侧目。

“大朱氏来此。自然是为求援的。不管是老祖宗怀是山蜘下算,对于整个家族大有脸面的喜事,无不欣然同意,只是家中一应琐事都是由朱元香操持,不禁为难的面面相觑。

朱元香性子最是要强,当下强撑着身体不适,若无其事的大包大揽,在丫鬟搀扶下,匆匆出来回了院子,很快,众多管事妇人婆子齐至梨香阁,领牌开库,一片忙碌不消多说。

一直等到午夜,张虎方带人把凤锁追回,而三小姐张可儿,同样如愿赶走了几个下人,这举动立时震慑住其其她人。

含香得二爷投意,领了十几位家中优伶过来,就在花厅中唱起了曲,沐怜雪和姐妹们打横相陪,众人闹了很晚才一一散去。

婶子李氏难得过府一趟,老祖宗自是不舍得她离去,少不得强留下她住上一宿,怜霜不知为何一见李氏格外欢喜,拉着沐姐姐陪着老祖宗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李氏醒得早,又被姐妹俩拉去翡翠轩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张的练完拳脚后先去了趟梨香阁,看望了下脸色苍白,躺在炕上的嫂子,就见萧家妈妈沉着脸坐在炕梢,边喂汤水边不停埋怨,埋怨嫂子不爱惜身子云云。

往日泼辣异常的朱元香,今日一反常态,即使身子不舒服,还是恬着脸小意奉承的赔不是,这可是副罕见老实姿态了,乐得几个大丫鬟站在一边低头窃笑,看的张濒心中爆笑,暗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陪着说了会闲话,张濒含笑出了里间,朝两位青衣卫医术最高明的女孩,询问了下嫂子的身体情况小见并无大碍,这才放心离去。

又去了趟母亲屋里,详细交代了朱银丰的身份人品能力,王氏大感满意,娘俩个一同来到老祖宗的静心堂。

老太太年纪大,厅中不但烧着地炉暖炮,地上还放置着黄铜火盆,就连帘子都是用的油绸絮棉的暖帘,屋内温度显得有些燥热。好在纱窗半敞,还不算使人太过气闷。

各处摆放着迎春腊梅,夹枝桃,各色菊花,高山流水的大型盆景,小桥人家的袖珍盆栽,此外还有清清瘦竹。翠翠幽兰,

见太太母子相伴而来,早有丫鬟春梅含笑上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笑道:,“婢子给太太二爷请安了,老太太在取耳呢,呵呵。”

张濒伸头一瞧,可不老太太侧躺在软榻之上,紫莺手拿一支黄铜耳勺,正在细心给奶奶掏耳朵呢,几个丫鬟安安静静的立在四周,不敢弄出任何声响。

王氏拉着儿子的手,不敢直接进去惊扰到老太太,还好,下一刻就听紫莺笑道:“好了,老祖宗您躺好,给您松松身子。”

两人这才迈步而进,张濒瞧着紫莺一身单衣,曲线玲珑的身段格外诱人,看她就着丫鬟送上来的清水洗手,取笑道:“正巧我耳朵痒了,紫莺姐姐,要不帮我掏掏耳朵眼儿吧?。

紫莺脸一红,也不理会张濒小朝王氏笑道:“太太过来了

翻身躺好的老祖宗舒服的笑骂道:“臭小子,今后还能少得了你媳妇伺候?现在紫莺可不能依着你,不然一辈子还不得被你欺负压制?奶奶可得为紫莺撑腰呢

丫鬟纷纷扑哧一声哄笑,惹得紫莺又气又恼,扭头慎道:“老太太,再敢说胡话,看我今后还睬你?”

“好好,不说啦,唉,果然是出门忘了娘呦,我这老婆子可不敢得罪侯爷家的女人喽,哈哈

四周笑声越发响亮,王氏笑吟吟的走至老祖宗身边坐下,就见紫莺板着脸并未逃去,还不忘心细的为老祖宗披上锦被,由衷的叹道:“真是位罕见温柔伶俐的俏丫头,真是濒儿的福分呀!”

张濒上前搂住紫莺的香肩,解围道:“紫莺姐姐面嫩,不许你们欺负好人。

老祖宗和王氏立时傻眼。就是丫鬟们一样哭笑不得,紫莺更是身子僵硬,无力叹息。顷刻间,屋内人哄堂大笑,全都笑骂张濒不知羞耻。

笑着闹了一会儿,众人才放过得意直笑的张濒,而紫莺则红着脸低头不语,手里拎着具白玉滚子,在老祖宗身上行引导按摩之术,老太太眯着眼眸,笑道:,“真是片刻离不得紫莺丫头,如今老了,这身子一到了晚夕就发酸,腰背疼痛,也是怪事,只有紫莺为我按摩才好使,呵呵。”

王氏见状急忙取过扇子,轻轻为老祖宗扇风,询问道:“最近可是痰火旺盛?这都四月了,屋里还烧着火,只怕不妥

老祖宗笑而不语,还是紫莺脸红红的抬头轻声道:“前个请的灵枫道长瞧过,说别看老祖宗身子胖大,又不喜食油腻厚味,身体到是虚之太极,就送来三罐儿紫日延龄丹小嘱咐说用人乳每三日晚间服用,又送来一本三丰活神仙自创的百禽戏。说日日清晨习练,包管延年益寿呢。”王氏大喜,惊喜笑道:“竟然是三丰老祖的秘本?哎呀,真是大善,想必功效奇大无比了,明日媳妇就亲自上山去拜会灵板道长好生当面感谢一番

在屋子内随意溜达的张濒,此时大吃一惊,心想这三丰老祖难倒就是张三丰不成?在仔细一想。可不是嘛,那张儿是元末明初甘人,难怪皇上要为武当山修建道

心中火热,张濒真想立时跑过去求见这位名传千古的一代宗师,看看是否真的有那神奇武学,不过一想到此时俗事缠身,一时间真是难免意兴阑珊。

此时丫鬟春梅双手端着漆盘扭身走来。上面放置着几碗酥油白糖熬的牛,紫莺取过一碗递给太太,又取过一碗,拾起盘上的银勺,伺候起老祖宗一勺勺饮用,那白玉滚子自有其她丫鬟接手。

紫莺咬着朱唇,暗自朝春梅使个眼色,飞快看了眼远处溜达的濒二爷。赶紧不露痕迹的转过头小看的春梅嬉笑,太太心中暗笑。

接过那一碗白激激鹅脂一般酥油漂浮的牛奶,张濒含笑点头,看着春梅撇嘴,故作不屑的朝紫莺指去,会意笑道:“哎呀,真是好东西,哟。滚热的烫死我了

春梅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紫莺快步走过来,神色焦急的问道:“要不要紧,哎呀,要不要马上唤太医过来?”等瞧见张濒笑眯眯的作恶模样,紫莺又羞又恼,恨道:“连二爷都跟着一起作弄婢子,哼!合着主子们没一个好人。”

老祖宗笑的前仰后合,闻言大笑道:“这濒儿坏得不得了,真是该打。”

紫莺气的扭身跑入里间,张濒却并未如往常一样进去哄她,在众人笑声中叹道:“紫莺姐姐,也是我苦中作乐,就别生气了,今天可不得闲了

“为何不得闲?今日还有事要发生不成?”老祖宗急忙追问。

“奶奶别急,嫂子身体不适,只得帮着她处理下家中琐事,估计马上就要有家人过来禀报一些外事了。

众人恍然大悟,王氏想了想。忽然开口道:“老祖宗,过几日就是清明节,是不是请灵枫道长登坛做法。好生做场法事,一来祭拜下列祖列宗,二来超度下近年来跟随老爷战死沙场的族人英灵,顺便厚赏金银于道长,也算是咱家的一份心意,您看如何?”

一直笑容满面的老祖宗,闻言神色凝重下来,缓缓点头道:“媳妇说的好,正和为娘的心意,善哉善哉!”

两位长辈不免长吁短叹一番。这三次南征交趾,自是有数十名族中子弟或是下人战死,张家世代武将世家,对于其家人的照顾最是妥善,基本上一家人会一辈子荣华富贵,要不然,还有谁会为主家誓死效力?

张濒自是记住此事,当下应承随后就亲自去后山清虚观,把个请灵枫道长之事一力承担,心中却苦笑不已,那美道姑又不是寻常道姑,此等俗事必定会拖三阻四,不过既然这是长辈的心愿,即使再难办,咱也得硬着头皮办妥。

说说闲话,聊聊家常,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见张家嫂子挑帘而入,上前不见外的施礼,喜道:“老祖宗。太太好,呵呵,真是大喜事啊!二爷您瞧瞧,一早就有娘娘命公公送过来了十几份赏赐,说是给咱家女眷的,阿弥托福,娘娘真是时刻记挂着,人人都有呢!还有南方海船局送过来十几车的孝敬,已经交给紫雪收好了,金银等物都入了库房,单子递给大奶奶了,此外,还有文涛少爷的礼单,北京家里送过来的节礼,还有张管事的一份礼物,另有京城各家亲戚的礼物,几十名各地官员的敬礼,因礼单实在太多,奴家着实拿不动了,嘻嘻

张濒苦恼的看着大喜过望,笑眯眯的长辈和丫鬟们,叹道:“那些京官地方官的礼物不用看了,按照规矩送一份回礼,自家亲戚的都交给妹妹们,让她们去嫂子屋里,学着打理家事,一应回礼自己商量着办吧。嗯,把娘娘和家里人的礼物抬进来,给老祖宗过过眼,大家跟着开心一下

听说是儿子儿媳送过来的节礼,老祖宗自是喜上眉梢,紫莺早已溜出来,扶着老太太坐正身子,太太王氏笑吟吟的看着儿子潇每风姿,自是说不出的开心。

张家嫂子含笑应承,马上扭身而去,这边老祖宗兴奋的埋怨道:,“这孩子们,年前不是才送过来礼物嘛,这怎么又派人送礼了,呵呵,真是的,又要他们破费了。”

身边人捂嘴轻笑,自然都知道老太太这是故意说的反话,哪还不趁机上前凑趣,一时间只哄得老祖宗喜笑颜开,连声笑道:“好,好,一会儿咱们娘们都见见世面,看他们能送上什么好东西,大家人人有份,哈哈

丫鬟们纷纷笑着道谢,人人眼巴巴的瞅着暖帘,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自是乐得大家抚掌而笑,就看见张家嫂子匆匆进来,神色欣喜的叫道:,“哎呦老祖宗,您快瞧瞧,是大小姐回家来了。

王氏噌的一下站起,神色惊喜的朝外看去,老祖宗更是叫道:“在哪,在哪?我的心头肉啊,可算是回家看望奶奶了。”

只见一身万紫千红百鸟朝凤卓绣长裙,外罩有凤来仪大红箭袖长褂,云堆翠髻,环佩绕身,仪态万方的张婉儿,眼眸染红,神色激动的疾走而来,扑通跪到在地,梗咽道:“奶奶母亲在上,受女儿一拜

姐归来,惹得祖孙二代人抱头洒泪,即使彼此相隔州阻,可毕竟不能时时相见,岂不倍感思念?

不提娘三个。如何又哭又笑,连同大小姐回家,娘娘赏赐这双喜临门之事,可立时轰动整个园子,各家各房无不赶来,张濒嫌人多气闷,独自坐在靠窗处。

早有丫鬟布置好五张八仙大桌,上面放置着各式礼物,自是以娘娘赏下的最为惹眼,赶来的女眷围绕在桌前观赏,人人赞不绝口。

紫莺担心张濒坐在寄前受凉,自己不好意思过来,取了件簇新大红孔雀毛的羽缎大褂,托沐怜雪递过去,闹得几个姑娘纷纷取笑。

各家都有人来,几乎把个静心堂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得差点水泄不通,不过好在人人懂规矩,欣赏一番后,马上退到院子中等候,只有那体面的人家,方能挤进宽敞之极的花厅之中。唯有梨香阁中的大奶奶和四位姑娘缺席,少不得有人出言询问,老祖宗忙命人去请,紫莺借着这机会立时莲步生风,跑出去暂避风头。

二房女眷在太太赵氏率领下赶来,正巧和对面太太朱氏等人撞在一起,相互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几句,一起涌进花厅中。

过不多时,朱元香在四位姑娘的搀扶下,盈盈而来,这下子可真是群英茶萃,香衣飘飞,下人们不免暗自比较,却发现满室姿色最出众的姑娘,竟全都聚在二爷身边。

尤其是李氏和沐姑娘,要是艳盖群芳,小丫头和李氏莫名亲切,孺慕情深的不可思议,一早就逼着李氏认她做干女儿,喜得李氏哭笑不得。唯有趁了她的心愿。

除了嫁人的大小姐珠圆玉润,稳稳能分庭抗礼之外,在无人可与这两位比肩,就是张濒都有些吃惊,沐姐姐今日头戴双凤金翅虎的分心,香云上围着翠梅珠子把儿,周围撇着一溜珠串,真是珠翘错落,美不胜收。

贴身白绫袄,黄绸裙,外套丹妆素白遍地金缎子长裙,脚上一双洋缎子四合喜的绣花鞋,把个佳人打扮的亭亭玉立,粉妆玉琢。

始终依偎在李氏怀里的沐怜霜,自是和姐姐相同穿戴,只是多了三分俏皮,少了沐姐姐的雍容华贵,即使二女衣着寻常,其天生丽质还是难掩其绝色仙姿。

定睛朝含笑而立的婶子瞧去,只见她云髻盘起,披着白纱纱绣巾,翠云钳儿,几支凤头钗,素净整洁,婉约大方,上穿白绫对襟袄,淡洒峨眉,下着墨绿团花绸裙,羊皮滚金边,脚上墨绿素缎鞋,风姿绰约,含蓄毫不张扬,比之一众衣衫华丽,绫罗绸缎的贵妇人,可谓是令人眼前一亮,暗自为她联叹了。

兰靡袭人,馨香扑鼻,处身于绝色美女围绕之间,其香艳滋味自是不必多提,跟着过来的张宝早已瞧得痴了,呆呆傻傻的站在远处。整个。人不免魂飞魄散。

朱氏和赵氏一进来就看见满桌子的礼物,尤其是从宫中赏赐下来的,可谓是耀花了人眼,两人拾起礼单一瞧,立时心中万分嫉妒,但见四柄儿臂粗的金银玉如意,老寿星沉香拐柱两根,四季锦绣江山的大屏风,迦南佛珠十串,大学士亲手绘制的各式香妃竹金扇二十把,富贵长春,福寿绵长的宫缎各百匹,玉狮子,玉仙鹤两对,紫金事事如意的金桃子二十锁,银桃子二百键,竟然都是给老祖宗和大太太的,岂能不让人心惊?

两人顾不得彼此嫌隙,立时头凑一处,急忙朝下看去,但见各式宫缎,御制新书,御制笔墨纸砚,各式出自皇家御用的玉玲珑翡翠玛瑙珠宝首饰数十份,沉香念珠三百串,伽蓝佛珠三百串,彩缎千匹,御制金银锁子万两,惊得二人到吸口冷气。

长房这边人人都有,各个不落空,就是周太太,萧家妈妈一样除了一份赏赐外,还添加沉香拐柱一根,银如意一柄,两位姨娘,沐家姐妹,萧家姐妹,大奶奶朱氏更是赏赐丰厚。就是各家管事,丫鬟下人,统统有赏,唯独自家一件皆无,可把两位太太闹得又嫉又恼,真是气的七窍生烟。

朱氏眼眸一转,瞧了眼远处含笑而坐的张濒,随手把礼单放下,笑道:“哎呦,真是皇恩浩荡,羡慕死我等了,昨个太子殿下还赏赐了宝贝无数呢,我还想着送些过来小没成想。娘娘到是体贴入微的,恐怕还是濒哥儿生怕这边受了冷落,现巴巴的去求来的吧,呵呵

瞅着她得意洋洋的可恶模样,在看看那边几个小妾神色复杂盯着一堆礼物,做作的故作不屑一顾,长房女眷倒没在意,笑盈盈的纷纷道喜,反而把个赵氏气得不轻,悻悻的道:

“姓子是生了个好姑娘啊!,亨,咱没那么好命,不过呀。”说完赵氏欢天喜地的合掌,得意的笑道:“昨日几个孩子争气,做的学问深得陛下赞赏,右时赐下了御竿书写的金扇子。原本还发愁。不够大珠。呵呵,既然大家都有了赏赐,那扇子只好自家留着了,还请老祖宗和两位嫂子千万莫怪,呵呵。”

老祖宗和大太太王氏大喜,笑着赞叹,赵氏不屑的盯了脸色铁青的朱氏一眼,不着痕迹的数落道:“儿子们资质愚钝,唯有靠勤奋读书来自强了,也算是让我这个母亲松了口气。呵呵,可比不得嫂子们,不消说濒哥儿在兄弟们中一枝独秀。其他人远远不能望其项背,二嫂几个儿子何尝不是人中龙凤?唉,可惜太过溺爱,令人惋惜呀。

这话如针扎一样,狠狠的刺进朱氏心头,这儿子不争气,可是她最在意之事了,可谓被赵氏当众打了一个响亮耳光。

看着这些年一直被自己压制不敢得瑟分毫的赵氏,如今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讥讽自己,朱氏立时气的心中大怒,但是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话去反击对方,越是这样越是觉得心中窝火,好似被烈火焚烧五脏六腑一般的难以忍受,尤其是平日拿丈夫官职来埋汰对方的招数,随着张武罢官而沦为府上笑柄,只气的银牙紧咬,浑身颤抖。

好在朱氏城府极深,一想到女儿将来会成为贵妃,立时冷静下来,在看看恨得牙痒痒的赵氏,只觉得对方面目可慢,心想咱们大家走着瞧,这今后还指不定谁难堪呢?一言不发的就想甩袖而去。

突然看见自己痴傻而立的儿子张宝,朱氏心中大喜,顷刻间一转身,冷笑道:“还用不着你惋惜小宝儿如今已经凭着真才实学,被殿下举荐,做了正七品的太子东宫属官呢,呵呵,你几个儿子优秀又怎地?连个云骑尉的爵位都没有,不过一群白丁而已。”

不解恨的说完,朱氏意犹未尽的瞥了远处的张濒一眼,故作惊慌失措的叫道:“哎呀,到是忘了一件大事,老祖宗,大太太,可不得了了,昨日濒哥儿当众杀人,已经惹的陛下大怒,今早就下旨免去懒哥儿的太子少师的品级,连同前几天大老爷的太傅官位一并免了,这可是大祸啊!”

众人大惊,老祖宗听的面上变色,同时心想难怪娘娘厚赏重礼,原来是生怕张濒受这大委屈而心中郁闷,这是想着抚慰咱家啊!

立时满桌子琳琅满目,使人欣喜的宝贝,顷刻间变成了鸡肋一般的东西,就是被朱氏反唇相讥的赵氏,此时一样幸灾乐祸起来,像自家的几个儿子年纪尚自是不能出仕做官,如今被皇帝看重,何愁将来不能光宗耀祖?

看着得意无比的朱氏,这些日子被长房欺负的心头恨立时狂涌而出,她本就是眼界底,趋炎附势的性格,已经联想到对面伯爵府将来的显贵,也顾不得刚刚得罪过人家,四周站满了各家女眷。

赵氏满脸堆笑,上前几步,讨好的笑道:“真是恭喜二嫂了。呵呵,真是天大喜事啊!我就看宝哥儿不是一般人,打小就与众不同的,懒哥儿好是好,只是为人处事实在是太不留情面,仗着几分小聪明就不知天高地厚,唉,如今大祸上身,可惜呀!”

赵氏心中冷笑,不过此刻却没有讽刺她,反而趁机苦恼的叹道:“唉,谁说不是呢,原本还以为濒哥儿是家里的顶梁柱呢,可人家心比天高,早年就放下大话,说是永不为官呢,这下子真的一语成真,这一辈子可没指望了。”

这话可气的大太太面色顿变小老祖宗砰然大怒,女眷们人人惊呼,丫鬟们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二太太赵氏,心想她竟敢如此不留情面的当众讽刺二爷?这可是要彻底得罪主子们了。

姑娘们一样大怒,看着如同小人一样亲热说话的两位太太,不停的讥讽哥哥,只是不敢当众顶撞,气的一个个看向含笑不语,无动于衷的张滞,心中又急又恼。

难道这家里要变天?下人们无不升起异样心理,不过长房下人马上打消此念,别人对二爷没信心,自家哪会没有?不过到底人人心中犹疑不定,全都求助似地看向二爷,沐怜霜更是使劲推了哥哥一下,气道:“哥哥你还稳如泰山啊?没看见老祖宗和姨妈生气了嘛?”

张濒看着一群神色复杂,各种各样的目光,轻笑道:“都大祸临头了,还能说什么呀!”

“你,哦”气的沐怜霜眼眶立时红了,扭身就钻进姐姐的怀里抽泣,这恨屋及乌的,连最想亲近的李氏都不愿理会了。

而此时张宝却如梦方醒,看着远处风华绝代的沐姐姐,突然鬼迷心窍的叫道:“二哥自身难保,娘,孩儿要娶沐姐姐为妻,我要求二姐为我做主。”

心思其实很单纯,远处的张颗知兰甚详,猜他除了山以一组姐外,无非就是起了保护佳人的心思,是以并未太过生气。

但众人岂知?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可听得人人面色大变,暗骂张宝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算是你如今得以咸鱼翻身,此刻春风得意,可也不能说胡话啊?

二爷是什么性子?唉,众人心中叹息,神色慌张,就怕张濒大怒之下出手伤了自家兄弟,再看看远处的沐姑娘,此时一副冷若冰霜的俏模样,非但没有任何扭捏之态,反而傲然冷笑道:“死了你的心吧,今生今世除了濒儿,我沐怜霜谁也不嫁。”

惊雷震彻大地,好似晴天霹雳,只看见张宝顷刻间摇摇欲坠,无人不为之动容,朱元香更是朗声大笑,赞叹道:“这才是敢爱敢恨的沐姑娘,果然嫂子没看错人,哈哈

无数长房丫鬟婆子,妇人管事立时由衷叫好,人人神色激动感激,这时代敢如此凛然无畏的说出这番话,可是真的需要天大勇气,沐姑娘显然已经破务沉舟的豁出去了,恐怕也是心急二爷,以至于不顾一切了。

一直坐在老祖宗和王氏之间的张婉儿,冷眼旁观家中转瞬之间发作的变故,心中愤怒,不过念在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没敢出言顶撞长辈,只是笑吟吟的低声朝至亲之人说了几句话,听的老祖宗和王氏马上心中狂喜,面上冷冰冰的端坐不动。

张濒注意到母亲的脸色细微变化,放下担心,笑道:“怎么?当我是病猫?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呀,呵呵。

亲和如故的姿态,却吓得张宝后退一步,这才想起刚才那番话,无疑已经深深得罪哥哥,胆怯的低下头,看的大家失望摇头,心想凭此窝囊模样,如何配的上人家沐姑娘?

朱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儿子一眼,冷笑道:“沐姑娘和濒哥儿莫不是年纪不懂得礼法规矩?要是太子殿下做了主,怎么?你沐怜雪还敢不嫁不成?就不怕家族因此事被牵连,真是狂妄透顶

沐怜霜再也忍受不住,红着眼眸叫道:“我沐家自有家主,几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太子又如何?上面还有本姑娘的外祖父在位,哼,莫非真当本郡主不敢杀人吗?。

众人一愣,紧接着大惊失色。尤其是朱氏,指着沐怜霜叫道:,“郡主?你什么时候被封为郡主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朱元香,此刻扑哧一笑,嘲笑道:“哎呦我的朱婶婶,就您这样,还整天口其声声的自称宗室女呢?莫不知道怜霜妹妹年纪还一等十四岁时,陛下就会封她为郡主呢。”

朱氏色变,她万万没想到,失去双亲的孤儿,竟然能得到皇帝念念不忘,连郡主之位都能封赏,这沐家姐妹其家世本就和张家旗鼓相当,甚至犹有过之,得罪她们倒是不值得了,遂强忍着没有开口反击。

沐怜霜半点骄傲模样皆为,反而情绪低落的低下头,看的其她人一头雾水,纷纷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位天之骄女,心中羡慕万分,到是几位姐妹深知她心情,萧家姐妹默默伴在身边,一起伸手握住怜霜颤抖的小手。其实对沐怜霜来说,要不是逼得急了,无论如何不想自称郡主的,在她小小心思里,总是觉得自己克死父母,这郡主之位真可称的上刺骨之痛,早就想面见外祖父,辞去这别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封赏。

“还是管好你自家一亩三分地吧,朱婶婶,或许今后大家能否再相见,都已经成了未知之数,这次是您撕破脸皮,到时可怨不得侄儿袖手旁观了。”

随着张濒缓缓说出这一番话,众人可听得莫名其妙,其实张濒原本头疼皇帝降罪对面时,自己架不住亲人苦苦哀求,可万万没想到,反而她们自己跳出来惹人生厌,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到底是生活在深宅中的妇人小永远只能看到事物表面,却关注不到朝廷外头的风云变幻,皇帝为何偏偏选在伯爵府闹出事时,才同意二姐省亲?

为何今日娘娘送来如此丰厚的赏赐?为何下旨撤去张濒父子的虚职?人人根本瞧不明白,也只有张婉儿得丈夫唐碘指点迷津,毕竟唐续一样是皇帝的心腹爱将。

并不准备道破帝王心机,张濒却又不得不开口,沐姐姐如此力挺自己,怜霜妹子的行为令人感动,绝不能寒了佳人一片真情,含含糊糊的说完后,手臂一伸,当着全家人的面前。把个软玉温香搂在怀里,丝毫不顾忌旁人。

人人目瞪口呆,想这年代夫妻即使在恩爱,人前也得相敬如宾,别说相拥,即使是牵手都不敢,但世俗成见岂会放在张濒眼中?

如同再一次被狠狠扇了一耳光,朱氏愤怒盯着双颊嫣红,含羞顺从靠在张濒怀中的一一一,刚想大骂他们不知廉耻时,就看见张颍目米森冷的嗜用口

一盆冷水浇到心头,朱氏悚然惊醒,暗骂自己糊涂,那小子连宫中太监都敢说杀就杀,无非事后被皇帝撤了他的官职而已,那爵位却丝毫未动,这做事留一线,自己这几年的教还不够深刻嘛?

一想到张濒做事呲牙必报的手段,朱氏心里七上八下,强笑道:“瞧瞧,今日也不知为何的。老是说些胡话,呵呵,这次过来本是想求。”

“回去吧,二万两银子也给了,昨日该借的也都借了,现在还想着张口要这要那,不觉得丢人吗?”

众人一惊,赶紧看向坐着的大太太王氏,朱氏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顷刻间变得难堪之极,张婉儿搂着在不留情面,刚刚开口的母亲。秀眉扬起,笑吟吟的道:“婶婶还请回吧,过两日侄女自会去送行,嘻嘻。”

王氏开口,朱氏还不敢怎的,可一见到连侄女都敢奚落自己。大怒之下就想骂人,可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的收回,人家可是堂堂的二品诰命,国公夫人,再也不是能任凭长辈随意谩骂的晚辈了。

气恨交加,朱氏根本没深想人家话中深意,还以为只是眼红而已,黑着脸转身而去,再也无颜留在这里,那赵氏暗叫不妙,今次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急忙跟在后面灰溜溜的离去,顷刻间,自是下面人一哄而散。

老祖宗意兴阑珊的挥手叹道:“都下去吧,唉!”

“是。

丫鬟婆子立时施礼而去,左右为难的李氏正想回府,却突然被张濒一把拉住。

“婶子,那边马上就会发生变故,你还是留下吧。”

李氏大惊,正色道:“就算是被濒儿猜中,耳我怎能在此时离去?。

不为所动,张濒直视李氏,沉声道:”狗急跳墙,岂能坐等憾事发生?婶子,除了那个老扒灰外,对面叔叔打着什么肮脏主意,您不可能没有察觉吧?。

愣愣的看着面前丰神俊朗少年,李氏原本还针锋相对的凝视对安,可渐渐支撑不住,落在了下风,心中一叹,多年委屈涌上心头。

“朱婶子对您是真心实意,可惜,她心里还是包藏私心,这两年要不是还保留一丝天良,您早已成了一杯青冢了

低着头的李氏闻言身子一软小立时头晕目眩,幸好有沐怜霜及时扶住,险些瘫倒在地上,这几年自觉极端隐秘之事被张濒一言道破,自是大感羞愧无地,这家中丑事几次令她想要自尽,要不是念在孩子年幼,唉!

自古红颜多薄命,一个绝色寡妇自是会遭人垂涎,不说身处在肮脏之极的豪门之中,就是平民百姓之家,被亲人侮辱的事件一样很多,正是因妇人胆小懦弱不敢声张,更是助长了男人的邪念。“哥哥,什么叫老扒灰?。毕竟是个孩子,很快就恢复正常,笑嘻嘻的开口。

好悬被怜霜天真的询问气死,再看看脸色红如血,羞惭欲死的婶婶,张濒没好气的道:“女孩子家家的问什么,赶紧扶婶婶回去,记住了怜霜,这几天不许离开婶婶身边,记住了吗?”

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沐怜霜天真的眨着大眼睛,承诺道:“嗯,我会照看好干娘的,一定会的。”

“干娘?”张濒哭笑不得,在看着自觉重任在肩,被哥哥重视而大感得意满足的沐怜霜,头疼的呻吟道:“干娘就干娘吧,怕了你了,去吧,雅云,雅月,你们一起过去

萧氏姐妹欣然点头,和得意洋洋的沐怜霜一起,拥着浑身无力,茫然失措的李氏而去,这边张濒搂着一直想挣脱而出的沐姐姐,笑道:“害羞什么,都敢大声嚷嚷自己的情意,现在倒是知道害臊了?”

沐怜雪气结,双手用力,气道:,“都怨你,总是什么事都不提前说一声,哎呀,丢死人了。”

大笑中松开手,看着捂脸冲入里间的沐姐姐,张濒随即走到老祖宗身前,蹲下身子,柔声道:“奶奶,大家族本就是非多,都是些不劳而获的不孝子孙,从不想想,这荣华富贵是如何来的?不受点教的话,总会有作虽自缚那一天的。”

深深的叹了口气,老祖宗却没大家想象中的伤心失望,只是苦笑道:“她们什么恶心德行,奶奶岂能不知?只不过念在都是后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说完老人家得意的道:“还是亲生儿子有出息,不说你老子,就是你两位亲叔叔,打小就有志气,宁可留在边关,也不想进京享福,哼,其他人,奶奶根本不稀罕她们成天的在眼前丢人现眼,都统统撵走,省的心烦

一祖宗泣番眼明心明的话,可谓是意味深长,众人暗道骡烈心不老,其实老太太比谁看的都清楚,只是装糊涂,从不点破罢了。

这话可说的大家笑了,张濒看看含笑而坐的母亲,再看看已为人妇,却宠爱自己至深的嫡亲姐姐小由衷开怀,笑道:“这次就让二爷爷一家回归乡下老家吧,那里懒儿已经提前置办了五十顷良田,乃是今后供奉祖宗的贡田,用来养活他们一家老小足以,不过只是糊口,其它进项,都用来瞻养家乡老人,供族中子弟读书赶考用的,您看如何?”“好,还是濒儿想得周到老祖宗大喜,乐呵呵的开心说道:“那二房如何处置?你二叔实在是让奶奶失望

“他们啊!过几年圣上就要迁都了,就都留在这里醉生梦死吧,几个兄弟有出息最好,没出息就一辈子呆在南京吧。”

老祖宗低头想了下,点头道:“就依照濒儿的心意,不过等你老子回来,恐怕还是会照顾亲人的。”

莫测高深的笑笑,张濒含笑不语,老祖宗身边的姐姐,此刻不满的叫道:“奶奶,您光顾着和弟弟说话,还理不理人家了

老祖宗和王氏失笑,看着依然一副小女儿模样的张婉儿,老祖宗疼爱的笑骂道:“都是人家的媳妇了,还跟个孩子似地,自己弟弟的醋都吃,不知羞。”

嘻嘻一笑,张婉儿伸脚轻轻踢了下弟弟,神秘的笑道:“难道不问问,孩儿为何事回来吗?,小

远处的张可儿立时大羞,扭头就朝里间走去,朱元香叉腰嬉笑道:,“听说大姑爷有个本家兄弟,如今在府上教投下人们武艺,摸样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大姐,不知那人定亲没?”

闻弦歌知雅意,老祖宗看看含笑点头的儿媳王氏,再看看捂嘴轻笑的女眷们,笑骂道:“真以为奶奶任事不知吗?合伙起来糊弄我,呵呵。那朱银丰乃是滞儿看重的兄弟,咱家不稀罕什么家世富贵,只要人品端正就好,这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众人大喜,少不得轮番朝姨娘李氏道喜,李氏昨晚就由太太和朱元香告知此事,又听说那朱银丰即将升为百户武将,虽然心里有点不乐意,却不敢拂了张濒面子,勉强挤出笑脸。

姑娘们都跑去要间,嘻嘻哈哈的和丫鬟们闹在一起,老祖宗大笑中指着朱元香,心疼的道:“快,让朱丫头坐下,可别动了胎气。”

羡慕的看着被丫鬟婆子伺候的朱元香,张婉儿失落的道:“真是恭喜你了。”

“哎呦,姐姐您客气了,多日不见,正想亲近您呢

朱元香早就想亲近这位大姐,谁人不知濒二爷最在意的就是她?恐怕沐姑娘都比不得,平日举凡家中有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送去的就是大姐张婉儿了。

注意到姐姐的情绪变化,张濒皱眉想了想,安慰道:“姐,后山来了个道法高深的姑子,等晚上陪你去瞧瞧吧

忽然心中一动,张濒凑到母亲身边,低声道:“娘,您教过姐姐如何房事吧?这生孩子可是有讲究的。

王氏怔怔的看着儿子,哭笑不得的道:“这孩子,一个爷们关心这个作甚?”不过到没在意,想了想当年送女儿出嫁时,却是照着房中画略微讲了几句,好像说的很含糊,都是关于初夜的注意事项。

一看母亲迷糊模样,张濒心中大笑,他哪会对于此等事脸红不好意思?看了看正和周家太太萧家妈妈说笑的老祖宗,把头凑到嫂子耳边,低声道:“嫂子,行完房事是否得用什么挡住那里?还是别的招数,你跟我姐姐仔细讲讲

朱元香心里一荡,这怀孕几个月的妇人最是受不得刺激,心里立时心痒痒的难受,尤其是问话之人还是自己最中意的兄弟,吃吃笑道:“一个爷们这都懂?你呀!真是人小鬼大。小

到底不敢说的太露骨,朱元香红着脸扭头朝一脸疑惑的张婉儿小小声问道:,“大姐,你和姐夫晚上亲热时,下面没垫着软枕吗?”

噌的一下脸红,张婉儿急忙看看左右无人注意,弟弟又起身而去,又羞涩又好奇的道:“垫东西?为何?。

看着王婉儿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别说朱元香发愣,就是王氏都急了,低声质问道:“你家里没有婆子吗?怎么无人跟你说?”

模棱两可又含含糊糊的问话,张婉儿更是听不懂了,还是朱元香细心,探问道:“平日姐姐和姐夫安寝时,娘家太太不派人叮咛一番嘛?”

多少明白些她们话中意思,张婉儿红着脸道:“婆婆礼佛,一般不管家中事的,哎呀,那么之事,怎能被外人瞧见,我院子中从不许下人进来的,都是些丫鬟

恍然大悟的对视,王氏苦笑叹息,朱元香笑的乐不可支,笑嘻嘻的道:“姐姐,您可真是个糊涂人啊!哈哈

一直担心女儿没有身孕,此时彻底放下心来的王氏,赶紧把女儿楼在怀里,和朱元香一起,详细指导起房中的一应手段,立时听的张婉儿俏脸红红,好半响方恍然大悟的叹息不已。

很多事就是这么离引。小婉儿和唐模这对糊涂夫妇,坏真是不知如何生育后代照数比…家中妇人婆子无数,但就是没人敢上前提醒,结果阴差阳错之下,每晚只顾着自己快活,张婉儿又是个勤快爱干净的,完事后必得下床清洗,唐续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大关心此事,结果,几年来没有后代,这错却是出自自己身上。

远处的张濒失笑摇头,转身朝外面走去,倒不是他能掐会算。实在是太了解姐姐和姐夫了,平日更是听多了类似的笑话,大家都以为会有人出面教导,结果倒是都忽略了。

说起姐姐不怀孕之事,张濒边走边放声大笑,其实根源乃是出自慕容珊珊身上,那还是前些天发生的趣事了,话说这位风流寡妇,平日那可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但谁能想得到?人家其实还是个地地道道的黄花大闺女。

这还是周氏和慕容珊珊私下说话时,被张濒无意中偷听的,原来慕容珊珊出自书香门第,母亲早在她十岁时病故,其父亲对她格外严厉,出嫁时对于房事朦朦胧胧,也是赶巧,那丈夫更是个书呆子,他母亲到是事先准备了几个通房丫头,可是,书生这几年来却谨守非礼勿视的规矩,碰都没碰过一指头。

话说这两位也不是一味的不知不懂,毕竟都是些读过书的,那教导妈妈倒是糊涂,含糊的交代几句完事,结果两位新人就直接脱衣上了床。各位看官都懂,女人家的第一次其实很麻烦,结果就寻错了洞口,疼的慕容珊珊嗷嗷大叫,强忍着熬过洞房之夜,期间自是磨破了肉皮,出了几滴鲜血。

第二天一早,丫鬟收拾床铺时,自是兴高采烈的拿着落了红的床单。跑出去讨赏,那太太还满意的问道:“昨夜一切还顺利?”

慕容珊珊自是羞答答的点头,从此后却极端厌恶房事,就这样,这两位几年来糊里糊涂的就这么过了,一直到书生真正在其她女人身上学到真本事后,却是祸从天降。结果死在北方,慕容珊珊一直联跑到今日,依然匪夷所思的乃是个处子之身。

等回了京城,慕容珊珊因成亲之日的阴影笼罩之下,自然是不在喜欢男人,反而自暴自弃的亲近起女人来了,尤其是喜好用各式玩意折腾美女,这少女时期受到的打击,可谓是对她影响至深了。

一路大笑,张滞跑到外宅,自是拉着一众兄弟饮酒,席间推杯换盏,可庆祝的对象,此时却一身庄重的去了静心堂,期间受到无数女眷刁难,把个未来新郎官折腾的苦不堪言,闹出的笑话无数,那也不用提了。

书说简短,单说对面伯爵府,这几天忙忙碌碌的准备省亲事宜,为了面子,把个家中贵重物品都拿出去典当不少,这一场隆重之极的大操大办,光是银钱就花费了足足十万两白银。

含恨在心的朱氏夫妇,就等着此次能扬眉吐气,按照惯例,省亲之后,一般皇帝都要表示一下,不说都有赏赐,起码能给张武恢复官职,毕竟算是外戚,这省亲对于嫔妃来说,可谓是最风光不过的喜事,无数嫔妃甚至终其一生都没出过宫,可想而知,为何张氏夫妇对此事如此重视,其实也是情理之中了。

一大早,朱氏急匆匆的进了园子,想着催促老祖宗等全家女眷出门恭候,外面街道上早已搭好了彩棚,甚至整条街道都被下人清空。

可没想到,老祖宗和王氏非但没有一身吉服,反而神色淡淡的回绝,说是如今已经分家姐又不是真正的贵妃娘娘,按照礼法规矩,用不着这边女眷出门静候,气的朱氏大怒,当即甩袖而去。

二老太爷神色之难看也不用说了,就是张武一样气的大骂,只是时间紧迫,只得全家老少站在彩棚下恭候,可一直等到日头落山,还是不见嫔妃的凤架到来,就连传讯公公都没瞧见。

附近等着看热闹的百姓立时炸了销似地议论纷纷,急的张武夫妇如同热锅里的蚂蚁一样焦急万分,最后倒是等到了太监飞马过来,却是冷漠的当街宣读圣旨。

最后结局不言而喻,其二小姐生性小心眼,骄纵异常,在宫中根本不受宠,这次朱林也是看在张濒面子上,放她回家省亲的,可谁知一连接到山东各级官员的奏本,又有那御史台的连番举报。这外戚家中奴仆都敢刺杀朝廷命官,此事可是近年来罕见,朱林又收到张懒请罪奏折,又收到张辅命人快马急报,言辞恳切的请罪。

原本就有意收回兵权,朱猪顺水推舟之下,以放纵族人行凶为由,把张辅父子的官职免去,又下令在省亲之日,大理寺会同刑部,一群官差赶到伯爵府抄家,一干奴仆全都遣散,却并未罚没至教坊司为奴,算是给了张家一个面子。

张武数罪并罚,连同家中这些年的不法之事一并处罚,念在张家有功于国,又有免死金牌,其罪又非不可恕,只是把全家老少全都押解回乡,除非后代子孙进京赶考,要不然,一生不许进京,统统回家务农去吧。

场惊天变故,吓得张家人人心中不知所措,即使了解人,一连几天一样忐忑不安。

英国公家的丑事,立时传遍京城,也算是闹得满城风雨了,好在几年前就告分家。耸然暂时全族跟着受世人谩骂,总算是至集好友间并未离心。反而各家亲戚都赶过来探问。

长房这边本就处世低调。这些天一直尽全力安顿下人,把上千口家人按照籍贯,分出一些安顿在京城外,一些迁回老家,一些往北奔赴北京安置。

张濒虽然善待下人,但对于亲人却不顾自身毁誉,不但未亲自送行,还强令早已心怀不满的小妾各自返家,气的二老太爷郁郁寡欢,身边只有三个年老色衰之女相伴,跟着心长如死的张武夫妇回乡去了。

从此在无法糟践丫鬟的老爷子,经此一事,倒是安守本分起来,竟然一直活到七十六岁,可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张家下人再一次见识到濒二爷的凌厉手段,无情一面,心颤胆寒之下,自是规规矩矩起来,行事不敢稍有逾越。

二房恐惧不安,一连多日全家闭门不出。张回夫妇被老祖宗叫到身前,狠狠的斥一顿,几十位圈养的门客被遣散,一半下人被长房接收,一些名声不好的人家被发配辽东。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张濒总算是借助此事,彻底使家中清净下来。这些年来,自己家中死于蹊跷的下人,多达几十人,每年因被糟蹋而跳井身亡的丫鬟,总是有几个,即使管不了世间不平事,张濒却不会放任亲人作孽。

对于婶子李氏,他莫名其妙的。总是有种不妥预感。当夜就上山拜访灵枫,美女道姑默然立在山炭小迎着大风道袍飘飞,好半响,方幽幽的叹道:“又是一人被你逆天改命,难道你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救人于悲惨,何谓报应?师姐有些过于着魔了,但凡好男儿顶天立地,岂能坐等憾事发生而袖手旁观?哈哈。”

大笑下山,张濒心情愉悦的返回院子,第二天亲自入宫面圣,陪着朱槽观看嫔妃们蹋鞠饮宴,尽兴而返。

因府上发生祸事,大太太王氏不敢在兴师动众,陪着老祖宗和各家女眷上山烧香祭拜,请灵板道长小做一场法事,添了二千两香火钱了事。

?刀?刀?

临近清明节。不但京城中百姓开始准备祭品烧纸,点心鲜果。就是王公贵族家一样不能免俗,每日都有无数人家携老扶幼赶赴城外,祭拜先祖。顺便全家一起踏青游玩。

城内更是集市上热闹喧天,百戏、舞龙、舞狮、踩高跷、踢球、跑旱船、跳火。幻术等民间艺人站满了各处,还有那斗鸡,斗鸭子,斗鸠鹁。斗促织,每天吸引无数百姓前去玩乐。

皇宫和豪门一样,早在各处安装了各式秋千,供女眷玩耍,每天都有些仪式庆祝,不过却不如元旦一样郑重隆重,无非是请一些艺人到家登台亮相,热闹一番而已。

张府因一场变故,老祖宗打消了出城散心的念头,每日家中和亲人一起,在水谢阁楼中设宴,观看小曲,玩会双陆棋牌,斗斗青草猜牌道字,行酒作诗,击鼓传花,同样一家人其乐融融。

张濒又命人开辟了好大一片场地,修了跑马场,射箭场,蹋鞠场,游戏场。陪着家人骑马打球。步行蹋鞠,倒也惹得姑娘丫鬟兴致高昂,整日在这里流连忘返。

清明期间一连三日寒食,各家不能生火做饭,张家嫂子成天呆在灶房,督促厨娘赶制出各式辣味小点心粳头,整日炖些肉汤给主子们提前滋补身子,省的到时饿的心慌,以至人消瘦。

今年清明节格外热闹,城内每天都有各家女眷互相登门拜访就连出城的人家遇到一处,那话题都离不开一个月后的大选,京城媒婆可是一时间变得炙手可热,光是腿脚茶钱都收到手软。

人人心中有数,那皇孙就那么几个,这屏雀中选,鱼跃龙门之事何等渺茫?岂能把自家女儿的终身幸福,寄托在此事之上?

有赶着时间为女儿定亲的,自就有绞尽脑汁想送姑娘进宫的,每日皇宫外头,那街头巷尾,酒肆茶铺,都挤满了请公公吃饭送礼的,打听规矩,探听消息,可谓是人人费尽心机,各施手段。

其中就有一人心急如焚,不是别人,正是张宝钗姑娘,自从被请出了英国公府。心高气傲的宝钗姑娘岂能受此大辱?当天就带着弟弟寻到一处民宅住下,她心里郁闷,在家乡中赚得的万两银子,本以为到了京城后不虞花用,可万万没成想小仅购置一间店铺就花去三千两。她花钱又大手大脚的惯了,每日游山玩水,逛街访庙的就花了不下千两,这置办人点各方。哪处不用钱?

无奈之下,只得花费千两白银盘下这里。算是暂时委屈在民宅,其实一方清幽小院,倒也足够家人居住了,只是张宝钗一心想着亲近皇孙,结交京城名门淑女,自是瞧不上民房,急忙命下人回家乡变卖家产店铺,筹备日后花用。

原本还指望张府几个少爷领她拜见皇孙,今具派去的下人回报,那张府大门紧闭,听说几个少爷都被禁足了,气的张宝钗无法可想,神色焦急的在院子里大发脾气,吓得弟弟躲得老远。

突然眼睛一亮,张宝钗暗骂自己糊涂,虽说没有寻到进宫的门路,可前几天不是结识了一位公公嘛。那名叫贾四的公公,还是如今丽妃娘娘身边得力之人,想必能通过他。给娘娘送上一份厚礼。

想到就做,张宝钗自然深知上面有人,办事不愁的名言,一咬银牙,心疼的命丫鬟取出白银五百两,各式新奇玩意十几件,彩缎五十匹。备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这一路上,自是听到街道两边热闹非常。张宝钗哪会在乎旁的,吩咐丫鬟把车窗打开,话说马车可是经过她亲自设计改良过的,不但舒适宽敞,窗户还奇大无比,整个上半身都能暴露出来。

津津有味的观看各处表演百戏杂耍,张宝钗笑吟吟的手拿团扇,得意洋洋的任凭百姓朝她指指点点。就这么一路张扬的赶到皇宫附近。

到了地方下车。自家因爵位还未被皇帝赐还,还属一介平民身份,只得步行了,张宝钗在丫鬟搀扶下,神色自得的行走在街上。

还好,路上行人一样有妙龄女子,不过多是些百姓家的妇人闺女,张宝钗无非是衣衫华贵些。长得漂亮些,虽惹得游人惊讶不已不过这熙熙攘攘的来往行人。一见她们披红带绿,马上知道肯定是豪门官宦人家出来游玩的女眷,自是人人忙不迭的四下避让,闹得张宝钗不时娇笑,更加旁若无人的穿街过巷。

派个办事机灵的下人先去皇宫外等候,这和宫里互通消息,自是有其隐秘门路,不过大多是花钱递个口信,自报家门而已,那把守宫门的禁卫,乐于收钱办事,其它事那是一律不管,除非来人身份与众不同。

这边张宝钗带着十几个下人溜溜达达。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不能和别人一样,选在酒肆茶楼中会面小而是选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的双狮子街,即是前几日张濒来过的寡妇街。

那寡妇街里有座求子庵,乃是京城有名的去处,据说庵内供奉的送子娘娘极为灵验,使得那里香火鼎盛,每日都有无数妇人过来上香祈愿,也是寡妇街的名胜之地。

顺着大树长提漫步,前些日子下起的小雪,早已被春风取代,日头暖暖阳的照下,柔风和景,绿树听鸣,踏足青青芳草,四周香堤艳赏,自是令宝钗姑娘大感惬意。

走至双狮子街口,就有一处临时集会。但见四周围着五色帐幔,左右人山人海。来往真是人烟喧杂小行人争抢着观看里面的杂耍。

张宝钗心中好奇,她站在河堤之上,离得虽远,但却地势高反而看得清楚,见是演的鞋鞠技,立时兴奋的驻足望去。

这韩鞠技又唤作安息五案,本自韩愕国传来的,故叫做蛛鞘技,顾名思义,就是瞬息间踩着叠起的木案表演惊险刺激的杂技。

只见一壮年男子,引着一个年轻妇人,后面跟着一个小孩上来,看那妇人只有二十余岁,生得十分风骚,一身紧身打扮,绷得身段曲线起伏,自是3得下面百姓高声喝彩。

那男子上来当先叩了个头,身手利落的翻身而起,又了得百姓大声叫好。汉子拾起台下用的十三张桌子,一张张叠起,然后从地下打一路飞脚,翻了几个筋斗,从桌脚上一层层翻将上去,到绝顶上跳舞。一回将头顶住桌脚,直壁壁将两脚竖起,又将两脚勾住桌脚,头垂向下,两手撒开乱舞。

又将两手按到桌沿上,团团走过一遍,看的人无不骇然。那妇人和孩子猛地窜起,从桌子中间空里一一钻过来,绝不碍手脚,疾如飞鸟般动作迅疾,看得百姓轰然鼓掌叫好,人人喝彩。

张宝钗只看得如痴如醉,即使她见惯各式精彩绝伦的表演,可这失传已久的民间绝技,又何时见识过?尤其是不吊钢索,没有网兜护着,好似传说中的飞檐走壁一样。笑颜如花的抚掌而笑。

这一笑却不得了,她本就长得姿色不俗。又青春舰丽,立时惹得远处一位青年公子眼睛一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那公子身边几十个手拿弹弓,木棒的下人,立时心照不宣的嘿嘿直笑。

这公子不过二十岁许,骑在一匹银鬃马上,其人长得倒也眉清目秀,一身轻罗软滑的银缎长衫,头戴一具白玉凤阳冠,手执一杆朱红亮银枪,显然乃是豪门子弟,还是个武将之后。望着立在河堤之上,那长挑身材的美少女,公子不觉心摇目荡,真是观之不足,看之心痒,只想着能亲近佳人,最好来个一亲芳泽才好。

但毕竟不敢造次,青年心中飞快盘算。想着如何上前结识美人。观人家一身绫罗绸缎。穿戴不凡,显然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尤其是身后十几个香衣丫鬟,一时间倒是犹豫起来。

上行人熙熙攘攘。人声嘈杂,不时有双人小轿在丫鬟有小…麓拥下,进出双狮子街,不是去求子,就是寻找扎堆居住在此地的媒婆们,或是逛速各家店铺。

即使大街之上貌美女子不少,可如张宝钗这样的大家闺秀,还是罕有,甚至几乎是绝无仅有,面对无数百姓嬉皮笑脸的指指点点,自有丫鬟红着脸上前劝说。

小姐,咱们快走吧,这大庭广众的。只怕对您的名声有碍呀!”

“哼,少见多怪。”张宝钗不屑一顾,下意识更加挺直身子,任凭双胸高耸,颤颤点点的由人观赏,淡淡的道:“有何要避讳着人的?告诉你们,女人生就一副好容貌好身材,那就是本钱,青春短暂,不趁着大好年华时任由世人欣赏赞叹,怎么?学那些成天躲在深闺里的?大好青春就这么白白浪费不成?一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说到这,张宝钗还真是有些愤愤然,想她发明的各式款式新颖,材料单薄的漂亮衣裳,竟然没多少贵妇欣赏,顶多是买回家去偷偷穿一下,无人穿着行走人前,哼!这流行风不从上层贵族刮起,根本别指望着老百姓望风景从,自然就谈不上赚钱了。

丫鬟们不免面面相觑,即使她们早已习惯小姐时不时的惊人之语,可依然心中不以为然,四周那登徒子看过来的下流目光,越发令人难堪。

孤独的抬头微闭眼眸,任由春风拂面,要不是顾忌人言可畏,张宝钗恨不得一身吊带短裙上街,这上天赐予的娇美身躯,可是她曾经做梦都想得到的。

忽然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刺痛,张宝钗哎呀一声抱住头,立时引来了对面青年公子面色一变,急忙跳下马,直奔过来,还不忘吩咐道二“围上来的混蛋都给爷打跑,娘的,谁敢偷看都棍棒伺候

几十叮下人立时摩拳擦掌,吓得一群闲汉急忙遁走,百姓莫名其妙的朝后退去,不过闹事地点离河堤不远,并未太过影响到街市上的热闹,倒是吸引更多百姓朝这边看来。

丫鬟们心中一惊,急忙神色慌张的堵在自家小姐身前,那公子望着神色复杂,呆立不动,好似恢复正常颜色的张宝钗,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是原先的轻浮姿态,笑嘻嘻的放慢脚步,笑道:“还请诸位姐姐莫怕,在下这厢有礼了

文绉绉的话语,闹得丫鬟们不屑撇嘴。分明一身滑丝丝的浪荡少爷打扮,手里还拎着柄长枪,非要学什么文人才子的腔调,没的令人恶。

这突然而来的登徒子,并没使丫鬟们害怕,不说旁的,单就此处距离皇宫不远,就没人敢胡作非为,还不说斜对过就站着几名锦衣卫呢,再往前走走,可就是传说中的锦衣卫衙门了。

锦衣卫在明朝的名声,实际上远不如后世想象中的可怕,栽赃陷害大臣是有,敲诈勒索大户人家没错,但都是些极端隐秘之事,对于并未参与到朝廷之间争锋的人家来说,就如现在看到国家安全局一样。顶多厌恶不愿理会罢了,甚至对其还有些依赖心里,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没有把柄,恶鬼岂能半夜上门?明朝初年的锦衣卫,绝对是稳定京城治安的最大功臣,不说豪门世家因此不敢随意欺负百姓,就是二十多万的军汉,各大衙门的官吏衙役,万人的太监,要是没有专门祸害贵人的冷血机构存在。京城岂能如此繁华?锦衣卫恶事做尽不假,但好事一样多如牛毛,这情报机构历朝历代必不可少,无非是朱元璋敢堂而皇之的命名而已。

随着青年公子厚着脸皮上前,还未等不悦皱眉的张宝钗开口。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其她人没有反应过来,到把个青年公子惹得面色一克

“呵,李兄弟,今个又出来祸害良家了?”

青年公子大怒,骂道:“你放屁,告诉你李逸风,老子今日就是专门出来寻你的,往日之仇,咱们得该好生算算了

几十个下人神色又喜又怕的围了上去,即使手拿棍棒弹弓,可还是不敢出手,显然对来人甚是惧怕。

丫鬟们都扭头朝来人看去,这一看立时眼眸一亮,就是张宝钗同样暗自喝彩,但见来人一身白衣,风度翩翩,长得更是一表人才,俊逸非凡,几乎可以和濒二爷媲美了,无非是比起人家少了几分贵气,但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昂然无视被人包围,白衣青年缓缓走至青年公子身边,朗声笑道:,“比武过招,输了就输了,李兄难道还想着报复不成?”

“少套交情,爷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辈?个日寻你,是为了别的事。谁让你抢了爷的

青年公子立时住嘴,看着白衣青年笑容满面的模样越加可恶,偷偷看了眼神色不屑的丫鬟们,知道刚才话语被人听明白了,心中转念一想,不过争风吃醋,为了一介青楼楚姐而已,到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了,如今谁家少年不风流?遂神色悻悻的道:“算了,老子也不和你计较了,赶紧走人

“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一姑娘,在下李遴风,不知诸位姐姐何处幕家,可否典口!

丫鬟们立时哗然,气的小脸通红,一个个纷纷暗自埋怨起小姐来,这随意抛头露面的,可不是会让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风流浪子误会吗?误会咱都是那些的候人的下贱女人。

刚才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在望着面前两位一个浪荡德行的青年,冷着脸再不发一言。

斜眼瞅了李逸风一眼,青年公子心中冷笑,心想到底是个小家小户出身的,连人家乃是个大家闺秀都看不出来,今次就是任凭你李逸风武艺超群,琴棋书画样样皆能,恐怕也高攀不上了,非让你人前出个大丑不可。

张宝钗看看一个温柔多情公子,一个好似侠士般的英气俊逸青年,一身穿戴同是不俗,笑吟吟的轻施一礼,故作羞涩的低声道:“敢问两位公子家世,奴家的闺名却是不能轻易告人,还请见谅。”

两位青年心照不宣的对视,暗赞对方不愧是敢出门游玩的美女,身上绝无一丝一毫的扭捏之态,说话语气又落落大方,含羞守礼,绝非是那些豪门荡妇,观其打扮,应该是个未出嫁的小姐。

光明磊落的抱拳,李逸风坦坦荡荡的朗声道:“在下一介秀才,家境一般,平生不喜科举为官小只好流连青楼画艘,为红尘知己了却一些烦心事,乃是一个胸无大志之人

“哦,见过李兄。”张宝钗心中失望,暗道要不是想着当皇后,此人倒是一个良伴,比起那些一心当官,了无生趣的书呆子,还有那些粗鄙的武夫。显是强得多了。

白衣公子一见美人表情不咸不淡的点头示意,心中惊喜得意。面上学着李逸风,朗声道:“本人李安,家父被皇上封为苕国公,如今李某继承爵位,乃是安平伯,官拜蔚山卫总兵,呵呵。”

先是心中一喜,不过一听到对方只是一个伯爵身份,张宝钗还是微微感到失望,不过却热情的笑道:“原来是堂堂的安平伯,真是巧了,呵呵,奴家乃是安平伯家的女儿妹见过世兄

李逸风何等眼尖之人?立时察觉出这小姐前倨后恭的神色变化,心里一叹,当即洒然笑道:“既然二位都是高门出身,李某区区一介布衣。不敢高攀了,告辞

安平伯李安立时急了,还指望着借这难得机会,好生戏耍对方一回呢,哪舍得此刻放他离去?一把拉住李逸风衣袖,笑道:“你看看,李兄呀,俗气俗气,伯爵又如何?大家都是兄弟嘛,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走,今日兄弟做东,请妹妹和李兄吃顿酒席,庆祝一下

却没成想,张宝钗皱眉道:“世兄这话不妥,即使你我心中没有那门第之念,耳大庭广众的,还是得依着身份行事,折节下交是美谈,但还是得分清时间地点的

李安一愣,心中大笑,当即故作唉声叹气,趁机讽刺道:“唉,还是妹妹比为兄懂事,李兄,真是对不住了啊!今日得陪着妹妹,护着佳人平安归家呢,咱们兄弟改日再聚!”

放声大笑,李逸风深深凝视了低下头去的张宝钗,一丝失望从脸上掠过,不发一言,大笑中昂然而去。张宝钗心中叹息,不过随即把那张俊逸磊落的面容从心里抹去,笑盈盈的走至大喜若狂的李安身侧,柔声道:“多谢哥哥厚爱,唉。可惜妹妹今日乃是有要事在身,却是不能陪着哥哥了

越是和美人交谈,李安就越觉得喜欢,观这位小姐,不但其人长得容貌舰丽多姿,性子同样潇洒不同凡俗。真是比见识过的那些木头一样的大家闺秀强的多了,善解人意不说,更难得的,就是人家身份同样高贵。

不过他还未生出求偶的心思,笑嘻嘻的道:“何事令妹妹为难?对了,不知能否告知妹妹的闺名?哦,倒是哥哥唐突佳人了。

捂嘴轻笑,张宝钗不着痕迹的飞了个媚眼,惹得李安心中陶醉,埋怨的道:“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同是武将之后,大家本就是同气连枝的自家兄妹小妹姓张,闺名宝钗,赫赫。小

“哈哈,妹妹果然是女中翘楚,可比那些拘泥规矩的姐姐妹妹强的多了,不对,不是强的多,而是强的太多太多。”

面对李安赞不绝口,张宝钗听的心中大悦,这可是说到她心里了,想她明明乃是一流落到凡间的绝世仙株,那些凡尘女子如何比得上自家?尤其是那沐怜雪,跟自己相比,哼,根本连提鞋都不配。

心中欢喜,张宝钗指着前方小轻笑道:“不敢当兄长如此夸奖,呵呵,那哥哥就陪妹妹去一趟求子庵吧,妹妹要见一个人。”

“没说的,好妹妹,咱们走着。”李安自得一笑,当即大手一挥,附近的几十个下人,立时朝四方大声呵斥,吓得百姓纷纷朝远处躲去,看的张宝钗心中越发欢喜,不时拎着一方汗巾,捂嘴娇笑。,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群豪门中人结伴而行。自是威风十足,前有棍棒开道。压阵,惹得四周百姓人人侧目,老远就闪在两边。

李安得以陪伴佳人,心中欢喜之下,眉飞色舞,马上振奋精神,一路上真是口角生风,挨个地段讲述以前发生的趣闻,逗得宝钗姑娘开心而笑,只是依然不着痕迹的拉开彼此距离。

不大会功夫,这李安的底细就被张宝钗哄得和盘托出,暗叫一声扫兴,神色间虽然笑容依旧,却远不如刚见面之时的亲亲热热。

话说李安还真是一位伯爵,其父名叫李远,袭父职在太祖朝时官拜蔚州卫指挥俭事,祖籍安徽怀远人,燕王朱猪南下时,举城开降,后以轻兵六千,诈做南方袍泽,一战而立下大功,后被封为安平侯。禄千石,予世伯券。

可惜将军难免阵上亡,当年跟随大将军邱福北伐兵败时,进谏过邱攒,却一样未被采纳,后率五百铁骑奋勇突阵,斩敌数百人,因马蹄折断而摔倒,临死时骂不绝口,慷慨赴死,被皇帝追封为苕国公,战死时年仅四十六岁。

李安乃是其嫡子,顺理成章的继承伯爵,必不可免的,因其父战死而家道大不如前,身上只是挂了个总兵虚职,整天混迹于市井之间,其人风流浪荡,懒习诗书,喜好练武走犬。寻花问柳。

张宝钗见他家世一般,言行轻浮,遂不太重视,只是言语敷衍而已,只可怜李安看不出火候,兀自兴高采烈的说说笑笑。

一行人朝前走着,突然前面发生变故,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男孩仗着矮小小灵敏,竟然从下人之间冲了进来,淬不及防之下,险些吓得张宝钗朝后跌倒,幸好有丫鬟及时扶住,以至于未在街上出个大丑。

李安大怒,反应极快的踏前一步,一把抓起想溜走的男孩衣领,正要一拳挥出,却听见张宝钗喊道:“一个孩子而已,兄长别伤了他

“哼小子,今日算是便宜你了,滚吧。”

冷哼一声,李安悻悻的松开手,那原本因惊吓而脸色惨白的男孩,忽然抬头大叫道:“奶奶救我

张宝钗闻言脸色一红。瞪了眼转怒为喜,笑嘻嘻的李安,神色不悦的道:“你这孩子好没个眼力,叫姐姐。小

“姐姐,救我,求您救救我,有人要抢我的玉佩这男孩甚是伶俐,当即顺着对方口风而开口求救,听的张宝钗微微一笑,举目朝远处瞧去。

只见几个衣衫落魄的闲汉尾随而来,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其中一人喘着粗气,指着男孩叫道:“众位爷,这小崽子偷了俺的玉佩。还请把人交给俺们发落

轻蔑而笑,张宝钗朝对方冷笑道:“偷了你们的玉佩?笑话,看看你们的邋遢模样,像是佩戴玉佩出门的体面人嘛?”

身边之人立时大笑,李安更是借机大骂道:“还是妹妹聪明灵慧,险些被他们骗过,你们几个给老子滚,一看就知道,你们都是些附近的泼皮无赖

几个闲汉吓得后退几步,先前开口之人苦笑道:“还请公子小姐得知,这玉佩的主人乃是另有其人,我等也是路见不平,这才帮着追了过来。”说完指着那嬉笑做鬼脸的男孩,叫道:,“他才是混迹附近的小小贼偷。”

“你们胡说,这玉佩是个少爷给我的,前几日谁不知道此事?分明是你们见财起意,想要谋财害命。

”男孩立时反唇相讥,别看他人小又混迹在市井之中,这说话成语却用的似模似样,倒是令周围人心中称奇。张宝钗立时冷着脸,她心急和公公见面,神色不耐烦起来,不悦的瞅了眼李安,暗骂一个爷们带着一群豪奴出门,却连几个泼皮都不敢教,还任凭他们互相对质,真是个废物。

其实还真是她错怪李安了,不是李大公子不想在佳人面前表现,实在是不敢造次,但见没等几个泼皮继续辩解,就被飞速冲过来的几名锦衣卫,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暴打。

“早就注意尔等鬼鬼祟祟的,竟敢连寡妇街的街坊都敢惦记,难道这几天死的地痞无赖还不够多吗?带走,押回去严加拷打。”

这惊人变故瞧得远近百姓目瞪口呆,张宝钗愣愣的瞅着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再看看躺在地上,顷刻间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泼皮,再一想到这些凶人的种种恶名传说,不由自主,吓得打了个哆嗦。

看着锦衣卫熟练自如的用铁锁拷上几个泼皮,刚才话语已经明确无误,证明了男孩的清白,周围百姓纷纷高声叫好,那领头的锦衣卫百户,朝着李安等一群人抱抱拳,指着羞愧低头的男孩,斥责道:“别人家的孩子都把濒二爷赏赐的钱财交给母亲妥善保管,偏你这个孩子王却自有鬼机灵,偷拿着玉佩跑出来作死吗?赶紧回街里去,保管没人敢伤害你们

“濒二爷?难道是他张宝钗神色复杂的看着那精明干练的百户,和那几个一身凶悍气势的锦衣卫,强忍着没有开口询问。

男孩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他脸上旧倒而沾染上了一片泥士小一身破旧衣衫更是肮脏不堪。址阿甚是滑稽可怜,李安刚刚未在佳人面前露脸,已经察觉出不妙,此时神色亲切的蹲下身去,替男孩拍拍身上灰尘,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给扭动不情愿的孩子擦脸,还不忘抬头笑道:”这位兄弟请了,本人安平伯李安,正是要去前面那双狮子街游玩,顺路把这位小兄弟送回家吧

似乎知道他们一行人的身份,那百户拱手笑笑,略微示意一下,随即带着锦衣卫押着泼皮而去,远近百姓立时相互窃窃私语。

“瞧见没?如今这帮凶神可是都改邪乒正了,这附近街坊谁不知道,现在周围治安大好,多亏了人家日夜巡视,真是怪事

“你懂个屁,当年都是恶贼纪纲背着圣上坏事做尽,自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如今,听说掌管锦衣卫衙门的,乃是京城第一公子濒二爷。人家那是什么身份?岂是纪纲这个小人可比的?。

“您还别说,前几日濒二爷还救了无数宫女,又在寡妇街给那些寡妇孩子发钱,每人都得了几两银子的赏钱呢,濒二爷别看年纪不大,办事那是一等一的周全,生怕有歹人趁机谋害这些孤儿寡母,这几天上千的锦衣卫死盯在这,把个附近的无赖一网打尽,真是大快人心啊”。

“无非是沽名钓誉而已,算得什么,这几天你们没听说吗?张家旁系纵奴行凶,不但在山东强抢民女,还胆大包天的杀了一个七品知县,被皇上都给抄家了,濒二爷愣是没敢出头求情,此刻躲在家里避祸呢

这不合时宜的讥讽。立时遭到其他百姓的唾骂,其中一个汉字怒道:“你这爷们恁的没有脑子,自古谁家没有贤愚?人家国公府人丁繁茂,出来几个不孝子孙有何奇怪?濒二爷这几年不说时常发米赈济百姓,就说那年雪灾,要不是有他老人家在,这京城得压死冻死多少人?”说到这,那汉子激动的大叫道:“当年俺出门办事,老娘妻子呆在家中,就差点被大雪活活埋死,要不是濒二爷带着家人及时过来搭救,早就化成了一堆尸骨,濒二爷乃是俺的再生父母,你小子再敢诋毁恩人,瞧俺不一拳揍你

公道自在人心,无数百姓立时想起濒二爷做过的一桩桩好事,不说救过十几位大臣,这些年来,京城哪次遭了灾,英国公府不是第一个协助官府救济百姓的?那京城四家养老堂,据说就是濒二爷连同娘娘们共同出资兴办的,皇上还为此专门拨付白银五十万两整,另外天下各地,如今凡是年过六十岁的孤苦老人,每个月都有一份钱粮,这些事,百姓自是一一记在心头。

当下百姓喘嘘不已,人人称赞张濒,其中倒是有人不以为然,另有人不屑的低声谩骂,一时间引起百姓间相互破口大骂,还好众人惧怕附近的锦衣卫,没过多久,百姓们骂的累了。自是纷纷散去。单说张宝钗一路沉着脸,冉围的对话大多听在心里,身边陪着的李安,一样对张濒赞不绝口,同是武将之后,在没有龌龊嫌隙的前提下,自是毫不吝啬对滞二爷的欣赏。

那前头领路的男孩,不时得意洋洋的回头叫嚷道:“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濒二爷,哈哈,他还打赌输给我过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半大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清楚那濒二爷的威风,到也未往心里去,顶多当成一位高攀不上的富家少爷,那钱明明就是他输给自己的,也算不得是什么恩德。

张宝钗此时真是暗暗后悔,早知张濒有如此通天手段,当日就不该发小姐脾气跑出来,更不该把主意打到几个少爷身上,唉,真是舍近求远啊!气的宝钗姑娘银牙暗咬,暗骂张濒不知好歹,哼,要不是你张懒瞧不起本小姐,我何至于求别人?要是你稍微表露出一丝情意。我张宝钗都会甘愿为你放弃当什么皇后贵妃,哼!偏偏又多出来个沐怜雪,真是可恶透顶。

连带着,张宝钗把沐怜雪一并恨上了。一边走脑海中就反复出现张濒的可恶模样,其实她并未真的爱上张濒,只是女孩家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往往会念念不忘,兼且张濒无论长相身份,举止谈吐,手段本事,都可称得上万中无一,上上之选。自有被女孩家大起好感的雄厚本钱。

除了皇太孙比不上之外,这天下又有几人可与之比肩?亲王藩王别看身份显贵,可如今整个大明朝百姓谁不清楚?那就是一帮子猪秽而已,无非就是群高高在上的肥猪。整年关在封地里喂吃喂喝,享受荣华富贵,仅此而已,比之早年手握重兵的各大藩王,可谓是天差地远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令人联叹了。

神色复杂的朝前迈步,张宝钗置身在众人中间,沿着街道朝双狮子街走动,却突然看见男孩迈开步子朝前跑去,张宝钗一愣,和众人一起跟随男孩朝前看去。

眺狮子街如今凡然没落。不过当年可是口赫时的所在。出口戚虽已人去楼空,但遗留的亭台古树,红墙大院依旧,即使历经风雨吹袭,后人胡乱拆建,大体外观还是保留完整,见证着当年的鼎盛繁华。

墙高丈二,一处还算整洁的院子立在街口,而旁边的弄巷里,站着一个小女孩,长得眉清目秀,娇柔柔的小模样,煞是惹人喜爱。年纪不大,六七岁而已,但显得过于瘦弱,仔细瞧得话就能看出不妥。这肌肤异常雪白晶莹的女孩,其实是因营养不良导致的脸色苍白。

一身半旧不新的藏荷色长裙,梳着丫头燕尾辫,头上斜插银菩,胸前戴着寄名银锁,女孩显然是有身份的,当瞧见男孩直奔对方跑去,未等张宝钗和李安开口,一位下人凑前笑道:

“回两位主子,那宅子就是有名的何家,就是京城最是清正廉洁的何祥何大人家,呵呵小的因有个远亲在他家做下人,是以知道他家底细,主子你瞧瞧,这何大人清廉如水,官名远播,唉,却连闺女都饿得吃不饱饭,都瘦成什么模样了?我那远亲早就求我多次,还请大爷您开开恩,赏她个差事作吧

“何祥,哦,想起来了,就是翰林院学士,户部郎中的何大人?”李安砸晒嘴,没有理会下人。喃喃的道:“竟没想到,这堂堂的五品大员,居然住在寡妇街,还真是清廉的名不虚传呀。”

张宝钗意外的看了眼李安,心说他倒不是想象中的一肚子草包,对于朝中百官显然知之甚详,心中惊讶,又换上亲热笑脸,轻笑道:“妹子还要请教哥哥,这何祥大人乃是什么有名人物?。

虚心求教,张宝钗自是不知朝廷之事,李安被佳人询问,立时眉飞色舞的笑道:“那何大人可是朝中有名的清官,刚正不阿,正直刚毅,其人从知县起就一路为民做主,善于断案,爱民如子,平生最恨贪官污吏,豪强劣伸,乃是有名的何青天,他家境贫寒,事母至孝,更是屡次上书直言,参奏陛下好大喜功,耗费民脂民膏无数,气的陛下几次想要诛他,不过念在他一心为国,官声清正,是以每次轻拿轻放。呵呵,如今在户部做个五品郎中,有这位铁面无私的何青天看守钱袋子。哈哈,真是人尽其才,万事无忧啊

张宝钗不解的道:“这种好官,应该放到刑部或是当个什么八府巡按一类的,满天下抓住那些坏官,不是更好吗?”

看着佳人难得糊涂的俏模样。李安哈哈大笑,解释道:“就是因何大人太耿直了,所以才要放在户部,呵呵,这种朝廷之事,哥哥也说不明白。”

似懂非懂的,张宝钗并未追问,不过却对这何大人升起好感。扭头吩咐道:“毕竟是朝中大员的府邸,你等守在这里,本小姐过去瞧瞧

丫鬟下人齐声应是,张宝钗莲步轻移。李安见状急忙追了上去,自是得亲自充作那护花使者,两人一前一后,顷刻间就走至距离两位孩子不远处停住。

先是抬头看了眼院门正面之上的钦赐铁牌,金字书写“爱民堂”字迹古朴苍劲,使人见之心生敬意,在看一眼两边门联,更是一股子高山仰止的廉正味道,扑面而来。

“乔木风霜古,山河带砺新。

张宝钗默然,不管任凭你是何人,谁不对清官敬重有加?轻轻叹了口气,侧耳倾听,没多久即含笑点头,暗道难怪如此,果然是家传渊源,有何家小姐时时教导,难怪这乞丐似地孩子出口不凡。

紧接着听到那女孩教授了一首诗后,两个孩子开始聊起家常。听的宝钗姑娘皱起眉头,后面的李安只顾盯着她翘臀,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秀儿,这是块玉佩,哥哥给你留着。今后等你长大了,在给你。”

“嗯,谢谢文拍哥哥,杨哥哥,弄儿好饿好饿。”

“唉,秀儿忍忍吧,秀儿乖,秀儿听话。”

“可我真的好饿啊!昨晚奶奶只给了我一碗粥喝,说女孩家不做事,用不着费粮食

“这个老乞婆真是可恨。”男孩跳脚大怒,眼珠一转,恨恨的道:,“秀儿你家下人呢

女孩指着蹲在墙角里的丰年妇人,撇嘴道:,“那妈妈最坏了,老是偷着向父亲奶奶告我的状。”

“你等着,今次非收拾她不可,哼。”男孩不等女孩劝他,一溜烟的跑的没了踪影。

听到此处,张宝钗心中没来由的难过。暗怪这男孩太没脑子。手里拿着一块玉佩,也不去换些银钱给妹妹买东西吃,转身一望,指着远处一个烧饼摊子,叫道:“这位大叔,给我取来两块面食。”

李安莫名其妙,不过赶紧走过去亲自付钱,瞧得远处等候的下人们心中偷笑,又见大爷拎着吃食回来,倒也换得人家小姐一个微笑,骨头酥软的跟着走到女孩身前。

张宝钗蹲下身子,举着手中的油纸包。里面散发而出的食物香气,立时刺激的女孩小鼻子耸动,嘴馋的摇头道:“谢谢姐姐了,秀儿不能吃外人给的吃食

懂事的乖巧模样,立时惹得宝钗姑娘欢喜,母爱大发的柔声道:“几文钱的炒饼而已,秀儿乖,赶紧趁热吃了吧。”

女孩还是摇头,神色害怕的看了眼远处已经站起的妇人,惊慌的道:“谢谢姐姐,秀儿要回家了

神色意外的看了眼那个走过来的妇人。张宝钗心中大怒,指着她骂道:“好一个猖狂的贱人,哥哥,往死里打。”

二话不说,李安奉命几步上前就凡,,古时踢得妇人声惨叫,狠狠的跌倒在茬子里。嘴里迁甥川饶。

不屑冷笑,张宝钗转头又恢复亲热笑脸,伸手拉住就欲离去,吓得脸色更加苍白的女孩,连哄带劝的想喂她吃烧饼,可是这名叫秀儿的小小姑娘,紧闭着小嘴,死活不吃一口,气的宝钗姑娘不耐烦,就要强行递到她小嘴中。

女孩人小力弱。渐渐支持不住,加上饥肠辘辘,眼看诱人食物在眼前晃荡,自是抵抗力大减,张宝钗得意娇笑,动作越加用力,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

正在此时,拎着一块石头的男孩出现,老远就瞧见喂食一幕,只看得眼睛瞬间睁大,险要欲裂而出,狂怒之下扔下石头,用尽全力冲了过来,一把用力推开张宝钗,大骂道:“谁允许你给秀儿吃东西了。这是要害死她啊!姐姐是恶人,是坏人,是个下九流的小娼妇,无耻不要脸的狐媚子,没人疼有人骑的下三滥,你混蛋

暴怒欲狂,男孩混迹于市井之中,平日听得多了粗鄙下流之极的粗话,气极之下,张口就骂的诣滔不绝,他年纪不大,本身不太清楚其中恶毒含义,糊里糊涂的倾泻而出,只听得跌坐路边的张宝钗气的浑身颤抖,尖叫道:,“来人,把这个没教养的恶心东西给我绑了,重重掌嘴。”

这男孩骂人话一出口,下人们就知糟了,李安同样大怒,狠狠照着妇人肚子一脚踹下,也不管她死活,跑来过扶起张宝钗,指着跑过来的下人,骂道:,“都手脚快些,把这个小畜生给爷宰了。

一位下人吓得一激灵,赶紧按住就要挥棒打人的同伴,叫道:“万万使不得啊!大爷。这附近可都是锦衣卫啊!”

心中一惊,李安面色大变,扶着张宝钗神色变得犹豫,看的宝钗姑娘愤怒如火,她何时受过如此大辱?神色恶毒的指着男孩,诅咒道:“好,现在是奈何不了你,你等着,过几天,你就永远到宫里当一辈子伺候人的太监吧,哼。”

?刀?刀刀?刀

“唤多情,亿多情,谁把多情唤我名。唤名人可憎,为多情。

转多情,死向多情心不平,休叫情重轻!”

英国公府,内宅园子。

独坐在亭下,张濒轻轻念完这首长相思,自得其乐的喃喃自语,笑呵呵的抬头看了眼附近动静。

和他悠闲轻松的模样截然相反,远处花围里可谓是动静噪杂,但见上百名匠人在大兴土木,各式木料石料堆满附近,似乎是在盖房子,看那地基都以打好。

话说自家老爹就要归来,阖府上下欢天喜地的同时,自是得整顿下家事,张濒于是受母亲之命,成了负责监督一系列大型工程的管事人。

如今随着小一辈渐渐长大,尤其是府上小姐众多,身为一家之主的张辅夫妇,自是不能住在后园子,大太太王氏早已在前院收拾好了一处清净院子,另一头住着的,就是大爷张睿和大奶奶朱元香的梨香阁。

萧家姐妹和沐怜霜也不能老是留在翡翠轩,起先老祖宗有意大家都迁到对面伯爵府去,毕竟那里有个新修的园子,可是张濒不愿过去,眼不见心不烦的,把园子让给了二房,惹得张回夫妇喜出望外,赶紧收拾行李,几日之间,就一家子统统住过去了。

起先几个兄弟不情不愿,毕竟姐妹们都在这边,不过到底清楚那可都是哥哥护着的,自己还是打消妄念吧,遂老老实实的跟了过去。

如此一来,后园子自是宽敞不少,不过张濒不喜大家彼此相隔老远,就奉了母亲之命,按照自己的心意,设计了一系列的图纸,召来京城最有名的工匠,花费几万两银子,准备修建几个新院子。

但见泥水匠正在打地炕,墙外有人点火,查看下通风如何,这工匠自有独门手艺,夹墙之间,地基之下,都设置了层层特制材料,又用些罕见花草安放,不但美观,还不会使煤烟渗出,熏触到人,端的是技艺巧夺天工。

正看的有趣,张濒自得一笑,他设计的图纸,自是上下水管配套,梳洗间,卫生间俱全不说,里面还用的上好特制瓷砖铺就,此时已经从南洋运回来无数火山灰泥,经过匠户研究,已经发明出简单的水泥。

至于其中过程,张濒也不懂,无非提些简单建议,即使如此,这明初的工匠手艺可非同小可,还有那未失传的各种珍贵书籍,自是得以研制出一些新鲜玩意,还有跟随郑和过来的上千名南洋工匠,举凡玻璃制品,香料等一些手艺,都得以因此传入中土。

对于此等可以使人一夜暴富的生财手段,张濒并未占为己有,反而传播天下,让其在天下百姓手里得以焕发无穷生机,为国为民,想必大有稗益。

连同姚广孝等一些有见识的大臣,几番在朝廷之上驳斥一干迂腐文臣,皇帝朱沫对于增大商税,开辟财源自是默许,其中几位宁死不同意与民争利的文臣,因张濒手中掌握东厂锦衣卫,自有手段使其乖乖就范,再说此时乃是明初,远不是后世文官集团可以比拟的,顺理成章的,如今商税已经按照一年的收益,上缴额度不同的税费,至于对于后世影响是好是坏,这就不在张濒考虑之内了,还是那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谁又管得了未来百年之后的事态发展?

推荐一本都市,平步青云,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瞧瞧!,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

二于越货得别扭,即使张溺对干男女!事并未有什么尔,可也见不得一家出了两个爷们的荒唐事,尤其恶心的,就是两个爷们彼此还有一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濒突然站起,不悦的道:,“你们家事,跟我有何关系?告辞了

“唉,兄弟,是哥哥错了,别走,别走啊!”

不等张海和女眷出言挽留,张濒大步而出,穿过过道角门,就见张二狗笑容可憎的站在院子中,心中杀机一现,右手放在腰间。

不过随即张濒强行忍住,虽然二狗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到底是自己兄长种下的恶果,既然说了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可苦此刻枉做小小人?从此被他们一家子人怨恨。

不过心中警觉,张濒回头淡淡的道:”哥哥,刚才之话已经隔墙有耳。嫂子如何死了?你没忘吧?”

追出来的张海身子一颤,神色复杂的盯着张二狗,他本就不是蠢人,自然明白小妾们的话,绝对被二狗听个清楚,这人要致你于死地,狗急跳墙下,还有何事不敢做?

“留下两个人听从兄长吩咐,护住女眷安全,等事情办妥后在的去

快步而冉,张濒扔下一句话,听得亲随们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练有素的留下两位神色精悍的青年,也不管后面有人纷纷大喊留人。张濒扬起马鞭,飞快冲出弄巷。

今日见识了一段奇闻,张濒可真是自觉大开眼界,心想难怪都说皇宫乃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一个普通富户家中都如此,那些豪门世家可想而知了。

此刻天色还早,在哥哥家中并未耽掏多久,张濒策马直接回府,心中熄了去秦淮河的念头,吩咐亲随过去告知慕容珊珊,改日再陪她。

日头并未西下,园子内却以灯火通明,上千匠户还未离去,即使此时园子内依然风景如画。张濒没心思多做停留,直接朝临时居住的院子而去。

假山流水,苍松翠竹,此时各处亭台楼阁间,只是一些婆子妇人逗留,反而往日在各个园子里,草地游廊中嬉戏的姑娘丫鬟们,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爷小姐正要寻您呢,嘻嘻。

低头走路的张濒一愣,抬头一瞧,见是沐姐姐身边的小丫鬟含香,笑吟吟的立在假山前,小丫头一身翠绿缎子长裙,打扮的清新怡人,粉妆玉琢。

张濒笑道:”何事寻我?莫不是打牌缺了人手?。

捂嘴轻笑,含香上前盈盈道个万福,嬉笑道:“回二爷,昨日小姐得了一百颗西洋珠子,就分给众位姑娘打造凤钗,这不,萧家姑娘过意不去,刚巧前日园子里发了月钱。说是请客吃酒呢

张濒哈哈一笑,他原本就没因兄长家的破事恼怒,说到底,张海已经自立门户,大小也是个一家之妾,家务事轮不到别人插手,不说时下很多人家都如此荒唐,就算是丑事真的传扬出去,那也是无可奈何而已,至于什么杀人灭口,清理门户,却是想都未想过。

不过此事到底使他越加警怯,对于自己的后花园,张濒并不太过担心,很多事事先多想无用,只要今后绝不放男人进来,绝不收用放荡女子进门,多加注意即可。

两人说笑着进了老祖宗的院子,花园一侧有座二层绣楼,原本就是预备给张濒小时候住的,此时怜霜陪老祖宗睡在静心堂的暖阁中,四位妹妹住在绣楼之上,而楼下就是住着沐姐姐和萧家姐妹了。

老远就听到正房内传出嫂子朱元香的笑声,含香忽然脸色一红,调皮的笑道:,“二爷,别看大奶奶此刻笑的开心,头前还担心大爷在外头鬼混呢!”

“人小鬼大张濒低头笑骂道:“真以为妓子担心?你岂知她的手段,别说只是分开一个月,就是分开一年,哥哥也别想背着她勾三搭四

“为何?。含香年纪不过十四岁,却是园子里容貌一等一的娇美可爱,要不是怜霜从天而降,论起来,所有小丫头里,就属她姿色最是出挑,就是比之自己院子里的几个,基本也是相差无几了。

看着她羞涩的好奇模样,张濒笑道:“大爷身边的书童亲随,早被姓子收拾的服服帖帖,都已经投敌叛变好几年了,哈哈,一举一动都在自家太上的掌握之中呢。”

“原来如此,嘻嘻

含香似懂非懂的低下头去,神色鬼鬼祟祟,不时偷偷轻笑,气的张濒指着小丫头,笑骂道:“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这才多大?就想着替你家小姐谋划了?嗯,今日可是露出马脚,原来含香这是思春了,哈哈

又气又恼,含香立时不依跳脚,园子里娇养丫鬟,她们都是十六七岁之后,方考虑嫁人的羞人事,即使心中有几分情愫,到底不当千。该子样的恼道!“只爷,你胡说,看人家怀理气哼哼的跑进屋去,笑的张濒捂着肚子,叹道:“果真是什么里请安,花厅内自是一大帮女眷都在,见到教二爷过来,顷刻间人人欢喜。张濒笑嘻嘻的走到母亲身边,王氏嫌他一身脏兮兮的,笑道:“快去洗个澡,多大的孩子了,还不懂规矩。”

老祖宗搂着怜霜,笑眯眯的光顾着盯着孙儿看,其她人都是含笑不语,倒是朱元香不嫌弃,挺着肚子上前搂住张濒,笑吟吟的道:“头前太太还埋怨兄弟大了不争气,屋里就没个收用的,这会子到是看小了,要媳妇说呀,今晚就让沐姑娘伺候他睡觉得了,人家郎情妾意的,总是守着礼,哪像是个豪门子弟?”

“你这死丫头,没个嫂子样,哪有这么教坏兄弟的?”老祖宗当即笑骂,沐怜霜迷迷糊糊的问道:“平日总是睡在一起呀,哥哥睡外间,我和姐姐睡里间。”

哄堂大笑,惹得几个长辈笑的眼眶湿润,叹气摇头,丫鬟们背过身去放声大笑,朱元香笑的前仰后合,吓得张濒赶紧搂住她,惊得萧家妈妈上前,生气的道:“这孩子小有了身孕都拘不住,哎呀,别笑了,小心闪了腰。”

生怕张濒一个爷们举动大咧咧的,护不住朱元香,萧家妈妈帮着伸手搀扶,几个丫鬟见状,同时笑着上前。朱元香心中甜蜜,面上犹自取笑道:“大家都瞧瞧,还是咱家孩子老实乖巧,沐姑娘既然不顶用,那就让紫莺小嫂子去陪睡吧,哈哈。”

众人大笑中纷纷笑骂,紫莺气的无可奈何,没事就被人取笑。都成了惯例,唯有跟个鸵鸟似地敲打老祖宗肩膀,红着脸不说话,大太太王氏看不过眼,笑骂道:“赶紧把你家主子拖走,成天就数她煽风点火的,搅得家中不安宁,快,罚她三日不许过来,每日灌她三大海碗的油腻鸡汤。”

“对,时,可不能轻饶了她。”老祖宗立时跟着起哄,只吓得朱元香花容失色,连声讨饶。

“哎呦小嫂子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那三碗鸡汤下肚,还不要了我的小命,求老祖宗和太太开恩呀,哈哈。”

指着犹自不甘示弱的朱元香,气的老祖宗和王氏无可奈何,周太太和周妈妈不时大笑凑趣,一姐正在沐浴。您自个先坐会儿吧。”“好,屋里还有谁在?”

入画瘪着嘴,气道:“今日两位姑娘做东,她们嘴馋,都跑去了,就剩婢子一人伺候小姐。”

心中一喜,张濒清楚入画心直口快,绝对不是故意设计,笑道:“正好我身子在外头染得脏了,入画,帮着爷看着点。”

“啊!”捂嘴低呼,入画心中又羞又喜,急道:“二爷,您就不怕恼了小姐?”

“呵呵,吓你呢,不过倒是要捉弄一番才行,少不得偷看几眼。”

张濒并未隐瞒入画,这丫头贴身服侍沐姐姐十几年,不说她们彼此情同姐妹,按照规矩那是定要跟着陪嫁的,自是闺房之乐不用避着她。

心中雀跃,入画刚刚只不过是提醒一下,她自是巴不得二爷和小小姐亲亲热热,红着脸点头,再不好意思面对张濒,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这边张濒抬脚进屋,轻轻关上房门,屋里空间不大,四周摆设倒是很熟悉,显是从翡翠轩搬过来的。进了里间,因并没有修建洗漱间,一具绘着仕女图的紫檀木大屏风立在当中,隐约能听见泼水的动静。

料到后面放置着大浴桶,张濒蹑手蹑脚的走前几步,从屏风一侧,还能瞧见一只春凳上,摆放着几件衣裳,其中最上面一件轻如蝉翼的绯色肚兜,看的人格外热血沸腾。

并不想偷窥过久,毕竟沐姐姐面嫩,张獭探头一瞧,整个人立时呼吸险些停顿,嘿嘿傻笑,但见一袭轻纱的沐姐姐,如芙蓉出水般光彩夺目,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炎热目光迅速扫过半隐半现的玲珑娇躯,挺拔椒乳粉粉嫩嫩,羊脂玉似地舰丽肌肤,色泽娇嫩光滑,端的是吹弹可破,下面修长令人窒息。

“嘿嘿,没想到妹妹在里面,嘿嘿。

“哼,起着坏心思吧?我的濒二爷。”

沐怜雪俏脸绯红,刚刚沐浴过的躯体全线飘红,好似新录大虾,粉红之色使人垂涎三尺。

秆紧背讨身去,堂堂蜘:爷欺负自家相妹,哼,真儿沐怜雪强忍着羞意,冷哼道。

张濒哪会在意沐姐姐的指责。这几年风雨不误的勤练武艺,算是彻底有了用武之地,但见一招好似天外飞仙的双龙探爪,迅如闪电,立时握在一对滑腻馨香。

萍不及防下,门户大开的被小贼偷袭碍手,沐怜霜大羞,气的推搡好似铁柱般的濒二爷,恼道:“喜欢就来欺负我,不喜欢几天都不见人影,当我是什么了?”

万分留恋的收手,张濒不见羞愧的笑道:“你身边时刻有人,过来了也是两两相望的,还得强忍着

“你险些被张濒气死,沐怜雪芊芊玉手抬了下对方额头。气道:“成天一脑子龌龊,谁让你光想着那羞人事。”

“守着个大美人,碰不能碰,摸不能摸的,都快憋死了。”

心中无来由的欢喜,沐怜雪自知濒儿从不瞒她,柔声道:“真的?还未让书莹伺候?。

好似个孩子得不到玩具一样,张额无趣的道:“没呢,倒是叫她品过一回箫,在未碰过她一下

本就绯红一片的脸蛋,立时越发红艳,沐怜雪不过十五岁,自是不喜房中事,本来愿意满足濒儿一回,可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小姐,无论如何不能婚前逾越,这既是一个姑娘家的骄傲,也是本身的做人底线。

但毕竟心疼张濒,又听说他为自己守身如玉,心中更是欢喜无限,想如同自家这样的豪门世家,哪个少爷成亲之前,没有用过几个丫鬟?张额已然是格外难得了。

就算是心中再不喜欢别的女人亲近他,不过沐怜雪还是得为男人着想。毕竟任她聪慧无双,也有其自身局限,说到底,只是一介古时的大家闺秀而已。

那恶心人的吹箫,沐怜雪满腹才华,自是知晓一二,但她却是万万不会委屈自己的,各位看官您想,但凡是明媒正娶的夫人,永远不会像地位低等的小妾一样,委屈自己去满足男人,这处境不同,想法自然不同。

两人亲密紧挨着,又是异性机吸。又是少年情热,不知不觉中,彼此拥抱一起,沐怜雪意乱情迷之下,苦苦守着灵台一丝清明,强忍着身子娇软无力。呻吟道:“要不叫入画进来伺候你,濒儿,求你了,放过我。”

搂着软玉温有,张濒大感满足,也知道不能强迫佳人,轻笑中放开手,摇头道:“算了,再忍忍吧,没什么大不了。”

他越是如此说,沐怜雪就越是觉得过意不去,她深知张濒胆大包天,生怕在外头被哪个美人勾引,那还不如眼皮底下来的放心,嫂子朱元香的时刻教诲,倒是谨记心头。

正要唤入画进来,赶巧外头传来紫莺的声音,听的二人面面相觑,羞得沐怜雪顾不得被张濒瞧在眼里。忙不迭的褪去纱衣,一丝不挂的弯腰拾起春凳上的肚兜,匆匆换上。

。二爷?沐姑娘,你们在哪?”

眼看来不及把衣衫都穿上,心急如焚的沐怜雪。心中一动,反手又把纱衣披上,就见紫莺走了进来,一见里面火辣场面,脸色大红,吓得叫道:“啊!对不住,对不住,不知你们在,哎呀!”

一跺脚,紫莺捂住脸就要离去,却被抢上几步的沐怜雪一把抓住,回头冲惊讶的张颧,怒道:“今日不收拾了紫莺姐姐。濒儿,我就再也不睬你。”

使劲一推,紫莺惊啐中倒退几步,就听见张濒大笑,伸手把自己搂在怀里,一双大手用力,死死搂住。

对于紫莺,沐怜雪极为放心。先不说姐姐为人温柔本分,善解人意,最重要的,她还是老祖宗离不得的,年纪又大,已经过了十八岁,自是不能和自己争宠。

心思复杂的笑着离去,可把个紫莺吓得魂飞魄散,更是察觉年轻男人的火热躯体,透着单薄衣衫传来阵阵雄性气息,尤其是在胸前作恶的大手,一阵阵羞人的刺激汹涌而来,想那紫莺芳华正茂的年纪,正是含苞绽放,叠待采摘的好时候小如何能忍受濒二爷的霹雳手段?

张濒心中很为难,并不是不想亲近紫莺。实在是地方不对头在浴桶中当着外面沐姐姐的面,怎能真的占有紫莺姐姐的处子之身?

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张濒不能过于肆无忌惮的放纵自己,这不是对敌人时的冷酷无情,可以不管不顾,面对感情深厚的佳人,即使是张濒,一样有其顾虑。

怀里佳人依然在死命挣扎,张濒凑近紫莺耳边,笑道:“好了,能不能善了这事,还得看姐姐愿不愿意配合。

紫莺一愣,羞怒之极的脱离张濒怀抱,怒道:“你们两个胡闹,干嘛要牵连到我身上?二爷,你要是真的想欺负婢子,婢子绝不反抗,但从今之后,别再想碰我一下,宁死也不会从你。”

心中惊喜,张濒霎时品味出紫莺话中深意,就是紫莺同样脸色大羞,暗骂自己心急之下不要脸,但四川品”隐藏心里的情意。到底是被愚二爷知晓了。再也无法气势汹汹的指责张濒,紫莺额头红痣越发鲜红,她长得本就不同凡俗,这羞怒之下。更加娇艳动人。

伸手抚摸紫莺光滑小巧的下巴,张濒笑道:“自然不会欺负姐姐,不过嘛?”

顾不得被占便宜,紫莺气势全无的喜道:“不过如何?只要不是那件事,什么都依着你

倒想被玉人品一次箫,不过紫莺心高气傲,恐怕那样不亚于占了身子,定会拼死抵抗的,张濒只得退而求其次,指着浴桶道:“嗯,伺候我洗澡吧

温柔轻笑。紫莺立时柔顺点头,她早年就服侍过张濒洗澡,此刻轻车熟路的,倒是不觉害羞。当下好像个姐姐一样,帮着张濒脱衣,等看到濒二爷那狰狞暴怒之物时,吓得捂住小嘴,红着脸取笑道:“不知羞,真是恶心东西

到底是十八岁的姑娘家,又是丫鬟身份。伺候主子乃是天经地义。紫莺故作大方的不当回事,只不过动作小心翼翼,眼神更是不敢随意往下瞧。

慌慌张张的把张濒推进浴捅里,紫莺挽起衣袖,伸手试了下水温,疑惑的问道:“有些凉了。咦,莫不是沐姑娘用过的?”

张濒苦笑,点头道:“那是自然,刚才也是碰巧遇到她洗澡。正闹着呢。就被你闯进来了

“哼,你指不定如何想的。只怕八成是故意的,唉,要不要把水换了?都用的脏了。

“不用了。凑合洗洗得了。等晚上在洗一次

点头笑笑,紫莺脸红心跳的拾起沐怜雪丢弃的浴巾,帮着张濒搓背,动作轻柔细心,只是顾忌着被水溅湿春衫,离着浴桶有些远。不免动作间显得吃力。

“哼,好呀!濒儿你竟敢不听我的吩咐。”

两人同时抬头。就见笑吟吟的沐怜雪站在屏风边上,身后还立着个红着脸的入画。

紫莺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扬眉慎道:“你们小两口胡闹,却临了欺负旁人,“哼!”

既然都被瞧见了,紫莺心中反而平静下来,落落大方的任人观赏,再说伺候少爷洗澡,遇不遇见旁人都一样,即使被太太们撞见一丝不挂的贴身服侍,一样不会被见怪,顶多被骂不知几句廉耻而已。

一位算是姐姐。一个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丫鬟,沐怜雪没有什么顾忌,这闺房之中大体家家如此。笑着上前,指着红着脸的入画,命令道:“死丫头,把衣服统统脱了小在伺候紫莺姐姐脱衣。”

入画瞬间僵化。紫莺羞涩的怒道:“为何要脱衣?凭什么你不脱?。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对方乃是主子,再说她们平日彼此交好,原也不分什么尊卑身份,这女孩家相处,只要不是身边丫鬟,对于外人大抵都是如此。

悻悻的瞪了眼张濒,暗骂真是便宜你了。沐怜雪抚掌嬉笑道:“那我和姐姐都褪去外衣,让入画光着身子伺候濒儿,姐姐看可好?”

暗骂一声荒唐,紫尊不可置信的抬头仰望沐姑娘,只觉得今日的她有些诡异?大异平日端庄稳重的做派。

清楚紫莺的想法,沐怜雪神态间不见一丝扭捏。悠然说道:“大家今后早晚都是濒儿的人,满足自己男人的需要,本就是咱们的责任,紫莺姐姐面嫩。怜雪不敢强迫,但入画不同,去吧,用你的手口去满足满儿。却不许真的做了羞人事

剩下三人目瞪口呆,即使是张濒,心中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他哪会察觉不出沐姐姐的良苦用心?再说此等美事,哪会去舍得拒绝?

当下入画混混僵僵的脱去衣衫,沐怜雪大大方方的脱去外衣紫莺无法,虽说可以直接走人,但沐姑娘明确无误的立下规矩,今次要是不从的话,那今后就根本没有指望了!

一咬朱唇,心中凄苦,紫莺还是默默的脱去衣服,即使张濒和沐怜雪心中不忍。但都硬起心肠不去理会。今次要是不逼的姐姐坦诚相见。真说不准日后,自觉年纪太大。配不上张濒的她,会不会从此孤独一生。

也是老天撮合,要不是紫莺无意中撞见好事,心慌意乱的被人陷害,惊慌失措的心智蒙蔽,还真没法使她乖乖就范,后来得张颗放手,心中激动感激之下,自是欣然服侍沐浴,结果肌肤相亲的,又被沐怜雪悄然闯进,这连番刺激之下,可谓心房大开,自卑的心结悄然开解了。

当仅有一件肚兜遮羞的紫莺俏生生而立时。别说看的张濒两眼冒火,就是沐姐姐同样赞不绝口,入画则羞得无地自容,一只手捂住一对小慢头。一只手捂住下身。

三女一男。原本面嫩的女孩家气势大涨,彼此互相取笑一番后,紫莺和沐怜雪恢复常态,既然事已至此。这同嫁一夫的命运可谓是铁板钉钉了。

二秘事即使在隐秘。在使人天限向往,大感神秘,真引坐懵时刻,其实往往不如想象中的复杂难解,想象中的不好意思。

一时间,浴桶之侧,真是春意无边,最令张濒大开眼界的,就是粉红圆润的修长,那上面交汇处竟然不是长到膝盖的孺裤,或是四四方方的布质裤衩,反而是一条细带系着的小小三角裤,造型香艳性感,令人喷血。

万般感谢张宝钗,她发明的绸缎小裤头,不但轻薄美观,舒适耐用,连同那一对乳罩,轻纱面料的情趣睡衣,此时早以风靡整个园子,几乎真的如宝钗梦想,成了风靡于贵族妇女之间的新奇玩意。

只可惜,这时代凡是女人都会针织女工,手艺高超的不知凡几仿照送来的礼物,全都按照自家心意,重新缝制的贴身内衣,样式自然各个不同,用料有多有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绝不穿假手于外人的,除非是自己的丫鬟亲手绣制的。

因起码还穿着贴身肚兜,紫莺并未太过羞涩,今日被逼到了万丈深渊,平日面对的取笑话一语成真,心中真是百感交集,自己都不知是喜是苦。

没有名分,或是抬举做个委屈姨娘,其实永远是丫鬟们挥之不去的梦魇,即使成天想着飞上技头的势力丫头,其讯心凄苦忐忑,远不是表面上的满不在乎。

不过到底深知张濒秉性,紫莺为何放着整个张家的爷们于不顾?凭她的姿色身份,就是嫁给庶出少爷,虽然有些勉强,但到底不是不可能之事,却偏偏不屑一顾,就是因为张濒尊重女人的磊落性格,才是彻底打动紫莺的唯一希望。

想起和二爷相处的点点滴滴,紫莺嫣然一笑,当年即使是性子温柔的宝少爷。还有极为体贴人的文少爷。或是其他嘴里总是甜如蜜般,好姐姐长,好妹妹短的小主子们,别看人前永远一副喜爱丫妾的奉承小意,使劲花样的哄人开心,但就如海市蜃楼一样,虚无缥缈。

失了身心之后,或是往往为了一件微不足道,不顺心的小事,顷刻间就翻脸无情,轻则全不顾念往日情分,任意责骂踢打,重则劈头盖脸的臭骂,甚至是命人拖出去重打,因这而重伤身亡的就有好几个。如此不拿丫鬟当人看的真实嘴脸,早已使姐妹们心灰意冷。

张家有名的惜花之人张文,看似平日柔情蜜意,风度翩翩,才高八斗,就算是此刻,在府上依然迷到了无数少女,但他去年的一件隐秘事,却早已使长房这边的姐妹们。看透他的无情无义,十三岁时搞大了丫鬟紫月的肚子,就因为怕受到长辈的责骂,竟然狠心的命人送来一副虎狼之药,生生把紫月连同肚子的胎儿整死,如此心狠手辣,真是令人恐惧万分。

另一位如水一般的宝少爷,到是没有坏心肠,本来使人心生好感,乃是一个知冷热的惜花之人,花前月下,善待女孩的如意郎君,原本没有一个姐妹不喜欢他,即使后来濒少爷恢复神智,一段时间内,宝少爷还是大家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但后来却万万没想到,这位天生痴情的少爷,竟然是个没有任何担当的,就因和母亲身边的丫鬟说笑嬉戏,事发后那丫鬟被活生生打死。他却只是躲到老远掉了几滴眼泪,还有和丫鬟晴云只是相处的亲密一些,被太太朱氏得知后,生怕他耽误学业,而大骂睛云乃是个祸害少爷的狐媚子,命婆子把人给重打后撵了出去,最后心气极高的晴云受不得如此大辱,悲愤之下投了井,事后咱们的宝少爷无非是烧了几柱香,祭拜一番了事。郁郁寡欢几天,就又没事人似地跑来找大家玩耍,如此做派真是由衷令姐妹们齿冷心寒。

唯有濒少爷,似乎永远不奉承任何丫鬟,永远是一副既亲和又疏离的模样,却令无数姐妹暗暗心折。因为在他小小人的身上,你看不到高高在上的主子嘴脸,永远感受不但令人痛彻骨髓的鄙夷,更加不用担心翻脸无情的丧尽天良,反而更让人感动亲切。

在对待身边丫鬟的态度上,他的态度更是令人震惊之至,任是谁人都不许欺负姐妹们,就算是老祖宗和老爷夫妇,一样不许指责半句,一个小孩子瘦弱稚嫩的肩膀上,竟有如斯冲天豪气,可谓是立时倾倒整个。园子内的所有丫鬟,无人不爱戴他,也因为有了濒二爷,大家的命运从此彻底改变,起码自己能掌握住未来人生,再不会听天由命的红颜漂泊,只此一项善举,如何不使姐妹们彻底人心归附?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喜欢濒二爷,喜欢和他一起玩耍,一起聊天,但却没了非分之想,天长日久之下,起码长房这边的丫鬟,大多没了高攀二,叭二思,众此年小行下敬,姐妹交心,罕姚的没有训楼其他少爷,人人安于现状,期待着能寻觅到真心良人,从此恩恩爱爱的走完一生。

紫莺眼眸迷离,看着戏水闹做一团的三个人,心中暖意流淌,暗道自己恐怕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了他吧,只是自卑自家身份,宁可终生不嫁,也要默默陪伴在他身边啊!

收拾心情,正好一团水花泼到紫莺脸上,立时惹得她一声娇笑,投入其中,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欢快气氛之中。张濒并未察觉紫莺的一番感受,此时心中偷笑,一边目光乱扫,无边美色实在是太过刺激,一边偷偷分析她们的内心性格,沐姐姐和自已一样,喜好白色,那小小绸缎内裤上,点缀着粉红色花瓣,估计佳人性子洁白无瑕,还带有少女对未来的梦幻期待。

入画人如其名,散落在地上的肚兜和底裤一体的嫩绿色夹带着粉色镶边,绣的是梅花图案,一来符合丫鬟的身份,不管是粉色还是梅花,又有着身为小姐贴身丫鬟的巴份傲然。

最令人大跌眼镜的,就是紫莺姐姐了,不但不是想象中成熟少女的大红,更不是丫鬟惯用的绿色,竟然和沐姐姐一模一样,只是白的彻底,白的一尘不染。

古时少女对于身材同样异常重视,不说这时候运动量不又不乱吃垃圾食品,大鱼大肉,油腻之物基本不动,身体大多偏瘦,早晚用熏香药材清理肠胃,沐浴时用香精制作的精油涂抹身体,讲究的就是一个白玉无瑕,身体娇嫩的连个疤痕都没有,倒是出乎张濒意料之外,原以为古时女子身材矮小干枯,一如清朝时的那些照片,可没想到,竟然漂亮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五色迷离,粉光处处,三个女孩互相之间推推搡搡,最后还是入画委屈的嘟着嘴,跳入木桶中,三女嘻嘻哈哈的替张濒清洗身子。

好似大爷一样的享受,不过却不许男人碰触美人娇躯,入画细心之极的捧起昂大之物,三位少女此时方惊呼,就见濒二爷的那物上竟然托着一个银坨子,惊得彼此面面相觑。

已羞得难堪之至,沐怜雪当先大笑,立马转身逃走,紫莺紧跟其后,还不忘俯身拾起散落的衣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却是苦了入画,被忍耐不住的张濒一把摁住,强逼着姿色秀气甜美的小丫头,整个,人泡在水里,把个巨大东西直塞入喉。

吞吐舔哉,整整半个时辰,随着张濒心满意足的一声呻吟,累的已经麻木的入画,媚眼如丝的瘫倒一边,张濒心疼她受累,急忙跳起,一把捞出轻飘飘的少女,大步而出。

外间空无一人,两位无良少女早把怀中的可怜丫头忘到脑后,张濒把入画放在炕上,拽过来一床锦被,体贴的道:“休息一会儿吧,暖暖身子在出去。”

神色满足,乖巧的点头,入画甜甜一笑,哪还有平日直爽的小模样,惹得张濒低头在她嫩脸上亲了一下。

反身走回里间,把入画的衣物抱出来,光着身子的张濒没等苦恼,就发现炕头上放置着一整套干净衣衫。显然是心细如发的沐姐姐准备的。

穿好衣物,张懒陪着入画说了会闲话,这才出了绣楼,顺着诱人的食物香气,一路走到老祖宗的花厅内,就见丫鬟们正在摆放各式菜肴。

老祖宗身前的八仙桌上,菜色格外不同,虽说没有自家厨娘的好手艺,能把个普通食材做出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出来,却也是琳狠满目,色彩搭配独具匠心。

一看就知道,都是出自萧家姐妹的手艺,四碟鲜果,四碟点心,四碟小菜,一碟酒糟头鱼,一碟熏醋鸭掌,一碟清蒸乌鸡,一碟小煮稣鱼。

羊角葱爆炒的核桃肉,炖的鲜香的大聪鱼,脖腊过的肥鹅脖,色泽鲜艳的狮子头,一瓷盆的鱼丸汤,一瓷盆的樱桃肉,一砂锅的八宝鸡尖汤,一砂锅的素菜奇珍,真是色香味俱全,无一不是老百姓的家常菜。

不说张濒瞧得食指大动,老祖宗和王氏都是大为动容,笑呵呵的朝萧家妈妈赞不绝口,闹得嫂子朱元香嘴馋,她这些日子食欲不振,此刻倒是感到饥肠辘辘,立时拾起一双象牙筷子,也不顾餐具酒水没上全,和个怜霜一起。聚到一堆偷吃起来。

张濒眼馋,看了眼在远处下棋的姐妹们,听着大家不时娇笑,伸手抢过怜霜的手上筷子,在小丫头连声不满下,嘿嘿的夹起一块鱼肉,眼疾手快的躲过怜霜逆袭,美滋滋的放进嘴里。

了午人用讨晚膳,萧家姐妹的好手共,赢得了称赞亢伏,朗位女孩美滋滋的相视一笑,神态乖巧的连声道谢。

其后丫鬟们上前收拾残局,各人忙着洗漱,又摆上香茗蜜水,众人坐着相互说些家常。整个花厅其乐融融。

饭后得散步消食,老祖宗晚上兴致不错,领着一大帮女眷去了藏春阁,那里备有各式骨牌,双陆棋牌。

朱元香不甘心大权旁落。拉着三姑娘张可儿打理家事去了,毕竟是将来要嫁出去的小姐,至于沐姑娘她到不担心,以兄弟张濒的性子,绝对不会任由妻子劳累的。

姑娘们不愿意跟去,和贴身丫鬟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商量着晚上到何处玩耍。

这几日天气越发暖和,又因白日园子里有外人进出,趁着晚风送爽,到处散心也是好的。

花厅内。紫莺和丫鬟们,忙着支燃熏香,一屋子的菜香味,久了会令人不舒服。

明月高悬,清冷月光洒下,英国公府内外灯火通明,无数大红灯笼把园子点缀的红光闪闪。

院子一侧,舒服的任由轻风拂面,张尝看着进进出出的娇俏身影,身边的周氏轻声道:“海少爷刚刚派人过来,说他不忍心处置那什么叫做二狗的书童,求二爷帮忙。

想起当年张二狗跑来时的稚嫩模样,那雨中一幕至今还历历在目,可惜早已人事已非,真是留他不得了。

“吩咐海龙过去,给二狗一个痛快,临走时有什么遗愿,都满足他

毕竟大家有过交情,也算是最后一份心意,张颧语气决绝的嘱咐道:“至于他家的破事,今后我不会再管了,告诉兄长,好自为之吧”。

“那好,这就去按照二爷的吩咐办。”周氏轻笑点头,忽然媚态万千的小声问道:“爷,晚上刚换的新裙子,好看吗?”

看着美妇人一身簇新的墨绿色小碎花长裙,尤其是并未给孩子喂过奶。胸部依然挺拔。周氏个头不算高,身体有些略微发福。不过张颧见识过她赤身时的模样,胸大臀肥,却绝无一丝赘肉,不消说风韵犹存,不到三十岁的年龄,还处在女人一生中最灿烂的黄金时段。

想起沐浴时的无尽风光,张濒强行把二狗一事压下,即使没有什么心情,但一连多日冷落周氏,还是得抚慰一番。

“我瞧着书董都穿那新作的贴身衣物你里面穿的什么?”

张濒还真有些好奇,忍不住出言询问,听的周氏心中一荡,瞅了眼没人注意这边。站立地方漆黑一片,连个灯笼都没有,遂大着胆子的嬉笑道:“奴家可不喜欢那玩意,里面呀,什么都未穿呢,嘻嘻。”

黑暗中看不清楚个究竟。不过张濒能猜到,八成周氏是在骗人,是在诱惑自己的,失笑中伸手一探,摸了几下软绵绵的双峰,笑道:“晚上到我院子里来,给爷好好看个究竟

周氏心中惊喜,忙不迭的大点其头,再不敢呆在此处和二爷勾搭,吃吃荡笑中快速离去。

寻思了下如何跟沐姐姐交代小总不能苦等几年方能亲近女人吧?张濒拿不到主意,就看到从屋中当先出来几个提着宫灯的丫鬟,随即姐妹们盈盈而出。

沐怜霜一出来就东张西望,当看到张濒慢慢从阴影中走出,立时挥手叫道:“大家要去干娘那里小哥哥陪我们一同过去吧?”

“好,该过去看望下婶婶。”

自从婶子李氏搬过来后,她儿子张杰却是留在伯爵府,跟着几个兄弟白天去族学读书,夜晚回自己院子里睡觉,其人少年老成,早就不依赖母亲了。

过来之后。李氏基本上足不出户,更不曾出来闲逛,除了清早过来静心堂请安外,整天都躲在院子里。

担心婶子孤独,不习惯这边生活,以至于心情积郁,张濒对于姐妹的提议。自是欣然同意,当下众人一路说说笑笑,直奔静心堂后方而去。

李氏的住处是她自己挑的,选的地点远离众人,好似一方幽静之地,孤零零的一个院子,原本是太太王氏闲暇无事时,过来修养身心的佛堂。

偌大的院子只有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古色古香的稻草房,因人气稀少,格外显得冷清寂寞。

闻讯得之有客人拜访,李氏急忙迎了出来,喜道:“难为你们还来看望。快,都进屋去

过来的丫鬟不用吩咐,立时散去帮着烧水沏茶。其中几个丫鬟拎着食盒,笑吟吟的自去灶房,而姑娘们含笑道个万福,结伴进了李氏的闰房,唯有张濒被婶子伸手拦住。

“濒儿,婶子想拜托你件事。”

看着婶子神色有些为难,今日李氏一身钗裙布衣,不施粉黛,却依然难掩其清丽淡雅,身段修长纤瘦,如画般容颜上,隐约有一丝

“莫不是担心杰兄弟?呵呵。婶子放心吧,侄儿已经安排好了,过几日就让兄弟去国子监读书,并在那里住宿,不会受一点委屈的

李氏大喜,她最牵挂的自然是张杰,就怕那些本家兄弟教坏了自家孩儿,这日日夜夜不在身边看管小委实放心不下。

连声道谢,李氏终于放下心事,立时整个人容光焕发,急忙伸手请张额进屋。

一进屋,一股子说不出的清香迎面而来,张濒抬头随意打量,但见屋中都是些用旧的家具器物,过道走廊,桌椅之间,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显然婶子是个爱干净的,几只乳白瓷瓶上插着数支鲜花,放置在窗台上,屋卫装饰清雅整洁,一些自作的漂亮小玩意,书画等物,摆放的位置独具匠心,把个闺房妆点的落落大方,又俏皮可爱。

不消说张颗暗暗称许,有些感慨,姑娘们早已四处观赏,人人赞不绝口,观其屋一派秀外慧中,整洁温馨,这主人家不问可知,绝对是一位心有千千结的雅趣之人了。

没用多久,李氏亲自端着茶水款款而来,不好意思的道:“家里简陋,倒是怠慢了贵客。”

怜霜急忙跑过去帮手,其她姑娘一窝蜂似地紧跟而上,吓得李氏苦笑道:“姑娘们自去坐好,来者是客,再说你们身子娇贵,可万万使不得

嘻嘻而笑。沐怜霜可不管旁的。抬起小手就要争抢,正在背手欣赏字画的张懒,扭头笑道:“婶子依着她们,您是长辈,怎能由您来伺候晚辈?”

手中木盘早已被怜霜抢走,姑娘们轻笑中帮着摆放,看的李氏无奈,只得由得孩子们,在看看一个个粉妆玉琢的可爱模样,心中欢喜。

情不自禁的,李氏目光总是停留在举止娴静大方的沐怜雪身上,又看了看最是顽皮活泼的小丫头怜霜,笑道:“怜霜你慢点。别把手烫着。”

对于这位举止优雅,长相绝美的婶子,姑娘们人人仰慕敬重,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愁的清静惯了的李氏,一时间头晕脑胀。只得耐着性子哄她们。

丫鬟们又送上来几碟子鲜果点心,却都是自家带来的,谁都知道李氏生活清苦,连园子里的供奉都不收,只是收下视为半子的张教每月一份钱粮,又要供养儿子读书,又要节俭度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以前张濒不喜欢对面一家人,以至于从未过去看望过婶子。今具一见真实情形,自是心里火光,他最是见不得亲人受苦,不由得暗骂自己粗心大意。

指着那些恐怕还是当年嫁妆的家具,怒道:“留着这些破玩意做什么,就算是婶子思念叔叔,可也用不着如此委屈自己吧?”

好没来由的发火,吓得姑娘们急忙站起,李氏见状忙走到近前,含笑道:,“倒不是思念他,只是一个孀居之人,清清静静的惯了,粗茶淡饭的日子很好啊!婶子一个人过活,只求温饱足以

“那不行,我张濒的亲人,就是不享受荣华富贵,可也得过的丰衣足食,这些东西都得仍了,一件都不许留

姑娘们神色意外。还从未见过张濒无缘无故的发怒,人人闹得一头雾水,不过一想起他和婶子的母子情分。随即心中释然。

而李氏则顿时慌了手脚,她心中虽然感动,还是板着脸,气道:,“不行。这都是用过多年的心爱之物。怎能都弃之,濒儿,难道婶子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一声冷哼,张濒怒气冲冲的指着四周,没羞没臊的叫道:“有我无他,有他无我,婶子是爱我多一点。还是爱这些死物多一点,想好了在说

立时被气得哭笑不得,李氏心知侄儿一片好意,可又真的舍不得用了多年的老物。其实她对于丈夫的印象早已模糊,不过她为人念旧,心肠又软,不免立在那里左右为难,心里气苦,却偏偏无言以对。

眼看逼得绝美婶子就要落泪。张濒马上唤作一副孩子模样,嬉皮笑脸的道:“不扔也行,但婶婶必须依着我的心意,怎么样?”

李氏大喜过望,含笑点头。眼眸中满是疼爱,对于眼前的侄儿,可谓是视若己出,毕竟是自己奶过的亲人。

却未发现远处的姑娘们,各个捂嘴轻笑。沐怜雪摇头失笑,忍不住瞪了张濒一眼。

。那好。我也要求不多,只要三件事依着我就好,不知婶婶应允否?”

“这孩子,三件就三件,不过不许太为难婶子

李氏反应极快,笑吟吟的为自己预留后路,省的孩子逼着自己为难,尽管对方乃是一份好意。

纹第件事嘛,就是得过几日搬到我院子附浙,起码圳夕相见,嗯,还得没事就陪侄儿吃饭,婶子当年喂养过我,也该孩儿孝敬您了。”

低头深思,李氏心中一叹,虽是觉得有些不妥,但终是却不过孩子一片孝心,暗暗打定主意,一等他成亲之日,就搬到外宅和儿子团聚,一个孀居在家的寡妇,可不能连累孩子的大喜之日。

姐妹们闻言大喜,尤其把怜霜欢喜的上前依偎在李氏怀里。亲亲热热的抱住干娘。

李氏多年来清清冷冷的一个人生活,还得日夜堤防二老爷一家老少,早已是身心疲惫,她做梦都未想到,自己还有遇上得亲人衷心关怀的时候。

眼眶一红,李氏感叹中默默垂首,伸手把怜霜死死搂在怀里。

张濒最是见不得流泪,见状急忙嬉笑道:“这第二桩事嘛!嗯,婶子当年可是名闻家乡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正好我们成立了诗社,就邀请婶子加入,还得做个执事才行。”

这话一出口,可谓是人人喜动无限,十几岁的女孩子家,正是喜欢热闹的时候,兼且都对甘于清苦的婶子心生仰慕,顺便又能壮大诗社,真是各个求之不得了。

面对女孩们抚掌叫好,李氏抬手用一方洁白汗巾擦拭眼角,洒脱笑道:“加入诗社可以,可那执事如何解释?”

李氏心思灵慧。隐约间略微猜到张濒的深意,却惊讶发现,此刻沐姑娘走至侄儿身边,亭亭玉立的无双佳人,令人由衷羡慕,看得心中喝彩,暗道真是好一双金童玉女,真是天赐良缘。

轻轻施礼,沐怜雪极有默契的和张濒相视一笑,扭过头来,正色说道:“婶子,诗社虽但却五脏俱全,侄女们同是非常认真的可不只是闲暇时的即兴之处,将来可是要大展宏图的。”

说道这,沐怜雪微微一顿,自己都觉得脸红,暗怪陪着濒儿胡闹,自己都不要脸的学会骗人了,瞪了眼躲在李氏怀里做鬼脸的死丫头,轻笑道:“成立诗社,自然得分派职司,现如今,社长乃是三姑娘可儿,本侄女添为副座,嫂子定为后勤管事,卉儿,云儿,函儿皆为管事,嘻嘻,濒儿贵为添茶送水的小厮,霜丫头负责联络跑腿。”

心中苦笑,李氏只听的倒吸口冷气,再看看一个个得意洋洋的可爱俏模样,哭笑不得的叹道:“合着人人都是官老爷,唉,真是不慎落入贼船啊!”

姑娘们大笑,心情放松的李氏心中松了口气,恐怕孩子们生怕自己孤独,才想出这么个计策吧?失笑中急忙招待大家坐下。

各人坐好,沐怜雪挨着张濒而坐,两人肩并着肩,显得亲昵无的,萧家姐妹坐在侧首,三个姑娘则坐在对面,李氏搂着怜霜坐在张濒一侧,正好把一张方桌团团坐满。

四姑娘张卉儿神色慵懒,她这几日受了凉,身子刚刚大好,还拿着一方手帕挡在嘴边,时不时的咳嗽几下,不过声音极轻,她身后的丫鬟紫环不时送上温水。

张卉儿歉意的笑笑,说道:“婶子莫怪,侄女身子刚好。

李氏如何会恼自家孩子,轻轻的过问几句,当听到无大碍后,放心点头,此刻沐怜雪罕见的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显然是极为欣赏李氏,以至于爱屋及乌,她平日轻易不碰触外人用过的茶具,这点到和大姐张婉儿一模一样了。

素手捂着温热,沐怜雪调皮的笑道:“婶子确是误会了,诗社岂能如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一般,人人封官许愿的。”

有些摸不清头脑,倒是把李氏难住了,她这些年闭门不出,对这边可谓是一问三不知的,疑惑的问道:“难道园子里还住着其他亲戚家的小姐?”

几个姑娘轻笑摇头,笑嘻嘻的只是不开口,气的李氏笑骂道:“好一群爱捉弄人的臭丫头,连婶子也逗弄不成?”

依然笑而不语,身后的丫鬟捂嘴偷笑,人人有志一同的闭口不答,李氏为之气结,不过这番不见外的逗趣,不知不觉使大家的疏离感消失不少,彼此大感亲切。

还是怜霜人小心里藏不住事,又心疼刚刚认的干娘,想她父母双亡,这些年心中悲苦不问可知,自是极为依恋气质酷似娘亲的李氏,只不过这干娘的长相却比她母亲还要漂亮的多了,不过大凡美女,一言一笑,在怜霜孩子般的纯净心中,都能寻到相似的地方。

“娘,咱们的诗社有的人是要加入呢,要不是姐姐们严格把关,恐怕整个园子里的姐姐妹妹,都得进来的。”李氏大吃一惊,暗道难怪府上丫鬟,人人挖空心思的想过来这边当差,果然长房善待婢女,竟然到了此等地步?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她心里善良,闻言立即越加欢喜,要说先前还是起着顺顺孩子们的心意的话,此刻到是心中火热,开始正视起诗社来了,她毕竟年纪轻轻,能与人交流玩耍,远比孤冷一人强得多了,再说相处的都是些女孩子,唯一的爷们,还是个未成人的,却不知道,这

一的颍二爷,今日怀戏耍了二位少女呢六

心中有数,李氏疼爱的抚摸怜霜如缎子般的秀发,很重视的问道:“那这执事按理说,可是要预定聚会日子,行使赏罚之权的婶子年纪大,自是当仁不让,其它事项还请副社主示下。”

人人心中轰然喝彩,至此姑娘丫鬟们心中叹服,暗道果不愧是当年府上才艺双全,公认为第一美人的李婶婶,既不推脱,也不故作姿态,心中定下决定,立时毫不犹豫,毫无扭捏,所谓风华绝代,大抵如是吧?

沐怜雪眼眸中透出一丝欣赏。更多的乃是兴奋,扭头看着含笑点头的张濒,落落大方的直截了当。

“婶婶所言甚是,这都是执事的责权。既然婶婶同意加入诗社,那可是园子里的一大盛事,有了您的加入,想必日后姐妹们,会越发的开心呢。”笑容灿烂,这讨论的既然是大事,在场的基本都是诗社成员,人人面色凝重,好似真的当成了天大之事,就是张濒也被此情此景感染,少不得肃穆而坐,倒也顷刻间赢得众位佳人的甜美一笑。

“不过俗话说得好,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咱们诗社有两位大财主慷慨解囊,有众多长辈倾力相助,自是不愁经费匿乏,所以嘛,嘻嘻。”

又是顽皮一笑,此刻的沐怜雪显然心中兴奋,整个人巧笑倩兮,娇美异常,连带着神态越发活泼,只看的张濒心中冒火,真想立时扑上前去,那个绝代佳人就地正法。

心中深深叹息,李氏终于证实了孩子们的深意,她为人既然应承,那就绝不会半途而废,心中暗下决心,这诗社一定要尽全力操持,一定要对得起孩子们的恩情。

身后两位年纪大约二十左右的丫鬟,闻言又惊又喜,其实她们都以嫁人,夫家都是张家世代下人,李氏每月得侄儿一份钱粮,又有那边府上的一份月钱,在豪门看似落魄,实则养活十几个下人绰绰有余,主人善待婢女,她们自是不舍得离去,兼之伺候的又是寡妇,也无所谓必须得处子之身了。

婶子李氏并未询问执事的月俸多少,大家默契的也未说出,即使在愚钝之人都清楚,以英国公府的赫赫权势,小小诗社得大奶奶和濒二爷的资助,想资金短鼻都得难上加难。

又说笑一番,眼看时辰不早,丫鬟们上前劝告,姑娘们只得依依不舍的一同离去,相约明日集会,好生共襄盛举。

不提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张濒正头疼晚上周氏过来,想着如何解释一番,赶巧周氏吩咐一个胖丫鬟过来传话,说家的老太太毙了,乖边府上正急着替说亲呢,这丧事得隐瞒几天,不然就得耽误的成亲大事了。

张濒了然,心想如今都快二十五岁了,这么大的年纪还未成婚的,已经是罕见之极了,哪怕为老人家守孝一年,也得耽误很多事的,这官员不成家,连带着升迁都成了阻碍,难怪他家心急如焚。连丧事都敢隐瞒不说。

既然怎么说都是出自自己门下,按理应该过府看望,张濒先跟沐姐姐说了下,随即回院子里换上一身庄重些的衣衫,他行事小心谨慎,即使再晚出门,都要带上至少十名亲随护卫。

策马出府,此时已是午夜,街上空无一人,除了四处巡夜的各府下人更夫外,唯有靠天上月光指引道路。

不想惊扰族人,张濒耐着性子放缓马速,十几个值夜的亲随人人精神抖擞,好不容易盼上一回晚上出来,哪个不卖力表现?

不过到底京城治安良好。二爷出来又不是寻衅滋事的,平日又没什么仇家,哪会有想象中的大场面?

赶到不远处的张家,张濒抬头一看,果然是秘而不宣,除了红灯笼全都撤下之外,表面上看不出一丝异状。

早有张家下人出来迎接,一抬头,见来的竟然是濒二爷,吓得几个。下人急忙跪到磕头。

“行了,不要嚷嚷,头前带路,你家少爷没睡觉吧?”

一位管事身份的下人,抬头苦笑道:“回二爷,这时候谁还有心思睡啊小的这就带路。”

张濒回头挥了下手,暗中伸出两根指头,亲随立时心领神会除了两个年轻武士跟着进去外,其他人散在四周,并未进府休息。

下人们闹得一头雾水,哪敢出声询问,再说老太太毙了,也没旁的心思顾及别的。

当下管事哈着腰头前领路,等半路遇到一个中年管家,请了安后,张滞询问道:“找各家女眷过来,都来了嘛?”

管家恭敬回道:“回二爷,各家各房有身份的大多来了,这不,正在太太屋里商量少爷亲事呢。

张濒点头,家在族里也是一等一的人家,自然是出头相召,各家各户都得急着过来,唯有自家地位显赫,不过人人都清楚周氏乃是自己的心腹,她亲自过府,可谓是给了张家大脸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凶叭,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井嘉到老大大院午甲,并未讲屋尖,只是站在院毕。7炷香,尽到心意就算完事。

即使这样,还是把下人感激的人人跪地磕头,虽说是暂不发丧,但该预备的祭品等物,都已经开始准备,无非是打个时间差,给亲戚们一个解释而已。

院子中,张濒肃穆而站,此刻他才想起,这父亲兄长都远在云南,恐怕等日夜兼程赶回来时,灵枢早已下葬,已经是得百日之后了。

堂堂濒二爷大半夜的亲自过府祭拜,顷刻间传遍整个张家,喜得全家人急忙涌来,各家亲戚人人惊讶,忙不迭的跟着跑来。

一时间,无数人冲进院子里,当瞧见张濒独自立在院中,众人也顾不得旁的,立时哭喊连天。

背手转身,面对一大群自家亲戚,张濒平静的道:“准备丧事,岂能耽误老人家入土为安,此事由我做主,会为求得恩典,连同亲事一并操办吧

二爷开了金口,顿时所有人喜出望外,母亲急忙上前见礼,其她人哪会放过此等难得机会?人人争抢着谄媚上前,张濒不耐烦应付她们,略微客气一番,又和周氏交谈几句,径自去了住处。

不说此刻人人朝太太道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喜得张家人各个喜上眉梢,人家濒二爷都已应承下来,那就会面圣求情的,如此一来,按照朝廷惯例,故去的老人家定会追封个诰命,连带着爹娘都会有恩赏,立时荣耀满门啊!

因老太太故去而愁云惨雾的张家,凭空得遇贵人,霎时满天乌云散尽,阖府上下喜气洋洋,真是羡慕坏了一众过来的亲戚女眷。

作为懒二爷的心腹,周氏本就受到与众不同的重视,此刻越发的大涨脸面,尤其是张濒临走时亲昵的单独交谈,算是当着众人之面,坐实了周氏深得濒二爷信任的传闻。

面对眼前围绕的各家主子,一个个亲热恭敬的笑脸,周氏表面上更加谨守本分,不骄不躁的含笑应对,心里却是美的乐开了花,一个妇人岂能没有一点虚荣心?就算是被人奉承惯了,但今晚这份甜蜜和被人满口奉承的滋味,恐怕那是永难忘怀了。

早有一身素衣的迎了上来,两人每个月都会见上几面,倒也不觉疏离,一脸悲伤的,眼睛红肿,强笑着请张濒进了院子。

“进屋里吃口茶吧,二爷难得过来,也叫房里人开开眼界,那是丫头们做梦都想一见啊!”

一听房里人,原本打算好生叙旧的张濒,情不自禁的停住脚步,兄长张海一家子的恶心事,中午才见识过一次,又想到这也是有名的花丛郎君,屋里指不定藏着多少女人,立时打消念头。

“屋里气闷。再说时候不早,说几句话就该回去了。”

本就是客套,这亲奶奶故去,他身为嫡子,自是一应琐事都得费心,忙得脚不沾地都是轻的,就算是想亲近二爷,时机地点都不对,再说。此一时彼一时,今日的,早不是当年那个费尽心机,都不得见张濒一面的寒酸身份了。

感激的拱手,苦笑道:“那就多承二爷的情谊了,唉,竟然劳您这么晚过来,兄长心中不安呀

随意挥手,张嵌指着屋里问道:“你我兄弟,客气什么,你亲事还没定下来嘛?。

“唉,如今只不过是个无所事事的东宫属官而已,上有兄长继承爵位,我无权无势的,哪会有好人家能看上我,不提也罢。”

看着显得意兴阑珊的顾废模样,张濒心中反感,分明是你热衷仕途,看不上有意说亲的人家,一心只想着高攀高官显贵家的嫡出大小小姐,要不然,恐怕孩子都得一堆了。

张濒料的到也不差,只不过却万万想不到,固然有这份心思,但更多的是瞧不上那些人家的小姐长相,他这些年来,心里始终有个绝美倩影存在,以至于就算是瞧见位大美人,先入为主之下,都觉得远远不如他心目中的女神了。

此刻当面对张濒时,心中嫉妒加羡慕,可更多的确是无可奈何,唯有一声长叹。

早些时候,他也曾求人暗中递过话,可惜人家紫莺想都没想的一口回绝,这些天又隐约听说,紫莺已经是濒二爷的人了。

那一刻,真是恍如睛天霹雳小他不敢朝张濒开口,兼且听多了张濒善待丫鬟的传闻,就算是任由紫尊姑娘选择,自己在紫莺心中,如何比得过对方?遂一连多日长吁短叹小早已死了这条心。

苦笑说话,张濒见他罗里罗嗦,话里话外也没个心上人,心中不耐,当下随口应付几句,在目光复杂之极的注视下,告辞而去。

汇合已经飘飘然的周氏,在无数人的热情相送下,一个坐轿一个骑刚训旧口阳…8(渔书吧)不样的体验!刁。伴赶回府里。众目睽睽之下的,周氏纵是再不舍,也石联一爷亲热,无奈之下,两人遂各自回房,安歇去了。

?刀刀?刀?刀

一连多日,京城暗潮涌动,东厂锦衣卫倾巢出动,严厉打击官员乃至豪门子弟夜宿青楼等伤风败俗之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并以午门张榜,或是告知家眷等威胁,吓得无数达官贵人暗骂倒霉,乖乖交了银子了事。

京城各衙门得皇帝圣旨,展开了轰轰烈烈的严挥运动,由内阁大臣牵头,联合各大衙门,会同京城十万禁卫,在锦衣卫的指引下把个。盘踞京城多年的帮派势力,泼皮流氓,统统一扫而空。牵连而出的豪门子弟无数,不但上缴大量罚银,连同多达万人的下九流闲杂人等,一体押赴东北开垦荒地,此事当即震惊天下,京城百姓人人称颂皇帝圣明,众位大臣辛苦。

此刻,幕后策戈此事的罪魁祸首,却在院子里悠闲散步,谁人能想到,张濒因此得了银钱五十万两,却无人知晓乃是出自他的手段,黑锅都被皇帝和常公公,并一众大臣给背了。

张濒暗笑,反正自家没有官职,即使有人能想到自己身上,可是无凭无据的,你能奈何咱?再说了,朝中大臣人人有份,收缴的罚款赃物多达白银百万两,朱林早已有心增加官员俸禄,当即诏告天下,一至九品。俱都俸禄增了一倍。

与此相反,张濒和姚广孝多次痛陈利弊,朱林终于为之触动。又下旨大肆裁撤各地藩王护卫数量,减少封地俸禄供养,只是没有减少皇亲国戚的一年俸禄,算是多少有些美中不足。

张濒不着急,不说现在自己年龄还就算是朱林大力改革。恐怕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自己了,这治国之艰难,就算没体验过,可也听得多了,还得一点点徐徐图之,千万不可冒进。

暗中得了大笔银子,张獭立时吩咐慕容珊珊按照计划行事,请工匠翻修寡妇街,搬迁人家妥善安置。举着贵妃娘娘的天字招牌,有内官和锦衣卫从旁协助,自是不用张濒操半点心,坐在家给出指使即可,有的是能人在外面奔波操劳。

不提濒二爷无耻的躲在家中,整日和姐妹们吟诗作对,到处游玩。

单说家,第二日果真得了朝廷封赏,一连七天,为了老太太的丧事,自是全家竭尽全力,轰轰烈烈的风光大葬一场,可谓是人人心满意足了。

至于的婚事,倒是好事成双,凭空又得到一位大臣青睐。喜得张家满门欢喜,又开始着手准备定亲之事。

此事说来话长,去年因受太子牵连,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吕震吕大人险些入狱,最后得以幸免于难,期间受张滞吩咐,数此夜访吕家,因此吕尚书格外感激。

这吕震年纪不到五十岁,早在太祖朝就已为官多年,其人精力充沛,有过目不忘之能,朱猪起兵南下时归降,永乐初年,升为真定知府,三年任期满后入京升为大理寺少卿。

就因其人记忆绝佳,善于体贴上意,很快就受到皇帝重用,众所周知,永乐初年文官稀稀落落,吕震因缘际会,不久就高升刑部尚书,永乐六年,又改任户部尚书,一直做官到今日。

昌震为人精明强干,但其人性格圆滑,属于阿谀奉承之辈,有番邦属国进贡麒麟,也就是长颈鹿时小他就上书此乃祥瑞,恭请圣天子昭告天下,却被朱猪笑言:“以前天下治安,没有麒麟还不一样?祥瑞之事。不足采信。”

又有一年,贵州布政司蒋廷瓒上书,言帝北征班师,诏至思南大岩山,有呼万岁者三。

昌震当即恭贺道:“此山”灵秀,当封赏之。”

皇帝摇头道:“山谷之声,空虚相应,理或有之。震为国大臣,不能辩其非,又欲因之进媚,岂君子事君之道?”

又后来,每当天下出现什么祥瑞之事。吕震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恭贺,屡次被皇帝笑骂也不改其行为,可谓是揣摩帝王心思的佼佼者了,以至于得封太子太保,算是朱林对于他多年谄媚的奖赏。

那一年朱猪北巡,吕震留在京师辅佐太子监国,他自是不肯放过亲近朱高炽的机会,却没成想,受到牵连差点命丧。

受此教钟,吕震就想交好安东侯张濒引为强援,却一直没寻到好门路,明里暗里送礼套交情吧,一来拉不下脸,二来人人都知张濒不与大臣有任何私交。

正好偶然间打听到张濒半夜去家,朝廷又封赏一事,喜得吕震当即眼睛一亮,抚掌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泛口不多。其长女迄嫁南方,次女因是庶出,配了背四名叫张鹤,其人有些迂腐,因有老丈人帮衬,现为户部主事,算是入赘吕家了。

单说昌震发妻病故后,娶了个夫人尤氏。长得很有几分颜色。这老夫少妻自是格外恩爱。不久尤氏有了身孕,生下一对龙凤胎。当时也算是轰动街坊,引为一段佳话。

哥哥从小体格健壮,活泼好动,昌震就给儿子取名昌熊,女儿娇娇弱弱,身体不好,就给起了闺名唤作吕安,意为祈愿女儿平平安安,父母一片苦心,可见一斑。

现如今,这对龙凤胎都以长大成人,哥哥斯斯文文,反而不像小时候一样调皮捣蛋,只是不喜读书,头脑一般,为此惹得昌尚书真是愁白了头发。想他一代怪才,曾经兼领刑,户,礼三部尚书。举凡堆积如让的积年奏折,就没难住的时候。上朝不用携带副本。不用左右侍郎帮衬,十几年就从没被皇帝问倒过,乃是何等笑傲朝廷的堂堂名臣?

唉。可惜吕熊不争气,吕尚书为此无可奈何,读书不成。考不中进士,那就只得退而求其次了,一心想着为儿子求个恩的,不过此时吕熊年纪不过十六岁,倒也不急于一时,只是从小体弱多病的女儿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话说吕大人无数次对天长叹。叹息造化弄人,贴心闺女十足十继承了他的优点。模样小家碧玉。长得秀气端庄,四书五经早在八岁时就能倒背如流。真真的一位大才女。

可惜天妒红颜,身体多灾多难的,委实令父母揪心。为了给女儿治病,家中也不知花了多少积蓄,好在吕尚书怎么说都是堂堂朝中大员,自是不愁花费巨亿银两为女儿买药,又求得多位御医过来问诊,勉强算是治个半好,外表看去,倒也不像个病秧子。

天赐姻缘,却是冥冥中有丝红线牵绊。话说清明节京城贵人们,为了应付皇家选秀女,媒婆满京城的乱跑,正好张家和吕家都托了媒婆打探合适人家,消息传递间,吕震吕大人就知晓张家之事了。

说起来,吕家比张家地位高,一个是正二品的尚书,一个正四品的千户。不过永乐朝贵武轻文。张家又是勋贵之族,到也彼此勉强对等。而和吕家小姐家中地位相等,都是嫡子女,实在是难得的门当户对。

经媒婆牵线,母亲一听对方乃是吕尚书家的闺女。喜出望外自不必说,赶紧托人打听对方人品相貌,当得知昌家小姐只是身体不太好,模样人品学识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自是欣然应允,当即赏了纹银二十两,吩咐几个媒婆上门求亲。

就是也很高兴,他走的是文臣路线。很多时候即使是濒二爷,在朝中一样是鞭长莫及,有了未来岳父大人的大力提携,未来前程自是一片光明。

至于未来妻子的姿色其它。反而不在意了。既然看中的是人家势力。那也就无所谓了,再说。明明据媒婆介绍,吕家小姐姿色清秀淡雅,满腹才华,显然不会差到哪去。定下亲事,第一个想着要去知会的,就是濒二爷了,一大早就亲自赶到府上,等了半天。方和张濒见上一面,千恩万谢一番后。心满意足的出了张府。

左右闲的无事,他又是朝太子告了假的,迎着春风,站在街口正琢磨着到哪去逛逛,这几天为了丧事,可着实累的不轻,就看见大爷张睿溜溜达达的走出来。

两人多年交情,岂能用一个熟字来形容?几乎就是一起吃花酒,下窑子。无话不说的兄弟,连同张海还有几个本家兄弟,都是家族里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大爷张睿乃是二老爷张回长子,在张家算是正正经经的长孙。只不过家中大权一直由长房把持,这也是汉民族传承已久的习俗,长幼有序,所以真正的家族继承人。永远非张濒莫属,这也是为何张濒如此轻易,就能在家中大占上风的缘故。不是手段有多高明,实在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当然,假如你不争气的话。那家族肯定会有人心怀不满,很多家族为何一年到头是是非非不断,说穿了就是因争夺继承人上出了问题,甚至往往会折腾牵涉到几代人,为了争夺家族大权而勾心斗角,和皇家争夺皇位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手段方式相对来说,要温和讲究的多。不过其惊险曲折程度,倒也不逞多让。

则是家族分支,其祖父两代都是武将,分别跟随张濒祖父父亲上过沙场,父亲如今官拜云南千户,其大哥和几个兄弟,都在军前效力,唯有他从小体弱多病,只得弃武从文,由张濒举荐,当了个一介七品东宫属官。

大爷张睿在翰林院就是挂个虚职,平日,访丁逆两天晒网的。见笑嘻嘻的瞅着他。当即哎呀一“笑道:“好你个林二爷,没事在门前晃悠个屁,你小子不地道,据说都偷偷定亲了?”

大笑,指着他骂道:“当爷稀罕过来?要不是赶着见二爷。你睿大爷就是八抬大轿,也休想老子来此。

两人当下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损。身边小厮书童也不意外,笑嘻嘻的聚在一起打哈哈。

就在这些年轻人说笑之际,正门又溜达出来一个,一身普普通通的蓝缎子长衣,长身玉立,朗声笑道:“呵呵,正愁没个朋友相聚,两位哥哥要去哪?带小弟一个可好?。众人一见,立时惊得慌了手脚,忙不迭的上前请安问好,张睿苦笑着和对视,两人同时心中暗暗叫苦,心说得了,被这位小爷撞见。今日就别想去寻花问柳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濒二爷张濒,反应极快,笑道:“赶巧出来就遇见了睿兄,就随意聊了一会儿,也是大家多日不见,二爷,您这是要去哪?”

张濒笑嘻嘻的道:“无事出来逛逛,怎么?不欢迎?那你们自去,我自个找地方玩

“别啊,哪能呢,求之不得啊!”赶紧伸手相拦,眼珠一转,笑道:“前些日子听说张海的书童二狗没了,这几天他心情不好,要不去寻他吃酒,顺便开解开解,那二狗我早就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到是省心了

一边的张睿到底算是嫡亲兄弟,他心里没什么顾忌,反而一喜,嘿嘿笑道:“对,去寻他,这几日京城风头紧,不好去秦谁河上吃花酒,张海这小子熟知独门独户的门路,找几个俏姐儿陪着咱们兄弟喝酒唱曲,倒也快活

张懒心中苦笑,迎头两句话小就和自己都有牵涉,他本来今日就是闲的气闷,倒是无所谓去哪。耸下笑着点头。

张睿大喜。忙吩咐家人牵马过来。一众人上马出来,沿着街道朝张海远在外城的生药铺子而去。

四月佳节,春光明媚。景物芬芳。街上行人攒动,热闹非凡。

翠依依瑰柳盈堤。红艳艳杏桃灿锦,各式店铺生意兴隆小桥流水游人如织。

难得出来闲逛,张濒兴致颇高,一边和两位兄长闲聊,一边观看街上热闹。但见一家新开酒楼,油漆彩画,栋宇光新,门外迎风一面招牌,上写:“启瓮十家醉,开樽百里香”

“好大口气,呵呵张濒失笑,又转头一瞧,但见一家首饰铺子楼高三层,装饰典雅,阑干灼耀,端的与众不同,门外同样一块招牌,上写:“神仙增古玉,卿相赞金招”

还是一笑。倒是身边的张睿,骑在马上指着那间首饰店,神神秘秘的笑道:“兄弟可知那店乃是谁家的?”

张濒先是一愣。紧接着就从张睿的神色中看出破绽,恍然大悟的笑道:“难不成这家店,是沐姐姐开的?”

张睿伸出大拇指,嬉笑道:“还是兄弟聪明,不过却是料错了,那可是怜霜妹妹的产业,还是求得你嫂子,又求到我头上,正巧,那间店铺原本就是咱家的,收了妹子三千两银子,连同店契带掌柜伙计,索性一同都送给她了,也是博咱妹妹一笑嘛!哈哈

摇头叹具,张濒自是不会过问其中猫腻,恐怕兄长一转手,就能大捞一笔,不过既然是小家伙的心思,小小年纪就知道为将来做准备,开心还来不及呢,损失区区几千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当下哈哈大笑,神色间毫不介怀。

张睿心中偷笑,他自是通过这话,把当初贪墨的二千两银子合法化,他也知道瞒不过兄弟,不过张濒这些年从不和家人斤斤计较,只要不过分。很多事都是一笑了事。

却不知家族中的产业,真正利润惊人的。都是由专人掌控,每一笔进项支出都有三拨人监督,可谓是严之又严,至于明面上的店铺田庄,不过是些掩人耳目的摆设而已。

三人说说笑笑,一群鲜衣怒马的豪门子弟出游,倒也没惊动多少百姓,策马官道,沿着河堤向南,很快出了内城,直奔外城而来。

前文说过。张海因妻子故去而出来自立门户,他本是二老太爷的长孙,只是身份乃是庶出,一直不被重视,分了几个生药铺子出来后,因有兄弟张濒扶持,倒也生意兴隆小不愁吃穿。

张海名下最大的铺子,坐落在外城一条繁华街道上,因供应对象乃是内务府,所以也不稀罕选在药房名医扎堆的地方,又因采购药材所需,选择地点自然是距离码头颇近,几乎就是近在咫尺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不小的柜,金漆招牌。张海的生药铺子占地颇大,楼尚后面都是些素素淡淡的院落民居,再往后,就是一条蜿蜒小河。

铺子堂后开有院子,左右两侧修了厢房。用来供伙计住宿,此外就是建了一座仓库。

门前吊着几丈高的幌子,附近逛街的客人不多,墙根下,蹲着些身穿粗布衣衫的力夫,远处一座码头,停泊着各式货船,不时有船靠岸,船上装载的货物满满,一派繁忙景象。

早有伙计迎出来。一见是自家几位大爷。急忙笑着请安,张睿和张海来往密切,都是熟络非常的,伙计都见过数次了,独独张濒却不认得,又见三人中,隐隐以面前少年公子为首,当下弯腰施礼,不敢怠慢。

张濒没搭理伙计,自顾自的抬脚进门,柜台后的中年掌柜笑着问好,略微点头后,看了眼到处堆放的各式生药材,一屋子浓郁药香味,着实不好闻,身后的含笑指着上方,笑道:“那家伙定是在楼上,咱们直接上去

三人一同上楼,穿过走廊,整个三楼空荡荡的,摆放了些桌椅家具,远远瞧见张海搂着个书童,两人纠缠一处,那书童长得俊俏白净,年纪不大,张濒心中叹息,暗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时下风气如此,人人不以秦养男宠为耻。反而为荣,基本上十个书童,五个都是相公,就是那些小厮,凡是长得俊俏的,大多都和老爷少爷有一腿。这也是为何张濒身边从没有小厮书童的原因。

和张睿习以为常,笑嘻嘻的上前,吓得书童急忙逃去,观他们嬉皮笑脸的德行,张濒不由自主一阵恶寒。估计都是押戏过相公的臭家伙。

无可奈何,张濒只得当做没看见,张海见兄弟过来看望,自是喜出望外,故作低三下四的赔礼道歉,彼此都是爷们,张濒岂能真的冷落亲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张秀不会强迫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古今都一样,房门一关,人家夫妻间的破事,哪有外人置评的权利?

其他两个一见张海哪还有什么伤心模样?遂都放下心,笑嘻嘻的陪着东拉西扯。

大爷张睿趁机叫嚷道:“赶紧唤来几个姿色上佳的姐儿,在摆上一桌酒席。哥几个过来,你小子还不赶紧伺候着?”

张海嘻嘻一笑,转身朝楼下走去,见状,忽然叫道:“别弄些不三不四的戏子过来。没的恼了二爷。”

“无妨,图的就是尽兴,随意吧!”

看到张濒神色间没有异状,三位纨绔公子心丰暗喜,张睿暗中朝后院指了指,张海会意,忙不迭的亲自出去。

张濒不是迂腐之人,对于奢靡近乎混乱的风气没什么恶感,举凡盛世来临,声色犬马就没少过,既然自己幸运的来到永乐盛世,总比去了什么战乱之时强得多了。

一股股的药香味充斥屋中,三人呆的气闷,又一同走至后院,寻了个干净石桌前坐着闲话。

没过多久,几个伙计提着食盒过来,身后跟着几位附近酒楼的店伙,支起一张八仙桌,熟练麻利的摆上一桌子好菜。

就见先前逃走的书童凑上前来,嬉笑道:“几位爷要不要听曲?的这几日新学了几首坐在张濒身侧的斜瞅着他,摇头道:“清唱有个屁用,但凡学的像。你就得装龙似龙,装虎似虎,小五你赶紧下去涂粉描画,寻一套娘们的衣衫换上,那才是个像模像样的旦儿角。”

书童小五笑着应诺,故意扭动屁股朝后面走去,瞧得大爷张睿一乐,笑骂道:小五定是被张海梳笼过了,我就闻他一身的浓香。那小嘴里嚼的莫非是兰香饼?,小

张濒听的莫名其妙,他从未曾出来胡混过,自是不知纨绔子弟间的道道,不过倒也听出几分意思。就看见笑着点头,说道:“人家开的就是药铺子,什么香粉没有?回去时别忘了提醒我,得取些最好的回家,哈哈,省的花钱了。”

“得,耸堂一个七品官。成天净想着占便宜,丢不丢人?”张睿笑吟吟的数落。

不屑的骂道:“合着你睿大爷大树底下好乘凉,我如何比得上?”说完一叹,烦恼的道:“一等半年后。就该成亲了,家里爵位那是得兄长继承,我不耐烦住在家里,正琢磨是否搬出去呢。”

随意把手中折扇扔在桌子上。张睿寻思了下,慢慢开口:“家里有家里的好,外头有外头的好。反正还有时间,咱兄弟慢慢合计

一想也是,笑吟吟的点头,几个人正随意闲扯呢,就听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脂粉香扑来,和张睿眼睛一亮,急忙转身望过去。

张濒同样抬头看去,暗道张海好大的手笔,但见一群四彩香衣的舞女款款走来,竟然大约有十五六位,另有十几个手捧乐器的乐者,在后面就瞧不见了。

张睿和惊讶站起,他们立时看出来人底细,心说怪了,张海怎能请得动她们?

领头的张海得意一笑,指着后面说道:“瞧见没,都是教坊司的人,也就是咱爷们面子大,过来给大家

扭头朝身后的一位中年教坊妈妈,取笑道:“你招子最是亮的,爷就不说谁是主客了,妈妈自个把戏折子呈上去吧。”

“哎呦。海爷恁的作怪。看今后还搭理你,平日没事就取笑奴家,赫赫。”满头珠翠,一身粉缎子长裙,姿色犹存的中年妇人。矜持淡笑,说完不再理会张海,眼眸一扫,惊喜之极的笑道:“呦,竟然是张家两个大爷,奴家倒是失礼了。”

盈盈见礼。张容和含笑点头,教坊妈妈回身接过丫鬟手里的漆盘,却扭身直奔张濒身前。慢慢跪下身去,笑道:“好一位罕见英气公子,真是一身的贵气天成,奴家恭请公子揭牌。”

连声赞叹。他们瞧得心服口服,自己明明一身华服,可比张濒一身普通衣服显眼多了,暗道果然是最善应酬,八面玲珑的老鸠。这相人之术却是一绝了。

含笑点头,张濒也未拘谨客气,随手翻起漆盘上面的红绸,略微过目。指着其中一块木牌,教坊妈妈急忙伸头一瞧,扭头叫道:“爷点的是四槽,绵娥升仙记”女儿们起舞。”

顷刻间鼓乐响动,笙歌拥奏,十六位身段曼妙的粉纱长裙舞女,在院子中翩翩起舞,姿势火辣齐整,舞步轻盈旋转,粉腿玉臂不时裸露,肉光致致。

张家几位少爷盯着若隐若现的娇躯,不时叫好,不时抚掌而笑。趁着热闹混乱的工夫。蹲在张濒身前的中年妇人,忽然问道;“属下堂前回旋燕,敢问公子能否告知姓名?”

张濒低头看了眼腰间玉佩,笑道:“百花之上傲雪莲,鸾凤暖玉有知音。我就是张濒。”

妇人身子一颤,神色激动万分,但还是警觉的没有失态,语速极快的低声道:“终于得见二爷一面,属下纵是立时死去,那也乙经此生无憾了。”

默然点头,这妇人乃是青衣卫下属一个分支,应该是附近教坊司里的头目,青衣卫行事虽然隐秘,但很多时候都是光明正大的行为。所谓青衣卫。就是指张濒养的一个戏班子名称而已,自然会和京城各大青楼楚馆,教坊司有着密切联系,定期采买丫头,掩人耳目。

此事张濒并没瞒着朱插,只说三教九流中才是探知隐秘消息的好所在,而妓女无疑是最好的执行者小朱猪对此很是赞赏,在他以为无非就是毛练些官妓而已,反正也是废物利用,皇帝倒是真好奇,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大臣们,进个青楼,搂着美女寻欢,会是怎样一副恶心德行?

事事请示帝王,张濒这些年一贯如此,当然,至于报告的事情九真一假,还是九假一真,就得视情形而定了。

看着起舞中的妙龄少女,张濒问道:“她们不会被人随意糟蹋吧。”

看似漫不经心,却听得妇人心中一惊,急忙小声道:“回二爷,谁人不知您的规矩?您放宽心,都是些可怜女儿,奴家怎能如此丧尽天良?都是拣天生放荡的出来接客小心地好的,都会暗中赎身或是假死,脱身,送到各地妥善安置的。”

“嗯,做得好,辛苦你了,回去把功劳上报,上面会满足你一个愿望,去吧,带她们回去。”

心中狂喜,妇人心满意足的磕头,其他人不以为意,再说观看教坊司难得出来的美女还来不及呢,哪有心情去窥视张濒。

三曲舞罢,张海面上光彩。豪爽的赏钱二百两,妇人领着一群舞女感谢一番,带着漫天香风离去。院二八粉姐正站在一棵老瑰树下。

走过去搂着一位姐儿,张海嘿笑道:“这都是前面巷子里,李妈妈的女儿们,可都是未认干爹的。哈哈。”

张睿和大喜,所谓没认干爹,即是这里面的一种规矩说法,也就是相当于青楼中的清官人了,民间私设的单户大体如是,不是那些供穷人出入的下贱窑子,而是类似走单帮的高档所在,买几个姿色不俗,有潜力的小丫头好生供养,教会琴棋书画,专供左右街坊的大户人家请客时召入家中。又能唱曲。又会跳舞,还能打情骂俏。陪睡吃酒,真乃一举数得也,此种相对干净还有身份的粉姐,大户人家的女眷也不厌恶,自家老爷请客也有面子。相当于豪门秦养,用来招待贵客的舞姬了。

张海笑嘻嘻的一一介绍,唱曲的名叫郑香儿,弹筝的名叫李银儿,怀抱琵琶的叫做韩金儿。那手里拎着拨板的,唤作吴玉儿,各个身段婀娜,姿色颇佳。

几位公子都是豪门子弟,自然不会急色到饥不择食的地步,相互客气见礼。几位粉姐缓缓坐下,开始弹奏一曲“玉芙蓉”曲风缠绵,调子轻松,略带些幽怨。

那郑香儿款款走至中间站住,抬玉臂,启朱唇,唱道:“残红水上飘,梅子枝头这些时,眉儿淡了谁描?因春带得愁来到,春去缘何愁未消?人别后,山遥水遥,我为你数归期,画损了掠儿稍!”

倦倚春床愁懒睡,低垂锦帐绣鸳鸯六

早知情郎薄幸人,辜负奴家一片心

随着郑香儿清丽歌喉委婉唱出,几位公子相视一笑。这二八佳人唱作色艺俱佳。显是精心调教多年的,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一个名花。

身后几个粉姐神色哀怨,俱都融入音乐之中。张海举杯轻笑道:”不愧是李妈妈的宝贝女儿,果然各个不同凡俗,想当年,李妈妈可是秦淮河上的行家翘楚,可谓是红极一时了

张濒举杯回应,暗道难怪如此,这四个姑娘虽然姿色不俗,可比起自家的女孩子们。还是有些差距。

起码人人举止做作,神态间有些勉强,好在陪着的都是些年轻公子。表情上透着一丝庆幸,隐隐间含着几分期待。

好似清楚张濒此刻想法,凑过头来。小声的道:“二爷看中哪个就认个干女儿,要是伺候的满意,就养在外头做个外室,唉,她们也是可怜之人,难得遇到如二爷这般心善的贵胄之身。真是幸运啊”。

张濒微微一笑。也未说话,心说可怜之人多了。岂能个个都救?这些从小练的女孩。哪有想象中的单纯简单,人这一生说不准结局如何。守个薄情寡义的贵族子弟就真的好?哼。我看未必。

几个人推杯换盏,浅饮慢尝,此时那郑香儿秀手轻捏衣袖。缓缓移步,唱道:”懒把宝灯挑,慵将香篆烧,听风声嘹亮,雪洒窗寨。任冰花片片飘。捱过今宵,怕到明朝。细寻思。这烦恼何日是了?”

舞姿曼妙。体态勾人。郑香儿姿色四女中独占鳌头,深情款款,一脸幽怨,更是尽得其中真味。就看她双手捧心,忽然俏皮一笑,直勾勾的盯着张濒,星眸含情。唱道:

“想起来,今夜里心儿内焦,误了我青春年少!哎呀,我的郎君,让了甜桃,去寻酸枣,奴将你这定盘星认错了,心痒痛难搔,有上捎来没下梢

抚掌称赞。几个公子含笑敬酒。四个粉姐缓缓站起道个万福,张海笑道:“来,过来陪爷们喝酒

四个姑娘含羞走来,各自坐在一边相陪笑盈盈的举杯劝酒。一时间彼此说些笑话,逗逗乐子,气氛渐渐热烈。

张睿身边陪着那谈琵琶的韩金儿,他本就是色中饿鬼,心痒痒的难受,只是顾忌张濒在此,一直不敢放肆。此刻趁着众人说笑之际,眼含深意的笑道:“金儿,来。只要你含酒敬爷一杯。爷就认你做个干女儿。”

韩金儿心中一喜。这些日子出来卖笑。难得遇上英俊又多金的青年公子。张睿的话。可谓是正中心意了。

端起酒杯,小口轻含,害羞之极的闭上双眼,乐得张睿一口擒咬,两人旁若无人的拥吻起来,看的其他人哄笑。

正和郑香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张濒有些头疼,假如真被哥哥得逞。自己回家还不得被嫂子骂死?就听见身边佳人吃吃笑道:“爷。奴家就认你当干爹吧。还请干爹今后疼爱女儿。”一直留心这边动静的。看了眼搂着吴玉儿大占便宜,又亲又咬的张海。笑嘻嘻的道:“干脆一并都认了吧。寻个清净院子。一起养着得了。哥几个谁有闲暇就过去看望,顺便帮着照看其她女儿,何乐而不为呢。哈哈

纨绔子弟聚会,谈话间自然是无所顾忌,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一同胡天胡帝都不稀奇,反正都是窑姐,无所谓谁用谁不用,自是不把她们当正经人看待。

这下流至极的提议,顷刻间赢得张睿和张海大声叫好,美滋滋的搂着美人。动作间越发放浪形骸。

却没成想,四位粉姐同是脸色一变,先前还心中高兴的韩金儿。一边伸手阻挡游移在胸前的大手。一边强笑道:“大爷们看上女儿。奴家心里自是开心,只不过女儿们虽身份下贱,却不想被人养做外室,情愿日夜苦等干爹到来,到时一定扫榻以待。”

张睿一愣。心中勃然大怒。他乃是堂堂英国公家的长孙,还从来未被人当面拒绝过,一把推开刚才还恩恩爱爱的美人,怒道:“真是给脸不要脸,难道爷养了你,还比不得被别人轮番睡觉来的体面?哼!不知好歹的贱人

好在张睿为人不算过分,只是推开了事。并未殴打谩骂,不过就算是如此。也吓得几个姐儿急忙起身跪到,其中领头的郑香儿神色楚楚可怜,却隐隐间含着倔强,抬头苦笑道:

“能服侍几叮,大爷,本就是奴家姐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咱们不是那些任人糟践的窑姐。今日自荐枕席都是心甘情愿的。但姐妹从小就立下誓言,一等将来赚够赎身用的金银,后半辈子彼此相依为命。誓死不做有钱人秦养外头的笼中雀,还请大爷体谅。”

张睿大感郁闷的看看一头雾水的,两人顿时怒气冲冲的盯着一脸苦笑的张海,就听他急忙起身相劝,解释道:“还不是濒弟过来。想着讨大家开心嘛!唉,你们有所不知。”

说完指着跪在地上的郑香儿小叹道:“她们不是寻常乐

实都是此诈经家的女几,只不讨从小流落京城。被李养的。要不是我苦苦哀求,她们本不会出来应酬,认干爹都是人家自情自愿的,我也没想到。她们如此有志气,竟然不想给咱们当个外室,也算是难得了

张睿和听的面面相觑。郁闷之下手一挥。张睿无趣的叫道:”既然你们不情不愿,那就算了小爷岂是那种强逼人就范的纨绔公子,罢了,起来吧

几个粉姐心中惊喜,急忙磕头道谢,瞧得三个爷们相视苦笑。其实以他们的身份。自有手段逼人乖乖听话,不过贵族子弟一来身上自有其自尊傲气。不屑作此卑鄙行为。二来大家逢场作戏就算是养做外室又有何用?又不是那种天仙绝色小过不了多久就会玩腻的,到那时候,难免还得头疼怎么打发人家走呢。

一直冷眼旁观的张濒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些姑娘眼力不凡。一眼瞧出几个兄弟都不是什么痴情种。良善之辈陪睡自然是心甘情愿毕竟都是些出手豪绰的富家公子。比起陪那些岁数大的,长相恶心的,无疑舒服的多了。

不管何时,卖笑的妓女都分为三六九等。有任人作践的窑姐,也有只卖艺不卖身的当红大家,而这几位,显然就是自由身的应召女郎了,对于陪什么样的客人,那也有一定的选择权。几个人心中并不是甘于一生当个妓女。比起绝大多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私娼。可算是幸运的太多了。

不过这一番变故,使得原本香艳气氛为之一扫,又有濒二爷杵在一边几个爷们至此心中有数,就算是想一亲芳泽。凭着这几位粉姐的身份,还得隆重操办一场,郑重其事的下聘礼,吹吹打打,二人抬的花轿。请吃酒宴。假拜天地等一系列繁琐礼仪,方能入了洞房,可谓麻烦之极了。

毕竟都是些处子。肛使是青楼的清官人。第一次一样得大操大办,这也是传承已久的习俗了。虽然心痒难搔。大家还是兴致缺缺,再也没了刚才的兴致。

一个个扫兴喝酒,任凭几个粉姐使出浑身解数,几个爷们也不为所动。自顾自的交谈。

张濒看的轻笑。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柔声道:“敬你们自怜自爱,都是些可敬之人,这些薄礼拿去吧,或许能帮到一些忙,算是今日的赏钱,今后,都好自为之吧。”

四位姑娘赶紧道谢,郑香儿神色复杂的接过锦囊,却发现轻飘飘的惹人疑惑,当下厚着脸皮打开一瞧,其她姑娘伸头一看,立时人人目瞪口呆。

颤抖着双手,郑香儿正色道:“难道公子数,不担心,我等只是在口是心非吗?一个下贱妓女。当不得公子看重

“无妨,都拿去吧,就算你们今后照样出来陪客。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我堂堂京城张家的身份小出手岂能寒酸?都下去吧。”

张濒不当回事的挥手,区区值个万两银子的古玉佩,用来验证下人心。倒也值了,也算是大家遇见的一场缘分。她们既然都是自由身。今后是否会真的从良,那也是她们自己的事,想来那李大家不是普通人,一个玉佩还不至于难倒对方,不用担心因此遭遇不测。

假如贪图银钱。把玉佩卖了赎身,也算是做件好事。

如果她们还有些眼力。又想在这一行做的风生水起,那这玉佩早晚能救上一命,得失之间,只在一念之中,要看她们的造化了。

兴之所至而已。其他人虽然惊讶,不过也未当做奇事看待,这京城有钱公子多了,随手赏个,几万两的都有,人人以为张濒因是第一次召粉姐相陪。属于愣头青似地故作大方。却不知张濒另有它意。

不提四个粉姐感激万分,依依不舍的离去,几位青年哪个家中缺过女人?很快就没事人似地饮酒说笑,那叫小五的书童。忽然一身女装的扭身走来,看的大家哈哈大笑。闻着小五一身浓郁的脂粉香,听着略显稚嫩的唱腔,神态动作倒也算是一板一眼,张濒眼不见心不烦的背对着他。其他三位可是好这口的,笑嘻嘻的不时拍手叫好。

说笑着。张荐就发现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的用胳膊肘轻推张海,朝后院方向挤眉弄眼。

张海稳如泰山。鬼鬼祟祟的两人小声交谈,一边的张睿则心中冒火,眼神一个劲的在小五身上打转。

忽然后院传来吱呀一下开门声,眼睛一亮,急忙抬头望过去,张海则站起,故作惊讶的朗声道:”哎呀,原来是韩妈妈过来了?快,快请安坐

张濒背对来人,安之如素的端坐不动。就听得一声娇媚之极,令人酥到骨头里的女人动静传来,张濒都敢对天发誓。这说话之人。此刻绝对举止规规矩矩,语气端端正正,但问题是,这令人发麻的声音。实在是使人心头大震小腹发热。

“赫赫,妈妈不知大官人正在请客,却是来的匆忙了。各个公子好,奴家有礼了。”

小人乃是对母女。好似对并蒂莲花。母亲年纪大约江口且。给人印象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媚,媚的艳丽,媚的酥骨,媚的惹人沸腾,媚的使人情难自己。

张濒心中吃惊,观这妇人面如桃花,目若秋波,体态中等而略微丰满,给人感觉却是弱不禁风。

天然一身风流,但神态举止落落大方,毫无一丝淫邪,论姿色不过上等,尤其年纪已大,不过真是风韵尤存。乍看一眼,还以为是个二八佳人呢,勾人心魂的万种风骚,全然堆在眼梢。

凭空出现一位风流美妇就够惊人了,身边那位年纪不上二九,秀发梳着云髻,娼着一支凤仙儿小额头垂下一对金镶玉的坠子,大红对襟春衫,翠绿绢丝长裙,盈盈一握的细腰间,紫俏金箍儿。

真真的是一个青出于蓝的风流佳人,更难得的,就是此女顾盼间风流中带着庄重,气质温柔婉约,未语先笑,眉目含情,令人一见好感大生。

不提张海神态亲热,隐隐间透着爱慕,那更是喜上眉梢,只差立时手舞足蹈了,张教冷眼旁观,一见了然,暗道难怪他们对刚刚离去的四位粉姐毫不留恋,敢情是早已惦记着后院的母女多时了。

不过哥哥张睿的神色到是耐人寻味,如此罕见媚骨天成的一对母女,似乎并未引起他的兴趣,反而对那酷似清秀丫头的书童小五。倒是言语间不时挑逗。

张濒哑然失笑,看来嫂子的手段恁的了得,哥哥心知人家都是良家,不似风尘女春风一度后,大家渡夜之资分明,各自一拍两散般爽爽利利,简简单单。

良家一旦受用,那可就是沾染上了无尽麻烦,黄花大闺女岂能不给人家一个名分?还不如俏书童来的舒心没有后患呢。此时张海也不拿自己当个爷了,殷勤的请母女坐下,张睿至此如梦方醒,指着残羹剩菜小大声吩咐道:“来人,给爷换上新的,没见邻居家的太太小姐做客来了嘛”

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不管谁家,对于邻居来访自是重视。这母女二人不觉意外,礼貌的客气几句。

张海急忙挨个介绍,笑道:“妈妈夫家姓韩,原是官伸之家,只不过韩大人故去的早,唉,令人联叹,韩妈妈含辛茹苦,拉扯三个女儿长大成人,这位妹妹闺名大姐,呵呵,此外还有二姐,三姐,各个姿容翘楚,远近闻名啊!”

韩妈妈眉目含笑,韩大姐羞答答的低头不语,张海又指着自家兄弟一一介绍。

“这位乃是我堂兄,现任正七品东宫管事,文才出众,为人潇洒不凡,只可惜啊,他刚才定了亲,哈哈。”

头前几句。听的韩氏母女眼眸一亮,亲切的点头示意,就连自己都被母女花瞧得身心飘飘然,心中狂喜,可惜张海最后一句,却同时令三人大感扫兴,气的大怒,就想跳起大骂张海,这分明是故意拖后腿,拆咱的台嘛!

不提心中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张海又指着一脸轻浮的张睿,笑道:“这位就是英国公府的长孙,大爷张睿,早已成亲多年,夫人可是堂堂国公家的大小姐呢,那可是一等一的巾烟英雄。”

连损带讽,显然张海对母女俩已经势在必得,就是亲兄弟,此刻恐怕也顾不得了,没想到张睿笑嘻嘻的也不在意,这满不在乎的神态,别说闹得张海吃了一惊,更是满头雾水。

母女神色间大为欣喜,隐隐透着一丝讨好,对于张睿娶妻并未在意,也难怪,毕竟张睿的身份贵重,能交好攀上交情,已经是难得幸运了,至于其它,以如今韩家的落魄,那是想都别想。

最后介绍的,自然就是张濒了,张海有些郁闷,他可不敢诋毁半句,却又不甘心实话实说,没的被兄弟半路杀出,到时哭都开不及,自己可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他站着沉吟不语,坐着的韩妈妈神色间满是赞叹,那韩大姐同样如此,显然都被张教的风采震慑,不过都是欣赏而已,韩大姐好似着到惹人疼爱的弟弟般,对于年纪比自己小的张濒,没来由的神色亲昵嫉妒的险些吐血,急的抓耳挠腮。

如此出挑的母女俩,看上去都是正经人物,张濒一样心生亲切,抢先笑道:“兄弟我是张家远房族人,年纪尚不喜读书不喜练武,成天游手好闲,跟着哥哥们胡闹。”

哧!韩大姐捂嘴轻笑,她坐的位置恰巧挨着张濒,见他自承身份普通,和自家大致相当,心中越加欢喜,又当堂堂的濒二爷乃是顽童一样小声取笑道:“弟弟喜欢胡闹,却不知姐姐的两个妹子,更是整日里没个女孩家模样,你们到是一丘之貉的,一会儿跟姐姐归家玩去,介绍给你认识,保管你们几个呀,嘻嘻,从此后只怕要臭味相投了。”

“那到是几女见。正巧家中也有个顽皮妹妹。今后倒是大家可以玩继一贝。”张濒笑着回应,两人不禁低声说话,顷刻间,显得好生亲密。

站着的张海松了口气,虽瞧见人家母女对张濒最是亲热,不过一想到兄弟的年纪,即使有些吃味,也只得当没看见。

很快,伙计们又换上一桌子酒菜,张海和收拾复杂心态。客气讨好的就要轮番劝酒,张睿则把小五召到身边坐下,两人不时窃窃私语。

韩妈妈过来显然有事相求,一直耐着性子陪着,客气的饮下一盅甜酒后,又用她那消魂之极的声音。开口道:“妈妈实在是没脸过来,几次三番的求大官人帮忙,真是心中难安,唉!”

张海笑吟吟的刚要谦虚一番,一边的抢先叫道:“大家都是街里街坊,妈妈恁的客气了,早几日就见过您老,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亲近,今日也是有缘。有何难处尽管说与晚辈听知,有小侄在此,断不会伤了您的心。”这番似是而非的调戏之言,惹得韩妈妈脸色一红,心中微微恼怒,却碍着张海的面子不好说什么,又念在对方到底年少轻狂,只得故作没听见的说道:“唉,不怕各位爷们笑话,咱们娘几个相依为命,着实艰难。这生的俊俏了,委实是祸非福,平日都不敢出门,就怕被人惦记,连卖个院子都能招惹上是非,真是祸从天降,还得大官人相帮一下啊!”

一听笑了,笑的甚是开怀得意,不过他为人圆滑有城府,绝不是鲁莽之人,强忍着没有大拍胸口,借机大包大揽。

没等打探生事之人底细,就被张海暗中一拉衣袖,坏笑中朝他使个眼色。

先不说混迹官场几年,早已学会不动声色,何况他本就机灵百变,立时心中恍然,暗骂张海无耻,显然是起了要挟人家的卑鄙主意,不过随之大喜,心想少不得要跟着分润分润,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两人有志一同的一脸沉凝,心中却都乐开了花,一想到人家母女的娇媚风流,内心火热,整个人燥热不堪。

不提这二人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张濒却看不过眼,要是这韩家母女为人放荡,那自是不会多管闲事,可韩大姐不时在身边诉苦,明明这一家子女人自珍自爱,岂能眼睁睁的任由别害?

至于濒二爷为何如此沉不住气?非要抢先帮着出头,到也算是耐人寻味了,或许真是花不醉人人自醉吧!

张濒自问绝对是见色起意,也想着把人家母女统统占为己有。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大凡男人都这份德行,濒二爷一样不能免俗,不过想归想,做归做,却又不能混为一谈。

“韩妈妈尽管放心说,想来几位兄长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呵呵。”

韩家母女将信将疑的看着张濒,表面上一派欢天喜地,却没发现,和张濒一脸苦涩,心中无奈,唯有捏着鼻子认栽。

韩大姐一见张懒就莫名欢喜,她下有两位巾烟不让须眉的顽皮妹子,平日真是头疼之极,这一见张濒年纪和妹妹相当,却是温文尔雅,灵气逼人,怎能不欣赏万分?

轻轻叹了口气,韩大姐愁眉苦脸,叹道:“多谢弟弟了,都是姐姐容貌惹得大祸,那日陪母亲去变卖故居,没成想被安平伯李安,杨士奇大人家的公子杨稷看上了,哼!都是一起子无耻下流的纨绔子弟。竟然妄想欺负姐姐一家子,你还不说也罢,唉。”

说完低头用一方汗巾抹泪,张海见状,急忙苦笑道:“那两个混蛋平日都打过交道,这不,仗着咱张家面子。一直不敢过来生事,大姐,但凡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定会护着你家平安。”

韩家母女急忙道谢,没口子的感激万分,心中冷笑,暗自不屑的瞅了眼大言不惭,洋洋自得的张海,心说你算是什么东西,还不是仗着有二爷撑腰?

不过一听到卖院子,心中一动,含笑问道:“卖的院子地点在哪?正好我有意购置一处,乃是用来成婚的。”

韩妈妈一愣,紧接着欢喜道:“就在内城,三进厅的,光是厢房就足足三十多间,此外还有两处花园,一层群房,也是咱家手头拮据,只能靠卖祖传过活,唉。”

不置可否的含笑点头,心中失望,他原以为就在这附近呢,将来朝夕相处,不难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禁暗叫一声可惜。

不过话已出口,只得兴致怏怏的继续问道:“那妈妈要悄几何?我一年俸禄不多,只怕会消受不起的,呵呵。”

三宗母女是真的怕了,其实垂涎她们母女的贵族子弟仁促制女和杨稷?凡是见过一面的男人,很少有不惦记的。

如果不是官伸之家的身份护结,恐怕早已沦为权贵玩物,最近更是被广平侯袁祯和阳武侯薛禄派人上门提亲,吓得韩妈妈六神无主。就想连夜举家逃出京城。

薛禄不用多说,自从被张濒策划,他出头把生死大敌纪纲除去后,可谓是扬眉吐气,早年就是因争夺美道姑而与纪纲交恶的,结果被一铁瓜打的头骨裂开,近日听说韩家有母女娇媚无双,就想着把人纳入府上,怨意戏弄。

而广平侯袁祯乃是永安公主的长子,其父为明朝开国功臣袁容,论身份,袁祯是当今圣上的外甥,真正的皇亲国戚,同样不能得罪之人。

韩妈妈一夜之间好悬愁白了头发,细细算起来,那京城有名的浪荡公子李安和杨稷,相比年过四十,早已娶妻的薛禄和袁祯,勉强倒算是不错人选了。

只可惜同时被四家逼亲,任意一家都得罪不起,别说家道中落的韩家,就是换上其他人家,同样也难以抉择。

幸好邻居中出了个张海。其人虽然身份低微,可好歹乃是英国公家的嫡系子弟,死马当做活马医,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韩妈妈自是得死死抓牢。

至于张海对女儿的爱慕之心,韩妈妈心知肚明,但她却反而看不上张海,只想着利用他解决掉此次大难,再想办法举家脱身而去。

说起来为何韩妈妈头疼?凭韩大姐的姿色,何愁不能嫁给个贵族子弟,有了女婿作为靠山,自是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只可惜事与愿违,韩家是官伸之家不假,但身份委实有些尴尬,韩老爷当年一力拥护建文皇帝,朱猪打进南京后,忧愤之下当夜身故,也算是他死的好,要不然,妻女都得沦为官妓。

有了这层因果,韩家女儿嫁给平民百姓可以,但要嫁给贵族子弟为妻却是万万不能,她家属于待罪之身,不能务农,不能经商,子弟不能读书,比之贱籍半斤八两。

这些年来,韩家勉强靠着变卖祖产过活,这坐吃山空之下,日子越发过的难过,后来实在是维持不住了,就把下人全都遣散,母女四人搬到外城定居。

没了下人出外采买日常所需小韩妈妈无奈,只得时常抛头露面,一来二去,连同女儿的艳名可就渐渐传开了,这次变卖宅子,李安和杨稷就是为此而特地找上门的,自古云红颜祸水。尖在是名不虚传。

韩妈妈如今不敢隐瞒,苦笑中道出实情,当下听的几位青年大吃一惊,张海和面面相觑,如被一盆冰水瞬间淋得透骨心寒。

一家两家好说,问题是三家四家,甚或是更多,岂是他们俩能抵挡得住的?要不是有英国公这面金字招牌,其实任意一家都是得罪不起的。

就是大爷张睿的的同样悚然变色,安平伯李安到也罢了,早已家世大不如前,但是那杨士奇家,薛家,袁家可都是正当红的豪门,都是和自家一样,属于永乐朝的新贵。

一看到三位贵族公子面上变色,韩家母女如何看不出他们一脸的忌惮,心中失望,越发的悲从中来。

韩大姐早已低头哭咽,神色悲伤,绝望的哭道:,“娘,还是不要连累几位公子了,那几家谁有能耐,只管把我讨了去,只要能护着母亲和妹妹平安,女儿一生幸福算的了什么?。

“大姐不经世事啊!”一直不当回事的张睿,此刻好像看透人生般的睿智,长叹道:,“唉,观你和韩妈妈罕见容貌,可想而知两位妹妹姿色多么出挑,你起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心意,却不知那些权贵的龌龊心思,难啊!”

韩家母女立时脸色惨白,这话可算是触到内心最痛处了,韩妈妈也顾不得深思,忽然开口道:”要是老身把大姐许配给大官人,是否能换回我两个小女儿,从此后不被人窥视?”

张海心中狂喜,下意识瞅了眼笑吟吟的张濒,浑身一哆嗦,吓得脱口而出:“不行,此事我也管不了,韩妈妈,您还是另求高人吧

韩妈妈脸色顿时变得比死都难看,韩大姐猛的捂住脸,惊得三个怜香惜玉的爷们,赶紧手足无措的起身相劝。

眼看着就要闹得不可开交,只听咣当一声,后院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只见两位粉妆玉琢,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互相拉扯着走了进来。

所有在场的男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无不心中暗赞,这两位少女端的顾盼神飞,芳华如雪,虽比不得母亲和姐姐般的媚骨天成,却多了三分钟灵毓秀,气质爽朗。

年纪略大,拉扯着妹妹的韩二姐一身碎花京绣春衫长裙,脸上比之妹妹多了几分温柔,眉似春山,眼横秋水,身段窈窕修长,玉容如莲,冰肌玉骨,隐隐间透着一股子坚毅。

手里拎着把宝剑,一脸娇憨模样的显然就是韩三姐了,即使是张濒也不禁喝彩,此女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长相酷似二姐,但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刚烈。韩三姐一把推开姐姐,举着宝剑遥指着张海,冷笑道:“海大爷,收起你那肮脏心思川就想借机要继咱娘们。统统给你做小嘛。一言。本姑娘偎贺尔不得虚伪男人,宁可跟了那些真小人,也不会令你得逞的

张海被她指的哑口无言,他这些日子没事就暗中勾搭丹个姑娘,种种丑态自是瞒不过人,恼羞成怒的叫道:“好你个三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

“你是好人?呸,昨晚你如何拍着胸口保证的?你如何哄骗我姐姐的,你说

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泼辣姑娘,比之嫂子朱元香都气势更足,坐着的张睿眼睛都瞪得直了,下意识抬手抹了把额头冷汗,暗中庆幸自家老婆比起这位来,真可称得上是知书达理了。

韩二姐眼看妹妹自爆其丑,羞得无地自容,气的怒道:“赶紧回家去,你不嫌丢人吗?”

韩妈妈和韩大姐更是气的花容失色,急忙双双起身,就要拉着韩三姐离去,在无脸面逗留不去。

还是坐着的张濒,此刻笑嘻嘻的道:“好一个胆大的妹妹,就冲你今日这番话,哥哥就认你做个干妹妹。”

兀自怒气冲天,韩三姐美目圆睁,不屑的道:“不过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而已,你有何资格,莫不是也起了龌龊心思?。

双手叉腰,挑衅的叫道:“只要你能保护全家人,别说做你的什么干妹妹,就是给你做个小老婆,做个不三不四的外室,那也由着你。”

说着说着,韩三姐到底不是天生娇蛮之人,眼眶立时红了,神色绝望的昂然而立,凛凛不可使人侵犯的风姿。顷刻间看的众人沉默不语。

就是韩家母女,此时一看到她的绝望神色,立时悲从中来,她们这些年挣扎生存世间,受到的冷眼唾骂实在太多了,就连亲戚故交都像瘟疲似地远远躲开,其中悲苦何人知晓?

张濒缓缓站起,一乒一步走向韩三姐,每一步从容镇定,一时间,天际似乎停顿,所有人呆若木鸡的望着他。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重重敲击在佳人心头,原本还举剑遥指着对方,当剑尖就要触到张濒身体时。弗三姐如梦方醒,急忙扔掉宝剑,气势全无。

“好了,回家去吧,再有人敢上门相逼,只管报出我的名号或许还能管得一点用。”

即使不敢伤人,自觉如斗败公鸡一样丢人,但韩三姐并未马上逃走,疑惑的问道:,“你到底是何人?哼,好大的口气。

张濒哈哈一笑,豪气冲天的叫嚣道:”京城濒二爷,应该听说过吧?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来惦记我干妹妹。哈哈

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不可一世的俊逸少年,韩三姐呆呆的道二“京城滋二爷?没听说过

还未等濒二爷气的吐血,韩三姐早被狂喜的韩家姐妹拉着就走,韩妈妈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哎呦一声上前,就要跪地磕头。

眼疾手快的拉着韩妈妈柔若无骨的身子,张激笑道:“今日和妈妈相遇,那就是有缘,再说了,大姐把我当个不懂事的弟弟,濒自是把三姐看成妹子,今后大家都是亲戚了,妈妈莫要多礼。”

韩妈妈惊喜交加,自是一个劲的道谢,那份欣喜若狂的模样,看的他们心中嫉妒,却不得不一副亲热笑脸上前,纷纷亲切抚慰。

好一会儿,才把个眼泪直掉的韩妈妈劝走,等人家一离去,几个青年立马换上一副嬉皮笑脸,张睿神色暧昧的笑道:“难不成真看上人家母女了?兄弟,哥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呀

贼兮兮的长叹道:“唉,真是大手笔!不过二爷,你到底看中哪个了?”

张海贼心不死,神色紧张的问道:“那大姐今年芳龄十七岁。不般配,三姐性子浪荡泼辣,今年只有十四岁,也不好,那就二姐吧,她长得最是珠圆玉润,年纪和兄弟相当,实乃天作之合啊!”

心中一动,张激盯着张海沉默不语,有心撮合弗大姐和张海。却实在不忍心,兄长实乃太不争气了,一家子的恶心事不用多说,那不是生生把大姐推进火坑嘛。

算了,这韩家母女柔顺中隐含刚烈,不是可轻易亵读之人,张濒心想还是顺其自然吧。“反正今后你们谁也别指望了,还请兄长往后多加照顾她们,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几个哥哥趁机意图不轨,那可别怪兄弟我,到时翻脸不认人

三人急忙摇手,纷纷义正言辞的大表绝无此心,四人最后哈哈大笑,又走回去继续吃酒。

不到半天工夫,张濒就一连做了两件好事,心中大感郁闷,几位兄长趁机大肆取笑,笑他堂堂京城第一纨绔公子,如今却成了个道貌岸然之徒,恁的丢尽兄弟们的脸面。

心中气恼,张濒当下叫道:“赶紧再去唤来几个粉姐,没有美人相陪,太也无趣了

心中窝火,自是跟着起哄,张海嘻嘻一笑,指着书童小五,故意怒道:,“给爷看紧你的嫩屁股,别让睿大爷趁机占了便宜,真是个小淫妇

明媚。园子里到外绿绿慧菱。百花会黄绽放,古树砷销嫩刁

因还有工匠进出修园子,惹得姑娘丫鬟们怨声载道,往年此时,正是素手浇花,流连花园的好时候,却生生的被恶人濒二爷搅黄了。

面对千夫所指,濒二爷哪还敢在园子里呆着?以打着全家出外游玩,先期寻访优美景致的旗号,跑出去避祸,成天混迹京城中了。

一连二天,张濒心中记挂韩氏母女,整日拉着张睿,去城外张海的生药铺子饮酒作乐,一派浪荡模样。

韩大姐认了张濒做弟弟,连带着几个跟着受益,毕竟同是本家兄弟,彼此间哥哥妹妹胡乱称呼,闹得张海举止越发规规矩矩,口头上都不敢调戏半句。

一早过来,张海准备了一桌子下酒小菜,几坛子上等金华酒,另有两个姿色中等的粉姐相陪,都是张海的老相好。

大爷张睿笑嘻嘻的楼着书童小五,大咧咧的叫道:“爷怀里可揣着几根银管子,手艺那都是京城最好的,五来,唱几首南曲听听,唱的好就都赏你

两个粉姐神色羡慕,纷纷不依娇笑,哄得张睿色迷迷的左拥右抱,献宝似的掏出一块红绸,把从家里偷出来的首饰赏给她人。

张海嗜好特殊,就喜欢和人分享美人,伸手拉过个粉姐,满不在乎的大笑,则趁机抢过另一个相陪,只有张濒独自坐在上首,指着桌上的小菜,喜道:“呵,还有掩螃蟹,是新鲜的吧?。

张海搂着美人,得意的道:“绝对新鲜,这可是从山东快船运来的,可不是水冉里的养的,都是从海上下网打捞的,就是个头小点。未免不美

张濒随手捻起一只,果然个小头不大,青晃晃的蟹脚俱全,确实是新鲜的,而且分量十足。

“这脸螃蟹就得吃小的,大的最好是清蒸,那才显得味美,得了,你们自己喝酒,这一盘子归我了”这海鲜虽然难得,但贵族子弟那是吃的多了,张睿和一听,赶紧把另一盘胧螃蟹捡到身边,张睿嬉笑道:“这玩意吃多了伤身。哥哥就勉为其难了,哈哈

为人自命风流,谦虚待人,很有风度的朝身边的粉姐,体贴说道:“来,你也吃几只,这滋味绝对当得一个鲜字。”

两个粉姐立时大摇其头,其中一个脸蛋丰润,神色放荡的笑道:“奴家可不敢吃,腥臊难忍的,且一吃就拉肚子,还是爷自己慢慢享受吧。”

“嘿嘿,那一会就吃爷的,保管肉香四溢,没有骚味,哈哈。”立时口花花的调戏。

粉姐脸色一红,轻推了下,荡笑道:,“那奴家可得见识见识,看看什么美味之物,能如此被大爷推崇。”

另一个粉姐笑的花枝乱颤,那手不着痕迹的伸进张海裤裆里,惹得张海笑骂道:,“真是个浪货,昨晚还没喂饱?”

几个人互相取笑着搂搂抱抱,动作越发的不堪入目,好在这里是后院,几个人不敢过于放纵。

张濒对此见怪不怪,自顾自的闷头大吃,几位青年时不时的轮番敬酒,不消多时,都略微有些酒意。

期间韩大姐亲自端着一碟乳饼过来,瞧着张海等人的放荡丑态,不敢多呆,气呼呼的叫张濒吃完过去,立时扭头就走,这几日她冷眼旁观,早知这位便宜弟弟从不亲近那些不三不四的粉姐,心中越发欢喜。

舒服的任由粉姐给自己擦拭嘴角,张海嫌双水过来,伺候着几为爷们洗手。

洗漱完毕,举杯邀了一轮,饮完后说道:“二爷,你护着韩家人的风声都传出去了,可惜,那几个混蛋不给面子,昨晚更是聚到醉芳居,商量如何应付此事呢

张睿大怒,拍着桌子骂道:“敢情瞧着咱张家今日不同往日是吧?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那个胆子小敢过来抢人

这自家如今随着张濒父子官职没了,自是看上去成了没牙老虎,外面人什么反应都在张濒意料之中,要不然,他也不会成天过来,就是担心韩家母女真的被人劫了去,就算最终毫发无损,但名声扫地,那也活不下去了。

心中冷笑,张濒开口道:“早晚得解决此事,我也没时间成天耗着,兄长,你亲自去挨个知会一声,就说今晚秦淮河上,我张濒请客

“好嘞,哥哥这就去

哈哈一笑,张海不敢怠慢,他不担心请人不来,就算是自家兄弟无官无职,这京城也没几个敢不给面子的,濒二爷呲牙必报的极端性格,满京城谁人不知?

张海带着几个伙计离去,剩下的人继续饮酒,张睿拎着四只般子,指着桌子上一碟子芥末,嬉笑道:“来,谁输了,要不罚酒,要不唱曲讲个笑话,不然就把芥末吃掉。”

这都是时下惯用的玩法,大家不以的意,纷纷含笑点头,张睿首先提议,自是得他先来,把散子扔进素花瓷曲,心忙说道!”多谢红娘扶上床,什么时候。二更四

也是作怪,恰巧是个四点,指着般子,大笑道:“活该你喊什么三更四点,来,按例当罚四盏酒。”

张睿急忙挥手,苦笑道:“小四盏太多,哥哥有小五唱曲,折一半吧?就喝两盏

自从张海离去,剩下的一个粉姐趁机挨着张濒而坐,正愁没机会亲近教二爷呢,闻言嬉笑道:“两盏就两盏,不过睿大爷却要和小五饮个。交杯酒,不然不依着您

这提议张睿可是求之不得,当下笑着点头,一等小五唱完,两人神态恶心的闹到一处,逗得其他人大笑。

一来二往,这酒就饮得多了。张濒输了后,往往很干脆的酒到杯干,张睿和酒量不好。不是说笑话。就是捏着鼻子把芥末吃掉,熏得两人眼泪横流。

轮到一个粉姐输了,低头想了想,抬头媚笑道:“就说一日京兆伊来了个报案的,告隔壁有个公公把他家媳妇奸了,府尹大人命人把犯人带来,奇道:“你如何把妇人奸的,从实招来?。那公公回道:“头从东,脚也朝东,就奸了。大人大怒,指着他骂道:“胡说,哪里有缺个东西行房的道理?。那公公老老实实的招供:“回大人,俺虽没了刀片,可还有条长舌头,正好配他家老婆的檀木刀柄呢。”

“哈哈,敢情不是老扒灰的公公,而是此公非彼公,原来是不带把的公公,好你个就善吹箫的浪妇。

。张睿指着她笑骂。

大家立时哄堂大笑,心痒难耐,搂着她亲了一口,笑骂道:,“好一个不知廉耻的,爷可是带着刀片的,可不是那起子公公,只能靠嘴去奸人了,哈哈

张濒轻笑,类似这种荤笑话。自是听的蛮有趣味,见他开心,身边的粉姐眼珠一转,指着小五,说道:“话说有个道士,带着徒弟下止送蔬,两人走到施主家门前,那徒弟把腰间的绦带松松,那道袍宽松,垂下来挡住下部,师父嫌他失礼小骂道:“看你那样,就像个没屁股的,难看”徒弟立时不乐意了,反唇相讥道:“俺没屁股?那师父您整日晚上溜到俺房里干啥?您还不得被活生生的憋死啊!”

几个人爆笑,唯有小五脸色通红,恨恨的嘟哝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恶心

两个粉姐听的满不在乎,兀自吃吃荡笑的取笑他,气的小五挣脱张睿搂抱,朝着外面跑去。

那小五也是个没骨气的,没多久,又笑嘻嘻的跑了回来,不当回事的和粉姐对骂,净说些下流话,乐得眉飞色舞,终于按耐不住,一把搂住两个粉姐,自去上楼快活了。

张睿则醉的有些睁不开眼,帽儿歪挺着,衣领敞开,张濒内急,站起去了趟茅房,回来就瞧见小五悄悄抹了张睿一脸的脂粉,又捡起地上的草根,偷偷往他头上插去。

张濒失笑,就听见后面二层露台处,传来韩二姐和三姐的笑声,韩三姐高声骂道:,“贼囚根子,把丑都丢尽了

韩二姐只是笑,朝张濒招手。弗三姐瞪眼笑骂道:“姐,别让他来,成天跟这些没廉耻的混在一起,肯安不是好东西。”

张濒自是不当回事,也不管张睿醉的满嘴胡话,转身脚步虚浮的朝韩家走去,他今日酒饮的过量,到还不算是大醉。

推开木门,韩大姐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而韩妈妈则在灶房做饭,见他进来,急忙擦手迎上。

似醉非醉的,张濒从怀中掏出钱袋子,笑道:“太辛苦了,这钱拿去买些现成的吧韩家母女脸色一变,韩妈妈疑惑的看着张濒,猜到他有些醉了,不见怪的慎道:“你这孩子,赶紧把钱收起来,咱家虽然拮据,还算是不愁吃穿的

韩大姐一把抓过沉甸甸的锦囊,又给放进张濒怀里,气道:“今后不许胡说八道,当咱们是什么人了?”

再意上涌,张濒眯着眼眸,笑道:“当媳妇呗,今后都是我媳妇,都得留下来陪我

无奈对视,韩大姐当张獭酒醉胡话,也不在意,过来扶着他进屋休息,而韩妈妈扑哧一笑,顺着酒鬼,笑吟吟的哄道:“好,好,今后咱家统统陪着你,你就是大老爷

看着两人进屋,韩妈妈笑道:“这孩子,原以为是个守规矩的,没想到,一样是个好色的爷们。”

被大姐馥香满怀的搂着进屋。张濒心中得意,他还真是有些垂涎韩家母女的姿色,至于什么礼法道德,对于如今的濒二爷来说,那统统就是些狗屁一样,不值半文钱。

张濒行事本就无所顾忌。家中虽然有沐姐姐等一众天仙绝色,但一样无人可以制约他,既然重生一次,那就得潇潇洒洒过一辈子,整天道貌岸然,规规矩矩的生活,那岂不是太过了无生趣?,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沸屋中,芬芳扑鼻,雕花描金家具摆放位胃极为讲割工如今落魄,也丝毫难掩当初的富贵身份。

青铜锁扣的大橱柜,大红颜色的沉箱。色泽半旧的梳妆台,窗糊白纸,一具罗汉跋步红木绣床架在尽头,铜勾挽纱,锦被铺叠。

张濒晓得进的是韩大姐闺房,隔壁屋子是韩妈妈的卧室,而楼上两间卧房,分别住着二姐和三姐。

酒意上涌,被又气又笑的韩大姐费力搀扶到床边,又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躺下,张濒并未趁机大吃豆腐,一来大家并不熟捻,二来是对于女人的起码尊重。

躺在柔软舒适的被褥上。张濒半睡半醒的假寐,一副大老爷做派,却愁坏了站着的韩大姐,皱眉看着张濒好半天,懊恼的叹了口气。只得认命的伺候对方脱鞋,又拽过来自用的被子,给他盖上。

韩家两个姑娘一起跑下来,韩三姐一见张濒睡在姐姐房中,惊讶的叫道:“姐,你失心疯了,就算是你干弟弟,可也不能睡在你房中啊!”

韩大姐急忙阻止她继续喊下去,苦恼的道:“那怎办?难倒还能睡在母亲屋里不成?岂不是更不像话了。”

“那让他滚蛋,一个爷们怎么能睡在咱家,不行。”

韩三姐性子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就要挽袖上前,没等动作就被韩二姐拉住,就见二姐眼含深意的笑道:“他一个少年公子,睡睡有什么打紧,嘻嘻,或许日后还是你的姐夫呢!”

“二妹,胡说什么,咱们是什么身份。没的被人笑话不知廉耻。”

盯着大姐隐含忧愁的俏脸,韩三姐扬眉怒道:“今后我会想尽办法养家,姐姐不要在低三下四的委屈自己了。”

好笑的看着三妹激动模样,韩大姐心中感动,笑道:“瞧你一个。孩子睡在房中值当个什么事?何来低三下四的说辞,真是童言无忌。”

韩三姐急了,跺脚气道:“不是说的他,我到是宁愿姐姐从了他,今后不许姐姐委屈自己,和那起子龌龊男人周旋,更不许胡乱嫁人。”

“小孩子乱说话,姐姐毕竟大了,就该为母亲分忧,总得有人出去置办家用的,唉,等姐姐嫁了人,一定会买上几个丫头伺候你们。”

清楚这几日要不是有隔壁张海资助,家中早就得穷的揭不开锅了,还好床上那人从天而降,要不然小姐姐说不定就得委屈自己嫁给张海这个玩相公的下流脸子呢,可叹人穷志短,韩二姐真是无言以对。

张嘴欲言又止,韩二姐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少年,幽幽的叹了口气。

仿佛清楚二姐心思,面上冷笑,韩三姐眯着眼眸,石破天惊的道:“在老宅子时,那些恶心爷们没少登门,还好咱家有些积蓄,用不着出卖身子换取银钱,娘和姐姐只是虚与委蛇。并不曾被占了便宜,只不过却恁的没个手段。”

说完韩三姐神色放荡的格格大笑,笑了好半响,突然面上一变,冷笑道:“今后我韩三姐则不然,就没打算嫁给那些肮脏男人,定要将所有好色之徒统统戏耍在手掌中,乖乖的献上钱财,谁若敢欺负我,就一剑宰了他,要不就横剑自刻。”

两位姐姐相视苦笑,家里这些年历尽苦难,已经把个妹妹刺激的性格大变,大有看破红尘,豁出去一切的趋势,只为了能瞻养母亲。恐怕就算三姐为此人尽可夫,她也绝不会皱下眉头。

两女愁眉不展,就算是床上那位真能使自家暂度难关,内城老宅子得以顺利贱卖,但一万两银子看似很多,但又怎能经得住常年花销?

何况母亲定会省吃俭用。那些银子只能用来置办嫁妆,为了不使女儿们嫁过去遭遇白眼,受婆家的气,那嫁妆就绝不能寒酸了,家里没有长流水般的进项,这几个月的窘境,早晚还得再次体验。

难道真得一个姐妹依附权贵。才能摆脱家中困境?韩大姐和二姐对视一眼,同时朝床上之人望去,心中都打着相同主意,这风神如玉的弟弟,绝对是最佳人选了。

韩三姐兀自想着把张濒赶毒。两个姐姐如何能依着她?心中不但没有想象中的屈辱,反而隐隐有些兴奋,其实不难理解,这自愿和强迫时的心情岂能相同?勾引濒二爷,就算从此只能一生沦为隐姓埋名受尽世人嘲笑的外室,可也比嫁给普通人家要强的太多了。

女人心,海底针,当下韩三姐被姐姐拉扯到楼上,张濒听着她们的对话,嗅着韩大姐残留在棉被上的淡淡香气,沉沉睡去。

等醒来时,已经临近傍晚,张濒重新打量下周围环境,但见都是些破旧家具,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一阵香风扑来,张濒抬头一瞧,只见俏脸寒霜的韩三姐双手叉腰,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冷笑道:“睡得香甜吗?”

站起舒服的伸个小懒腰,张濒打着哈欠。点头道:“睡在姐姐的香闺里,自然是要多香甜,有多香甜了。”

韩三姐气结,指着张濒。骂道:“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果然是个下流胚子,你快走,今后韩家不欢迎你。”

张濒笑了,兴致盎然的走到一脸厌恶的韩三姐身边,好奇的道:“那干嘛要等我睡醒后方过来赶人?早干什么去了?”

韩三姐立时被问的哑口无言,恨恨的一跺脚,忽然娇媚之极的轻笑道:“不就是想亲近女人嘛?濒二爷,凭着您的金贵身份,想必跟了你,一辈子不愁吃穿吧?”

怜惜她为了家里打算作践自己清白身子,但张濒却未出言开解,反而一把搂住佳人蛮腰,直盯着那秀气羞恼的眸子,伸手抓住就要挣扎扭过头去的粉嫩下巴。

“有些事不要轻易尝试,那会让你一生万劫不复的。”

双眸好似喷出熊熊怒火。但韩三姐却不敢挣扎,面前这纨绔公子身份实在太娇贵,真的惹恼了他。恐怕自己一家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早就得知张濒的底细,韩三姐心中一动,故意使劲扭着躯体,她虽然没有母亲姐姐那般魅惑惊人,但少女青春,自是活力四射,紧绷绷的肌肤滑如丝缎,一股子幽幽体香摄人心魂。

费了恁大工夫,只是不管韩三姐如何扭动,娇躯如何与对面少年碰触,甚至胸前春衫半敞,露出里面雪白胸脯。却依然无

“醒醒吧,别妄想勾引我了,爷这些年早被一群美人折磨的练有素。就是柳下惠复生,估计也比不得我能忍。”

“扑哧。”

韩三姐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到底年少。被对方一语道破心机,也未即刻恼羞成怒,只是垂头丧气的嘟哝道:“就知道比不得姐姐,笑一笑就能把臭男人的魂勾走。”

似乎不甘心,弗三姐甜甜一笑,伸手搂住张濒的脖子,吐气如兰,媚笑道:“奴家还总有长大的一天,满二爷,只要万两白银,妹妹就任凭你玩弄。”

无语的看着她,张濒总是觉得她性子像极了慕容珊珊,同是为了亲人就敢豁出去的少女,只不过慕容珊珊狡猾如狐,她却是单纯鲁莽,不惜五。石俱焚的刚烈之人。

有心想要教刮教刮她,张濒不怀好意的轻笑,想着把佳人按倒在地,好生鞭打一顿臀部,不抽的红肿绝不罢手。

韩三姐犹未察觉即将大祸临头,娇憨可爱的模样,非要学做成年妇人那种媚态,还不忘吐出丁香,在朱唇上轻轻舔抿。

就在张濒将要动手之际,韩三姐突然松开手,叫道:“快来人啊!他要非礼我。”

张濒一愣,还未等他反应,就瞧见韩三姐歉意的指着身后,快速说道:“我姐姐下来了,委屈你一次。”

心中升起古怪感觉,张海盯着少女眼眸中一闪即逝的狡黠,不由得大怒,哪会任由被美人团团戏耍?还未等韩三姐转身跑出去,迅速出手。拉住对方的红绸腰带,生生把少女拽了回来。

“啊!”韩三姐吓了一跳,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就惊恐欲绝的发现,身后少年竟然双手齐上,瞬间把自己录的一丝不挂。

这惊人一幕完全被下楼而来的韩大姐看在眼中,她性子柔顺。吓得目瞪口呆之外,不敢大声喊叫,只是愣愣的呆了片刻,这才想起那被欺负的乃是自己亲妹妹。

韩大姐死死捂住嘴,不敢声张,她毕竟知晓其中利害,一来怕真的激怒张濒,那可就全完了。二来以妹妹的暴烈性子,被张濒侮辱或许会认命,但要是一喊叫而被外人听见,这风言风语的,非逼着她寻死不可。

可又不能眼见妹子被人凌辱而袖手旁观啊?韩三姐急的手足无措,最后一咬银牙,冲进来跪到在张濒身边,看着已经呆滞的妹妹,哀求道:“弟弟,好弟弟,三姐还姐姐愿意自荐枕席,只求你放过她吧。”

张濒指着赤身露体的韩三姐小还在那惊恐欲绝的站立不动,心知刚才鲁莽之举,已经不能善了了,不过他压根就不介意今后收了多少美人,无非是添加一双碗筷而已。

“姐姐你护着她做什么?这死丫头心思鬼祟,刚才好悬被她蒙骗,哼,今日定要好生处置一顿,不然早晚会闯下大祸的。”

无语的看着正气凛然,趾高气昂的濒二爷,韩大姐松了口的同时,心知暗骂对方无耻,不过还是忍着气求道:“那也不能把妹妹的衣衫录光啊!一个爷们还能动女人不成?哎呀,这今后,三姐还怎能嫁人?”

剑眉扬起,张濒不禁低头重新审视一脸哀求的韩大姐,暗赞这弗家的女人,还真没一个普通人,话里话外面面俱到,既提醒自己三姐是个。弱女子,又暗点看了人家清自身子,就得给人家一个满意交代呢。

“呵!真是有其妹必有其姐,没想到大姐心思更加复杂。”张满邪笑中一把搂起跪倒的韩大姐,双手在佳人身上一顿温存,又把个佳人往床上一扔,盯着如梦方醒的韩三姐,质问道:“一句话,今后从不从我?”

看着跌倒在床上的大姐,弗三姐立时暴怒,可还未等她上前尖叫撕咬。就瞧见张濒转身大笑中离去。只气的佳人顿时浑身无力,骂道:“张濒,我绝不会放过你。”

走到门并的张濒一回头,笑道:“放心吧,从今之后,咱们的三姐就是我张濒的人了,哈哈。”

“滚,就是嫁猪嫁狗,也不嫁!!!”

话到嘴边,韩三姐及时醒悟,赶紧收嘴,显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清白身子都被人瞧得彻彻底底,不嫁他还能嫁谁?毕竟没有胆量真的出言诅咒,何况她心知肚明,心虚的瞧了眼瘫倒在床上的姐姐,心中后怕,这罪魁祸首分明就是自己。

韩大姐失神的望着纱窗。心中纠结,还在回味着刚才男人强壮之极的力量,以及趁机揉捏胸部的凶猛力道,隐隐更是一丝疼痛未消。

张濒大笑中走出房门,就看见韩妈妈和韩二姐神色复杂的盯着他,只感觉头皮发麻,即使张濒脸皮再厚,也不敢一不做二不休的霸占人家四口。

还是得安慰一下,张濒不好意思的道:“都是被三姐气的,以至于做下错事,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妈妈尽管放心。”

躲在屋里偷听的韩三姐险些气死,咬牙切齿的就想冲出来大骂,还好及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羞得脸色通红。赶紧慌慌张张的穿衣,再也没胆子跑出去。

韩妈妈和韩二姐明显舒了口气,其实她们早有此种觉悟,只不过一直在货比三家而已,岂能真个面对权势无动于衷?

要不是那些起了色心的人家名声都不好,又心疼女儿们的将来幸福,即使嫁过去给豪门子弟做在这时代,也是一种美满归宿。比起平民百姓的粗茶淡饭,陋屋烦心事,起码豪门会一辈子衣食无书。即是万般无奈,也是必然选择。

“二姐。你回屋去,濒二爷,你跟妈妈过来。”

既然事情闹到这步田地,不管错在谁身上,韩妈妈只得无奈善后。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能发生这番变故,心中一边念着引狼入室。一边也不知该是喜是悲。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韩妈妈默默坐在一张破旧椅子上,张濒失笑。看着已经自动把自己升为丈母娘的中年美妇,心中总是觉得蠢蠢欲动,暗道这妈妈实在是个尤物。

妇人自是不知便宜女婿此刻一脑子的龌龊,韩妈妈尽量使自己语气温和,朱唇轻启:“刚才一幕妈妈都看见了,濒二爷,你是要纳了大姐还是三姐?”

凶纱半敞,淡染馨香,屋内随意摆放着几只描绘仕女图特粑口瓶,熠熠生辉,三彩瓶口插着高低错落,精心搭配的鲜花。

漫不经心,张濒打量下韩妈妈的卧室。扫了眼美妇坐着的破旧春凳,扭头盯着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默不作声。

“唉,不管是大姐,还是三姐,只要濒二爷能保证善待我儿,妈妈就为你们做主。”

面对弗妈妈期待目光,张濒轻笑道:“妈妈是希望嫁过来做小?还是当个外室养着?”

面色一变,韩妈妈不悦的道:“自然是明媒正娶的妻妾了,濒二爷难道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

“一入豪门深似海,妈妈就不怕妻妾间争宠,或是得不到丈夫宠爱,郁郁寡欢之下,而导致女儿香消玉殒吗?”

抬手轻抚如云秀发,韩妈妈笑了,笑的娇媚,笑的自信,笑的惊心动魄。

“不争,不夺,不抢,不惦记,不指望,尽心伺候夫人,万事无所求,自会一生平安,妈妈知道了,二爷看中的是大姐了?”

虽然笑的开心,韩妈妈心中多少有些苦涩,暗叹一声罢了,明明是三姐被人家轻薄,却得由大姐顶缸,也不怪人家看不上小女儿。那风风火火,泼辣直率的性子委实令人头疼。

不过总算是松了口气,以大姐酷似自己的模样性格,将来必定不愁被丈夫冷落,从此后自家总算是攀上了一门权贵,以对方的人品身份,倒也不算委屈了孩子。

张濒未拒绝也未答应,模凌两可的笑道:“如今我还未成亲年纪又此事先放一放吧。”

韩妈妈心里一紧,急忙笑道:“那先把身份定下,还请二爷寻位媒婆,下份聘礼,不然,妈妈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

按说这提议不为过,恐怕任何男人都不会拒绝,一位娇滴滴的大美人,定下亲事不消说今后再无后顾之忧,不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还能天天随意登门,日日花前月下。和佳人郎情妾意的,岂不美哉?

偏偏张濒令韩妈妈失望了,想都未想的回绝道:“不妥,我张濒何等身份?岂能背着父母在外头私定终身。”

好悬没口吐鲜血,韩妈妈气的柳眉倒竖,别看她家世落魄,却自有一身的气和尊严,立时看透了张濒一脸的敷衍,心中恼怒。

冷着脸,韩妈妈语气淡淡的道:“既然濒二爷嫌弃,那就算了,天色不早,还请您回去吧,一家子都是女眷的,不能久留。”

韩妈妈难免又气又怒,只是清楚奈何不了张的,其实心里恨不得学自家姑娘,一剑刺死对方才叫解恨,不屑暗骂,真是个没担当的软蛋。

她生着闷气,可更令人生气的事又发生了,但见濒二爷几步走到韩妈妈身前,轻薄的抬手勾住对方下巴,笑道:“嘿嘿,只要妈妈从了我,那一切都依着您。”

无边怒火噌的狂涌,韩妈妈大怒,妾时玉掉对方的手,大骂道:“滚,你是什么东西,敢来要挟我?你给我滚。”

一丝怒意掠过,张濒强压着不快,冷笑道:“这就滚,不过韩妈妈,早晚你会为这句话后悔的。”

“滚,你滚,你个下流货色小该死的东西。”

大怒之下,韩妈妈哪还顾得旁的?好似被人凌辱似地媚眼血红,抓起身边的东西,不管不顾的朝张濒离去方向扔去,好半响。才发觉屋里早没了那混蛋的身影,气的扑到在床上。失声痛哭。

生平第一次被人大骂却不能还嘴,张濒心中郁闷,径直出了韩家,穿过后院前堂,指着几个伙计,吩咐道:“告诉几位大爷,都立马动身赶去秦淮河。”

伙计恭敬应承,张濒出了生药铺子,在街道上昂然而立,但见附近阴影中,轰隆马蹄声阵阵,顷刻间,突然出现上百骑士。

几个伙计都惊得呆了,周围还未归家去的力夫,百姓,人人惊恐,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见那贵族少爷翻身骑上一匹雄峻之极的白马,带着上百位煞气逼人的骑士如飞而去。

还未等周围百姓回过神来,几个贵族公子跌跌撞撞的从铺子里跑出来,连叫带骂,闹了半天,才骑上下人牵过来的马,一同追了上去。

一直等飞扬的尘土落下,惊呆的百姓们方回过神来,意犹未尽的盯着街道尽头,互相之间兴奋的聚在一起,打听着那些骑士和少年公子的身份,铺子里的伙计个个趾高气昂,面对街里街坊的追问,吐沫横飞的大讲特讲。

暖风柔柔,张濒策马狂奔一阵后,渐渐放缓速度,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上百亲随,朝着追赶上来的蔡永问道:“调查清楚了吗?”

蔡永策马稍微落后二爷半个马身,点头道:“回二爷,这几年一直盯着韩家母女,并未发现那人出现过,不过韩氏的身份已经确信无疑,确实是那人养在外面的,那个韩老爷不过是个公公,企图掩人耳目的。”

“嗯!”张濒想了想,神色凝重的问道:“此事圣上知晓多少?”

“回二爷,圣上一直对那人的死心存疑惑,这几年一直没有放松警怯,这韩家母女的身份虽然隐秘小但却并不能瞒得住有心人,幸亏当年京城混乱,宫里一场大火把所有痕迹都烧的干干净净。”

“我费劲心思设计多年,这韩家母女搬出来都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是圣上察觉,也奈何不了我。”

蔡永同意的点点头,轻笑道:“这母女搬家,经过了无数道弯,没人会察觉乃是二爷特意安排的,呵呵。”

“但愿无人发觉,不过就算是知道了。那也没什么。”

缓缓说完后,张濒看了眼渐渐接近的亲随们,再不发一言,不知不觉中,开始深思起来。

回忆起当年一件往事,那还是皇帝北征,张激强行把贤妃拉回宫里治病的时候,一天夜里偶然间在宫里闲逛,撞见个年老宫女烧香祭拜,他心中好奇,就躲在远处偷听。

一听之下,原来那宫女正在拜祭一位相好的太监,正是一对见不得人的菜户,原本还没什么,只是那宫女喃喃自语个不停,张濒隐约间听个清楚,却是那太监死因成谜,似乎

类似之事宫里发生的太多了,张濒不当回事,就想转身离去,但最后一句话却听到张濒心惊肉跳,就听那老宫女轻轻叹息道:“你为陛下尽忠,却扔下我不管不顾,当年誓言难道都忘了吗?唉,只可惜陛下消失多年,再也不能回来了

心中震惊,张濒立时判断出那位陛下是谁?估计也是老宫女苦等多年,眼看没了指望,心灰意懒之下,把个隐藏多年的心事,借着祭拜的时候说出来,也是因为朱林不在宫里,她心情放松,阴差阳错之下,竟没发觉隔墙有耳。

这追查失踪皇帝一事,可是朱猪这些年来,一直寝食不安的噩梦,张教不敢怠慢,就把此事记在心头。

后来张濒并未难为老宫女,其实老人家本就什么都不知情,不过以为那公公是为了建文皇帝而死,这些年期盼皇帝回归,好为心爱菜户来场风光大葬。

她珍藏多年的一块玉佩足以委到蛛丝马迹,为了保密起见,张濒不动声色的求权妃,第二天就把老宫女安置在城外一处皇庄里,为了将来有一天用到老宫女出面作证,这些年都是好生供养。

张濒暗中隐忍多年,慢慢查出那公公确实是建文皇帝的一位心腹,只是早在建文帝登基之前,就已消失无踪。

又通过陈年档案查知,那公公姓弗,顺藤摸瓜的一番排查,把个京城姓韩的人家查个底掉,恰巧从韩家大姐身上,寻到了玉佩的另一半,其实也是天意弄人,这建文帝当年心慌意乱之下点燃大火,为了保护养在外头的妻女,只来得及毒死掩人耳目的韩老爷,也就是那个公公,并未来得及把人带走。

通过那韩氏娇媚无双的风华气度,以及她家中若干珍贵之极的摆设,张濒已经断定弗妈妈的身份,又通过几个下人得知,那弗老爷却是举止怪异,似乎总是睡在书房,只不过有一产婆告知,韩三姐真实年龄和自己一般大,只不过被韩妈妈改小一岁。却又不知为何了,或许是有心遮掩吧。

韩妈妈竟然是建文皇帝的列室,这可是惊人之极的,而韩家三位姑娘,竟然都是金枝玉叶。难怪韩氏给她们取名大姐,二姐,三姐,显然真正的闺名不敢用了。

今日张濒故意醉酒,借机调戏韩三姐。逼得韩妈妈自乱阵脚。情急之下骂张濒什么身份,一连串的精心设计。以及韩妈妈卧室中大有讲究的摆设,无不证明她的真实身份,确实乃是建文帝的情人以及小老婆!

张濒骑在马上深思,他自然不会为了邀功请赏,而跑去朱林面前举报,可这事还能隐瞒多久?张濒心中也拿不准,好在如今东厂和锦衣卫都由自己掌控,皇帝的耳目大不如前了,心想还是过一段日子再说吧。

那烫手之极的弗氏母女,张濒也不敢再去见面了,只不过得命人妥善安置,省的出了什么意外。

“银丰,放出风去,就说我看上了韩大姐,把她们母女都请到慕容珊珊的院子里居住,派人日夜看守。”

此事虽然隐秘,不过张濒并未瞒着心腹,其实不是他信任谁。就算是此事被人告发,他一样有说辞,用弗氏母女引出建文皇帝,还有比这更好的借口吗?

当年那建文皇帝的尸体,可是皇上您自己亲眼过目的,至于真假,你我都不清楚,还是您吩咐咱继续暗中追查的,如此隐秘之事小臣自是得先斩后奏了。

朱银丰神色郑重,轻轻点头,此事除了蔡永外,就唯有他知晓秘密,心中暗暗感激濒二爷的信任。

沿着官道,不到半个时辰,张濒一行人来到闻名天下的秦淮河。

十里珠帘,江南风情尽在秦淮两岸,漫天璀璨灯海,游人如蚁,喧嚣迷离。

无数雕梁画栋,五颜六色的画舷在碧绿河面上缓缓穿梭,再岸更是青楼楚馆林立,不时有烟花绽放,把个秦淮河妆点的如梦似幻,火爆异常。

一派繁华,文人士子,达官显贵,豪奴百姓,到处都是行人无数轻舟之上,船娘搭载着客人。随着清波荡谦,赶去画舷附近,隔着老远,就能听到船上窈窕少女的嬉笑声。

无心浏览秦淮河艳丽风光,张激在亲随的指引下,昂然策马飞奔,吓得远近游人纷纷躲闪,即使都是些有身份的贵人,张濒同样视若无睹。

“混账,好大的胆子,连本官都敢冲撞?谁家的孩子如此放肆?”

一位一身华贵员外长衫的中年男人大怒,指着张濒又骂道:“赶紧下马过来赔礼道歉,不知本官乃是当朝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吗?。

张濒冷笑,策马转身,毫无征兆的,手中马鞭突然狠狠朝对方抽去,吓得中年男人一缩脖子,啪!头上员外帽被一鞭子抽飞,顿时披头散发的狼狈不堪。

反手一甩,张濒兀自不罢休,他手中的马鞭原本就是特质的,鞭梢特长,只听见皮鞭抽到血肉的刺耳声,那中年官员的脸上,立时被抽出一道半尺长的血口子,痛的官员朝后摔倒,口中凄惨大叫。

“给我打,什么狗屁少卿,爷没听说过。”

身边亲随立大声应是,身手敏捷的跳下马,举起手中马鞭,照着那官员和十几个。下人一顿抽打,只打得一群人嗷嗷大叫,到在地上捂住头脸,身上衣衫立时被抽的七零八落,道道伤口暴露,鲜血直冒。

“饶命,饶命啊!”

那官员被抽的满脸是血。鬼哭狼嚎的连声求饶,张濒笑吟吟的手一抬,亲随们急忙收手,朝两侧让去。

举着马鞭遥指着对方,张濒不屑的道:“爷就是安东侯张濒。有种就去告我

大笑中带着亲随扬长而去,只气的那官员浑身哆嗦,心中苦笑,今晚出门怎么就忘了看黄历?竟然遇见这位煞星,就算是告到御前又有何用?

不提中年官员暗认倒霉,灰头土脸的被下人搀扶而去,四周贵人百姓可谓是大开眼界,这一幕豪门少爷暴打当朝四品大员的惊人八卦,顷刻间传遍整个秦淮河。

品在河岸边,大片青青草地,天数鲜花景相绽放。心尚必五层,金碧辉煌的众仙坊,傲然耸立。

众仙坊,在整个秦淮河上,数百家的青楼楚馆中独领风骚,旗下不但有十几艘最华贵,最有名的画舷,坊中更是有无数美人,举凡番邦美女,异族美人,扬州瘦马,北方佳人,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可谓是艳名遍京城。

每日宾客满楼的热闹场面,今晚却消失无踪,几乎都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过路的游人无不暗暗乍舌,纷纷猜测到底是何方贵人如此神通广大,竟然能把个最有名的窟整个包下。

游人不敢靠近,周围早有上百名的锦衣卫维持秩序,任你皇亲国戚,大臣显贵,一体挡在外面。

整个彩楼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上百人站在门前等候多时,不过整个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却不见一位香衣飘飘,风情万种的姐儿,空荡荡的惹人心慌。

站在石阶上的艾平伯李安,杨士奇的长子杨稷,此时心中震惊,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就是一边站着的广平侯袁祯何尝不吃惊?

三人早已得知,这偌大的众仙坊,每晚何止日进斗金的豪华所在?这些年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包下来一晚的,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不但被安东侯整个包下不说,竟连一文钱都没花上,谁人不知众仙坊的后台乃是谷王朱穗。

谷王朱穗是太祖朱元碎的第十九子,当年和李景隆负责把守金川门,这金川门位于神策门和钟阜门之间,面对长江,乃是京城要冲之地。城墙坚厚,防守严密

当东朱林率大军过来,一见宽厚城墙立时下令全军就地驻扎。一时不敢强攻,深思多时只得采用攻心之计,派人把寡嫂朱标妃常氏请入军中,详加解释起兵南下的不得已苦衷,又命军士往城里射入数封书信,试图分化瓦解京城守卫将士的士气,使众多皇亲国戚临阵倒戈,由此可见,这京城防卫确实令当时的朱猪头疼万分。

可局势发展却匪夷所思,朱猪这边还没等劝完寡嫂,那边城门就已被朱穗和李景隆下令打开,两位建文帝的心腹,竟然同时临阵投降了。

最后朱林顺利攻占京城,那谷王朱稳因此立下大功,受到皇兄另眼相看,在天下众多藩王中,可算是深受隆恩,他私下开设的众仙坊,自是无人敢与他争锋。

却没想到,连自持功高。平日嚣张跋扈的谷王朱穗,今晚都如此给安东侯张濒面子,可谓是人人心中震惊了。

即使三人不惧怕张濒,不过还是乖乖的提前赶来,毕竟宁肯得罪君子,莫要招惹小人,安东侯虽说不是小人。但他能指挥调动锦衣卫,又是皇帝最信任之人,如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惹恼了他为好。

只没想到阳武侯薛禄恁大胆子,安东侯都过来了,他竟敢还未现身,这胆量实在令人佩服,三人心中暗喜。幸灾乐祸的相视而笑。

眼看着一身天青色飞鱼软甲的张濒大步走来,三人紧走几步,笑容满再的拱手见礼。

李安一身天蓝绸面长衫。其人本就长得颇为英俊,今晚更是显得潇洒不凡,只不过眼睛细长,眼珠不时滴流乱转,嘴角总是微微翘起,举止间有些轻浮。

杨稷长相斯斯文文,肤色白暂,身材中等,只是眉毛短粗,隐隐透着一丝阴狠,和张濒互相见礼时,更是一股子敌意汹涌而出,毕竟他父亲乃是一代名臣,他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无人敢当面得罪。到底不经磨砺,还未学会隐藏情绪,看的李安心中不屑。

杨稷对张濒越俎代庖,拒绝婚事至今还耿耿于怀,尤其是事后得知沐家姑娘不但长得国色天香,万中无一。更难得的,将来还会是位郡主,只气得杨稷一个多月茶饭不思,咬牙切齿,人前人后,早已发誓和张家势不两立。

张濒对于杨稷一脸的敌意毫不意外,明面上,杨稷虽然神色不痛快,不过言谈举止客客气气,这京城纨绔子弟都是这副德行,即使两人有着深仇大恨,但见面时就算再不对付,一样饮酒作乐,亲亲热热,把个仇恨当做青年人之间的意气之争,越是痛恨对方,见面时就会笑的越发开怀。

广平侯袁祯长相一般,一副酒色过度的萎靡模样,不过他对于张濒的态度最是亲切,笑嘻嘻的毫不见外,更是没口子的感谢张濒当年出手相帮之恩,使得众位公主得以和驸马日夜厮守的壮举。

四人原本就没甚交情,不过多少见过几面,张濒到也守礼,含笑拱手,几个人相互寒暄一阵,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隔着远远,就听见薛禄大笑道:“哈哈,本侯来迟一步,还请各位兄弟莫要见怪

杨稷赶紧趁机偷看张濒脸色小但却失望发现,对方面无异色,反而微笑着朗声道:“呵呵,不敢当,侯爷怎么说都是长辈,岂能以兄弟相称?”

薛禄今晚一身武将打扮,但未带兵刃。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大笑中上前,笑道:“就以兄弟相称,无妨无妨,本侯是个粗人,今后或许就是你濒二爷的属下了,哈哈,那锦衣卫的指挥俭事,做的太过无趣,没有濒二爷亲自掌总,总觉得不够痛快呀!”

李安和杨稷一愣,袁祯更是听的莫名其妙,总觉得薛禄话中有话,唯有张濒心知肚明,这些日子,这薛禄天天不儿二帝,在下面更是玩命似地卖力办差,就想着讨好皇帝儿自只取而代之,好当上权势熏天的锦衣卫指挥使呢。

薛禄故意比自己晚来一步,表面上亲亲热热,实则讽刺自己年少沉不住气,看样子,他是打定心意要借机挑衅了?

张濒不动声色,笑道:“本侯懒散惯了。原本不想当差,只是身为臣子,必须要为陛下时刻分忧啊。”

“哈哈,安东侯少年得意,委实令人羡慕。”戴着特质头盔的薛禄打着哈哈,随意朝其他三位一拱手,神色亲切的拉着张濒,昂然朝楼里走去。

这突然而来的喧宾夺主,看的众人面面相觑,即使深恨张濒的杨稷,都不免暗自摇头,心说薛禄啊薛禄,你真是太过大胆了,这张濒虽然年少,可其人太过于高深莫测,岂是你能轻易得罪的,只怕从此会被他记恨啊?

远处传来混乱声音,原来是张睿三人到了,众人客气见礼,忙抬脚一起涌入众仙坊。

五楼上的奢华雅间内,珠玉镶墙,金银铺地,古玩字画,春宫屏风,整个雅间一股子富贵脂粉气,既大气豪华又不显集扬。

四周盆栽绿草,瓶插红花,远处屏风之后,数十人的乐户弹奏着悠扬乐曲。

张濒含笑坐在主位,其他人围坐一圈。薛禄大咧咧的坐在张濒身边,他为人好色如命,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一对大眼光顾着往附近美貌侍女身上瞧。

“哈哈,这众仙坊本侯只来过区区几次。实在是花销过于昂贵。令人承受不起,那滋味,至今还念念不忘啊!”

随着薛禄开口,在场都是些好色之徒,立时各个眉飞色舞,其实他们几个对于韩家母女虽然念念不忘,但心中不算太过看重,今晚过来,各人目的不一,倒是冲着张濒面子多一些。

表面上自是一派和谐,张濒朝远处微微点头,朱银丰转过身去一挥手,上百位一身湘绣银丝百合长裙,外披薄纱的侍女,端着各式菜肴款款走辆

但见香风漫天,彩裙处处,尤其是长裙胸前开叉,薄纱透明若隐若现,把个雪白胸脯,一双玉臂任人一览无遗,却又好似隔靴搔痒。反而比真个袒胸露体还要刺激,还要令人心痒。

山珍海味通过一双双芊芊素手摆上桌面,但见水晶帘卷虾须。云母屏开孔雀,菜式繁多数不胜数,做工精致缤纷亮丽。

盘堆麟脯,佳人笑捧白玉料,盆浸冰桃,美人高擎紫霞杯,食烹异品,果献时鲜。

听着弦管诓歌,众人绝口不提韩家母女,反而一派春风的下箸饮酒,互相间高谈阔论,一时间言谈甚欢,身边又依红偎翠,大堂中不但一派声清韵美,更有两行美人翩翩起舞。

这真是豪筵象板撒红牙,遍体舞裙铺锦绣,消遣壶中风花夜。绮里珠翠供人约!

酒过三巡,众人兴致渐高,薛禄不满意的推开身边舞女,大喝道:“赶紧把最当红的瘦马唤来几个,谁不知道谷王乃是养马的大行家,哈哈。”

几个青年公子顿时暧昧哄笑,张濒一怔,另一边的张睿嬉笑道:“兄弟从不踏足青楼,自是不知那闻名天下的扬州瘦马,嘿嘿,今晚保管你大开眼界。”

“扬州瘦马?”张濒隐约觉得听个这个词,问道:“何谓瘦马,仔细说与我听?”

薛禄大笑,肆无忌惮的指着张濒,嘲笑道:“原来濒兄弟还是个初哥,砸砸,那韩家母女不过寻常美人,哪及得上谷王命人调教多年的瘦马娇娇嫩嫩”惯会风月的,不如把那母女割爱,哥哥送你一对绝美粉姐,这床第间的温柔滋味。你还是得弄几个精通此道的美人伺候,方才快活舒坦,哈哈。”

张濒微微一笑,却未应和他,只是抬头吩咐道:“唤来几个什么瘦马,过来唱曲起舞。”

其他人早已闻名久矣,只不过那扬州瘦马刚刚时兴不久,其实早在宋朝时就有此种营生,但是多年战乱,此种恶心营生得以消失,太祖朝时人口调零,百业待兴,朱元樟又最是痛恨民间富豪奢靡浪费的,以至于无人敢肆意胡来,直到近几年,随着扬州盐商富甲天下,才有人又开始重操旧业,开始秦养起扬州瘦马来,供富豪买回家或是包养外头。

众人翘首以待,人人心中暗喜,即使他们都是豪门贵族,一样不曾亲近过扬州瘦马,一来此风刚刚兴起,那瘦马经由小女孩时们教供养,少说也得费时四五年,方能长大成人,供贵人买回家怨意押戏。

二来如今这些精于此道的人家都被谷王一网打尽,统统成了朱穗敛财工具,即使有钱也买不到,这也是为何众仙坊能独领风骚的一大原因。

不多时,就有两位看似弱不禁风,走路摇曳含情,身段苗条文文弱弱,好似大家闺秀的绝色美女盈盈现身。

张濒大吃一惊,仔细一瞧,就吃惊的发现,这两位美女竟然都是一双三寸金莲,更惊人的,就是身材过于偏瘦,脸上肤色娇嫩异常,窈窕弱态,一副经不住风吹雨打的俏模样。

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是扬州瘦马,真是太过瘦弱不堪了,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身边张睿嬉笑着凑过头来,说了几句话,只听得张濒心中大怒。

一番变故,凭空使得写意气氛为之紧张,不过多是些豪门贵女,这番责问倒也无人在意。

未等沐怜雪回应,身边不远处一位粉红春衫的少女不屑开口道:“当是谁家的金枝玉叶呢,原来是公主府上的千金啊!莫不知道,我身边这位姐姐的身份吗?”

今日人多嘴杂的,几乎聚集了满京城家的各家小姐,大多彼此不认得,以沐姐姐的绝色容貌,很容易就成为瞩目焦点,又因她的位置紧邻着芳宁公主,更是会被人嫉恨三分。

远离众女而坐的张灏和沐怜霜,原本同时动怒,可一听对方只不过是驸马千金,尤其年纪不大,不过十三四岁,立时熄了挺身而出的觉悟,笑嘻嘻的互相说笑。

那粉红春衫的姑娘张灏认得,乃是成国公家的老么,嫂子朱元香的同胞妹子,有名的小辣椒,闺名叫做朱元英,人如其名,就好打抱不平,和三姑娘张可儿交情莫逆。

“你又是哪位?有何资格说话?”驸马千金神色不屑,偷偷看了眼面带期许的宜安郡主。

这话一出口,立时惹得绝大多数姑娘神色不悦,虽说大家勉强算是皇亲国戚,但到底同为臣子,要是成国公家的姑娘都没资格说话,那其她人还不得跪着拜见您了?

“真是好大的威风呀!本小姐乃是成国公家的,可听清楚了?”朱元英反唇相讥,她交

游广阔,早就通过闺中好友,得知对方的身份。

两位驸马千金一头雾水,她们年纪小,哪会记得住京城复杂之极的豪门大姓,不过一听对方家世不凡,但也不敢在指责下去。

宜安郡主暗骂她们傻蛋,这两个丫头都是她的跟班,也不能袖手旁观,暗中朝身后丫鬟使个眼色,那丫鬟会意,笑道:“几位姑娘身份尊贵,还请息怒,大家继续作诗可好?那边众位少爷还等着观看呢。”

毕竟都是些有身份的大家闺秀,丫鬟之言可谓是及时雨了,就算是朱元英性子豪放,但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的,也不敢任意胡来,没的被人笑话,丢了自家的脸面。

几位姑娘悻悻而坐,却没想到,那驸马千金自觉没有帮郡主出气,依然不肯善罢甘休,遥指着沐怜雪,问道:“敢问这位姐姐芳名几何?还请容妹妹拜见,真不知道凭着什么就不写不画的,难道是有了夫家嘛?”

沐怜雪芳龄十五岁,按理说是应该许配人家了,不过既然出现在这里,自是被误认为奔着皇族子弟而来的,那也就是尚待字闺中,这话实则很是恶毒,隐隐讥讽沐怜雪跑到这里来找婆家,却装清高的自持身份呢。

张家女孩人人色变,远处的怜霜气的就要冲上去,却被张灏一把拽住,扭头一看对岸,就见一群青年人人探头朝这边望来,显

然是看出这边发生争执。[wzdff贴吧团]

朱元英反而没有再次仗义出头,笑吟吟的稳如泰山,只是瞅着宜安郡主,不时意味深长的嬉笑。

因为彼此陌生,兼且对岸就是一群男人,这里的姑娘们大多紧守本分,不敢随意插话,只是神色紧张的看着,无数丫鬟更是目不斜视,人人不敢言语半句。

张灏低头深思,忽然朝朱元香招手,立时有丫鬟瞧见,暗中在自家小姐耳边嘀咕几句,朱元香面色一喜,故作不耐烦的站起,扭头朝河岸边走去。

很多丫鬟惊讶望来,其中就有强忍着气的丫鬟入画,张灏朝小妮子含笑点头,两人相识多年,入画顷刻间明白二爷的用意,心中狂喜。

只见沐怜雪身后的入画面带寒霜,她如今身份明朗,自是敢当众说话,娇声道:“哼,我家小姐见了当今万岁,同样称作舅舅,真以为皇族就能吓得住人嘛,可笑。”

“什么?舅舅,你,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两位小姐心中大惊,不禁为难的看了眼宜安郡主,显是以她马首是瞻,这郡主疑惑问道:“妹妹贵姓?”

这话就问的大有技巧了,入画心直口快,傲然道:“小姐姓沐,府上远在云南。”

众女恍然大悟,不说宜安郡主脸色微变,其她人更是暗道一声原来如此,这沐家家世显赫,祖上沐英沐王爷可是太祖义子,

如今沐家永镇南云,比之一众藩王还要威风,自是无人不知。

芳宁公主朱智真一直面色不悦,她虽然吃味,但眼前几位宗室女,那此种好似泼妇一样的嘴脸,实在丢尽了皇族脸面。

“你们几个回家去,今日聚会本就与你们无关,偏要跑来凑热闹,没的让姐妹们笑话,笑话我朱家女儿没有教养。”

朱智真的语气甚重,隐隐间甚至含着严厉命令,吓得几位宗室女面色大变,再也不敢仗势胡来。

两位驸马千金连同几位跑过来凑热闹的姑娘急忙站起,规规矩矩的朝大家道个万福,颜面无光的低头,各自带着丫鬟离去。

前文说过,从太祖朝开始,朱家对于宗室女的培养异常严厉,根本容不得一丝骄纵,以至于养的公主普遍性子懦弱老实,言传身教下,子女即使锦衣玉食,在外人面前敢于挑衅,但却无人敢对长辈失礼,何况出言的还是位公主殿下。

随着几位姑娘听话离去,立时惹得众女心中暗赞,倒也一时间,把刚才大家的不满情绪化解。

而此刻朱元英眉开眼笑的跑到张灏身边,笑嘻嘻的讨好道:“灏哥哥,你唤妹子来有何吩咐?”

张灏不悦的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幼年丧父,备受兄长姐姐宠爱,以至于从小顽劣,模样只是清秀,远远比不得她姐姐风姿艳丽,其人性子活泼,整日

里各家游玩,京城闺阁间的隐秘事,就没有能瞒得过她的,这点倒是与对岸李安半斤八两,同属喜好打听八卦的神奇人物。[wzdff贴吧团]

“那丫头是谁?”

张灏从不对朱元英客气,语气中即使温和,但却隐含质问,听的朱元英心中一跳,赶紧老老实实的站好。

前几年这顽劣丫头进府玩耍,就曾当众放纵,结果被张灏撞见,想灏二爷又哪是怜香惜玉之人?当即把朱元英暴打一顿,结果气的小丫头哭着跑回家,想着找自己兄长回来报仇,却万万没想到,那小煞星兀自不肯善罢甘休,竟然杀了过来,当着老太太和朱勇的面前,生生又把朱元英痛打一顿,而自家长辈却只是笑骂打得好,从此以后,朱二小姐每回撞见灏二爷,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地,规规矩矩的跟个小绵羊一样服服帖帖。

朱元英一愣,急忙回头望去,顺着张灏的指引,笑道:“那是吴王殿下的千金大小姐,今年被封为宜安郡主的。”说完指着对岸,娇声道:“那边还有她的两个郡王哥哥,陪着她一同进京的,今次过来,想着挑选位京城世家小姐,封为侧妃娶回家呢!”

兀自笑嘻嘻的说着,朱元英低头看向张灏,却心中一惊,只见灏哥哥的脸色忽然变得森冷,眼含深意的望着对岸瞧。

与此同时,这边又发生变故,那几位姑娘一走,唯有宜安

郡主并未离去,反而心中恼怒,她自小远在凤阳长大,又因父亲吴王生性软弱,对于子女不免放任溺爱,这天高皇帝远的,结果就养成了一副小姐脾气。

柳眉倒竖,宜安郡主自觉被扫了面子,冷笑道:“有道是不知者不怪,怎么,妹妹即使姓沐又如何?难道还嫁不得朱家子孙嘛?”

入画登时哑口无言,姑娘和二爷之事并未昭告世人,这其中原因复杂,那搅局者芳宁公主就杵在这呢,她哪有胆子为小姐招惹是非?

沐怜雪心中无奈,就想立时归家去,她原本就不想出来,只是大姐亲自邀请,说是要为她引见一位与众不同的姑娘,谁知凭空招惹来麻烦。

宜安郡主一见对方不答腔了,马上得势不饶人,笑吟吟的道:“沐姐姐姿容绝色,实在是令妹妹喜欢,不如就许配给我两位皇兄其中的一个好了,呵呵,那今后大家日日相见的,妹妹也能与姐姐好生亲近了。”

再也忍受不住,沐怜雪至此终于大怒,但她知晓灏儿就在附近,倒也沉得住气,并未开口,身后丫鬟一个个神色愤怒,狠狠盯着得意洋洋的宜安郡主。

其她人不明所以,依然选择作壁上观,还有那想着嫁给郡王的,此刻嫉妒万分,但更多兰心惠质的大家闺秀,却是面色不忍,都是神色同情的注视着沐怜雪。

芳宁公主却是悚然变

色,别人不了解张灏性子,她岂能不知?心中暗叫糟了,怒道:“闭嘴,你给本公主回家去,这玩笑也是你能开的?”

“凭什么殿下让我走?难道我朱家儿郎还配不上一位国公家的大小姐嘛?”宜安郡主神色不满,终于忍不住出言顶撞,只气的朱智真神色惊慌,心中叹息。

“你朱家子孙就稀罕了?我倒是觉得,大多数不过一群是养在宫殿中的猪猡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懒洋洋的话语凭空响起,立时震撼全场,沐怜雪和芳宁公主相视苦笑,两人同是无言以对,心想这小恶人永远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所有少女全都大惊失色,那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出口,到底何人如此大胆?

宜安郡主气的俏脸煞白,指着悠然站起的书童,气急败坏的尖叫道:“好一个口出不逊的奴才,真是活该千刀万剐。”

张灏笑嘻嘻的瞪着她,笑道:“早在小爷八岁时,就这么骂过汉王,到现在还不是好生生的活着?你这丫头好生无礼,今日就叫你尝尝爷的厉害。”

众女无不倒吸口冷气,不禁面面相觑,即使如今事实如此,想那皇族子弟整日豢养在封地之中,不许经商,不许置地,有的连书都不让读,确实跟百姓家养的猪一样,动辄因欺负百姓,而被圣上乖乖治罪,但是皇族岂能任由旁人出言辱骂,这真

是自寻死路了。

张灏无所顾忌,皇帝朱棣起兵夺得天下,登基后立即严密监视天下皇族,自己如今就是负责干这差事的,别说辱骂几句,就是陷害哪位藩王,朱棣也只会笑眯眯的看着,天家无情,岂是说笑的?

面对如此肆无忌惮的书童,宜安郡主脸色煞白,伸手从身后丫鬟手里夺过宝剑,寒光一闪,遥指着对方,大怒道:“你到底是何人,怎敢如此猖狂?”

张灏撇撇嘴,他早就看对面一群男人不顺眼了,自己的女人就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沐姐姐天姿国色,一旦被哪个混蛋看中,跑去求皇帝赐婚,岂不是正中皇帝心意?朱棣早就想把沐姐姐远嫁掉,好趁机把女儿塞进来,要不是顾忌着担心激怒张灏,从此后对女儿不好,怕是早就下旨了。

这些年来,原本是想用芳宁公主笼络张家,但如今事情却起了意外变化,反而朱棣心中犹豫,公主对张灏一心一意,整日里纠缠皇帝,朱棣无法,谁让他如今身边就只剩下这一个宝贝女儿,自是格外宠爱。

“呵呵,等回去找娘娘哭诉吧,自然有人告诉你,小爷到底是谁。”

原本只想把人赶走,但随着宜安郡主亮出宝剑,张灏心中大怒,话一说完,整个人突然发力,几步冲到少女身边,毫不留情的并手如刀,挥手劈在对方的手腕上。

郡主哪会什么高明武艺?只不过吓唬人而已,只觉得眼眸一花,紧接着手腕剧痛传来,哎呀一声松开手。

这一番惊人变故,吓得无数女孩失声尖叫,对岸的青年全都瞧得傻了,尤其是两位郡王,眼睁睁看着妹妹毫无还手之力,被那书童竟然整个人高高举起,大步朝岸边走去,

“混账,你敢?”

两位郡王真的急了,迅速朝九曲弯桥跑来,身后立时跟着一大帮子贵族子弟,人人摩拳擦掌,就想着来个英雄救美。

其中李安两眼放光,他为人勤练武艺,自是身手不凡,暗叫一声天助我也,就想跟着冲过去,却被一把拉住,低声叫道:“你不要命了,那是灏二爷。”

李安吓得浑身一哆嗦,他现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煞星张灏,结结巴巴的指着对岸,吓道:“怎么会是他啊!张兄,怎么办?怎么办?二爷能敌得过这么多人嘛?”

眼珠一转,心中寻思计策,突然就听见噗通一声,伴随着少女凄惨的尖叫声,就见那宜安郡主果然被扔进河中,好在河水不深,倒也不怕淹死。

“你赶紧去喊人来,快去,任是谁伤了,都是天大的祸事。”也顾不得深思了,急忙吩咐。

“唉,我这就去,兄长你快去帮忙啊,二爷就是再厉害,那也双拳敌不过四手。”李安急的跳脚,边跑边回头

大喊。

苦笑,暗骂自己真是心急糊涂了,明明应该是自己跑去报信,李安过去帮忙打架啊!

眼看着李安早就跑了没影,无奈,他打小体弱多病,自是不敢冲上前线,眼睁睁的看着灏二爷放声大笑,迎着桥头走去,而那群贵族子弟则刚刚跑到桥中间。

对岸姑娘们可是吓得炸开了锅,人人惊慌失措的站起,还是沐怜雪和芳宁公主心中沉稳,又对张灏的炮仗性子知之甚深,倒也没有被此番变故吓得手足无措。

沐怜雪俏生生的站起,指着在水中来回挣扎的宜安郡主,朝着几位惨白着脸的丫鬟,吩咐道:“快去救人,傻站着做什么。”

如梦方醒,几个丫鬟顿时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冲入水中,七手八脚的捞起落汤鸡似地郡主。

而这边芳宁公主却凤目圆睁,语气淡淡的道:“今日就让大家看场好戏,看看那当年的混世魔王,今日是如何与爷们打架的。”

好似应和她这句话一样,远处传来张灏的大笑声,那笑声气势豪迈,真是毫无畏惧,听的无数女孩们面带苦笑。

“哈哈,不怕死的就上来,今日可别怪大爷我下手无情!”(!)

软剑在手,天下我有!

张灏一副不怕死的造型一摆,还真是吓得一群贵族子弟急忙放缓脚步。

那寒光闪闪的宝剑委实有些吓人,今日来此,谁也没有准备兵刃,再说了?谁他的知道参加个诗会还得动刀动枪的,还得上演全武行?多位青年心中暗骂,又有些心虚,想那刀剑无眼,真个被划伤了,那可不是说笑的。

大明朝,天下承平已是数十年了,即使边境时常有异族劫掠,但都是小打小闹,反而永乐皇帝在位十几年,五次主动北伐,其中四次更是亲自率领大军,整个北方又修筑长城,建立各式要塞,屯兵屯粮,可谓是全民警惕,丝毫不敢松懈。

各地也有过多次农民起义,不过规模不大,往往很快就被官兵镇压,几乎此时已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这太平日子过得久了,京城各家勋贵子弟,不可避免的,人人早已懈怠练武,尤其是皇亲国戚,为了防止皇族子弟拥兵自重,皇帝硬是强行下旨,闹得几乎人人不学无术,顶多念上几个字而已,却都是不在习武。

人人心知肚明,自己这一伙人的实力并不怎么高明,好在人多势众,加上年纪比对方大些,身边又有身手高明的侍卫,还算是心有底气,就指望着一拥而上,把个对方打得跪地求饶。

张灏举起软剑,遥指对面一群人,一

派高手风范,脸上毫无惧色,瞧得身后无数少女心中敬佩,暗赞一声真乃真正的好男儿。

模样虽然大义凛然,好似要拼死血战似地,只是灏二爷目光怎么有些鬼鬼祟祟,眼珠更是滴流乱转,他一眼瞧见混迹在人群中,叫的最欢的几个少年,都是平日称兄道弟的家伙,又见一群人来势汹汹,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急忙挥手拽下头上小帽。

“滚,灏二爷在此,认识的闪开。”

这一声吆喝,立时使得两位皇孙连同一多半青年收住脚步,他们自小在京城长大,即使没见过安东侯张灏,这名字谁人不知?

张灏严阵以待,剩下的贵族青年即使人数多达二十多位,连同下人一股脑的算上,也不过一百多人,任你千军万马,也不过一群土鸡瓦狗而已?真是何足道哉!哼哼!就算是明知打不过?

眼角偷偷往四下巡视,张灏不傻,也知道得预留后路,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

还好他早已料到,随着被人认出真实身份,早有好事的大声喊道:“哎呀,那是安东侯张侯爷,新任锦衣卫指挥使,两位娘娘千岁的干儿子啊。[wzdff贴吧团]”

两位郡王大吃一惊,急忙停下脚步,要说这些目空一切的天潢贵胄最忌讳的,恐怕就属锦衣卫了,而锦衣卫指挥使,更是所有皇族子弟做梦都会吓醒的凶人。

这些年,凡是皇族

被问罪的,几乎都是由锦衣卫动的手,要说平民百姓只是心里惧怕,豪门世家只是心里恐惧的话,那各地藩王就是赤露o裸的梦魇,犹如附骨之疽般的彻骨之痛。

恶狠狠的盯着张海,又抬头看了眼已经搀扶远去的宜安郡主,两位郡王一言不发,甚至连姓名都不敢留下,板着脸扭头就走。

其他贵族青年目瞪口呆,急忙伸手朝张灏略微一拱手,一个个马上转过头去,生怕被这位煞星记恨,那众仙坊血案才过去多久?

心中松了口气,即使三头六臂,又岂能抵挡住这么多人?张灏悄悄收剑,含笑而立,并未趁机出言辱骂或是言语挑衅,做人当懂得见好就收,再不给对方台阶下的话,多半就是自取其辱了。

两位皇孙一见张灏就嬉皮笑脸的,在宫里他们就是灏二爷的跟班小弟,在说如今年纪尚小,也不懂得自重身份。

“嘿嘿,灏哥哥,兄弟不知是你,刚才忍不住就跟着大伙跑过来,莫怪,莫怪。”

“灏哥儿,你怎么来了?还穿的一身下人衣服,哈哈,险些伤到自家兄弟。”

“爱去哪去哪,别在我面前晃悠,看的心烦。”

随意挥了挥手,张灏不愿意任何男人亲近沐家姐妹,在这方面他到和世间爷们一模一样,对待真正喜欢的女人,心眼恐怕比针鼻都小。

神色臭臭的摸了下

鼻子,两位皇孙老大不乐意的嘟嘟囔囔,在瞧了眼远处的各家姑娘,眼睛一亮,心照不宣的贼笑,转身领着一大帮子贵族青年,到别处花园玩去了。

倒是有数位勋贵子弟后背双手,一直站在岸边边上冷眼旁观,眼见安东侯现身,已然清楚今日诗会的真正用意,他们都是各位姑娘的兄弟,自是不肯跟着离去,依然重新坐下闲话。

眼见事端平息,原本打算上前邀功请赏,只不过又没打起来,此时上前不免没趣,又瞧见灏二爷像赶苍蝇似地把皇孙赶走,心中一琢磨,立时知晓二爷用意,暗道该是二爷想着和众家姑娘亲近亲近吧?嘿嘿嬉笑,急忙拔腿就走,去堵截带人过来的李安了。[wzdff贴吧团]

春风依旧,香闱仍在,青青绿草,百花盛开。

只是人事已非,亲眼目睹这一番变故,尤其是众位皇族子弟全都离去,几十位失了兴趣的大家闺秀,立时告辞离去。

芳宁公主并未在意,笑吟吟的和沐怜雪低声交谈,而小丫头怜霜却大觉扫兴,嘟哝道:“不就是男人走了吗?真没意思,哼,嫁给皇族有什么好的,真是鼠目寸光。”

可爱话语虽说动静不大,却被并未离去的姑娘们听清,彼此相视苦笑,在朱智真和沐怜雪吃惊的注视下,心中立时震惊之极,身后丫鬟们更是吃惊的纷纷失声叫了出来。

但见随

着混世魔王缓缓走来,五十多位豪门贵女,神色庄重肃穆,竟然心有灵犀的同时盈盈下拜,那围绕身边的二百多个丫鬟,全都神色激动,竟然跪倒地上,就这么磕起头来。

比起刚才灏二爷欺负女流,震慑住一干青年还要令人大惊失色,闹得其她宗室女和一头雾水的小姐们不知所措,茫然站在原地。

张灏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注视着一众朝自己施礼的女孩子,心中了然,都是些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大家闺秀,再看看附近一脸莫名其妙的贵女们,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沐怜霜都瞧得呆滞了,吓得急忙躲到姐姐身后,她为人虽然顽皮,但因父母早已双亡,为人性子最是敏感懂事,抬头瞧着姐姐和芳宁公主面色不忍,隐含同情,立时强忍着没有说话。

慢慢走过来,张灏一直走至众女身前不远处,昂然而立,坦然接受所有女孩子们的跪拜。

轻轻叹息,张灏神色诚恳的说道:“众位姐姐妹妹请起,这大礼,我张灏生受了!张灏在此对天立誓,几日之后定当回报诸位,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人人动容,这番语出至诚,温暖人心的话语,立时刺激的数百位少女喜极而泣。

一位姿色清秀,气质温婉的姑娘再也忍不住,走至一位相熟的姐姐身边,先是把手中丝巾递

给对方,然后询问道:“姐姐为何哭泣?瞧得妹妹心里莫名难受,还请姐姐解惑。”

那姐姐凄惨一笑,她心情激荡,已然激动的说不话来,还是附近的未婚妻,那位体弱多病,满腹才华的吕小姐,钦佩之极的凝视着远方卓然而立的少年,深深叹息。

“傻妹妹,如你我这样的姑娘,就是嫁给平民百姓,也比嫁给皇族强的多了。”

那少女神色不解,身后一位丫鬟疑惑问道:“为何?老爷太太都说嫁入王室,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不说,还能提携娘家啊!”

吕小姐只听得气往上涌,这气血激动之下,立时忍不住咳嗽起来,吓得身后丫鬟急忙上前。

眼见无人回答疑问,周围各位姑娘不是目光迷茫就是低头深思,或是欲言又止,很多聪明灵秀的大家闺秀眼含深意的看了眼几位宗室女与芳宁公主,全都选择闭口不言。

忽然一声轻吟响起,声音清清淡淡,真是说不出的动听,就如那空谷幽兰般宁静自然,又如那天生雪莲般傲然于世。

“嫁给皇族一生坎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有何用?哪位王爷不是美女环绕?一个伺候不小心,就得被打入冷宫,还有那一旦夫君身故,自己就得跟着殉葬,又不是两情相悦,生死与共,凭什么女人家就得被活活勒死。”

石破天惊,所有女孩立时脸色

苍白,紧接着吕小姐虚弱的舒了口气,叹息道:“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则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之失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

沐怜雪由衷庆幸的看了眼含笑注视自己的张灏,芳心溢满骄傲,她深知或许以自己的家世,绝对可以避免凄惨命运,但是族中无数姐妹,总归有人逃不过进宫的命运,这几年,沐家无一位少女嫁给各地藩王郡王,不管是她们的父母如何逼迫,只要自己开口,灏儿永远会把难题暗中解决掉,决不让自己难过半分。

而芳宁公主只觉得无地自容,苦笑道:“这殉葬乃是祖制,不是我一个弱女子可以改变的,各位姐妹,这些年来,哪家王爷府不是众妃争宠,或是拼了命的结交家中有权势的爷们,要是诞下麟儿一切好说,或是有娘家可以撑腰,或许得以保全性命,只不过很多时候往往天不从愿,众多王府远在各地,很多时候没等求情的人赶到,第二天各位婶婶姑姑就已经被勒令赐死,就算是宫中嫔妃,同样如此。”

无数没有心理准备,并不知情的姑娘顷刻间,只吓得花容失色,至此方明悟过来,原来各位姐姐为何今日来此,就一直兴致怏怏,提不起半点精神。

人人心中不免后怕起来,一想到刚才要不是那少年出手阻拦,横生枝节的话?此

刻自己的诗词或是长相,就要被对岸皇族子弟看见了啊!万一要是因此被挑选上,那时可就事成定局,即使父兄出面,恐怕也难以更改了。

父兄?多位姑娘心中发寒,她们比谁都清楚,一个女儿在长辈眼中,恐怕就是一件攀附权贵的高级货物,谁会在乎一个女孩的终身幸福?

张灏一直沉默不语,这明朝制度,为了防止外戚专权,往往皇后或是王妃的人选,都是挑的民间小家碧玉,而普通嫔妃或是侧王妃,则往往为了笼络豪门,选的是大家闺秀,由此很容易就产生内宅矛盾,围绕着皇帝或是王爷的身死,很多时候都是各方角力,到时谁被殉葬,还真是说不准呢。

太祖朱元璋驾崩后,为他侍寝的四十多位嫔妃一体殉葬,而朱棣驾崩后,同样侍寝的三十多位无辜嫔妃殉葬,到时候,管你是谁,除非儿子有本事能求情,或是如自家这样的权势依仗,或许能逃过一死。

历史上,自己的姐姐就是因此而被恩赦,与此同时,一位名叫郭爱的妃子,进宫还不到一个月,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未见过,就被活生生的吊死。

虽说在场的姑娘大多身份贵重,只是嫁入皇族之后,未来的命运终是不可掌握,犹如那惊涛骇浪上的小舟一样风雨飘摇,或许有人不屑一顾,就如那些离去的女孩,但不是谁都喜欢嫁入豪门,

在场的大多数人就是如此,只不过被家族强迫,今日不得不来此罢了。

远处有一位少女就是如此,一脸的冷笑,不是别人,正是张宝钗,她一直躲在暗处冷眼旁观,她对于什么殉葬制度根本没放在心里,自觉凭着无数手段,到时总会免于一死,再说了,或许生下一位王子,到时候,自己就应该是母仪天下之的皇后了啊!

不说各位女孩心中百感交集,心中真是狠狠的松了口气,安东侯张灏既然应承暗中相助,那大选就应该无所惧怕了,一想到今日来此,竟然遇到如此天赐福缘,凭空得到贵人相帮,而得以能逃出生天,各家姑娘们立时笑颜如花。

最远处,刚刚过来的几位女子相视而笑,其中一位正是张家大小姐张婉儿,笑盈盈的看着身边一位少女,笑道:“那小子就是我兄弟,如何?他可是姐姐的心头肉呢,果真如宝似玉吧?”

那女孩含笑注视远处少年,轻笑道:“果真是位口出不凡的少年郎,只不过,他到底能不能言出必践,还得静候来日哦!”(!)

昨晚方景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今日一早继续码字,这才写出这一章来,大家莫怪!

山石穿双龙戏水,云彩映独鹤朝天!

一片怪石嶙峋的假山间,无数少女散在各处,神色悠闲的观赏瀑布奇石,难得无数大家闺秀聚集一处,即使没有如期举行什么诗词大会,却也一样令人留恋。

毛糙丫头朱元英与怜霜一见投缘,两人一起手拉手,混迹于各个女人堆里,今次过府聚会,各家都带有精巧细致的各色糕点,令人一见大饱眼福。

假山对面的阁楼内,画竹搭建,清奇古雅,白纱帐幔飘飘,春风穿堂而过,幽幽花香令人心醉。

此情此景,当得上一个闱屏画石崇之锦帐,珠帘绘春天之双清!

只不过皇室贵女们已经消失不见,芳宁公主自觉羞愧,早已领着一众宗室女离去,将心比心,大凡女儿家的人心都是肉长的。

一方青翠竹桌,张灏陪着姐姐张婉儿坐在竹椅上,全神贯注盯着姐姐的腹部,整个人陷入呆滞中。

果然经过上次一场大闹,被老太太耳提面命一番后,这对糊涂夫妻终于学会若干注意事项,经过一番默默耕耘,以至于早些日子迎来了开花结果。

肤色晶莹红润,今日张婉儿双颊泛红,这心头喜悦,似乎整个人越发容光焕发,肌肤都连带着流光溢彩,她本就容貌艳丽无

双,此刻更是眸子似水,顾盼回首间,比之弟弟还要神采飞扬。

甜甜轻笑,张婉儿亲昵的搂着弟弟,一如小时候的亲密无间,柔声道:“好啦,不就是要当个舅舅嘛,至于如此一副傻傻模样的!”

“见舅如见娘呀!这可不是胡说的。”张灏头也没抬,依然低着头研究姐姐的肚子,只是隔着衣衫,又不到二个月的身孕,哪里能瞧得出蹊跷?

无奈任由弟弟跟个孩子似地,张婉儿神色欣赏的看着对面一双容貌难分轩轾,各有胜场,好似温香软玉般的两位少女,赞道:“原本以为沐家妹妹乃是我见过最是国色天姿的小美人,今日才知道,这世间竟还有一位罕见玉人,真是令人赞叹呀!”

这一番赞扬,终于引起张灏的注意力,抬头看着明媚皓齿,天姿国色的沐姐姐,在看看另一位少女,心中又一次惊讶,暗道真是好一位身姿如柳,集清雅妩媚,明丽瑞方为一体的天仙般美人,只见她眉心微蹙,眼帘微垂,美眸黑漆如点墨,身具幽香出自天然,芳华淡扫,气质飘逸出尘,既凛然不可侵犯,又似喜非喜眉目含情。

张灏还是生平第一次遇见如此不流凡俗的佳人,想那芳宁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小美人,整个人肌肤似雪,贵气天成,姿色宛如一株曼陀罗,温柔婉约又隐含傲气,性子中更是深藏倔强,已是少见

之秀色,皇家之奇葩。

气质上灵枫道长和李婶婶同样出类拔萃,不过灵枫一副世外高人的不问红尘,而婶子则清秀绝伦中暗藏春情,一颦一笑,比之妩媚艳丽的韩家母女,更接近芳宁的贵女气度,韩家母女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流落京城从不曾进宫,未有享受过那一呼百应的皇家风光,自然无从养成高人一等的傲然,而婶子则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好像只是普通人家出身,但其身份又神神秘秘,张灏竟打探不出她娘家是谁?只听说都已身故。[wzdff贴吧团]

而对面少女气质神秘,既有雪莲般纯净无暇,又有一身世家小姐的温婉贵重,甚或是含有丝丝皇室气度,如此混杂气息却浑然一体,没有减低其人身上半分钟灵毓秀之气,真乃世所罕见,反而形成独特的飘逸绝伦之美,可谓着实古怪。

沐姐姐不用说了,首屈一指的世家公主,艳冠群芳的绝色牡丹,比之那糟蹋了宝钗名字之人,更加符合张灏心中想象的神态兼备!不过论起来,真正的宝钗反而不如她了,原因无他,身份上的差距显而易见,而面前这位姑娘,怎么如此眼熟?

好似知道张灏心意,沐怜雪轻笑道:“灏儿,这位妹妹的眸子好像书萱。”凝视对方,又摇头道:“不,书萱已经是丫头中模样最出挑的,那眉眼真是令人欣赏,但比之妹妹还是稍逊一筹,

该是书萱像她才是,紫莺姐姐身姿绰约,神态与妹妹也有些相像,不过却又差了一筹,对了。”

沐怜雪双眸一亮,抚掌赞道:“像婶婶,婶婶气质容貌都与妹妹酷似,只不过,哦!”沐怜雪心中一怔,反而说不下去了。

张灏哈哈一笑,替她说道:“只不过婶婶已为人妇,气质成熟与光同尘,而这位妹妹年纪还小,嗯!”张灏竟然也形容不下去了,实在是自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对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脱口而出道:“稀世之美,超逸之人啊!”

欣喜而笑,沐怜雪忙不迭的大点其头,瞧得张婉儿捂嘴轻笑,眼眸中满是溺爱,暗道不愧是沐姑娘,心如兰芳,聪明有心计却又善良真诚,毫无一丝做作,倒是难得了。

不过这两位在一起你唱我和的,却有些过于难为人了,张婉儿含笑看着对面少女,心中惊讶,但见她神态自然,微闭双眸,整个人微微垂首,又像是有些羞意,又像是满不在乎。

距离她们不远处,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即使有未婚妻陪伴,同样感受不到一丝得意,沾了吕小姐的光,又亏了有灏二爷撑腰,他才得以陪同走进这女儿国般的众香天地。而那可怜李安,早被赶得远远。

一见张家传说中的大小姐,只觉得魂都要飞了,又见名闻族中的沐家姑娘,只觉得心

都碎了,还好,他清楚两位绝色美人不是自己能惦记的,他心里又始终隐藏着一位人影,那风流娇弱,回眸一笑,才是他的最爱,可当与她一个照面时,就觉得晴空霹雳,整个人魂飞魄散。

“天啊!这是谁家的小姐?怎么生的比紫莺还要强上三分?”一时间心丧如死,暗恨母亲为何给自己定亲,这不是生生苦了自己嘛?

心中自哀自怨,大叹命苦,不过还好胸有城府,又做了几年官,居移气,养移体的,没有就此失态,此刻心情极度沮丧,终于抬头瞧了未婚妻一眼,面上一愣,紧接着心中狂喜,因吕小姐好似西施捧心,虽然姿色远不如紫莺和那位神秘少女,但眉目清秀别有一番妩媚,兼且聪明绝顶,才华满腹,比之紫莺在这上头无疑强了许多,虽还是远远比不得那少女,但一样有几分酷似,一时间,到让大觉心满意足了。[wzdff贴吧团]

不提悬崖勒马,凭空躲过一劫,远处的张婉儿终于揭开谜底,笑道:“说起来,你们这位妹妹,和咱张家倒是陌生,但和沐家却是多年故交呢。”

张灏一愣,随即恍然,暗道应该是太祖朝时的显贵之家了,自家只是永乐朝新贵,与明初开国功臣们没有什么瓜葛交情,倒是沐家祖上沐老王爷,乃是始终追随朱元璋打天下的人杰。

沐怜雪心中越发欣喜,

急忙追问道:“妹妹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如此与众不同,我观妹妹聪明无双,宛如仙苑奇芭,如此罕见的一个人儿,莫不是李家的后辈?”

这话说的一针见血,霎时显示出沐怜雪的独到眼光,不说张婉儿心中叹服,就是那对面少女终于有些动容,缓缓抬起天仙般容颜,落寞道:“破家之人,丧家之犬而已,当不得姐姐赞誉。”

张婉儿轻叹一声,安慰道:“当年太祖皇帝已经自承错失,妹妹如今被陛下封为江浦郡主,正该是重拾家族往日荣耀的时候啊!”

默默点头,少女轻声道:“多谢婉儿姐姐金玉良言,晴筠受教了。”

原来是明初开国功臣,李善长的后人,难怪如此罕见容貌气质,张灏恍然大悟,遥想那李善长不提一生傲人事迹,其人智谋超群,善于处理繁杂政务,功勋甚大,隐为明初功臣第一人了,官拜左丞相,韩国公,只是临老时被奸相胡惟庸牵连,太祖有意加害,以至于一家亲戚七十余口全部被杀。

这位什么晴筠小姐,想必是李善长长子李琪的女儿了,这李琪因娶了临安公主,以至于免死,一家妻女发配江浦,哦,江浦郡主,原来如此!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喘气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

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随着张灏震惊之下念出这一番话,沐怜雪和张婉儿先是一呆,接着同是衷心赞赏,这一段传神无比的形容,可谓是字字珠玑,把个少女形容的入木三分。

不等少女从震惊中恢复,张灏大笑道:“好,好,苍天既然赐我沐姐姐,又送来一位天生的林妹妹,哈哈,兄弟我就受之不恭了。”

连同多位丫鬟,人人听的莫名其妙,不过那少女罕见的冰雪聪明,已然闻弦歌知雅意,神色立时不悦,昂然直视禽兽灏二爷,质问道:“你既然有了一个如此天仙般的姐姐,为何要故意出言辱我?”

张灏笑而不语,美滋滋的审视对面玉人,闹得张婉儿心中又笑又气,生怕沐姑娘就此生气,却没想到沐怜雪虽然心中惊讶,不过她总是觉得灏儿话中有话,两人多年来心心相映,又好似狼狈为奸,当下取笑道:“无妨,妹妹如此出众,姐姐一见就心生欢喜,灏儿天生惜花之人,就是娶了妹妹,姐姐也只得效仿那娥皇女英了,倒也算是一番美谈了,嘻嘻!”

要说对面轻浮浪子出言调戏,倒也算是情理之中,少女心中早有觉悟,这红颜祸水,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可是这大起亲近之心的沐姑娘为何如此?实在是令人摸不清头脑。

观她二人人中如玉,气质不凡,应该不是

内心龌龊之人,少女当下淡笑道:“妹妹不敢,只愿此生寻得一位知情知意,珍爱一人的痴情郎君足以,那些坐拥无数美女的豪门子弟,妹妹可不敢高攀。”

话不投机半句多,当下少女就想远遁,却听到张灏笑嘻嘻的道:“刚才的话倒是心中感慨,却不是针对你的,我张灏为人好色,就喜欢把美人抢回家去养着,不过妹妹长得漂亮,倒是可以放过,嘿嘿。”这话说的少女马上熄了走人的念头,心中愤愤。

险些气的吐血,心想这话怎么听到那么别扭?烟眉微蹙,正色道:“刚才见兄长豪迈果敢,竟然肯为咱们女儿家仗义执言,晴筠心中敬佩,还请你收起轻薄之心,不要让人失望。”

张灏撇嘴,摇头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今日答应帮助各家姐妹们,原也没存什么好心,总是想着知恩图报,我与人方便,日后总归能受到一些意外之喜。”

“你!”少女大怒,不悦的道:“施恩妄图回报,你怎么配称作君子?”

“君子算哪根葱?一群迂腐之人罢了,我张灏自问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只不过是个注重实际利益的俗人而已。”

众人大哗,谁也没想到,刚刚还给大家一派义薄云天的安东侯,竟然如此赤露o裸的道出无耻之言。

大姐张婉儿轻抚额头,无奈的和沐怜雪相视苦笑,心

想这小恶人永远不会隐藏自己,走到哪都要话里话外的恶心人,不恶心的你狂怒就不算完。

无耻之尤,顷刻间,那少女已经为张灏暗下定语,心中不免深感失望,自觉好不容易遇到一位风神如玉,敢言又敢担当的好男儿,正想着倾心结纳,也算是位知心好友了,谁知还是如同世间俗人,令人厌恶。

再不想理会对方,不过张灏的可恶模样,倒是激起了少女心中傲气,竟是不想离去了,一边为沐怜雪大感惋惜,惋惜她明珠蒙尘,宝钗埋雪,一边又想借机探探虚实,看看这位俗人有无才华,可别是个空心大草包!

扭头朝沐姐姐说道:“姐姐一见就是咏絮之才,不知可有佳作?”

沐怜雪有心亲近她,不过心中警惕,实在是对方模样资质太出挑了,实在是生平劲敌,但自知假如灏儿真的对她有心,却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不过一想到对方的郡主身份,心中大定。

“倒是有些拙作,不过不敢班门弄斧,在方家面前献丑。”沐怜雪笑语妍妍,神态温婉,倒是没有拒绝,显然一样有心试试对方才学。

凭空好似雷电对射,只看得周围人心中惊叹,赶紧屏住呼吸,这难得之极的场面,必定要日后名动京华!

少女静心观察对方神态举止,并未学对方自谦,显然对自己极为自信,立时激的沐怜雪嫣然

一笑,不在回避,不过她为人端庄淡然,淡泊名利,仿佛春风拂面,又如暖阳盖雪。

两位绝色少女彼此对视,隐隐间势均力敌,真乃罕见场面,看的周围女孩家心驰神摇,无不自惭形遂。

少女观察半响,心中赞赏,悠然念道:“滴翠亭中遇杨妃,千缕暗香盈袖底,彩蝶翩翩误作云,雍容大气牡丹行。”

大家一怔,这诗竟然是借机喻人的,想那杨贵妃一代国色天香,实乃花中之王的牡丹,这沐姑娘姿容圆润如玉,天姿国色,委实所言不虚,倒是一绝了。

不过大家隐隐间有些不安,尤其是远处一直留心倾听的和吕家小姐,担心的低声道:“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家飞燕泣残红,不过沐姑娘明明不胖,反而有些消瘦,形容的不妥,还有些不吉利啊!”

吕小姐惊讶的看了眼未来夫婿,她直到此时都有些害羞,不过一听到他言之有物,立时心中欢喜,笑道:“此乃对诗,自然得先压低对手气势,不过具妹妹观来,把沐姑娘形容成牡丹,倒是非常贴切,只不过牡丹自古以色事人,看来那位姑娘是借此讽刺安东侯呢,应该是回报刚才的调戏之言。”

低头深思,回味半响,赞叹点头,心中不禁对未婚妻又增几分敬重,两人郎情妾意,不免低声说笑。

不提这边柔情蜜意的,那

边沐怜雪原本心中恼怒,不过一见少女笑吟吟的瞅着灏儿,心中恍然大悟,当下心中寻思一下,没等回报对方一首诗来,就听张灏在耳边嘀咕几句。

沐怜雪扑哧一笑,不禁横了眼对方,不过还是由着他的心意,吟道:“赤瑕宫下绛珠草,花谢花飞风露愁,侬自流泪花自落,终受甘露玉芙蓉!”

又是一首拿花比喻人的诗,而且通俗易懂,并不如何押韵讲究,不过这乃是出言试探,倒是不能责怪两位作诗之人了。

疑惑的道:“绛珠草?那可是传说中的仙草啊!玉芙蓉?难道是荷花?这诗意境深长,好似很了解对方的心意,古怪!”

吕小姐摇头失笑,点拨道:“观那姑娘身体虚弱,竟是和我一般,同是有些才华却又多愁善感的女儿家,唉!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消断有谁怜,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

说着说着,吕小姐不觉有些痴了,伤心自感,泪光盈盈,吓得手忙脚乱,急忙低声抚慰。(!)

一人一首,竹阁中气氛渐趋妙境,晴筠姑娘满腹才华,此刻心中兴奋,美目环视,顷刻间一首诗作信手拈来。

“名园筑何处,玉人下瑶台,臣卿盈彩笔,蓬莱捧春雨;借得山川秀,书请凤来仪,别来历年岁,君恩几时期!”

“妙!”众人赞叹,想此处乃是徐皇后和徐王爷故居,这五言诗应景又隐含伤感,想那徐家如今家世大不如前,自从徐王爷长子徐辉祖得罪皇帝,永乐五年幽禁而死后,这中山王虽后继有人,可惜远在封地,听说几次被言官弹劾,如今已成风雨飘摇之势。

而次子徐增寿被建文皇帝庭前砍死,当今天子感念其人,封其长子徐景昌为定国公,定居京城故居,只可惜他为人骄纵,不知收敛,数次也被言官弹劾,其几个儿子也不争气,庸庸碌碌,倒是有个庶出儿子徐谦,据说为人大有才华,被视为徐家将来定会光宗耀祖的人物。

十几位姑娘并同丫鬟在竹窗外驻足,闻言点头赞许,其中张宝钗混迹在人群中,眼眸露出热烈渴望,这诗中含义简单,她虽听的不大懂,但其中的一句凤来仪那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今日一见定国公府辉煌广大,庭院锦绣,这还是不如当年鼎盛之时的模样,那当年盛况可以想见,就已然令人羡慕万分,张宝钗内心火热,她自觉已经打探清楚皇宫虚实,

只要和小胖子朱瞻墉定亲,未来十几年徐徐图之,夫妻二人多方筹谋,将来未必不能问鼎大位。

张宝钗为人很有几分小聪明,她虽然不会作诗,可肚子里也有一些现成的诗句,至此再也忍受不住,眼珠一转,高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好,好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众人顷刻纷纷赞叹,人人朝念诗之人望去,而张灏则好悬一口鲜血吐出,哭笑不得的扭头看了眼洋洋得意的张宝钗,心想你倒是脸皮真厚,这后世诗词岂是能随意出口的?这古人但凡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谁不懂得作诗?三言两语还不立即被揭穿了?真当人家是傻子不成。[wzdff贴吧团]

众人无不期待着张宝钗继续其惊人大作,晴筠姑娘和沐姐姐更是心中赞叹,双双情不自禁的站起。

这纳兰容若的佳作自然惊人,尤其是这两句,几乎在后世已经家喻户晓了,只可惜正如张灏猜测那样,那后面的几句自己都忘记了,更别说不喜读书的张宝钗了。

不过宝钗姑娘自有应对之道,胸有成竹的扬起下巴,笑嘻嘻的接着念道:“琴棋书画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如今五事皆变更,萧剑江山诗酒茶。”

张灏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差点就被憋出内伤,欲哭无泪的双眼失神,心说你呀你呀

!我的宝钗姐姐,这琼瑶阿姨的打油诗,岂能混在纳兰容若的诗里,真是狗尾续貂啊!

这打油诗虽然蛮有趣味,可惜却实在是不搭调,听的众位姑娘不禁面面相觑,张灏目不斜视,看都不看后面一眼,坚决和那自命不凡的女人划清界限。

“敢问这位姐姐,能否把前面两句的诗词念完,此等佳作,实在是令人爱煞。”

“姐姐,怎么突然念出两首风格不同的诗作来?这后面倒是有些意思,不过却比刚先吟出的那句悲画扇,无论用词意境,都过于天差地远了。”

不时有姑娘出言询问,糗的张宝钗立时哑口无言,心中暗叫糟了,这可咋办?更有些姑娘当她为天人一样,不时请教些作诗的学问,可怜咱们的宝钗姑娘不学无术,即使空有一肚子的见识,立时也被问的俏脸通红。

张口结舌的胡乱回答,张宝钗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叫道:“那都是闲暇时妙手偶得的诗句,别的现在也想不出来了,哼!这诗词小道,既不能安邦定国,又不能使国富民强,要来何用?你们一天天的,只知道摆弄此等醉生梦死的玩意,却不知道学些真正的有用学问,这将来,难免落得个家破人亡。[wzdff贴吧团]”

晴筠姑娘摇头不语,沐怜雪倒是欣赏的问道:“那请问宝钗姑娘,什么才是真正的学问?”

“哼,学遍数理化,走

遍天下也不怕,你们如何能理解我的心思,唉,都是一群愚昧之人。”

无神望天,张灏钦佩之极的心中叹息,心中不免倒数三二一,就等着那家伙口吐狂言,最后被闻讯赶来的官差,当做怪物给抓回去烧死。

还好张宝钗为人机警,她也清楚,说得多了不说无人相信,还会被从此视为异类,再说了,就算是告诉她们,将来大明朝终会被大清帝国推翻,也得有人信不是?

“请问姑娘,可否读过诗经?”突然晴筠姑娘道出疑问,此时又有其她姑娘瞧出古怪,纷纷提出一些刁钻难题,不过大都是些真正学问。

其实也是张宝钗不学无术,她别说后世记忆本就记得七七八八,又多是些清宫剧动漫影视流行衣物啥的,你要真问她数理化,恐怕还不如问三字经呢,起码天长日久听的多了,小脑袋里还能记住些。

张灏暗自抹了一把冷汗,暗道自己虽说不学无术,但总算这些年来,恶补了一些基础,要不然,很多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就会被人耻笑。

张宝钗被问的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的道:“女人无才便是德,这些学问我自是不知,哼!这将来进宫靠的是头脑手段,会些吟风弄月又有何用?”

这话到是有些道理,不说在场都是些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即使是张灏,不禁同样点头同意,不过张宝钗

这番话已然道出她的勃勃野心,却不免令人惊讶!

沐怜雪轻轻一叹,念道:“旧日豪华事已空,银屏金屋梦魂中;黄芦晚日空残垒,碧草寒烟锁故宫;隧道鱼灯油欲尽,妆台窍镜匣长封,任你心机深四海,一袖阉云两袖风!”

众女相视一笑,已然知道这是在出言提醒张宝钗,想那深宫大内,要想达成心愿何其艰险,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

看到众人尽皆默然,张宝钗却很是得意,她自是清楚皇宫内的黑暗危险,不过那又算得什么,只要哄得几个王子或是皇帝开心,在凭着自己的经验见识,何况自己又是万中无一的神仙下凡,自是一切危机都会遇难成祥,否极泰来。

心中越发火热,她今日来此,只是散散心罢了,成天被宫里的礼仪嬷嬷折磨,娇生惯养的宝钗姑娘哪会受得了?下意识看了眼远处的沐怜雪,心想暂时任由你得意,等将来哀家登上皇后宝座,到时看你如何进宫跪倒在我的脚下。

不屑笑笑,张宝钗别说压根没听懂那诗里深意,就是清楚又岂会放在心上?昂然扭头就走,她不待见庶出的皇孙朱瞻埈,另从别的小路出府去了。

只是凭空被人打搅,这气氛不免被破坏的一干二净,令人扫兴,晴筠姑娘有心试探张灏,含笑指着正在外面打秋千的几位女孩,笑道:“不知世兄

能否以秋千为题,做出一首诗出来呢?”

张灏顿时瘪嘴,他这点倒是和张宝钗一样,哪会喜欢什么吟诗作对?不过毕竟是苦学多日的‘人才’!岂能在众多少女面前丢脸?

张婉儿和沐怜雪心中大叫不妙,身后一个个自家丫鬟惊得花容失色,自家灏二爷什么德行,谁人不清楚?

晴筠姑娘多么聪慧的一个妙人,霎时看破她们的紧张心情,心中不禁有些失望!而远处的吕小姐则神色担心,问道:“你家兄弟有无诗才?”

竟是被问住了,回忆半天,犹豫不决的沉吟道:“倒是听过他念过几首前人诗词,自作的不过是些歪诗!”

“歪诗?那是何种裁体?”任是吕小姐满腹才华,聪明绝顶,恐怕她一个清白姑娘家哪会知道这个?那歪诗不过是纨绔子弟间的戏称,也就是寻花问柳时所作的艳词暧昧诗罢了,自是不敢明说。

无数道目光都注视着灏二爷的一举一动,就见张灏盯着外面的秋千,道貌岸然的沉吟片刻,缓缓念道:“红fen面对红fen面,玉酥肩并玉酥肩,两双玉腕挽复挽,四只玉莲颠倒颠!”

哄堂大笑,姑娘们不免俏脸一红,暗骂一生无耻,不过仗着人多势众,倒也无人掩面逃走。

低头闷笑,笑的眼泪都要流出,心中大叫灏二爷威武,真是端的语出惊人

,连做首诗都能连带调戏所有姑娘们。

无奈翻下白眼,张婉儿和沐怜雪至此无语泪千行,对于那个无药可救的无耻之徒,早就是见怪不怪,麻木不仁了。

不说大家纷纷无语,而张灏却犹自不满意的轻叹,正色对呆滞中的晴筠姑娘说道:“唉,真是贻笑方家了,其实,我还另有几首好诗,要不一同念出来吧,还请妹妹指教!”

他这是故意的?晴筠姑娘心中咬牙切齿,他是在故意借机调戏我?嗯,肯定如此!好你个安东侯张灏!

心里不停的腹诽对方,晴筠姑娘面上强忍一口气,她相貌本就如仙似玉,这俏脸羞红之下,自是散发出惊人魅力,强笑道:“算了,已然知晓世兄大才,还是免了吧!”

“不行!”张灏兴致昂扬的嘻嘻一笑,自夸道:“别的不敢说,此种青楼画舫间的名作,我张灏张口就来,那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嗯!这就说给妹妹倾听,嘿嘿!”

嬉笑中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就见女孩子们笑着四散逃去,就连吕小姐都脸色通红,跺脚笑骂道:“好一个没羞没臊的灏二爷,真真的可恶透顶!”

大笑,立即跟着站起,朝着远处的偶像拱拱手,追着先走一步的未婚妻离去,只剩下气的险些咬碎银牙的晴筠姑娘,没好气的无奈投降,叹气道:“妹妹输了,论脸皮之

厚,那是远远不如世兄的。”

这一声自承妹妹,真是一时间刺激的张灏心惊肉跳,大感意外的看着一脸俏皮的天仙般玉人,不禁好感大起!(!)

定国公府后门。

目送一架青稠马车渐渐消失,回想着刚才佳人回眸一笑,耳边依稀回绕佳人临走时的留话。

“妹妹改姓为秦,因李家已经烟消云散了,往事如烟,也不必提他!这次回京准备悠闲度日,为了生计,或许会经营几项营生,兄长贵为锦衣卫指挥使,往后还请多多照顾一二,晴筠拜别兄长了。”

原来是为了官职才自称妹妹,张灏摇头失笑,喃喃自语道:“竟然是一个给自己改姓的,秦晴筠,恐怕整个名字都改了吧?”

淡淡一笑,刚要翻身上马,突然张灏一怔,目光深邃的凝视前方,微不可闻的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唉,原来如此!”

当年祖上几乎满门被斩,其父亲李琪一生郁郁而终,秦晴筠的母亲即使贵为公主,得不到丈夫的宠爱不说,还被丈夫切齿痛恨,最终使得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病故,恐怕这童年阴影对于一位本就多愁善感的女孩子来说,委实是过于残忍了。

收拾心情,张灏护送姐姐和沐氏姐妹赶到滕国公府,早有姐夫亲自等候,因姐姐需要休息,张灏婉言回绝进府的好意,并答应依依不舍的姐姐,今后会时常过来看望,等道别后,车队又调转方向回府,路上还故意去了趟女人街。

含笑看着面前两位女孩一脸的兴奋模样,张灏只觉得心口发堵,不

过整个世俗如此,豪门贵女在得到锦衣玉食的同时,也相应的失去很多宝贵东西,比如自由,比如终身幸福!

管不了世间女人,自己身边的自然得倾心呵护,只可惜女人街还未修好,此时鱼龙混杂,到不便相陪两位少女下车闲逛了,不免令人有些扫兴。

沐怜雪笑吟吟的观看外面热闹景致,怀里的怜霜总是兴奋的问这问那,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应接不暇。

“好了,自己只管看吧,怕了你,吵得人头疼死了。”沐怜雪终于败下阵来,任由怜霜撅着小屁股趴在车窗上,自己坐到张灏身侧,两人早已习惯紧挨着,彼此不免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

“那外头就是慕容珊珊管着的女人街?嗯,竟想着赚女人钱,亏你想得出来!”

张灏无声一笑,他自是比谁都清楚,女人消费的可怕潜力,伸手把沐姐姐搂在怀里,又顺手拍了下怜霜那挺翘的小臀部。

沐怜雪已然习惯张灏到处风流,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灏儿从不隐瞒自己,不说慕容珊珊或是那韩家母女都只是养在外头的棋子,就算是萧氏姐妹一样不过是个小妾身份,如书萱紫莺都是丫鬟身份,唯一能有威胁的,还是自家妹妹,至于什么芳宁公主秦晴筠之类的,似乎就算是想要嫁过来,都得遇到无数阻碍。[wzdff贴吧团]

女孩家对于情郎的心思格外敏感

,沐怜雪深知张灏从不曾对其她女人动过真情,即使是对于自己,恐怕也是敬重更多一些,比起大多数男人见一个爱一个的恶心习性,张灏出于怜惜美人红颜薄命的心态,想着要保护美女的意图,即使心中不舒服,但还是只能选择放任。

收拾心怀,沐怜雪不在纠缠于令自己难受的想法,似乎清楚她心意似地,张灏轻声道:“我本就是一好色之人,恐怕要使你一生难受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凭灏儿何事都不瞒我,怜雪已经心满意足了。”沐怜雪心中叹息,但还是柔顺的把头依偎在少年怀里。

搂着怀中软玉温香,张灏抚摸着沐姐姐吹弹可破的肌肤,想了想,语气决绝的道:“我清楚你自有手段震慑其她人,不过还是不要一味心软,顾忌着我的面子,将来家里必定要生出是非,不管是谁,只要心中生起恶念,那就要给予重重惩戒,绝对不要姑息放任。”

“嗯!”轻轻答应,沐怜雪心中甜蜜,她清楚张灏这番承诺是如何难得,这已经是明确无误的立下誓言,绝不因为宠爱谁人,就任由对方欺负自己!

两人再不说话,彼此依偎一起,张灏这番承诺其实乃是情理之中,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不树立沐姐姐的大妇威严,那将来,家里还不得乱成了一锅粥?

似乎察觉到温馨氛围,沐

怜霜也顾不得欣赏外面风光,扭头笑嘻嘻的道:“灏哥哥,等那街道修好了,你一定要带我出来玩,好不好!”

“那是自然,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的怜霜。”张灏一副哄骗小女孩的口吻,听的沐怜雪捂嘴轻笑。

沐怜霜冰雪聪明,自是听出哥哥在哄自己,她到也不在意,小丫头年纪还小,又是被长辈溺爱中长大的,父母双亡,早早就体验到人情冷暖,自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扮可爱,什么时候该扮作懂事乖巧。

张灏清楚这小丫头性子敏感,但为人活泼大气,性喜无拘无束,为人更是坦荡磊落,有意不拘束她,整个院子里,就属沐怜霜最是幸运,其她丫头还得学习各种功课规矩,唯有她无人约束,实乃整个张家最是自由自在,无法无天之人,这一点,即使她姐姐也远远比不得她,就因为有了张灏撑腰,怜霜行事肆无忌惮,气的沐姐姐几次要教训她,却都被张灏阻止,最后闹得沐姐姐无可奈何,干脆也懒得管她了。[wzdff贴吧团]

沐怜霜笑嘻嘻的跳到张灏身侧,学着姐姐的模样,把小身子挤进张灏怀里,忽然语出惊人的问道:“哥哥,今施恩于那些姐姐们,是否想着因此结交各家豪门女眷啊,将来女人街修好后,人家才会来捧场买东西呀?”

一语道破天机,张灏听的目瞪口呆,沐怜雪扑哧一笑,笑吟吟的数

落道:“真当自己多老谋深算似地,你那心思早就被咱们猜透了。”

“呵呵,果然还是你们了解我,不过就算是被大家看破,但毕竟是要承我的情意。”张灏哈哈一笑,继续说道:“其实就算是没这档子女人街,我一样要如此做,一来是出于一份善心,这善有善报,终究是份善缘,比起这些大家闺秀嫁给那些猪狗一样的各地皇族,嫁给各方豪门贵族或是进士及第的青年俊杰们,显然更符合将来收益,这明里暗里的关系网,经营得当的话,未来就是一份安身立命的财富。”

两位少女似懂非懂的默默点头,此种男人世界中的龌龊事,姐姐用心记在心里,而妹妹则不当回事。

“可是你大肆送人情,一旦被陛下得知,那可如何是好?”沐怜雪有些担心,急忙追问。

“无妨,一来有女人街这明面上的幌子在,我还得大肆收受好处呢,贪财模样想必是陛下希望看到的。二来陛下另有算盘,他巴不得各家大小姐都落选呢,真要是我一心为公,成天令锦衣卫满京城的搜寻各家适龄姑娘出来,又给统统送进宫去,恐怕才会气的皇帝大怒吧,哈哈!”

这话可听得沐怜霜一头雾水,她虽然很有见识,但还是年纪太小,而沐怜雪则隐隐猜到些什么,只是不敢确定,轻声道:“莫不是怕勋贵与藩王勾结?”

“嗯,没错,这都是祖制了,人人清楚,其实谁嫁给皇族子弟,与陛下有何关系?此次大张旗鼓行事,只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其中倒是另有原因,不过此事隐晦,我就不说与你们听了,今后也不会说与你们听,此乃规矩,绝不可破。”

即使任何事都不隐瞒沐姐姐,但此种真正极端隐秘,涉及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上,张灏绝不会被女色左右,此乃一个男人的底线,容不得任何女人放肆。

沐家姐妹乖巧的同时点头,大家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自是深知张灏为人,其实园子里哪个女孩不清楚灏二爷的规矩?

张灏为人不拘小节,从不对身边人发火,女孩子即使任性胡闹也不在乎,但不能不懂得规矩,看似最没脾气的一个老好人,实则比谁都要心狠,尤其是在外面一桩桩一件件辣手无情的事迹传到园子里,别说是女孩子们,就是整个家族上上下下,谁不是深感忌惮?

低头看看大小佳人老老实实的神色,张灏仰头长叹,有时候他也后悔,这为了权势真的值得吗?如今别说姐妹们,恐怕就是老祖宗和父母,往往已经下意识不敢得罪自己,此种代价,是不是过于巨大了?

张灏缓缓摇头,随即否认这种想法,假如自己学兄弟张宝,倒是可以尽情享受童年美好时光,任意纵情的和姐妹们嬉戏,成天无忧无

虑,甚至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但那样就真的快活吗?

与此同时,一个普通英国公家的嫡子,恐怕很多惨事会眼睁睁的任由发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有失必有得,此乃千古不移的真理。

搂着玉人,三人再不说话,各自沉浸在思绪之中,张灏又一次回想起前日午夜面见灵枫的时候,所发生的令人大感后怕的对话。

当日晚上,灵枫慨然倾诉一切,这美道姑清楚自己所作所为瞒不过张灏,干脆一股脑的和盘托出,而为了取得灏二爷信任,更是使出一身绝学,占卜问卦,告诉了几件令张灏冷汗直冒的隐秘。

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张灏姐姐张婉儿的,要是当年没有张灏全力阻止,按照历史走向的话,张婉儿嫁到宫里后,因生性不喜拘束,又厌恶朱高炽一身肥胖,不免郁郁寡欢,因此不被皇帝宠爱,冷落多年不说,后来随着朱高炽身死,张婉儿即使保住性命,也只得为新君腾出寝宫,不出几年,就在冷宫内凄凄惨惨的香消玉殒。

而第二位则就是婶子李氏了,要不是有张灏一系列的折腾,又安排青衣卫贴身保护的话,李氏后来竟然被张武父子先后侮辱,为了儿子,李氏只得委曲求全,但却因此心中凄苦,不出几年同样意外暴毙。

第三位则是最令人震惊的沐氏姐妹,其中张灏早年夭折,父

亲张辅因无子嗣,张宝被立为继承人,因此沐姐姐成了维系两家交情的纽带,果然是嫁给了张宝,婚后却因无法忍受张宝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多年来郁郁寡欢,后来更是美梦落空,没等张宝继承英国公爵位,这边凭空生了个后代,不出二年,张武就因犯事被全家抄没,结果沐姐姐因不堪忍受屈辱,当夜就悬梁自尽了。

倒是沐怜霜并未嫁给杨稷,反而她性子任性,自己选了个夫婿,结果因此得罪家族,不顾一切的和那男人成亲,谁成想那夫婿为人浪荡,结果几年就把沐怜霜的嫁妆挥霍一空,夫妻两个一生穷困,最后丈夫早死,沐怜霜没有儿女,后半辈子也无颜回家族,落得个贫困交加,凄惨中死去。

而萧家母女就更不用提了,被姐姐赶出来后,娘三个被人逼迫拐卖,最终在南方成了卖笑的粉姐,萧妈妈病死后,姐妹俩坎坷多年后倒是幸运得遇一位豪客,最终还算是结局幸福,倒是比起别人要幸运的多了。

四个妹妹同样命运多乖,为了家族繁华,可儿最终步了姐姐后尘,嫁给朱瞻基,她性子直爽,在皇宫中处处碰壁,同样不为皇帝宠爱,结果二十出头时就已暴毙,其最终死因成谜。

卉儿远嫁给一位武将,结果丈夫外表高大威猛,一表人才,谁知其人畏敌如虎,只知躲在城里保命,任由百姓被异

族劫掠,后被朝廷降罪,最终一家子被发配边关,一生没有返回京城的机会,嫁人不过两年就已撒手人寰。

诗云性格老实懦弱,又因娘家不管不顾,竟然被丈夫活生生打死,最小的诗函受不得姐姐们命运凄惨的刺激,竟然出家当个姑子。

至于张灏身边的丫鬟,紫莺在老祖宗故去后悬梁自尽,书萱因长得好看而被人陷害,最终又气又恨,不出半年就已病死,其她丫鬟不是被主子玩腻后不理不睬,就是拉出去配了小子,反正一生命运有喜有悲,至于青衣卫中的姑娘们,命运几乎大同小异,竟没几个得到善终的。

张灏并未询问慕容珊珊的生平,实在是那女人太狡猾,自保的手段尽有的,她丈夫早死,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命。而最出乎预料的,就是韩家母女了,她们一家竟然最后是被张越包了,结果母女四人成了府上爷们共用的玩物,韩二姐被张睿养在外头,最终被朱元香害死,韩三姐性子刚烈,因不堪受辱,竟然抹了脖子,韩妈妈因此气的大病一场就此撒手人寰,而韩大姐性子逆来顺受,最终被玩腻后卖到窑子里,最终命运可想而知了。

当然,这些凄惨结局都是含糊中说与张灏听的,不过推一反三,自是不难想出来事情因果,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猜到某个人身上去。

自家最终繁华依旧,因英国

公实乃明朝第一公爵,就连日后权倾天下的王振,刘瑾,魏忠贤等,也不敢对英国公家动手动脚,只不过一众性格各异,秀外慧中的女孩子们,早已流落各地,早已湮灭人间了。

不管如何,张灏此时真的是由衷欣慰,能凭借自己双手,而护住一众堪比十二金钗的姐妹们一生平安,已经是自己重生后,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了!(!)

回到家中,沐姐姐被一众女孩子围绕,七嘴八舌的询问诗会盛况,对于这些足不出户的丫头们,任是谁人,都对外面的繁华世界满是好奇。

萧家姐妹都不在,自是被拘束在萧妈妈院子里,而诗云等两位妹子依然被留在二房,每天被进行惨无人道的宫廷礼仪训练。

匆匆用过两碗米饭,喝了一碗鲜汤,自有书萱带着入画和含香上前伺候,而张灏身边的四春,则只是做些别的差事,除了探春外,其她三人张灏有意嫁出去,已经不能贴身服侍了。

虽然想着拥有世间所有美女的豪情壮志,但现实难题却不能回避,那就是任你钢筋铁骨,女人多了根本伺候不过来,何况丫鬟们都是有血有肉之人,身份地位又相差太远,留在身边只会一生委屈的。

张灏不是什么善人,想法虽然有良心,实则却是内心龌龊,那就是自从遇见多位绝色美女后,连带着灏二爷的欣赏水平直线上升,身边丫鬟们即使姿色不俗,却已是远远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入画和含香都幸运的被二爷默许留在身边,连同书萱和紫雪,未来四大通房丫头足够服侍张灏日常起居了。

今日被天仙般模样的秦晴筠一通搅合,抬头看看俏模样很像她的四个丫头,都是园子里姿色最出挑的,妩媚可爱,眉目如画,闹得张灏心火直冒,把个入画

一把拽到身边,掀起长裙,就想着直刺入巷!

“二爷在不在?”一声动静瞬间想起,吓得入画急忙推开张灏,迅速放下裙子,红着脸瞪了眼笑嘻嘻的几个姐妹,娇声道:“进来吧,二爷在呢。”

荒yin无道的激情被破坏,张灏没好气的扭头看着来人,问道:“什么事找我?咦?莫非是嫂子有事?”

来人却是朱元香的贴身丫鬟,唤作半香的,因其人长得秀美天真,身具幽香,因此得名半香,听说被大爷张睿惦记许久,只是嫂子一直严盯死防的,才一直没有得手。

半香上前道个万福,似乎有些紧张,一股子幽香扩散,小脸红红的道:“回二爷,奶奶请您过去说话。”

张灏含笑点头,只觉这幽香似乎介于体香和脂粉香混合,虽然好闻,却远远比不得沐姐姐真正的天然体香,也比不得秦晴筠的天然冷香,不过倒也算是很奇特了。

当下两人出了院子,直奔前头梨香阁,路上,张灏问道:“因何事找我,你可知道吗?”

“回二爷,今早萧家太太过来,求奶奶为萧二姑娘寻个人家呢,这不,奶奶琢磨着还得事先找您说一下,就没立即应承。[wzdff贴吧团]”

意外的看了眼口齿伶俐的小丫头,张灏点头,心想萧妈妈还真是急不可耐,心中有些不悦,当下不再说话,半香见二爷不吱声,自是不敢多

进了梨香阁,就有丫鬟含笑打起湘妃竹帘,这有了身孕,朱元香就搬到火炕上安寝,屋中摆设奢华喜庆,因大奶喜好如此,各式名贵物件,古董珍玩可谓是摆的到处都是。

刚进屋,就瞧见斜躺在炕上的朱元香正在吩咐下人,但见张府大奶头戴大红镶珠抹额,一身乳白缎子贴身小衣,身上盖着一床金丝被,神态慵懒,葱白如雪的白嫩手腕套着三四只各式金手镯,玉手带着几只宝石戒指,小指上的一根象牙紫金指套,格外显眼。

一位丫鬟拿着玉锤,跪坐在炕上为她松快腿脚,另有一位丫鬟手拿团扇,轻轻扇着凉风,三个丫鬟端着漆盘立在一侧,上面放置着水果羹汤,香茶清水,腰牌账本。

几位管事妇人,神色恭敬的站在炕下,张灏暗笑,心说嫂子真是好大的排场,好大的威风啊!

“嗯,把刚进的璎珞珍珠碎八宝镯子,连同金间点翠,十祥锦,紫葡萄颜色的销金汗巾子,还有那些湘绣缎子,都给姑娘们挨个送去吧。”

“是,婢子这就去。”一位管事妇人低眉顺眼的应承,扭头一见二爷进来了,急忙笑道:“见过二爷,奴家还有差事,这就下去。”

几位一身绫罗绸缎的管事妇人笑着见礼,炕上的朱元香眼眸一亮,抬手唤他过去,张灏笑道:“先忙你们的,我不急。”

走至嫂子身边坐下,朱元香顷刻神色间笑颜如花,忙不迭的吩咐道:“快,把二爷的鞋脱了,进被子里来躺着。”

虽然嫂子的举动稍显亲密,不过这两年一直如此,张灏也不见外,当下被半香伺候着脱鞋上炕,露出一双雪白袜子,钻进嫂子的锦被中,挨着美妇人软腻腻的身子,倒也舒服暧昧。

下面人见怪不怪,再说二爷如今只有十五岁,就是皇宫大内都是出入不禁的年纪,再过几年自是得避嫌,这两年却无需如此,话又说回来,灏二爷就是园子里的霸王,谁敢指责他的不是。

毕竟有下面人在场,朱元香并未如往日般太过亲昵,皱眉道:“对了,取出三百两金桃子,拿到怜霜的银铺里毁了,昨个都说老祖宗戴着的金镶玉观音满池分心好看,咱家又不缺钱,自然不能冷落大家了,嗯,就打三十件金九凤的垫根儿,照着老祖宗的观音样子打造垫心,每个凤嘴衔一溜珠子,一溜十二颗的,一件九凤甸儿满打满算四五两重,剩下的金子在打些相配的首饰,等取回来给我过过目,然后在分下去,听清楚了吗。[wzdff贴吧团]”

“记清楚了!婢子马上就按奶奶的吩咐去办。”又一个管事妇人领了腰牌而去,眉目间有丝藏不住的喜色。

朱元香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人远去,方冷笑道:“派人盯着她,要是

敢从中私扣金子,交给管家重重责打。”

最后一位摸样俊俏的妇人轻蔑瞅着门口,撇嘴道:“这贾婆子仗着亲人都是家里有体面的,行事越来越放肆,婢子这就安排人手盯着她,今次定不能便宜她了!”

显然她乃是朱元香的心腹,说话也没什么忌讳,笑嘻嘻的道了万福,急忙扭身离去。

等人一走,朱元香面色一变,笑吟吟的盯着一头雾水的张灏,挥手道:“都下去吧,半香留着伺候。”

“是,奶奶。”丫鬟婆子鱼贯退去,神色间恭谨异常,看的张灏心中不喜,不过也知道管家就得铁面无私,容不得客客气气,不然下面人往往蹬鼻子上脸,不把待人和气的主子放在眼里。

吃吃娇笑,朱元香就喜欢调戏小叔子,不过她从来都是唤张灏兄弟或是亲弟弟,绝口不提别的,闹得好似真是亲姐弟似地,嬉笑中秀手伸出,在张灏嫩脸上捏了一下,笑道:“那婆子的姐姐是府上的教习嬷嬷,很有体面的,和你的周姐姐交情极深,平日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多次暗中截留好处,这次,定要她受个大教训不可。”

张灏暗道原来如此,这家中权利看似都由朱元香一手操持,但一样有几个人物拥有莫大权势,其中周氏负责后门,张虎管着外宅,都是说一不二的主。

张灏有意如此,既让她们互相依存

又彼此明争暗斗,而自己则趁机站在做高处平衡局面,不然一家独大,早晚会生出隐患。

装作不耐烦听这些琐事,张灏笑道:“这些事嫂子只管去做,不必知会我听,嗯,要是周姐姐寻我求情,今次也不给她脸子,说不得还得责骂一顿。”

朱元香似笑非笑的盯着张灏,瞧得张灏自觉毛骨悚然,强笑道:“怎么?嫂子不信弟弟的话?”

“哼,真当老娘是个不经事的雏不成?”眯着丹凤眼,朱元香把头凑近张灏脸前,呼吸如兰,吹的张灏面庞发痒,又不敢躲开,就听嫂子低声道:“好一个天真烂漫的灏二爷,老实说来,是不是把周氏这个浪蹄子给收用了?”

不等张灏回答,朱元香胸前一双紧挨着少年胸膛,两人衣衫单薄,摩擦之下,自是格外惊心动魄,美妇人自问自答的吃吃笑道:“这浪肉一脸的风骚模样,被嫂子一眼就看出破绽,想她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那眼里就从来放不下任何男人,唯有你能令她衷心开怀,哼!好你个胆大包天的灏二爷,竟然连年纪这么大的美人都不放过?”

眼见瞒不过去,张灏只得苦笑道:“丫头们还小,自然得对她下手了,唉,都是被我强逼的。”

“少来哄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都是不知廉耻的两个坏蛋,哼!”

朱元香心中吃味,不过

更是欣喜如狂,那天周氏春风满面的离去,半路就被在园子里散步的朱元香瞅个正着,她心中疑惑,当即命人打探周氏从哪里出来,顷刻间就寻到根源。

女人崇拜强者又喜欢俊俏郎君,对于手握重权兼且最是疼人的灏二爷,那就是天赐的恩物,再说了,朱元香深知张灏勤练武艺,那可是个强壮如虎的爷们,又是彼此能朝夕相处的小叔子,这么多令人动心的条件加在一起,真使得不满丈夫到处寻花问柳的朱元香,竟然起了勾引兄弟的心思。

“嫂子,不带这么糟践人的,周姐姐寡妇身份,已经很可怜了。”

朱元香面带冷笑,扬眉瞧了眼躲到老远的半香,小声怒道:“可怜就可以勾引主子了?这是哪家的混账规矩?”

张灏无语,心说嫂子您都快要趴在兄弟身上了,还能如此正义凛然的,真是令兄弟佩服!这连番刺激,加上刚才并未发泄心火,少年人本就最易动情,下面不免顷刻间昂扬立正。

还好朱氏肚子鼓胀,侧身而躺很是费力,虽然上身趴在兄弟怀里,但双腿却并在一侧,又有锦被遮挡,并未察觉到古怪,兀自不肯善罢甘休的质问道:

“放着那么多如花似玉的丫鬟不碰,偏偏去收用一位寡妇,真是岂有此理,今日那萧妈妈还过来商量萧家妹妹的亲事呢,你倒是舍本求末,就能眼睁睁

的看着那么俊俏的美人嫁人不成?”

终于提到正事了,张灏深深松了口气,在这么折腾下去,早晚会被嫂子逼死,心中一动,急忙转移朱元香注意力,笑道:“自然不肯了,嫂子满肚子智计,还请出手帮帮兄弟吧。”

笑吟吟的横了张灏一眼,朱元香讥讽道:“是在说嫂子满肚子坏水吧?哼,懒得与你这小家伙计较。”

心中帮着盘算,朱元香侧躺着时间久了,不免有些不舒服,吩咐道:“抱我躺好,怪累的!”

“唉!”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张灏自然不敢得罪视为亲姐的嫂子,赶紧双手抱住美妇,因不敢触碰肚子,只得紧挨着胸部,这柔腻软绵绵的香艳滋味,一时间,使得二人都有些动情。

男女之间天然相吸,何况又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不过张灏紧守着本分,即使不在意小节,也不敢趁机作恶,伺候朱元香躺好后,立即远远躲开,却未发现,嫂子那一对迷离凤目中,闪过一丝失望。

不过朱元香性子那是遇强越强,越是看似得不到的,那就越不会罢手,她心中急转,顷刻间,一条奸计在脑海中形成!

伸出胳膊轻轻碰了下兄弟,朱元香轻笑道:“人家也不容易,瞧得怪可怜的,一双女儿要是都给你做小,委实有些过分。”

“是啊!确实令人头疼,不过她们俩都有意从我,

那少不得委屈萧妈妈了。”张灏有些感慨,不过他真是舍不得放手。

朱元香眯着眼眸,意有所指的道:“我观萧太太年纪不大,那模样就跟个二八佳人似地,老是没个男人疼,终究不是个事啊!要不,让她给老爷做小得了。”

张灏一怔,想都没想的道:“不行,那成何体统,那不就成了妹妹,这如何使得。”

“唉!这女人孤枕难眠的滋味,你一个粗心爷们,那是永远体会不到的,那是多么难以忍受。”朱元香美目带笑,故作惆怅的说着,又叹息道:“恐怕就是萧妈妈给外头人做个妾,你也不会答应吧?”

“这!”张灏着实为难,他自是不想萧妈妈再嫁,但理由未免站不住脚,而且显得太过自私自利了。

朱元香盯着兄弟郁闷模样,心中暗笑,扭头望着窗外,盘算着如何设计兄弟和萧妈妈苟且,如此一来,没了道德礼法约束,兄弟肯定就会与自己朝朝暮暮了,这深宅大院的,类似事情比比皆是,凭什么我就不能与真正喜欢的人相好?

她在做着好梦,却没发现,此刻兄弟张灏的眼里,却闪过一丝坏笑,笑的是那么得意,那么的暧昧!(!)

陪着嫂子闲话,萧妈妈因日日照顾朱元香,因此与两位萧家姐妹就住在隔壁院子中,不时进屋请示的丫鬟婆子络绎不绝,张灏闲着气闷,直接去了外宅。

寻到管家张虎,张灏直接吩咐道:“让家人辛苦点,去把整个园子收拾干净。”

“这就去办,不过二爷,因何想起这茬来?”张虎有些摸不清二爷用意,这园子里每天都有专人打扫,难道是出了鬼祟之物?张虎马上神色间显得紧张。

“呵呵,我估摸着,这些天进府串门的女眷一定多,提前好生收拾下吧,省的人家到处游逛,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张虎一愣,虽然还有些不明白,不过一听到有贵客来访,那自然要提前做些准备的,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当下笑着离去。

张灏闲着左右无事,一边走向习武堂,一边合计着选秀之事,一抬头,正好瞧见严海龙和一位叫胡凯的少年人,两人鬼头鬼脑的蹲在墙根底下。

严海龙长得五官端正,外表老实和善,武艺出众,但张灏深知这家伙身上有一丝狠辣之气,这些年来,凡是阴暗之事,几乎都交由他去做,乃是张灏手下一把锋利尖刀。

不过这小子年纪不大,为人却太过好色,张灏生怕他遇美色而做出什么糊涂事,就一直留在身边。

另一个胡凯长相俊俏,今年十四岁,外

表看去伶俐乖巧,斯文白净,一副书童打扮,看上去好似个单薄少年。

但这小子实则身手敏捷,武艺不俗,与严海龙同是亲随中的佼佼者,最近被朱银丰挑选出来,负责贴身保护张灏的。

远远瞧见二爷过来,两人立即站起笑嘻嘻的上前,张灏瞅着他们,笑道:“又在谈论园子里的姐姐妹妹了?你们也就这点出息了,对了海龙,你那相好呢?”

这严海龙当日和丫鬟躲在屋子里办事,正好被张灏无意中撞见,故灏二爷有此一问。[wzdff贴吧团]

严海龙被问的愁眉苦脸,叹气道:“二爷,那天被您撞见好事,这些天来,成天被兄弟们取笑不说,老管家又逼着俺成亲,唉!”

“那就成亲,一个爷们怕什么?”张灏笑吟吟的问道。

“园子里的姐姐们一个个委实厉害,海龙哥是怕从此受苦啊!”胡凯一副心虚模样,他堂姐就是张灏身边的迎春,两人相差不到半岁。

“厉害?”张灏失笑,笑吟吟问道:“难道迎春也厉害?那可是最老实听话的丫头。”

原本以为他俩都会点头赞同,没成想,却同时大摇其头,闹的张灏莫名其妙,问道:“难道迎春背着我时常欺负你们?”

“二爷。”胡凯小心的看看四周,苦着脸道:“园子里的姐姐们,在您老面前自然要多听话有多听话,可在咱们面前,就别

提多高傲了,这些年,凡是娶了姐姐们的兄长,哪个不被管教的服服帖帖?真是苦不堪言啊!”

“哈哈,好样的,不愧是爷身边呆过的。”张灏发声大笑,看的严海龙和胡凯对视苦笑,两人低头暗自编排主子偏心眼。

原来近墨者黑,被张灏言传身教的丫鬟们,一个个不说眼界极高,处事分明!举凡打理家事,读书识字,算账女红更是无所不会,嫁人后还有灏二爷赠送的大笔嫁妆,无不在婆家备受尊重,成亲之日风光无限。

张灏时刻教导女孩们自尊自爱,互相体谅帮助,如此一来,丫头们就学着互相扶持,又和园子里未嫁的姐妹们互通声气,还有张灏这位大靠山,其结果想都不用想,自然是把个一众爷们压在脚下,也算是英国公府的一道独特风景了。

虽然一干青年都被欺负死死,不过都是苦在脸上美在心里,不说园子里的丫鬟模样各个不俗,能力更是比时下各大豪门世家的同行们高出不止一筹,勤俭持家,相夫教子都是一等一的翘楚,一来二去,园子里的丫鬟可就远近闻名了,为了求得一位丫鬟,不知打破了多少附近人家的头。[wzdff贴吧团]

其中罪魁祸首的张灏,更是把个联谊手段发挥的淋漓尽致,不但每位嫁人者都有详细记录,还专门开辟了个院子,用来供女孩们定期聚会所用,还专门为此设有多

位管事,负责为大家排忧解难,如此抱团的一众群体,自是能量惊人,再不是任人欺凌的命运了。

带着两个跟班,张灏走进院子里,先是看了会正在练武的亲随们,然后进了正屋,吩咐把一干心腹都叫进来。

很快,蔡永和朱银丰连同几位青年涌进,各自朝张灏见礼然后一一落座,严海龙和胡凯忙着为大家沏茶。

环视一圈,张灏沉吟道:“最近有何事,都报上来吧。”

众人目光都向坐在二爷身侧的蔡永身上看去,蔡永含笑道:“启禀二爷,最近商船都是经由文涛少爷的地面入港,大批货物都以分散各地,如今各家商号都整合一处,还请二爷定下名号。”

“嗯,就交给慕容珊珊折腾去吧,这大老板既然是沐姑娘,就叫做云南商号好了。”

众人点头,并无异议,张家的田产店铺都是由大奶打理,而大批海船和商号则是灏二爷自己的私产,自是得归沐姑娘掌管了。

蔡永早料到会是如此,忽然面带古怪的道:“回来报信的家人说,其中有两艘海船装载的都是倭国女人,据说还是姿色不错的,二爷,难道您想开办青楼?”

“那倒不是。”张灏摇头,高深莫测的笑道:“将来自有用处,先把人都安顿一处庄子里,每日派人教习学说汉语,进行一些训练。”抬头看着一脸精明摸样

的胡凯,心中一动,指着他道:“就让胡凯负责监管那些女人,这小子年纪小,不怕监守自盗,你们都防着点海龙,不许跑去欺负那些娘们,都记住了。”

大家顿时哄笑,严海龙红着脸叫道:“二爷,那您就开恩赏一个呀!”

“行,只要你立下功劳,到时就赏你一个漂亮的。”既然都是些异国女子,张灏自然乐得大方。

这一说到女人上,尤其是见二爷会赏赐大家,立即乐得人人眉飞色舞,想如今家里姑奶奶们地位尊贵,纳个小妾都是千难万难的,这讨要个倭国美人回家,一来地位低贱,不会威胁到自家婆娘。二来是主子所赐,想必自家母老虎也不会说什么。

张灏含笑和大家热闹一阵,火爆气氛才渐渐停息,趁着这个工夫,另一边的朱银丰正色道:“二爷,昨日辽东有急报,越少爷和张梁已经在安东附近扎下根了,只是那里冬季实在严寒,汉人数量太少,道路又不畅,安全上大成问题。”

“嗯!”张灏慢慢收起笑脸,他倒是想用沥青修路,也知道新疆还有四川都有储量丰富的天然沥青矿,只不过如何寻找,如何开采那都是半点不知。

再说张灏如今只是一个指挥使,这国家大事根本轮不到他指手画脚,人人都不会的新生事物,你一个豪门少爷怎就会都清楚?何况还是些济国安邦的民

生大事,这惊人之事做得多了,早晚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移民东北或是消灭那里的原住民,任意一项都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何况此事牵连太多,还是暂时放放才行。

深思一会儿,张灏缓缓说道:“给张梁安个锦衣卫驻辽东世袭千户的身份,调遣朵颜三卫负责粮草押运,再把从京城和各地发配过去的流氓无赖,挑选出三千人进行训练,就当做一个汉人部族吧,反正朝廷不会承认他们的身份,只有立下军功,才能成为世袭军户!嗯,就由张梁和张越负责统率,告诉他们,没有粮食吃就自己种,没有衣服穿就去买,没有银响物资,那就自己带人去抢去夺,去烧去杀,扮马贼做强盗都可以,总归自求多福吧。”

以毒攻毒,张灏到想看看,以张越的才华在那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的地方,能不能一展所长?辽东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既有暂时归顺朝廷的朵颜三卫,又有依赖汉人的shu女真,还有隐藏在深山老林中的生女真,另有众多的蒙古部族,野人部落,汉人要想在那里立稳脚跟,并逐步蚕食所有异族,真是谈何容易?确实得牺牲掉一批探路人!

张灏倒也不会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接着笑道:“告诉他们,那安东附近有大海,又背靠朝鲜国,只要想尽办法修建一座码头,粮食

武器人员补给都会就此源源不断的,有了海船和朝鲜国这块后方腹地,今后起码会进可攻退可守,葫芦岛附近将来会驻扎一支水师,山海关有边军,他们也不算是孤立无援,真要发展的好了,他们就都是我大明朝开疆扩土的有功之士,朝廷将来自是不会吝啬封赏!”

画个天大的饼子去激励他们,何乐而不为,至于未来能活下来多少人?这个就谁也不知了,至于此种想法是否靠谱,能否成为解决辽东未来祸患的钥匙,张灏对此殊无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谁天生都不是什么战略家,明朝多次主动出击,后来一样渐渐龟缩防御,其中的原因实在是复杂难解,张灏根本不甚了了,他这举动,更多的是寻求一种心灵上的安慰,反正该做的都做了,至于成不成功,那就得靠老天爷和看后代子孙是否争气了。

一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谁不想建功立业?谁不想千古流芳?可问题是,你一个前世老百姓,突然穿越回古时,凭着几分远见卓识,就真的能建立一代霸业嘛?

或许有人能做到,不过更多的痴心妄想之辈,只会在争霸途中一败涂地,而张灏从来没有此种想法,能想到的改革方法,在不得罪天下人的大前提下,可以尝试尝试,其他时候,还是安心当个贵族,享尽世间荣华富贵吧!

贪图个人利益

,不想着为后代彻底消除隐患,只为了自己着想,张灏或许是个小人,不过话说回来,凭空生在英国公府,天生坐拥富贵人生,人生至此,还有什么可追求的?(!)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数家豪门女眷领着自家姑娘,打着拜访老祖宗和张家各位姑娘一同赏评诗词的名义纷纷而来。

众多女眷亲自登门,老祖宗自然欢喜,其中甚至还有多年不见的老姐妹,急忙吩咐家人把贵客请进来,至于人家因何而来,彼此同是心知肚明。

各家都备有重礼,人人满脸堆笑,全都聚在静心堂中的花厅内,一面奉承着老祖宗,一面人人翘首以望。

一盏茶的工夫,随着阵阵环佩叮咚,张家诸位粉妆玉琢的姑娘们盈盈现身,惹得贵客连声赞叹,全都没口子的称赞,不过当传说中的灏二爷一直不露面后,各人不免心中失望,只得耐着性子逗留不去。

沐姐姐和几位姑娘忙着招待一众小姐到园子里游玩,园子里顷刻间变得热闹异常,而张灏却早已溜出来,带着亲随径自去女人街了。

却没想到扑了个空,慕容珊珊竟然不在,张灏无奈,只得去了趟滕国公府,陪着姐姐聊了一会儿,眼见孕妇有些春困,连哄带骗的伺候姐姐午睡。

等出来后,但见此刻天气越发暖和,张灏一身天青色长衫,浑身有些燥热,出了府不禁有些为难,这有家归不得,又没处打发时间,倒是令人头疼。

望着街上来往行人,阳光明媚,张灏忽然问道:“谁知晓慕容姑娘的住处?”

知道,就在离乌衣巷不远处。”胡凯笑嘻嘻的回答。

张灏有些惊讶,问道:“怎么知道的,说说。”

“那还是有一次慕容姑娘送来些礼物,大奶就吩咐小的上门去还一份回礼,所以得知她家府上门路。”

含笑点头,张灏心想慕容珊珊果然狡猾,竟敢背着自己私自结交家里人,着实可恶,还真得去教训一顿不可。

无耻的找好理由,张灏当即翻身上马,身后跟着一群亲随,朝着乌衣巷飞马而去。[wzdff贴吧团]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穿过繁华热闹的夫子庙,跨过秦淮河上的文德桥,眼前风韵十足的媚香楼依旧,但不远处那曾经名闻天下的乌衣巷,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几经战乱,当年东晋时名相王导和谢晋的故居都以消失,替而代之的,则是南宋时后人建造的飞燕堂,堂中悬挂画像,供游人瞻仰先人的名胜之处了。

张灏遥望着青墙旧瓦,不知不觉中放缓马速,遥想当年此地鼎盛模样,高门大宅,香车宝马,出入都是些风流名士,又或是居住此处曾经叱咤天下的先人,不由得思绪翩翩。

真是白天画檐若云,晚上灯花如雨,想那运筹帷幄,镇定自若中坐镇后方,指挥名震千古的淝水之战,八万晋军不可思议的战胜百万秦军的谢晋

,想那一代才女谢道韫,想那千古书圣王羲之和王谢两家天才子弟以及许许多多出自这里的,那些才情卓绝的风流人物,那当年到底是怎样的灿烂辉煌?

六朝的金粉和风流,给秦淮河和乌衣巷涂抹上了最绚丽的色彩。然而,随着一个时代的坍塌,乌衣巷的神话,乃至金陵六朝帝王都的神话盛极而衰。

张灏在未深想下去,而是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意兴飞扬,骑在马上遥望四方,心中暗下决心,即使阻止不了日后震惊世界的惨剧,那也得提前祸害下那个民族。

沿着青石小路,两旁青砖小瓦,地势渐渐狭窄,很快,在附近百姓惊讶注视下,来到一处朱红色大门前。

自有人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一个中年下人打开一道门缝,朝外探出个头来,一见来人有些发愣,胡凯笑道:“灏二爷过来了,赶紧开门。”

中年人恍然大悟,这些天来,自家小姐成了安东侯的外室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汤汤,家里还来了几位张府家人定居,这附近时刻都有锦衣卫日夜巡视。[wzdff贴吧团]

不敢怠慢,那下人赶紧打开大门,满脸堆笑的恭请众人进去,张灏也不客气,略微点头后,径直跳下马朝院子里走去。

穿堂过户,张灏昂然直入,幸好慕容珊珊的院子不大,家中下人不多,又有一位管家跑在后面,这才没引起下人恐

一直走到内宅,那管家一脸苦笑的看着灏二爷大模大样的走进去,朝着两位惊呆的婆子一挥手,吩咐道:“都下去吧,把宅门落锁,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搅主子们的清净。

张灏自是不知身后已然闹得鸡飞狗跳,过了照壁,就发觉内宅景致为之一变,苍松古树,青草茵茵,竟然是个一等一的清幽所在。

暗赞慕容珊珊到会享受,张灏奇怪发现整个院子里空无一人,当下朝前迈步,从一侧拱门中而过。

假山花园间,一座二层绣楼修在一侧,而另一侧则是一汪碧池,两位丫鬟赤足坐在草地之上,互相嬉笑玩耍。

一见外人突然闯进,吓得两个丫鬟花容失色,等瞧清楚是张灏时,立即欢天喜地的迎上来,其中一个名叫兰儿,一个名叫眉儿,都是慕容珊珊的贴身丫鬟。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她人呢?”

面对二爷疑问,丫鬟兰儿兀自后怕的拍着胸口,脸红心虚的瞅了眼后方,声音清脆的道:“回二爷,家里本就人口不多,那韩家太太和三位姑娘一过来,小姐嫌新买的丫头不知底细,就吩咐几房家人过去伺候,只留下婢子四人伺候小姐起居。”

张灏明白的点点头,暗骂自己真是粗心大意了,不过对于慕容珊珊的体贴细致深为赞赏,笑道:“嗯,此事我知道了,先前在双狮子街见到

那两位丫头,说你家小姐呆在家里,她人呢?”

两个丫鬟脸色越加红艳,隐隐间有些惊惧,好似生怕张灏看出什么似地,瞧得张灏心中一动,皱眉问道:“难道你家小姐在私会情郎?”

“没,没有。”两个丫鬟大吃一惊,急忙挥手,其中眉儿姿色有些妩媚,红着脸坦白道:“二爷,小姐又犯老毛病了,您可千万别生气。”

“老毛病?”张灏不免摇头叹气,心说好你个慕容珊珊,竟然躲在家里玩女人,真是岂有此理,不过随即好奇问道:“是哪个丫头?”

两个丫鬟羞涩难当,又不敢不回,眉儿到底人小鬼大,期期艾艾的道:“是,是隔壁韩家太太!”

大吃一惊,这回轮到张灏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怎么是她?”不过一想倒也释然,不管是慕容珊珊也好,还是韩妈妈也罢,都是那种风情万种的成人,这天雷勾动地火的,任你韩妈妈在守身如玉,一经那位,还不马上心痒难搔啊!

心中哭笑不得,张灏立时精神抖擞,表面上怒气冲冲的质问道:“混账,人呢,人在哪里?”

两位丫鬟无可奈何,只得一同朝碧池后面的角门指去,至于小姐因此被老爷如何捉奸在场,那也顾不得了,反正是人家情侣之间的事。

虽说灏二爷从未过来留宿,不过小姐名花有主的事,

满京城都要传开了,她俩身为贴身丫鬟,自是清楚小姐的隐秘事。

嘱咐二人看守门户,张灏不由得色心大起,一个慕容珊珊已经是少见尤物,再加上一位风情万种的韩妈妈,乖乖隆里个咚!今日凭空撞见一场好戏,真是上天赐予的难得机会了。

再不做停留,张灏大步朝前走去,只留下两个俏丫头无奈对视,心里七上八下的站在原地发呆。

轻手轻脚的从花园角门中过去,但见四面雕栏石阶,四周翠叶深稠,绕过精致石壁,沿着一座异常古怪的假山而走,就见远处好一座葡萄架。

有意暗中偷看,张灏悄无声息的靠着假山潜行,等来到那座葡萄架下,抬头看了眼翠蔓缠绕,绿叶葱葱,耳边就听到一阵娇媚入骨的说话声。

张灏清楚这时代大户人家都设有后花园,平日任凭女眷在其中恣意游玩,又因外人不得进入,往往女人们无所拘束,在里面尽情欢娱,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心中冒火,张灏左右观察下地形,假山对面,一弯小池之上有座木香亭,而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显然是在另一侧,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进去的门路。

沉心静气,张灏蹲在葡萄架下仔细观察,很快就瞧出隐秘所在,竟然是在架下连着假山之间,有一个用蔓藤遮盖的一人高山洞。

暗自感叹真是修的巧夺天工,不

仔细瞧得话,绝对看不出破绽,好在里面两位美妇不怕有人闯进,这才大意之下留下一丝缝隙,不然,任凭灏二爷在如何观察入微,恐怕一时半会的,也无法找出破绽出来。

张灏伸手轻轻挑开藤蔓,闪身而入,又把山洞用心掩盖好,这才转身借着从头顶山石间的缝隙,丝丝透下来的亮光,摸索着朝前走动。

走了十几步左拐,又走了十几步,原本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道渐渐变宽,头顶上的光亮越来越强,前方已经能看清出口。

张灏越走越快,很快就沿着假山间出来,等藏在一块巨石之后偷偷朝前望去,不禁心头狂跳,目瞪口呆。

但见被假山围绕的一方草地上,竟然修了个漂亮之极的牡丹花架,那芳香怡人的花架下,一件玉色纱衣搭在栏杆上。

草地上铺设着凉席软枕,一位千娇百媚的美妇人桃花上脸,秋波斜睨,竟是有些吃醉了酒,仰卧于衽席之上,脱的是上下没条丝,脚上倒是穿的粉色绣花鞋,手弄白纱扇儿,一扇一摇好不放荡自在。

凉席上方摆着八宝描金食盒,一烫金酒壶,两只小金莲蓬钟儿,两双银灿灿的牙筋儿,而另一位风流亭亭玉立,手执白玉棋子,正往远处的十具银壶中投子玩,端的是快活潇洒!(!)

‘多年深闺无人怜,一纸素笺跃苍白;

情困暖玉凌波小,两瓣秋莲落地轻;

孤玉怜情春易老,西厢立月夜无声;

看花又湿苍苔露,晒向窗前趁晚晴。’

假山之后,一位少年探头偷看,蹑手蹑脚的模样令人发嚎!而牡丹花前,枕席之上,一位美妇醉眼迷离,恣意嬉笑!

只有那芳草地上,慕容珊珊手执棋子,好似飞燕起舞,翩翩而旋,姿态轻翔灵动,妙不可言!

张灏只瞧得赏心悦目,连声叫秒,但见美人出手精准无比,子子皆不落空,而姿势端的更是曼妙好看。

一会儿杨妃入睡,一会二乔观书,过桥翎花,倒插一起飞燕,一个接一个,竟是连绵不绝,神态随着为之变化多端,时而含情妩媚,时而天真娇憨,时而放荡风骚,竟然同时系于一人。

身下的美妇人抚掌轻笑,一双美眸满是欣赏,即使一连生下三女,身材依然傲人,尤其是一对美胸,竟然比之少女不逞多让,这古时大户人家都雇请奶娘,而为了留住男人的心,对于身材同样紧张,可谓古今如一了。

只可惜牛嚼牡丹,张灏压根就没在意美人施展绝技,反而津津有味的欣赏看无边春色,又见这光明媚,慕容珊珊上身只着一件透明粉色纱衣,下身未罩外裙,直接传的大红纱裤。

真是日影中玲珑剔透,

露出一身冰肌玉骨,修长身姿亭亭玉立,娇颜变化堪比西施!

对牛弹琴,少年郎眼里只有乳波臀浪,妙处频现,哪还顾着欣赏其它?时不时火热目光扫向仰卧美妇,把个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尽收眼底,丝毫不觉得羞愧!

醉态可掬的妇人正是一身媚骨的韩妈妈,她这几日天天被慕容珊珊言语,早已春心荡漾,兼之对方又是女子,自是戒心大减,不知不觉中,酒为色媒,多年久旷之人已然越发放浪形骸。

韩妈妈年轻时乃是秦淮河上有名的大家,只不过为人贪财懒惰又爱慕虚荣,被朱允炆万两白银赎身后养在外宅,这些年来养尊处优,但年少时学的技艺却不曾片刻忘记。

光着雪白身子拾起一边的月琴,美妇人神态温婉,盯着身边美人娇美身子,吃吃一笑,十指灵活飞舞。

“铮!!”随着一阵颤音扬起,慕容珊珊浑身一颤,她熟知音律,顷刻间随着琴音起舞,两人初次配合竟好似多年好友一样,心心相印,配合无间。

越是如此情趣高雅,美妇越是欢喜,多年未有男人亲近,反而看得淡了,这以琴音寄托一腔愁绪,和红颜知己花前月下,倒是激起内心春潮起伏。[wzdff贴吧团]

韩妈妈轻启檀口,娇吟道:“宵思爽然,好凉天;瑶台月下清虚殿,神仙眷,开玳筵;重欢宴,任教玉漏催银箭,

水晶宫里笙歌按,光阴迅速如飞电,好良宵,可惜惭阑,拚取欢娱歌声暄!”

这一段天籁一般的歌喉,真是闻者动容,真觉那绕梁三日实乃名不虚言,尤其是韩妈妈魔音穿脑,真让人骨头酥软,魂飞魄散。

除了知音者慕容珊珊与她配合的天衣无缝,动作越加迅捷,美不胜收外,躲在一边的灏二爷,只觉得身体火热,呼吸急促,那唱腔,那神态,全然没在意,只当他是过眼云烟,反而死死盯着美妇人一双美胸,双目喷火。

要说张灏先前只打算偷看几眼也就罢了,毕竟对方身份算是长辈,又是建文皇帝的女人,于情于理,都得礼让三分。

可惜这药一样的魔音,实在是唱的人心头发狂,尤其张灏又是视尊卑露n理于粪土的,就如火上浇油一样,任何顾忌马上给统统给抛到脑后。

那边一曲唱吧,两位美人相视而笑,慕容珊珊神色轻佻的跪坐在凉席上,手捻一颗玉黄李子,作势就要喂到韩妈妈小嘴中。

美妇人神色间有些迷惘,好似回忆起当年往事,乖乖的张口嘴巴,任由李子伸进,没想到慕容珊珊兀自不肯罢休,纤手勾着美妇光滑下巴,一直延伸向下。

“不许吞下去,喂给我吃。”慕容珊珊神色兴奋,眯着眼眸,得意的命令道。

乖乖的凑过去,眼眸如水,韩妈妈妩媚轻笑

,正当两人就要嘴对嘴柔情相对时,一声突兀声音仿佛万里晴空突然下起暴雨。

“弄晴莺舌美人唇,落雨花枝分外妍,真是一场好戏呀,呵呵!”

“谁?大胆!”慕容珊珊急忙一跃而起,俏脸寒霜,还不忘看了眼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吓得瑟瑟发抖的韩妈妈,一见假山后走出来的冤家模样时,却是惊得呆了。

“大胆贱人,竟敢背着为夫做下此等丑事,还有你这长辈,竟敢勾引本侯爷的女人,你们二人该当何罪?”

慕容珊珊虽说饮了些许美酒,不过她天生酒量甚豪,这两年来,凭此特长真是无往不利,往往灌翻美人玉成好事,又因大家同是女人,事后也无人追究与她,其实就算是个男人,是时代的女人往往也只会选择忍气吞声。

一听突然现身的灏二爷自称为夫,慕容珊珊心中一动,随即恍然大悟,银牙暗咬,心说真是个无耻郎君。

可又一想,自己一番丑态被人家当面撞破,虽说韩妈妈乃是女人,但毕竟是有通奸嫌疑,当初明明发誓为他守身如玉的,唉!慕容珊珊心中叹息,看来少不得要顺了他的心意,如此也好,反正自己也不想被这冤家破了身子,用别人代替更好。[wzdff贴吧团]

心中打定主意,慕容珊珊瞬间表情一变,诚惶诚恐的跪倒,哀求道:“都是贱妾情不自禁,还请老爷手下留情啊

“手下留情?你二乱内宅,大白日的勾搭一起,真当爷能视而不见吗?”张灏神色越发严厉,只不过眼神却在美人胸前打转。

慕容珊珊越发的害怕,泪眼盈盈的求道:“还望老爷念在我等二人乃是初犯,放过这一回吧?”

一边的韩妈妈早就羞愤欲死,起码人家还穿着衣裳,而自己却是片叶不沾身,这铁证如山的,任是如何辩解也是无用,反而自己年纪大,无论怎么看,都是自己主动勾引人家的小妾,假如要是被慕容姑娘趁机反咬一口,那可就只得已死来证明清白了。

不过总算她和张灏熟悉,对方又是个少年郎,韩妈妈早年做过秦淮河上的营生,见识过各式人等,心中倒也不算惊慌欲绝,反而眼见事已至此,倒是镇定下来。

“二爷,此事都是贱妾一手挑起,与太太无关,您要是责打的话,就都冲着我来,千万不要伤到太太。”

“太太?”韩妈妈心中悲喜交加,这称呼都已多少年没有人唤过自己了?真是令人留恋啊!

一手掩盖颤颤巍巍的胸脯,双腿死死夹紧,一边就要伸手勾下那栏杆上的玉色纱衣,却不想没等碰触到,就被来人抢先一步。

眼睁睁看着纱衣飞到半空中,韩妈妈整个人脸色通红,羞愤难当,整个人下意识缩成一团。

“抬起头,让爷好生瞧瞧

张灏平静冷谈的调戏之言,这好似刀割一样剜在美妇心头,一想起当日张灏的不轨意图,身子一颤,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轻蔑一笑,张灏得意的和打抱不平的慕容珊珊那愤怒目光对视,双眼一瞪,吓得美人急忙低头,再也不敢顶撞。

“说,到底怎么回事?”居高临下,张灏非常享受欺压女人的快感。

慕容珊珊神色复杂,偷偷朝韩妈妈使个眼色,小手迅速抬起,指着一个方向,低头窃笑。

并排跪坐的美妇一怔,顺着对方指引的方向,一眼瞅见那高高支起的帐篷,再抬头看着少年那道貌岸然的虚伪德行,心中发笑。

“二爷,今日过来游玩,一时喝多了酒,情不自禁之下,不免行为放荡,唉!”

即使看破对方无耻意图,韩妈妈还是觉得无言以对,毕竟一丝不挂的,任凭你如何辩解,那也是丝毫无用了。

“给你两条路,要么从此作我的丫鬟,任我驱策,今后还能保证你们一家荣华富贵!要么把三个女儿双手奉上,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不然,哼!”

沉默不语,韩妈妈如何甘心就此雌伏?只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计策,唯有以沉默对抗。

张灏清楚她贪图安逸生活的性格,这些年来,要不是家财足够度日,这韩妈妈早就有意结交外人,只不过她还算是贞节自

持,倒也勉强算是可敬之人。

“那就是默许了,好,站起来,伺候爷喝口酒。”

张灏内心冒火,早就忍耐不住了,干脆出言强逼于人,谁成想这韩妈妈反而自觉脸面无光,兼且又被对方看个彻彻底底,又记挂着三位女儿,竟然沉默中乖乖顺从。

要是平白被对方欺辱,或许还会奋力相拼,但刚才的放荡模样都已然被人统统瞧见,韩妈妈又被那一声太太叫的心头火热,她本就是风尘女出身,今日被人撞见最放荡风骚的一面,不免顺水推舟,哪还敢装什么贞洁烈女?

安东侯灏二爷,英国公家的嫡子,锦衣卫指挥使,一想到从此后的荣华富贵,韩妈妈就如同慕容珊珊一摸一样,比任何勾引都来的有效,借着机会马上内心臣服了。

含羞拾起一盅美酒,美妇人极为自觉的噙上一口,然后闭着眼眸,屈辱之极的吐到少年口中。

慕容珊珊瞧得目瞪口呆,暗道还是真个爷们管用,自己费尽心机好些天,才将将勾引到手,这家伙倒好,白捡个天大便宜不说,竟然几句话就让人老老实实。

甜美之极的甘甜入口,张灏立时觉得滋味无穷,只不过却只是站着任由美妇丁香暗吐,却未趁机动手大占便宜。

韩妈妈觉得有些古怪,自己颤颤发抖,一如往昔的娇美身段难道吸引不了他嘛?真是奇怪,竟

然碰都不碰一下,不免暗赞一声对方果然见惯美女的大少爷,这份自持也算是殊为难得了。

她还真没猜错,张灏即使箭在弦上,但他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眼见两位美女已经不再抵抗,反而心中不急了。

“嗯,今后就叫你玉媚吧,反正都是爷的丫鬟了。”

无可无不可的默默点头,韩妈妈心中暗恨,竟然开始妒忌慕容珊珊了,心想人家身份是小妾,我是丫鬟,哼,莫不是要丫鬟伺候你们快活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慕容珊珊反而心里发慌,就算她用过闺房中的玩物,可天生就对男人心生厌恶,即使隐隐对张灏大有好感,但却是不想当着人前被侮辱。

“玉媚,这珊珊姐企图调戏你,爷都看在眼里,呵呵,今日为你出口气可好?”

惊讶抬头,韩妈妈一想到落魄至此,那可全是拜对方所赐,虽然感激她刚才仗义执言,不过能出一口气也好,这闺房中的妙处就在这里,心中一荡,急忙乖乖点头。

“哈哈!来,帮我把这贱人绑在架子上。”

不由分说,张灏上前抓起美人,几下撕破全身衣衫,借助撕破的条条片片,把个清洁溜溜的慕容珊珊绑到牡丹架子上。

真是美人如玉娇柔似雪,门户大开任君游戏,即使慕容珊珊为人在豪放,此刻真是双颊血红,大感无地自容了。

妈只看得目瞪口呆,刚想上前帮忙,就见灏二爷连她也不放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在清醒过来时,惊恐之极的发现,自己一样被四肢捆绑在架子之上。

张灏饶有兴致的站着观赏,两具白花花的身子,两腿被高高吊起,臀部触地,那漆黑一片真真是暴露人前,羞得两位美人无地自容。

“张灏,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们。”

慕容珊珊一阵挣扎,只觉得心口都要气炸了,明明是帮着你戏耍韩妈妈,你竟敢不识好人心?

“呵!刚才见你投壶手法精妙无双,我看的一时技痒,也想试试身手,如何?”张灏笑嘻嘻的问道。

两位美人一愣,韩妈妈摸不清对方用意,低头看看自己羞死人的风流模样,脸上大红。

“你,你敢!”

到底是和张灏相处多日,曾被灏二爷折磨过无数回的可怜人,一见对方火热目光竟然直盯着自己,立时反应过来,一想到对方折磨人的手段,身子没来由的发软,可怜兮兮的哀求道:“二爷,奴家错了,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贱妾一次吧!”

“那不行。”张灏义正言辞的反驳道:“做错事就得受罚,岂能寻私放纵?”

险些气的狂喷鲜血,慕容珊珊眼睁睁看着张灏坏笑中捻起三颗玉黄李子,口中叫道:“好个作怪的冤家,你,你要折磨死奴家不成

“哈哈,你慕容珊珊投银壶,我张灏却是投肉壶,嗯,我也是学那西门大官人,葡萄架下戏妇人,只要投中一颗,我就饮一杯酒,算是公平吧?”

心中大骂公平你个屁,这分明是好处都被你占了,慕容珊珊眼见事已至此,只能任由对方尽情戏耍自己了,不禁羞愤的扭头看了眼韩妈妈,突然一愣。

但见美妇人眼眸如丝,一副欢欢喜喜的媚态,看的慕容珊珊心中大骂贱人,要是知道你喜欢被人虐待,老娘何苦使出这么多温柔手段?(!)

尽情欢娱,张灏手段刁钻古怪,折腾的两位美妇奄奄一息,一直被吊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胆战心寒之下,才被灏二爷放过。

有意晾凉韩妈妈,又或是心有顾忌,张灏把一身火气统统发泄在慕容珊珊身上,也不管美人身酥心颤,娇声求饶,大摇大摆而去。

天色渐暗,已是黄昏时分,张灏暗笑自己真个荒唐,不过却是奇怪,明明累了半天,为何依然精力充沛?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张灏干脆放弃,隐隐间觉得与灵枫道姑有关系,上次得她亲手烹煮的一杯苦涩汤茶,就说是对自己今后大有好处的玩意。

没等回到府上,隔着老远就被魏公公拦在府门前,就见小魏子神色焦急的道:“侯爷,皇太孙在扬州办案,出事了啊!”

张灏大吃一惊,问道:“出了何事?快说。”

“小的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殿下追查出谷王谋反迹象,又牵连出一众盐商,谁知那扬州盐商家家富可敌国,生活奢靡之极,殿下大怒之下就想着收缴不法所得,谁知被群起攻之,那扬州各级官吏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殿下又没带多少人手,险些调派附近官兵前去镇压,幸亏有常公公阻止,命人飞马急报陛下,陛下就命小的寻侯爷进宫面圣。”

“哦,原来如此。”张灏神色放缓,他与皇太孙朱瞻基交情不错,既然人没有危险,那就用不着着急了。

心中暗笑,别说扬州官吏,恐怕凡是豪门世家,皇亲国戚都收受过盐商的孝敬,朱瞻基身为皇位继承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必定不会被盐商们的银弹攻势所俘虏,这常年呆在京城无所事事,好不容易出门奉旨办差,心中只会想着立下大功,好生借此露露大脸,闹成这样也在情理当中了。

当下张灏调转马头,带着魏公公与一众亲随,飞马朝皇宫而去。[wzdff贴吧团]

乾清宫,乌云密布。

皇帝朱棣高踞御座,一干大臣跪在身前金砖之上,一个个噤若寒战,连头都不敢抬起。

看着匍匐在眼前的大臣们,朱棣火气直冒,要不是孙儿一份奏疏,他竟一直被蒙在鼓里,那扬州盐商不但家家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妻妾成群,一应日常用度器皿竟然笑傲王侯,连自己这个富有四海的皇帝,都远远比不得他们日子奢靡。

更令人可恶的,就是盐商暗中勾结藩王,恐怕后面不单单是皇族中人吧,想到这,朱棣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真是胆大包天,朱棣面上暴怒,狠狠一拍御书案,指着跪在中间的户部尚书夏原吉,阴森森的质问道:“当年你夏原吉上书建议,说什么裁冗食,平赋役,严盐法,钱钞之禁,清仓场,广屯种,以给边苏民,且便商贾。朕都一一准了,但今有何话说?利商贾?就利出这么一群狗东西出来嘛?你给朕解释清楚。”

“启禀陛下。”夏原吉苦笑,自己虽然设有盐务衙门,每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松懈,可是那两淮盐商人人皆有后台,岂是户部能管得了的?

但要是道出实话,就得顷刻间得罪满朝勋贵,更是得罪大批藩王,夏原吉虽说公正廉洁,正直无私,可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叹气道:“都是臣往日疏忽,以至于失察,臣有罪!”

朱棣冷冷望着他,不过总算知道夏原吉做事认真,劳苦功高,心中也不愿就此降罪,冷哼道:“你是有罪,不过处罚之前得给朕想出解决办法,朕有意命锦衣卫指挥使张灏带兵南下,哼!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为何这些盐商十几年间,就能积累出莫大财富,着实可疑!”

下面各位大臣心中一惊,暗叫陛下厉害,想那安东侯做事胆大妄为,六亲不认,年纪虽小但行事狠辣,偏偏还是一位明辨是非之人,大善!

首辅杨荣熟知兵事,他为人有些持才傲物,待人苛刻,于文臣并不和睦,倒是经常与各地边将往来密切,朗声道:“陛下圣明,此案由锦衣卫出马,想必定能查的水落石出。[]”

其他几位大臣纷纷点头,尤其是夏原吉心中激动,慷慨激昂的道:“启禀陛下,这扬州盐商明面上都是守法之人,臣也心中疑惑,愿请旨陪同安东侯赶赴扬州彻查此案。”

其实在场众臣人人清楚怎么回事,那盐商哪个不是有勋贵引为靠山?更有的本身就是皇亲国戚家的下人,而如今朝中贵武轻文,此事正好借机减除武将势力,而动手之人又是大将军张辅的儿子,这勋贵与勋贵间自相残杀,正和大家心意。

大多数文臣出身贫寒,这些年朝廷对于贪墨之事监督甚严,人人还算是廉洁奉公,和盐商并未有什么太大瓜葛。

他们心安理得,但其中一人却是听的心惊肉跳,此人名叫刘观,官拜正二品的左都御史,掌管着御史台一众言官,先不说御史台本就与张灏有宿怨,刘观长子刘福现为扬州知府,这要是一查到底,可就要连累儿子了呀!

刘观父子贪婪成性,如今随着皇帝年纪老迈,不免对于臣子有所懈怠,左都御史大肆收受贿赂,连带着所有御史贪婪无比,这永乐末年大臣贪墨之风已然悄悄兴起。

不过刘观早在洪武十八年进士及第,又是最早投靠朱棣的老臣,历经仕途,地位稳固,手中又握有令人忌惮的御史台,即使张灏同样对他深为顾忌,一个锦衣卫,一个铁嘴御史,都是顷刻间就能置人于死地的。

刘观并不想出头建言,可惜今日事发突然,自己几个心腹都不在场,无奈中叩首说道:“陛下不妥,臣有话要说。”

“准!”朱棣此刻已经火气消去大半,在他眼里,一群富商算不得什么,可怕的是背后之人,不动声色的盯着刘观,就看他想要说些什么。

“禀报陛下,这两淮盐商并不是这十几年来突然暴富的,早在太祖朝时就已身家富豪,夏大人这些年来成立盐务衙门,盐商大多按照朝廷律法行事,也是吾皇体恤百姓,这商贾之流才能修长生息。臣认为此次实不宜大动干戈,锦衣卫更不能轻易动用,不然,定会把扬州搅得天怒人怨不可呀!”

“嗯。”朱棣默默点头,皱着眉头也未开口。

刘观心中一喜,紧接着回道:“当年纪纲伏诛,就查出两淮盐商多有被他勒索不成,而被满门害死之恶事,如今纪纲已然身败名裂,这清正朝纲刚刚过去几年?陛下要是下旨抄没盐商,不免令天下百姓心寒啊!”

朱棣有些动容,一想也是,虽说那盐商富豪的令人愤怒,肯定敛财手段有些不清不楚,但要是启用锦衣卫的话,肯定谁都跑不了,这大肆抓捕盐商,严刑逼供之下,一个不好就得牵连必广,到时天下百姓人人侧目,就会骂朕见不得百姓有钱,不免从今后人人自危。

朱棣一生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刘观可谓是揣摩已久了,眼见陛下神色犹豫,心中大喜,急忙住口不言,其他大臣不欲得罪刘观,人人低头深思。

唯有夏原吉早就不待见那些混账盐商,叫道:“陛下不可,那扬州盐商多有不法之事,这次连皇太孙都敢围攻,可见其势力深远,气焰嚣张,正该好生严查,以正国法才是。”

暗骂夏原吉没事找事,刘观往日收钱办事,没少求夏原吉为地方拨付银两,只不过这家伙往往公事公办,多次不给面子,早就深恨已久了。

面带冷笑,刘观怕夏原吉继续说下去,一旦真的鼓动陛下当堂下旨,那就是无可挽回了,昂然说道:“陛下,臣弹劾户部尚书夏大人,弹劾他办差不力,罔顾圣恩,就算是盐商有不法之举,那这些年来户部主管盐务衙门,为何知情不报?反而今日如此反常,分明是心虚之下不敢隐瞒,那盐务衙门每年发行盐引,在各地设立盐卡抽税,据各地官员举报,底下官吏大肆收受贿赂,把个税赋都收进自己囊中,可谓是监守自盗,现在反而把祸水引到无辜盐商身上,陛下,这是要祸水东移啊!”

咯噔一下,在场大臣心中惊惧,谁也没想到,刘观会在此时突然发难,不过却是无言以对,人家御史台干的就是检举大臣的差事,你还不能指责他不顾同僚情谊,只能说他是在落井下石。

朱棣心中恼怒,他倒是怜惜夏原吉兢兢业业,不过每次出兵北伐,都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口口声声说什么户部没钱,那户部要是底下出了这么多蛀虫的话,你夏原吉又有何面目见朕?

他们在乾清宫里议事,殿门外的张灏可是听的心惊肉跳,这要是被皇帝下旨命自己到扬州办差,那还不马上得罪所有豪门世家?

虽然一心想做个孤臣,但并不意味要当个千夫所指!不对啊?张灏心中惊疑不定,这盐商的底细,陛下明明清楚,为何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这谷王一事就是被自己搞出来的,一来是要彻底杜绝扬州瘦马等陋习。二来就是借机让扬州富商引起皇帝的注意。

明朝不收商税,唯一的税赋来源就是农民与土地,虽然已经有些改变,但是商人地位还是太低,而户引律法已经渐渐不合时宜,这些顽疾都得想法解决掉。

倒是出头鸟得由别人来做才行,皇太孙朱瞻基就是被张灏当枪使的,而且干得还不错,这么短时日,就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

面对刘观出手要整倒夏原吉大人,张灏冷笑,低头盘算起来,而此刻大殿之中风云突变,却令人一时间措手不及!(!)

夜晚,乾清宫。

随着刘观当面弹劾户部尚书夏原吉,自是引起几位大臣的不满,其中刚刚升为户部侍郎的何祥何大人,为人官声清廉,性格刚正不阿,也不顾品级较低,朗声道:“启奏陛下,臣有话要说。”

“准!”朱棣一见说话之人乃是何祥,这牙根就有些发痒,户部一个夏原吉一个何祥,都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刘观眉毛一挑,他同样对于这位有名的何青天大感头疼,这油盐不进的家伙眼里不揉沙子,委实令人惧怕三分。

“陛下,臣弹劾左都御史刘大人,弹劾他御史台不作为,弹劾锦衣卫指挥使张灏,弹劾他锦衣卫不作为。”

众人哗然,立时听出这位是来打抱不平的,不禁暗赞对方精明,这把水搅浑了,夏原吉大人自然平安无事,不然谁也别想讨得好去。

阁臣杨士奇和杨荣对视一笑,没等欣慰下去,这双腿一阵连麻带痛,不免龇牙咧嘴,这今日委实跪的时间有些久了。

刘观心中一紧,不过听到他弹劾整个御史台,又牵扯出安东侯张灏,立马放下心来,庆幸的同时心中暗恨。

就知道这何祥只要开口就没好话,顺势不在追究夏原吉失职一事,户部没了这位老黄牛,换上谁人都不放心!朱棣不置可否的皱眉道:“继续说。”

“是,陛下,这扬州盐商身家富豪久矣,商贾低贱,那偌大的财富岂是普通人可以占有?所谓怀璧其罪,哪个盐商不背靠大树,不和京城勋贵皇族有牵连?而御史台始终不闻不问,锦衣卫全不知情,实在令人深感痛恨又觉其中大有蹊跷,今日却要拿我户部问罪,臣不服。”

皇帝脸色当即阴沉下来,大臣们偷偷抬头一瞧,吓得心惊肉跳,不免心中暗怪何祥莽撞,那盐务利润丰厚,不知惹得多少人惦记,一旦捅破,得牵连出多少人来,又要得罪多少贵族?

“继续说。”

面对皇帝越来越阴森的口气,何祥好似全然没有察觉,依然昂然大声道:“臣虽说并未经管盐务,但素有听闻,那一辆辆盐车,凡是打出各家旗号,无不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敢拦,长此以往,这国库岂不日渐空虚?”

“那都是打着谁家的旗号啊!说与朕听听。”皇帝语气突然变得温和无比,底下大臣们心中发紧,他们都知皇帝已然是雷霆大怒的前兆了。

何祥面无表情,视周围同僚的暗示于不顾,自顾自的朗声道:“满城勋贵人人有份,数不胜数。”

众人无语,但总算是心中松了口气,所谓法不责众,不说那些暗中抽份子,收受大笔孝敬的豪门,就是自家还不是收过盐商礼物,只不过不值几个钱而已。[]

“大胆,你说了一大通,却临了攀咬所有人,其心可诛。”

“陛下,据臣所知,就是诸位嫔妃一样四季收过孝敬,就算是您,还不是收过什么扬州瘦马,南方美人。”

人人大惊失色,无不以为何祥疯了,这当堂之上公然质问皇帝,岂不是擎等着被杖责嘛?

正当众人以为皇帝铁定要暴跳如雷的时候,朱棣反而并未有何举动,盯着大义凛然的何祥,吩咐道:“宣张灏进来。”

“皇上有旨,宣锦衣卫指挥使,安东侯张灏觐见。”

一听到传旨太监那尖声尖气的动静,张灏心中纠结,他最反感的就是朝堂中的一切,又深知一众大臣哪位不是人中之杰,真要是卷进其中的浑水中,那日日都得提心吊胆了。

不过皇帝相召,又不敢不从命,张灏看看自己一身普通穿戴,暗叫一声好险,反正此刻不是正式朝会,自己又是个镇守内臣,勉强能应付过去。

昂首挺胸,张灏从不喜欢藏头露尾,此点和他老子正好相反,大摇大摆的迈过门槛,等走至众位大臣中间靠后的位置时,也不下跪,拱手道:“臣参见陛下。”

刘观大怒,回头指着他叫道:“大胆,见到陛下怎敢不跪?”

“此时不是朝会,为何非要下跪?敢问陛下,太祖朝时,是否时刻见到圣上就得下跪?”张灏昂然无惧,他早就看下跪不顺眼了,你朱棣非要整什么下跪大礼,这一整就生生整了几百年,把个文臣脊梁都给跪没了。

很多时候张灏都喜欢随波逐流,但有些事上,他却是宁死不弯腰的执拗性格,再说他很早以前就对下跪一事深感不满,皇帝只当他童言无忌,也不在意,却没成想,今日竟然被这小子当面将了一军。

跪着的众位大臣只觉得浑身舒坦,心中叫好,谁没事喜欢下跪玩?早在太祖朝时,明明只有正式场合才会行此大礼,但上面那位天子非逼着大家遇帝即跪,为此早有多位大臣表示不服,却都被锦衣卫杖责而死,以至于后来就没人敢表示不满了。

原本以为皇帝又会为此大怒,只是众位大臣却是料错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还是朱棣刚刚登基为帝,自是以此来压服满朝文武,这就是杀鸡儆猴的道理了。

但如今年纪渐老,涵养功夫日渐深厚,加上面前又是个孩子,一位帝王还能为此计较不成?不说这孩子身份特殊,这要是传出去的话,岂不让天下百姓笑话皇帝心胸狭窄?

“跪!”皇帝自是得首先保证自家无上尊严,理都不理张灏,直接吐出一个跪字。[wzdff贴吧团]

正当大家准备观看安东侯宁死不屈的好戏时,就见张灏笑嘻嘻的双膝一软,竟然老老实实的跪倒。

众人险些吐血,心想你张灏这又是玩的哪一出?真是天生弄臣啊!不过也好,有了安东侯在这里缓和气氛,想必夏大人就会平安无事了。

刘观无趣的摸摸鼻子,暗骂自己真是糊涂,好没来由的得罪安东侯做什么?真是关心则乱,光想着表现了。

见好就收,张灏原本就不想为此事和皇帝拧着干,朱棣怎么说都是长辈,跪跪也不丢人,反而借此事为后来人埋下伏笔,早晚得废了下跪规矩不可。

“张灏,你如今是指挥使,朕命你带人把何祥拖下去杖责三十。”

张灏看了眼正前方挺直背部的何祥,又看看周围面色大变的大臣们,皱眉道:“何大人说的都是实话,为何要杖责?臣不敢遵旨。”

首辅阁臣杨荣和黄淮大人心中焦急,就连吕震大人同样紧张,他们与张灏明里暗里都有好印象,心想你一个内臣,干的就是皇帝脚下鹰犬的差事,就该不辨是非,惟命是从啊!

“哈哈,好,不愧是朕的麒麟儿啊!好!”任是谁人都没想到,朱棣竟然笑得由衷开怀,哪还有什么暴怒模样,简直就是春风满面了。

张灏笑而不语,自己能以十五岁就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宝座,其中原因耐人寻味,看似惊世骇俗,实则只是一个摆设,皇帝要的就是自己温和立场,其他阴暗事有的是人去做,但对皇室忠心不二却又敢于担当的勋贵子弟犹如凤毛麟角,皇帝已经老了,他要的是臣子们互相制衡,而不是惟命是从,无恶不作,为了奉承皇帝而甘为鹰犬的未来权臣。

果然自从张灏一进场,又闹了这么一出后,朱棣情绪大为缓和,也不追究何祥了,突然皱眉质问道:“张灏,朕问你,锦衣卫有无关于两淮盐商的密报?有无什么勋贵皇族牵连其中?”

大臣们心中一喜,他们自是巴不得这恶人由安东侯出面,既能解决此事又把得罪人的差事扔给张灏,如此一举多得的好事,自是人人求之不得。

张灏想都没想,很光棍的回道:“不知,陛下,臣今年只有十五岁,到现在还未去锦衣卫的衙门报道呢。”

刘观心中大喜,急忙朗声道:“陛下,安东侯年纪尚小,又是刚刚接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要职,自是诸事不明,这盐商地位低下,寻求勋贵护佑也是情理之中,陛下还请息怒,只要把此事交由相关衙门妥善处理,责令各家补缴盐税即可。”

这建议老持成重,很是温和稳妥,刘观虽说心有私念,不过此建议到算是顾全大局,就连夏原吉都连声称赞,并不以刚才被他弹劾而心生怨恨。

唯有高坐九重的朱棣不屑一顾,只是盯着张灏,心说你小子和锦衣卫不清不楚的搅在一起多年,那谷王就是被你参倒的,现在到像个没事人似地,着实可恶?

清楚皇帝心意,张灏忽然开口道:“陛下,这盐商之事不难解决,刘观大人所言甚是,此外,包括贵族圈占的矿山林地,海船商铺,都请陛下下旨,从今以后一体上缴赋税!”

众位大臣惊讶不已,不过却知趣的都未开口,想看看安东侯说出这一番话来,到底有何用意?只有户部官员眼睛一亮,神色惊喜,只不过随意摇头叹息,心想此事何其之艰难。

这明朝开国之初,百业待兴,朱元璋农民出身,生平最是痛恨贪官污吏,地主富豪,他的理想是天下之民各司其责,安心休养生息,其中农民专心务农,商人专心贩卖商品,军人世代为国尽忠,匠户子承父业,其中农户为国家之本,人数最多,就兴办教育科举已安其心,设立锦衣卫严密监控天下官吏富豪,稍有贪墨之举就剥皮处死。

又划分户籍,鼓励农桑,重视天下农户,轻视其他阶层,下旨商贾与匠户等同为贱业,子孙后代不得为官,想法可谓是极端理想主义了。

而为了保证朱家江山永固,一面大肆杀戮功臣,一面承诺与勋贵甚或是士大夫阶级共享天下,其中勋贵经营买卖不用交税,而秀才以上则终生不用缴纳任何赋税。

开国之初利益集团刚刚兴起,这天下百姓众多,损失些许税收自然不显山不显水,可几十年过去之后,这利益集团好似滚雪球一样壮大,现如今各家强占矿山林场,江河湖海,大肆购买良田,每年鲸吞的财富数量极为惊人,虽说矛盾并不突出,在场众人又同是既得利益者,对此即使有所察觉,但也往往不愿理会,只有张灏深知其中利弊,深知这是葬送大明王朝的重要祸根之一。

不过张灏并不想一举扭转乾坤,先不说此事要深深得罪天下官吏和皇亲贵族,就算任你三头六臂,真个搞成功了,但这今后往往会落得个凄惨下场,这改革之艰难,举事之人多年后被秋后算账的例子,历朝历代比比皆是。

就事论事,先说一下也好,无非是个建议而已,而自己身为贵族中的一员,不会像文臣一样被人猜忌,倒算是条件得天独厚,要是皇帝和众位大臣认真对待此事那是最好,不当回事也不算什么。

张灏心中苦笑,其实他最想做的就是后世所谓的官绅一体纳粮了,要是真个成功的话,自然为国为民利在千秋,可惜此时乃是明初永乐年间,距离历史上的明朝末年足足还有二百多年,这政策是死的,人却是一茬又一茬的前仆后继,将来会不会被哪位皇帝一言而否决,真还是未知之数,其实不用想都能料到,八成得被取消。

张灏之言人人心中有数,确实是善策,只可惜谁都知道此事之艰难,要想习惯了坐享其成的贵族吐出钱来,恐怕比杀了他们都难,当下人人沉默不语。

皇帝朱棣倒是有些心动,其中杨荣察言观色,轻声提醒道:“陛下,就怕百官说这是在与民争利,此外,甚或是要动摇国本啊!”

仰天长叹,朱棣心中郁闷,这勋贵们哪会亲自动手劳作,无非是雇佣百姓去挖矿种地,这一收税赋,自然就会有文臣跳出来大骂此乃与民争利,因为百姓头上有各种杂税,已是度日艰难了,而朝廷又要收缴主人家的银子,可不是与民争利嘛,这不是变相抢老百姓的饭碗呢?

而触痛到所有豪门世家的切身利益,那就是要与所有贵族为敌,一个不小心恐怕真的引起众怒,确实是动摇国本的严重事件,即使朱棣贵为一国之君,也不敢轻举妄动。

张灏多年来的好人缘此刻终于发挥出效果,或是他年纪实在太小,又或是手握锦衣卫此等恐怖衙门,大臣们竟没一个跳出来指责他居心叵测。

一时间,整个大殿中陷入一片寂静,那仙鹤青铜香炉散发出阵阵香雾,镏金烛台发出幽幽火光,一闪闪的令人心烦。

借着幽暗亮光,张灏偷偷朝侧前方看去,就看见那名闻天下的何青天一脸严肃,时而神色欣喜,时而凝重苦涩,瞧得张灏心中叹息,心说真是对不住何大人您了,此种名传千古的大事,只能由您来出马了。

不过不管是张灏也好,还是一席话说得何祥大人茅塞顿开,两人都知晓事关重大,都得回去深思熟虑一番。

张灏悄悄退后几步,离得众位大臣老远,朱棣微不可闻的赞许一笑,当即和大臣们商议如何处理扬州一事。

最后还是采纳刘观建议,责令夏原吉携带圣旨赶赴扬州,一面安抚各家盐商,一面责令补缴大笔盐税,又令皇太孙朱瞻基会同东厂常公公私下暗访,严查一干皇亲勋贵有无牵涉到盐商之中,一经查出严惩不贷,至于京城各家收受盐商孝敬一事,都被大家选择性遗忘了。

其实所谓牵涉,众人心知肚明,无非是想追查出还有无藩王牵涉其中,这才是皇帝关心的重点,至于勋贵嘛,无非是搂草打兔子而已,这历朝历代盐铁茶都是朝廷专营,趁机收回抓牢盐务专营大权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即使是刘观,也不敢在这上头阻止,他心中打定主意,一等回府就马上修书一封,提醒儿子把贪赃的证据赶紧销毁掉。(!)

双双彩蝶绕花溪,半是山南半水西

故院有情风月乱,美人多愁迷

频开擅曰言如织,漫托香腮醉如泥

莫道佳人太命薄,一莺啼罢一莺啼!

耳边听着皇帝与大臣们商议政事,张灏躲在最后面,无聊的想起下午香艳滋味,不由得嘴角带笑,神色坏坏

当时张灏把个两位美人双双吊在牡丹架上,那无限风光可谓是一言难尽,真是令人大喊荒唐,只觉得浑身顷刻间热血上涌,称得上是兽血沸腾了

“小爷今日小试身手,也让你们开开眼界”

一个美目含情,一个醉眼迷离,两位美人眼睁睁盯着少年手掌中娇艳欲滴的三颗玉黄李子,心中荡漾,又一见身旁之人一丝不挂,赤条条的娇美羞态一览无遗,都被对面那小恶人尽收眼底,可谓是身心酥软,险些不可自持了

张灏浑身燥热,单手就把一身衣衫几下脱光,当身下那狰狞之物暴露人前时,早把两位美人惊得呆了,直盯盯的瞅着丑物一眨不眨,心中狂叫,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那物件生的如此之大?

韩妈妈久旷之身,如今身子都被人家瞧了,又知今日逃不过一劫,内心不由得火热起来,早就把个尊严抛到脑后,吃吃笑道:“二爷有何手段尽管用来,当奴家怕你怎地?”

这一副任君品尝的放荡模样一摆,只看得张灏暗叫一声果然是个,就说她一身媚骨,连那声音都能令人脚软腿软的,这豁出去的真面目,果然是个天生就能魅惑世间男人的绝品

嘻嘻一笑,张灏遥指着远处慕容珊珊双腿间那芳草之地,羞得美人急忙闭上双眼,身子轻颤,调戏道:“那就让妈妈见识下咱的手法,看好了”

但见好一个灏二爷,一脚踏前,身子半旋,使出个连科及第的潇洒手法,看的韩妈妈高声叫好,三枚李子如飞射出

三声闷响,直接击中在那美人幽径之处,一连三响无不命中花心,又因这玉黄李子都是取自冰湃之上,冰凌凌的寒气直冒,只打的慕容珊珊抽着气连声闷哼,身子不停颤抖

“好你个心狠郎君,竟然如此作践与我,哎呦!”没等慕容珊珊扬声笑骂,又被三枚李子击中命门,真是刺激的美人直咧嘴,倒吸一口冷气,而那滚落在臀部的冰凉之物,又刺激的美人无法忍受,拼了命的想抬起臀部

韩妈妈哪见识过这等风月手段?早就看的目驰神迷,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就只觉身下传来连续痛感,又因那李子击打在最是紧要的柔软地方,白嫩身子生生打了个冷战,哎呦叫出声来

着两位美人一脸难受又舒服的风流模样,张灏哈哈大笑,挺着巨走至她们身前,弯腰拾起酒壶zdff贴吧团

“嗯,淋上美酒给你们尝尝,看看滋味如何?”

“你,你这是要生生作弄死咱们啊!二爷,你真是可恶透顶!”

“爷们不坏,美人不爱嘛!嘿嘿!”

好似自言自语,张灏笑吟吟的举起酒壶,在两位美妇瞬间睁大的美目注视下,把个酒水洋洋洒下

目瞪口呆,慕容珊珊只觉得自己就要疯了,以往作弄人的手段比起这位恶人,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过芳心越加激动,她本就喜欢作践别人,今日眼看就要轮到自己,反而大感兴奋

却没成想,灏二爷并未第一个找上自己,反而走到韩妈妈身前,那身下昂然丑态正好和美妇樱桃小口持平,即使韩妈妈在千肯万肯,此刻也不敢主动伺候人,更是使劲把头扭到一边,看都不敢看一眼

“嗯,今日溺了几泡尿,还有些不干净,玉媚,你身为丫鬟就得有自觉,给爷收拾干净”

韩妈妈只觉得五雷轰顶,脸色一白,身边的慕容珊珊心中爆笑,幸灾乐祸的骂道:“赶紧的,一个下溅丫头还拿腔作调什么,赶紧伺候老爷呀!”

好悬没哭出来,不过到底是成人,眼见逃走无望,强忍着恶心感觉,只得乖乖张开小嘴,把个恶心东西含在嘴里,却没想象中的胃里翻滚,连带着甘美滋味,美妇大脑轰然巨响,这久未亲近过的恩物,终于时隔多年再次品尝

张灏舒服的一咧嘴,昂然站着任由美人在身下品箫,韩妈妈心中怨恨,不禁下意识使出浑身解数,就想着看少年出丑,吞吃吐弄,花样百出

慕容珊珊瞧得情不自禁咽下一口吐沫,脸红耳赤的观看半天,不禁开始羡慕起对方来,突然眼珠一转,献上一条毒计

“老爷快,把那李子塞进她下面,嘻嘻,这神仙洞府的,可是一等一的美妙之地”

两眼一黑,正卖力干活的美妇人险些把个巨吞进肚里,本来这萧管就太过庞大,自己勉强张开嘴巴,也不过吞进三分之一,累的韩妈妈直翻白眼

这一听到慕容珊珊的阴险之策,吓得韩妈妈呜呜直叫,可惜嘴里满是坚硬,没等吐出来说话,就被张灏按住俏脸

“继续伺候爷,不许想别的”张灏大为意动,朝着一脸媚笑的慕容珊珊赞赏道:“嗯,不错,还是你小脑袋聪明”

慕容珊珊一呆,哭笑不得的嘟哝道:“人家明明比你年纪大,恶人”

这双手双脚被捆绑住,委实有些不舒服,受制于人的滋味,今次算是体验到了,慕容珊珊眼见自己身不由主,心中叹息zdff贴吧团

张灏一边任由美妇伺候自己,一边很费力的弯下腰,拾起几枚李子,大手一翻,准确无比的塞进大开门户的奢靡洞府之中

这还不算,迅速反手探出,又把两枚李子全都丢尽已然肉壶淋漓的慕容珊珊那修长双腿间,刺激的两位美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这一番变故,可真是使人再也忍受不了,但见两位美人星眼朦胧,莺声颤掉,这体内进了异物,不但冰冷异常还充实无比,连带着先前几次戏弄,已然春心作乱,溪水直流了

“张灏,去传御膳房,命他们多上些酒菜来,朕要和诸位爱卿一同用膳”

一声威严帝音响彻耳边,立时把沉迷在回忆当中的灏二爷吓得急忙跳起,叫道:“是,侄儿这就去”

不提张灏跑出去吩咐太监,这边朱棣轻拿轻放,不在追究往事,其中何祥大人直谏之言都是句句实话,也是原因之一

至于如何处理扬州盐商或是两淮富可敌国的大富豪们,对于高高在上的帝王与大臣们来说,根本就没当回事,轻而易举也

彻查历年来的账目,会同相关衙门追缴赋税,甚或是加大税收比例,收缴非法所得,朝廷有的是应对手段,张灏也不担心朝廷会趁机谋夺百姓家产,一来在场大臣人人官声不俗,就是贪婪的刘观,一样在地方时政绩斐然,永乐朝前后只出过两位权臣,可算是历朝历代极为罕见了

二来就是锦衣卫掌控在自己手中,皇帝也不欲大动干戈,一代雄主自有其广阔胸襟,哪会在乎富豪过的比自己奢华?出口恶气也就罢了

当下皇帝吩咐大家起身,命张灏跑出去张罗膳食,很快,早就准备好的御膳房马上送上各式佳肴

朱棣还真不想视为侄子的张灏沾染上官场油滑习气,挥手招他近得身前,骂道:

“除了选秀差事,其它事少管,你年纪还小,那指挥使不过是个幌子,那锦衣卫用不着你去掌管,过几天就滚回大本宫读书去,成天游手好闲的太不像话,不学无术”

肚里腹诽皇帝这是在过河拆桥,那锦衣卫不用想都知道,只定是交由常公公管着了,东厂总共小猫三两只,又被张灏时时暗中掣肘,所有人加在一起,不过千人规模

低眉顺眼的老实应承,朱棣神态慈祥的望着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些感叹自家年华老去,叹气道:“抽空去探望下你亲姑姑吧,今日她刚刚回宫了”

惊喜抬头,张灏发自内心的欢喜,自己亲姑姑乃是与王贵妃并列的贵妃娘娘,早在朱棣还是燕王时,就已嫁给皇帝,只不过身体有疾,一直留在北平静养,由两位叔叔就近照顾,真没想到,竟然回宫了

朱棣神色欣慰,笑道:“你姑姑性子洒脱,与朕倒更像是亲兄妹,呵呵,她身子大好,朕很开心啊,哈哈!”

嘻嘻一笑,张灏深知姑姑性格古怪,从不理会世俗之事,与故去的徐娘娘和王贵妃情同姐妹,在皇宫中的地位最是与众不同

或许是要保全父亲的地位吧,张灏心中一叹,要不然姑姑怎肯多年来借着养病为由,远远躲在北京燕王府,这明朝嫔妃不住在宫里,也算是世所罕见了,朱棣对于姑姑的兄妹之情,由此可见一般

话说父亲长年追随爷爷征战沙场,奶奶不喜琐事,姑姑未嫁人时,亲自辅导两位叔叔,照顾他们起居,姐弟三人感情最是深厚,以至于后来全家搬到京城,叔叔们却毅然选择留在北平,就是为了保护姑姑的安全

“哎呀!”张灏后知后觉,赶紧问道:“陛下,我两位叔叔是否跟着回京了?”

“胡闹!”朱棣故意板着脸,眼角含笑的骂道:“他们身为武将,岂能不经请旨就擅离职守?以为人人和你一样整日里无法无天啊?呵呵,不过你两位婶子和兄弟姐妹倒是一同进京了嗯,下个月朕出京北巡,早晚大家会在故地重逢的”

皇帝虽说的隐晦,不过附近大臣都知晓其意,圣上有意迁都北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连北平的名字都改成了北京,由此可以想见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次看来是要去主持皇宫的选址奠基大典

其实早在永乐四年,北京城就已开始重新修缮,如今只有紫禁城前面三大殿没有破土动工,而后面的内宫早就完事了,一应木料石料等都已备好,就等着皇帝一纸诏书了

关于迁都之事,大臣们意见不一,这些年来也不知商议过多少次,但见皇帝既然铁了心要天子御国门,其他人也无意继续劝说,纷纷当做没听见

而张灏则喜不自胜,一颗心都飘到了姑姑身边和家中亲人身边,皇帝见他心不在焉的,挥手道:“去吧,马上宫里就要落锁,赶紧见一面叙叙旧,就回家和亲人团聚去吧”

“唉!臣领旨谢恩”张灏笑嘻嘻的弯腰施礼,扭身就朝外面跑去,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瞅的皇帝摇头失笑,大臣们人人羡慕

旋风似地冲进内宫,直奔王贵妃的寝宫跑去,这宫里今日或许因唯二的贵妇娘娘回宫,从而到处张灯结彩的,一片灯火通明,五彩灿烂!

连跑带跳的跑入殿中,就见两位干娘正神色亲密的和一位中年美妇闲话,其人一身五彩金丝凤的贵妃宫装,头梳凤髻,九凤金丝的蟠龙分心耀在眉心,珠串盈盈而下,凤头金钗插满头上,不是别人,正是贵气天成的张玉独女张雁,真是一身华贵富态,其人光彩夺目

张雁乃是老王爷张玉长女,比之张辅还要大上几岁,今年已然是四十出头的妇人了,不过因保养得体,常年养尊处优的,看似不过三十几岁,比之费心操劳宫中一应琐事的王贵妃,显得还要年轻漂亮些“姑姑,我是灏儿啊!”

一见到对方和自己眉目依稀,张灏当即开口大叫,吓得殿中一种嫔妃和宫女齐齐望过来,又见端坐一直沉稳端庄的张贵妃,面色顷刻间大为动容,身子轻颤,凤目激动异常,整个人都不自禁的站起

“灏儿,你是灏儿?”不等继续询牵挂的亲侄子,张贵妃就被来人一下扑到怀里,这份亲热异常的举动,可把个贵妃娘娘激动的好悬喜晕过去,一把死死搂住侄儿,没口子的梗咽道:“终于得见我儿了,终于得见我儿了,姑姑就想着见你一面啊!”

张灏为何如此激动?张贵妃为何如此看重他?这其中确实是大有缘由,只有一边神色欣慰的王贵妃知情,其她人大多不知

不说张灏身为张家嫡长孙,本就天生被亲人高看一眼,想那当年北平一场恶战,母亲王氏陪着徐皇后奔走全城,其中身边就陪着张雁,这不足月的侄儿降生,当时不知牵挂了多少人心,这生死一瞬间的友情,可谓最是弥足珍贵了,就连徐皇后都把最是珍视的盘龙玉佩送给张灏作为祈福之物,更别说同是骨肉至亲的亲姑姑张雁了,那些日子,真是日日陪在身边,早把个可怜婴儿视为亲骨肉

这一场姑侄相见,可把个张贵妃激动之极的当场泪流满面,也不顾身份尊贵,搂着张灏就放声大哭,真是哭的梨花带雨,天昏地暗

四周众多嫔妃受她们娘两儿感染,也不由得陪着落泪,尤其是一想到亲人远在外地,这感同身受的,更是悲从中来

王贵妃和贤妃红着眼眸上前好言相劝,又挥手让大家散去,好一阵子,真是费尽了口舌,才算把张贵妃哄得喜笑颜开

张贵妃流着珍珠般的泪水,丝毫不肯放侄儿离开怀里一秒,神色欣慰的谢道:“多谢两位妹妹认了灏儿为义子,这些年来又多方照顾这孩子,姐姐早已收到他的家信,唉,真是多谢了”

两位干娘相视苦笑,贤妃神色感激的轻声道:“应该是妹妹们谢谢姐姐才是,要不是有了你家的灏儿,妹妹恐怕是早已病死了”

“多亏了灏儿一直百般照料妹妹的身体,唉,不然,恐怕也早已不在人世了”王贵妃神色间感慨万千,红着眼眸说道

即使再不依依不舍,这皇宫里的规矩也容不得多做停留,张灏只得先告别姑姑张贵妃,独自出了宫里,会同一众亲随返回家中。

此刻已是午夜,张灏望着寂静无声的静心堂,远处只有提着宫灯的婆子到处巡视,想必远道而来的亲戚们都已入睡。

径自走回暂时居住的院子,路上张灏心中奇怪,姑姑和亲人回京为何没人提前知会一声?难道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不过随即推翻此种想法,张灏暗骂自己有些懈怠,已经连续多日早出晚归的,整个人的心思不是放在美女身上,就是牵挂着姐姐怀孕一事,以至于都没时间查看各地信件。

不想惊动丫鬟们,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子,清冷月光洒下,就见厢房中灯火明亮,探春倚靠着竹椅,静静的坐在房檐下,孤独的仰望夜空。

“唉!”张灏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感动,这身世可怜的丫头,永远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报恩,只要自己没有回家,她就会一直痴守下去。

这一声叹息惊动了神色淡淡的俏丫鬟,美眸一亮,露出一个清雅笑容,俏生生的立即站起返回屋中,很快,随着烛火被吹灭,厢房陷入黑暗之中。

“这今后总得嫁人吧?”

张灏喃喃自语,苦恼的又打消念头,探春实在是太特立独行了,或许是童年阴影太深,对所有人都抱有敌意,除了自己勉强能亲近外,就是院子里的姐妹们,也别想轻易与她说上几句话。

那就陪着自己一直到老吧!那也不错,张灏洒然而笑,当下走进正房,穿过大厅进了卧室外间,就见紫雪背身而立,正忙着收拾床铺。

或许是被探春感染,又或是终于得见亲姑姑一面,又或是今日一整天连续发生的事太多,又太过刺激,张灏一边看着忙碌中的修长背影,一边不自禁的回忆往事。

就说眼前紫雪收拾被褥,是因为今夜轮到她值夜,必须得有人守在外间过道,以便在主子有需要时,能够随时听到召唤。

而其他大户人家里的丫鬟,在主人房中值夜的时候,一般是不允许睡在床上的,一来是因放置一张木床摆在外间过道上显得不美观。二来就是放置木床值夜太多舒适,丫鬟很容易因此熟睡,会耽误晚上起身伺候主子小解或是喝水。

而如自家这种豪门,自然屋子中有空间搁置四张单人床,设在夹层隔间内,一般都是紧挨着主子卧室,一等丫鬟就长期睡在房中,因为人数只有二人,剩下两张床铺供八名二等丫鬟轮流入睡,原因很简单,就是人数多了,能预防有丫鬟暗中勾引主子,彼此互相监督,便于太太们安插心腹,省的少爷夜夜左拥右抱的,长此以往因而伤了身子。[wzdff贴吧团]

看似很人性化,实则不然,大户人家的丫鬟起码能在外间用春凳或是干脆打地铺和衣而睡,而豪门则值夜的丫鬟只能孤零零的坐在凳子上,要是睡着了的话,遇到主家规矩严厉的,一经发现立马重打几十大板,按规矩说是片刻不能合眼的,就是打个盹都不行。

以往张灏以为豪门少爷守着屋里一群如花似玉的丫鬟们,天天都能随意一亲芳泽呢,后来才渐渐发现,根本就是两回事,要是真以为丫鬟都想亲近少爷而飞上枝头的话,那可实在是把女孩们看的低了。

不消说丫鬟就算成了姨娘也是地位下溅,生死操于人手,岂能个个心甘情愿?再说谁人没有志气,自尊自爱的女孩子多了,丫鬟此种工作无非是赚钱养家或是借此活命的差事而已,有姿色的会被人时刻提防,没姿色的更是有自知之明,而主子的秉性也很重要,歪瓜裂枣的,薄情寡义的,别指望着有丫鬟瞎了眼似地会主动上前勾引。

不过丫鬟们到底是弱势群体,遇到正经人家一切好说,凡事只要规矩勤恳,大抵能有个归宿。而遇到主人家不把丫鬟当人看的,那就只能任由主人作践了,什么恶心凄苦的差事都得强忍着。

例如暖脚丫头,就得冬日里把主人的臭脚搂在怀中取暖,这冰冷滋味着实难捱,本身就得贴着胸脯肉,对于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屈辱,又或是捶背捏腿,不经主人同意别想离去,有的甚至一整夜都不得休息。

还有伺候主人便溺,光着身子伺候主子洗澡,也算是清白名声就此没了,还比不上被主子收用来的痛快,起码算是个通房丫头呢。

好在多是在伺候老人时才会如此恶心,青壮年的很少如此折腾人,因古人提倡自力更生,一个爷们时时刻刻被丫鬟亲密伺候,就和现代一样,会被亲朋好友深为耻笑的,这大家族的八卦传闻之利害,几乎就没有能瞒得住人的时候。[wzdff贴吧团]

屈辱的时候久了,往往就会有丫鬟不堪忍受而选择自尽,看似微不足道,但毕竟是人命关天,很少有人天生冷血,尤其是人口众多的大家族,往往把个家族名声看的比命还重要,就算是张家二房和对面的二老太爷那里,也不敢随意欺凌下人,只要守着本分,生命尊严还是有保障的。

另外就是汉族人最注重的就是家和万事兴了,在对待人命时同样格外看重,就算是皇亲国戚,一般也很少动辄处死下人,毕竟不是什么吉利的好事,再说了,相处久了也就有感情的,类似后世小说和影视剧中,视人命如草芥,稍不如意就残害下人的举动很罕见,当然,有些特殊时期特殊原因不在此列,比如真正的乱世或是家族中最激烈的内斗时。

望着紫雪青春而有活力的修长身姿,张灏眼中满是欣赏,反而毫无一丝男女之念,倒不是张灏不喜欢绝美女,而是不忍心轻易破了她们的处子之身。

流言蜚语能轻易置人于死地,尤其是对于伺候少爷的丫鬟更是如此,张灏不能不顾虑深远,看似拥有紫雪或是书萱不起眼,但只要上了少爷床的隐秘事一旦被外人得知,那影响之坏绝对触目惊心。

占有了一个丫鬟,连带着整个院子里的丫鬟都会被人看不起,谁会相信你是清白的?说破大天去都无用,为什么丫鬟之间要互相监视,并不是人人都是奉了太太的严令,而是有苦说不出的。

未经主人家允许而上了少爷的床,这在古时可是死罪,还会连累整个院子里的丫鬟从此抬不起头来,更会连累一生幸福的,因所有人的清白名声都没了,这今后还怎么嫁人?嫁了人也会被婆家视为不三不四的贱人看待。

最凄惨的就是被始乱终弃的丫鬟了,而嫁了人还和主子家勾搭的丫鬟妇人,则往往是家中露n理道德从此败丧的起因,任何男人都忍受不了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而妻妾得知丈夫行为不轨后,一样会产生报复心理,无数大户人家被世人谩骂一家子的男盗女娼,几乎都是因此而来,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其身不正,怎能约束家人行为端庄。

张灏就是深深顾虑,这也是为何他一直不碰丫鬟的根本原因,除了寡妇之身的周氏,他也只是今日在外头要了慕容珊珊的身子,即使几次险些忍受不住,幸好每次都化险为夷,不然,弄不好就要铸成憾事了。

或许是张灏想得多了,谁家没有丫鬟背着人和主子?还不是一样平安无事?但身为一个重生之人,即使人品再坏,但该坚持的良知还得保留。

早就听到二爷进来,紫雪起先并不当回事,若无其事的继续收拾床铺,而半响都不见身后有何动静,心中奇怪,把锦被铺好后,盈盈转过身来,却是一愣。

但见二爷整个人好似丢了魂似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吓得紫雪急忙上前,声音急切的问道:“二爷,可是身子不舒服?”

张灏如梦方醒,看着神色焦急的俏丫头,笑道:“想到了一些事,无妨。”

“那可不行,莫非是二爷受了凉?”紫雪抬起玉臂,伸到张灏额头前,冰冷小手刺激的张灏头脑一清。

“不像是着凉,还好还好!”紫雪总算是放下心,要是二爷真的病了,就算太太不怪罪,自己也会觉得有亏职守,笑道:“那婢子今晚不睡好了,万一真要是睡过头了,耽误大事可就不妙了?”

看着关心则乱的紫雪再无一丝平日的精明,张灏哈哈一笑,柔声道:“胡说,咱家可没有那恶心的规矩,该睡觉就睡觉,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能照顾自己嘛?”

紫雪被说的扑哧一笑,羞羞脸的取笑道:“还大男人呢?在婢子眼里呀,您就是个大孩子。”说到这,俏丫头脸色一红,此刻方想起当日的羞人事来,这眼前的大男孩,可是个会经人事的强壮爷们了,再不是那个看似温温柔柔,惯会体贴人,不懂风月的小少爷了。

张灏笑着抓过紫雪白嫩精致的小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紫雪马上甜甜一笑,平日大家都是如此体贴的,也未觉得不妥,忽然哎呀一声,叫道:“忘了告诉你,三房四房的太太小姐少爷们,晚上已经进家来了,早几日就收到烟翠姐姐的来信,但都放在书房中,二爷都忘了拆开来看的,婢子觉得不妥,斗胆检查了一番,这才晓得的。”

“嗯,今后你就帮着看吧,不过金漆密封的匣子却动不得,那里面都是些机要事,还得我亲自拆看。”

紫雪连忙点头,看着自己素手被二爷一双大手包裹,心中甜蜜,想了想轻声道:“二爷,能求您个恩典嘛?”

张灏笑着点头,就见紫雪神色难过,低声道:“我当你如兄如夫,如知己,如亲人,而且早已立下誓言,今生来世都做灏二爷的女人,不过那天得周嫂子一席话,我却是就此熄了做个姨娘的念头,今后您能允许婢子一直留在身边,做个周嫂子那样的管事吗?”

深深的看着已经体味出自尊自爱,有了自己终生志向的俏丫鬟,张灏点头笑道:“自然可以,不过早晚要给你一个名分,今后肚里有了儿子,恐怕你就又得跑来求我了,呵呵。”

紫雪脸色一红,害羞道:“到时再说吧,如今我的月钱足够养活儿女的,嘻嘻。”忽然惆怅的叹道:“真希望能寻到弟弟,那婢子就再无遗憾了,唉。”

或许是和弟弟分散的时候太久了,紫雪虽然心中滴血,但面上却不当回事,唯有张灏深知她过去一段凄惨往事。

原来紫雪幼年时家乡遭了一场瘟疫,全家人连续暴毙,当时年仅六岁的女孩,只得领着四岁弟弟跟着村里幸存的人逃到邻近县城,因为年纪幼小,父母临死前留下的金银细软都被人半路抢走,紫雪亲眼看着肚饿的弟弟哇哇大哭,竟毅然把自己卖给人伢子,那人伢子难得怜惜她们姐弟,又见紫雪五官漂亮,结果良心发现,就给了十两银子的高价,又帮着紫雪把弟弟托付到一家道观,那十两银子都给了主持。

“小弟,今后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姐,你要去哪,你要去哪啊?我也去,我也去。”

姐弟俩抱头痛哭,任凭弟弟如何哭喊,紫雪心中真是肝肠欲断,但还是强忍着跟随人伢子离去,后来就一同来到京城,人伢子把紫雪高价卖给一家青楼后,叹息中答应回到县城,再送给他弟弟一笔银钱,结果不久跑回来说,紫雪弟弟早已跟随一位道长不知所踪了。

这人伢子也是个有良心的,经此一事后自觉贩卖孩子不得善终,又舍不得紫雪,就干脆投身青楼做了个下人,两人也算是互相照应,相依为命了。

后来张灏命人大肆搜捕被拐卖的孤儿,紫雪因此得以逃出苦海,那人伢子也凭此一念之善,而被张灏安顿到京城庄子上做了个管事,算是好心有好报,得以善终了。

而张灏和紫雪都多方打探她弟弟的踪迹,只是这人海茫茫的,几年来都一无所获,紫雪为此不知哭了多少回,后来就渐渐死了这条心,又因张灏善待于她,这才慢慢走出郁郁寡欢的状态。(!)

两人双手相握,淡淡温情在心中流过,好半响,紫雪缓缓抽出玉手,取出袖口的汗巾,在眼角轻轻擦拭。

听到外间动静,里间的书萱掀起帘子扭身出来,见到二爷好似正和紫雪打情骂俏,悻悻的说道:“你们俩倒好,卿卿我我的好不甜蜜,哼!”

“胡说,就属你天生的小心眼,书萱,女孩家耍耍小性子,偶尔吃醋恼怒都无妨,可你要时刻谨记,爷眼里容不得心生怨恨的女人,何况今后家里的女人很多,你要现在受不了我三妻四妾的话,赶紧说一声,这就放你出去。”

温馨气氛被书萱破坏,张灏心中不悦,书萱哪里都好,就是天生的小心眼。

书萱吓得脸色立马白了,急忙辩解道:“婢子万万不敢心生恶念,只不过有时心里老是不舒服,总想着说出来出一口气的。”

张灏苦恼的叹了口气,这要想女人不吃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一想到此,张灏无趣的吩咐道:“去做些小菜来,有些饿了。”

“唉。”书萱赶紧应承,这刚刚惹恼了二爷,还不抢着表现一下?伸手拉住就想出去的紫雪,努嘴道:“你陪着二爷,我去就好。”

“那好,我去给二爷打水洗漱。”紫雪也不敢单独和张灏相处,万一二爷兽性大发,这可就不妙了,即使心中想着被爷怜惜,但还是拖得一日是一日的好。

当下两位美貌丫鬟结伴而去,而原本住在房中服侍的三春和其她二等丫头,都以被张灏打发到院子里住着,晚上不许在房中逗留。

张灏甚至考虑等院子修好后,就把丫鬟们统统分散在姐妹房中,这瓜田李下的,难免有彼此尴尬的时候,既然不想祸害她们,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抬脚走进里间,张灏自己动手脱下衣衫,只穿着贴身小衣,很快,紫雪端着水盆进来,先是伺候着张灏刷牙洗脸,又重新换水洗了一遍,累的紫雪喘气吁吁,毕竟水井离屋中很远,而且还得烧水。

望着又要出去打水的紫雪,张灏哭笑不得的道:“都是小姐的身子,呵呵,你倒是被人伺候惯了,一身武艺都白练了。[wzdff贴吧团]”

紫雪愕然,扭头慎道:“这水盆好重的,那武艺练久了会让女孩家腰粗腿粗,难看死了,好多年前就不练功了,哼!”

气嘟嘟的扭身而去,看的张灏失笑,不禁心疼她们,看来丫鬟少了还真不成,干脆把入画和含香要过来得了,反正都是未来的通房丫头,也不怕被自己欺负了。

“要是沐姐姐能一并过来那就最好了,嘿嘿。”张灏无耻的做起了白日梦,他也知道以沐怜雪的为人,只怕不到成亲那一日,断不会在自己这里同居一晚的。

乐呵呵的自说自笑,张灏压根就不想去帮紫雪的忙,故意看她累的汗流浃背的狼狈美态,不大一会儿,紫雪端着洗脚铜盆,一身香汗淋漓的走进来。

这晚上呆在房中,俏丫头都是一身单薄之极的纱衣,但见乳白色的小衣紧贴着傲人娇躯,把个丰满身材显得是淋漓尽致,看的无良少爷两眼放光。

紫雪羞涩轻笑,并不在意,两人多年一同长大,自是深知二爷的恶心德行,背后书萱还取笑张灏是位无胆匪类呢,只会动眼观看而不会动手调戏。

蹲下身去,紫雪故意把衣襟紧了紧,抬头顽皮的瞅了眼深感失望的张灏,捂嘴轻笑,这才素手探入盆中,试了试水温,然后温柔的脱下男人鞋子,又给张灏褪去布袜。

“难闻死了,这是什么味啊?”紫雪皱着琼鼻,使劲在张灏双腿间闻了闻。

“有脚臭味嘛?不可能。”张灏忙低头嗅了嗅,自己不说成天洗脚,那鞋子都是一天一换的,不过还真是闻到一股子怪味,隐隐含着腥臭。

同时呆滞,两人即使都是没有经验的,可毕竟见识过一次风月,不免大眼瞪着小眼,就见紫雪噌的一下脸红如血,又难免好奇的问道:“又和周嫂子亲热了?”

这气味自然是男女欢爱之后的遗留产物,张灏和两位美妇大肆荒唐一番后,根本就没马上沐浴更衣,身上不免还残留着古怪味道。[wzdff贴吧团]

含含糊糊的点头,张灏不笨,尽管和俏丫头道出实话也无妨,但能避免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吧,这男人有了外遇,第一时间总是想着该如何隐瞒,这点上,即使是行事从来无所顾忌的灏二爷,一样不能免俗。

“二爷,婢子这就去烧水,还是沐浴换上干净衣物的好。”

身为贴身丫头,即使年纪不大,但主子的风流事也不避讳,紫雪落落大方的起身而出。

这烧水洗澡,自是得惊动其她丫鬟,很快,小院子就变得热热闹闹,好生沐浴一番后,等出来时,书萱早已把饭菜摆好。

一碗稀粥,一碟子凉拌竹笋,一碟子五香瓜条,一碟子乳饼,张灏快速吃完后,连声催促大家回去休息,自己跳上床睡觉不提。

翻转难眠,今日的香艳事又无可避免的回想起,张灏半睡半醒中,又开始一段风流之旅。

当时把个冰凉李子塞进两位美人下身,闹得美人心痒难搔,纷纷娇声求饶,那下面溪水潺潺,川流不息。

张灏瞧得有趣,面对两位美人连番求欢都置之不顾,干脆整个人躺在身前,一边喝着美酒,一边欣赏着两具雪白躯体。

灏二爷醉卧美人膝,还不忘时而摸摸这个,用脚趾去勾勾那个,搅得两位美妇浑身瘙痒,大骂张灏不解风情。

最后气的两个美妇银牙暗咬,只得苦苦强自忍耐,那白生生的腿儿跷在两边,不但强忍着迷乱滋味,不时还有恶人从冰碗里取出的一个个鲜果,转眼间就直奔身下而来。

张灏心情大爽,生平第一次尽情戏耍美女,真是要多爽快就有多爽快,忽然瞅见一边放置着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绸荷包,好奇问道:“这装的是什么?”

慕容珊珊脸色一红,呻吟着尖叫道:“不许偷看,那是女人家的小物件。”

“咦,那可得瞧瞧。”张灏盯着肤色已是红润如鲜虾一样颜色的韩妈妈,又看看慕容珊珊那白玉染红,前傲然挺立的新鲜荔枝,兴不可歇!

一把捞起荷包,张灏随手翻开,只见里面都是些做工精致的闺房小物件,长短不一的小棒槌,精美仕女春画,几个晶莹剔透的瓶瓶罐罐,再抬头看看羞愤欲死的慕容珊珊,笑道:“这小瓶倒是精致,还绘着春画呢,咦!此乃何物?”

“不知,都是别人送的。”慕容珊珊自是急着连声否认,一双美眸都好似喷火,心中越发渴望被男人滋润,最后还是呻吟道:“那小瓶名唤闺女声娇,最是霸道的膏药。”

被慕容珊珊这么一,张灏还真有心试试,心想这物件应该不会伤到身子,既然是女人家用的,药性也不见得厉害,也没多想,拧开瓶塞,把个粉色液体胡乱涂抹上。

抬头看看手上残留的液体,张灏坏笑中伸手涂在慕容珊珊的身子上,他今日不想占有韩妈妈,也未抹在她身上。

得意洋洋的伸手在慕容珊珊娇嫩如玉的身子上抚摸,探手把藏在美人体内的李子取出,笑嘻嘻的逼着美人服下。

也顾不得羞耻,两位美妇含羞把怪味李子吃下,今日这一番折腾,委实是有些受不了了。

“快,老爷,二爷,求你快些。”慕容珊珊药性发作,竟然片刻工夫就已坚持不住,媚眼如丝的连声叫嚷。

韩妈妈久已未尝过鱼水之欢,这一番折磨下,竟然刺激的喘气吁吁,一身香汗渗出,张灏瞧得眼热,忙伸手探进对方双腿之间,一阵抚摸,很快,美妇发出一声惨叫,竟然泄了身子。

张灏见她身子瘫软如泥,伸手把绸带解开,反手拾起一根棒槌,怪笑中小心塞进对方体内,命令道:“自己动手,让爷瞧瞧你的娇媚模样。”

脸红如血,韩妈妈暗叹一声真是前世的冤孽,自己今后是在没脸没皮了,也罢了,无非是忍辱偷生而已,况且这郎君又是个善解风情的,唉,只求他就此能放过三位女儿。

生怕张灏食髓知味,又惦记上几个姑娘,韩妈妈也不顾浑身娇慵无力,也不顾丢人现眼,媚眼乱飞,喘气吁吁,当着灏二爷的面前,动作优雅的握住那长长棒槌,素手翻转。

一阵阵令人心头激荡的呻吟声,不停从美妇朱唇中荡出,听的张灏无法忍受,伸手把一边的枕头抓过来。

坐在软枕上,张灏就觉得胯下一阵火热,心中一惊,急忙低头一瞧,连带着两位只剩下半口气的美人,大家全都瞧得目瞪口呆,慕容珊珊吓得心惊胆战,哀叫一声我命休也。

昂健奢麟,牛蛙暴怒,越发的暴涨成一个雄伟之物,张灏又惊又喜,急忙贴着慕容珊珊而坐,顺着川流不息的溪水,身下用力,但见一声肉响,瞬间顶入娇滴滴的美人下身之间

“啊!”慕容珊珊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惨叫,就觉得身下触痛,急忙拼了命的想要起身,只可惜双手被绑,两腿被捆的,竟然半点动弹不得。

张灏舒服异常,至此在不忍耐,垂首玩着往来抽拽,玩其出入之势,速度之快,吓得韩妈妈连声惊呼。

须兒,连根劲朔,整个人和慕容珊珊合为一体,慕容珊珊身子痉挛,终于自作孽从而尝到了苦头,就见她美目泛白,舌尖冰冷,呼吸都有些虚弱。

不过到底是成熟美女,又被男人强壮之极的连番冲撞,很快就幽幽苏醒过来,忍受着无与伦比的快感,有气无力的叹息道:“没想到,这火热东西,竟然是如此快活,真是白活了。”

韩妈妈瞧得身心似火,越发的素手飞快,三人至此再不说话,纷纷沉浸在荒唐的游戏之中。

假山之中,牡丹花下,美人如玉,少年如虹。

足足一个多时辰,慕容珊珊多次哭喊着求饶,韩妈妈几次哀求灏二爷恩赐,但都被张灏无情拒绝,韩妈妈气闷之下越发用力,最终自己把自己闹得昏死过去。

而可怜的慕容珊珊,只得拼死抵抗,死死接受着好似魔神一样精力充沛的男人,最终随着张灏一声虎吼,瞬间澎湃爆发,把个全身精华灌入美人浑身上下,里里外外!(!)

整个四月最后十日,大批内官骑马在京畿附近流窜,打听到百姓家有适龄少女,昂然走进各家中下了定金文书,责令月末之前把闺女送到京城。

百姓家有喜有悲,想着攀上富贵的,自是欢欢喜喜送女儿进京,而不忍骨肉相离的,也毫无办法,只能怀着坎坷心情带着女儿,携带些金银细软匆忙上路。

大批低级官吏欣喜若狂,争抢着把女儿送进京师,而豪门勋贵则最是淡定,一来如今为了防止外戚专权,皇后和藩王郡王的正妃不允许贵女们上位。二来嫔妃或是侧妃的位置则很容易凭借娘家权势提前预定,各家心中有数,除了送礼给安东侯外,就是私下里联络,表面上都沉稳如常。

期间宁王第四子朱磐炽在京城邻近县城派出宦官闯入百姓家中,遇见美貌女子不拘年龄,贴上黄纸就拉回府上,此事当晚就被锦衣卫指挥使张灏得知,连夜率领锦衣卫把朱磐炽缉捕回京,第二天奏请皇帝,朱棣大怒,下旨把朱磐炽削为庶民,幽禁终生,而作恶的下人全都处死。

又下旨锦衣卫严密监控各地藩王,如再有强抢民女之事发生,一律夺王爵贬为庶民,此事引起各地皇族震惊。

扬州盐商一案,皇太孙朱瞻基出师不利,心中愤怒,没等户部尚书夏原吉赶去,经当地官员百姓举报,命东厂番子与驻扬州锦衣卫百户倾巢出动,拘捕官吏和盐商数十人,严刑逼供之下,查出盐商与官员暗中勾结,大肆贩卖私盐的不法罪证,顺藤摸瓜,查抄无数盐商富豪之家,牵连出一干皇亲国戚,豪门世家,消息传来,京师震动。

而左都御史刘观的儿子刘福,则主动投诚皇太孙,戴罪立功而平安无事。

京城望月楼。

笑盈盈的素手添上香茶,秦晴筠凝视着客气点头的张灏,轻笑道:“今日邀请哥哥与沐姐姐前来,为何不见姐姐的芳踪?”

嗅着佳人身上的幽幽暗香,张灏心情愉悦,笑道:“我又不知这京城最好的茶楼乃是妹妹开的,这大庭广众的,你沐姐姐怎能随意出来。”

“兄长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难道妹妹就是不知廉耻,整日里抛头露面的不成?”秦晴筠轻皱秀眉,声音清脆俏皮,令人说不出的舒服。

张灏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即使对面佳人绝对是他生平罕见绝色,也不能使他有半点失态,笑道:“所谓不知者不怪嘛,你要是提前告知这里没有外人,沐姐姐自会欣然赴约的。[wzdff贴吧团]”

“哼!难得结交哥哥姐姐二位不流凡俗的好友,今日也是有心想试,结果却令人失望,算了,反正小妹也是有事相求哥哥。”

“哦,直说无妨。”

看着对面少年亲和洒脱的模样,秦晴筠心中赞赏,暗道终于遇见一位不为自己容貌而心怀不轨的男人,神态举止毫无一丝做作,只可惜男女有别,今后还是得形同陌路。

秦晴筠一想到此,心口不由得微微有些痛楚,整个人不免神色落寞,暗恨自己不是男人之身,即使得见欣赏可以成为知己的好友,但终究如镜花水月,一个女孩家永远不能和外人有什么私交。

张灏顷刻察觉出对方的情绪不对,不过大家只不过见过一面,倒也不好出言探问,兼且对方堂堂一位郡主,私下相邀自己前来,应该是有要事相求。

秦晴筠到底是洒脱飘逸之人,很快就恢复如常,礼貌的请来人饮茶,两人随意说了几句话,自觉孤男寡女独处一处多有不便,马上道出主题。

“我家有位多年老仆,一直负责打理贩卖官盐,没想到前日收到急报,说老人家被皇太孙下令抓进了大牢,而家财则都被锦衣卫查抄了,唉,妹妹想请兄长出手相帮,不知兄长可否应允?”

张灏心中有些惊讶,不禁深深望着对面玉人,但见秦晴筠神态落落大方,目光纯净中正,解释道:“不瞒哥哥,老仆这些年时常偷偷贩卖私盐,但数目都不惊人,他也是为了主人家着想,勉强算是情有可原!此事妹妹本不欲祈求外人,尤其是不想开口求不相关的恶心男人,唯有哥哥当日语出惊人,肯为女儿家仗义执言,那天一见心生亲切,这才厚颜相邀,还请哥哥莫怪晴筠知法犯法,庇护家人。”

如此一位天仙般玉人语气亲切,毫无一丝隐瞒,话里话外真挚感人,恐怕没有男人会拒绝吧?张灏目光深邃,尤其是此事并不大,对于张灏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知妹妹想求我如何相帮?”张灏似笑非笑,目光直直盯着佳人,亲和依旧。

“老仆为人忠厚,只求保住一命,那些家财不要也罢。”秦晴筠心中有些不悦,更有些被人误会的难过,竟然美眸蒙雾,强忍着正色回道。

张灏万万想不到玉人如此敏感,一句怀疑的话就面上难堪,暗叹真是多愁善感啊!又一听对方只不过求保住一条人命,沉吟道:

“此事只是你一家之言,还不能马上答应你什么,不过我会立即修书一封送往扬州,请皇太孙秉公执法之外代为照顾一二,如果罪责不大的话,当能保住一命,至于那些家财,却得依着律法秉公处理了。[wzdff贴吧团]”

秦晴筠顷刻间欢喜点头,这一瞬间璀璨绽放的绝美芳华,瞧得张灏心口发堵,竟然立时动了心思,话说如此一位多愁善感的绝色佳人,岂能任由其他男人占为己有?

而秦姑娘自是不知对面恶人已经动了邪念,当瞧见他并未因美色而大拍胸口胡乱应承,也未借机提出什么非分要求,或是直接站起拂袖而去,都证明对方已是把自己当成了朋友,自己倒是没有看错人。

欢欢喜喜的站起躬身道谢,秦晴筠轻笑道:“那就多谢哥哥了,此事只要能秉公审理就好,其他的妹妹不敢奢望。”

美人如玉,心无杂念,闹得张灏心中羞愧,暗道还是一切随缘吧!如此佳人只能令人怜惜,强行采摘的话,不但暴殄天物,自己又与一干禽兽有何分别?

看着有礼有节,进退得当,毫无女人家的小气任性。在对比这些日子上门求情的一干亲朋好友,真是高下立判,一个个只知道保住财物,下面人的死活根本不放在心上,贪婪嘴脸令人恶心。

不过张灏并未就此爱上对面玉人,顶多是有些好感而已,而秦晴筠同样如此,倒是当对方为知己好友更多一些,当下两人笑语春风,相谈甚欢,直到日落时分才互相告别,各自回家不提。

一回家,张灏首先看望两位婶婶,都是姿容秀丽,举止端庄的,而弟弟妹妹则年纪还小,规规矩矩的好似个小大人一样,惹得张灏心中不喜,略微说了会儿话,当即告辞而出。

没等去看望老祖宗和众位姐妹,就被姑姑张贵妃召至皇宫,一旁陪着的还有贤妃,而王贵妃身体不好,并未过来。

“找我儿前来,姑姑是有事相商。”张贵妃欢喜不尽的搂着张灏,亲亲热热的说道。

笑着朝干娘贤妃做个鬼脸,逗得贤妃薄怒浅笑中,伸手在他脸上使劲捏了下,笑道:“你干娘身体不好,咱们娘们就商量着,想祈求陛下开恩,把宫里年老些的都放回家去,也算是为娘娘祈福了。”

心中欢喜,长辈亲人们如此善心之举,即使再为难,张灏也不会拒绝,信誓旦旦的大包大揽,笑得两位美妇花枝乱颤,三人好一番亲热说了会家常。

张灏对于如今后宫一片和睦深感惊讶,不过随即释然,这几位最受宠,地位最高的嫔妃都未生有后代,互相之间还有什么可争的?

再来就是因为自己了,彼此才能放下成见,又因皇后之位直到朱棣驾崩时都未确立,因此谁也别指望着当上什么皇太后,人家太子的亲娘明明早已故去了。

而贤妃则是朝鲜国人,本就没什么可争的,自己姑姑无欲无求,王贵妃仁义善良,真没想到都被自己遇见了,连个宫斗都看不见,真是天生幸运啊!

其实张灏自己也清楚,他看到的永远是和睦表象而已,真正皇宫里刀光剑影的一幕,永远是隐藏在黑暗中的。

不过上有几位亲自己的贵妃坐镇,其她心思各异的嫔妃也甭想跳出来作恶,贤妃为人软弱不假,而王贵妃和自家姑姑却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处死作恶嫔妃宫女那是眼都不带眨的。

直到晚膳后,张灏才出了内宫,一连多日,每天一大早就堵到乾清宫去,缠着皇帝大讲特讲,夸夸其谈什么幽禁宫女多么惨无人道,多么有违天和,实在是和皇家亲民爱民的作风不相符。

朱棣被他缠的无法,又听闻原是几位爱妃的心意,只得无奈点头,其实放走老年宫女乃是何等微不足道的小事,只不过帝王心思难测,有意为难张灏而已。

领了圣旨,张灏心满意足的把一众大太监招至身前,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瞪着眼叫嚣道:“所有三十五岁的宫女全都任由她们自行选择,愿意留的就留,想走的就走,任何人不得为难,听清了吗?”

司礼监大太监王通当下含笑点头,其他十几位地位显贵的太监们跟着附和,开玩笑,谁敢得罪这位在宫里横着走的小爷?

王通想了想,笑道:“那今次选秀,还请侯爷多多操劳,这一千多宫人离去之后,势必要影响各处办差事的人手,呵呵。”

“是啊!这一走还真舍不得,人手也大为不足了,还请侯爷多选一些秀女进宫补充上。”随着一位太监苦笑,其他人立马跟上,一个个神色真可谓又是欢喜又是忧愁了,悲天悯人的好似九世善人一样。

张灏笑吟吟的盯着一干趁机大倒苦水的太监们,心中冷笑,这有了人管着,自是油水多多,就是截留俸禄留为己用,一年下来都是一笔不菲数目。

“九千宫女,走了一千还剩八千?那可是整整八千人啊?宫里的主子一共才多少人?混账,你们少他的废话,今后宫女数量只会减少不会增加,你们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不服气就给爷试试?”

一见张灏说翻脸就翻脸,张口就破口大骂,吓得大太监们急忙弯腰连说不敢,诚惶诚恐的模样令人心寒。

“都他的是一群笑面虎,行了,少来那套。”

张灏也不想把人都得罪光了,这太监更是不能轻易得罪的,狠话说完,立马换上笑脸,笑道:“你们也别心里埋怨,这次选秀,你们人人都有好处,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哪个在宫里没有相好的,难道看见女人们一生凄惨,心里就能好受了?”

太监们吓的心惊肉跳,赶紧扭头四下望去,他们地位尊崇,自然人人都有相好的,可这隐晦之极的事,岂能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口,那可是死罪啊!

“哎呦我的爷爷啊!这话可万万不敢说出来,小的都依着您还不成嘛?唉!”就算是太监第一人的王通,也不禁魂飞魄散,急忙好言相劝。

“有什么大不了的?”张灏反而得寸进尺,大声叫道:“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找几个没人要的都不成吗?放心,本侯爷为你们做主。”

哭爹喊娘的上前抱住张灏,这群平日趾高气昂的大太监们,此刻真是人人脸色苍白,连哭带喊的恳求灏二爷嘴下留情。

“行了行了,不说不说了,唉,怎么说你们。”张灏笑嘻嘻的推开他们,笑道:“嗯,放宫女回家的事都办利索了,安家费就暂定为五百两,还得拨给人家十亩良田,毕竟今后得有个活命的营生,对了,一律终生不缴赋税,钱和地都从内务府出。”

一个经管内务府的老太监愁眉苦脸的应承,其他人早知是几位贵妃娘娘的心意,二话不说,早有准备的道出章程,什么安排人坐车回去,什么送些绸缎饰物,什么无家可归的就近在皇庄里安顿,绝对是安排的滴水不漏。

暗道不愧是天底下最善于伺候人的,果然是名不虚传,张灏听的连连点头,也不免把未来好处非润一些给大家,原本就打算拉人下水的。

听着安东侯匪夷所思的想法,任是这些位都是见多识广的大太监们,一样听的目瞪口呆,等一个个低头深思,很快就大声叫好,不免人人眉飞色舞。

这人多力量大,此等难得好事,一时间就算是彼此往日有宿怨的,此刻也统统放下,远近宫人无不瞧得哑然,就见十几位皇宫里最是权势熏天的大人物们,好似小孩子一样陪着个少年手舞足蹈,不时放声大笑,那笑声真是说不出的刺耳难听!(!)

五月,夏季第一个月,阳光普照,气温宜人。

大明京城,南京皇宫。

随着朱红色的沉重宫门缓缓打开,漫天哭泣声可谓是铺天盖地,深藏冰冷皇宫内的一千多名宫女,今日终于得见外面世界。

这一刻,在明朝几十年的历史上,注定要被浓墨重彩的图上一笔,因为一群凄惨无数年,被人任意践踏,毫无生命保障的群体,至此终于有了一个重生机会,即使此时此刻,整个午门之外除了一群马车和军士外,冷清清的无人关注。

张灏多日来御前痛陈利弊,以宫里阴煞之气太重,皇族子弟出生后就被宫女围绕,动辄养成懦弱脂粉气,历朝历代莫不如是为由,终于说动皇帝朱棣网开一面,准许一千多名年纪三十岁以上的宫女,可以自行选择回家。

圣恩传来,举宫欢颜,无数宫女无不相拥而泣,而最大的恩人安东侯张灏,却在事后落寞离去,脸上毫无一丝欢愉。

一千多名宫女,看似很多,实则只不过是将近上万宫女里的一小部分,而永乐皇帝的额外恩旨,也只不过是次例外而已。

封建帝王制度不改,则皇宫永远会是世间一等一的阴森所在,帝王富有四海,永远需要天下人去辛勤供养,张灏没有能力去改变这无情事实,也只求心之所安罢了。

张灏万万没想到,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从今以后,凡是宫女都要在屋中供奉一张画像,即使画像上的神仙面目模糊,但灵气逼人的亲和神色,却总是能在一瞬间令人开心。

也不知流传多少年,这少年神仙慢慢流传到民间百姓家,因为他能护佑人一生平安,福运昌盛,又被世人称为平安神仙,唯有极少数的宫女后代知晓,那平安神仙就是为了纪念当初的恩人安东侯。

一大早,张灏远远躲在午门城楼之上,而随着背着包裹的宫女们依次而出,无人不跪倒在地,满面泪痕的朝北磕头。[wzdff贴吧团]

“去吧,祝愿你们今后能安安稳稳的生活,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张灏单膝跪地,默默说道。

午门中间,永乐皇帝朱棣双手扶着城墙,神色复杂的看着跪倒在地的宫女,还有远处负责护送她们归家的军士,终于脸色动容,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些无家可归的宫人,都妥善安顿好了吗?”朱棣遥望碧蓝天空,幽幽说道。

“回陛下,都以安排妥当了,大半安顿在京城皇家庄园和小臣的田庄里。”张灏实话实说,神色坦然。

“为何你总是关心此等微不足道的琐事?你可知道,史书上永远记载的,都是那些名动天下的帝王将相,英雄豪杰,而蝼蚁一般的苍生。”朱棣话音一顿,紧接着斩钉截铁的道:“永远是随波逐流,连名字都不会留下的凡人罢了。”

张灏无言以对,对于这时代视等级贵贱为天经地义的皇帝来说,就算他了解民间疾苦,恐怕也永远达不到他父亲朱元璋那种极端境界,以拯救天下百姓为己任,而朱元璋成了皇帝后,还不是一样视天下百姓为猪狗?

“回陛下,小臣与所有勋贵子弟一样,从小就在脂粉堆里长大,自然对于女人家天生抱有一份怜惜,而这些年进宫次数久了,也就和宫里的姑姑婶婶们有了感情,小臣胸无大志,也不想青史留名,但求能让她们有个善终,小臣自觉责无旁贷,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这话解释的合情合理,张灏本就是可怜宫女,而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自然会顺手相帮,或许有些伪善,不过说服帝王高抬贵手,无论如何都是一件罕见善事。

何况真正有此善心的,还是人家几位贵妃娘娘,张灏只不过是一手经办而已,朱棣不理解的摇摇头,喃喃道:“问心无愧,问心无愧,说的容易,等你长大成人后,就知道,这四个字何其艰难。[wzdff贴吧团]”

张灏默默点头,他这些年亲手杀过人,也命人去杀过人,好事坏事都做了一箩筐,问心无愧委实是很难做到。

“你这孩子就是天生心善,心善的令朕感到不可思议。”朱棣即使在心硬如铁,今日千人痛哭的场面,还是不可避免的触动内心,即使看不惯张灏滥好人心态,但一个孩子能怜惜下面人总归是件好事,比起那些动辄不把百姓当人看的皇族子弟,真可称的上是难得之极的好孩子了。

“好了,朕国事繁忙,这就回宫了,呵呵。”朱棣朗声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这次朕再次依着你,只选出五百名宫女出来,而宦官人数在今后,同样不许毫不节制的净身进宫,你说的对,假如不加以节制,一旦人数膨胀到几十万人,那天下百姓可就苦了哦,哈哈!”

望着皇帝大笑中快步离去,张灏急忙叫道:“恭送陛下回宫!”

心中大喜抬头,张灏这么多年来,总算是使皇帝改变了一次态度,其实就算是后世,太监人数最多也没超过二十万人,不过张灏自是张口就胡说八道,说什么陛下如此圣明,都需要几万人的太监服侍,而将来万一哪位后代生性懦弱,生活奢靡,大太监们又想着扩充各自势力人手,互相随意抓百姓净身进宫,那几十万的宫人数目,势必要压的天下百姓喘不过气来!

朱棣一开始并不当回事,总觉得张灏是在故意危言耸听,后来倒是询问了几位阁臣和郑和等大太监的意见,结果阁臣自不必说,天生就和太监们不对付,自是顺着张灏心意来,而郑和等太监心胸广阔不说,又对太监的辛酸感同身受,一样赞成消减宫人数目,这才有今日皇帝之言。

其实很多事往往都是不经意间种下的祸患,朱棣身为古代帝王,他自是看不到未来之事,而且他天生不信任大臣,对于太监格外信任器重,其中原因很多,以前也说过此事,这里就不举例了。

而历代帝王又从小在皇宫内长大,也是把个太监们当成了亲人,以至于明朝宦官们的地位与生活水准绝对堪比后世的公务员,即使没有了男人最重要的功能,一样有的是人前仆后继似地净身入宫,这规模就不经意间越来越大,最终由明初不到一万人迅速发展到了今日的五万多人,一直到最顶峰时的将近二十万人的惊人数量,如此一个不是生产,专门吸食民脂民膏的庞大畸形阶层,就和那猪猡一样越生越多的皇族,和那不缴纳赋税富得流油的士大夫贵族阶级一样,最终成为压倒明朝的几座大山。

一等皇帝离去,张灏开心的站起来,或许未来宦官的数量仍然会越来越多,这其中内宫二十四衙门对于帝王的重要性自不必言,想要裁剪人数无异于痴人做梦,但起码能限制不在膨胀,而且作为永乐大帝的祖制,将来和宫女到了年龄被打发出宫一样,势必会被后人借鉴,以此来劝诫皇帝。

心之所安,但求问心无愧,张灏此刻已经是心满意足了,笑呵呵的看着宫女们坐车离去,抬头望望天色,喃喃自语道:“今日的重头戏,终于要来了啊!”

与此同时,距离皇宫仅仅三里地远的双狮子街,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经过一个月的连续突击,最后甚至动用几万人的庞大规模,最终在三日之前,那个街道完全修缮一新。

秀丽大气,精致美观,极具南方温婉特色的风格建筑沿着纹理细密,严丝合缝的大理石地面延伸极远,与众不同的路面样式惹人称奇。

道路中间和两边摆满各式鲜花,而整个双狮子街完全被一丈多高的砖墙堵死,唯有东西两个主要门户供游人通行,或是民居中的若干巷道供百姓日常进出。

其中两侧各上百座小楼都已用低廉租金租给原先百姓,最好的四十座自然都被慕容珊珊占为己有,另有无数装饰一新的民居,同样经营各式女性孩子用品。

焕然一新,重焕生机的女人街,今日一展妩媚娇颜,早在数天前就已广为传诵,早已吸引无数百姓赶来一探究竟。

张灏上百万两真金白银砸下去,不惜血本的改造整条街道,而慕容珊珊使出浑身解数,筹办各式商品货源,借给百姓一笔银钱用以经营店铺,而街道民居,则成立了无数家小作坊,聘请附近百姓缝制些简单的物件出卖。

举凡女人天南海北的商品,统统经由张灏自家店铺以低价供应整个双狮子街,算是完全垄断行为,而当地居民这些年来自有其生存特色,倒也不愁没有风格古怪,极具特色的好玩意出卖。

原本此地就是有名的裁缝街,成衣街,官衣街,又有特色闺房中的隐秘玩意,还有数百名媒婆聚集,如今都已成规模的开了店铺,虽说人人将信将疑灏二爷的宏图伟略,但自家只不过出了少许银子,就能拥有偌大一间店铺,这笔账自然人人会算。

另有许多百姓依然靠洗衣为生,随着工钱上涨,洗衣的人数减少,这好日子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也因为安东侯一心为民,又重利许下,所有百姓可谓是欣然从命,欢欢喜喜准备崭新生活。

最令百姓心折的,就是张灏出资开办学堂,不但教授街上孩子们读书识字,还请了一些工匠过来传授手艺,即使自家孩子没有资格考取功名,但起码未来能有一技傍身,人人心中感激。

张灏要彻底破除技艺自珍的传统,而且不但要把一些工艺发扬光大,未来还要抬高匠人们的身份地位,不过这些事所谋甚大,暂时还得一点一滴的去改变。(!)

飞梁斗瓦的阁楼中,明亮窗机前,慕容珊珊绣眉紧锁,遥望远方,身边则伴着韩氏三姐妹。

当日韩妈妈彻底被张灏震慑收服后,连带着在慕容珊珊眼前也成了个丫鬟之身,第二日就被吩咐整个一家子搬进了内宅。

韩妈妈性子本就懒散嗜好风花雪月,羞惭无地之下,整日躲在家中悠闲度日,享受起当年的奢华风光来,而暗地里则为三个女儿的未来筹谋,只不过算来算去,也算不出什么妙计。

三姐妹自幼只不过学些诗词音律,对于经商一窍不通,这些日子跟随在慕容珊珊身边当跟班,顺便尽可能学些东西,只可惜除了韩二姐可堪栽培外,韩大姐适合嫁人,三姐适合管人。

有一点倒是相同,就是她们无不为张灏的大手笔感到震惊,加上慕容姐姐的多年积蓄,整整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啊!就这么当做善事一样的打了水漂。

一想到那么多银子眨眼间花出去,韩三姐就不免心疼难忍,她生性心直口快,叫嚷道:“那小恶人就是个败家子,纨绔子弟,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不好,非要折腾这么大的事出来。”

虽然她对于张灏为百姓着想很是佩服,但当日清白身子被对方瞧见,早已被她视为生平奇耻大辱,不过她倒也知道轻重,只敢成天唤张灏为小恶人,小坏蛋之类的,其它恶毒之言那是绝口不提。

韩大姐同样愁眉苦脸,叹气道:“天啊,那一百多万两的银子,真不敢想象会是多少,就算十几辈子都吃穿不完的,唉,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那小恶人说了,今日就让咱们收获一笔银子,只是外面游人虽多,但都是四下随意观看呀!”韩三姐指着下方撇嘴,她如今唯一的爱好就是与灏二爷斗嘴。

慕容珊珊对于自身经商天赋极为自豪,她生性又狡猾多疑,对于张灏的主意总是半信半疑,要不是大头都被对方出了,就是打死自己,也不会拿出那么多银子出来。

三姐妹清楚慕容珊珊乃是张灏的外室夫人,反而弄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定位,不过女孩子家早熟敏感,知晓总得有一位姐妹会成为外室,心中难免坎坷不安。

头几日三人心中郁闷愁苦,没有哪个女孩天生就愿意给人做小,更难堪的,还是个外室的小妾,不过随着这些日子出来见识到张灏为慕容珊珊这位如夫人置办的诺大家业,又听闻张灏不会拘束她们整日闭门不出,更令人兴奋的,就是张灏从不避讳着外人,当面就承认慕容姐姐的身份,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太监女官,无人不上前奉承巴结,实在令人心情畅快,大感虚荣满足。[wzdff贴吧团]

三人观感后来真是有了巨大转变,毕竟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真实发生,虽然还是有些难受,但总算是学着去尝试这一切,去学着工作,去学着认知外面世界的一切,情不自禁的,又把那小恶人重新当成了最依赖的亲人。

韩二姐见慕容珊珊并未开口,轻笑道:“据说都是抄没得来的银子,大姐也莫要惋惜,这么一大笔银子,谁还敢明目张胆的占为己有?那小坏人怕是也有苦衷的。”

而韩三姐倒是知晓些隐秘之事,也是她美貌可爱,乃是性情中人,最是得慕容珊珊欣赏,很多事也不瞒着她,再说灏二爷打劫京城下九流得来的百万两银子,原也瞒不过世人去。

韩三姐当下嬉笑道:“可不是嘛,据说皇上都知晓的,这偌大一笔脏银,自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嘻嘻,这还是小恶人亲口说的呢。”

韩二姐和韩大姐相视一笑,其中大姐为人老实善良,不喜出来抛头露面,这些日子都是负责家中一应琐事,算是府上的大管家,因今日女人街隆重开业,这才跑过来凑凑热闹的。

而韩二姐性子细腻,尤其记忆力极佳,善于记账,兼且在三姐妹中头脑最是聪明,早被慕容珊珊惊为天人,这些日子视为左膀右臂,引为重要心腹了。

“二爷家中的女眷都开了些店铺,果然是国公家的小姐太太,出手就是不凡。”韩三姐笑嘻嘻的指着对面装修最是豪华的几座阁楼。

韩大姐瞧得有些吃味,又不免连连称奇,其实四女都不免心中嫉妒,好在慕容珊珊历经沧海,也算是个豁达之人,而韩二姐并未与张灏有什么勾搭,也不大放在心上,韩三姐热情爽朗,年纪又小,与男女之事半知半解,眼下并不当回事。

指着对面,慕容珊珊笑着解释道:“别看都是养在深闺里的贵人,但二爷家中的姐妹长辈,可全都身家富豪呢,就是任何一个,都比咱们强的多了,都是二爷帮着打理的,听说都是一年将近五千两的进项呢。”

三女不免咋舌,心中震惊,这时代的女儿如同拨出去的水,就算是备有丰厚嫁妆,但家族中的各项营生,根本与女儿们毫无半点干系,张灏竟能如此为姐妹们着想,已经绝非常人了。[wzdff贴吧团]

姐妹三人心中羡慕,又听慕容珊珊提起国公府家的一些趣闻,尤其是善待丫鬟下人的事,至此心中深为叹服,不约而同想起张灏的可恶模样,心想那小坏蛋竟还有如此好心肠,真是怪哉!

韩二姐心中疑惑,她总是闹不清楚灏二爷为何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说开业那天包管会迎来一个开门红,还提前预备了大批女人用的物件,里里外外无所不包,连同一应日常用具,好似谁要出门避难似地。

“二爷备了这么多的货物,又分成了三等,到底要卖给谁呀?”

最终还是慕容珊珊见多识广,她早已隐约中猜出张灏用意,闷闷的道:“今日宫里是选秀女的第一天,那些东西都是要卖给她们的,也不知道能否真的卖出去。”

“姗姗姐,为何二爷偏要资助百姓啊?那么多钱都不还了可怎么办?”韩大姐整天和柴米油盐打交道,最是计较财物,这点倒是和母亲韩妈妈一脉相承,况且女人家往往在意银钱的去向。

慕容珊珊和韩二姐含笑不语,倒是韩三姐问过多次,嬉笑道:“大姐,真当那小恶人好心肠了,呸,他就没起什么好心思,他说要不把整个街坊都参与进来,光咱们自己家经营店铺,总归小气,这店铺多了才会繁华,而且细水长流的,光是一年的租子就不是个小数目。”

韩二姐深思道:“还有些阁楼空着,二爷说,将来就是卖出那些房子,就能收回大笔银钱,不过要忍上一年半载的。”

“哼!街道繁华了,这租子自然就要涨的,这谁不明白,早晚得收回咱家扔出去的银子。”即使没接触过后世所谓的房地产,但古人一样不傻,韩三姐笑嘻嘻的故作不屑。

似懂非懂的点头,韩大姐终于放下心来,不禁取笑道:“小丫头好不要脸,张口闭嘴的,就是什么咱们自己家,小妹何时成了人家灏二爷的人了?嘻嘻。”

韩三姐被说的瞠目结舌,恼羞成怒的叫道:“当日大姐还不是被人家摸得浑身发软,古人云长幼有序,自然得是大姐先嫁给他。”

两位姐姐立时苦笑,韩大姐更是神色忸怩,到让慕容珊珊瞧得眼热,恨不得搂在怀里柔情蜜意一番。

这一家四口虽说如今荣华富贵不愁,但彼此心知肚明,却统统成了灏二爷豢养的金丝雀,这将来的命运还说不上如何呢!

不过也因为有了张灏暗中保护,这次选秀韩家才得以脱身,要不然,总得送一人进宫参加大选,弄不好被外人得知韩家三姐妹貌美如花,又无钱四处打点,或许都得进宫去呢。

慕容珊珊看着人比花娇的三位小美人,心中愤愤不平,倒一时嫉妒起她们来,她倒也曾问过张灏心意,只不过那混蛋只顾着嬉笑也不说破,按理说收用了人家老娘,这闺女就得嫁人的,难道还敢母女通吃不成?

做梦吧!慕容珊珊心中冷笑,这男人的肮脏心思岂能瞒得过我?这将来弄不好母女四人都得被那个混蛋强占了不可,别人或许有顾忌,那小子却绝对说得出做得到,哼!

一想到当日那火爆场面,尤其是事后折腾的自己几天都下不了床,慕容珊珊就觉得脸色发红,浑身发热,又是期盼那恶人今晚过来,又是恐惧在遭受到非人折磨,可谓是又喜又怕,爱恨交织。

四女心思各异,一时间全都心不在焉的看着外头,忽然韩三姐指着下面,叫道:“你们快看,哪来这么多的丫鬟婆子啊!”

其她三人立时来了兴趣,就见那些身着体面的女人们,气势汹汹地手里攥着各式银袋子大步冲进来,互相间争先恐后的,另有一大群苦着脸的妇人跟着进来,手里同样攥着亮晶晶的银子。

下一刻的热闹场面,别说瞧得四位姑娘惊得不禁面面相觑,就是早已严阵以待的各家店铺里的女掌柜和女伙计,一样被无数女豪客的大手笔吓得手足无措。

“快,我家小姐赶着进宫参加大选的,公公们都放下话来了,只有买寡妇街的衣物用具,才有资格进宫。”

“咦,一等货物三百两,倒是便宜,我家是两位姑娘进宫,那就要买二套了?后面的春儿,快回去把银子搬来。”

“呦,这是谁家这么富贵啊!赫赫,还拿着银子出门,真是笑死人了,店家你数数,这是三十二两金子,取一套一等的来。”

“就是,莫不成马车上还托着财宝箱?哈哈!李姐麻烦您让让,这位大姐,快接着,里面装的都是金豆子,放秤上称称去吧,保管只多不少。”

“自家姑娘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提前预备,这下人是怎么当的啊!闪开,别耽误老娘置办进宫的物件。”

先前那张口要搬银子的妇人顷刻间众人数落的脸色涨红,想要大骂又不敢,唯有气哼哼的强忍着一口气,瞧着其他家的管事妇人得意洋洋的交完金子,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拎着货物扬长而去,气的咬牙切齿。

这瞬间涌进来的人潮足足有几千人,好在每家店铺都以准备妥当,一开始的惊吓过去,紧跟着就是大喜,女人街的妇女们早习惯抛头露面,当下慌乱中收银子卖东西,还算是有条不紊,整个街面热火朝天。

原本在街上四处观赏的女客一个个都瞧得呆了,那最先冲进来的都是些一身绫罗绸缎的豪门下人,也不敢上前打探,等看到走在后面的都是些普通下人,急忙上前询问。

几位妇人围住一位婆子,问道:“敢问大姐,你们这是?”

那婆子衣着打扮还算富贵,嬉笑道:“各位姐姐有所不知,今日不是选秀的第一天嘛,也不知哪位贵人出的馊主意,竟然改了进宫的规矩!”

周围的女人闻讯纷纷聚了过来,人人心中惊讶,急忙七嘴八舌的追问,那婆子眼看着人潮拥挤,反而不着急了,笑道:“原本不是选秀第一天就能筛下一多半的秀女嘛,可今年到改成统统进宫住上三天了,说什么得慢慢观察,要给每位姑娘一个习惯的过程,倒是奇闻怪事!”

大家一愣,不过皇家即使改了规矩也不敢出言置评,一位妇人指着周围人头攒动的场面,问道:“那与过来抢着买东西有何干系?还请大姐为我等解惑。”

婆子笑了,说道:“既然要住在三天,这不,就说各家要自带衣物梳洗用具,为了预防有人暗中图谋不轨,还不允许自家筹备,非得买这寡妇街上的不可,唉,咱家比不得那些豪门,将就着买那二等货物就成。”

众人纷纷感叹,难怪各家店里都悬挂着告示,那价格又贵的离谱,敢情是借机敛财啊!

那街口处,无数男人被维持秩序的官差赶到远方,兴奋瞅着一身体面的女人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跑出来,那包裹也奇特,都是用上好的彩缎混合牛皮纸缝制,亮闪闪的好不漂亮精致。

女人们进进出出,街口两侧各有无数辆马车等候,看那豪华样式就知道,不是豪门世家的,就是官宦人家的,大户人家的普通马车也不少,瞧得四周百姓一头雾水,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到处人山人海,这突如其来的数百辆马车连同上万人早把附近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还好早有大批衙役在锦衣卫的指挥下,忙着在街上指挥次序。(!)

有人欢喜有人愁,豪门富户自是不吝啬银钱,这明目张胆贿赂内官的新奇手段,倒也新鲜有趣,所谓法不责众,何况张灏还打着娘娘的天字招牌。

皇帝朱棣闻知此事后,一时哑然失笑,皇帝对于张灏把大笔脏银用来改善百姓生活,倒也乐观其成,而墙外损失墙内补,明知这小子是在借机挽回损失,好气之余,当下一笑了事。

这好处自是人人有份,御史台一众言官事后得知,目瞪口呆外又无可奈何,难道还要连带着整个皇宫都一起弹劾不成?

那东厂锦衣卫明明也参合其中呢,而且规模人数实在太大,投鼠忌器之下,这一场轰轰烈烈,借助大选而大肆捞取好处的惊人丑事,倒也一时间都被大家选择视而不见。

不提日后各方反应不一,就说这六千秀女,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有少数小户穷人家的孩子,即使是十两银子的价格,一样大觉为难。

此刻将近几千人送女儿进京的父亲兄长们,总算是步行赶到双狮子街,一见这女人街真的街如其名,只允许女人出入,大家立时傻眼。

还好,女人街的管理措施非常人性化,三百多位公公上前帮着急的团团转的百姓们,笑容可掬,跑前跑后的购买进宫用的必需品,还好心指点,那贩卖的货物分为三等,一等供豪门小姐用的要价白银三百两,二等供官宦大户用的要白银一百两,而平民百姓只需要十两银子就好。

在附近百姓惊奇注视下,前来送亲的人家也顾不得了,纷纷掏出银子求公公帮着代买,其中还有高喊着买二等商品的,还有手头拮据的只得躲到后方,心中为难。

这人潮汹涌,人人身上带着银钱,本是街头小偷无赖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可惜,先不说头前京城严打,整个街面上的闲杂人等都被一扫而空,就算是此时,那前后左右的三千名锦衣卫虎视眈眈下,哪还有人敢趁机作恶?

不提下面热闹翻天,忙中有序,楼上的慕容珊珊真是心中惊喜,她知晓附近早已提前布置了无数人手,也不怕引起大乱,她惦记的是预备的货物够不够卖,急道:“快去问问,今年的秀女一共是多少人?”

韩三姐急忙下楼,很快就兴冲冲的跑上来,叫道:“珊珊姐,二爷命人过来报讯了,还是和以往一样,足足六千秀女的规模呢。[wzdff贴吧团]”

慕容珊珊险些惊喜的晕过去,掐指一算,喜道:“快去把剩下的货物都搬出去,这可都是咱家白赚的银子,二姐,你带着管账丫头准备去结账,把辛苦费给各家算清楚,其它银钱统统收上来,赶紧送到锦衣卫衙门内的库房里。”

“唉,姗姗姐,小妹这就去。”韩二姐美目晶亮,立时拎着长裙朝楼下走去。

今日独家贩卖的商品,除了按比例给各家店铺的些许好处费之外,几乎所有利润都是张灏的,其中自然得按照一定比例各处分润,即使如此,也有将近十万两银子的利润,而最重要的,就是女人街因此一炮而红,成为京城最令人瞩目的所在了。

韩大姐偷偷板着手指头算来算去,她虽然不知本钱多少,但那些货物都是便宜之物,恐怕连二两银子的本钱都不到,这六千人的购买力,无论如何都是个惊人数字。

不过比起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先期投入,却又不免远远不足以一次捞回的,不免叹气道:“到底何时才能赚回百万两银子啊!”

慕容珊珊笑颜如花,上前搂着韩大姐柔若无骨的身子,亲亲热热的娇笑道:“今次应该能收回一半,嘻嘻,二爷果然有本事。”

韩大姐和韩三姐面面相视,不约而同的问道:“珊珊姐,难道二爷还另有手段不成?”

暗赞两位小美人果然心思聪慧,慕容珊珊笑着点头,玉手指着皇宫方向,笑吟吟的道:“那里还有更出其不意的招数呢,等回头在与你们仔细分说。[wzdff贴吧团]”

韩家姐妹自是不依,笑着上前轮番讨好,慕容珊珊异常享受,不免格格娇笑,就是死活不开口。

而此刻外面的上千普通百姓,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有钱人拎着花花绿绿的包裹走人,心中焦急,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怎肯拿出来买那些无用玩意,这可是女儿的卖身钱啊!

就算是女儿落选,除去车马费之外,内官留下的二十两银子,那都是要收回的,即使是有些余钱的人家,也不舍得掏钱,因为还得打点太监而用,束手无策之下,不免聚在一起长吁短叹。

但是又不敢耽搁,这误了进宫的时辰,可是大罪,其中一位大汉本就不愿送女儿进宫,此刻再也忍受不住,大骂道:“都是一帮子贪官污吏,以前从未听说过此种要钱规矩,凭什么要百姓掏钱?这还讲不讲理了?”

“对,都是一群贪官污吏,就想着趁机捞钱,呸!”

这有了人带头,自然有人跟着凑热闹,顷刻间一帮子穷人站在一起破口大骂,吓得有钱人家急忙躲得老远,急三火四的买完东西扭头就走。

其中还有人不忘回头骂道:“你们自己寻死也离得远些,都是群混账乞丐,没见到附近都是官府的人吗?真是不要命了。”

一群穷汉不管不顾,还在那里大骂,四周百姓瞧得心惊肉跳,果然,远处呼啦一下冲过来上千的锦衣卫。

鸡飞狗跳,原本就拥挤不堪的街口,此刻更是乱成一团,不过锦衣卫哪会在乎这个,就是任你皇亲国戚,世家豪奴,挡住去路就是一皮鞭子,吓得百姓急忙散去。

好似老鼠见了猫似地的,一见锦衣卫如狼似虎的冲过来,这群穷百姓终于傻了,也不敢在顶撞,纷纷叹了口气,就准备花钱消灾。

只不过悔悟得有些晚了,那群锦衣卫中领头的中年千户,阴森森的笑道:“好一群大胆的刁民,来人,统统带走,连同他们家的闺女,全都取消选秀资格,都给老子带回衙门去。”

百姓们大惊失色,那躲在后面的少女们吓得险些哭出来,可惜在明晃晃的刀剑威胁下,只得又惊又怒的跟着锦衣卫乖乖离去。

好似清楚谁家贫穷似地,就算是并未大骂的百姓一样都被带走,连同其家人一网打尽,锦衣卫效率惊人,又有充足人手,吓得有钱人家心惊肉跳。

这番无情变故,险些激起众怒,只不过锦衣卫的数量实在太多,人人敢怒不敢言,遥望着一大群人渐渐远去,老百姓们感同身受,不免深深叹气。

一侧女人街附近,一身锦衣卫百户装扮的严海龙站在街口,身边站着十几位府上兄弟,全都一体的锦衣卫小旗飞鱼服,指着远方被带走的百姓,嘱咐道:“张继开,张继往,过去盯着点,要安全把那些百姓送出京城,告诉他们各自归家吧。”

“嗯,这就去办。”两位长相酷似,年纪大约十岁,皮肤黝黑五官端正的精悍青年笑着答应,他们二人都是张家旁系出身,都是族中子弟。

望着自己兄弟远去,严海龙放心的咧嘴一笑,他清楚那兄弟俩为人精明细心,办事稳妥,都是一干亲随中的佼佼者。

指着一位长相秀气,年纪同样十岁的英俊青年,吩咐道:“西门荣轩,你去四下转转,可别发生什么意外之事。”

“是!”那英俊青年双手抱拳,其人面如冠玉,整个人朝气蓬勃,乃是张家家将后代,同样是这些年选拔而出的亲随,此人文武双全,和其他兄弟将来大多进入锦衣卫不同,他却是要跟随朱银丰要做个武将的。

看着西门荣轩大步而去,严海龙抬头瞅了眼其他人,尤其是看见其中两位模样俊俏,气质不俗的青年就觉得牙疼,叹气道:“我说陆文和李逸风,你们俩今日跑来凑什么热闹?”

严海龙为人不拘小节,也不在乎那两人都是二爷的朋友,大咧咧的直呼其名。

其中陆云看上去十六七岁,其人唇红齿白,长相不俗,但肤色稍显黝黑,身上更是天生有着一股子的彪悍气息,因他祖上乃是武将世家,只不过父亲战死沙场,以至于家道中落,不过其叔叔陆永后来跟随英国公张辅多年,已经累积战功升至百户,因此家族倒也不算度日艰难,算是小康之家。

陆云早在几年前就结实张灏,两人关系不错,因其人年纪虽小,但却自强不息,常年与李逸风一同拜京城外的一位道长习练武艺,他天性悍勇,练得是马上功夫,而李逸风不拘小节,喜好风流雅事,则学的多是些小巧腾挪的剑法,一刚一柔,这师兄弟彼此感情深厚。

对于陆云,张灏很敬重,这几日见到无事可干的师兄弟俩,就起了爱才之心,结果陆云一心向往军营,自是求之不得,而李逸风则浪荡风流惯了,性子又是最受不得拘束的,却是给婉言拒绝了。

见到张灏最近忙着筹划选秀一事,作为朋友,无所事事的兄弟俩就跑过来帮忙,张灏二话没说,就让他们跟着朱银丰负责监视照顾进京而来的百姓。

对于穷苦百姓,张灏不愿他们送闺女去当什么宫女,也算准他们舍不得掏钱,因此故意设下一局,命锦衣卫严密监视,刚才正好以当众谩骂朝廷命官的嫌疑,把百姓们统统送回家去。

一干青年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张灏也有意锻炼他们,毕竟自己的班底大多年纪轻轻,而照顾百姓,对于青年人来说,则是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又能做好事又能借机耍威风,闹得张府上百位亲随个个奋勇,结果全都倾巢而出,人人换上锦衣卫的飞鱼服,人前人后的好不威风,这几日也不顾劳累的辛苦办事,顺便熟悉下锦衣卫独特的运作方式,好为未来大举渗透锦衣卫这个冷血衙门,而提前做些准备。(!)

乾清宫隔壁侧殿,文渊阁。

高粱明瓦,红漆木具,整个侧殿宽大幽深,即使里面人气喧杂,依然有股子阴森滋味幽幽渗出。

屋中墨香扑鼻,但光线略显昏暗,外间十几名刀笔吏忙忙碌碌,而里间盘炕上,端坐着几位阁臣。

几位大人身后,一具具黑漆楠木书架古朴庄重,四四方方的抽屉把守,狰狞兽口衔着碗口大的鎏金铜环。

合上一本奏疏,腰杆笔直而坐的杨荣神色不耐,到不是他有意懈怠差事,实在是奏疏里的文章写得令人恼火。

又拾起木案上方那高高码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展开一看,偏偏第二本奏疏同样如此,杨荣一目十行的略微观看完毕,气的一拍桌案,怒道:“岂有此理,如今这风气几时遍布天下各地的?一个个官员不用心办事,整日盯着京城里的风吹草动做什么?动辄就弹劾这个,弹劾那个,混账!”

隔着不远的阁臣杨士奇揉揉眼睛,他身体不好,坐姿有些佝偻,此刻借机伸展下很有些困乏的身体,苦笑道:“一个个只知道危言耸听,这各地言官看似气节高尚,实则是学御史台那帮酸秀才而已,人人视那廷杖为登仙捷径,求的就是一鸣惊人天下知,唉,此风断不可涨!”

“趋炎附势,追名逐利,求得是一遭斥贬而意气洋洋,此风既成,莫可救之。”另一侧的金幼孜大人叹了口气。

三人都有些无奈,所谓言官无罪,这在明朝可谓是名副其实,而天下读书人学的又是四书五经,八股文章,求得是高官厚禄,名声显扬。反而把个上古先贤的六艺操守统统忘记,动辄就想着上书讽刺帝王或是阁臣而意图名扬四海。

还好此时乃是明初永乐帝王在位,各位阁臣又大多是操守端正之人,以至于朝政清明,很少有小人能借机高升,而明朝就算是拥有锦衣卫,东厂西厂,看似恐怖,实则后期越来越像是个普通衙门,和太监干政一样,都被后世满清无限诋毁了。[wzdff贴吧团]

实则到了明朝中后期,言官越加变本加厉,人人视谩骂帝王因而受到惩处为天大荣耀,常因小事就大肆攻击皇帝和一众阁臣,不骂的狗血淋头绝不罢手,而那些特务机构又几何时真正暗中加害骂过帝王的文臣?或许有,但却非常罕见,真正的权利无疑攥在天下各文臣集团手中,即使是皇帝,也无法任意行事,明朝内阁文臣制度,其实已经走向了极端。

其中有名的名臣张居正,即使是位铁腕首辅,一样被言官骂的凄凄惨惨,最后甚至被骂下台不说,那些言官仍然落井下石,生生把人给骂的家破人亡。

三位阁臣对于目前局面无可奈何,也深知这风气其实是件好事,毕竟起着监督百官的作用,只不过太过放任还是不妥,而最令人头疼的,就是时下官场风气渐趋,贪污结党之风大盛,一些言官和官员私下勾结,利用职权陷害他人。

不过同是文人,口头发泄一通也就罢了,谁也不想因此去改变什么,好不容易朝廷从太祖皇帝的恐怖作风中解放出来,而永乐帝王乾纲独断,还未有任何势力集团敢于站出来搞风搞雨。

面对堆积如山的奏疏,三位阁臣没有时间诉苦,略微聊了几句,又埋头于书海文山内了,从中筛选出重要奏报,亲自批示几句于白纸之上,也就是有名的票拟,或是与同僚商议一番,其中紧要的则马上命宦官送进乾清宫去,奏请皇帝御笔朱批,又叫批红,此时批红大权还牢牢掌握在帝王手中,司礼监太监只不过负责上下传达而已。[wzdff贴吧团]

外面竹帘被人掀起,户部侍郎何祥大人一身破旧官服,怀中抱着一摞奏疏走了进来,远处几位整理文案的官吏急忙笑着上前。

“何大人您贵为户部侍郎,如何又亲自跑过来?这文渊阁距离户部委实有些远了。”

“无妨,本官有事顺便说与几位大人听,区区几步路而已。”何祥神色严肃,不苟言笑,他这些年一直如此,几位官吏也不在意,当下含笑恭送何大人走进里间。

何祥一想到今日听闻之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快步走到几位阁臣近前,忍着气把奏疏放在炕上,先施礼拜见几位大人,即使他官位高过这三位,但实际上阁臣相当于宰相,只不过本朝有意压制而已。

“三位大人,今日选秀,那安东侯张灏趁机大肆敛财,手段明目张胆,行为令人发指,要不是本官念在他多年来一直暗中庇护我等文臣,早就直接面圣告他一状了。”

三位大人一愣,同时抬起头来,杨荣贵为首辅,当先沉吟道:“这选秀乃是帝王家事,我等外臣不好干预,至于安东侯张灏,老夫观他为人行事虽然荒唐,但此子心有灵秀,日后绝非池中之物,些许小毛病还是不要追究了。”

其他二位阁臣同时含笑点头,其中杨荣与英国公张辅私交甚好,只不过从不在人前张扬,此言有意为张灏开脱,也是情理之中了。

而杨士奇原本与张灏关系最好,两人甚至隐隐间互为同盟,只不过前些日子张灏暴打杨稷一事,却使杨士奇心中产生一丝隔阂。

而金幼孜与张家没甚牵挂,但他为人忠厚,对于张灏这些年来一直保护各位同僚,心中深为感激,至于其他朝中重臣,如黄淮,夏原吉和至今还关在大牢里的杨溥等人,无不视张灏为救命恩人,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历经三,四朝的重臣,而张灏提前小施恩德,已经为来日种下莫大福缘。

“何大人你详细道来,何为明目张胆?”杨士奇心中好奇,不过他也不想落井下石,当年他同样因太子而入狱,要不是有张灏暗中照顾,就算死不了,一顿皮肉之苦那也免不了的。

怒气冲冲,何祥当下把张灏独家专卖,捞取好处的丑事道来,当听说那女人街专卖的货物分为三等待遇之时,三位大人不免哈哈大笑,就是何祥也不禁悻悻的笑骂道:

“到底是个孩子,这想法委实过于异想天开,那卖与豪门官宦三百两纹银,即使本官看不惯他一副贪财嘴脸,倒也不会过多责骂,谁让那些小人一心想着攀附皇族,活该被人要钱。而本官又曾在双狮子街定居多日,这于民同利,勉强也算是件好事。”

一听到何祥谈起曾在双狮子街定居,三位大人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一眼,心想前些日子传出要饿死女儿的惊人传言,八成就是这位清正廉明的何祥大人能干出来的。

只不过吃了一口外人的食物,就要逼死女儿,这未免过于严苛了,不过还好,幸亏当时锦衣卫就在附近日夜巡视,据说就在女孩奄奄一息之际,这何府就被闻讯赶来的锦衣卫破门而入,都说何祥大人事母至孝,其母亲只不过不喜欢媳妇,就被他一连休了两门妻子,那何母听说被锦衣卫好生威胁,老老实实的不敢辩解,实乃大快人心,而那女孩也因祸得福,据传被送到其生母那里去了。虽然有些反感何祥执拗性格,但毕竟此人真乃一心为民,廉洁奉公的大臣,三位阁臣对他并没什么偏见。

就见何祥大人声音越说越高,脸色气的通红,大叫道:“可那些穷苦百姓怎有闲钱?却非要逼人掏出十两白银,更可恶的,就是那些无钱行贿的可怜百姓,竟都被锦衣卫押走了,这一去了那阴森之地,不死也得脱成皮呀!各位大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岂能袖手旁观?”

三位阁臣起先心中吃惊,但一想到安东侯的平日为人,不免各自低头深思一下,很快就猜到张灏深意,毕竟十两银子和一百两银子的差距明摆着,足以说明问题,真要是大肆敛财的话,何不都设为三百两,谁敢不交就命锦衣卫强制搜缴,何愁有人敢反抗?

杨荣大人指着越想越气的何祥,笑道:“你呀,真是当局者迷。”

“善哉,善哉!安东侯一如既往,令人感叹,我等远远不如也,想犬子吃他一顿教训,真是咎由自取,老夫还得去当面道谢一番才是。”

杨士奇显得有些羞愧,这些日子不免因杨稷被打而记恨张灏,此刻一想起来,倒是暗骂自己错怪人家了,以儿子做过的那些恶事,即使被问斩都是罪有应得,反而因被打断双腿,得以被皇帝轻轻放过,今日想来,绝对是安东侯有意为之啊!施恩不图报,事后也不说,此乃君子也。

三人之中金幼孜和何祥私交最好,笑吟吟的看着一头雾水的何大人,出言提醒道:“你这个天生犟种,哼!那脑袋总是一根筋,如此明显的金蝉脱壳之计为何就看不出来?”

何祥依然傻愣愣的呆站着,瞧得三位大人放声大笑,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连连拍着脑门,大叹好一个安东侯,逗得几位大人越发笑的开怀,这一上午的沉闷心情,顷刻间被吹的烟消云散!(!)

双狮子街,街口。

对于严海龙刚才直呼其名,陆云和李逸风不以为意,不管出于私交,还是此刻算是办差,严海龙身为头领,直呼下属姓名都是理所应当的。

其中陆云神色严肃,站的笔直,早把今日之事视为正经差事,他本人气度不凡,一脸的英气蓬勃,长相又年轻俊俏,早已引得附近过路的丫鬟小媳妇们,不时朝这边偷偷瞧来。

不过更多的火热目光却是集中在李逸风身上,就见这京城有名的浪荡公子,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嘴角微微翘起,显得风流而又略显邪恶,越加吸引的女人们小心肝砰砰乱跳。

李逸风早已习惯被女人家偷瞧,神色自在的笑道:“能混上这一身飞鱼服穿穿,哥哥也算是心满意足了,呵呵,等会就穿着这身官皮,去秦淮河收些公子哥的孝敬,看他们还敢不依着我。”

包括严海龙在内,十几个兄弟全都恨铁不成钢的盯着他,大家年纪轻轻,人人不说城府不深,从小到大都受到家族庇护,从未栽过大跟头,不免一身热血,愿意对朋友两肋插刀,显得非常单纯真诚。

“凭你出众功夫,真做个小旗也是绰绰有余的,别老是在京城闲逛了,收收心吧。”

严海龙对于李逸风一身超绝武艺极为佩服,大家这几日没事就聚在一起谈天喝酒,彼此都已经非常熟悉,不禁又一次好言相劝。

依然含笑摇头,李逸风还是第一次得见这些豪门子弟视自己为好兄弟,心中感动,暗赞果然是真正的功勋之家,族中子弟自有其风标气度,不管是灏二爷,还是这些朋友,一个个绝无半点纨绔之气,世家名门,果真不俗。

其实倒是他料错了,张府一样良莠不齐,有的是为非作歹,一身纨绔气的混账子孙,只不过身边这些人都是族中最是出类拔萃的少年子弟,这七年来一直被张灏用心栽培训练,又长时间慢慢观察,心有恶念的或是不适合的,早已打发走人了,留下的都是些可堪造就的真正人才。

李逸风生平喜好流连青楼画舫,胸无大志,对于什么功名利禄不屑一顾,但时间久了也不免深有感触,毕竟手上无钱身上无权,就连一众红颜知己相处的时间久了,对于自己都不免有些懈怠。[wzdff贴吧团]

突然心头闪过一明媚皓齿的倩影,不知为何,那言谈举止都与众不同的豪门小姐,总是在李逸风心里晃悠,费尽心机也总是忘不掉。

“小梅,你下车去买吧,要最贵最好的那种,哼!张灏真是无耻,竟然想出如此大胆的敛财手段,算他有本事。”

清丽娇嫩的女子声音从不远处的一辆豪华马车中传出,严海龙和李逸风不禁扭头望去,陆云和其他亲随目不斜视,一丝不苟的昂然挺立,都未发觉身边的好友李逸风却突然身体一颤。

听到车中女子似乎认得二爷,严海龙神色疑惑,大步穿过人群走上去,隔着车帘,语气略微恭敬客气的问道:“在下安东侯属下严海龙,敢问小姐尊姓?”

“咦,这位大哥,我家姑娘就是府上的表小姐,安乡伯家的。”

严海龙反应极快,立马听出原来是安乡侯家的宝钗姑娘,急忙恭敬的道:“原来是姑娘,倒是小的冒失了,不敢打搅表小姐,在下这就告辞。”

“哼!一个下人而已,也配问本小姐的身份,小雨,不用理他。”

大步而回的严海龙心中苦笑,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表小姐,也不好心中诋毁,只不过脸上不免掠过一丝不悦。

看着难堪而回的严海龙,十几位张府亲随沉默依旧,瞧得李逸风心中震惊,暗道平日都是嘻嘻哈哈的人,怎么一出来一个个连句玩笑话都不说,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沉稳的令人恐惧,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的。

而附近百姓可谓是开了眼界,一位往日横行无忌的锦衣卫百户,竟然当街被人骂回,倒是一件新鲜事了。

不过街坊邻居如今对于锦衣卫观感大变,即使刚才他们押走一众外乡人,也不改大家的良好观感。

锦衣卫原本人数在万人规模左右,而随着纪纲身死,被牵连的党羽足足有五千多人,使得锦衣卫元气大伤的同时,更是趁机被张海安插进自家族人和亲朋好友,又奉圣旨重新选拔出大批身家清白的新人,愣是让如今的锦衣卫好似脱胎换骨,再不是原来仗势欺人的京城一霸了。[wzdff贴吧团]

李逸风神色复杂的盯着那辆马车,他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或许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不过那朝夕梦想的佳人,实实在在是个势利中人,不免心中又有些厌恶,也未借着难得机会上前搭话。

很快随着豪华马车渐渐远去,李逸风惆怅的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跟着严海龙等一众兄弟,各处巡视去了。

皇宫午门前,午时一刻。

原本庄严肃穆之地,偏偏成了菜市场一般的地方,人声鼎沸,而本该由其它宫门进出的待选少女们,一样守候在午门之前,安东侯为何选择午门,令人费解的同时,谁也猜测不到他的用意。

周围各大衙门里的官吏们,早已无心办公,纷纷跑出来瞧热闹,指着人海中的窈窕少女议论纷纷。

好在待选的秀女们人人头罩斗笠,斗笠之上又覆盖着青纱,身上倒是穿的各式各样,颜色各异,不过全都外罩一件粉色纱衣,这斗笠和纱衣都是女人街买来的装备,瞧得四周男人哀声遍野,暗骂张灏真是多此一举。

宫门边上,原本兴高采烈的胡凯,此刻哭丧着脸站在张灏身边,哀声道:“二爷,难道真的不卖那些法华经了嘛?这得损失多少银子了啊!”

临时改变心意的张灏笑道:“是我有些得意忘形了,胡闹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要是在午门之前公然收受大笔贿赂,我总是觉得不妥。”

“二爷,哪位公公没私下收过贿赂?凭咱家的权势地位,又有何可担心的?”胡凯舍不得一本法华经五千两银子的高价,明明都有人提前预定了,偏偏二爷突然变卦。

张灏神色间变得凝重,正色道:“就是咱家有权势有地位,才更不敢仗势招摇,这些钱本就不属于咱们,倒也不算什么,行了,不用说了。”

胡凯无奈,只得带着人把一摞摞的法华经带走,原本是准备在午门前卖给那些豪门的,还想着好生风光一把,可惜却成了一场空欢喜。

这一段小插曲过去,张灏并未在意,当下下令公公们发下木牌,将近五千多位待选秀女五百人一组,总共十组排队依次进了皇宫大内。

一时间午门之外各家亲人神色复杂,眼睁睁看着女儿消失无踪,好似被吞噬进巍峨宫殿之内,永生永世在出不来似地,无人不心中难过,即使是鬼迷心窍的人家,同样如此,而原本就不想送女儿进宫的,甚至已经痛哭失声。

好在大选淘汰率惊人,五千多名待选秀女,只有五百人能最终得以屏雀中选,有的人家担心选不上,有的则期盼女儿落选,可谓是心思各异了。

不提皇宫外无数人日夜苦盼,皇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这有了差事,张灏终于品尝到百般滋味,不时过来套交情的人家委实太多,连二房管家都一副大家自家人,必须照应的可恶嘴脸,好似不为家族着急,就会是千古罪人一样。

不等选秀开始,就连宫里嫔妃,太监,女官,太子夫妇,皇族子弟,皇亲国戚,各大故交豪门,满朝文武,竟然为了选秀一事明里暗里纷纷派人过来递话,即使主事之人乃是张灏,至此真是倒吸口冷气。

张灏总算知晓为何自己总是心神不定的原因了,果然自己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盯着。

一连三天,五千多名少女涌入皇宫内,带来的不便显而易见,其中身份贵重的住进储秀宫中,而身份一般的,则安排在宫人腾出来的厢房或是侧殿内暂住。

尊卑有别,张灏对此无可奈何,他也没那么无聊,想着去搞什么人人平等,至于什么贵女欺负百姓之事,就更是天方夜谭了,战战兢兢,规规矩矩都来不及呢,谁敢在这关键时刻惹事?深宫大院的阴沉肃穆,绝对不是说笑的。

以往就发生过一些事端,有些秀女为了铲除有威胁的,仗着自己娘家显贵,就在宫里仗势欺人,可没想到,这阴森大内岂是谁人都能胡作非为的?太祖皇帝手段残暴,即使你贵为开国功臣的女儿,一样当众处死,丝毫不留情面,至此几十年后,在无人敢逾越分毫。

其间诗云和诗函都去了一趟张贵妃寝宫,难得遇见亲人,姐妹俩一连被留下住了三晚,日日被张贵妃带着满皇宫内游玩,而张宝钗则去了丽妃宫里,一些贵女也被嫔妃们各自召入寝宫中叙旧,不过基本上都是当夜返回,毕竟贵妃娘娘的身份摆在那,其她人可不敢坏了宫里规矩。

不用张灏开口,两位妹妹就已经摆脱秀女命运,自家姑姑面对进宫求恩典的二房太太赵氏,翻脸就是一顿训斥。

“咱家已是鼎盛之家,何必还用女儿们去攀权富贵?连个正妃都坐不上,嫁去何用?”

好不容易进次宫的太太赵氏脸色发红,不过即使她心中不服,面上却不敢顶嘴,辩解道:“如今各房已经分家,这日子委实过的艰难,而且也要为几个孩子考虑,闺女嫁位王爷,起码能在将来照顾下咱家,那边府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也不管这边亲人们的死活。”

盯着素来不喜欢的赵氏,张贵妃瞧不上她一身小家子气,不禁心中冷笑,自家男人不争气,却偏偏把富贵寄托在可怜姑娘身上,而真正的骨肉至亲却当做外人看待,如此目光短浅,实在令人心寒。

不想与她纠缠,张贵妃叹气道:“那也是你求错人了,这秀女配给谁家?岂是本宫说的算的,罢了,你回去吧。”

“娘娘,能嫁给皇族也是为女儿们着想啊!再说了,又能光耀自家,何乐而不为呀?”

张贵妃心中越发不喜,这嫁给皇族就是她一生痛楚,当年就是老祖宗为了家族考虑,把她嫁给燕王的,这些年来的辛酸谁人能知晓?现如今还要把侄女嫁给这无情无义的天家,就为了你们去享受荣华富贵,就能任意牺牲女儿们的终生幸福嘛?

“下去吧,本宫有些乏了,不想见客了。”张贵妃越想越气,但又不想真的撕破脸皮,毕竟是自家亲人。

“是,娘娘万安,臣妾这就告退!”

赵氏心中怨恨,不过她好歹逆来顺受惯了,又好言说了几句话,眼见张贵妃表情淡淡,唯有扫兴而归。(!)

本次大选定的有些匆忙,不算是大动干戈,诏告天下的秀女大选,所以只在京城附近挑选适龄少女,也未强行规定所有人家都必须送上年纪合适的闺女。

因此沐姐姐等一众姐妹,都失去难得皇宫三日游的好机会,各家各户也态度不一,不过就算如此,这五千多人的规模,一样堪比历次选秀了。

就算无数人家绞尽脑汁,千方百计的阻止爱女进宫,可也有无数人家费尽心机要送女儿进去,毕竟在这年代,女人的地位堪比下人,牺牲一个姑娘从而全家攀上富贵,对于很多父母长辈来说,实在是太容易做出选择了,所谓亲情,很多时候不过如此,在权势面前不堪一击!

清晨,张灏起早赶到皇宫,还未等喘上一口气,就被魏公公拉到御花园。

御花园里一派夏日风光,景色秀丽,美不胜收自不必言,昂然走在前面的张灏,大模大样的好似逛自家园子,也不是他跋扈,委实来的次数太多了,习惯的都已经麻木了。

一眼瞧见远处各位嫔妃竟然齐至花园内,这四周百花齐放,无数宫装美人流连各处欣赏风景,倒是令人赏心悦目。

寻思难道是为了选秀召唤自己前来?不过即使自己主持此事,也不过是负责初选,而最后真正花落谁家,那可就与自己没有半点干系了,张灏不禁心中奇怪。

各方都提前打过招呼,张灏也不想做什么救世主,把个拯救世人当做己任,也没想过救人于水火,真要如此天真的话,弄不好连同那些待选少女,往后都得怨恨自己一辈子呢!

反正只要能实现当日一诺足以,原本还想借机胡闹一场,来个选美什么的,好借此狠赚一笔,不过经过多日深思,已然是打消了念头。

枪打出头鸟,这令人侧目的事情做得多了,不说名声就此扫地,一旦得罪什么小人,那今后指不定要惹出多少是非出来,看似嬉笑怒骂,痛快淋漓,但即使你一个重生之人,也不比古人聪明分毫,甚至是差得远了,得意忘形久了,早晚会闯下大祸不可。

在皇宫之外一切好说,而凡是牵涉到皇族之事,那还是得小心谨慎的按规矩行事吧!张灏心中坦荡,他其实并不担心什么,只不过越是得意之时,就越是要事事小心在意。

皇帝朱棣端坐在凉亭之中,几位贵妃坐在一旁相陪,其她嫔妃宫女则围绕周围,远远见到张灏过来,几位娘娘立时满脸欢喜,竟瞧得朱棣有些吃味,更别提附近站规矩的一众皇孙了,一个个羡慕万分。[wzdff贴吧团]

此乃仿佛亲戚间的见面,张灏即使一身紫蟒官服,也不用跪下磕头,皇室规矩虽说多如牛毛,但很多时候却约束不了皇亲国戚,就看你当时的身份心境如何了,难道和妻妾一起见到亲戚,你皇帝还能摆脸色讲规矩不成?

“侄儿拜见皇伯伯,拜见干娘,拜见姑姑,拜见各位婶婶。”张灏拱手团团拜了一圈,笑嘻嘻的说道。

即使不待见张灏的几位嫔妃,此刻也不免心中暗赞,但见这少年一脸慧黠,气质灵气逼人,绝非凡俗,天生就讨人喜欢,加上个头不高不矮,身材不壮不瘦,你说他不是翩翩美少年吧,但如此风神俊朗的一位少年郎,着实世所罕见,又不知该如何去形容了。

四下不免人人称赞,朱棣笑吟吟的也不说话,他最疼爱的孙子朱瞻基,外表也不差张灏多少,算是各有各的优点,都是他最喜欢的后辈。

至于其他孙子,朱棣斜眼看着行止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的皇孙们,就是那几个年仅三四岁的娃娃,也一副老实模样,毫无人家那孩子的活泼天真,顽皮模样,不免心中不喜,挥手道:“都下去吧,一个个跟你们爹似地,都是一群书呆子,去吧。”

朱瞻墉和朱瞻埈大喜,急忙抱起年纪小小的弟弟就跑,他们从出生后就不被皇爷爷看重,即使贵为皇孙,一样不受宠爱,和大哥比起来,简直像是个弃儿般。

其中芳宁公主躲得老远,不过还是被朱棣一眼发现,笑道:“行了,你们都各处游玩吧,让智真和那浑小子陪我就好。”

“是,臣妾告退。”难得见皇帝有闲情逸致出来散心,众位嫔妃即使舍不得放弃这亲近机会,也不敢有丝毫违背,其中王贵妃身体虚弱,疼爱的朝张灏使个眼色,在贤妃和张贵妃的搀扶下慢慢离去,而其她妃子则看似漫不经心的到处散步,实则暗中使出无数风流手段,想尽办法在帝王眼前晃悠。

散去的嫔妃们人人脸上笑容灿烂,但是心中深为妒忌公主和安东侯最受帝宠,又不免神色暧昧的注视着低头盈盈走来的芳宁公主,这位皇帝唯一还未出嫁的闺女,都知道她乃是朱棣最珍爱的掌上明珠。

张灏一见今日如此大的阵仗,心中不悦,心想难道皇帝这是想要逼我娶芳宁不成?

不过眼看着明媚皓齿的佳人缓缓走来,张灏又见无数人神色紧张,心中叹息,对于痴情于自己的芳宁公主,张灏根本不想伤害。[wzdff贴吧团]

其实宫里人人都清楚,安东侯喜欢的,是那什么沐姑娘,几次拒绝公主心意,拒绝帝王的惊人举动,早已传遍整个皇宫了。

永乐皇帝端坐不动,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张灏脸上哪怕是最细微的神色变化,盘算着如何逼张灏求亲,如此一来的话,作为未来的驸马都尉,本身就失去了成为阁臣乃至更上一步的机会,做个锦衣卫指挥使也会随时被帝王撤换,而没了权势又无人能威胁到他的性命,毕竟帝王女婿也算是道免死金牌,总算是朕多年来,为你这懒散孩儿选择的最好自保手段了。

帝王心思复杂难测,而周围无数人则幸灾乐祸的瞧着,就想看大名鼎鼎的安东侯,如何应付这难堪局面,成为驸马就得一生不被重用,拒绝的话更会因此得罪帝王,前途一样堪忧。

驸马虽然显贵,可惜对于国公家的嫡子,又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来说,那就根本瞧不上眼了,实在算是个烫手山芋,不过好歹芳宁公主乃是一等一的小美人,倒也不算委屈了你,毕竟美女和权势不可兼得,就看你安东侯接下来该如何抉择了。

低头走来的芳宁公主心中纠结,她何尝不知这些?一想到张灏往日客气又隐含距离的举动,心中酸楚,也不想为他添麻烦,忽然抬起俏脸,开口道:“父皇,儿臣早已不喜欢灏哥哥了,还请您不要逼他,他和沐姐姐才是天作之合。”

朱棣目光越发不善,深沉的盯着张灏,吓得芳宁公主脸色一白,急忙就要护在张灏身前,下意识的举动,无疑暴露出佳人的一片情意。

张灏心中暗叹,他想不明白为何芳宁一直喜欢自己,不过见识到自家姐妹的自由自在,对于整日被关在皇宫中的一国公主来说,或许是最渴望的事吧?

不过张灏从没有被女人护着的习惯,惊人一幕随即发生,就见俊朗少年淡然一笑,竟然大胆之极的搂住堂堂的公主千岁,好似搂着自家女人似地随随便便,自自然然。

芳宁公主早已惊得呆了,她还从未被异性如此亲近过,没等挣脱,就见朝思暮想的男人,神色傲然的道:“小臣喜欢公主,也愿意娶她,不过却得遵循我家的规矩,陛下您看如何?”

只觉得天晕地转,朱智真神色惊恐,急忙阻止道:“父皇,别听灏哥哥胡言乱语,一直当他是亲哥哥,这举动不算什么,反正儿臣不想嫁人,死也不想。”

“你闭嘴。”

张灏大怒,右手越加用力,芳宁娇娇弱弱,哪里是他一身蛮力的对手?顿时把个佳人完全搂在怀里,毫不在乎整个御花园内,所有呆滞的目光,张口骂道:“别把自己想象的那么清高,也用不着你为我们考虑,不过一个公主,算得了什么?”

话音未落,四周就传出抽气声,不过大家一想也对,公主虽然高贵,但这位可是贵妃的亲侄子,贵妃的干儿子,皇帝视为子侄的后辈,国公家的嫡子,抛开皇家规矩来说,芳宁公主还真比不得他,女人家岂能跟个爷们比?

“朕的女儿是比不得你张灏,不过总算是位公主,哼!怎么,你还敢欺负她不成?”皇帝朱棣神色不悦,不过也清楚皇家身份奈何不了对方,这小子何尝不算是个皇族子弟?

张灏无视四周复杂各异的目光,昂然直视脸色越发阴沉的帝王,淡淡的问道:“不知陛下可否同意我张灏的家规?”

“你张灏的家规?”

朱棣不禁哑然失笑,虽然有些愤怒,恐怕那个当爹的都不想看到女儿被人上来就搂搂抱抱吧?即使女儿一直钟情于他,这方面,即使是帝王一样不能免俗,不过心中更多的却是欣慰,张灏敢当众承认喜欢芳宁,又敢当众搂抱她,此等罕见担当,纵观整个京城,也只有他有此胆量,总算是这些年一直没有看错他。

而对于行事总是出人意料的张灏,又不禁大感头痛,这一番明目张胆的搂抱金枝玉叶,算是彻底抢占了先手,这闺女不嫁他还能嫁谁去?

心中郁闷,朱棣万万想不到今日只不过逼他表态,却顷刻间被这混蛋逆转,现在倒好,反而像是自己哀求他娶姑娘似地,难道朕的女儿如此不值钱?真是岂有此理!

“给朕放开芳宁,你小子这是大逆不道,这是犯上,难道你不要命了嘛?”

看着皇帝虚张声势的叫嚣,张灏亲亲热热的搂着佳人,笑道:“搂着自家媳妇犯什么法,公主又如何?将来还不是我老张家的媳妇?”

周围无数人口吐鲜血,无不心中大骂安东侯好不要脸,而朱棣则脸色不屑,耻笑道:“你小子糊涂了吧,你是臣,我姑娘是主子,就算将来成亲了,那你们日后也是要住进十公主府的,哈哈,你算是入赘我朱家的女婿。”

张灏神色轻松,同样学着皇帝耻笑的模样,不屑的道:“堂堂男儿岂能入赘?陛下真是会说笑!反正智真也被我侮辱了,皇伯伯您看着办吧。“

这次轮到朱棣险些吐血而亡,指着他大骂道:“什么叫被你侮辱,你这孩子整天不学无术,真是气死朕了,简直就是个不懂人事的傻瓜,呆子。”

生气张灏口不择言,而对于张灏大不敬的模样,皇帝倒是不以为许,就是附近暗中偷看的嫔妃宫女太监,一样不当回事,谁不知道陛下没事就与安东侯大吵大闹的,全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侮辱一词一说出口,附近所有人立时一脸黑线,人人暗笑安东侯年纪小不经风月,要是别人搂抱公主或许算是侮辱,你一个当人家芳宁表哥的,自家兄妹亲热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芳宁只能嫁我了,我也不稀罕什么驸马都尉,也不去什么驸马府,至于将来能不能当大臣,我早说过,愿意一辈子不做官的,皇伯伯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呵呵。”

朱棣大怒道:“混账,朕还不信了,明天就把芳宁许配给别人去,朕倒要看看,谁敢不娶朕的宝贝闺女。”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这陛下说出来的话,真是和那张灏一模一样,实在是太不着调了,难怪他们爷俩天生投缘,果然是一丘之貉,

“呵,小臣倒要看看,谁敢娶我的女人,不要命尽管试试,包管他活不到明日。”张灏笑嘻嘻的针锋相对,还忍不住在芳宁吹弹可破的嫩脸上香了一口,糗的公主脸色通红,恨不得立马暴打他一顿,才能出口被当众调戏的恶气。

继续无语,众人痴痴傻傻的看着口出惊人,竟然威胁皇帝之人,就见伟大的永乐皇帝笑了,笑的是那么开心,笑的是那么愉快。

就见朱棣好似赶苍蝇一样的挥挥手,笑骂道:“行了,你们孩子间的情事,朕懒得多管,反正芳宁今年只有十四岁,今后还指不定如何呢,哼!你张灏也别得意,一天不把芳宁娶回家做正妻,你就指望娶朕的外甥女,唉,真是一笔糊涂账。”

帝王也无奈,暗叹自己这也算是作茧自缚了,当年一时心血来潮,就想着撮合这对小儿女,谁知凭空出现个外甥女,就算不是骨肉至亲,可沐家世代忠心耿耿,作为帝王也不好过多干涉,何况张灏乃是张辅独子,那驸马都尉对他来说毫无约束,弄不好,还成了他从此无所顾忌的保命本钱呢。(!)

碧天云清,一轮艳阳高升。

五百多名翠绿宫装少女整齐站在皇宫内的一处空地上,不远处就是储秀宫的巍峨殿堂。

三日下来,所有女孩子已经见识到宫里的日常生活,原先的一丝神秘感已经荡然无存,进来时一片天真烂漫,此刻脸上却是复杂隐含忧愁。

张灏有意放纵和保护她们,以往秀女一进宫,多多少少都会被宫人借机讨要好处或是欺负几次,而此次却好似贵客一般,不但能随意在宫里到处游逛,还能任意和宫人交谈,无人敢上前指责半句。

就是要让她们认清现实,从而自己做出选择,张灏故意给每个人一次难得机会,就看她们自己是否依然执迷不悟了。

不过张灏清楚其实很难,秀女和宫女的地位天差地别,虽说绝大部分终其一生都无法得见天颜,但毕竟有机会被皇帝看中,尤其此次大选属于特例,飞上枝头的机会大增!

古时女子永远是古时女子,所看所想与自小的言传身教,都使她们很少敢于主动追求幸福,因为那往往意味着背叛所有亲人,背叛整个世俗社会,一时叛逆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了,永远不是现代人能体会的到的。

随波逐流,安于现状,就是无数古时女人的一生写照。

而甘于平凡,默默忍受苦难,也使得女人们很容易满足,惊人的韧性和适应性,对于现代女人来说,只怕是倾其一生也无法理解的。

趴在储秀宫的纱窗前,张宝钗看着广场上规矩站着的女孩子们,心中都为她们感到可怜,耳边听到女孩们清脆好听的说话声,一个个似乎无忧无虑,越加无法理解。

难道你们就不知道,只有极少数容貌和头脑都最优秀的姑娘,才能最终从所有人中杀出一条血路嘛?只有踩踏着姐妹们的尸骨上位,步步惊心,才能最终凤临天下吗?

为什么就不去嫁个平凡男人好好过一辈子?张宝钗真是觉得不可思议,难得心中为女孩们打抱不平,恨她们没有自知之明,不禁想着等将来自己成为皇后时,一定要为天下女人做出表率。

只是,偏偏她却把自己排除在外,以一个上帝视角去俯视她人,却不知道,自从她踏足皇宫里的第一步起,她的命运就已经再也无法由自己掌控,已经开始其随波逐流,风云飘摇的人生了。

待选秀女年纪都是在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只能是家世清白的百姓家有资格,也就是说,举凡商户,匠户,医户连同百工人家的女儿,一般都是没有资格的,不过规矩是死的,京城内的很多人家往往也能钻到空子。

广场上另有三百名宦官和一百名年老有经验的女官,也称为稳婆,将近千人都在翘首以待,因为主事大人还未到来。

阳光明媚,天空碧蓝如洗,初夏时节气温不算炎热,女孩们彼此不敢交谈,又享受这晴好天气,其实这也是在趁机观察,体质不好的,绝对会被立刻筛选出去。

又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才见主事大人姗姗来迟,宦官与稳婆中有品级的急忙上前见礼,无人不满脸堆笑。

突然众人有些发愣,就见大人据说明明是刚从御花园面圣过来,为何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就连五百多名待选秀女也不禁捂嘴轻笑,心中暗赞这少年贵人俊逸非凡,又笑他衣衫不整,好似在大发孩子脾气。

大步而来的正是张灏,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紫蟒官服脱掉,露出里面的白绫长衫,头上依然戴着忠靖白玉冠,随手把官服和犀牛角的官带随手一仍,怒道:“你们主子竟然欺负我,难道本侯爷长得好欺负不成?”

没头没尾的话语,闹得大家一头雾水,其中官职最大的司礼监太监李福急忙上前一步,殷勤的接住官服,笑道:“不知侯爷何出此言?这整个宫里,谁还敢欺负您不成?”

其他人连连点头,纷纷笑着上前,簇拥着安东侯走至一方雕花木桌后坐下,早有宫人端过来茶水点心,还有两位宫女举着鹤羽团扇,不停扇风。

张灏一屁股坐进椅子上,没好气的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你们的万岁爷嘛,哼!”

大家顷刻间笑容凝滞,好半响才一脸苦笑,李福打躬作揖的求道:“哎呀我的小爷,圣上可不敢背后埋怨,那是要问罪的,呃!您和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哼!你去问他老人家吧!不说也罢,过一会你们自然就能收到风声,算了,没的令人气恼。”

这侯爷与皇帝之间的恩恩怨怨,谁不清楚?大家一瞧侯爷气呼呼的模样,心中暗笑,心想这爷俩八成又是说话拧上了,只是不知这次又为了什么?反正宫里的事根本就瞒不过人去,众人也不心急,纷纷拿好话哄着安东侯开心。

抬头瞧了眼远处站着的五百多名少女,几乎人人姿色不错,张灏端起茶盏抿了口,他心中清楚,凡是长得不好的,那些内官也不会往宫里划拉,倒是那些豪门官宦人家过来的闺女,美的丑的都有。

将近五百多名姿色秀美的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眼前,即使是张灏也是头一次得见,略微欣赏一会儿,当下挥手道:“也不用冠冕堂皇的说些废话,赶紧开始吧。”

“是。”李福笑着应承,转过身来声音尖细的叫道:“大选开始,各位姑娘排成五队依次上前。”

四周有几十名公公就近指挥,女孩们本就提前站了五排,开始一个个的走上前,接受安东侯与太监稳婆的第一关检验。

该说的规矩早已说了无数遍,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唯有张灏不是喝茶就是吃点心,临了还不忘吩咐道:“去,把本侯爷的妹妹唤来,对了,大热的天,去把陛下的黄罗伞取来几副,就在这支起来。”

下面人面面相觑,苦笑中只得派出十几个公公跑去乾清宫问话,心中暗道侯爷不知好歹,这次指定要被陛下斥骂,这皇帝御用的大伞岂能给臣子用?

等张家两位妹妹神色紧张的陪着哥哥而坐,在一众女孩们的羡慕目光中,芳心里可谓是溢满骄傲,因有哥哥保护,又无人不上前殷勤奉承,很快就不在拘谨,美滋滋的陪着哥哥小声说话,神态可爱娇憨,好似不是来选秀,而是来度假一样,看的大家满脸苦笑。

没多久,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就见先前跑出去的小公公们,气喘吁吁的扛着三具黄罗大伞回来,至此人人心中震惊叹服,心想陛下对于侯爷实在是太过宠溺了吧?

不过另一个更使人震惊的消息随之而来,今日侯爷竟敢当众拥抱公主殿下,不但搂了亲了,还满不在乎的和皇帝针锋相对,而陛下不但没有龙颜大怒,反而心情愉悦的回到乾清宫。

震撼心灵,震惊之极,所有人都听得呆了,当下无数道敬畏目光全都偷偷看着神色自在,不停哄着妹妹的好哥哥,心中连说原来如此,谁不知道芳宁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人家侯爷那可是未来的驸马娇客啊!难怪敢用皇帝的仪仗了,真是世所罕见。

不过人人也清楚,那黄罗大伞毕竟不是蟠龙伞,真较起真来,也不算大胆犯上,很多大臣奉旨出巡时,一样用过,看来安东侯还是非常懂分寸的,也不怪陛下会欣然应允了。

不提众人心中思绪连天,至此折腾一个月的大选,却终于真正的拉开序幕,而作为主评委兼话事人的安东侯张灏,也开始了他阅女千人的‘丰功伟业’。

这明朝选秀程序严密复杂,这第一天可称得上是海选,就是先从外貌体型上淘汰出一批人来,张灏也详细问过一些程序,当时听得他目瞪口呆,那时才明白过来,为何整个宫里几乎就见不到哪怕是一位丑女,而且人人身材匀称苗条,原来都是有严格要求的。

而原本选秀是有固定规矩的,程序地点都有一定之规,只不过却都被张灏一言否决,非要五千多少女在宫里玩上三天不可,美其名曰不能让人家白来一趟,怎么也得留些念想不是?

当时也有人提出宫里规矩森严,不能把皇家事泄露出去,而张灏则很不屑的回答道:“堂堂天子居住的紫禁城,又不是什么藏污纳垢的阴暗地方,反而该是天底下最是光明正大的所在,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冠冕堂皇的套话只说的太监们立刻哑口无言,即使心中不服,可谁又敢道出实话来反驳?敢说皇宫可不是天底下最是阴暗的所在吗?那跟找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大帽子一扣,任是谁也不敢在出言反对,而张灏要的就是如此,虽说改变不了什么,起码心里解气,你帝王家藏着掖着,保持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家气派,不让百姓见到皇宫的庐山真面目,那老子就非要大家随意进来观赏一回不可!

书说简短,就见此刻五百名少女依次上前,走至指定地点停住,脸色微红的端立不动,任由五位宦官从各个方位角度观察,这些公公都是专门干这营生的,各个目光毒辣,一眼就能瞧出每位姑娘的个头胖瘦,比用尺子丈量也不差分毫。

个头高的不行,个头矮的也不行,稍微丰满的淘汰,身体瘦弱的淘汰,面相不好的不要,脸上有黑痣和疤痕的更不能要,可谓是千挑万选,优中选优,瞧得张灏只觉大开眼界,暗叫比后世的选美还要严格。

整整一个多时辰,五百名少女这才选拔完事,合格的不过一半人数,当下被淘汰的女孩们,脸色也说不出什么表情,张灏还是欣慰看到,大多数女孩隐隐间雀跃欣喜,心中也为她们由衷高兴,

淘汰下来的姑娘们由公公带领朝宫外走去,而合格的也不见多么欣喜,反正表情各异的一样被带回住处休息,接着就是下一组五百多女孩从侧门中鱼贯而出。

周而复始,随着最后一组检查完毕,此时天色已是傍晚,这今天只不过是第一轮初选,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都在后面,全都心照不宣的各自办差。

结果五千多名少女,第一轮就被淘汰掉三分之一,基本上都是百姓家的闺女,而贵族家的除了长的太与众不同之外,几乎人人过关。

张灏一整天神色悠闲,喝着茶水看着美女,陪着妹妹们说笑话,任凭两位妹妹和一众当日见过的大家闺秀顺利过关,也不去干涉,而各位姑娘一样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半点紧张皆无,还不忘偷偷朝张灏微笑或是俏皮的眨眼睛。

其实不难理解,这古时女儿家的名声至关重要,前面几轮可不能把人都淘汰了,反而得护送她们一路过关斩将,杀到最后决赛不可,要不然等回到家中,非得被外人大肆耻笑讥讽,至于那些已经被淘汰的,张灏只能抱歉的说一声爱莫能助了。

其实能被皇家选上进京,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已经证明女孩家的姿色出挑,只不过世上好事之人太多,往往会背后说三道四,能挺过一轮就是对女孩们的一种变相肯定。

往往为了自家孩子名声,很多达官贵人都要上下打点宫人,即使不愿送女儿进宫当差,也得为了面子坚持到最后,实在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这也是为何人人都找张灏说情的一个重要原因。

此刻皇宫之外,上万人神色焦急的聚在一起,不时朝宫门翘脚张望,其中最前面的都是些衣衫富贵的贵族或是豪奴,不过人数稀少,显然对今日的结果心中有数,只不过为了预防万一,也得派下人过来守候,一旦落选好把小姐马上接回家去。

其中一乘暖轿内,二太太赵氏眼光游移的坐着,她担心张灏故意阻拦好事,生生把两个女儿第一天就给打发回家,这才亲自赶来一探究竟。

伸手掀起轿帘一角,凝视着远方正在悬挂宫灯的公公们,又看了眼威武不凡的禁卫们,而那好似巨兽一样的宫殿,真是令人发自内心的惧怕,但那里却实在是一条通往泼天富贵的真正路径。

“唉!”赵氏不由得深感后悔的叹了口气,暗恨自己要是不得罪侄子的话,那这次选秀岂不是就能高枕无忧了?

可惜事已至此,赵氏也无可奈何,思来想去,原本精致漂亮的五官,竟有些扭曲变形,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没担当的软蛋,张回你就是个废物,竟然让自己妻子出面跑来跑去,真是丢人之极,哼!”(!)

繁星点点,皓月当空。

张灏带人彻底详查一遍储秀宫里里外外,丝毫不敢大意,谁不知道这皇宫处处诡秘莫测,既然领了差事,那就绝不能掉以轻心。

各处检查完毕,张灏挥手让禁卫离去,自己回到临时收拾干净的一处厢房内,这里守着大门,能轻易瞧见储秀宫里的一切动静。

八仙桌上摆满各式菜肴,张灏一见菜式丰盛,不由得回头问道:“不是说好了四道菜吗?怎么上了一桌子好菜。”

“回侯爷,都是公主殿下命人送过来的。”一位小公公笑着回答。

“难怪了,呵!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灏哈哈一笑,简单的洗了下手,当下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拾起一双银筷,略微扫过各道菜,唉声叹气的夹起一道鱼肉,果然发现上面竟然还残留着鳞片。

更不说每道菜色泽诡异,味道古怪,估计一吃下肚,当晚就得暴毙身亡。

汗水立刻流下,张灏苦笑着扒拉下十几道色泽黑黝黝,好似猪食一样的食物,叹气道:“算了,都撤下去吧,回头告诉芳宁,就说爷饿了一宿,呵呵,死丫头还是那么顽皮。”

饿着肚子站起,张灏又不能擅离职守,只得被芳宁诡计得逞了,不问可知,清早搂搂抱抱,又亲又咬的,以她的性子不报复才怪呢,还好这丫头留有余地,万一下个泻药啥的,此时就是哭都来不及了。

偶尔女儿家耍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张灏自是不会计较,看着几个小公公忍着笑上前收拾,顺着敞开的窗户,就望见几个公公提着宫灯,后面跟着一脸欢喜的张宝钗。

并没有横加阻拦,张灏背手而站,正好和张宝钗目光对视,不知为何,宝钗姑娘心虚的轻声道:“灏哥哥,妹妹这是要去丽妃娘娘那里做客的。”

“去吧,回来时要注意安全。”

“嗯,谢谢哥哥提醒,妹妹先去了。”张宝钗缓缓低下头去,心情竟好没来由的低落,似乎为张灏清清淡淡的语气感到失望,不过随即升起一丝怨恨,一想到自己的梦想,又昂起头来扭身而去。

几个小公公提着食盒离去,整个屋中只剩下张灏一人,望着黑暗中的巷道,张灏幽幽叹息道:“希望你好自为之。”

枯坐一晚,暗中守护着秀女们的安全,直到天色透亮时,张灏才和衣睡了一觉,而这一晚同时也有很多人注定夜不能眠了。

又是广场上,剩下的待选秀女重新被分成五百人一组,依次上前接受检验,而今天空地上则摆上了五具特大号的屏风,供姑娘走进来,接受宦官们的严格检查。

张灏坐的位置也不知是谁故意安排的,左右扭头就能看清所有过程,不过今日他兴致不大,打着哈欠不时闭目假寐。

每一位少女入得屏风之后,就有三位公公近前仔细先从五官入手,查看耳,眼,鼻,嘴和整个脸蛋是否端正,也就是有无面相上说的破相,克夫之处,比如天生斜眼,风流眼,眉毛过粗或是过浓,有无断眉或是口鼻过大或是过小,牙齿是否整齐洁白,颧骨过高,下巴过窄统统都不行,反正规矩繁多,张灏也搞不清楚,他也懒得细问,此种学问不学也罢。

看完面相,宦官又仔细观看每位少女颈部是否过短或是过长,后背是否挺直,两肩是否一样高,若有一处不周正即告淘汰,瞧得张灏至此感叹,原来想当个妃子,也不是件什么容易事!

最后每位合格的姑娘,都得走到张灏身前,由司礼监太监李福问话,回答些诸如家世,籍贯,年纪,喜好一类的问题,凡是口齿不清,声音粗厚,带有地方浓重口音,嗓音浑浊或是尖声尖细,回话时词不达意,慌慌张张的都得被立即淘汰。

一直到晚间,又有一千多名落选的少女跟随太监离去,其中绝大部分还是来自民间的女孩子,而官宦人家以上的,早就提前聘请教习妇人训练过自家姑娘,自然能应对如流,心中不慌。

其中也有些故意说错话的,不过往往被宦官一眼瞧出,只不过大家不敢说什么,因为安东侯总是笑眯眯的说声淘汰,明目张胆的作弊行为,喜得很多姑娘上前故意胡说八道。

无可奈何,最后大家只能当做没看见,冷眼旁观一出出闹剧发生,不过还好,总算是渴望富贵的女孩子更多,倒是让各位太监很是抹了把冷汗,要不然,真不知该如何像陛下交差。

第三日,剩下的待选秀女要接受长时间的检查,验查走路是否规矩,就是肩不动,身如柳,举止是否端庄。

还得伸出十指和脱下裤袜,由宦官们仔细检查手指是否细嫩,玉足是否美好,脚趾不能过粗或是指甲盖有病,更不能有脚气一类的疾病。

吃饭时的坐姿,与人交谈时的神态,稍有轻浮急躁者即被淘汰,而这一关因是长时间观察,往往很多好动的女孩子动辄就不合格,而当日承诺暗中相助的一众大家闺秀们,连同张家两位妹妹和张宝钗,都被灏二爷假公济私的统统挥手放行了。

其实往年秀女能走到最后一关的,实际上往往不足三百人的规模,而选宫女留下的则要多得多了,那些淘汰掉的少女,也有自愿选择留下来当个宫人的,人各有志,谁也不能勉强。

连续三日初选,最终只有不足千人留下,而漫长的选秀尚未结束,张灏同样还得留在宫里住宿。

雄鸡报晓,天色刚朦朦亮的时候,女孩们就被叫醒,一个个急忙起床梳洗,因没有丫鬟服侍,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忙忙碌碌,到处都站着稳婆和宫女,挨个观察少女们的一举一动,不时还会大声呵斥几句。

不过比对往年的恶劣态度,今年却要温和的太多了,不远处的张灏环抱双手,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切,因此没人敢当面放肆分毫。

对于自己动手照顾起居,张家两位小姐一样得亲力亲为,并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礼遇,两个小姑娘起先甚至想躲到姑姑那里,却被张灏派人给抓了回来,面对张贵妃一脸不忍的质问,张灏大言不惭的叫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人家姑娘能做得到,我的妹妹必须也要做到。”

说得出做得到,即使姑姑阻拦,张灏仍然固执的命一脸委屈的妹妹回去,而他自己则亲自树立榜样,这几天,一样无人服侍,任何事都是自己打理,倒也让家人无话可说。

等女孩们梳洗完毕,一位稳婆站在院子里,说道:“用膳前说下今日的规矩,不许涂脂抹粉,不许佩戴首饰,谁若敢明知故犯,则要重重打上三十大板,然后撵出宫去游街示众,好了,就这些。”

女孩们纷纷乖巧点头,人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张灏早已提前都告诉了,个个还算是心中有数,等宫人把饭菜端上后,各自回屋吃饭不提。

储秀宫左侧一方院子中,最里头是一排没有窗户的密室,整整十间屋子,此地和入宫净身的所在一样,都是皇宫中非常神秘的地方。

来到此处的女孩们显得有些羞涩紧张,张灏低声安慰几句有些不安的妹妹,这才走到院子里,朝着一位稳婆问道:“都准备好了嘛?”

“回侯爷,您就放心吧,这头一间屋子只不过走个过场而已,不会让姑娘们脱衣的。”稳婆笑容满面的回道。

两人说话声音极低,无人能听清楚对话,张灏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嗯,回头二千两银子自会送到你家去,你们自己分掉吧。”

不理会稳婆脸上掠过一丝喜色,不等对方出言道谢,张灏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很快,女孩们被依次唤进密室中,接受最为屈辱严格的检查。

张宝钗对此一无所知,她只当做后世的体检般看待此事,神色间满不在乎,也未发现自己站的队伍中,和张家两位姑娘截然不同。

密室两侧都有入口,等待的女孩谁也不知道,进去的那些姐妹的结局如何,反正不管是合格还是落选,都要从后门走出。

张宝钗这几年一直锦衣玉食惯了,即使家中最落魄的时候,一样没有饿过肚子,缺少过下人伺候过,这养尊处优之下,早已习惯高人一等的贵族生活。

这三日强忍着和其她女孩同处一室的处境,又被人吆喝来吆喝去,好似性口一样被下溅太监前后检查,早已气得快要疯掉了。好在她承受能力不错,也深知目前不是耍小姐脾气的时候。

每天都有忍受不了的豪门小姐动辄大发脾气,可转眼间就被轰出宫去,张宝钗此刻心中冷笑,越加体会出忍辱负重的重要性,而她天生善于交际,也知晓在这阴森森的皇宫里,人脉是多么重要,没事就结交一些模样出挑的百姓家女孩,或是拿钱四处打点宫人,倒也一时间小有成就,人前人后有的是人笑脸对待。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前后女孩子闲话,即使不耐烦听,张宝钗依然笑盈盈的应付着,看了眼远在一边的张家小姐妹俩,不屑的扭过头来,心想凭你诗云的模样,能走到这一步真是托了你哥哥的照顾,倒是诗函长得眉清目秀,年纪又小,将来或许会长成一位真正的美人吧。

心中早已把和诗函等一众大家闺秀,当成了未来的主要竞争对手,张宝钗胸有成竹的笑笑,她已经是打探清楚了,而目标更是明确无疑,那就是当今的太子或是皇太孙,而丽妃已经承诺,将把她送过去,那按照秀女的身份,自然就有机会与未来的帝王亲近了。

盘算着未来美事,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时辰,却突然被身后的少女用力推了一下,张宝钗一愣,就看见前方早已空无一人,一位稳婆皱眉骂道:“做什么白日梦呢?哦,姑娘请进。”

张宝钗轻蔑笑笑,昂然走向那间黑黝黝的密室,身后稳婆一脸笑容的微微垂首,手里还攥着个金戒指。

一走进屋中,就听后面传来大门紧闭的声音,张宝钗难受的峨眉紧蹙,借着微弱烛光,顺着过道穿过一道角门,就见前面三位稳婆站在一侧,而密不透风的室内中间,只有一张铺着白被单的单人床。

神色疑惑的打量三位神色严肃的稳婆,张宝钗暗暗叫苦,她手上唯有的一只戒指刚刚赏人了,此刻身上只有十两金子,也不知够不够收买她们的。

不敢怠慢,赶紧掏出金子双手奉上,不过她却是料的错了,三位稳婆只不过挤出一丝笑容,其中领头的说道:“多谢贵人赏赐,不过选秀之事事关重大,却是容不得徇私,不然将来不免连累的性命不保。

不慌不忙,张宝钗举止优雅,风姿绰约的微微施礼,轻笑道:“自然不敢求妈妈们徇私舞弊,本姑娘自是晓得规矩。”

“好,一见姑娘气质高雅,就知乃是身份贵重的大家小姐,那老身三人多有得罪了。”稳婆皮笑肉不笑的双手一拍。

“啪!”清脆的巴掌响在密室中回荡,而四周黑漆漆的墙壁,加上幽暗火光,使得这里阴森森的恐怖。

张宝钗心口发紧,急忙问道:“不知该如何检查,为何如此吓人?”

一位稳婆笑了笑,指着大床,命令道:“还请姑娘把衣衫都脱光了,要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

心中大怒,张宝钗愤怒指着对方,叫道:“大胆,你可知道本姑娘乃是未来的贵人,竟敢命令我脱光衣服,岂有此理。”

三位稳婆对于张宝钗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了,其中最年长的稳婆冷笑道:“姑娘要记得,如今你还不过是位没中选的秀女,还想当上嫔妃?呵呵,也不知是狗年马月的事情了。”

“今后能不能活到那一天,都还是未知之数呢,都以为出去就是妃子不成,真是白日做梦。”另一位稳婆笑着数落。

张宝钗只气的浑身哆嗦,其实要她脱光衣服无所谓,但要任人作践却是万万不能,不说她始终当自己乃是未来的皇后,心高气傲。恐怕即使任意一个大家闺秀,也忍受不了在陌生人脱光光从而被羞辱的命运!

“赶紧脱,没工夫陪你耗着,不脱也可以,马上从那边走出去,直接回家吧。”

天晕地转,张宝钗死死盯着三位面目可憎的妇人,心中大怒,心想老娘今日虎落平阳,就先忍了这口恶气,等日后发迹之日,在好生与你们这些下溅的狗东西算算总账。(!)

悉悉索索的脱下衣衫,张宝钗倒也干脆,不愧是有见识的新新少女,一经滑下翠绿宫装之后,其它衣物很快跟着脱下,动作间绝无半点拖泥带水。

三位稳婆不免彼此惊异对视,无不对这位看起来姿容艳丽的豪门小姐,如此果断和豪放大感吃惊。

这进来的黄花闺女,极少有脱个衣服都这么痛快的,几乎算是罕见了,三位稳婆做这差事人人都差不多二十多年了,可谓是阅人无数,就算是在主动的姑娘,当着陌生女人面前,人人都要扭扭捏捏一番不可。

毕竟都是些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几何时见过这阵仗?好些的强装镇定,但眼神慌张身子颤抖可是瞒不过人的,胆小些的更是当场大哭,几乎大多都会委屈的流下眼泪,毕竟连父母都不能看见的清白身子,就这么被人肆无忌惮的盯着,里里外外都瞧个遍,恐怕哪位冰清玉洁的姑娘心里也不会好受。

也有那曾经偷过人的,或是天性放荡风流的,但此时此刻,装也得装出处子娇羞的模样来,基本上,最后一件肚兜和濡裤,百分百得是最后被稳婆上前强行扒掉。

而这位倒好,就是起先说了几句,紧接着就痛快的不像话了,一件件飞快脱光了不说,也不害羞的护着紧要部位,乔模乔样的神态轻松,真是令人好受诧异!

自怨自怜,张宝钗兀自不知她险些因此而被落选,如她这种一个照面就行云流水般褪去全身衣物的豪放女人,往往会被误解为天生狐媚,自甘下溅的。

就算是历朝历代,除非是被帝王亲自看上,下面人几乎容不得将来或许能秽乱宫廷的存在,更别说宫里规矩繁多的明初了,即使每位看似端庄贤惠的嫔妃,今后在床底之间,都要使尽无数手段邀宠于帝王,不过那也是上了龙床之后的事儿了。

起码少女时代表面上都得学会伪装自己,要懂得如何端庄自守,如何规规矩矩,讲究的就是笑不露齿,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异常矜持,绝不能行为上放荡分毫的,不然一个行止不规矩,勾引贵人的罪名被扣上,往往就会因此丧命。

何况这里都是一辈子未亲近过男人的稳婆们,恐怕其心里多少有些扭曲,性格古板,最是见不得放荡姑娘的。

不过天可见怜,好在那十两金子起了大作用,三位稳婆当下并未说什么,只是神色狐疑的盯着少女那娇嫩白皙的身子瞧,似乎要从中找出张宝钗勾引男人的证据似地。

盯着如碗状般大小正好,颜色新鲜,粉嫩傲然,颤颤点点的胸脯,三位稳婆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已经看出这位豪放小姐应该是未被男人亲近过的,不然那两颗小樱桃就会颜色多少有些暗淡,胸部稍显太大而且软绵绵的好似棉花,绝不可能软中带硬,极有弹性。

稳婆浸yin此种特殊技能多年,自有其高明眼力,也有一些宫廷里世代传承的秘技,大凡稚嫩少女和见识过风月的,不管是从身段上还是其神态上,都能找出一些不同出来,好在张宝钗确实是未经人事的,倒也不怕被人仔细打量。

“去床上躺着,岔开双腿。”一位稳婆沉声喝道,这先见为主,似乎把宝钗姑娘当成了yin妇看待。

“哼!”轻轻一声冷哼,张宝钗心知此刻不能得罪她们,这命运操于人手的滋味,委实有些惊心动魄。

即使此刻已是初夏,但身处密室之中,又被人恶狠狠的瞧着,张宝钗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整个人大感不自在,但少女自有其傲气,先是顾盼自怜的低头看了眼曲线玲珑的身体,望着那对挺拔双胸,真是可以用羊脂白玉来形容,这也是张宝钗最得意的地方。

接着昂首扭身走至床边,先是厌恶的看了眼曾被其她少女用过的床单,突然张宝钗好似见了鬼似地,指着上面点点落红,叫道:“这是什么?哎呀,真是恶心死人了,赶紧给本小姐换上一床新的来。”

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张宝钗神色恐惧的睁大美目,惊叫道:“难道是你们想要趁机作恶,要坏了本小姐的身子吗?”

三位稳婆顿时相对无语,那年纪大的婆子笑骂道:“你一个看似冰清玉洁的大姑娘家,恁的没羞没臊,那是前面姑娘这几日身子见了喜,自然把红溅到了被单上,罢了,罢了,给她换上一床新的。”

迅速朝后面一跳,张宝钗急忙厌恶的躲到一边,三位稳婆大感无可奈何,正所谓会叫的鸟儿有食吃,被这位行事与众不同的姑娘家,这一连串出人意料的意外举动一闹,还真被宝钗姑娘占了便宜,不然一个老老实实的姑娘家,谁还能放在眼里?自然得一切将就了。

又气又无奈的换上新的被单,一位稳婆悻悻的指着木床,道:“行了,赶紧躺下吧,今日这么多差事,可没工夫与你墨迹。”

笑嘻嘻的点点头,这么长时间的光着身子,张宝钗最后一点羞涩也消失无踪,当下二话不说,直接上了床躺下,也不用人家再嘱咐,双腿一开,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摆出任何一位姑娘,恐怕都会自觉羞死人的造型出来,那双白生生的圆润大腿,最里面那一片黝黑芳草顷刻间暴露在外人眼前,粉红色的嫩肉可谓真的是娇艳欲滴。

三位稳婆各自站好,两位站在床的两侧,一位站在张宝钗的脚下方,年长稳婆扫了眼宝钗姑娘那水草茂盛的地方,数落道:“果然是个天生最需要男人的,你们俩瞧瞧,这毛发黑乌乌的一大片,都快连到屁股上了。”

“呵呵,还真是个狐媚子,不过比那前头的白虎勉强算是强一些,那白虎可是万万不能留在宫里的。”

“将来指定是个最会勾引男人的,哼!估计身子虚弱的爷们,都得死在她肚皮上不可呢。“

面对人家轮番取笑,少女俏脸大红,张宝钗气的银牙一咬,不甘示弱的道:“你们懂什么,这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自然长成的生理现象,与那个什么生理需求旺盛有何关系?再说了,白虎女人又怎地了?不过都是愚昧百姓间以讹传讹罢了。”

也知道与她们讲不清楚,张宝钗说完后干脆双眼一闭,心说就任凭人你们折腾吧,反正只是三个老婆子而已,难道还能把本小姐吃了不成?

但她心里还是藏着心眼,闭着眼看似正常,实则全神贯注的留意下身变化,万一对方想趁机坏了自己最珍贵的那层保护膜,那就得马上跳起来与她们拼命了。

三位稳婆听的新鲜,她们一辈子摆弄少女身子,早就自诩见多识广,那是什么不懂?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识过?本想好生数落这伶牙俐齿的姑娘一顿不可,不过一想到这丫头处处与众不同,倒是不好继续得罪她了,万一人家将来真的成了贵人,那今日岂不是自种祸患?

当下三人不发一言,一个上前双手一探,摸在少女光滑而冰冷滑腻的身子上,惹得宝钗姑娘顿时激灵灵的打个冷战儿,这从未被男人碰触过的下意识反应,到让三位稳婆心中升起一丝好感来。

其实也是张宝钗幸运,按理说她这番怪异举动早就该被人撵出去了,幸好今次主事之人乃是张灏,稳婆早就被严令不得怠慢任何一位姑娘,每位必须检查到位的同时,还得善待任何一人。

正所谓世事往往不经意间阴差阳错,事实上真是大家都料错了,张灏的本意是严格把关,能多淘汰一个就多淘汰一个,或许会因此阻止一些少女的富贵前程,但张灏毕竟不是女人,身份地位性别都不同,自然是以他的理解为主,也是出自一番好意,怎么说都是情有可原的。

却没想到严格倒是严格了,但也因此被少数人凭空逃过一劫,就如眼前的张宝钗或是言语不投机的其她姑娘,本该得罪人而被轰出去,今次却硬生生的没人敢惹事,真是令人可笑可叹。

稳婆们自古来手里就握着秀女晋升的生死大权,那是自觉高人一等,被人奉承惯了的,凡是有口出威胁的或是神色间深为不满的,为了今后不被报复,那绝不能让你合格了,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更别说你一个大活人了,随便都能找出你身体上哪怕是最细小的缺陷出来,老话说的好,人无完人嘛!

今次却在灏二爷的压迫下,只得乖乖的选择息事宁人,稳婆们大多强忍着一口气,也不敢在继续得罪下去,各个密室里都反复上演着同一段戏码。

就见一位稳婆双手从张宝钗头脸开始,一点点细心抚摸,还把头凑近仔细端详,也是赶巧,这位婆子早上吃的韭菜卷大饼,满口都是熏死人的怪味,熏的宝钗姑娘两眼翻白,好悬被背过气去。

检查肌肤纹理,查看有无皮肤病一类的,最重要的就是讲究个肌肤如绸缎般光滑,身上必须白玉无瑕,不能有任何疤痕,凡是任何地方带有角质层般的痕迹,或是毛细孔粗糙过大,汗毛过浓过多的都不行,当然,下面倒是可以马马虎虎,只要是处子就好。

这里面的道道其实很简单,房事需求旺盛不见得就是坏事,毕竟是要伺候帝王或是贵人的,比起性子天生冷淡的,热情似火的自然要好太多了。

而双胸必须是圆滚滚的造型美观,也就是俗话说的小巧精致,凡是形状古古怪怪的,太大太小的那都不允许,年纪小的女孩子可以适当放宽要求,因为将来还是会长大的。

此点对于女人家很重要,尤其是对于秀女来说,毕竟就算不是将来伺候帝王,也得是要伺候一干天潢贵胄的,万一吓得哪位贵人个好歹来,那可不是说笑的小事。

另外就是皮肤必须光滑细嫩,因将来一旦男女互相间紧贴着,一旦女方因为皮肤粗糙把贵人拉伤了那可怎么得了?呵呵!最后一句纯属玩笑话,各位看官笑笑完事,不必当真。

一位婆子仔细检查肌肤,另一位婆子则把张宝钗的胳膊举过头顶,把头紧贴下来,使劲用鼻子嗅来嗅去,闻闻腋下是否有无狐臭,而最后那位稳婆自然是双手扒开下身,查看那层保护膜是否健在了。

反正折腾半天,又吩咐张宝钗翻过身子,三人详细检查少女背后的肌肤,好半响才满意的宣布合格。

其它屋子里的检查基本一模一样,唯有一间密室只是走个过场,五十多名大家闺秀连外罩的纱衣都未脱下,就被宣布全都合格了。

这最后一关看似简单,实则不然,为什么古时大家闺秀成天被养在家中,连去个花园中散步,都得被丫鬟小心搀扶着,而从小更是被严厉约束,一举一动都得规规矩矩,丝毫不允许任意放纵,为什么学武的女人地位下溅,被世人深为看不起,这玄机就在这里。

古时对于美女的要求很高,按现代人的标准来说,几乎都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了,不消说琴棋书画都得精通,起码也得言谈举止都得做到最好,而身子的精心保养又是重中之重,任你长大再漂亮,一旦床榻之上被发现皮肤粗糙,带有伤痕,那你就算不上什么真正的绝色美人。

美人如玉,温泉滑水洗凝脂,就是指的肌肤完美无瑕,就是现代也一样,皮肤不好的,连夏天穿的清凉些都不敢,这一点上,古今的男人看法上几乎都差不多。

而练武的女人不用多说,凡是身上带有一点伤疤,那整个人就要落入下品,还不说什么侠女在古时本就是下溅的代名词,真指望什么绝色侠女,武艺高超的娶回家,还是个身段无可挑剔的,可能吗?您也不仔细想想,武艺练得那么好,起码得十几年的苦功吧?什么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乖乖隆个咚,那身上还不全是伤疤呀?

现代少女谁小时候没摔过交?磕破过膝盖,谁身上没有些小疤痕?就算是扎预防针,那胳膊上都得留下些痕迹。

那很遗憾的告诉各位连身体都一同穿越的姑娘们,要是民间嫁人一切好说,顶多被误会成身份不好,乃是一个做惯粗活的粗使丫头,或是家中属于不讲究的门第,被人污垢不善待闺女而已。

而一心想着嫁入豪门的,那就得受大委屈了,因为身上有莫名其妙的疤痕,遇到丈夫挑剔的,往往从此不受待见,被从此冷落那也是情理之中了,就算是你有手段,哄得丈夫只爱你一个,但是得知你身上有了缺陷,从此后心里也总有一个小疙瘩,别指望着古时豪门家的少爷通情达理,现代男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人家古人不知情啊!

虽说凡事无绝对,但起码比大多数皮肤毫无一点瑕疵的女人来说,先天上就输了一筹,更别说进宫当个嫔妃了,恐怕正常渠道下,想要晋级无疑于痴人做梦。

就算是你奇遇连连,可要本身不是出生于现代豪门之家,天天做美容护肤或是天生皮肤姣好的,就那么一身伤痕累累的偶遇帝王,那各位看官可以想见,那洞房花烛之夜,会遇到什么样的尴尬情况?一位身经百战,阅女无数的男人,能否就此被穿越女深深迷恋上,恐怕谁也不知最终结局了。

闲话少说,幸好本次参加选秀的姑娘家,很多都是出身大户的,身体保养的都非常不错,而容貌只要清秀足已,就算因此,最终也只有五百名姑娘中选,这检查规矩之严格,由此可见一般。

而真正可称得上秀女的五百位美貌姑娘,您要是认为今后就可以高枕无忧的话,那可就真是大错特错了。

其实这选秀过程只不过刚刚走完第一步而已,她们还要在储秀宫呆上两个月,期间会有人暗中仔细观察,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日常言行都会被详细记录在案,期间还会送进各个嫔妃的寝宫中当上几天的侍女,供贵人们评判。

最后根据其平日性格举止,为人是否聪慧愚笨,各人喜好,模样特点,身材情况,集中综合评判一下,最终方能有五十位‘色艺夺人,聪慧压众,仪态端庄,秀外慧中’的佼佼者,最终被封为最低等的妃子,而其她人则只能沦落为宫女或是女官了。

不提落选的女孩被送出宫去,此时秀女们站在储秀宫的广场上,等待着被重新安排住处,而此时她们的身份则焕然一新,成了皇宫里地位微妙的贵人。

成了贵人,则就有宫女们贴身伺候,一应日常供奉都完全上了一个台阶,而未来的两个月的时间里,就要在这里过上整个人生中,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了。

看似无忧无虑,实则九十天的时间里,可谓是步步杀机,因为最终只有五十位少女能许配出去,或许数量还能多一些,毕竟此次选秀的目的罕见。

但五百人之中,最终还是得有一多半的女孩子们,从今日大家地位平等的秀女身份,演变成沦为昔日姐妹们的奴仆身份,不但要忍受屈辱,就连性命都操于人手,这巨大的心理落差,委实残酷无情。

张灏默默站在石阶上,突然指着五十多位大家闺秀,骂道:“你们这些女孩互相间嘀嘀咕咕的做什么,不成体统,混账,都给我统统取消秀女资格,来人,把她们都给本侯爷全部撵出宫去。”(!)

无数道复杂神色盯着被宦官押着出去的女孩们,人人都清楚,那五十名姑娘可都是真正的豪门大家闺秀!

太监李福急忙凑到张灏身边,低声道:“侯爷,您要三思啊!她们一出了宫门,您可就立时得罪一半京城勋贵了!”

神色淡然,张灏凝视着远去的身影,一言不发的纹丝不动。阳光照下,整个人宛如一尊玉像。

李福急了,又叫道:“侯爷,你就不怕因此触怒陛下,惹祸上身,牵连自家亲人了吗?”

沉默依旧,张灏看都不看急的跳脚的李福,目光深邃的望着那些渐渐远去的倩影。

剩下的秀女,二百多位公公,一百多位稳婆本就吃惊的看着这一幕,但下一刻,所有人既震惊又瞬间明白过来,整个广场顷刻间变得寂静无声。

只见原本已经消失不见的姑娘们,突然冲开押送她们的公公,五十多人跌跌撞撞的跑回院子口,遥望着石阶上的少年,神色充满感激。

盈盈下跪,姑娘们早已是泪流满面,哭泣无声的跪倒在地上,遥遥对着那挺直如山的恩人,一丝不苟的郑重磕头。

一力担之,在不伤害任何一位姑娘的清白名声前提下,张灏硬是用得罪各大豪门贵族的简单方式,用将会遭到无数人诋毁指责的境地于不顾,言行如一的实践了当日一诺。

远处,一位姿容绝世的少女偶尔经过储秀宫门前,亲眼目睹这一惊人场面,芳心震动,遥望着那愚不可及的少年,深深叹了口气:“你竟然真要作此蠢事,兄长,你才是晴筠见过的,真正的英雄豪杰呀!”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诸位珍重!”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恩人珍重!”

姑娘们又哭又笑的喃喃自语,一直跪了好半响,这才最终起身依依离去,而张灏却突然指着一众呆若木鸡的女孩子们,沉声道:“还有谁要走的,今日我张灏索性好人做到底,允许你们马上离去。”

秀女们全都呆滞了,看着远处那位疯了似的少年侯爷,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

一个跪下,二个跪下,最终只有八十多位秀女泪眼婆娑的磕头离去,她们今生今世都无法忘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如此与众不同的少年郎,一个敢为女儿家逆天改命,一个敢于置自己于死地也要成全她人的傻瓜,一个可爱又可敬的大傻瓜!

李福至此再也忍受不住,冷哼道:“侯爷,您私下放纵秀女离宫,已经是触犯了律法,此乃大逆不道的死罪,还请跟咱家去乾清宫面圣吧!”

无动于衷,张灏轻松笑道:“滚,老子做什么关你何事?”

“你!”李福大怒,朝着身后的公公们一挥手,铁青着脸叫道:“快去把那些秀女都给接回来,安东侯竟敢在皇宫里徇私枉纵,已然是触犯皇家规矩,按例当获罪九族的,把他绑上。”

没法不急,这秀女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被放出去,不但安东侯要获死罪,就是咱们这些人哪一个又能活命?

初时都被张灏的惊人举动吓得呆了,此时一个个如梦方醒,纷纷气急败坏的就要四下行动,更有几个吓得脸色苍白,就要上前抓人。

“都给我滚!”张灏皱眉看着他们的慌张举动,笑道:“放她们离去,早在多日前就已经得陛下恩准,至于要被亲戚们见怪,那本侯爷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京城谁人不知,我张灏乃是天生的护花使者,哈哈!”

大笑离去,丢下一个个重重松了口气的人们,在大家哭笑不得的目光注视下,昂然朝乾清宫而去。

躲在角落里的秦晴筠神色复杂的望着少年远去,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轻笑道:“呸,原来早就事先安排好了先手,刚才还真以为你是个大英雄呢,哼!”

话虽埋怨,但神色间却满是欣赏,秦晴筠一直望着少年消失不见,这才收拾心情,转身朝着贵妃的寝宫走去。

而李福不放心,一直跟在安东侯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乾清宫,眼睁睁看见张灏径直进了宫殿内,还是不放心的等在外面。

乾清宫内,亭亭玉立的芳宁公主,一边敲打着朱棣的肩头,一边调皮的朝走进来的张灏使个眼色。

而御书案一侧,却是坐着肥胖的太子朱高炽和太子妃张氏,两人同时含笑朝张灏点头示意。

皇帝朱棣则意味深长的盯着张灏,冷笑道:“张侯爷真是好大的手笔啊!自己收买了那么多大家闺秀的感激,好人都被你一个人统统做了遍,现在又不动声色的搬来太子夫妇和芳宁公主,怎么,你这是怕朕食言不成?”

张灏先是上前大礼参拜,接着答非所问的道:“皇伯伯,这殉葬制度如此惨无人道,为何不取消呢?”

朱棣一怔,他自是不在乎张灏到处收买人心,反正这小子成天到晚只关注于一些女人的所谓终身幸福,而真正对于自身未来大有好处的权势方面,却毫无一丝作为,倒是令人放心。

“承继前朝,又是祖制,岂能轻言废弃,你自己说是为了什么?”朱棣因身边都是亲人,说话间也未拐弯抹角,而他的注意力,却是集中在一边的儿子朱高炽身上。

“回陛下,我朝定鼎天下,为了防止外戚专权,祸乱朝纲,这才借鉴前朝蒙古人愚昧残忍的祭祀方式,也为预防各地王爷因故去后,从而留下的妻妾和后代有染,至于其他原因,小臣则不知了,可毕竟预防方法有无数种,却为何要偏偏选此种最是残暴的方式呢?”

朱棣本性就有极端残忍的一面,看了眼露出不忍神色的太子夫妇,冷笑道:“帝王驾崩,嫔妃们就该为一国之君而去殉葬,要不然,也是了无生趣的过后半生,历朝历代,不是出家就是呆在冷宫里了此残生,还不如一死百了呢。”

眉头微皱,张灏正色道:“不然,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一个人呢,如今整个皇族都用殉葬制度,实在是有违天和,臣要骂一个人,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听的莫名其妙,而太子夫妇惊讶对视,都想不出张灏要骂谁,难道他想辱骂先皇?

朱棣心火只冒,吓得一直偷看他脸色的芳宁公主,急忙在身后朝张灏挥手,一见情郎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气的跺脚。

“准!”

面对皇帝恶狠狠的目光,张灏神色轻松的朗声道:“小臣要骂的,乃是你的侄子朱允炆,骂他表面上崇尚仁义,实则心狠手毒,想我太祖驱逐鞑子,还我汉家锦绣河山,岂能在身后事上仿照异族,侄儿一直为此百思不得其解。”

“哈哈!还是你小子目光如炬,好!”朱棣昂头大笑,其实这殉葬制度确实是承袭前朝,而明朝立国后,稀里糊涂的就跟着有样学样,毕竟是蒙古皇族流行百年的风俗,老百姓或多或少也习惯了。

当然,其中有朱元璋为了防止外戚借助宫里嫔妃而作恶,预先作出的手段,或是帝王死后总归得有人跟着去伺候,反正明初人命贱如狗,区区几十个女人的小命,谁又会放在心里?

张灏今日敢如此大胆直谏,也是摸准了这惨无人道的殉葬制度,与朱棣本就绝无半点干系,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想必皇帝也不会在乎此事,反而把太祖驾崩后,当时所有参与处理朱元璋后事的皇族和大臣于无视,把个屎盆子,全都扣在了建文皇帝头上,其实朱允炆也非无辜,谁让他那时身为帝国储君,本就是最终下令处死嫔妃的罪魁祸首。

张灏一直对于当年姐姐险些嫁给太子一事心有余悸,而殉葬制度是与他无关,但是眼睁睁看着活人被处死,他自问做不到无动于衷,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就和今日一肩承担那些姑娘的承诺一样,该由自己建言的事,就绝会不选择袖手旁观。

污蔑建文皇帝,朱棣自然喜欢,而他对于此种殉葬制度基本也无所谓,为何?一来作为马上皇帝早已见惯生死,人都死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二来就是最心爱的徐皇后已经葬在了北京,将来是要和他紧挨着的,而其她受宠的王贵妃或是贤妃,一样可以死后安葬在帝王陵墓里,对于其她嫔妃,以朱棣这些年房事不举的凄惨模样,估计死后也不愿意见到她们。

有意为难张灏,或是此种制度牵连甚大,作为皇帝也不能马上作出决定,朱棣抬手摸着宝贝女儿的小手,心情舒畅的笑道:“她们娘们感同身受,都不喜欢此事,情有可原,呵呵!嗯,高炽,你如何看待此事?说来听听。”

张灏含笑转而看向一向以仁义著称的太子殿下,两人一直私下里交往频繁,关系莫逆,太子夫妇最艰难的这七年中,都是张灏在暗中相助,包括金钱等各个方面,尤其在亲自出手圈禁两位亲王一事上,算是立下了首功。

原本以为朱高炽会赞同,但却万万没想到,这位历史上有名的仁义帝王,只是淡淡的道:“此乃祖制,儿臣不敢妄言,一切听从父王决断。”

谁也没想到朱高炽会如此说,这太子一直待人和善,被无数文臣视为最是仁义的殿下,可谓是深得众望,竟然只是冷冰冰说了句儿臣不敢妄言,而大家观他表情,毫无一丝变化,分明是根本不把此事记挂在心上的态度。

深深的看了眼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的朱高炽,张灏只觉得浑身冰凉,暗道真不愧最无情是帝王家,朱棣死后,这位仁义善良的太子殿下,一样没去阻止殉葬制度,二十多年来被父亲残酷压迫,难道已经养成他冷血硬如铁石的性格吗?

心中深感失望,张灏绝不会以古时人人视女人命贱如纸,这理所当然的借口来为朱高炽辩解,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会天生无情无义?只能说,他确实是永远也无法理解一些人的观点看法。

古往今来,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恐怕永远是那些天生就高高在上的人物,而你朱高炽,不愧是在帝王之家出生的,身边人的死活,估计没有几个能放在你心上吧?

“哼!果然是一介腐儒,没有半点担当。”朱棣一声冷哼,又是习惯性的奚落一下长子,不过皇帝心中一样不把那些女人的小命当回事。

只有立在皇帝身后的芳宁公主,还有坐在太子身边的太子妃张氏,二女脸上同时闪过一丝失望,尤其是张氏,不知为何,心里一阵空荡荡的难受。

不过男人说话绝没有女人插话的地方,何况又是堂堂帝王家里,朱棣也未留意她们的神色变化,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还得询问下朝中大臣的意见为好。”

张灏心中不屑,那些大臣不问可知,这帝王家事与他们何干?谁还会多管闲事的站出来反对,历史上明明是英宗自小受到过殉葬的阴影,他本人又经历过土木堡之变的人质痛楚,为了保护心爱女人,这才下旨废除的。

“陛下,那就请您下旨,今后所有勋贵大臣去世,家中小妾们一体殉葬吧。”

大家一愣,紧接着就为张灏这孩子般异想天开的主意,惹得哈哈大笑,不过众人也不得不承认,此种釜底抽薪的阴狠计策,恐怕一经提出,就会激怒所有大臣吧?

难得设身处地的站在臣子角度设想问题,朱棣一时间有些动容,暗想这殉葬制度恐怕真会引来后世人的谩骂和诋毁啊!委实有些过于惨无人道了。

对于殉葬几十个嫔妃宫女,朱棣压根就不会在乎,恐怕就是因此而杀死几十万人,他一样会视而不见,但这名声却最是能触动皇帝的软肋,想这位永乐帝王一生励精图治,做下如此多空前绝口的大事,为了不就是一个流芳百世的千古好名声吗?

张灏一眼看见皇帝神色间有些犹豫,暗叫机会来了,急忙朗声道:

“陛下,建文皇帝多行不义,登基之后,大肆残害皇族骨肉,口口声声说以仁义治理天下,身边聚集了一大批表面大义凛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文人为其献计献策,其种种罪状数不胜数,我皇身为太祖皇帝最器重的皇长子,登基为帝天经地义,如今天下百姓谁不衷心拥戴吾皇?还请陛下立即下旨否决建文逆子实行的殉葬仪式,以此来诏告天下,体现吾皇的一片爱民之心,陛下,连您身边最亲近的女人都不解救的话,那还怎能祈求天下万民来体会陛下的一片爱民之心呀!”(!)

清明何处不生烟,郊外微风挂纸钱。

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

海棠枝上绵莺语,杨柳堤边醉客眠。

红fen佳人争画板,彩绳摇曳学飞仙。

匆匆一年弹指即过,几乎眨眼间又到了清明节。

英国公府依旧,依然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门,而随着英国公张辅回返京城,卸下多年军权,转任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兼提调京城兵事,此番变动对于声望如日中天的张家来说,几乎不受任何影响。

看似兵权被夺,实则大将军张辅回京入主朝堂机要,整日都陪伴帝王左右,不管永乐皇帝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张辅的身影,君臣相处之亲密,令满朝文武无不为之侧目,至此人人心中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最受帝王信任的臣子。

而作为一门双贵的另一人,张辅之子张灏则一年来要低调的多,据传其见了父亲就像老鼠见了猫似地,动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训斥的狗血淋头,又被老爹勒令闭门思过,身上挂着的指挥使几近于无,从不曾管过一天实务,只不过吃着一份俸禄而已。

三公和三孤的虚职都被永乐帝王取消,而殉葬制度却并未明令禁止,只不过皇帝行旨天下,可由各地王族自行选择,开篇就提到上天有好生之德,帝王心意不问可知,并多次提到要善待妻妾,此举倒也引起各地读书人的大力赞扬。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就算禁止殉葬仪式,对于这时代的女人来说,其最终的命运一样难堪,只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总算是有了一丝曙光。

张灏一连串敢为女人仗义执言的佳话,至此被传诵天下,被无数女人衷心感激,不过也因此遭到无数男人的不屑嘲讽,也算是毁誉参半,不过大抵因此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

感受最直观的,就属双狮子街了,开业之初就成了京城豪门贵妇的心中圣地,而一年来的豪门嫁女,要是嫁妆不采购出自女人街的话,那绝对会被闺中姐妹嘲笑不耻。

这股流行风暴自上而下,转眼间就传遍整个京城附近,就算是远在外地的大户人家,都会派人赶到京城女人街采购商品,被无数少女视为守护人的安东侯张灏,在女人心中声望一时无两。

英国公府,后门。

一如既往,巷子口的墙根底下,聚集着一批贩卖小物件的货郎,而往年的那群孩子,今年却消失不见,只剩下十几个三四岁的娃子,而大一点的,都进了族学中去读书了。

一位美妇扭身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三人站在石阶上闲话,晒着日头,风姿绰约的美妇手里捏着一具团扇,上面绘着仕女游春图,风情万种的俏模样,看的附近男人眼神发直。

那美妇正是周氏,今日闲的无聊,就带着丫鬟出来瞧热闹,如今虽说已经是灏二爷的女人了,但能自由自在的随意出入府门,自是比整日呆在园子里要舒服得多了。

人贵知足,周氏寡妇之身,也没期望着改嫁,很满足目前的体面生活,以张家的赫赫权势,人前人后的谁敢搬弄是非?巴结都来不及呢。

正巧此时有一位年轻货郎挑着担子路过门口,那担子边上挂着一面铜镜,不时被阳光反射,亮闪闪的非常显眼。

周氏笑吟吟的扇着风,忽然指着他,叫道:“喂,你留住别走,与我磨磨镜子。”

那货郎赶紧放下担子,先唱了一个肥喏,这才点头哈腰的回道:“这位奶奶,俺不会磨镜子,卖的是金银翠花,珠子首饰。”

“咦!那更好,打开让咱们瞧瞧。”

一听是卖首饰的,周氏和两个丫鬟立刻都来了兴趣,这女人自古爱俏,对于金银之物谁不见猎心喜,周氏看那货郎倒是长得斯文白净,神色也老实恭敬,心中升起一丝好感,当下带着丫鬟走下石阶。

年轻货郎显得很高兴,马上把担子上的绳子解开,又用一把铜钥匙打开锁头,掀开箱子,从里面托出一木盘,里面放置着几件首饰,都是金银镶嵌的小巧玩意,打造的十分精巧。

周氏上前仔细一瞧,见之心喜,好奇的问道:“这都是出自你的手艺不成?倒是难得。”

“回奶奶,都是出自小人的手艺,技艺粗糙,还请各位贵人莫笑。”

两个丫鬟也赞叹不止,一人拾起一根银钗,拿在面前观看把玩,却没想,那货郎说道:“各位奶奶,这做金银生活的可不能在外面叫卖,要是真想看的话,能否进院子里去。”

“对,赶紧把钗子放回去,没的被贼人惦记上,偷了小兄弟的货物。”周氏反应极快,马上想起这里面的行规,忙不迭的吩咐丫鬟。

恋恋不舍的把银钗还给货郎,等收拾完毕,四人一起进了后门,一位丫鬟还不忘回头吩咐道:“把门户看紧了,别成天只顾着吃。”

下面磕着瓜子的四个婆子立马答应一声,笑着拍拍手掌,站起身来,其中一个穿着绿花袄的婆子嘟哝道:“二爷和姑娘们早晨才出的门,这还没到午时呢,急什么。”

另一位婆子一愣,问道:“几时出的门,我怎么不知道?”

先前那婆子抬头望望门里,见周氏领着货郎已经转过照壁,这才放心的笑道:“四更天的时候出去的,说是要到城外上坟呢。”

“上坟?”婆子又是一愣,急忙问道:“这可稀奇了,咱家几时清明节上过坟的?”

那穿着绿花袄的婆子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正月里林二爷的原配毙了嘛,那夫人与二爷和几位姑娘往日交好,今日就特意去祭拜一下,唉!真是可惜了,听说那夫人可是一等一的大才女呢。”

“原来是她。”婆子闻言唏嘘不已,而另二位婆子一同走了过来,其中一位长着马脸的婆子,不屑的道:“才女又如何,嫁了人又不能当饭吃?听说是被林二爷活生生气死的,好像是见不得丈夫左拥右抱,没成亲时就养了一屋子的丫头,据传还和几个书童不三不四的,真是红颜薄命呀!”

“也是她心眼小,如今除了咱们二爷从不喜欢这道道,身边连个书童都没有之外,家里的少爷又有几个不押戏相公的?二老爷那么大岁数,还养了四五个呢,时下风气如此,很多事就得当做没看见的好,”

“嗯,这倒是听说过,不过那夫人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前日还听他家的下人说过,一嫁过去就不适应房事,惹得林二爷几天都老大不痛快,夫妻俩从此就互相冷对,女人不能伺候爷们,说不得早晚都要郁郁寡欢身亡,唉,也不是没来由的根子呀!”

不提四个婆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着左邻右舍的八卦传闻,周氏领着到处东张西望,一脸震惊的货郎走进一方院子里。

一见来了个年轻货郎,院子里的妇人婆子,立马好奇的围了上来,当听说是卖首饰的,越发的兴致高涨,纷纷七嘴八舌的催促货郎打开箱子。

张家的下人月钱丰厚,自是人人手中不缺钱,周氏笑吟吟看着,也不禁有些心动,不过她看不上那些个金银首饰,问道:“不是有珠翠吗,拿出来瞧瞧。”

“唉。”货郎笑嘻嘻的答应,还不忘口角伶俐的应付别人,神色间毫无一丝拘谨,瞧得周氏心中暗叫奇怪,不过一想到对方虽然年纪轻轻,但也是走街串巷惯了的,想必见识过豪门大户的气派,当下心中也不以为意。

接过货郎从另一具箱子里取出的漆盒,周氏兴致勃勃的打开,一见里面都是些大翠盘花,花鸟虫一类的花色,还有些零碎玩意,珠子和丝网镶嵌的手艺端的不错,可谓是翠翘满冠,严丝合缝,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珠子明显都是些劣等货,珠翠的数量也不过区区四五件。

周氏抬头看着货郎熟练的报上价格,家人们也非常痛快,稍微还还价就慨然买下首饰,一来首饰大多是些假货,并不值几个钱。二来就是做工确实精细,花色样式也好看,实在是惹人喜欢,平日佩戴着玩也不怕丢了心疼。

有意让年轻人多赚几个钱,周氏笑吟吟的拾起一件百鸟翠峰,一件柳条穿金鱼儿,又捡起一件珠网头兜子,问道:“这三个卖多少?”

货郎飞快过目,笑道:“回奶奶,一共一两六钱银子,您照顾小的生意,就要一两二钱好了。”

“呦,好会做生意的小郎君,呵呵,我也不占你的便宜,算一两五钱好了,这马上就到中午了,小翠,留人家吃完饭再走。”

说完周氏把手中的珠翠交给另一位丫鬟,笑着转身离去,喜得身后年轻货郎连声道谢,瞧得家人嬉笑,这年代对于走街串巷的小贩,一般上门耽误久了,几乎都会留人用过饭再走,古时好客之风,远不是后世可比的。

不用小翠张嘴,这后门的一方霸主都发话了,那还有谁怠慢,院子里最有体面的管事李妈妈扭身上前,笑道:“一会收拾完你就跟着我走,妈妈带你去吃饭。”

“唉,多谢各位姑姑婶婶,各位姐姐。”货郎笑嘻嘻的挨个道谢,他长得白净讨喜,马上换来一阵善意哄笑。

众人又挑挑拣拣,好半响,各人方满意四散而去,而小翠早已把银钱交给货郎,和另一个丫鬟一同离去。

货郎心满意足的收拾完毕,挑着担子跟在李妈妈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转过一道仪门,走至隔壁一间院子里,货郎边走边抬眼左右打量,但见院子不大,收拾的甚为整洁漂亮,路面都是用的各色鹅卵石铺就,甚至还修了小花圃和蔓藤搭着的茶蘼架,一侧栽种了十几颗果树,就连水井都用的竹架遮盖,竟然还有一架崭新的秋千,瞧得货郎心中火热,暗暗乍舌这国公家的泼天富贵,连个下人的院子都如此气派。

李管事领着他走进一间厢房,屋里同样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套八成新的红木家具,各式瓷器花瓶等小物件摆放各处,雪白墙面上悬挂着几幅字画。

“你先坐下歇歇脚,妈妈这就给你张罗吃食,稍微等会儿,呵呵。”

李管事年纪四十岁左右,似乎很喜欢这位年轻后生,神色显得很客气亲切,这张家贵为国公府,下人一样养尊处优的习惯了,对于外人虽不免自觉高人一等,但世家气度自是不凡,人人都懂得礼貌,何况面前站着的,还是位长相俊俏的年轻人。

“妈妈自去,真是多谢贵府一番招待。”货郎放下担子,不紧不慢的双手抱拳,举止间斯文客气。

李妈妈一怔,下意思的瞅了眼对方,心想这后生谈吐不凡,不像是个穷人家出身的,不过或许是家里落魄的吧。

观对方眉清目秀,或许还是位落难公子呢,李妈妈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同情,越发高看对方一眼,原本打算就此离去,命人送来一顿饭菜吃完后,就把人给打发走,但此时却改变了心意,朝着外面喊道:“莲儿,沏壶茶送来。”

“唉!”一位女孩子的稚嫩声音传来,李妈妈笑着请货郎在八仙桌前坐下,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起来。

很快,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端着茶具走来,小丫头模样长得很秀气,一进来也不认生,未语先笑,脸蛋圆圆的,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显得甚是活泼可爱。

“这是妈闺女,闺名叫做莲儿。”李妈妈含笑介绍,虽说这么相见一个年轻男人有些不妥,但毕竟是下人家,这古时平民百姓间也不大讲究太多规矩,也是李妈妈对货郎很有好感,加上女儿年纪还小,见见外人倒也不算什么。

货郎自得客气几句,笑道:“见过莲儿妹妹,妈妈,小人姓萧,您就直接唤我萧玉吧。”

李妈妈又是一怔,暗道还真是被我猜对了,这孩子的名字一听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不过他口音绝对不是京城人氏。

大凡女人都喜欢打探人家家世,李妈妈平日也喜好个家长里短,先是吩咐闺女,道:“快去取一碟子点心过来,在拿一壶水酒,给你这位小哥哥添添肚子,再去隔壁灶房那,取几碗肉菜过来。”

莲儿笑着答应,小身子轻盈的转身而去,不大会工夫,就取过来一碟子酥饼和一壶酒并两只酒杯,动作伶俐的摆上完毕后,又笑着离去。

看着年轻人动作斯文的吃点心,李妈妈终于按耐不住,问道:“听你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氏,不知为何流落到京城?”

萧玉心中一喜,故作一脸凄楚模样,叹气道:“妈妈有所不知,在下本是河北人氏,家中富裕,只是我年少不懂事,把个家中财产挥霍一空,又惧怕被母亲责骂,就偷偷的跑到外头躲避,没想到也是混账事做的多了,这恶有恶报的,结果被人逮住,成天逼着我学习手艺,后来和小主子艺成下山,回到家中方知道,母亲带着妹妹竟然投奔亲人去了,唉,这才流落京城以卖首饰为生。”(!)

厢房内,李管事觉得心中古怪,不过接下来的问话,都被萧玉顾左右而言他,说些不着边际的绕过去了,又不时暗中奉承李妈妈,很快,两人笑着随意闲话。

那心中疑问遂不放心上,随着莲儿端过来热腾腾的三大海碗肉菜,妇人和女儿笑着起身出去。

临走时,萧玉分别送母女二人一件首饰,收了人家的好处兼之很喜欢这位已经浪子回头的后生,李妈妈笑言嘱咐几句,让小货郎得空就过来,反正府上人口众多,那些首饰不愁卖不出去。

京城郊外,郊原野旷,景致秀丽,可谓是花红柳绿,这前后左右,仕女游人不断,热闹非凡。

真是风和日丽,千花发蕊,万草生芽,日舒长暖澡鹅黄,水渺茫浮香鸭绿,隔水不知谁院落,秋迁离挂绿杨烟,端的是一年四季之中,春景最为韶光明媚,淑景融合的好时候。

一条官路上,张灏骑着白马走在最前方,身后是十几辆香车,左右都是神色精干的亲随护佑,这一行人走的路又可称之为芳径,地下飞的尘土可谓之香尘。

或许盖因去祭拜的是位红fen佳人,张灏也不由得心生感触,路上的美好风光视而不见,只觉得,好似看到一缕芳魂走在这芳径之中,香尘飘飞,倾送佳人渐渐远逝,希望她一路走好吧。

轻轻叹了口气,就见前方马蹄声响,亲随西门荣轩和胡凯两人策马奔来,遥指着前方一座寺庙,说道:“二爷,吕夫人的坟地,就供奉在万安寺后山五里原上。”

“嗯,这万安寺是咱家的香火院,先进去安顿下来,等休息沐浴一番,换上素衣,再去烧纸祭拜吧。”

看着二爷有些意兴阑珊,西门荣轩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指着附近的踏青上坟的游人,问道:“是否把人都驱散,姑娘们可都在车上呢?”

张灏环视一下周围,见多是些百姓,其中也有些衣衫靓丽的王孙仕女,这万安寺虽说乃是自家供奉的庵院,但也不禁外人过来上香祭拜,再说附近景致绝佳,京城百姓家的祖坟多在此处。

不愿惊扰百姓,张灏想都没想的道:“算了,就算被外人瞧见,那也没什么,再说寺院后面有一处宅院,咱们径直进去就好。”

见二爷如此吩咐,当下亲随们不在说话,护着香车朝寺庙里赶去,四下游人见多了豪门女眷出门游玩,也没人大惊小怪,指指点点。

女孩们坐在车中,不时掀起竹帘朝外偷看,郊外景致优美,风景处处自不必言,等进入寺门,但见山门高耸,梵字清幽,寺院宝殿雄奇,禅房房舍连绵,真是好一处佛门所在,人人不免惊讶。

她们还是第一次来到自家所有的寺院,真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一座辉煌庙宇,还是如此香火鼎盛的方外之地。

第一辆香车之内,沐怜霜依偎在婶子李氏怀里,好奇的道:“不是咱家有道观吗?怎么又出来个寺院?”

李氏怜爱的搂着怀里粉妆玉琢的小美人,又抬头看着模样越来越出落的惊人美貌,宛如瑶台仙子的沐姑娘,轻笑道:“昨个还听灏儿提过了,这万安寺是五年前咱家出了五万两银子重新修缮的,用来供奉跟随老爷战死的将士灵位,也任由族中亲戚下人们去世后,把棺木安葬在后山呢,这迁回老家不免耗费人力财力,有的人家不愿如此折腾,灏儿想得周到,就提前花上大笔银子供奉这里,也是为了族人方便。”

沐怜霜盯着姐姐含笑不语的神色,显然姐姐也是知情的,不满的道:“那为什么就我不知道?灏哥哥偏心。”

两位一大一小,姿容同是女中翘楚的美女同时轻笑,沐怜雪笑吟吟的数落道:“谁让你成天只知道贪玩,这家里的大事小情漠不关心的,现在到想着埋怨起我们来了,活该!”

沐怜霜气的粉脸通红,又情知是自己理亏,急忙不好意思的扭头躲进干娘怀里,小丫头也是作怪,愣是顺着春衫领口,把小脑袋埋在李氏胸前的浑圆软绵之中。

只觉得浑身别扭,李氏又气又笑的拍打几下顽皮丫头的小屁股,虽说滋味有些古怪,不过到底是成人,也不大放在心上。

被沐怜霜这么一顿胡闹,必不可免的,李氏胸口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肤,肤色真是娇嫩光泽,白皙如雪,那香艳的紫色肚兜被小猪拱来拱去的,更是暴露出一道深深乳沟。

不过车厢里只有三个女人,又都是自己的侄女,李氏也不在意胸前光被人瞧去,她难得被人如此亲近,整个人显得有些发楞!

沐怜雪急忙放下竹帘,好笑的看着她们亲昵胡闹,却没成想,杜绝了被外人偷瞧车厢里的无限风光,却堵不住另一边。

车帘被人掀起,张灏猫着腰走了进来,笑道:“不耐烦应付那些罗嗦和尚,想着躲到你们车里避避风头。”

“啊!”李氏好似晴天霹雳,吓得急忙推开沐怜霜,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衫,却没注意,自己胸前大好光,早就被无良侄儿瞧了正着,只羞得双颊似火,白腻脖颈一片绯红。

难得看到总是温婉沉静的婶子这么心慌意乱,笑的姐妹俩格格娇笑,沐怜霜更是嬉笑道:“不是干娘喂过灏哥哥嘛,这看一看有什么打紧,反正小时候都瞧过的。”

李氏气结,狠狠瞪了嬉皮笑脸的死丫头一眼,不过总算来人是自己的侄儿,却是如怜霜所说,这半个母亲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倒也不太恼怒,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把个美妇人羞得险些无地自容。

惊艳一瞥,张灏心头发热,竟有些忍受不住,不说对于婶子本就感情复杂,就单说他这一年来养精蓄锐,被灵枫好生折磨,整日辛苦锻炼身体,为了将来的人生幸福,强忍着没有亲近任何女人,一年下来,根本连个女人小手都没碰过。

这忍的时候久了,就像那大坝,河水被堵得越来越暴涨,又因修炼的大功告成,这几天凡是见到个美女,早把灏二爷闹得好似饿狼一样,吓得身边少女们,连上前说个玩笑话都不敢。

生生压下心头暴涨欲念,张灏嘿嘿的朝凝视着自己的沐姐姐一笑,但却眉头一皱,突然整个人扑了上去,瞬间把毫无准备的沐怜雪压在身底下。

快如闪电的亲了几下香甜可口的娇艳朱唇,压着身下软玉温香,张灏低声道:“今晚到你房中吧,如何?”

“不行。”沐怜雪只觉得魂飞魄散,强忍着羞意把上面的混蛋推开,好在彼此玩笑胡闹惯了,虽然害羞,也不怕被对面自家亲人耻笑,又不禁暗骂一声自己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美人含怒,也不理睬笑嘻嘻的张灏,这瞬间变故,总算使李氏心口一松,自觉刚才丑态没有被侄儿发现,又看着这对金童玉女亲热嬉闹,为他们感到开心的同时,心中升起微微痛楚。

沐怜霜对此见怪不怪,没把刚才之事放在眼里,小丫头一天到晚被张灏宠的无法无天,只顾着到处游玩,反而对于男女之事越来越单纯,也是她已经打定心意嫁给哥哥,这心有所定,自是万事不愁。

大家都已习惯张灏时不时的亲昵动作,虽说有时感到荒唐,不过好在只是一些亲热小动作,反正都是他未来媳妇,无伤大雅,倒也无人太过在意。

看着灏儿和婶子妹妹亲热说话,沐怜雪则心中惊恐,她岂不知张灏这一年来苦行僧般的生活?即使芳心为此窃喜,但一想到今日出了家门,这魔王没了顾忌,晚上还不被他趁机糟蹋了?那可是大大不妙。

有心命几个丫头去伺候吧,沐怜雪一想到她们处子之身从而跑到自己前头去,就有些心头不爽,当下后悔没有带周氏出来,要不然有个泻火之人也好呀!起码比勾搭别的女人强多了。

要说沐怜雪性子本是端庄大气,很孤芳自赏的一个人,为人守礼守法,只可惜近墨者黑,这几年被张灏污染之下,这心里鬼主意一大堆,早已不把露n理道德太过放在心上了,

这一年来,眼见灏儿从不和外面的女人勾搭,就连慕容珊珊那里都很少过去,更别说留宿了,那韩氏母女也未隐瞒自己,即使难受于他未成亲就养了外室,但也深知这家伙行事肆无忌惮,从不把名声看在眼里,唯有跟着有样学样,强忍着不痛快罢了。

不由自主的,沐怜雪总是暗中打量婶子,不过随即放弃这龌龊想法,心中叹气,心说我也不管了,他要是敢在佛祖面前胡作非为的话,那也少不得拿几个丫头顶缸了,也算是便宜这些死丫头了。

不提车厢里气氛暧昧,就连沐怜霜都察觉出一丝微妙,疑惑的抬头瞧着干娘总是躲躲闪闪的目光,在回头看看姐姐若有所思的模样,最后盯着哥哥似笑非笑的德行,心中奇怪。

很快车队停止不动,张灏首先下了香车,吩咐一众男人去了外面院子,把随车携带的香烛,金银冥纸,三牲祭物搬下。

这边丫鬟婆子跟着下车,忙着搬下行李食材等物件,等男人们走了干净后,姑娘们这才下得车来,沐氏姐妹,婶子李氏,萧家姑娘,张府四位小姐,最后出现的,竟然是大奶朱元香和萧家妈妈。

这二位与吕小姐没什么交情,此次纯属是过来散心的,这一番劳师动众,又是清明踏春的好季节,不免大家要在郊外住上几日,好生游玩一番不可。

“呦,竟然这里还有如此一个清净地方,倒是难得,灏儿,这院子好像都是刚修的呀!”

朱元香气色饱满,顾盼间神采飞扬,她去年生子时险些难产丧命,幸亏张灏早有准备,愣是用一年多实验的剖腹产给她顺利接生,期间惊心动魄的过程不消细说,好在消毒,手术,缝合等手段都做得万无一失,又有灵枫道长全力相助,这才艰难保住大人孩子三条性命。

“嫂子,这里都是小弟派人修的,就是预备着自家人出来散心时住的,还算过得去吧?”

“倒是一处清幽好所在。”沐怜雪轻笑赞叹。

不说朱元香和沐怜雪点头同意,其她人四下望去,但见院子修的甚是清雅精致,厅堂,花园,郭堂,祭台一应俱全,小桥流水,假山古树应有尽有,不算奢华,但胜在清清静静,非常合女儿家的心意。

难得把一对吵闹不停的龙凤胎丢下不管,也是此地距离墓地较近,不敢带孩子出来,朱元香没了一双小拖累,不免整个人显得意兴风发,笑吟吟的搂着兄弟,毫不避讳旁人。

“嗯,真是不错,先让她们把这里好生打扫一下,咱们就别进去了,不然撞见个什么蛇鼠一类的,把姑娘们吓出个好歹来。”

笑吟吟的说完,朱元香素手朝外头一指,兴致高涨的道:“咱们去大雄宝殿里上柱香得了,顺便四下看看。”

这主意不错,姑娘们立时抚掌答应,可萧妈妈却皱眉道:“不妥,进来的时候,瞧见那里都是些外人,姑娘们身子娇贵,不能被陌生爷们瞧见模样啊!”

凤目圆睁,朱元香极有气势的一挥手,笑道:“这有何难,叫小子们把人都给统统轰走,不就得了。”

张灏苦笑,不过也未说什么,还是李氏为人心软,想了想说道:“这惊动人家总归不妥,要不命家人提前告知一声,让外头的男人都避一下吧,那些女眷进出什么的,倒是无妨。”

张灏越加苦笑,心想到底是豪门家出身的,这跟撵人出去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灏二爷更是恶人一个,朗声笑道:“你们放心吧,除了一些亲戚在寺里上香,闲杂人等早就不许进来了,这就把人都给请出去,而上香的亲戚好友,见上一面也没什么要紧的。”(!)

万安寺在京城佛门中地位特殊,张灏虽然不信佛,但一样会保持一份敬意。

庙宇占地广大,光是僧人就有百八十人,倒也不是只有英国公家自己四季布施香火,也有其他世家经常慕名而来,大多礼拜一番后,临走时都会布施一些财物。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对比附近一座道观,万安寺即使从不主动大开山门,却依然每天都会有京城百姓,虔诚而来,在寺门外叩首上香。

现如今张家开枝散叶,子孙婚丧嫁娶,与整个京城豪门之间联姻频繁,几乎是个有爵位的人家,现如今大家彼此间或多或少都能攀上亲戚。

寺庙后山除了张灏花钱修了个宅院外,也有数家豪门修了院子,一来荒郊野外的,大家聚在一起互相能有个照应。二来就是此地风水绝佳,还有寺庙守在眼前,修个院子也是为了安排家人长期看守和打理坟地。

几位未出阁的姑娘不方便出去,只得在花园中游玩,而张灏则陪着几位长辈去了趟正殿,自有方丈亲自接待。

如来宝相庄严,金身塑造,佛前灯烛荧煌,鼎炉内香烟缭绕,整个大雄宝殿之内,还有一群衣衫富贵的女眷正在观礼上香。

张灏从不敬满天神佛,当看到朱元香和婶子李氏,萧妈妈等丫鬟妇人们,人人一脸虔诚的挨个罗汉祷告,他则无聊的站在殿门边上瞧热闹。

一位小沙尼陪在张灏身边,挨个介绍殿中的佛祖,又指着外面连绵房舍,笑道:“侯爷,要不您四下观赏一下?”

“免了,哪也不去。”

这家中女眷出来上香,张灏怎能此刻离去,即使附近都是亲随护卫,不过他留着不走,确是另有原因的。

张灏不时盯着殿里的女眷,心不在焉的和小沙尼闲聊,不过他对于古时寺庙格局还真有些好奇,接着笑道:“那你大概说一下,我看这殿宇挨着殿宇的,后面都供奉着哪路神仙?”

小沙尼心中欢喜,他自然清楚这位俊逸非凡的少年侯爷,乃是寺庙的最大恩主,他本就是负责接待各方香客的知客僧,长得白净,嘴角又伶俐,能说会道。

“呵呵,侯爷您看。”小沙尼振奋精神,指着通往后殿的门路,笑道:“本寺五间大殿,供奉的都是金身佛祖;金刚罗汉,正所谓前殿塑风调雨顺,后殿供未来过去,中间则是观音殿接引祖师堂;宝盏相连,鬼母位通罗汉殿,时时护法诸天降,岁岁降魔尊者来,阿弥陀佛。”

张灏笑笑了事,对于这些神神秘秘的宗教,装神弄鬼的手段即使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都是唬人的玩意,不过大德高僧佛法高深那是真的,而这佛法不是指的法术,而是对于文化方面的精通。

一位可爱少年神色慵懒慧黠,一位白衣少年僧人陪着说话,两人极为引人注目,几乎所有人都会朝这边看来,尤其是那位一身灵气的孩子,简直令一众妇人心生惊艳之感。

谁让灏二爷今日一反往日简单打扮,穿戴的异常符合年纪身份,咋一看去,绝对会当成一位年未弱冠的豪门少爷。

就见张灏身穿一件百福乳白色真丝长衫,外罩大红箭袖的纱褂,腰佩一条沉香质地四边镶红的百宝腰带,绕着一圈悬挂着各式香囊,玉佩,而头上束着发髻,用的红戎探头狮子白玉冠定住,两根金枝连着红绒球颤颤巍巍,显得煞是光彩夺目,额头环绕大红宝石的粉缎抹额,贵气异常。

而黑色长发披在脑后,两鬓垂下数根小辫,鞭梢用的红头绳系上,胸前挂着五彩璎珞的蟠龙宝玉,大红灯笼裤藏在里面,足下一双鹿皮粉底小朝靴,整个人打扮的粉妆玉琢,灵气逼人,仿佛凭空小了两岁,像个谁家的天真少爷似地。

原本张灏年纪就不大,这副穿戴又一上身,宛如十二三岁的顽皮孩子,好在他个头很高,身体挺拔,更显的与众不同,好似仙童下凡一样,闹的远近妇人小姐,不时偷偷朝他望来,满目都是赞叹,每个女人神态中无不溢满慈爱。

清楚被人误会成年纪幼小的豪门少爷,张灏也不在意,神色间越发作怪,慧黠神色不时惹得女眷们发出会心一笑,小姐丫鬟们更是捂嘴娇笑。

笑嘻嘻的指着殿外一片房舍,张灏问道:“那外面都是什么所在,说来听听。”

“回侯爷,后面除了供咱们休憩的禅房以外,就是供奉历代祖师骨灰的宝塔林了,那最高的是钟鼓楼,用来报时或是鸣钟而用,也是用来查看走水的,那栋最巍峨的殿宇就是小寺的藏经楼了,里面珍藏着一些经书和佛器。”

“嗯。”张灏随意点头,他自然不会误以为那藏经阁里面都是什么武功秘籍,继续听着小沙弥吐沫横飞,讲些寺里的一些介绍。

此时家中女眷都以上香完毕,其他人家的女眷也一同随着主持朝这边走来,就听主持和尚恭声道:“小僧法名道慧,这寺是恩主英国公府张家的香火院,小僧添为本寺主持,管着百十众僧行,后边禅堂中还有许多云游僧行,时常禅坐,与四方檀越答报功德,今日也请各位施主观礼,各位请。”

一听有名的高僧道慧大师,要请大家进禅堂听经解法,女眷们立时喜动颜色,这万安寺虽说在京城附近名声不显,但那是因为有张家四季充足供奉,而这里本就是各方有道高僧云集讨论经要的所在,平日也不稀罕香客上门,乃是京城真正的佛门清净地,而这道慧和尚更是黑衣宰相道衍和尚的师弟,就是王公贵族也不敢在这里放肆。

没想到今日这老和尚不但亲自出来迎客,还要带着大家去听讲,那可算是千载难逢的喜事了,所有女眷急忙恭敬施礼,其中一位年纪大约六旬,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激动地说道:

“本不当打搅宝刹清净,惊扰各位长老,只不过今日过来礼佛,却是有忧愁事需要我佛解惑,老身在这里年纪大,就代替各家娘们,一并多谢大师了。”

各家女眷欣然点头,观这老太太一身贵气,长相端正慈祥,举止有度,谈吐文雅有礼,兼且年纪最大,当得上代替大家回话。

几十名女人齐齐行礼,作为招牌动作的灏二爷,自是一如既往的昂然站立,恐怕除了皇帝,这世上已经没人能使得他弯腰了。

一看到二爷又是如此模样,张府女眷马上偷着捂嘴轻笑,人人都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现在另一个能使灏二爷苦着脸弯腰,比之帝王还要惧怕的人物,他的老子英国公张辅。

盯着大殿上方悬挂着的数排油灯,檀香,还有那木鱼横挂,云板高悬下的,模样神态威猛狰狞的护法金刚,接着目光横移,张灏深深凝视着老人家,忽然开口道:“番竿高峻接青云,宝塔依稀侵碧汉。”

众人一惊,全都惊讶朝这边看来,一见开口的是那位粉妆玉琢,讨人喜爱的少年公子,身边不知何时,又跑来个明媚皓齿,更加粉妆玉琢的小姑娘,这一高一矮两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孩子,手拉手站在一处,神态天真活泼,宛如一双璧人,真是使人赞叹难忘。

道慧大师微微一笑,朝着张灏略微点头,双目微闭,也不理会接下来的对话。

小沙尼一头雾水,又不敢当着师父和女施主的面前说话,瞅了眼好似小仙女一样的小小姐,心中怦怦乱跳,急忙默念阿弥陀佛,躬身退了出去。

小姑娘正是偷跑出来的沐怜霜,她长相有些像姐姐沐怜雪,虽说现在一脸顽皮稚嫩,但眉目如画,俏脸一笑则流光溢彩,凡是陌生人一见,无不为之屏住呼吸,肌肤赛雪,隐隐间大有青出于蓝的架势,这一露面,立时吸引了绝大多数目光,顷刻间,倒把张灏压的险些没影了。

对面老夫人为人满腹才华,一听原本就非常喜欢的小公子,竟能口出不凡,更是赞叹的看着小仙女似地沐怜霜,立时笑道:

“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倒是难得了,你们看看,这兄妹俩真似一把子的两根水葱,端的金玉之人,这父母指定是了不得的尊贵之人呢。”

身后一位夫人赞同道:“真是生平仅见的佳儿女,这女娃长得太过好看,到不知该如何去形容了,难得,真是世所罕见啊!”

面对众人赞赏,沐怜霜得意嬉笑,不过也不在意,她这一年来听多的别人夸赞,就连姐姐有时都愤愤的嘀咕,说过几天就得不如她了,连身为园子里群芳之冠的沐怜雪都要借玩笑话表达一丝妒意,小丫头的绝色由此可见一般。

最后面的张府女眷面带微笑,其中萧家妈妈心思复杂,她自是知道沐怜霜的绝色,将来必定要比女儿漂亮,好在自家两个孩子自从进了国公府,耳濡目染之下,已经有了惊人变化,再不是以往小家碧玉般的懦弱性情了,倒是令人欣慰。

朱元香一直笑吟吟的看着,她也清楚以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弄不好就要丢人现眼,所以聪明的只看不说,她不开口,其她人自是沉默如金,闹得这群女眷到了现在也不清楚,这主持亲自出来迎客,其实是多亏了人家张家的福。

张灏宠溺的看了眼妹妹,抬头笑道:“多谢各位长辈夸奖,本侯观老夫人脸上有丝忧愁之气,是以才故意出言的。”

众人不免面面相觑,暗道这小公子竟然是位堂堂侯爷,难怪一身金玉之气,不过大家也未震惊,毕竟都是些豪门贵妇,就是身份差些的,其夫家也是当朝显贵,自是见多了侯爷伯爵一类的勋贵。

唯有老夫人一脸震惊之色,忽然脱口而出的道:“你,难道你就是安东侯张灏,哎呀!”急忙收口,老太太人老成精,又一肚子的学问,就算情急之下,也不忘来此之事极端隐秘。

这安东侯张灏一出口,可谓是立时真正震惊了一众女眷,这京城闺房之中最是如雷贯耳的名字,几乎无人不知了,煞那间,就见人人缓缓施礼拜见,神色激动,完全视年纪身份于不顾,即使她们贵为官宦命妇。

这一突兀惊人举动,又把个张家女眷们吓了一跳,虽然她们都知晓灏二爷这几年做下的几桩好事,也听多了亲戚好友衷心夸赞,但都以为是人家故意奉承呢,对于灏二爷如今在京城女人心中的好名声,并不怎么当回事。

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家二爷的名声,竟然在京城女人心中高到了此等地步,真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婶子李氏一脸震惊,紧接着就是心中欣慰,痴痴的望着张灏,美目中满是疼爱,神色间满是骄傲。

朱元香则大感兴奋,她身材修长,这下子更是神采飞扬,整个人顾盼间美眸含威,意兴高昂,好似凤临凡间般不可一世。

萧家妈妈则一脸的不可思议,呆呆瞪着那些女人,整个人完全吓得傻了,俏脸露出一丝迷惘。

其她丫鬟妇人神色雀跃,无不为自家二爷感到骄傲,这古时能如此得人心者,岂是等闲?

其实她们并不清楚,这些女眷之所以如此敬重张灏,那选秀一事只不过是其中一件因子,而真正令这些女人大礼参见的真正原因,却是这些人几乎都是大臣的家眷,其中有黄淮大人的,也有其他大人的,几乎都是老太太的好友,这些人的丈夫都是曾被张灏救过性命的,虽说历史上几乎都没死掉,但大家哪里清楚?人人早把张灏视为其家族的救命恩人,大礼参见也是情理之中了。

沐怜霜一样一脸崇拜的看着哥哥,此刻小丫头的心中溢满骄傲自豪,深感与有荣焉,比自己受到外人尊敬还要兴奋,还要高兴,小手死死握着哥哥的手,手掌都紧张兴奋的出了香汗,雀跃万分。

这一刻,小丫头美眸含情,巧笑嫣然,仿佛万花绽放一瞬间,千红同拜花中仙!(!)(

坦然受之,张灏脸皮厚如城墙,自是大模大样的受人礼拜,不过对于老夫人和她的家人,张灏却真是受之无愧。

“今日既然有缘相见,还请小侯爷接受老身的一片心意。”老夫人泪光泫然,强忍着笑道。

身边一位中年妇人急忙把手中一具玉盒交给婆婆,神色忧愁的叹了口气,其她女子自是知道她家惨事,当下人人无不唏嘘不已。

“长辈赐,不敢辞,灏就厚颜谢过老夫人馈赠。”

张灏客气话一说完,他可不敢受老人家亲自上前的大礼,拉着怜霜的小手几步走上前去,然后双手恭敬的接过那具玉盒,当着所有人的面前,轻轻打开,四下里立时引起一阵轻呼。

一时只觉得头晕目眩,张灏凝视着那盒子内,绒布上摆放着的两对巧夺天工,精致非凡的小物件,另外还有一件最令他心惊肉跳的小东西,整个人好悬没叫出来。

好在张灏及时恢复,这才强自镇定,要不然双臂不由自主的哆嗦,险些把礼盒失手掉在地上。

老夫人心中百结千愁,一想起神秘失踪的儿子,又看着眼前一双如宝似玉的佳儿女,感叹道:“这里面的小玩意都是祖传下来的古物,又经过老身亲自诵经万遍,祈福过的。还算有些意义,虽说不是那罕见宝贝,本身也不是价值连城,但是里面的寓意却是非同小可,对于祖上传下来的话,老身也不相信,如今就更不相信了,也是咱们家都受过公子大恩,也知公子家世大富大贵,金银等俗物必定瞧不上眼,原本打算把这些古物都传给娘家唯一的侄儿,但既然今日有缘,那就都送与公子吧!”

所有人全都动容,张灏更是心中震撼,这诵经万遍说的轻巧,一位老太太那得费上多久的时间?而祖传古物就更了不得了,世代相传的东西,就算是一草一木,在后人心中都是最珍贵的。

“不行,灏适才不知这份礼物如此之重,万万不敢接受。”张灏好似烫手山芋一样的,急忙推倒老夫人面前。

只可惜老人家既然心意已决,那也容不得更改,张灏一番推辞根本无用,兼之灏二爷的诚意实在不足,假模假样一番后,故作一脸苦笑,心中暗喜的一体笑纳了。

这礼物意义深远又绝非凡品,就是在场各家女眷,早就看出其真正价值,不免全都有些眼热,不过好在这东西就真如老太太所说的,有意义又不算价值千金,至于到底有何有意义?除了老夫人外,那是谁也不知了。

张灏有些颤抖的捧着那玉盒,神色珍而重之,好似对于这礼物绝对重视,大家还当他故意是如此做给老人家瞧呢,一个个不免善意哄笑。

张灏突然抬头,令人莫名其妙问道:“不知老夫人娘家贵姓?”

众人心中一动,都以为这安东侯自觉受之有愧,就想着投桃报李,回报人家娘家侄儿呢,又一想到现在英国公张家的权势,目光中顿时增添三分火热。

老夫人心怀大慰,她本就觉得有些愧对娘家侄儿,难得这孩子一番好意,也不推辞,笑道:“老身娘家姓曹,多谢小公爷的一番好意,老身多谢了。”

众人也跟着纷纷出言道谢,张家女眷则笑而不语的看着这一切,唯有沐怜霜一颗心都放在哥哥身上,只觉得哥哥刚刚忽然身子一颤,整个人好似都要跌倒。

急忙小手扶着哥哥的胳膊,马上换来张灏亲切笑脸,沐怜霜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恐惧,盯着哥哥有些苍白的脸色,急道:“灏哥哥,你脸色好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强忍着心头惊涛骇浪,张灏笑着摇头,脸上马上恢复一丝血色,说道:“没事,就是觉得礼物太贵重了。”

沐怜雪不解的眨眨眼,她看的清清楚楚,也没觉得那几件漂亮的小玩意有什么稀奇,怎么哥哥如此看重,难道里面还藏着什么惊人玄机嘛?

也没马上解释,张灏心中苦笑,就算是解释恐怕也没人会相信,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身处的世界,竟然不是我本以为的那个世界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深吸一口气,今日这一出偶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因为这位老人家不是别人,正是名臣解缙的母亲贾氏。

前文说过,解缙自小就是神童,生而秀异,颖敏绝伦,其家族本是寒门小户,但其母亲确是满腹才华,一手启蒙教导了童年时的解缙诸多学问,而因此解缙从小就名动乡里,才情惊人,八岁时就能凭借胆识机智折服本地大户,后一生又接连做过无数件家喻户晓的趣事,流传的佳作极多,一门三进士,当大臣后更是名动天下。

只可惜大凡神童都是一身傲骨,骨子里难免才气放逸,桀骜不驯,解缙后来为太子几次仗义执言,而最终得罪永乐皇帝,因此被投入锦衣卫大牢多年,直到后来被纪纲体会上意,命锦衣卫把解缙在冬日立,偷偷闷死在大雪之中。

当日张灏命人偷梁换柱,把个真解缙救下,就藏在这万安寺中,而所谓的布施香火只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位名臣,也是该让人家母子见上一面的时候了。

此事虽然隐秘,不过张灏也未瞒着皇帝朱棣,只不过遵照朱棣的意思,是要让解缙从此隐姓埋名,至于帝王是否会迁怒自己多管闲事,张灏则丝毫不担心,荒唐事做得多了,也不怕在惹更多的麻烦上身。

凭空接受人家一份大礼,张灏点头默认今后会照顾其娘家,引得女眷们神情欣慰,纷纷含笑道谢。

“受此大礼,灏定当回报。”张灏面含深意的说出一句承诺,在老夫人强忍着激动心情,神色感激的注视下,携怜霜小手转身出了殿门。

当日解缙意外暴毙,张灏怕老夫人受不得打击,曾书写过一封信,信上模凌两可的写了四个字,亦真亦假,所以老人家才会抱着一丝希望,没有因此伤心之下,出个什么好歹。

不提女眷们进入禅堂中听讲,张灏拉着怜霜一溜小跑的冲向后山院子,那玉盒早已揣在怀里,心情急切下,刚拐过一道角门,就险些与人撞在一起。

“混账,谁家的贱种如此不守规矩?”

张灏反应极快,马上停住身形,拉着神色迷茫有些不知所措的妹妹站住,看了一眼骂人的中年妇人,无视对方身后跟着一群人,也不管来人是什么身份。

“给我打,打到只剩下一口气后,交由她家主人发落。”张灏淡淡吩咐道。

那中年妇人险些被人撞到,脱口而出就是一句骂人话,等她镇定下来,一见到面前两个孩子穿戴不俗,显然非富即贵,不由得心中暗暗后悔,

不过哪里会想到,这少年更加蛮横不讲理,张口就要打人,气的中年妇人双手叉腰,可惜没等张嘴,就被从后面追上来的青年一脚踹飞。

一声惨叫,妇人被踹的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直抽搐,这一脚实在是力量太过巨大,就是张灏也有些心惊。

“够了。”张灏看了眼踹人的亲随西门荣轩,阻止他继续打人,再打下去的话,估计那妇人命就没了,瞪着对面一群目瞪口呆的人,皱眉道:“今晚你家主人必须亲自到后山去向我请罪,敢要不来的话,后果自负。”

并未把此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心上,张灏拉着怜霜就要出去,大家身处的地方是寺庙后门前的一片空地,出了后门前面就是郊外,就能隐约能看见自家院子。

“你,你伤了人还想走吗?哎呀,快护着小姐走。”

随着一位管事穿戴的中年人大叫,接着就是神色有些气急败坏,准备护着人群中的两位美貌少女走人。

根本不打算理会这些人,张灏脚步刚踏出后门,却同样后退一步,迅速打量一眼飞奔而来的二三十个汉子,人人手里拎着腰刀短棍,其中领头的却是一位道士。

张灏砰然大怒,指着那些气势汹汹,跑过来的汉子,厉声道:“统统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先不说此地乃是佛门重地,就说自家院子可就在不远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群好似闲汉的百姓,竟敢手执兵器在这附近喊打喊杀,张灏可不会给他们一个辩解的机会,立马下令痛下杀手,出言绝不留情。

把迷糊中的怜霜拉到身后,张灏也不管外面的情形,指着那群就要跑走的人,骂道:“都给我押过来跪下,谁敢反抗斩!”

西门荣轩等四五位亲随立时追了上去,而后门外则传来阵阵马蹄声,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和跪地哭喊声,竟然瞬间就没了动静。

只觉得这会子遇到的事情莫名其妙,张灏大为恼怒,冷着脸不让怜霜出来,看着那中年管家还想抵抗,但几下就被打倒在地,连同瑟瑟发抖的几位女人,全都给押了过来。

漫天血腥气扑面而来,张灏生怕吓到怜霜,急忙朝胡凯使个眼色,柔声道:“你去佛堂坐会,等会哥哥去接你们。”

神色乖巧的点头,沐怜霜此刻真是脸色苍白,乖乖的低头跟着胡凯快步离去。

地上躺着一位妇人,又跪着七八个下人,唯有两位美貌少女神色害怕的站着,这副乱七八糟的场面,真使人无语。

马嘶声响起,接着一身飞鱼服的严海龙大步进来,单膝跪地,一脸惭愧的低声道:“是属下疏忽,竟然被一群泼皮惊扰到二爷,属下领罪。”

不说张灏贵为侯爷,就单说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管到哪,都会有大量锦衣卫贴身保护,尤其是当日灵枫道姑断言张灏日后会有三次血光之灾,不管是张灏本人还是其亲人,谁不紧张?

今次出门扫墓,看似跟着而来的家人不多,但实际上附近早已驻扎将近五百人的锦衣卫铁骑,而严海龙率领的,就是距离院子最近的一支百人锦衣卫。

“你确实有错,你那百户还是不要当了,继续呆在我身边吧。”张灏冷冰冰的说道,这严海龙实在是不适合领兵或是担任官职,也是自己用人不当,明明一位天生适合做杀手的,你却非让他去冲锋陷阵,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是。”严海龙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他性子懒散,喜欢女色,还真是不喜欢做什么百户,这成天和一群冷冰冰的下属打交道,委实无趣。

“把外面都收拾干净,别吓到家里人,留活口了吧?”

“留了。”严海龙心中偷笑,又不免有一丝庆幸,这要是当时真听从二爷的吩咐,把人都给统统杀光,那这下子弄不好就要两罪并罚了。

果然瞧见二爷露出满意的神色,突然指着跪着的管家,问道:“说,为何有人追杀你们?”

严海龙狠狠瞪了那一脸不满的管家一眼,偷偷朝身后打个手势,就见张继开会意点头,转身出了后门。

事情来龙去脉很狗血,也很简单,原来这群人乃是伯爵之家,随着家主病逝,其家族爵位因此断绝,不过他家算是皇商,并未因此家道中落。

今日出门祭拜祖先,又顺道去了附近道观上香,没想到那道观里面藏污纳垢,有个附近大户人家的少爷,拜了道观主持为师父,此人姓殷,双名大石,极是个贪财好色之辈,趋时揽事之徒。

这殷大石乃是附近一霸,人送外号殷太岁,成天不务正业,专架鹰狗,他又是宫里一位太监的妻弟,家中富裕,平日就喜好躲在道观里,偷看四方烧香的妇女。

又有几个闲散道士贪他钱财,专门干些藏奸蓄诈的下流事,替他诱骗些妇人到密室之中,供殷太岁任意侮辱,这妇人之后往往不敢声张,就越发助涨了这些人的胆子。

今日就是看中这家两位小姐花容月貌,又从下人嘴里打听到,不过是个没个权势的皇商,色胆包天之下,就想着骗人到密室之中,谁成想,这人家的大小姐眼看着就要上钩,偏偏年纪小的那位姑娘,突然半路拉着姐姐就走。

清明节上香的百姓极多,殷太岁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又惧怕人家人多势众,结果眼睁睁看着那家人朝着万安寺赶去。

他哪舍得美人逃走?气急败坏之下,就命人唤来一群下人,也是活该这家伙恶贯满盈,竟然还敢追到万安寺抢人,结果正巧被张灏遇见,结果一群人全都被杀死,只剩下殷太岁因穿着道袍,侥幸逃过一劫。(!)(

一应善后事宜都交由身边人去做,企图暗害朝廷命官,私藏兵器,聚众行凶,举凡触犯一条即是死罪,也是活该殷家倒霉,恶事做得多了,终归要受到报应。

张灏喜欢做些好事,但也不会放任无辜之人可能会威胁到自家亲人的安全,当看到一群手拿刀剑棍棒的汉子冲来时,即使明知道与自己无关,一样会绝不手软。

一百名经过训练的锦衣卫,对付三十位粗通武艺的闲汉,几乎是眨眼工夫就告完事,这时代没有人会心慈手软,冒犯上位者,本身就是取死之道。

也算是他们命该如此,遇上一位处事异常凌厉果断的主,不经问话就大开杀戒,而殷家那背后撑腰的太监一样逃不过一劫,连同家人,轻则发配千里,重则斩立决。

或许里面有无辜之人,但张灏毫无一丝愧疚,凡是遇到危险苗头,张灏的宗旨永远是先下手为强,不管是谁,哪怕你是一位好人。

这皇商之家姓史,祖上乃是开国的一位伯爵,可惜不是世袭,到了第三代已经一降再降,沦落成了一家普通贵族。

两位小姐是姐妹俩,自小父母双亡,上面还有一位兄长,无巧不巧的,娶得媳妇是张家旁系姑娘,按辈分乃是张灏远房堂姐,一场纠葛下来,大家竟然都是亲戚,委实有些令人哭笑不得,这京城世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果真是名不虚传。

既然都是自家人,张灏自然不为己甚,又见两位姑娘一脸惊恐,显是受了惊吓,当下把人都请到院子里休息,又打发那名管家回家报信,说自家小姐会跟随张家人一同回京。

看似一件惊天血案,但到了张灏手上,就跟没发生过一样,至此灏二爷越来越体会到权势带来的好处。

那边安排解缙一家人团聚不提,今日毕竟见了血不吉利,一家人非常扫兴,沐浴更衣后直接去了后山祭拜一番,摆上祭品,烧了冥纸,最后几位姑娘洒泪而别。

张灏身上染了血腥气,不能去青冢扫墓,而是独自寻了一处清幽所在,放置一具香炉,点燃三根香,默默坐了半天。

一想起这位绝顶聪明,心地善良的吕小姐,那音容笑貌,言谈举止依然在脑海中历历在目,张灏触景伤情,心中难受。

可惜后来她嫁给后,毕竟已为人妇,大家再不能时常联络,因此直到佳人病重之时,张灏才得以见上最后一面。

“?”张灏喃喃自语,他绝没想到,这位看似痴情一片的男人,竟然会是如此一个薄情寡义之辈,婚后不出一个月,就对处事庄重得体,但不会闺房之中讨人欢心的妻子感到厌倦,好在看重妻子娘家的权势,表面上一如既往,但偶尔流露的冷漠不耐烦,岂能瞒得过心思聪慧,自小最是敏感的吕小姐?

也是佳人对未来想得过于美好,竟期盼能和丈夫朝朝暮暮,比翼齐飞,但现实却兜头给了她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幻想,面对一屋子的姐妹,吕小姐起先还强自忍耐,但丈夫还是觉得不满足,不停的往屋里划拉,连她陪嫁的丫头,不管丑的美的,竟一个都不放过,气的吕小姐口吐鲜血,触发旧病,病倒后在没好起来。

一想到此,张灏苦笑,自己有何资格去鄙视?大家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一想到佳人临终前的遗言,张灏深深叹息,叹道:“我会暗中照顾你那负心人的,你最后几件愿望竟然都是为了他,何德何能,即使辜负了你的一片深情,而你却还是只为了他一心着想,,你这一辈子总算是不枉此生了,唉!”

“只不过,你确是看错人了,我张灏岂是眼瞎之人?很多事我不愿理会,但终有一日,,希望你好自为之。”

收拾心怀,张灏慢慢站起孤独离去,只剩下轻烟渺渺,春风吹拂香炉,好似继续诉说着一位痴情女子的不幸一生。

连夜回京,途中命西门荣轩把史家姐妹送回去,可没成想这短短时间,沐怜霜竟然和史家妹妹一见投缘,拉着人家的手就不松开,张灏不悦,不免上前责备几句,吓得怜霜委屈掉泪。

看着史家姐妹依依不舍的告别离去,张灏板着脸一声令下,整个车队在锦衣卫的保护下返回府上。

张灏心情不好,也未去安慰怜霜,他沉着脸不说话,家中女眷不管何人,全都默不作声的快步离去,

等望着自家女人进了园子后,张灏心情郁闷,闷头去了父母住的院子,等到了书房,果然被父亲张辅一顿大骂,责令他三个月不许外出,好生在家闭门思过。

灰溜溜的跑回怡红院,因张辅嫌醉梦居不好听,好像整日里醉生梦死一样,强行逼着张灏改了名字,而灏二爷自是比照某本名著,顺手就给改成了怡红院。

一连半月,张灏无精打采的呆在园子里足不出户,期间惹得宫里几位娘娘都不时命人送来些小礼物,竟然还搬动皇帝出来开口替张灏求情,但却被昔日的大将军一口回绝,人家父子间的事,即使帝王也无可奈何,至此京城人人算是清楚了,以往行事最是肆无忌惮的混世魔王,总算是有了一位真正克星。

张辅对于嫡子管教异常严厉,几乎到了凡事都看不顺眼的地步,一遇上就要训斥一番,反而对于几位侄子亲善有加,早晚叫到身边耳提面命,用心栽培。

或许是察觉到文臣即将崛起,张辅不在如以往那样器重族中一干学武子弟,而是鼓励子弟们弃武从文,其中对于习武堂诸多文武全才的亲随们一样不待见,平日对于他们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这边则修缮族学,重金聘请名师,家族和亲戚家的孩子,不用花费一文钱即可读书,惹得族中人人称赞,二房几位少爷都是学文的,因此格外被大伯器重,也是情理之中了。

不过园子里依然是所有男人们的禁地,对此身为家主的张辅也无可奈何,即使他有意让侄子们随时进去,但却始终过不了儿子张灏的那一关,虽然贵为老子,可惜儿子本身就是一位侯爷,身后还有全家女人的一力支持,更何况,人家灏二爷背后还有皇帝和贵妃引为靠山。

或许这就是他们父子俩不和的真正原因吧,对此京城无数人都在暗中猜测,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儿子在家中的权势声望超过父亲,恐怕对于一生手握大权的张辅来说,也算是个讽刺和挑衅吧?

对于张家父子不和,显然附和很多人的利益,就算是皇帝朱棣,同样不打算和解这对父子的紧张关系,能有个人压制越来越无法无天的灏二爷,求都来不及呢!

好在父子永远是父子,张辅对于儿子一干别出心裁的新规矩,从不去任意干涉,家中一应琐事,更不管不顾,任由侄媳妇朱元香一手操持。

很快一个月又过去了,园子里一切如故,张辅夫妻住在二道门,除了早晚向母亲请安,一亩三分地里,唯一的男人只有灏二爷了,也不知羡慕坏了多少外人。

二爷却始终闷闷不乐,不知愁坏了多少家中女眷们,这日一大早,朱元香处理完家中日常琐事,带着几个丫鬟径直来到怡红院,一进屋,就看见兄弟一身单衣的躺在床上,翻看着一本书。

屋中堆放着冰盘,天窗又是敞开的,空气流动,不算气闷,不过朱元香还是皱起眉头,妇人家自是不想看到一个爷们,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呆在家中,哪怕在园子里到处游玩也好。

挥手让丫头们全都退下,朱元香心中为兄弟难受,扭身走到床边坐下,一把抓过那本书,随手一看,立时脸红耳赤,骂道:“还以为躲在屋里认真读书呢,没想到却是看这些混账东西。”

“唉,那怎么办,老爷子成天死盯着,现在连周姐姐都不敢过来了,真是无趣。”

朱元香无语,不过对于兄弟凡事不回避自己感到窝心,笑吟吟的拾起床头一包菊花香片,捏了一块含在嘴里,立时觉得满口生香。

“闷了就拿丫头们解渴呀,真是一个榆木疙瘩。”

瞥了一眼兄弟那高高撑起的地方,朱元香心头乱跳,早在年前丈夫张睿就下放到杭州做官,她自从有了身孕后,就一直没有亲近过男人,早已夜夜孤枕难眠了。

可有心和兄弟玉成好事吧,朱元香又有些顾忌,毕竟此事传出去,对于自家的名声算是致命打击,思来想去,还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行了,今日有件喜事告诉你,想不想听?”强行压下心头苦闷,朱元香笑吟吟的把画册塞到袖子里。

张灏不在乎被嫂子看到丑态,懒洋洋的继续躺着,笑道:“不就是那萧玉嘛,呵呵,此事我早已知晓了。”

“哼!就知道凡事都瞒不过你去,不过这喜事却是旁的,想听嘛?”

朱元香风情万种的瞪了张灏一眼,不等对方说话,喜滋滋的笑道:“真没想到,这逆子萧玉竟然还敢寻到京城,只不过他到底狗改不了吃屎,在咱家贩卖首饰得了些钱财,就跑去胡混乱赌,哼!奶奶我略施小计,这小子就把母亲和两位妹妹都卖了给我,那字据就在我这呢,你要不要?”

张灏只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嫂子真是心狠手辣,恐怕连那赌局都是她命人提前安排好的吧?不过这样也好,这小人手段虽说无耻,但对付萧妈妈却最是管用。

笑嘻嘻的翻身而起,张灏亲亲热热的搂着嫂子香肩,笑道:“嫂子只管开口,多少钱我都要了。”

“哧!”朱元香不屑的一声嗤笑,豪气干云的道:“真当嫂子如此无耻怎地?萧妈妈是我干娘,岂能真个害她,只不过,呵呵。”

说到这,风流美妇仰头娇笑,不着痕迹的把娇躯依偎在兄弟怀里,笑的有气无力,呻吟道:“有一天晚上睡不着觉,就想着过去寻她闲话,却没成想,你萧妈妈赤条条的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一根茄子,哈哈,当时那风骚入骨的模样,真是笑死个人了。”

朱元香说完学着萧妈妈当时的样子,媚眼如丝的微微喘气,紧接着自己都学不下去,格格的笑个不停。

看着怀中花枝乱颤的一代尤物,张灏立时口干舌燥,要不是丫鬟们都守在屋外头,此刻真想把个嫂子就地正法,至于什么露n理道德,恐怕此刻早就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美妇早已发觉不妥,两人衣衫单薄,对方急升的体温又能瞒不过谁去?原本打算赶紧离去,这男人一旦忍不住了,几乎都是只顾着眼前,光图着痛快的禽兽。

即使不舍,朱元香还是赶紧坐好,还顺便瞪了禽兽兄弟一眼,轻声道:“成天想着混账事也不是办法,没事就出去玩下,姑娘们最近也跟着无精打采呢。”

“嗯,一会儿就去找她们玩,天气热了,是该想个办法避暑了。”张灏含笑应承,只不过那裤裆依然高耸,看的朱元香捂嘴娇笑。

两人关系实在是太过亲昵,朱元香有心戏耍他开心,当下眼珠一转,朝着外面喊道:“书萱和紫雪,你们两个进来。”

张灏吓了一跳,急忙又拉开些和嫂子之间的距离,随即反应过来嫂子的用意,虽然自己已经忍耐不住,但如此发泄在她们身上,又是当着嫂子的面前,不管用何种方式,都是对女人的不尊重,就是因为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丫头,才不能当个下人看待。

“嫂子来了,还未上茶呢。”抢着说话,张灏马上堵住朱元香的嘴。

“呦,果然是最怜惜娘们的灏二爷哦,不过书萱和紫雪都是嫂子的好妹妹,什么时候当她们是下人了,这丈夫成天强憋着,身边女人还不想着伺候老爷舒服啊,哼!”

朱元香从来都是敢作敢当,说话永远是无所顾忌,这话可说的紫雪和书萱惭愧低头,竟然半句也反驳不出来,张灏久未亲近女人,固然是他自己不愿意,但作为未来的通房丫头,她们俩却是只想着自珍自爱,一心为自己考虑,不愿被园子里的姐妹从此看轻,以至于也不主动献身,能躲就躲。(!)(

看着两个俏丫头乔模乔样的拿腔作调,好似真的当自己就是大小姐了,再看看兄弟一脸的郁闷德行,朱元香无来由的火气直冒。

“园子里谁当你们是下人了?哪个婆子下人见了你们不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哪个姑娘不当你们是好姐妹?敢情真的得意的忘乎所以了吧?现如今都不愿意用心伺候主子了,哎呦,真是了不得了。”

越说越气,朱元香站起身来,凤目含威,怒道:“不想被二爷破了身子,自是难得,但我明明教过你们别的方式,怎么?都给忘了不成?”

张灏无语的看着她们三人,心中大奇,马上决定作壁上观,话说男人见到女人讨论此等风流事,还真是稀奇有趣。

“你们都滚远些,谁敢偷听,一律打死。”单手叉腰,朱元香极有气势的指着外面骂道,吓得几个丫头急忙低头远遁。

这一通大骂,立时也吓的两位俏丫头战战兢兢,急忙做出一副低头思过的委屈样,神色作怪,没等张灏发笑,就被嫂子上来一通数落,数落的灏二爷抱头鼠窜,躲在床边耸拉着脑袋。

“你也是,一个堂堂侯爷,成天口口声声说什么怜惜女孩子,真是一个软骨头,外面倒是横行霸道的,听说还养了几个美女,哼!也是怜雪好脾气,要是落到老娘头上,非杀过去把那院子拆了不可。”

气势昂扬,朱元香只觉得骂的浑身痛快,手里拎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风,好不神气的在屋子来回溜达,忽然瞪着两个暗地里做鬼脸的丫鬟,骂道:“规矩点,不成个样子,真该一人打一顿板子。”

好在知道她们都是兄弟身边的体面人,朱元香算是留有余地,凤目一转,一边为自己轻轻扇风,一边走回张灏身边坐下,悄声道:“你这个小傻瓜,连个屋里人都治不了,真是无可救药,就知道一味心软,好个不成器的东西,哼,今日看嫂子的手段。”

张灏眼睛一亮,乖乖的老实点头,他人长得俊逸绝伦,很容易让人忽视在外面干出那残酷无情的一面,家中女眷成天朝夕相处,往往都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少爷,就是下人一样如此,除了成天跟着的亲随们,才深知二爷的底细。

就见嫂子眯着眼眸,指着两个规规矩矩站着的俏丫头,问道:“书萱,你说,这些天都是怎么伺候你们爷的?”

说完后,朱元香脸色发红,没好气的伸出一根白嫩手指,点在最喜欢的兄弟额头上,朱元香总是把他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即使有心勾引。

书萱一愣,委屈的抬头,瘪嘴道:“奶奶,您问问二爷自己,不是婢子们不尽心,唉,您教的几个法子都用遍了,累的婢子们实在是没了力气,二爷那边还稳如泰山呢,往往累的一宿都没完事,谁还敢想着去做别的?那么威猛的东西,吓都吓死了,要是真的放入身子里,那还不被折磨死呀!”

“死丫头,说话都这么不害臊,都是被你宠的。”朱元香脸色更红,气呼呼的数落,还不忘递给兄弟一个大大的花生眼,这风流媚态,直叫张灏大呼受不了。

“是啊,是啊!”紫雪立时附和,俏脸连续点头,或许觉得不够详细,甚至双手跟着比划,那一上一下的抚摸动作,那小嘴凭空好似含着硕大的东西,动作火辣异常,场面暧昧火爆,看的朱元香双颊嫣红,美目一眨不眨,心头冒火。

“二爷这一年来也不知学的什么妖法,把个宝贝养的那么粗,这么长,吓死人了,婢子实在是有心无力。”

说到这,美丫头俏脸通红,咬牙切齿的遥指着灏二爷身下,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啊!”朱元香吃惊的望着她们,不禁倒吸口冷气,下意识瞅了眼张灏的下身,茫然道:“难道真有金刚杵一样的绝代玩意?”

话一说完,朱元香整个人有些呆滞,却没想到,就见张灏捂着肚子爆笑,连同两个丫鬟,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朱元香噌的一下脸红似血,至此终于恍然大悟,敢情这主仆三人竟然是事先串通好的,反而合起伙来戏耍自己?不禁气的柳眉倒竖,笑骂道:“好个无耻的死丫头,你们。”

后知后觉,这才想起刚才不管是紫雪还是书萱,都是说用自己教的方式伺候男人,那岂不是说,这三个小混蛋刚才,是在比喻自己亲自服侍兄弟干那起子混账事不成?

臊的朱元香好悬没哭出来,总算是历经风雨的妇人,倒也没有失态,心头大恨。

再一看一个个笑的眼泪都流出,东倒西歪的可恶模样,气的朱元香银牙暗咬,迅速伸手,狠狠在张灏裤裆上捏了一把,骂道:“好个无耻的混蛋,合着连老娘都敢算计,还有你们两个死丫头,平日都白疼你们了,竟敢和没良心的主子狼狈为奸,气死我了。”

一瞬间的火热壮实,好似磁石一样吸引的美妇心头乱跳,身心酥软,急忙像见个鬼似地甩开,还不忘故作恶心的挥挥手。

要是别的女人,九成九都会臊的跑出去,唯有朱大奶性子酷似男儿,反正都被人用言语调戏了,破罐子破摔,也不拿男女之防当回事了。

其实朱元香心中另有一层深意,这书萱和紫雪都是兄弟身边最亲近的丫头,今后要真是勾搭张灏的话,那就势必瞒不过她们,这一年,凡是好首饰好东西,就从不曾忘记过她们的,三女之间交情处的极为亲密,是以今日两个丫鬟才敢与家中大权在握,行事泼辣狠毒的奶奶朱元香开此玩笑。

这些事张灏心知肚明,都看在眼里,不过他也不说破,嫂子作为一个女人,她需要一份开解和寄托,不然大哥张睿到处寻花问柳,对于性格极端霸道,占有欲特强的朱元香来说,早晚会逼得她走了极端,不免日后终会害人害己。

朱元香又气又恨,又有意和大家亲近,不免上前追着两个丫头厮打,只打的俏丫头连声讨饶为止。

最终四人笑闹了好半天,朱元香不敢多呆,身子酸酸软软的缓缓站起,临时走还不忘瞪了笑嘻嘻的兄弟一眼,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说是要到老祖宗院子里请安。

人一走,张灏再也按耐不住,笑道:“被她这么一闹,还真是憋不住了,过来,给爷松快松快。”

紫雪俏脸一红,急忙推了书萱一下,嘟哝道:“今日该你了,我去为你们守着。”

“哦!”书萱羞云带雨的,低头揉搓衣角,缓缓朝张灏靠近,小模样真是说不出的万种娇娆。

“灏哥哥,今日要去划船,都等你了。”一声清脆,只听得张灏仰天长叹,暗叫怜霜来的真不是时候。

两个丫鬟吓得拍拍胸口,俏皮的朝张灏吐出丁香,又快速整理下衣衫,同时朝门外笑道:“姑娘快进来,二爷在屋里呢。”

紫雪上前一步,素起珠帘,一见来的竟然是两位小姐,另一位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遇见的史家妹妹。

“湘云也来了,好,你们坐着,我换件衣服。”张灏笑着站起,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身上昂然之处早已消失无踪。

紫雪和书萱不免捂嘴窃笑,又怕被姑娘们瞧出不妥,急忙闪身逃了出去。

这史家妹妹原本另有其名,不过她家又是姓史又恰巧是什么皇商,张灏没事就管人家张口闭口的,唤什么湘云妹妹,一来二去,整个园子就这么传开了。

也是这史家妹妹性情与众不同,真是个天真活泼,开朗率真的妙人,人也长的漂亮秀气,加上天性极为顽皮,行事豪爽大气,和沐怜霜真乃性格最为投契的小姐妹,而园子里另外几位年纪不大的姑娘,即使是萧雅云,这一年来越发出落的温婉可人,但举止也越发的规矩了。

好奇的东张西望,史湘云这些日子极为喜欢张家的生活,老祖宗一见她就心中欢喜,非要留下来住着不可,连带着把她姐姐一并留下,把个史家闹得欢喜不尽,两家因此走动频繁。

张灏对于史家姐妹并没什么非分之想,他不喜欢姐姐的势利小气,就喜欢妹妹的爽朗性格,看到史湘云全无拘束的可爱模样,笑道:“有喜欢的只管拿去玩,什么好东西都随你。”

“真的?”史湘云笑盈盈的双手后背,溜达到放置着古玩玉器的金丝木隔断前,她今日一身的藕荷色春衫,和怜霜穿戴一模一样,宛如一双彩蝶,靓丽缤纷,甜美活泼。

怜霜则跳到哥哥身边,小丫头很懂事的拾起长衫,细心的伺候哥哥披上,还不忘为张灏盘上腰带,忙的不亦乐乎。

“自然是真的,几时骗过你们。”和自家姐妹处在一起,张灏思维举止马上变得符合实际年纪,至于在外面判若两人的灏二爷,到底哪个是真正的张灏,恐怕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沐怜霜还不忘抬头叫道:“喜欢什么就拿去,灏哥哥最是有钱了,不拿白不拿,嘻嘻。不过呀!”小丫头得意洋洋的嬉笑道:“这里最好玩的宝贝,早就被我席卷一空了。”

“难怪你屋中到处都是好值钱的珍宝,原来竟都是灏哥哥的,嗯,真羡慕你,有这么疼你的好哥哥。”

史湘云神色羡慕,坦然道出心中所想,时下大家闺秀都讲究个举止婉转,但在她身上却绝对看不到,有的永远是坦诚真挚。

走走停停,羡慕的看着一件件做工精致,美轮美奂的玩意,但却绝不伸手触碰,显得很有家教,最终也未拿走任何一件。

张灏含笑注视着这家里的两个开心果,心中愉悦,但却突然发觉怜霜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抬头小脸,细声细气的小声道:“哥,她好像在家中过的不好,昨天过来时,只带着几件半旧衣衫,连袖口都是自己缝补过的。”

立时变色,张灏心中大怒,低声问道:“那她姐姐呢?”

皱起好看得不了的秀眉,沐怜霜低头想了一会儿,小声道:“姐姐说她姐为人圆滑,在家很受宠,好像已经要许配人家了,我看她每次过来,都穿着新衣服的,而过几日湘云就会穿和她一模一样的。”

张灏对于怜霜的分析深以为然,这丫头虽说整日里看似没心没肺,但她性子敏感,对于身边的人和事,总是能察觉出一丝古怪。

望着史湘云懂事的可爱模样,张灏不动声色,故意试探的道:“选好没有?选好了就都送你好了。”

抬头爽朗而笑,史湘云很大气的一挥小手,笑道:“家里也不缺新奇小玩意,屋里很多呢,反正今后也会时时过来,到灏哥哥屋里观看一番就好,君子不夺人所好,妹妹不能讨要哥哥的心爱之物。”

“都是些装饰而已,算不得什么心爱之物,要不,把那珍珠宝塔和紫金狮子送给妹妹吧,这些日子,也未送过什么见面礼。”

面对张灏慷慨大方,史湘云急忙摆手,皱眉道:“不了,知道哥哥身家富豪,但妹妹不能领受,再说我打小就喜欢男孩子的玩具,不喜欢这些俗物。”

“咦,倒是难得,那我墙上还挂着一把宝剑,就送给你,怎么样?”

看着小姑娘急的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还不忘装的满不在乎,身子轻盈的转过身去,不想被人发觉自己难堪神色,轻声道:

“多谢哥哥了,但还请尊重妹妹,这些日子过来,是喜欢这里的各位长辈和姐妹,但湘云心中绝没有一丝攀附之念,受了礼物,这心中就难安了,今后就再也不敢过来了。”

张灏眼眸越加温和,身边的沐怜霜早已羞愧的低头不语,好似拿了哥哥那么多东西,已是罪该万死一样,瞧得张灏哈哈大笑。

“自家兄长之物,本就是妹妹的,一家人怎能说两家话,怜霜,你做的对,哥喜欢你不见外的样子。”

“真的?”怜霜很轻易的就被哄得喜笑颜开,喜滋滋的靠在张灏身上。

“而湘云你,却是怕拿了我的礼物,转眼间就被家里人拿走吧?”张灏直盯着她身子,一针见血的指出,口气阴森无情。(!)(

面对张灏的质问,也是当日他杀伐一面对于史湘云的印象太过深刻,此时语气冰冷,吓得小姑娘立时花容失色。(8度吧

史湘云心中害怕,神色为难,又架不住怜霜的连番催促,低头深思一会儿,当即磕磕巴巴的道出实话。

原来她自小父母早亡,兄长和姐姐都是叔父亲生,一位孤女在家中地位可想而知,好在史湘云性情大气,从不自伤身世,处境虽说难堪,但毕竟是位小姐,小时候算是衣食无忧。

因她自小聪慧过人,喜好读书,渐渐长大后出落的端庄秀气,才情超逸,性情酷似男儿,毫无一丝脂粉扭捏之态,兴之所至,爱着一身男装与下人高谈阔论,极受家里下人们的拥戴。

按说史湘云与人和善,爱说爱笑,如此一位可爱姑娘任是谁见了,都会心生欢喜吧?

却只可惜世事往往不如人意,史湘云越是自尊自强,越是出类拔萃,随着年纪越大,反而家中亲人对她越是苛刻。

婶母嫌她各方面太过出挑,看不惯她对人一视同仁的样子,总是在小事上百般刁难,而原本最亲密的姐姐,也开始妒忌她容貌和洒脱性格,经常因小事欺负于她,而史湘云对此则从不计较,即使受了天大委屈,也不过善意的一笑了之。

但她越是体贴人意,越是凡事不计较,越是表现的开朗活泼,不知为何,家中几位亲人就越是觉得恐惧,后来干脆动辄因小事责骂,把她看成了灾星一样。

这两年日子过得异常艰难,就连月钱都减少一半,后来更是给停了,原本以为会逼得史湘云放下自尊,但谁也没想到,二小姐笑对人生,没有饭吃就笑言自己不饿,没有新衣穿满不在乎,旧衣服缝缝补补的一样穿戴如常,没有下人伺候就自己事事亲自动手,即使史湘云聪明洒脱会说话,毕竟年纪不大,小姑娘有其固守的底线,为了父母在天之灵不被人看轻,誓死不愿低头。

她的自傲被视为对亲人的挑衅,后来日子过的可想而知,天幸有嫂子张氏为人贤惠,总是暗中相助,要不然,史湘云即使饿死也不会低头求饶。

这一段辛酸往事,竟然是被史湘云一副轻松口气说出,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觉得难受,还不停的为亲人隐瞒,闹得沐怜霜心中纠结,竟不知该为她伤心还是生气,而张灏则很轻易推断出她在家中的真实处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类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没有父母亲人护佑,即使家中亲人和善,也难免总有一些疏忽的时候,何况本就是有意刁难呢!

说实话,张灏对于她不怨天尤人的阳光性格,心中竟然升起一丝惊艳,也因她天性善良,立时熄了为难她亲人的心思,不想因此而让她终身愧疚,从此后不再开朗依旧。

话里话外,史湘云对于被亲人抚养长大非常感恩,一味解释自己性子多么不好,多么烦人,这才惹恼亲人,还笑言因当日被灏哥哥遇见,这些日子,亲人们待她又如小时候一样的体贴备至了。

沐怜霜盯着仿佛天生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姐妹,幽幽的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家里人对你好,那是因为你结识了我们家,有了被她们看重的本钱。”

一位孤女会遇到什么样的境遇,没有人能比同为孤女的人体验更深,即使沐怜霜从小到大,都是被长辈们呵护备至的,但那些同情目光,往往会比冷漠相对更令敏感的孤女内心刺痛。

“人之常情呀!我从小到大,都是亲人供养于我,现如今能报答他们,我很开心,嘻嘻,说起来真是我幸运。”史湘云一脸笑意,即使她比谁都看的清楚,但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巾帼不让须眉,我不如你。”张灏至此长叹,如此一位奇女子,委实不需要别人去同情。

“灏哥哥,一直想郑重谢谢你,今日总算是有此机会,嘻嘻。”因为幸运得遇灏哥哥,史湘云才能重拾富家小姐的生活,而家里人为了攀附张家,再也不敢责骂和克扣她的月钱。

“你家人没有逼你张口求什么吧?”张灏心中疑惑,这史家一个月了没有任何动静,连个侄女都能欺负,这城府和耐心按说早该忍耐不住了。

“史家虽说比不得你们家,但也是衣食无忧,而且,妹妹不会如她们心意的。”史湘云爽朗笑道,但不知为何,神色却是有些忧愁。

张灏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如此,还有什么比嫁姑娘过来,更能收到最大回报的?

盯着史湘云的脸色,张灏突然探手抓住史湘云的手臂,翻开春衫,就见半旧的内衫袖口上,果然有缝补过的痕迹。

张灏心中有些惊讶,按说要想嫁侄女过来,怎会连件新衣都不给穿?还是史湘云为人硬气,就是不穿呢?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史家人不该如此大意才是,不经检查就放她过来,这不是不打自招,对世人宣称自己苛待侄女嘛?

史湘云快速收回小手,她性格豪爽,并未把张灏突兀举动当回事,又知晓哥哥的本意,轻声道:“我一个大咧咧不守规矩的人,岂能让我亲近哥哥,是姐姐。”

明白过来,张灏和沐怜霜对视一眼,暗道难怪她们姐妹每次过来,湘云穿戴都跟个丫鬟似地,而她姐姐却穿得花枝招展,原来如此。

“姐姐性子不好,哥哥总是不愿理她,唉,这几日在家大发小姐脾气,今次都不愿过来了。”

史湘云笑着说完后,突然郑重说道:“谢谢灏哥哥,谢谢怜霜姐姐,妹子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永远不会。”

看着天真烂漫的小美人,夹杂在其中的感激,浓郁芬芳而清新自在,这一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心情大悦,不但是张灏心中舒畅,就是怜霜一样心情雀跃,对于这位好友如兰花般沁人心脾的性子,真是爱煞喜欢到了骨子里,张开双臂就把史湘云抱在怀里,吓得人家小脸通红。

笑闹一会儿,张灏心中打定主意,却并未如往常般总是暗地里解决,而是直截了当的笑道:“你不是俗人,多余话我们都不用说了,不是怜悯,不是帮助,而是一份知己好友间的心意,一声哥哥足以!”

沐怜霜迷糊的眨眨眼,似懂非懂的急忙抱住好友,想要用体温去温暖对方,马上察觉出好友身子轻轻颤抖,这打哑谜般的话,好似被她听的明明白白,虽然始终低着头,但那长长的眼睫毛却是微微抖动,最终,这坚强如斯的小姑娘,随着一滴晶莹泪珠跌落凡尘,终于缓缓点头。

红着眼眶迅速抬头,史湘云神色凄楚的问道:“哥哥,为什么你会相信我的话?”

心中暗叹,果然环境能锻炼人,万幸白玉无瑕,也是她亲人并未丧尽天良,也是史湘云天性善良,总算是保住了她的至情至性。

“没有为什么,你当我是哥哥,我当是妹妹,就是这么简单。”

“湘云,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从今以后,就叫我一声亲姐姐吧。”

不知何时,沐怜雪含笑走入,边走边笑道:“不许哭鼻子,说起来,倒是不免会令你与亲人心生龌龊了。”

“是啊!还是沐姐姐知道我心思,虽说不打算为难你家里人,但也别想从我这里寻到好处,恐怕湘云今后就要为此烦恼了。”

史湘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本是心中感动的一塌糊涂,没想到被这二位有意打断,生生止住了痛哭一场,立时为难起来。

沐怜雪眉目含情的白了张灏一眼,轻笑道:“别听他吓唬你,就算他不相帮,不是还有我们嘛,断不会令你左右为难的。”

似乎深知史湘云自尊心极强,沐怜雪怜惜她内心无助,解释道:“你性子洒脱,怎么在此事上犹豫不决的,家里人有难自然要帮,但想借机寻到好处,可也不能一味的心软迁就,要是你从此心生自卑,觉得依仗我们大家,那可真是令我们看错人了。”

轻轻搂住楚楚可怜的孤女,沐怜雪又搂着自己妹妹,笑道:

“灏儿经常对我们姐妹说,这世上由不得女人要强出头,世俗如此,不是一个人能抗衡的,那就要学会借力用力,借助别人的帮助去达成目的,依靠别人并不可耻,尤其是来自至交好友的心意,朋友间本就该赤诚以对,相互借助理所应当,要是心中有了感激,有了报答对方的想法,那就不免流于凡俗,并不是当朋友为至交了。”

望着绝代风华的沐姐姐,史湘云眼前一片弥蒙,就看见沐怜霜顽皮叫道:“我们是好姐妹,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扑哧一笑,史湘云不免破涕为笑,她聪慧异常,怎会体味不出人家的一片苦心,兼且她又是连张灏都叹服的磊落性格,当即语气决绝的说道:“从今以后,我就叫做史湘云。”

大家欣慰望着好似脱胎换骨,立誓斩断过往,不在纠缠于亲人恩恩怨怨,开始走上崭新人生的史湘云,好个玉人已然真正想通,顷刻间神色大变,佻达洒落,顾盼间神采飞扬,直爽模样使人赞叹。

也明知不过是一瞬间的变化,但总算是有了一个良好开端,话说女儿家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嫁人后与娘家的关系就会冷淡,而这几年,有张灏一力保护,史湘云自然不会受到一点委屈。

张灏和沐怜雪相视一笑,当下任由怜霜缠着她,嚷着去外面斩鸡头,喝血酒,磕头拜把子,四人在未纠缠于此事,同是不流凡俗之人,大家的心意,你知,我知,她知,足以,用不着学世俗儿女,哭哭啼啼的上演一出真情流露,彼此抱头痛哭的庸俗戏码了。

张灏心中一动,马上转身走到床边,很快翻出一具玉盒,正是当日解缙母亲赠送的礼物,一直被他珍而重之的放置,今日惊艳与史湘云,终于动了取出它们送人的念头。

“今日就不去划船了,我们寻一处好地方,坐下来好生聊聊天吧。”

眼含深意的看着那具玉盒,沐氏姐妹早知张灏异常看重它,但一直没有机会一探究竟,自是欣然同意。(!)(

美酒千千斗,更对花前。(

芳樽怎放手中闲?起舞酬花花不语,似解人怜。

不醉莫言还,请看枝间,已飘零一片减婵娟。

花落明年犹自好,可惜朱颜。

这几年张灏虽说并未一心赚钱,但家中金银一样越积越多,多了也是无用,张灏就取出一部分用来改善居住环境,奢靡生活固然不对,但小家子气的节俭度日,一样没有意义。

整个园子一年中又修缮多次,早已变了模样,以前就是京城第一等的豪门,如今更是修的无与伦比,用自己的钱去修建园子,任是谁人也无话可说。

唯一能干涉的老爷张辅,则每天公事繁忙,真是成天忙的脚不沾地,回家后又要操心家族中的一应琐事,对于凡事漠不关心的儿子,很神奇的也不去责备,任由他在家中整日无所事事的懒散度日。

其实也是张辅有苦自知,自己儿子的操蛋性格,实在是太令人头疼,你要真敢让他成天帮着应付亲戚们的大事小情,迎来送往的话,那绝对会给你闹出惊天祸事,又闹出什么令人哭笑不得的幺蛾子出来。

知子莫若父,张辅这些年虽说远在外地,但张灏做下的那些事,岂能瞒得过他?好在知晓张灏行事还算是光明磊落,这也是张辅最为舒心的地方。

人前严厉,那都是演给外人看的,父子之间岂能如此隔阂?何况还是唯一的独子,张灏绝对是张辅一生中最大的骄傲。

这一出苦肉计,也不知欺骗了多少人,一门双贵看似风光无限,可话又说来,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如今随着张辅回京,那儿子张灏必定要偃旗息鼓,起码得安生上几年不可。

话题转到园子上,此时以张灏住的怡红院为中心,隔壁就是沐家姐妹的翡翠轩,另一侧则是婶子李氏的稻香居,还有预留给萧家姐妹的藏春阁,此外还有张灏恶趣味预留的蘅芜苑和潇湘馆,这文雅名称倒惹来姐妹们的衷心赞叹,只可惜,那些应景的诗词却被张灏忘得一干二净,要不然,灏二爷恐怕在园子里,就要成为一代情圣的代名词了。

而张家四位姑娘,自然也住在这里,其中长房两位姑娘住的是临溪馆,二房两位姑娘则住在碧月居。

好似园子里的独立王国,四人漫步在花园之中,远处就是一座门楼,四下进出都要从那经过,而周围则用低矮青墙封死,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园中园。

山水相连,花圃如云,此时正是初夏时节,园子里可谓是百花争艳,到处鸟语花香,无处不是香衣倩影,走来令人馨香满怀。

沐怜雪牵着史湘云,张灏则拉着沐怜霜,四人携手同游芳径之中,修建园子可谓是费劲心力,自然修的好似仙境一样,不但幽雅绝伦,更是处处别出心裁。

到处都是万花齐发,景色盎然。其中假山真水,翠竹苍松,亭台楼榭都修的别具一格,就是任你四时赏玩,一样各有风光。

正是春游碧月居,桃李争妍,夏赏临溪馆,荷莲斗彩;秋逛稻香居,黄菊舒金;冬来藏春阁,白梅横玉。

更有那娇花笼彩径,芳树压雕栏的怡红院,又有那弄风杨柳纵峨眉,带雨海棠陪嫩脸的潇湘馆,还有那翩翩紫燕穿帘幕,呖呖黄莺度翠阴的翡翠轩;

木香棚与茶蘼架相连,千叶桃与三春柳作对,蘅芜苑堂前,灯光花似开不开?怡红院后,白银杏叶放不放?这边有那月窗雪洞,那边又有水阁风亭,院子与花园相连,花园与院子想通,中间松墙竹径,曲水方池,竹桥石桥层层跃,湖山侧才绽金钱,宝槛边上生石笋,碧瓦朱楹四季艳。

漫步园子,自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即使史湘云来过多次,此时也是看的目眩神驰,其实就是张灏等人,一样感觉仿佛置身于梦境。

如梦似幻,人比花娇,真正点缀却是无数妙龄少女游戏其间,只见园子里的女孩们云集于此,或携手寻幽探胜,或斗草坐香茵之上。

婶子李氏绝代风华,正和几位姑娘临轩对景,书萱和紫雪带着一帮丫头,聚在湖边说笑,戏将红豆撒金鳞。一位绝色少女伏槛观花,笑把扇执惊粉蝶,竟然是张灏视为红fen知己的秦晴筠姑娘。

彩云亭下,萧家姐妹对坐下棋,身边几个丫头玩着双陆棋牌,而远处一抹修长身影,却是探春独自走在花池边上,用白纱团扇扑蝶为戏。

入画和含香躲在假山中捉迷藏,老祖宗则带着紫莺和一众女眷站在藏春阁望下观看,其中一身红衣的朱元香最为耀眼,恣意笑谈,把整个园子里的美景尽收眼里。

海棠轩,蔷薇架,牡丹花圃,芍药园,木香棚,菊花馆,桃花树下,梨花树前,处处都有丫鬟的流连身影,还有耐寒君子竹,欺雪大夫松,端的是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春之景,怎一个仙境形容。

四人到来并未惊动园中人,很快走至湖边草地边上席地而坐,可惜还未坐上片刻,就引来入画等丫鬟上前伺候。

竹席铺地,锦缎当座,很快,翩翩蝴蝶纷纷聚来,就连老祖宗都笑眯眯的吩咐身边人,把个大奶朱元香和紫莺两人都给撵了下来,而她们则居高临下,一边相互间笑语妍妍,一边慈祥的看着下面一众孙儿。

望着女孩们三三两两的围坐周围,张灏苦笑,只得把婶子和嫂子请到身边坐下,又把贵客秦晴筠唤到沐姐姐身边,而四位姑娘和萧家姐妹围坐一起,唯有探春遗世独立,孤独的远远站在他处。

环视一圈,张灏神色坦然,即使这里坐着的,恐怕很多少女,将来都会是自己的女人,她们之间必定要醋海生波,但张灏扪心自问,绝对问心无愧,原因很简单,张灏对于每个女孩子只是喜欢,却至今没有爱上任何一个,世人可以指责张灏贪花好色,但绝不会说张灏滥情,乃是见一个爱一个,人人山盟海誓的虚伪之辈。

其实就是到了今日,除了亲口承诺过沐姐姐的妻子地位以外,唯有四位丫鬟有了确定身份,其她人几乎都是未知之数呢,张灏要是想放手的话,恐怕没有人能指责他薄清寡义。

但灏二爷岂是善人?可以没有铁肩担道义的豪情,可以没有救济世人的壮志,但对于一众想保护又想占为己有的女孩子,无双霸气却是必不可少,那是要统统留在身边,一个都不能少的!

心中偷笑,张灏自然不会当众说出这番无耻誓言,而要在未来岁月中,尽情享受和女孩们之间的互动,那才是一位佳人一生人中最精彩的一刻,或许真的有一天,哪位女孩对外人一见倾心,作为男人也不会横加阻拦,只不过,恐怕是没有那一天了。

众位女孩子都不知张灏的用意,彼此间不免互相打听,但最终却谁也不得要领,闹得大家一头雾水。

身为此刻群芳中的唯一男性,张灏的地位自然是独树一帜,大家见他神色郑重,纷纷闭口不言,静待他是否会有惊人之语。

好似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似的,即使史湘云生性大气,不拘小节,此刻也有些坐立不安。

秦晴筠倒是安之如素,不过她总觉得有些别扭,好似身处人家的后宅之中,那自己岂不是也成了妻妾一流?

这几日应邀到张府做客,心高气傲的她一连见到几位能与自己比肩的少女,心生仰慕的同时,真是处处被震撼,所到之处,那些浑身充满生机,毫无一丝迷茫的清澈眼神,无不使她折服。

最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就是连丫鬟们的言谈举止都不同凡响,竟然个个知书达理,会识字,能读书,善百工,而这里没有人会挖空心思的勾引少爷,有的只是一份淡然和对于未来的期盼,没有对于日后生活穷困潦倒的重重顾虑,没有生生世世都是下人的无边痛楚,反而人人都以张家的下人为荣,种种反常之处,着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宁静祥和的令人心悸,仿佛世外桃源般温馨怡人,秦晴筠至此感叹,不愧是名动京城的张家后花园,真乃名不虚传,令人大开眼界。

心中起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秦晴筠不知不觉已经逗留三日,此刻还处在重重迷雾之中,倒是能敏锐发觉,似乎所有豪门世家里应该有的那些种种龌龊之处,张家一样也有,只不过都被人为的净化了,而所有的蛛丝马迹,统统指向同一个人,就是那个令她印象深刻,久久难以忘怀的少年了。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张灏把秦姑娘安排在潇湘馆里暂住,而随她一同过来的下人不多,只有两位丫鬟,看似异常落魄。

其实秦晴筠真是被张灏亲自出马给抢来的,而原本被秦姑娘打理的好生红火的偌大家业,竟然被她的亲人强行霸占了,原因很单纯,一位姑娘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就算任你有通天本事,你赚的金山银山都是娘家兄弟的,就算你是郡主也无用,而嫁人后赚的银钱,则归属权又成了夫家爷们的,此乃世俗规矩,不是一介女流可以抗衡的。

倒也不是秦晴筠目光短浅,没有预料到今日众叛亲离的困境,而实在是这位秦姑娘太过心高气傲,看破世情,根本未把区区金银之物放在眼里,打理生意只不过出于照顾家人的一番好意。

但她却万万没想到,家里人抢了生意财物也就罢了,竟还打算把她许配出去,这让秦晴筠如何忍受得了,万般无奈之下,唯有一纸书信求到张灏身上。

灏二爷一见之下果然大怒,自己都未得手的红颜知己,岂能任由别人玷污?当夜就带人赶赴南方,生生把秦姑娘给抢了回来,临走时更是扬言,谁若敢要计较此事,那下场就是自寻死路。

看着已经无家可归的秦晴筠,再看看有家难回的史湘云,张灏自知要不是她们都是性格各异的绝代佳人,恐怕自己也不会如此好心吧?不进暗骂自己太过好色和虚伪了。

不过灏二爷随即得意洋洋,早把刚才的一丝愧疚打入云霄之上,放声笑道:“本来就是想寻个地方聊天,谁知道你们都跟着跑过来,也罢了,今日正好有事宣布。”

姑娘们纷纷娇笑,秦晴筠冷眼旁观,心中又一次为之震撼,观这些女孩子们的神态,几乎人人都无什么迷恋,仰慕等表情,反而各个举止活泼天真,毫无一丝男女之情。

怎么可能?这张灏如此一位金玉之人,又是张家唯一的嫡子,国公继承人不说,其人本身就是位侯爷,还是帝王最信任的晚辈,宫中最是体面的霸王,这么多优越条件加起来。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女孩子想要嫁他?要是换做别家,恐怕为了爬上少爷的床,下面姐妹们都得拼的你死我活了吧?

心中叹息,秦晴筠不解的观察可能最有机会成为灏二爷女人的几位姑娘,除了沐姑娘永远脉脉含情之外,唯有萧氏姐妹神色勉强,似乎喜欢上那人而被无情拒绝了,而别人怎么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神色,真是怪哉!难道这家伙只爱着沐姑娘一个人?

恍然大悟,秦晴筠至此终于如梦方醒,心中不禁泛起惊涛骇浪,下意识钦佩之极的看着那位少年,神色激动,大叹他不愧是我最看重的人啊。

突如其来的崇拜目光,瞅的张灏浑身发毛,莫名其妙的看着绝色少女此刻一脸钦佩,真是如那丈二和尚,闹得一头雾水。

不过张灏也没时间去计较,接着笑道:“秦姑娘和史姑娘的身份,想必大家都清楚,今日我当众宣布,史妹妹正式更名为史湘云,沐姐姐已经认了她为妹妹,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女孩们含笑点头,除了史湘云心情忐忑以外,大家并未当回事,大户人家来个远亲都还得隆重招待一番呢,何况还是堂堂国公府,多来几个小姐,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又不是小户人家招待不起。

对于这位新来的姑娘,女孩们也没什么复杂心思,不说她和秦姑娘本就是出身富贵,同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绝对不是什么平民百姓骤然间得遇贵人,上演一处狗血戏码,摇身一变就成为高高在上的主子,那不免会令女孩们心中嫉妒,反而本身就是豪门小姐,顶多羡慕而已。

期间也有人朝着萧家姐妹望去,其实一直以来,大家并不把她们姐妹当成真正的主子看待,原因就在于此,这古时出身贵贱,往往会影响人的一生,绝对不是半句虚言,虽说英雄莫论出身,但你还能指望一群女人有此高尚觉悟吗?那还不是对牛弹琴。

而萧家妈妈这一年来打着的如意算盘,园子里人尽皆知,虽说乃是人之常情,但为了防止姑娘和张灏瓜田李下的,闹出什么不可挽救的糊涂事出来,遂不许萧家姐妹住在园子里了。

如此一来,看到二爷也不看重她们母女,连带着整个园子里的下人们,本就有些看不起凭空成了主子,如今又被少爷冷落的母女三人,即使富贵如常,但平日里偶然撞见时的态度,则注定要冷淡下来。

时日一久,寄人篱下的萧家妈妈立时发觉不妥,可惜此刻事已至此,却是无法挽回了,只吓的美妇失魂落魄,一连多日魂不守舍的,这些日子更是下定决心,急忙把两个姑娘打发到园子里,住进了事先预备好的藏春阁。

结果闹得萧氏姐妹心情复杂,又不敢埋怨母亲,心中又不免伤感,只得白日里强作欢笑,而她们受到张家的风气熏陶,从未打算勾引二爷上位,但要是灏二爷有心调戏的话,那也绝对不会拒绝,甚是还会乖乖的任君品尝。

毕竟是出身小户人家的闺女,很多事往往身不由己,不过好在萧氏姐妹对于灏二爷早有好感,倒也不算是心情委屈。

只可惜张灏哪知人家萧家母女早已服软?其实也是嫂子朱元香故意使坏,明知吓得六神无主的萧妈妈,恐怕此刻恨不得把一双女儿双手奉上,只求能保住目前的荣华富贵,却有意不说,那心中打着的小算盘,可谓所谋甚远了。

不提各人心情复杂,就是沐怜雪表面满脸春风,实则还不是内心纠结,望着园子里越来越多的绝色佳人,怎能不心中忧虑?

好在真正能威胁到自己的,只有一个秦姑娘,在一个,就是远在宫里,听说过几天就要来暂居的芳宁公主了,好在深知灏儿的性格为人,绝对会保护自己,但将来这么多的姐妹同堂,恐怕换上再通情达理的姑娘,其内心也不会好受了。

唯一芳心安慰的,就是张灏除了自己有份深情之外,其她女人都只是欣赏而已,要不然的话,沐怜雪扪心自问,宁可自尽,也不愿嫁给一位见一个爱一个的虚伪之人。(!)(

闪亮登场,张灏真希望此时自己是踏着七彩霞光而来,威风八面,锐气堂堂。(

只可惜,伴随着全家人的哄堂大笑,刚刚不慎跌入池子里的灏二爷,委实一身狼狈,不但全身湿漉漉的,头上甚至还缠着几条水草。

“这孩子,成天没个规矩模样,紫莺,快给他擦擦身子。”老祖宗又气又笑,连声吩咐。

“二哥,难道你就是秦姑娘的知己不成?”张文神色轻松,他也知晓张灏目前进退两难的处境。

先朝着奶奶和母亲笑笑,无视一身水淋淋的,神色突然阴沉下来,吓得原本嬉笑的女眷们,立时惊讶捂嘴。

张灏语气淡然,却一副不容任何人反对的口吻,笑道:“谁也不许插嘴,都听见了吧。”

张文一愣,刚想出言辩解几句,就被母亲赵氏一把拽住,神色羞怒的朝他摇摇头,总算她深知张灏翻脸不认人的作风,也知道目前除了老爷张辅外,家中早已没人敢质疑侄子的任何决定。

似乎察觉到兄长目光望过来,张文赶紧老实低头,这一副窝囊样子别说惹得秦晴筠眼神轻蔑,其她女人无不摇头,刚才还自夸顶天立地,这马上就现出了原形。

沐怜霜一脸崇拜的望着哥哥,史湘云惊讶的捂住嘴,她万万没想到,这灏哥哥在家中竟然有偌大的威风,不过一想到他当日一句话就灭人满门的手段,马上释然。

望着自从自己现身,就一直目无表情的秦晴筠,张灏叹道:“何苦作践自己,你明知道有我在,就没人敢难为你的。”

这句话可说的大家一头雾水,唯有沐怜雪神色复杂,而秦晴筠缓缓低下头,幽幽的道:“兄长又何苦把麻烦揽上身,或许你也只是一个俗人,为了自己的虚名,却是委屈了沐姐姐。”

“我辈贵在自知,何止只是一个俗人,恐怕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俗人。”张灏随手接过紫莺递过来的丝巾,走至各位姑娘坐着的八仙桌前,望着眼含柔情的沐姐姐,轻声道:“真是委屈你了吗?”

笑容璀璨,沐怜雪盈盈起身,一瞬间,姑娘心中飞速掠过多位美人,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除去芳宁公主是皇帝安排的,恐怕除了眼前这位秦姑娘属于未知数之外,灏儿还真从没做过对不起自己之事,至于萧氏姐妹和丫鬟们,连同那外头的慕容珊珊,却都被沐怜雪下意识忽略掉了,这身份上不可逾越的差距,永远是实实在在的。

不怪沐怜雪不把一众美人放在心上,也不是她在男女之情上心胸宽广,而是冰雪聪明的沐姐姐永远不会自寻烦恼,把小妾丫鬟一流什么的当成情敌,她和张灏自小青梅竹马,张灏善待身边人的心意,可谓是知之甚深。

还是自己错怪他了,他几何时做过令我难堪之事?沐怜雪心中升起一丝愧疚,灏儿并未说过喜欢秦姑娘,也未喜欢过京城里各家豪门中的任何一位大家闺秀,而不管是紫莺还是书萱紫雪,却是没办法舍弃,真要为了自己而把丫头们统统抛弃,自己还会喜欢这样无情无义的他吗?

谁让我们生在豪门呢,沐怜雪心中叹息,随即当着全家人的面前,强忍着一丝羞涩,主动接过男人手上的丝巾,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一腔情意,温柔细心的为张灏擦拭面庞。

女眷们含笑赞叹,丫鬟们看的心头雀跃,沐怜霜和史湘云更是小脸激动的通红,一个劲的鼓掌叫好,即使是萧家姐妹,也有自知之名的微笑不语。

唯有赵氏心中冷笑,而几位少爷则神色欣喜,暗叫沐姑娘敢当众表白心意,那可真是大喜事,看来秦姑娘是名花无主之身了。

张灏看着一脸欣慰的秦晴筠,只见佳人一笑嫣然,赞道:“不愧是晴筠最欣赏的哥哥姐姐,能当众表白情意,实在是该浮一大白,沐姐姐,晴筠只当他为兄长,绝无其它心思。”

沐怜雪含笑点头,忽然说道:“我倒是希望留下你做个妹妹,此言发自肺腑,绝无半点言不由衷,因为不是我沐怜雪生性大方,而是相比灏儿,我实在不知还有那位青年俊杰能真正配得上你,能读懂你的心。”

“谢过姐姐一片好意,不过呀!”秦晴筠感激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顽皮一笑,顺便取笑道:“姐姐倒是自卖自夸的,这天下那么多男人,岂能没有一个合适晴筠的。”

缓缓摇头,沐怜雪眼含深意的笑道:“世间男人千千万,但你的知己却是只有一个人呦!”

心头不禁闪过一丝慌乱,秦晴筠竟有些抵不住沐怜雪那清澈见底,好似直透人心的目光,心慌意乱的赶紧低下头。

暗恨自己不争气,秦晴筠乃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立时激的少女就要语气决绝的立下誓言,当众发誓日后就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这位灏二爷。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灏,先是任由沐姐姐为自己服务,即使他一身狼狈,但屋子里除了两位长辈之外,果真再无一人敢多嘴插话,不管是赵氏还是几个兄弟。

而两位最是聪慧的少女之间的对话,只听得大家心中骇然又有些莫名其妙,惊骇的是两位未出阁的姑娘家,竟敢当众讨论男人,而莫名其妙的则是又有些听不懂她们的话中意思。

直到沐怜雪轻易间巧设圈套,激的秦晴筠就要当场发誓时,张灏眼神有些阴沉,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却没有阻止这一切。

两位少女兀自不知道,要是秦晴筠下一刻真的立下毒誓,被沐怜雪轻易得逞后,恐怕也会惹得张灏从此不再理会她们任何一个,即使她们都是天仙绝色,也不会再让张灏哪怕是回头看上一眼。

或许张灏算是一个小人,但男人该有的傲骨,确是他永远固守的底线,不会为了一位女人而去折腰,心机深沉不能懂自己心意的美女,为了自尊而立下誓言的美人,张灏敬她们也尊重她们的选择,可惜也只能说一句,今后大家各自珍重好了。

好似知道灏儿那大男子主义似地,沐怜雪扭头朝张灏嫣然一笑,随即有些恼怒,冷哼道:“你自己的风流债,自己去解决。”

张灏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心情马上愉悦的同时,终于深感后悔起来,暗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些年一味教导女孩子们自尊自强,这苦果总算是品尝到了,这一干红fen佳人,现在心思复杂的令人发指啊!

张灏和沐怜雪之间心有灵犀,那边秦晴筠缓缓抬头,没等她骄傲之极的立下誓言,就被张灏轻易击破,整个人险些彻底崩溃。

“除非是你发誓终身不嫁,要不然,恐怕也只能委身于我了,我倒不知,这天底下谁还敢娶你,呵呵!”张灏不可一世的笑道,神色轻松,却看的所有人心头一寒,谁都知道,张灏绝对说得到做得到,也有这个实力。

秦晴筠大怒,不可置信的望着一直视为知己的少年,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深感失望的道:“那晴筠宁可终身不嫁,哼!”

大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语,惹得几个少爷大惊失色,而陪在张灏身边的沐怜雪,则偷偷的探出玉手,狠狠捏了下身边的无耻男人。

原本都以为灏二爷一样会大失所望,却没想到张灏笑嘻嘻的伸出大拇指,赞叹道:“既然妹妹如此有志气,我倒是赞成,呵呵,那就终身留在我身边好了,反正你也不嫁人,在哪住着都一样。”

无耻,太无耻了,大家至此终于恍然大悟,顿时无数道鄙视目光,全都朝得意洋洋的张灏身上射来,心中全都大骂灏二爷太过无赖,明知给不了对方一个名分,却非要霸占着不放,还无耻的想把人家一位堂堂郡主,就这么当个丫头养着,实在是太无耻了。

老祖宗生怕秦姑娘难堪,急忙笑骂道:“晴筠过来,不要理他,这灏儿恁的无耻,沐丫头也是可恶,小夫妻俩竟合伙欺负人家。”

后知后觉,总算是猜到张灏的一片深意,秦晴筠并未如大家所想那样,马上恼怒之下拂袖离去,而是展颜笑道:“那好,今后就一生赖在哥哥身边好了,反正晴筠也是无家可归的人,还得多谢沐姐姐收留于我呢。”

张灏至此放声大笑,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欢畅,而沐怜雪则上前几步,凝视着对方双眸,轻叹道:“那就一言为定,或许我也得陪你终身不嫁呢,不过有灏儿为我们撑腰,不嫁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呵呵。”

芳华灿烂,秦晴筠欢欢喜喜的牵住沐怜雪的手,笑道:“妹妹本就不喜世间那等浊物,又担心世人逼我,今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位明媚皓齿的绝色少女相互携手,彼此欢喜而笑,竟然一同朝着外面走去,这瞬间的变化,看得所有人莫名其妙,谁也不知这三位到底演的哪一出?

唯有史湘云痴痴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抚掌赞道:“求人须求大丈夫,济人须济急时无,一切万般皆下品,唯有哥哥是良图,嘻嘻!”

“你这丫头。”张灏一时失笑,指着全然明白的史湘云,眼眸中满是赞赏,宠爱的笑骂道:“那还不快跟去,和你两位姐姐一样,都从今后终身不嫁吧,哈哈!”

欣然站起,史湘云喜滋滋的顺便拉起一脸迷惑的怜霜,娇声道:“嗯,湘云这就去追随姐姐们与尾翼,嘻嘻。”

“那可得带上我一个,二爷,可以嘛?”不知何时,紫莺俏生生的站出来,巧笑嫣然的问道。

“自是可以,求之不得呢。”张灏摇头一声叹息,朗声应承。

家里人至此好似如梦方醒,一个个互相窃窃私语,打听对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就是连最精明的朱元香,也闹得一头雾水,更别说其她人了。

张灏也没打算为大家解惑,倒是为几位冰雪聪明,看破世情的玉人欣慰,所谓一纸名分又如何?为何就非要嫁给一个男人才能终身有依靠?

只要大家每天开开心心,何必睡在一起,就任由她们自由选择吧,悠然自在的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单身贵族而已,只要我张灏有一口气在,就要护得她们一生自由,至于世间毁誉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如哥哥。”张宝深深叹息,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张灏朝一脸钦佩的弟弟看去,笑道:“男人要有担当,护不住自己身边的人,你就算在痴情,在怜惜女孩也是无用,好自为之吧。”

低头深思哥哥的这一番话,张宝心情复杂,而张文眼见玉人被哥哥逼得一生不嫁,岂能不着急上火,怒道:“明明秦姑娘已经给我机会,哥哥为何偏偏要横加阻拦?难道你比我更符合她的条件吗?”

“咦,什么条件?”张灏不解问道。

“哼,秦姑娘的未来夫婿,要顶天立地,要文武双全,要淡泊名利,明明我都符合要求的。”张文一脸痛恨的质问。

“哦,那又如何?”张灏毫不在意的口气,险些气的张文吐血,接着就看见张灏大步朝外走去,边走边笑道:“傻瓜,人家明明是暗中讥讽你,什么顶天立地,你一直唯唯诺诺,哪有半点爷们的模样?文武双全,哈,等你什么时候考上文武状元的时候再说吧,淡泊名利?呵,你要真能一辈子不声色犬马,不眷恋富贵权势而甘于平凡,那才是见了鬼呢。”

英国公府,园中园。

潇湘馆,一大片芍药花前,几位女孩簇拥着一位少年,几个人神色轻松的互相说笑。

唯一有些担忧的少女年纪最大,正是今年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紫莺,忧愁的说道:“不嫁人真的行吗?我倒是没什么,一个丫鬟而已,而你们俩却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啊!”

三位少女虽说笑容灿烂,但那一丝隐忧却被张灏看个正着,笑道:“不用担心,大不了你们名义上都嫁给我,这样就不怕人言可畏了,哈哈。”

“好啊!”秦晴筠恍然大悟,笑骂道:“真是被你骗了,恐怕这才是你真正意图吧?”

史湘云脸色大红,搂着沐姐姐,笑道:“嫁就嫁,不过呢,只有沐姐姐才能和你洞房花烛,嘻嘻!”

“想得美,恐怕是人家芳宁公主才能洞房花烛呢,咱们呀,还是赶紧寻一处地方安家落户吧!”沐怜雪惆怅一叹。

昂然走在最前方的张灏神色淡然,仰头朝碧蓝天空望去,暗道未来还真是一片坎坷,不过总算是有了一个良好开端,和美人谈感情,果然是自找麻烦,呵呵!

京城皇宫,乾清宫。

望着神色坚定,跪在地上的宝贝公主,皇帝朱棣一脸苦笑,叹息道:“那张灏到底有什么好,傻孩子,唉!”

“父皇,女儿这些年一直和灏哥哥在一起,不是自夸,恐怕这世上,没有人能和他相比,不过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

心中烦躁,朱棣一想起那个外甥女,就不知该如何表态,权衡一下沐家和芳宁之间哪个更重要,忽然狠心道:“不行,张灏是权贵身份,还是重臣,岂能让朕把公主下嫁给他?除非要免去一切官职和爵位,做个一生无所事事的驸马都尉才行。”

有心如此逼迫女儿退却,却没想到,芳宁公主突然抬头,凝视着帝王,轻轻说道:“还请父皇免去儿臣公主封号,女儿宁愿以平民之身去伺候灏哥哥。”

“混账!”朱棣暴怒,猛的站起来,指着芳宁公公,咆哮道:“你真是太不争气了,实在是令朕失望,好,既然你非要下嫁张灏,那朕就马上下旨,亲自为你们赐婚。”

不等芳宁公主大惊失色,朱棣又语气阴森的道:“你可要想好了,一位驸马是不许纳妾的,你这是在逼张灏一辈子落落寡欢,一辈子怨恨你,哼!”

脸色苍白,芳宁心中伤心欲绝,也知道父亲说的都是实话,终于放弃最后一丝幻想,落寞的道:“那女儿不嫁他了,还请父皇息怒。”

朱棣心中不是滋味,暗骂自己真是心软,他自是不在乎张灏和沐怜雪这两位后辈,所谓的什么幸福,但以如今英国公家的权势,实在是无法把女儿嫁过去,就是因为信任张辅父子,才更不能罢了他们的官职,要是别人的话,那就容易解决多了。

不过我的女儿一生不幸福,那你们张沐两家也别想好过,朱棣心中纠结,不禁骂道:“张辅你太过无能,怎么就生了一个混账儿子,真是可恶。”

有心成全女儿,但张辅就这么一位独子,还要牵涉到沐家,这几日张辅早已暗示过无数回,那外甥女在他老张家一住多年,要是不嫁给那混账小子,恐怕就唯有选择自尽了。

望着女儿落寞离去的背影,朱棣怒道:“来人,马上拟旨,罢了锦衣卫指挥使张灏一切官职和爵位,贬为一介平民,责令三个月后迁到杭州落户,不经请旨,永胜不许踏足京城一步。”

帝王雷霆震怒,即使魏公公心急如焚,可也不敢开口为张灏说上半句好话,没等他跪地领旨,就见皇帝一脸阴森。

“张灏,朕倒要看看,无权无势的你,还能否有佳人一往情深,还能否有骨气不开口求朕,哼!”

阴森无情,只吓得魏公公激灵灵的打个冷战,急忙匍匐在金砖之上,一脸苦笑。

“恩公,你可得自求多福了呀!”

丢官罢职,可谓是对官场中人的最大打击,用如丧考妣来形容当时心情也不为过,其实往往不过难受十天半月而已,盖因举人身份仍在,即使回家一样不愁衣食温饱,也不愁今后就没有出仕的机会。

贬为平民的旨意传到张家,立时就如惊涛骇浪般吓怀全家人,真感觉天塌地陷一样,阖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唯有张灏莫名其妙,他也不把丢官罢职当一回事,仔细看着手中的圣旨,忍不住低头深思。

好在家人反应极快,当听清楚无非是灏二爷成了一介平民,被撵出京城,而自家的国公地位依然如故,老爷的官职也未动,虽说心情依然难受,但却马上放下心来。

皇帝雷霆暴怒的原因不用猜都知道,绝对是出在芳宁公主身上,老祖宗即使再不舍,也只得长叹一声,实乃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毕竟此事已成定局。

望着全家人愁眉不展的样子,张灏无所谓的笑道:“贬了也好,无非是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底都是些女人,见不得骨肉分别,还好老祖宗还算是豁达,不过是一脸的难过,而母亲王氏等长辈,则捏着汗巾不时擦拭眼泪,看的张灏好生憋闷。

“好了,父亲还不是多年不在家,大哥也去了外地,如今只不过换我出门而已,说不定不用一年半载就能回来呢。”

张灏无奈,当下出言安慰,他这话倒也勉强起了一丝作用,女眷们一想也是,本来就是无妄之灾,或许过几日皇帝就能反悔也说不定呢,明眼人都能看出,今次绝对是帝王毫无来由的发怒。

到底是武将世家,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场面,眼见事已至此,老祖宗当下振作精神,生气的道:“既然陛下要驱赶我孙儿,那老身也陪着过去,紫莺,赶紧去收拾行李。”

大太太王氏一愣,接着大喜,附和道:“对,都陪着一起去,灏儿从未离开过我身边,我要亲自照顾他才行。”

“就是,大家一起去杭州定居多好,那里山清水秀的,张睿又在那做官,这不正好是举家团聚嘛?媳妇看老爷也辞官得了。”

朱元香满不在乎的说道,其实以张家的勋贵地位,不当官反而逍遥自在,只不过权势一失,就得从此低调做人了,凡事有得必有失,其中利弊,不到关键时刻,那是谁也看不清楚的。

老祖宗呵呵直笑,大表赞同,花厅中的体面妇人自是无所谓,纷纷跟着点头,反正到时去留随意,就视自家情形而定。

原本如赵氏还有几位姨娘心中不愿,不过到底不敢明着作对,又一想不过是杭州,不说离京城不远,那地方更是气候宜人,风光秀美,乃是天底下最好的去处之一,大家去溜达一圈倒也不错,就当出门散心了。

“嗯,我看这主意甚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正好趁机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不错。”赵氏笑着点头。

如此一想,真是人人反而来了兴趣,一扫刚才愁云密布的凄惨气氛,一个个笑容满面的,顷刻间,全都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其实谁也不糊涂,人家灏二爷和公主之间情海生波,才闹得帝王不痛快,处罚二爷也是轻拿轻放的,又没牵连到整个张家,老爷的官职还好好的,还真不必太过担心。

就说发配的地方,这天底下穷乡僻壤的去处多了,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好,为啥就非要往天底下最富庶,最秀丽,有人间天堂之称的杭州撵人?这不明摆着戏耍与你嘛,唉,谁让咱二爷得罪人家宝贝闺女来着,反正他们爷俩之间的破事,天底下谁不清楚?即使帝王心思再难测,这用意也是一目了然。

“那妹妹这就回去准备,还是陛下善待我张家,都给了三个月的期限呢,呵呵,正好够收拾行李,来回打点的了。”

随着赵氏就要离去,马上一屋子的女人纷纷附和,很快,好似忘了二爷是被罢官丢职,正遇倒霉的时候,到好似去游山玩水一样,一个个越说越兴奋,闹得人人喜笑颜开。

张灏一脸苦笑,不过心里倒是升起暖意,看着远处一众兄弟,各个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就连平日最不待见,得罪最多次的婶婶等亲人,从起先到现在,绝无一丝一毫落井下石,或是借机讽刺的心思,那脸上的焦急模样全都发自内心,倒是令人欣慰。

其实倒不是张家人心地善良,只是古时此种事往往关系到全族,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二房一直依附家族才得以荣华富贵,即使再恨张灏,但涉及到自身脸面和将来富贵的大是大非上,一样马上会放下前嫌,全家一起同舟共济。

要是父亲不在家,张灏自是会带着全家人一起出行,但今次却万万不能,先不说轰轰烈烈的出门,这不是要明着打帝王的脸子,再来就是一路上舟车劳顿,万一去了杭州哪位亲人因此水土不服,从而有个好歹,那张灏可就一生难安了。

张灏急忙上前阻止,笑道:“今次是奉旨出京,岂能全家人同去?再说父亲刚回来不久,奶奶和母亲还是安心留在家中吧,孩儿不过是出门游历一番而已。”

只不过任凭张灏上前劝解,这全家女眷正说得热火朝天呢,哪能随他的心意,闹得张灏只得正色道:“发配就要有发配的模样,谁也不用跟去,在不依着我,就是逼着我独自动身,谁也不带了。”

“你这孩子,你什么时候离开过娘身边片刻?这远隔万里的,岂不是叫娘日夜担心死。”王氏眼眶又红了,扭头气道。

啼笑皆非,那杭州离南京明明不远,哪有万里之遥?再说身边也不是没人陪着,一个豪门少爷出行,难道还怕回不来不成?

张灏上前搂着母亲,笑道:“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孩儿毕竟长大了,正所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要是不能遨游天下,观国之光,一辈子苟活在父母羽翼之下,那才是一生遗憾呢。”

一侧坐着的姑娘们人人抚掌称善,就是长辈亲人一样点头同意,唯有王氏依然摇头,梗咽道:“这出门在外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你叫娘怎么活呀”

大家一想起张灏乃是长房独子,这心就又悬了起来,暗道万一二爷真有个什么不测,那这天岂不是就要塌下来了?

张文等几个兄弟即使心喜兄长此刻颜面扫地,但却都没有动什么不轨心思,不消说他们本身就没有继承国公爵位的身份,就是有这可能,这血脉相连的兄弟间,那禽兽之人还是罕见,再说英国公张辅如今春秋正盛,这多年没有子嗣,那是因为常年呆在军营里,如今都已回来了,闹不好什么时候就能又有后代呢,更别说二哥为人手段高深莫测,一众兄弟谁敢惹他?躲都来不及呢。

就算是兄长意外身死又如何?那爵位也落不到自家头上,更别说人人本就没有此种恶念,纷纷含笑上前劝解,几个小的更是拍着胸膛,大叫哥哥离家,还有弟弟们守着您呢。

最后还是老祖宗见不得媳妇哭哭啼啼,不悦道:“灏儿说的对,这孩子大了就得出去闯荡历练,想我孙子早在十几岁时,就能陪着陛下出征塞外立下不世之功,这去杭州住上些日子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等陛下消消气,老身亲自去求情,兴许来年就能回来了。”

眼见母亲生气,王氏急忙抹了下眼泪,低声道:“母亲教训的是,媳妇这就去张罗,管不叫我儿出门吃半点苦。”

张灏和老祖宗相视苦笑,张灏只得安慰道:“娘,儿子有什么本事,您还不知道嘛?今次出门,我自有安排,那杭州就有咱家的商铺,吃不了苦头的。”

“不行,别人我不放心。”王氏想都没想的一口拒绝,面对母亲溺爱,张灏洒然笑道:“孩儿出生就娇生惯养,这玉不琢不成器,总归是一身纨绔习气,就是陛下不撵我出京,孩儿也早有意出门游玩一趟,这次也不带什么大群家人身边伺候,更不带什么万贯家财上路,要是母亲不依着我,那说不定孩儿明日就孤身一人不辞而别了。”

当下王氏难免又气又笑,喜得是自己宝贝儿子从没让人失望过,这话确实极有见地,没让人失望。愁的是这孩子太有主见,做母亲的拿他毫无办法,又怕他真的说到做到,今晚就给你来个离家出走。

为难的看看老祖宗,又看看围在身边的一干晚辈,王氏轻轻叹了口气,用力把张灏搂在怀里,心口发酸,真是万般不舍。

无可奈何,王氏只得点头同意,同意张灏自己安排出门之事,至此灏二爷总算是松了口气,要真任由家里人给安排的话,那非得奴仆成群,带着无数金银珠宝,前呼后拥的上路不可。

看着一脸关切的亲人们,尤其是眼神火热的兄弟张文和张宝,张灏心中一动,当下笑道:“反正就要去杭州了,这些日子兄弟们就随意进园子里玩吧。但要谨守规矩。”

赵氏和张文等人大喜,忙不迭应承,一边的姑娘丫鬟们,却同时眉头一皱,不禁纷纷抬头,神色疑惑的盯着张灏。

随后一家人一起用膳不提,夏季午时,女人们纷纷回去休憩,而张文等少爷也未马上跑到园中园戏耍,其实那里又不是什么青楼楚馆,去了也不过是游玩一番或是能和漂亮丫头说说话,就算是看上了哪个丫鬟,那也得私下里费些心血,任你豪门少爷,也不能强逼丫鬟就范,这家规森严无情,岂是谁都敢胡来的?

张灏回到怡红院,早有一群丫鬟心情焦急的等了半天,除了两个贴身丫鬟,还有四春和其她几个小丫头。

看着出落的秀气甜美的含春和迎春,笑道:“今次就不带着你们了,书萱,你几位妹妹都有意中人了吧?”

早知会是如此,大家一见二爷回来就提起这档子羞人事,羞得几个丫头俏脸飞红,心中感念二爷如今一身落魄,都还念念不忘自己之事,忍不住一个个眼眶发红。

书萱一听二爷话中意思,那是要带自己出门的,立时显得神采飞扬,和同样喜滋滋的紫雪相视一笑,嬉笑道:

“蔡永大哥和迎春情投意合的,成天到晚,没事就鸿雁传书,怕是好事临近了,那张家兄弟喜欢的是惜春和含春,都求媒婆找上门了。”

一指三四个小丫头,紫雪接过话茬,笑道:“嗯,她们几个年纪还小,还得等上几年,倒是园子里其她姐妹大多都有意中人了,还是二爷的手段高明,没事就让大家在前院聚会,那些爷们的长相性格,兴趣家世,都被我们打听的了如指掌呢,嘻嘻。”

难免心中羞涩,不过张灏身边的丫鬟,早已调教的心胸开阔,爽朗大气,远远不同于世间普通女孩,年纪小的捂嘴嬉笑,三春则含羞朝二爷道谢,闹得大家最终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走回屋里坐下,听着丫鬟们眉飞色舞的说着相亲趣事,张灏不时跟着大笑,不过心中也有些无奈,大多数出去当上武将的亲随或是族人,果然就是和哪个丫鬟彼此有意,也只是想着娶回家当个小妾,而正妻的位置则要留给门当户对出身的人家,更有的一心想娶位官宦人家的庶出小姐。

人人都有私心杂念,都会为了将来打算,张灏对此也无可奈何,不过身边最亲近的属下,表现倒是令人满意,蔡永不用说了,生性淡泊名利,除了能看上迎春这个瓷娃娃有些出乎预料之外,也甚为他们高兴,人家可是要明媒正娶的。

而张继开张继往两兄弟一样出人意料,都当上了锦衣卫百户,依然想把惜春和含春娶回家当个正妻,不过张灏随即释然,那兄弟俩沉默寡言,精明能干,都对自己最是忠心不二,不说两春姿色不俗,身份与众不同,能娶此贤妻可谓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美事。

其中严海龙等亲随一样对四春虎视眈眈,但如今张家乃是丫鬟自由挑选夫婿,看上谁人,那还得看女孩们的心意,想必以严海龙劣迹斑斑的德行,没被看中也是情理之中了。

很多丫鬟不介意当个小妾,也有的非要寻个一心一意的郎君,或许还有的丫鬟又开始惦记上几个少爷了呢,张灏对此乐观其成,该做到的心意都做到了,只要没人强迫她们,那今后是否幸福,就看自己的眼光和造化了。

“这两个月多安排一些相亲聚会,谁愿嫁人就嫁,都送上一份厚礼,至于今后嘛”张灏目光深邃,笑道:“就看她们自己了,路已经铺在脚下,至于该往哪条道上走,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

几个丫鬟互相间不时嬉闹,谁也没留意二爷神色,反而是站在一边的探春,忽然说道:“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望着神色坚决,清秀绝伦的古怪丫头,张灏无奈点头,笑道:“去把账目盘点一下,嫁人的丫头都重新立下规矩,今后安排合适的管事人选,咱们不在京城,得有人负责盘查往来账目,监督慕容珊珊这只母狐狸。”

“嗯”探春表情可爱的点头,马上转身而去,其她几个丫头急忙跟了上去,唯有书萱不管外事,独自留了下来。

“二爷,刚才嫂子来过,说要陪你一起去杭州。”

张灏点点头,说道:“准了,反正也需要一位内宅大管家,至于家里就一并托付给嫂子了,希望她不会让我失望。”

书萱瞅了眼神色平静,但却令人莫名心惊的二爷,心中不争气的跳了几下,但她性子单纯,平日从不理会园子里的闲事,也听不懂张灏话中深意,也不想懂,只会温柔相陪。

“那几位姑娘可怎么办啊?都要跟着一起去杭州嘛?”书萱轻声问道,神色间有些好奇。

“她们呀!”张灏表情平静,沉默一会儿,缓缓说道:“自己选择吧,此事来的正是时候,或许能借机看清一个人的内心呢”

“内心?”书萱脸上掠过一丝喜色,骄傲抬头,小脸非常自得,很神气的道:“反正我与紫雪早已发过誓言,不管二爷富贵贫贱,都是要追随一生的,至于姑娘们。”

很聪明的选择不说下去,只是撇嘴挑衅的看着远方,她们与张灏日夜相处,不说感情最是深厚,又是嫁不了别人的现实,自然很容易就倾心于自家少爷,何况张灏本就各方面出类拔萃。

“你呀”张灏笑着摇头,其实他心中有数,沐姐姐和怜霜,秦姑娘还有史湘云,那是绝对要陪自己一起走的,皇帝又没阻止别人出京,可见留有余地,要不然干脆命沐姐姐下嫁别人得了,那多省事。

至于萧氏姐妹那就有些说不准了,几位妹妹就不带走了,留在家中陪着长辈们,而慕容珊珊和韩氏姐妹,以她们现在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幸福日子,随时都能去杭州。

但她们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张灏心中冷笑,假如你慕容珊珊真敢趁机变心的话,那也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想看我好戏,那可没门,皇伯伯,希望你到时别急的跳脚就好。”

张灏脸上挂着一丝坏笑,看的书萱心惊肉跳,她深知二爷这又是打算害人了,听那话中意思,这次捉弄的,难道还是陛下不成?

心中惊疑不定,就见紫雪从外面扭身回来,莲步飞快,走到张灏身边,轻声问道:“二爷,沐姑娘命人过来问话,说为何要让几位少爷进园子,几位姑娘都很不开心呢。”

“每天白日可以放人进来,傍晚则关紧院门,你亲自过去跟沐姐姐说,不喜欢可以不见,赶人走不就完了。”

紫雪一怔,抬头看着摇头不语的书萱,一头雾水的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好似想起什么似地,扭头笑道:“沐姑娘说了,灏儿心情不好,要书萱姐姐好好安慰你,今日谁也不许过来打搅呢,嘻嘻。”

格格娇笑,朝着俏脸瞬间通红的书萱,很暧昧的做个鬼脸,紫雪好似蝴蝶一样飞了出去。

“还是沐姐姐疼人呀呵呵。”张灏轻轻叹息,自然知道佳人的一片心意,是要自己把一腔郁闷,都发泄在美女身上。

既然大家有意成全,张灏当然是要笑纳了,抬头看着美眸柔情似水,含羞轻笑的漂亮丫鬟,已知她绝对是千肯万肯了。

书萱上穿沉香色花草对襟春衫,衣料单薄柔软,下着白碾光绢花挑线裙,裙下一双白缎子绣花鞋,身材修长曼妙,打扮的亭亭玉立,明媚照人。

银丝轻挽燕尾髻,翠梅花的金镶玉分心光彩夺目,而云髻上又别着许多花翠,越发显得姿容妩媚,精心修饰过,一股子少女风情令人大感惊艳,而那红馥馥的朱唇,白腻腻的粉脸,看的张灏马上来了兴致。

一想到二爷心情肯定难受,毕竟是丢了爵位,书萱又想起沐姑娘的授意和姐妹们心照不宣的躲开,立时俏脸通红,眉目含情,主动献上香吻。

坐拥软玉温香,张灏也不客气,两人一起相拥相吻,只吻的书萱意乱情迷,小手迅速伸到身前,悄然打开罗衫,露出里面美玉无瑕,令人窒息的美胸。

低头轻含,双手恣意游戏,两人一连逗弄半天,彼此间互相说笑,其中香艳滋味,绝对使人流连忘返,忽然张灏笑道:“你嫂子就躲在屋里吧?”

“咦二爷怎么猜到的?”早已忍耐不住的书萱,身子乱麻麻的,尤其是胸前作恶的一双大手,令人入坠云端,胸口急剧起伏,微微喘气。

“哼,今如此大方,岂能没预先留有后手?”张灏轻哼,当下抱起她轻盈身子,大步朝着卧室走去。

单手掀起帐幔,果然见周氏一脸媚笑的坐在床边,云髻堆鸦,犹若轻烟迷雾,上着白藕丝春衫,下着翠云绯色托泥裙,脚下竟然是一双红鸳凤嘴鞋,芙蓉粉面,成熟诱人

“奴家奉旨伺候二爷,嘻嘻。”美妇人风情惊人,也不害臊,一眼瞅见露出上身的书萱,心头立时泛起片片涟漪。

快一年未和二爷春风一度了,周氏可谓是度日如年,今日得沐姑娘暗中授意,此时哪还顾得了旁的?

昂然大笑,随手把一身酸软的书萱放下,张灏探手深入美妇人怀中,就觉那软肉滑腻麻圆,滋味说不出的美妙,忍不住一把扯开春衫对襟,就见一对美胸落入眼帘,丰满迷人,白馥馥的犹如莹玉一般。

“书萱上床去,把衣衫都脱了,好生看你嫂子是怎么风骚放荡,如何取悦男人,哈哈。”

书萱大羞,急忙乖乖点头,笑着爬上床去,而被言语作践的美妇人,则芳心一荡,媚笑着俯下身,帮着男人解下腰带,褪去纱裤,吓得叫道:“哎呀怎么养的这般怪剌剌的?吓死人了。”

捂嘴窃笑,书萱一边缓缓脱衣,一边得意笑道:“可不嘛,那些日子吓得我和紫雪晚上都不敢过来呢,嫂子你仔细瞧瞧,那红赤赤的怪模怪样,真是吓人,不过下面倒是色泽粉嫩,端的比以前好看多了。”

“嗯,大是大的多了,不过显得比以前又漂亮可爱些,那灵枫仙人果然好手段。”周氏连声赞叹,忍不住双手探上,揣摩良久,只觉得火热异常,令人眼红心跳,不可思议的吐舌,忍不住和兴致勃勃的书萱议论起来。

张灏只听得哭笑不得,一个男人面对两位衣衫半解的美人哪还能忍耐得住?偏偏这两位倒好,竟然对着自家物件品头论足的,真是士可杀不可辱。

按住周氏俏脸,吩咐道:“给爷好生品品,赶紧的。”

却没想到周氏一脸坏笑,回手就把床上的小美人拽下,学着张灏恶形恶状的模样,逼迫道:“赶紧的,去给二爷舒服舒服。”

委屈的瘪嘴,书萱无可奈何,只得闭眼含羞的张开樱桃小嘴,把个怪物含进嘴里,却没想到,只不过含进一半就已吃不下了,闹得周氏大笑。

周氏兀自觉得不过瘾,伸手朝下一探,惊得书萱身子轻颤,正好身下最是柔软敏感的部位被嫂子素手扣住,白花花的身子一软,好悬没刺激的晕过去。

张灏无语,也不管周氏调戏自己的丫头,站着任由两女轮番伺候,一直玩了半天,三人这才一起上了大床。

两个枕上鸳鸯,一对被中白蜡鸡,张灏见周氏肌肤纤细,不禁意兴盎然,又见书萱下面白净,犹如白面蒸饼一般,柔嫩可爱,抱了抱两女腰肢,未盈一握,暗道真是软玉温香,千金难买。

周氏早已意乱情迷,一手还不忘死死赚着那物件,媚眼如丝,急忙拱了拱屁股,抬起银条般白嫩双腿,架在张灏双肩上,连声恳求。

真是春点桃花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

张灏自是不会轻易让她得逞,不免缓缓在洞口晃悠,急的美妇人好似猫叫,娇躯扭动,笑的紫雪前仰后合。

使劲朝身下用力,又几次徒劳无功,又被臭丫头躲在一边看着笑话,气的周氏一把拉住书萱的头发,命令道:“赶紧舔舔爷的宝贝,都没刚才那么精神了。”

周氏有意做贱她,也是妒忌书萱年轻美貌,也是被慕容珊珊近墨者黑,还逼着最是楚楚可怜的俏丫鬟,在自己身下舔来舔去,美得美妇人直哼哼。

其实书萱早已被张灏戏弄的百无禁忌,没少与紫雪一起伺候张灏休息,这年轻男女晚间睡在一起,还有何事做不出来?这几日晚上,几乎都是夜夜笙歌。

不过虽说玩在一起,但还是未真正破了身子,张灏终于忍耐不住,准备给书萱一个难忘的回忆。

两人拥着一起,却没发现,书萱悄悄的展开白玉一样的胳膊,偷偷从床头边上翻出一方白色丝巾,还不忘把银钩上的鲛帩顺便放下。

芙蓉帐暖,张灏至此再不客气,拥着一对满身香气,娇柔无比的美人,尽情胡天胡帝,喘气阵阵,气氛火辣。

翻身上马,张灏身下用力,生生往花心中顶入,但那物件委实过于巨大,濡搅半响,好在溪水潺潺,忙了好半天,方才直入没棱,周氏发出一声似痛非痛的呻吟声,满足的大叫出来,很快,两人动作如火,奋力战做一处。

到底是成人,耐力惊人,承受力也端的了得,这般上下耸动,动作飞快,两人同时觉得酣畅淋漓。

不知不觉看的书萱都呆了,羡慕的看了半天,不觉轻轻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失望,嬉笑道:“嫂子加油,管教二爷没了威风。”

有了这俏丫头躺在一边不时煽风点火,不时加油鼓劲,还不忘顽皮的抚摸周氏白嫩身子,真是刺激的两人越发起兴,又大战三百回合,但听周氏一声惨叫,竟然彻底败下阵来。

看着嫂子好似丢了魂似的颤抖,呼呼的喘着粗气,书萱吓得心惊肉跳,哪还敢伺候那好似魔王一样的二爷,赶紧撑起身体,就要逃走,却被大笑的张灏一把拽了回来,好似恶虎扑倒小白羊身上一样,就要把个娇娇嫩嫩的俏丫鬟占为己有。

眼见今日在劫难逃,书萱又怕又喜,还不忘把那丝巾垫在身下,这才紧闭美目,一副视死如归的慷慨模样。

张灏怜惜她身子娇柔,不堪痛楚,自是不紧不慢的送上宝贝,而身边累的一身香汗的周氏,此时已是有气无力,半睁着眼眸,盯着两人偷瞧。

翻弄了半天,张灏也不得要领,那井口实在太小,恢复了一些气力的周氏媚笑着伸手相帮,书萱强忍着冲天羞意,帮着微微抬起胯部。

乾坤倒转,阴阳调和,终于随着小丫头一声惨叫,身下点点殷红四溅,身子都痉挛的好似鲜香刚剥了皮的虾子一样,弓着娇躯,双手死死攥着锦被,整个人娇艳欲滴,惹人怜惜。

“唉。”一声幽幽叹息,周氏神色复杂的上前安慰轻声抽泣的书萱,而张灏则慢慢抽动,品味着滋味。

不免一番轻声抚慰,激动的丫鬟终于破涕为笑,感叹着成为女人的紫雪,慢慢尝试着主动求欢,一时间,琴瑟和鸣,鸾凤呈祥。

最终俏丫头强忍着难挨之感,朦胧着星眼,连声讨饶道:“今日爷就饶了书萱吧,委实受不得了。”

张灏哈哈大笑,翻身跃到重整旗鼓,抖擞精神的美妇人身上,肆行戏弄,不胜欢娱,一直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方才鸣金收兵

第213章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

屋中闷热,但几位年轻人全都坐姿端正,即使人人一身大汗,也无一丝散漫之处,就是张灏一样背部挺得笔直,坐姿一丝不苟。(8度吧)

蔡永和严海龙都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西门荣轩,想要劝解几句,但都被张灏用眼神阻止,只得无奈的报以苦笑。

其中蔡永一扫从容神色,沉声道:“我师父没有子嗣,随着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当年同气连枝的四大家族已经尽显疲态,沐家远在云南,虽然深受皇恩,但已经被排斥在京城权利核心之外,而成国公朱勇只不过是一位武将,就算有姑爷淇国公家帮衬,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得当年朱老王爷在世时的兴盛,而且只不过掌握一支军队,现在兵权又被分的七零八落,再也不能与朝中大臣相抗衡了,唉”

大家点头,当年彼此紧密依靠的四大家族,此刻已然声势不再,其中沐家被帝王有意放在云南,远离京城,可谓是处处鞭长莫及,而道衍和尚孤身一人,他一身死,自然一个家族从此烟消云散,即使有些后人,但都是些平庸之辈,又和姚广孝隔阂甚深,不足依仗。

而朱勇为人粗豪,有些粗心大意,也不是能成气候的人选,张灏姐夫唐瑛倒是能文能武的栋梁之才,或许将来能顶替姚家位置,只可惜根基太浅,就算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也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更别说参与机要了,其父亲又死的太早,家族势力单薄,可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大家如今唯一的指靠,就是英国公张辅了。

张灏饮了一口茶水,笑道:“而我父亲又卸下兵权,虽然半只脚踏进了文渊阁,但势单力薄的,算是孤掌难鸣了,呵呵,就连首辅杨大人都有些猜忌他老人家呢,更别说其他大臣了,而父亲又一直秉承着孤臣宗旨,除了最受皇伯伯信任,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实权,将来难免会遭遇文臣们的一致排挤呀?”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张辅还是大将军之时,众位阁臣自然想与他交好,但现在却是同为一殿之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谁让张辅乃是京城勋贵之中,最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和文臣天生就互为敌对。

蔡永叹了口气,默然点头,张灏一想起太子登基后,就立即把父亲封为太师,地位虽然高高在上,但比起一干都升为正二品,手握实权的阁臣们,算是从此与朝政无缘了。

“莫非是太子有意为之?难怪如此,等到了土木堡之变时,以父亲当时的年纪资历,身份人望,都未等劝止住皇帝与太监大臣们,七十多岁的高龄呀按理说明明应该留在京城里颐养天年的,又明知此去凶多吉少,竟然也被逼着同行,结果身死沙场,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张灏悚然而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禁对于权势之争,党派之争,文武之争,又有了令人触目惊心般的一层体会。

心中有些犹豫,张灏并不热衷权势,其实就他自己来说,只要家族繁华依旧,家人能享尽荣华富贵又能一生平安的话,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但事实真的能如自己所愿嘛?

恐怕是不可能了,先不说手下一大帮子兄弟和无数依附自家的亲朋好友,一干故旧或是利益相同的人,都指望着张家能为他们遮风挡雨,就是你肯安于平凡,但很多时候,他们也会逼着你去上位,除非你能狠心的选择视而不见,任由他们遭遇到种种惨事,比如丢官,比如被陷害,比如不被重用,比如家道中落,没有权利,又有何能耐去出手相帮?

自家事自己知,张灏同样深知自己的性格,做不到一辈子隐藏在家中不问世事,做不到眼看着大家被欺负,而束手无策的那种窝囊感,做不到随波逐流,做不到被人随意欺辱。

而明知父亲会被人逼死,张灏又怎能再无动于衷?看来还是得掌控能威胁所有人的实力,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实在是不能舍弃,而至高无上的皇权,哼

“徐谦,石猛,萧逸,郭义,好,就让我张灏临出京之前,好生为你们安排下后事吧。”

随着张灏语气阴森,几位心腹神色兴奋,全都猜到二爷这是立下决心了,又不禁有些担忧,只有蔡永和他师傅道衍和尚一脉相传,生性最是唯恐天下不乱,而严海龙则胆大包天,更是兴奋的直搓手。

没等大家说话,西门荣轩忽然抬头,叹道:“多谢二爷要为属下出口恶气,只是那史姑娘瞧不上我,她人到也没什么过错,还请不要伤害他们,唉”

张灏目无表情,平静的道:“我倒不是为了你,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了女人牵肠挂肚,一副窝囊模样?那史家大姐为人尖酸势利,本就不是良配,要不然,抢也得把人给抢回来。”

“是啊比起史湘云姑娘,她大姐当日与你有意,但一见到那徐谦家中富贵,当即舍你而去,此等贪慕虚荣的女人,不要也罢。”

严海龙愤愤不平的说道,原来这些日子和史家来往密切,西门荣轩负责护送史家姐妹,因见他仪表堂堂,英气勃勃,那大姐心中就起了些心思,两人不时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的,渐渐就要走到一起了。

可谁成想,还未等张灏替他们做主,那史家大姐一次参加定国公徐家小姐邀请的聚会,就遇见了正春风得意的郭义等人,其中徐谦身为徐家公子,乃是一干朋友中的首领,他为人博学多才,被视为今次科举头三甲的热门人选,在京城士林之中名气很大。

贵为豪门子弟,又是自命风流的文人,徐谦一见姿色不俗的史家大姐,当即上前攀谈,又见美人家世一般,哪还会不收为己用?更是在郭义等狐朋狗友的撺掇下,两人很快就勾搭到了一处。

此事几日后就被西门荣轩得知,失去理智之下,当下独自一人杀向定国公府,却被徐谦的两位护卫伤了,西门荣轩学的是马上功夫,自是打不过一流好手,幸亏李逸风和陆云见他神色不对,随后都跟了去,要不然,以西门荣轩的身份,就是被人家打死那也算是咎由自取。

这女人选择背叛,张灏并不当回事,以那史家大姐的风流性子,他本就不看好这桩婚事,但这口气那是一定要出的,何况,这郭义的幕后军师就是徐谦,他们一群公子哥,本就与自己不对付。

而徐谦为人城府极深,他不是徐家嫡子,不会被文臣猜忌,一直和朝中大臣来往密切,又私下里结交京城中的勋贵子弟,就连身边的亲随都是重金招募的各方好手,在外时常急公好义,大玩什么义薄云天,乃是京城公子中名声仅次于张灏的超卓人物。

当日被张灏痛打的徐家郡主,据说和他关系极好,此乃旧恨,而张灏又一直是京城最是风光得意的第一公子,岂能不遭人嫉恨?

“二爷,老苗回报,就是徐谦暗中策划,授意郭义接近芳宁公主的,算起来,郭义乃是芳宁公主的表哥,其人又算是文武双全,被陛下看重也是情理之中了。”

接过蔡永递过来一份密报,张灏并没看,而是拿在手中,摇头道:“此事是徐谦等人故意与我作对不假,但陛下的用意却是令人捉摸不透,表面上看,是一群纨绔子弟间的龌龊,但我敢确定,这徐谦所图甚大,恐怕与朝中大臣都有关联,不可小视。”

心中一动,张灏看着西门荣轩,叹道:“荣轩是被徐谦有心报复,算是杀鸡儆猴给大家看的,真是可恶。”

“还不是那该死的张木,竟然背叛家族,就为了一己私仇,哼”严海龙大怒,他为人虽说好色如命,但却最是忠心耿耿,见不得家族中出现任何败类。

其他人苦笑,蔡永叹息道:“这也是世事难料了,把人家看中的丫鬟占为己有,又跑去和他妻子偷偷摸摸的勾搭,结果被自己弟弟撞个正着,张木本就是郭义等人的朋友,又在家中遭此大辱,岂能不一怒之下叛出家族。”

西门荣轩恍然大悟,沉声道:“而这位少爷当了一年的锦衣卫小旗,自是对锦衣卫之事了如指掌,咱家这么多人进入锦衣卫,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但难保不被有心人污蔑,借机生事,何况又是新任指挥使的郭义?或许,本就是他们趁机上书,陛下才命郭义过来制衡咱家的。”

“看来荣轩确实是被此事无辜牵连的,他们不敢动,也不敢动我的女人,却正巧撞见史家大姐送上门去,好借此来羞辱咱们。哼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谁也不能指责什么,好在荣轩命大,要不然,都得死在徐家,好一个徐谦,真是敢作敢当。”

张灏轻轻冷哼,他虽然猜不透对方所有目的,但凡事只要往最坏处想,不难猜不出对方的深意,徐谦即使不图谋家中爵位,那也会一心想成为一位文臣,那就得拜入一位重臣门下,好借此使其仕途一帆风顺,事半功倍。

而如今皇帝年老,那拥立新皇的大功,谁不心中火热,作为被文臣排斥,又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自家,转眼间就成了满朝大臣的眼中钉。

而自己这个突然间,莫名其妙丢了官职的家伙,恐怕谁都会认为,那是为了将来而躲出去韬光养晦的,一位最受帝王信任,还握着兵权的英国公就够令人担心了,再加上已经掌控锦衣卫,随时能回来主持大局的自己,那满朝大臣还有谁会是张家父子的对手

翻云覆雨,内外勾结,就算是拥立别人当皇帝,那也不是全无可乘之机,看来,自己早已是惹祸上身,被无数人猜忌了啊

至此张灏苦笑,看来这权力场,真是随时都能招惹到飞来横祸,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谁让你参入进来,你手中的权利,就和那老虎一样,全身是宝,被无数人眼馋惦记,一入江湖永无宁日,果真是半点不假,原本大家都不会轻举妄动,但锦衣卫的官职一丢,恐怕就成了很多人一致认为的良机了呀

第214章潇湘馆外

既然察觉出背后有朝中大臣参与,张灏立时改变心意,不敢随意招惹是非,毕竟对于政治一知半解的,自问绝对不会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再来就是担心牵连父亲,弄巧成拙。

不过张灏可不是什么善类,看着初涉情场就遭遇情变,神色有些萎靡的西门荣轩,叹道:“没想到你这家伙如此死心眼,也罢了,再为你寻到一合适的姑娘,包管比什么史家大姐强上数倍。”

“谢二爷好意,不过荣轩经此一事,已经有些厌倦男女之事了。”

西门荣轩一声叹息,接着神色决绝的道:“还请二爷放荣轩跟随陆云远赴北方,愿为国为民做些好事,杀敌建功,才不负男儿一生。”

看着强自振奋精神,但内心悲伤的西门荣轩,张灏绝没想到,这位平日能随意和女孩子聊天,行事爽朗的少年,还是躲不开初恋逝去的巨大打击,不过也好,多见识下北方豪迈风光,区区感情创伤,相信他很快就会抚平。

“嗯,去吧。”张灏点头同意,也未嘱咐什么,男人间不需要儿女情长似地殷殷嘱咐,转头问道:“那个萧玉伺候的怎么样了?”

严海龙哈哈一笑,朝着西门荣轩做了个赞赏的手势,咧嘴骂道:“就是一个软蛋,只求活命,什么都可以出卖。”

“好,安排他去史家,做史家大姐的陪嫁家人。”张灏神色坏坏,接着笑道:“但愿你徐谦治家严谨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惹出丑事,倒也怪不得我,呵呵。”

看着又在胡闹的二爷,几位心腹哭笑不得,不过能为荣轩出一口气也好,你徐家要是家规森严,自然类似萧玉这种小人没有作恶的机会,但是上下混乱的话,那可也怨不得别人了。

当下张灏又吩咐一些事,都被几位心腹一一记住,其中严海龙神色兴奋,目光嗜血,好似遇到心爱的玩具一样,很快就大步而去。

胡凯拎着茶壶,走上前又为剩下三人添上热水,忽然嬉笑道:“二爷,那些倭国娘们,能不能带几个去杭州,兄弟几个总得有下人伺候吧?”

“随你们,不过不能多带,其她女人过一阵子就得交给老苗训练,将来还要送回倭国呢。”

胡凯大喜,其实他无非是看上了几个漂亮倭国女人,又舍不得离开二爷,自然打起了主意,这下心里爽快的就要翻上天了,一想起那倭国娘们百依百顺的模样,少年心里就跟着了火似地。

蔡永和西门荣轩则相互无奈对视,他们真是想不明白,为何二爷对于倭国有如此大的恨意,这些年,倭国一半内乱都是二爷命人挑拨的,恨不得他们全都自相残杀,全都死了才好。

“日本天皇,哼,早晚让那些皇室统统去见天照大神,虽然没有办法一劳永逸,但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张灏喃喃自语,随即站起朝外面走去,蔡永急忙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习武堂,行到一处无人地方,蔡永问道:“二爷,属下一直有一事不解。”

“说吧。”张灏笑吟吟的回头,然后径自朝前方走去。

“这个。”蔡永低头想了想,说道:“为何二爷一定要把下面人塞进锦衣卫中,这不是明摆着,要令陛下猜忌吗?”

“呵呵。”张灏笑笑,目含深意的笑道:“过些日子,你就会明白了。”

也不解释,张灏拍拍蔡永的肩膀,嘱咐道:“那官绅一体纳粮等建言,就拜托姚叔叔费心了,过些日子,陛下就会带着太子过去看望他,我会安排与徐谦一同随行,此等万古流芳的美事,希望他们会动心吧。”

“是,属下会尽心做事,二爷有吩咐,只管命人飞鸽传书。”

“有你在家中主持大局,我很放心,那飞鸽驿站和训练辽东海东青之事,还得抓紧,对了,等我一离京,马上就在京城中设置讲武学堂,不学四书五经,只学真正的本事。”

蔡永眼睛火热,他一生中最瞧不起的就是书呆子,对于培养人才的新式教育格外青睐,反正也是低调行事,入学的生源都是视为贱籍的匠户和军户,规模又小,短时期内,不怕被文人重视。

一石二鸟,张灏相信道衍和尚会把得罪所有人的改革建议,写的花团锦簇,令人万分动心,而身为勋贵子弟的徐谦和,当面对可以瓦解天下读书人的根基,能在将来和众位阁臣分庭抗礼,能在帝王面前留下深刻印象,能使自己凭此一跃成为千古名臣的罕见机遇,是否会乖乖上钩呢?

真是很期待啊张灏表情平静,告别神色复杂,脸色掠过一丝悲痛的蔡永,他们两人都知道,姚广孝恐怕是寿元将尽,活不过这两年了。

一回到怡红院的正屋中,就见到周氏盈盈而立,神情有些低落,望着含笑走来的二爷,低声道:“二爷,奴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跟着您去杭州了。”

张灏毫无意外的点头,又指着神色同样低落,泪光隐现的紫雪,笑道:“你也决定不去杭州了吧,好啊不枉我栽培你们这几年,有事做,有追求的女人,方能对外来不迷惘,嗯,家里的一切就托付给你们了。”

“二爷,婢子听不懂,为何嫂子和妹妹都要留下,难道跟在二爷身边,不是大家最想的事吗?”一直把所有心思都寄托在张灏身上的书萱,自然不能理解她们的想法。

“傻瓜,比起奢求男人宠爱,整日呆在家里争风吃醋,无所事事的卑微活着,不觉得手握实权,每日有事可做,当个男人离不开的贤内助,身居高位来的舒服嘛?”

张灏笑着解释,听的书萱似懂非懂,而周氏和紫雪却是眼眸一亮,二爷的话,可谓是点到了她们心里。

原本她们俩都一心想跟去杭州,但一听到姑娘们都会跟去,已经初具独立思想的两女,不禁慢慢改变了心意,一想去了只不过是一众下人中的一员,无非是身份地位体面些而已,整日都得看姑娘们的脸色,委实无趣。

而留在家中,不说有无数事情可做,不怕整日寂寞空虚,更重要的,那就是自觉更能得到二爷重视,下面又有无数人任意驱策,这大权在握的甘美滋味,即使是女人,一样趋之若鹜。

三人笑着说了会话,这离别在即,自是一屋子春意融融,书萱很主动的离去,而紫雪还是处子之身,也跟着逃走,唯有瘫倒在张灏怀里的周氏留下来,却不解的问道:“为何要放过紫雪这丫头,一并收用了多好?”

“我问你,一经人事,是否就会天天想,日日盼的?”张灏伸手在美妇胸前荒唐,笑着问道。

强忍着排山倒海一样的甜美滋味,周氏媚笑道:“那到不一样,有天生下溅的,恐怕一日都守不得,而大多数的妇人,倒也不在乎,当然,时日久了,这没有男人的滋味,真是使人难受。”

看着她放浪美态,张灏含笑把人抬起,又掀起周氏长裙,褪去孺裤,提枪就上,就在这花厅内起来。

“那还是不碰紫雪好了,不经人事,就不会整日里胡思乱想,再说她只不过十五岁,在等两年后采摘也不迟。”

死死捂着嘴,周氏被这顿疾风骤雨,好悬被刺激的昏死过去,她几乎没有什么闺房中经验,丈夫死得早,又一直守身如玉,如何禁得住灏二爷的威猛攻势,很快就媚眼横飞的连声讨饶。

连番用力,张灏兴致昂扬,也不管身下的美妇死活,尽情纵横嬉戏,只感觉酣畅淋漓,随着周氏一声惨叫,伴随着两人的急促喘息声,终于各自满足的搂在一起。

守在外面的书萱急忙跑去来,羞红着脸为二人善后,张灏大咧咧的歪坐在椅子上,任由一双软腻小手为自己服务。

周氏强忍着浑身酸软,也跟着接过一块丝巾,往自己身子上擦拭,她嫌不干净,皱着眉头几下穿上衣衫,又整理一番,红着脸瞪着把书萱按在胯下的无耻少爷,冷哼道:“奴家自会为二爷守着身子,哼你们两个荒唐吧,我得回去沐浴了,真是脏死了。”

临走前还不忘在书萱小屁股上捏了一把,这才笑着扭身离去,而一脸愁苦的丫鬟,则低着头使劲为二爷含着依然昂然抖擞的小怪物。

一连二日,整个园子里变得喜气洋洋,一扫二爷即将离京的沉闷,因为好多姐妹就要嫁人了。

能下嫁给自己中意的郎君,自然是丫鬟们梦寐以求的,如今都成了现实,可谓是好梦成真了。

而家中那些原本指望着配丫头的小厮们,则不免有些无精打采,其实只不过指望不上那些漂亮体面的姐姐们罢了,这园子里丫鬟无数,姿色不错的多了,以往一个个净想着美事,惦记那些姿色最出挑的,现在则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倒是有些小厮一尝夙愿,能和青梅竹马的丫鬟成亲,而不用担心心爱之人被主子霸占,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丫鬟们将要嫁人,最忙碌的反倒不是大奶朱元香,也不是一众长辈,这光荣而伟大的任务,统统交给了几位姑娘打理,气的姐妹们心中暗恨。

清晨,张灏就被气冲冲杀来的沐怜霜和史湘云,一同给拽到了潇湘馆,望着郁郁翠竹,满目都是清幽景色。

“难怪拖我到晴筠的住处,这里果然好凉快。”

张灏笑嘻嘻的任由双手被人拉着,就见史湘云脸色一红,瞅了眼满不在乎的怜霜,装着镇定的回头气道:“还不是怨哥哥,我们都是姑娘家,哪有筹办大批嫁妆的经验,再说,那么多姐妹出嫁,我的老天爷,愁死人了。”

“哈哈”张灏大笑,而沐怜霜则不忿的回头挥挥小拳头,又惬意的瞥了眼和哥哥紧握着的手,迅速转过头去窃笑。

暗叫真是人小鬼大,张灏可不想欺负她们,都是如花般的年纪,还是尽情享受这青春时光吧,不过,偶尔占占便宜那还是要得的。

一路上三人早被无数丫鬟瞧见,不过人人不当回事,只是纷纷捂嘴轻笑,沿着游廊,拐过雪洞角门,就见精舍前的帘子都被人摘了去。

第215章麝兰香雹

“夏天真好”

淹淹润润,不涂脂粉,一屋子的幽香格外好闻,只见身穿紫绫袄儿玄色缎金比甲,玉色纱裙的沐姐姐,还有青色相同装扮的秦晴筠,好一对两弯眉画远山,一对美眸如秋水,修长身子袅袅娉娉,一脸懒染铅华的绝色少女。

其她姑娘一样打扮婉约素雅,正在四下观赏,张灏笑着走上前去,身子一沉,直接坐在二女之间,笑道:“何事抓我前来,难道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得倒你们?”

“哼都是被你宠坏的丫头,谁敢不经请示你这个大老爷,私下里擅自做主。”沐怜雪笑盈盈的说道,对于三人如此亲密也不在意。

即使有名孤傲的秦晴筠,也未在意,再说灏二爷从不在人前行为鬼祟,兴之所至都是发自内心的亲昵举动,这一点,女孩子们都非常欣赏,也乐于和他说笑玩闹。

白了一眼,秦姑娘举起团扇,挡住嘴巴,淡笑道:“我可不管闲事,这些都是你们家的事,顶多帮着端茶送水罢了,反正有沐姐姐这位大能人呢。”

沐怜雪气结,她最头疼的就是秦晴筠耍小心眼,还总是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让你气也气不得,笑也笑不出。

“行,就让沐姐姐去做事,咱们俩去床上说悄悄话,怎么样?”张灏笑嘻嘻的说着,顺手握住对方的玉手。

“不知羞,哪个要跟你悄悄话。”秦晴筠俏脸飞红,她倒是喜欢和张灏玩耍,可惜这么多姐妹在屋子里,哪有那个胆子?

无奈的摇摇头,沐怜雪早看出秦姑娘的小孩子脾气,乃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就是灏儿还不是喜欢陪着她胡闹?而她的一只素手,一样被男人握在手里。

倒是远处的婶子李氏,朝这边笑道:“好呀,唤我们来做事,你们到躲在一边偷懒,不像话。”

沐怜霜和史湘云早已溜走,不知跑哪玩去了,而屋里只剩下李氏还有萧家姐妹和丫鬟们,四位姑娘则去了老祖宗屋里,那边也要为张可儿和张卉儿准备嫁妆。

急忙缩回小手,沐姐姐含笑起身走了过去,而秦晴筠却动也不动,而是凑过头来,低声道:“婶子好漂亮,可惜丈夫没了,真令人惋惜。”

“那有什么,不是还有我们陪着她吗,咦你今日涂的什么胭脂。”

美人在侧,张灏抛去一脑子复杂心思,好奇的问道,听的秦晴筠神色一呆,下意识的道:“不曾抹什么胭脂,就瞄了几下眉毛。”

“是嘛,那我尝尝。”嘟着嘴就要亲亲,笑的秦晴筠急忙伸手挡住,红着脸取笑道:“一个爷们整日想着龌龊心思,好不要脸,我那胭脂都放在梳妆台上,自己只管尝去。”

“谁稀罕那等俗物,美人点绛唇上的自然艳色,方才一等香甜呢。”张灏被对方挡住,笑着躲开,也未继续亲下去,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秦晴筠嫣然一笑,对于对方的赞赏,自是心中欢喜,两人当下说说笑笑,又不时互相取笑,闹得好不亲热。

那边李氏怜爱的瞅了眼一双小儿女,又看了看神色间毫无异样的沐怜雪,疑惑的问道:“不觉得不好受吗?”

轻轻淡笑,沐怜雪摇头道:“只不过是玩闹罢了,灏儿不会令我失望的。”

眼含惊异,李氏深深的望着她,笑道:“他们故意当着你的面前说笑,恐怕是有意做出来的,不过我觉得秦姑娘对于灏儿越来越情根深种,这将来只怕是真的要嫁给他了。”

“嫁就嫁吧,灏儿不是俗人,一早就说过要保护姐妹们,我虽然难受,但还可以忍受,毕竟秦姑娘心思聪慧,乃是罕见的玉人,何况灏儿答应过我,将来家里只有这些姐妹,再不会增添一人了。”

“嗯,你能想开就好。”李氏都替沐怜雪打抱不平,但身为长辈也不好多说什么,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以张灏的身份,将来妻妾绝不会少的,何况那本就是一个风流性子。

心中叹息,沐怜雪也是无奈,大家都已经坦诚相见了,何况本就知晓张灏的深意,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没等她心中凄苦,忽然被一双臂膀抱住,就听到张灏笑道:“发脾气就发脾气,又学那可怜小媳妇,躲在这里自怨自艾了?”

“哼谁让当沐姐姐任由我被恶人欺负,你们俩公婆合起伙来作恶,真是不可饶恕。”

走至羞愤不已的沐怜雪眼前,秦晴筠幽幽的道:“妹妹才是真的委屈呢,莫名其妙就嫁不了外人了,唉”

百感交集,沐怜雪能体会到秦姑娘的委屈心情,同是不愿与人分享男人的孤傲性格,或许不在乎张灏有多少小妾,但对能夺去男人心的对方,却始终不能释怀。

“好了,要怨恨就冲着我,见不得你们这副德行,人生几十年,还能整日里把爱情当饭吃啊真是闲得无聊。”

“你”两位绝色少女大怒,立时变得同仇敌忾,不再搭理张灏,一起走至远处。

而一脸叹息的李氏,苦笑道:“你这孩子,唉,这家里不安宁,也是你自找的,今后还有你头疼的呢。”

看着乌云叠盖,粉黛盈腮,意态幽花秀丽,肌肤粉嫩生香的婶子,张灏满不在乎的笑笑,指着走至远处的二女,无情的道:“不愿意就滚蛋,我张灏见不得女人放肆,谁若不满意,三尺白绫可以随时送她,”

大惊失色,李氏星目圆睁,急道:“你疯了吗?她们都是你的妻子啊?”

“婶子放心吧。”张灏上前搀扶美妇,笑道:“她们冰雪聪明,岂能不知我的秉性,反正事已至此,都划拉回来一屋子的女人了,现在就是说什么也晚了。”

望着没心没肺的侄子,李氏苦恼的手抚额头轻叹,正色提醒道:“以前秦姑娘不在,就算是女人再多,沐姑娘也不会在意,但将来可要万万注意了,再弄出个能和她旗鼓相当的美人,这家里就要真的大乱了。”

笑着点头,张灏有时还真弄不清楚女人的想法,所谓忠贞不二,看来指的是心而不是身体,不过任你是天仙那也有局限性,那等醋意滔天的河东母狮,张灏真不吝啬送她一死。

张灏不在把女人复杂心思放在心上,这些天已经使他腻烦透了,他也警告过所有女人,不愿意的可以马上滚蛋,愿意留下的就别再唧唧歪歪,放着富贵生活不过,成天把个情之一字看的比天还大,岂不是本末倒置?要是成天吃不饱饭,是个穷苦人的话,看你有什么心思去花前月下?

好在秦晴筠不是真正的林黛玉,不然干脆一脚踹死得了,哭哭啼啼的有个屁用,有能耐就跑出去嫁给别人争口气啊恐怕林黛玉也知道这社会由不得女人放肆,也舍不得大小姐的美好生活,憧憬着纯洁恋爱的可怜虫而已,即使嫁给贾宝玉又有何用?家族还不是一样顷刻间破败。

不再多想,张灏从不是自寻烦恼的人,其她姑娘也没有太复杂的心思,深沉心机的毕竟是少数之人,大多数人不过是寻寻常常的普通人而已,向往的是平安生活,厌恶的是家里不和。

很快大家又聚在一起,沐怜雪早已不在着恼,拾起一摞子香帖递给张灏瞧,张灏随手一翻,见上面写着周氏,女命,年十五岁,六月初五日子时生。

原来是生辰八字,张灏笑笑,也不在继续翻看,轻轻放置回原处,身边李氏说道:“咱们家的丫头,人人都有一手好手艺,鞋袜衣帽等物都不用咱们操心,凡一应绸缎首饰,妆盒箱柜等物,那得都由咱们备办,她们以前都从月钱中扣下一部分用来置办田地,在人人给增添几亩,每人再添上五十两财礼即可。”

秦晴筠心中震惊,抬头问道:“那岂不是包办了整个嫁妆?你们家倒是大方。”

扑哧一笑,沐怜雪总算迎来了报仇机会,笑着搂住她,取笑道:“什么你们家,你们家的,难道你就不是咱家的人了吗?哥哥也叫了,身子也瞧了,嘻嘻。”

萧氏姐妹和入画含香见状纷纷低头轻笑,李氏也禁不住脸色一红,笑骂道:“真是不要脸的死丫头,这羞死人的话,岂能当众说出口?”

姑娘们或多或少都和灏二爷亲热过,哪会在意?纷纷羞红了脸窃笑,看着一个个不要脸的俏模样,李氏心中微微一颤,只能摇头苦笑。

园子里多达三十多位丫鬟嫁人,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儿女情长也得暂且放在一边,就是张灏也正经起来,又把疯玩的怜霜和湘云喊回来,加上她们身边的丫鬟们,大家开始忙碌起来。

一群人先合计下所需的大概银两,一边命人去女人街采买各式嫁妆,一边把女孩子们聚集一处,接着各人分配差事。

李氏和沐姑娘掌总,张灏和秦姑娘监督,其她人帮着打下手,具体差事自有妇人婆子们经手。

看着一担担的绫罗绸缎,都是取自库房的,瞧得丫鬟们为之眼热,神色好奇的躲在一边偷看。

本来不愿意经手这些琐事,但却被灏二爷强逼着,秦晴筠无法,只得接过一位婆子递过来的账本,充当临时小厮,声似天籁,念道:“红绿潞绸二百匹,各色锦绸二百匹,咦?这是要做什么?做里衣儿吗?”

闻讯赶过来的周氏笑道:“正是,都是给爷们做的,反正新郎官们都是自家人,也得一并替他们做些礼服衣物。”

忙着查点一箱箱首饰的沐怜雪,闻言点头,吩咐道:“请几位女人街的裁缝过来,再加上园子里的丫头们,一人给做两套织金纱缎新衣,一件成亲之日穿的大红妆花礼服,连同鞋袜一并预备着。”

一位管事婆子含笑应承,当下和秦晴筠一起检查绸缎,命婆子们抬下去,准备人手缝制新衣去了。

张灏急忙叫道:“别忘了吩咐张虎,把新郎官们的身体尺寸都讨要来。”

一大群女人顿时哄堂大笑,沐姐姐叹息道:“我的二爷,自然忘不了此事的,真当咱们不经事怎地,还需要你一个爷们提醒。”

“哦,哦,我不是提醒一下嘛”灿灿而笑,张灏赶紧转移话题,笑道:“继续,继续。”

“哼”秦晴筠不屑的撇撇嘴,趁机挤兑道:“真是添乱,站一边去。”

“好,你们嫌我碍眼,我去买东西总行了吧。”张灏看着一大推的绸缎就头疼,赶紧借机想要遁走。

“那也好,喂,等下再走,怜霜,把单子给你的灏哥哥,命他今日必须采办回来。”沐怜雪笑吟吟的吩咐,怜霜听话的点点头,手里拿着一支毛笔,模样娇憨的问道:“婶子,还需要添加什么?”

李氏站在怜霜身侧,亲昵的摸着怜霜一头如云青丝,扫了眼桌子上的纸张,想了想,又和几个妇人合计了下,点头道:“够了,先让灏儿去买吧。”

“嗯。”怜霜得意的朝远处坐着书写单子的史湘云嘻嘻一笑,很大气的把单子一递,趾高气昂的叫道:“哥哥快来,赶紧去办差事。”

张灏苦笑,只得老实上前,接过单子一看,不禁倒吸口冷气,念道:“各式描金箱子五百件,鉴妆一百副,镜架一百副,盒罐二千件,铜锡盆三百个,漆花净桶二百个,火架一百副,各式上好床具三十六副。乖乖。”

张灏咋舌,另外还有橱柜,衣柜等无数,婚帖等无数零碎玩意,好多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即使看不懂,但灏二爷自然不会当众认输,拿着单子转身就走,惹得大家伙轻笑。

一连三日,园子里都在喜气洋洋的在一片忙碌中渡过,姑娘们面对琳琅满目的嫁妆,早已来了兴趣,不用谁人催促,早晚都忙了不停,就连晚间都留在潇湘馆里留宿。

夜晚,张灏看着刚刚送来的烫金婚帖,很有成就感的取出一张,满意的翻看一下,摇头晃脑的念道:“姻缘本是天注定,曾向蓝田种玉来,不错,这洞房花烛夜,正该如此直接才好,呵呵。”

好奇的抢过那张婚帖,秦晴筠又递给身边的沐怜雪瞧,有意为难的道:“我看这帖子后面都是空白,据说要请有学问的才子书写一些吉言,要不你写上一首诗得了。”

“写就写。”张灏傲然一笑,大咧咧的坐下,吩咐道:“给大爷研磨伺候着。”

望着不可一世的灏二爷,姑娘们心中好奇,怜霜和史湘云笑嘻嘻的取来笔墨放好,沐怜雪轻笑道:“还请秦大才女亲自研磨吧,也让咱们瞧瞧灏儿的学问有无长进。”

“好本姑娘就服侍他一回。”秦晴筠骄傲的笑了笑,玉臂一伸,自己挽了挽衣袖,接着玉手轻摇,俏生生的研磨起来。

接过怜霜递给来的狼毫笔,张灏略微想想,沾了些墨汁,大手一挥,但见笔走龙蛇,在婚帖上顷刻间一绝而就。

秦晴筠神色郑重的抢先一步,双手拾起那张帖子,玉口轻启,念道:“堪夸女貌与郎才,天合姻缘礼所该,十二巫山会,两情愿保百年偕”

秦姑娘望着这漂亮的字体发呆,这巫山自是说不出的暧昧,听的姑娘们美目频现异彩,痴痴的低头不语。

幽幽烛火,帘帏垂红,毡毯铺地,麝兰香雹,映衬着一干美人风情万种,万种风情,只看得张灏神摇魂动,脱口而出道:“云浓脂腻黛痕长,莲步轻移兰麝香,醉后情深归绣帐,始之妹妹不寻常”

第216章痛下毒手

锦衣卫传来动静,郭义把将近四十多人的张家族人,全都经由兵部调到各地去做武将,很蹊跷的,大部分都是调往北方边关。

至此蔡永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二爷的真正用意,利用他人辗转培植自家在军方的势力,又能掩人耳目,好似吃了天大的亏一样,而军方才是张家赖以生存的根基。

自以为得计的郭义等人每日聚众饮酒,话里话外不在把张家放在眼里,不过这帮公子总算不是草包,没人敢当众诋毁张家半句。

而张家则陆续有丫鬟嫁人,还有做了武将的人家开始迁往各地,一时间,张府人口锐减,尤其是园子里,几乎少了三分之一的下人。

朱元香想着选一批丫头进园子,自然得到老祖宗同意,张灏本想开口拒绝,他总觉得丫鬟和婆子过多不是好事,再说人人都有手有脚,少几个人伺候又能如何?不过后来却干脆默认了,原因简单,百姓家的女儿委实太不值钱,十几两银子就能卖给大户为奴,自家不要,那些女孩子也逃不出与人为奴的命运。

这日一早,张灏练完武回房沐浴,自己动手穿衣后,看着日历牌上的日子,默默算了下,大概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限,而除了母亲依然不开心之外,其她人已经习以为常。

散步而出,但见院子里人影稀稀落落,原本二十多位女孩子,此刻只剩下七八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大一点的都回家准备嫁人了。

紫雪和探春正在书房忙碌,一见张灏出来,急忙放下手中的账本,一同盈盈走出。

“把那些女孩子都召来吧,等我不在,你们也不怕冷清。”张灏笑道。

二女大喜,那些女孩子自是孤儿出身的青衣卫,大约还有二十多人,两人神色激动上前连连道谢,闹得张灏哈哈一笑。

出了怡红院,张灏沿着青青草地,径直去了母亲院子里,就见丫鬟们不是在打扫庭院,就是在擦脂抹粉,籫花插柳的。

见二爷进来,几位丫鬟笑着上前,其中鼻头长着几点雀斑,皮肤白皙的女孩撇嘴道:“成少爷就在屋里做功课呢,老爷真是的,一位庶出的侄子,却当个宝似地留在身边。”

“或是怕我走后,母亲感觉孤单吧。”张灏笑笑,这张成就是二老爷张回那文贵天成中的最小儿子,今年九岁,其母亲丫鬟出身,生下儿子后成了姨娘。

据说这位兄弟天资聪颖,出口成章,所以父亲才留他在身边,不过长相倒是平凡,性子纨绔,一向不得母亲身边的丫鬟们所喜。

随意和她们聊了几句,张灏独自进了正屋,见母亲坐在炕上,而兄弟张成则盘膝端坐在炕梢,身前放置着一张木案,摇头晃脑的也未下笔,反而一个劲的张口,不是叫这个端茶,就是叫那个研磨,两位大丫头也不理他,都在陪着母亲闲话,唯有一个叫碧痕的丫鬟和他素日交好,忙前忙后的。

见到儿子进屋,王氏放下手中玉串,喜道:“快,为我儿更衣。”

大丫头紫霞和彩玉含笑上前,帮着张灏拿下抹额,脱去外衣,褪了靴子,瞧得张成心中暗恼,也未开口见礼。

王氏一把搂过儿子,宠爱的又是亲脸又是摩擦脸蛋,娘两个好不亲热,丫鬟们含笑站在一边看着,越发没人搭理那位成少爷。

陪着母亲聊了会儿这几天筹办嫁妆之事,拣着有趣的哄王氏开心,丫鬟们听的热闹,不时陪着凑趣。

正巧朱元香从屋外走进,笑道:“呦,多大的爷们了,还躲在母亲怀里撒娇。”

丫鬟们扑哧嬉笑,张灏舒服的依偎在母亲怀里也不出声,也是即将离家,自然得令母亲高兴,别说撒撒娇,就是彩衣娱亲又何妨?

“就你多嘴,灏儿才多大年纪,我就喜欢宠着他。”王氏开口笑骂一句,不过还是把儿子扶正,张灏借机干脆躺在炕上。

“哼我倒是想太太宠我,哎呀呀,可惜没人疼啊”朱元香故作忧伤的拎起缎金边的汗巾子,在凤目上轻轻擦拭。

“这丫头,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淘气,来,看我不赏你一嘴巴。”

无奈摇头,王氏笑着就要作势打她,朱元香也会借势,趁机就跌倒在她身边,那丰满臀肉却正好坐在张灏腿上。

一触即开,朱元香玉手使劲在张灏下身捏了一下,表面上却笑语妍妍的和王氏说话,原来是过来准备商量明日去滕国公家饮宴一事。

姐夫唐瑛的母亲六十大寿,请帖早就送到,礼物都以备妥,王氏和朱元香说笑一阵,两人凑在一起,商量起行用的车马之事,因老祖宗要带着全家女眷一同赴宴,也是姑娘们即将陪着孙子远赴杭州,能聚一次就多聚一次。

这么多人出行,自然得预先安排妥当,躺着的张灏早知此事,他的一份重礼也送过去了,耳边听着她们的说话声,一时觉得无聊,笑道:“紫霞姐,帮我捏捏后背,有些不舒服。”

“唉”紫霞含笑上前,她和紫莺年纪一般大,算是看着张灏长大的,连同屋里的其她丫鬟,人人与灏二爷关系极好,而紫霞和探春性子相像,一直不想嫁人。

紫霞上前侧坐在炕边,张灏往炕梢移动了几下,任由丫鬟伸手帮着松骨,彩玉也跟着走过来,低头为张灏捏腿,她姿色在院子里最是出众,和紫雪有几分相像,这一动作,立时惹恼了冷眼旁观的张成。

“彩玉姐姐,灯花该剪剪了。”张成把手中毛笔一仍,不满的叫道。

眯着眼的张灏一愣,若有所思的没有开口,就见彩玉板着脸回道:“没见在为二爷捏腿吗,唤碧痕去。”

“我来,我来。”碧痕笑着端着一杯香茗过来,轻轻放在木案上,却没想张成一点不领情,看都不看她一眼,也是碧痕模样一般,有些清秀而已,比不得彩玉秀美,即使交好这位庶出少爷,可惜人家却看上了彩玉。

没看清火候,碧痕手脚麻利的把灯花铰去,张成皱眉看着她,不满的道:“往边上躲开些,你都挡着灯影,没瞧见我都看不清书上的字了么。”

尴尬笑笑,碧痕急忙走开,没过多久,张成又借口茶水凉了,唤彩玉帮他换茶水,被拒绝后,又纠缠些别的,闹得彩玉好不厌烦。

张灏只当他是被宠坏了的孩子,也不在意,此种孩子家的斗气在正常不过,不过眼见张成没完没了,终于不耐烦的道:“你们俩出去玩吧,不用在屋里呆着了,怪气闷的。”

“嗯。”两个丫鬟心中一喜,她们素日都厌恶张成,赶紧扭身跑了出去。

躺在炕上,张灏从窗台上铜镜中很清晰的瞧见,这年仅九岁的兄弟,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全无一个孩子的天真模样。

张灏心中一惊,他从来不和任何兄弟亲近,就是其他人,那也不许和他太过亲密,除了这边园子里的一些亲人丫鬟外,对于任何人都保持距离,今日难得和兄弟呆在屋里,看似放松,却时刻保持警惕。

毕竟身处豪门之家,又是肩负家族责任的人,张灏必须要时刻保持冷静,而身为重生之人,本身的孤独感也很难抹杀,很难彻底融入古代,不是不想和亲人们亲亲热热,实在是不能也

虽然也知道兄长厉害,但毕竟张成年纪小,不大当回事,何况如今张灏成了平民,在一干兄弟眼里,再无往日的威风了。

眼见张成阴沉着脸还要继续闹腾,碧痕匆匆走过来,埋怨道:“你安分些,何苦讨这个厌讨那个厌的。”

“哼我知道你们都喜欢二哥,不把我这个庶出的少爷放在眼里,你也走,自去讨他的好。”张成心中大怒,碧痕的话好似火上浇油,立时忍耐不住。

咬着嘴唇,碧痕皱眉素手一指,点在张成额头上,气道:“好个没良心的,真是狗咬吕洞宾。”

“碧痕,你也别顾着陪他,咱俩也说说话。”张灏突然笑嘻嘻的说道,闹得碧痕一头雾水。

张灏躺着的位置就在木案下方,离碧痕很近,就见她脸色淡淡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自己说话,两只眼睛却不停的看向沉着脸的张成。

原本就嫉恨张灏平日在家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地位,此刻又眼见他赶走彩玉,调戏碧痕,张成越来越咽不下这口毒气,一眼瞅见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心中立刻生起一条毒计,就想借用失手之下推倒油灯的机会暗算兄长,最好是趁机烫瞎了他的双眼才好。

一个孩子自然想到就做,何况又是气极之下,突然把书本往上一撞,那蜡灯果真倒向张灏的头脸,就听哎呀一声痛叫,张灏捂着脸在炕上打滚。

这一声惨叫可吓坏了满屋子的人,王氏又气又急,一边指责张成,一边上炕就要抱住张灏,朱元香急忙也陪着上来,却没成想,就看见张灏翻身而起,冷笑道:“母亲,把张成和碧痕都撵回去吧,也不用我解释什么。”

双手扶住张灏肩膀,王氏好生仔细端量一番,亲眼瞧见儿子脸色身上没有任何烫伤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紧跟着大怒,回头骂道:“滚,今后不许你在过来,还有碧痕,既然你喜欢他,就跟着一起过去吧。”

朱元香欲言又止,怎么说她都是张成的亲嫂子,但眼见太太暴怒,也不敢搭话,此刻外面的丫鬟全都涌了进来。

脸色铁青,张成倒也有骨气,或是被兄长当面揭穿,没脸在呆着不去,扭头就跳下炕,拉着碧痕就朝外面跑去,这边王氏兀自不解气的骂他,不过她为人善良,骂不出什么难听之极的话语。

盯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张灏眯着眼眸,神色复杂,说道:“小小年纪就如此阴狠,真没想到,他还真敢下手害我,母亲,孩儿不在家,您还得小心照顾自己。”

缓缓点头,王氏一脸失望之色,原本她和丈夫都很喜欢懂事乖巧的侄子,却万万没想到,就因为一件小事,这侄儿就敢下毒手,这已经不是孩子间的斗气了,而是真真实实的无情之举。

心中愤怒,连带着朱元香也跟着吃挂落,一见太太连自己都埋怨,大奶满脸通红,心中暗恨张成惹事,委屈的赔了几句不是,神色怏怏的转身离去。

丫鬟们不敢在屋里呆着,全都跟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王氏神色复杂的叹道:“难怪你这些年来,一直不与兄弟们亲近,甚至连长辈们都不许进园子里,看来,还是母亲和老祖宗错怪我儿了,唉”

“大家族里是非多,不能不防呀”张灏轻轻一叹,笑道:“倒也不是在提防亲人,只是不想给她们什么妄想,就如刚才之事,张成也是被我故意刺激的,就敢失去理智之下痛下狠手,很多祸事就是一时心软造成的,就连一母同胞都能互相争斗,更别说其他人了,早早让他们死了窥视这边富贵的心思,也是保全一家人和和睦睦相处的好意。”

“我儿所言甚是,就是不知你父亲,为何要抬举那边几个侄子,我观他们就没一个成器的,远远比不得宝哥儿心地善良。”

对于母亲的话深表赞同,张灏也纳闷,为何二叔他们一家子都是一个德行,就是坏也坏不出个水平来,全都是些平庸之辈,不过话又说回来,天才人物被称为天才,就是因为世所罕见,所谓富不过三代,论真正本事,自己就远远比不得父亲,更何况其他兄弟了。

“呵呵,就让父亲去操心吧,我到希望他们能有出息,毕竟独木难支,两位叔叔都是武将,凭父亲一人在朝中为官,还是势力单薄了些。”

王氏缓缓点头,一想到儿子如今前途叵测,心里就难受,她到不指望张灏出将入相,还是希望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却又想儿子能为自己争口气。

“母亲,您放心吧,即使我一生纨绔,也能保证家族富贵平安。”张灏轻言安慰母亲,最终母子俩相视一笑。

第217章寿宴着恼

昨日张成一事,并未惊动园子里的其她人,只有朱元香心中不痛快,推说身子不舒服而留在了家里。

此时周文斌的母亲周氏早已去了儿子那,其她几位远亲也都离去,萧家太太自知地位尴尬,不想被外人笑话,自然也陪着留下。

这一上午,大奶无端端的发了几次脾气,因一点小错就狠狠训斥下人,更把个顶嘴的婆子命人拖到院子里跪着,阳光暴晒下,把个婆子晒的头晕目眩,眼瞅着就要支撑不住了,吓得进来回事的婆子妇人全都战战兢兢。

正屋里,一想到昨日那个冤家不替自己求情,朱元香就恨得牙根发痒,抬头瞧见萧妈妈脸上一丝藏不住的寂寞,计上心头,挥手命下人们全都退下。

神态优雅的饮了口玉香花茶,品味着满嘴芳香,朱元香叹道:“唉,女儿这一年未得男人在身边,实在苦闷,真不知干娘是怎生熬过来的。”

萧妈妈脸色一红,瞬间想起当日丑事被她瞧见的情形,不过倒也不在意,怎么说都是同为妇人,又认了对方为干闺女,叹息道:“要不怎么想把一个女儿嫁出去,就想着许配给个普通人家,那我也好跟着搬出去,不瞒着你说,有时候忍得苦了,就真想找个汉子改嫁得了,这寡妇的滋味,委实难熬呀”

原来如此,朱元香随即恍然大悟,心中暗笑对方早起了偷男人的心思,恐怕是觉得国公府寻不到爷们,这才想着搬到外面去住,这会子还在装正经呢,不过这下更好。

“母亲说的是,这自古都说,养儿子的人家热腾腾,养女儿的人家冷清清,早晚都得人去楼空,这过几日两位妹妹随着二爷离去,您的日子不是更苦了。”

萧妈妈心中一动,沉吟道:“要不我跟着她们一起走得了,你看如何?”

“不妥,这女儿就是养到一百岁,那也总归是人家的,母亲总归是言不正名不顺,岂能跟着一辈子?”

看着笑吟吟的朱元香,萧妈妈心中忧愁,难道将来自己就得一个人搬出去住吗?这国公府名声显赫,就算是为了女儿能抬起头做人,自己势必也不能勾搭男人,要不然,就得连累她们姐俩被人唾弃不可。

心中暗喜,朱元香玉手摩挲着手上大红宝石的戒指,说道:“要是我是妈妈,就暗中找个伴陪着,晚夕也不愁苦闷,也不怕外人闲话。”

萧妈妈心中一惊,摇头道:“那怎么使得,这脸面还不彻底扫地,女儿们可怎么办呀。”

“反正隐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什么?”

“自己这心里瞒不过去?罢了,就一个人凑合着过吧,只要女儿们幸福就好。”

看着干娘的窝囊模样,朱元香眉毛直竖,冷笑道:“怎地恁般说,两位妹妹比哪个不聪明伶俐,愁针指女工不会?还是模样不出挑怎地?反正各人裙带衣食,你替她们愁?”

“唉,这富贵人家的营生,三层大,两层小,原本就不指望她们,等她们长进了,恐怕我这把老骨头,也早不知在哪里晒牙碴子骨头了。”

看着萧妈妈有些意动,朱元香笑道:“女儿斗胆,就为妈妈寻个伴来,一来身子痛快,又不怕日后骨肉分离的,以人家的性子和担当,谁还敢说您的闲话,再说了,还有女儿给你打掩护,保管万事无忧”

一下猜到那人身份,萧妈妈急道:“怎么是他,这可乱了辈分啊不行,万万不行。”

“唉妈妈有所不知,你那儿子就捏在那小子手里,要是您不从的话,恐怕儿子小命难保喽。”

轻飘飘扔出图穷匕见的话,朱元香神色淡淡的端起茶盏,望着惊得目瞪口呆的妇人,笑道:“也是您儿子不争气,在外头吃了人命官司,幸好被二爷的手下发现,只可惜,那萧玉真不是个好东西,为了活命,竟然把你们娘三个统统都给卖了,那字据可是女儿花了五千两银子才给赎回来的。”

神色转为凝重,朱元香沉声道:“现在母亲和两位妹妹都成了奴婢之身,一旦被人知道,这将来还不任人笑话和作践?连伺候二爷的资格都没了。”

吓得六神无主,萧妈妈本就是极没主见的一个人,哪能听出这里面的破绽,一想到顷刻间就变成了奴隶身份,再也顾不得旁的,哭道:“那该怎么办,奶奶你救救奴家,救救我。”

望着痛哭流涕,已经如霜打茄子的美妇人,朱元香感激她照顾自己尽心尽力,暗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当下直截了当的说道:

“简单啊爷们嘛,不就是图着一个新鲜,一个刺激,反正你屋里也没人,要真和他凹上了,这将来还愁什么?愁吃的?穿的?用的?呵呵,什么都不用愁了,您说在不在理?”

原本就不是三贞九烈的性子,妇人其实早已有意,只不过不敢而已,现在正是病急乱投医,暗叫一声罢了。

“唉,人家身边都是何等绝色,岂能看上俺这丑货?又年纪大了,还是未来的半个岳母。”

盯着风韵犹存,艳丽娇嫩的萧妈妈,朱元香轻笑道:“自古道情人眼里出西施,那小子早就有意了,一来也是缘法凑巧,他心疼您一个人凄苦,二来那小子就喜好个成人,此事隐秘,妈妈尽可放心。”

神色复杂的思量了半天,萧妈妈终于还是软弱的叹了口气,缓缓点头。

不提这边朱元香威逼萧妈妈就范,那边张灏则陪着姐姐,比起母亲不舍得儿子离去,张婉儿则大气无比,笑言男孩子就得出去闯闯,再说,没了官职更好,将来当个闲散富贵的国公爷,那才一辈子安稳呢。

这豪门之家过寿规矩繁杂无比,张灏不管不顾,一过来就陪着不足一岁的小外甥女躲在姐姐院子里,任由外面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小心翼翼的抱着心肝宝贝,看着婴儿那娇嫩的可爱模样,张灏生平最是疼爱的人物,至此终于现身,气的怜霜眼巴巴的站在一边,望着哥哥从未表现出来的一腔疼爱,全都洒在那小不点的身上。

身后丫鬟和奶娘神色小心的看着,一屋子人小声说话,直到姐姐命人过来相请,张灏万般不舍的把外甥女递给奶娘,一群人一起出了院子,往后花园而去。

天气炎热,张灏还不忘打着一把伞,罩着甜蜜睡去的小婴儿,大多数亲戚宾客都在前宅吃酒,老寿星照面略微坐了一会,就回到内宅陪着各家女眷去了。

自从张灏当年一场大闹,唐家明显清净下来,除了二房之外,张婉儿可谓是大权在握,因此今日忙的脚不沾地。

不管是张灏还是滕国公家的嫡长女,所到之处的都格外引人注目,而往日那些敬畏目光已然消失不见,毕竟丢了官职,除了一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之外,更多的是多了一丝亲切,实在是那指挥使的头衔太过令人生畏。

看了眼坐在远处花厅之中的姐妹们,其它酒桌都摆放在园子中,学着当日张灏在驸马府上的做法,搭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花棚。

张灏亲自陪着姐姐,抱着婴儿挨个桌子见礼随喜,略微客气几句就走到下一桌,那些贵重的见面礼自有下人收着,以这姐弟俩的身份,也不用挨个道谢,忙了半天,这才走回主桌,老祖宗和一众老太太团团而坐,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们过来。

心疼的看了眼姐姐,就见张婉儿一身香汗,胸部急喘,显然累得不轻,脸色都有些憔悴,这一桌的老太太还在等他们过去,更有人笑道:“快来,这媳妇不在眼前伺候着,总归饮酒都不快活。”

“呵呵,快把小孙女抱过来给老身瞅瞅,媳妇给大家满上酒,还得替你婆婆罚上一圈才行。”

张灏心中不悦,拉着姐姐就走到一边,脸色立时阴沉下来,不高兴的道:“见也见过了,伺候什么?你们这群老太太倒是消停些,自己吃酒得了。”

一桌子豪门老夫人立时听的目瞪口呆,其中一位面相严厉的老太太,不悦的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媳妇就得站规矩,怎么,我们这边还未完事,就想着躲开嘛?”

张婉儿苦笑,急忙轻轻推了一下兄弟,就要上前赔不是,张灏哪管那些,冷笑道:“你家媳妇愿意站规矩,那我管不着。可我们家不愿意,怎么?难道以为我张灏的姐姐,就可以受气不成?”

老祖宗心在一惊,唐家老夫人深知张灏为人性格,也见识过当日灏二爷出手绝不留情,胆大包天的一面,笑眯眯的也不说话,那老太太大怒,没等开口责骂,就被身边之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顿时神色大变,再不敢倚老卖老。

“姐姐,我们过去休息,这出来半天了,孩子可受不得暑气。”

扶着姐姐转身就走,张灏心中暗叹,权势果然是好东西,要不然,即使今日非闹出一场风波不可。

眼见英国公家的灏二爷公然不给一众身份最尊贵的老辈脸子,真是看的人人骇然,这古时尊老爱幼可不是说笑的,谁也没想到,那混世魔王果真混账到了头。

不提张家人人苦笑,不过大家谁都知道,张灏姐弟之间的亲情深厚之极,为了姐姐而仗义执言,倒也不算是太过分。

张婉儿神色感慨,暗道不枉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也唯有弟弟见不得自己受半点苦,就算是婆婆和丈夫,也不敢在此时护着自己,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于礼法不合。

欣慰的回头吩咐奶娘把女儿抱回院子,张婉儿笑的意兴昂扬,顷刻间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得意洋洋,就要去姑娘们那里吃酒,好生陪着弟弟多呆一会。

一群人分成两拨,笑颜如花的张婉儿拉着弟弟就走,却惊讶发现,弟弟一脸疼爱的看着远方,竟然不舍得离去。

“小傻瓜,等会儿在去看望不就得了,要不今后就让玉儿陪着你好了,赫赫,至于这么难舍难分的嘛?”心中越发甜蜜,张婉儿柔声说道。

“那不一样,不看着玉儿,我总是放心不下。”张灏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不舍得孩子离去,今日一见,竟然感觉血脉相连的那种悸动。

“果真是舅舅和外甥女最亲。”一位婆子笑道,闹得大家含笑点头。

而张灏心中却知道,自己孤独惯了,往日一众亲戚仿佛都是从天而降似地,虽然开心,但总是觉得不真实不亲切,除了奶奶,母亲和姐姐,其她人张灏压根就没当做亲戚过。

这眼前的孩子确是实实在在的看着出生,不说张灏有空就陪着姐姐,亲眼目睹从诞生到降生的全过程,这份滋味对于张灏来说,真乃刻骨铭心一样的新鲜体验。

第218章突发事端

“去聚华轩吧,几位妹妹都等的急了。”张婉儿轻轻拽了下弟弟衣袖,笑语如花。

“姐,那位夫人是谁?”张灏伸手指着远处。

张婉儿抬手挡在额头,凝神看去,就见奶娘和丫鬟在茶蘼架前被人拦下,其中一位贵妇抱着个孩子,另有几个四五岁的孩子蹲在草地上。

“那是你姐夫的一位堂姐,秋惢两口子去了北京,她经常过来陪我。”

“那群孩子在玩什么?咦怎么是只猫?”

看着那贵妇弯腰把孩子放下,两岁的孩子走路歪歪扭扭,朝着聚堆的孩子们走去,一身大红新衣,非常醒目。

“呵呵。”张婉儿捂嘴轻笑,说道:“那孩子小名叫小金子,就喜欢玉儿,整日喜欢呆在玉儿身边,嘻嘻,都说他们是天生的金玉之缘呢。”

“姐,怎么又养猫了?不是说过嘛,家中不许养宠物。”张灏有些不悦,全神贯注的看着远方。

“没有啊”张婉儿有些茫然,忽然说道:“那猫叫玉狮子,是亲戚家的孩子带过来玩的。”

“不好”话一扔下,张灏突然朝茶蘼架方向跑去,惹得张婉儿吓了一跳,急忙拎起裙子跟了上去。

附近很多女眷都在盯着张婉儿姐弟,此刻全都惊讶的站了起来,就见那敢顶撞老辈的少年,好似疯子一样的朝前跑去。

花厅中的沐怜雪等几位女孩子一直看着灏二爷,此刻同样一脸惊讶,怜霜叫道:“哥哥要做什么,我去看看。”

“回来。”沐怜雪眼疾手快,一把拉着小丫头,轻声责备道:“大庭广众的,一个女孩子怎能没个规矩样,疯疯癫癫的。”

“哦”无趣的做个鬼脸,沐怜霜老老实实的返身坐下,还不忘伸着白嫩如玉的脖子朝外望去。

秦晴筠看着张灏速度飞快,一路吓得鸡飞狗跳,不解的道:“他在做什么?这可是人家过寿呢。”

一时间无数人都被惊动,委实是张灏速度太快,凡是挡在身前的下人,宾客全都被重重撞在两边,闹得措不及防的人们失声尖叫。

“哎呀”张婉儿惊得花容失色,闹不清楚弟弟这是怎么了,只能跟在后面,四下里忙着善后,挨个道歉。

主桌上,老夫人们也听到这番变故,老祖宗心中叹气,苦笑道:“我孙子人来疯,大家莫怪,亲家还请见谅。”

其她人勉强笑笑,碍于亲戚间的面子,谁也没说什么,心中却不以为然,全都朝着主人家看去,心想那孩子如此胡闹,真是扫了你老夫人的脸啊

“孩子嘛,没什么。”

唐老夫人淡淡说道,她今日贵为老寿星,即使喜欢张灏,也不禁有些不悦,忽然只听见孩子受惊吓的尖叫声,又传来一声凄惨的猫吼,吓得大家急忙站起,扭头朝外面看去。

无数宾客都朝着茶蘼架方向涌去,老祖宗和唐家老太太被大家伙簇拥着,四下里乱糟糟的,好一会才凑到跟前,就见几个女人脸色苍白,傻呆呆的站着。

“谁,谁伤了我的孙子。”先前指责张婉儿的老太太火冒三丈,抢上前去一把抱住一位四五岁的男孩,那孩子神色昏迷,脸上还有一个脚印,老太太气急败坏的抬头骂道:“是不是你做的?你们都是死人吗?柱,柱儿,你怎么了?”

几位婆子丫鬟慌忙跑来,一位妇人喊道:“前一会儿还好好的,谁知这位少爷疯子似地跑过来,抬脚就把少爷踹倒在地。”

其他孩子早就吓得哇哇大哭,一些家长忙不迭的把孩子拉到身前,大家又气又恼,就见一把软剑斜插在地,那剑上还钉着一只通体皆白的大猫,一滩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心疼的瞅着孩子脸上乌青,老太太当下气急攻心,没等破口大骂,就发现草地上还躺着一位孩子,此时四肢抽搐,两只眼直往上吊,通不见黑眼珠儿,口中白沫流出。

“这猫是谁带进来了?”

张灏目无表情的站在众人当中,怀里还抱着那位叫小金子的男孩,怒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这府上决不允许养小动物,来人,把这孩子送太医院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一位管事打扮的婆子扑了出来,大哭道:“这是怎么了,我的孙子啊,谁把你给害了啊”

那抱着孙子大怒的老太太一阵心虚,这玉狮子乃是她孙子最喜欢的玩物,今日吵着闹着要抱过来,看样子是吓到人家孩子了,这下也不好指责张灏伤到自家孩子。

看着越围越多的女人,张灏暴怒,把怀里哭泣的孩子往贵妇身上一仍,几步抢过奶娘怀里的外甥女,大步朝前走去,凡是挡道的女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吓得女人们尖叫连连,往两边躲去。

眼看着凶手就要扬长而去,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还是几位老人见多识广,已然看明白前因后果,唐家老夫人面沉似水,朗声道:“大家先散了吧,快来人,这孩子被猫唬了,看来得的是风搐症,得赶紧送医。”

如梦方醒,那贵妇哭道:“刚才孩子下地玩,也不知怎地,那只玉狮子就冲过来抓人,抓了几下这个小哥,又疯了似地朝孩子扑过来,当时奴家抱着玉儿蹲着,幸好他及时赶到,一剑把猫钉死在地上。”

众人听得恍然大悟,却不禁闹得一头雾水,只是眼前这人命关天的,也不好询问什么,几位妇人婆子帮着抱起那奄奄一息的孩子,朝着外面跑去。

猫唬了孩子,这是毫无疑问的,周围的女眷不禁相互间窃窃私语,而刚才无辜被人撞倒,被人扇了巴掌的贵妇们,神色羞怒的就要上前讨个公道。

没走几步,就被躲在花厅中的各家姑娘拦住,好说歹说把人给劝了回去,又见灏二爷属于事出有因,这些女人只好自认倒霉,也不敢得罪张家,眼见好好的大寿被搅和了,立时就有客人告辞而去。

唐家老夫人也不生气,反而很大气的吩咐家人把客人送走,最后只剩下一些至亲,其中那猫的主人,竟然是被张灏踹了一脚的孩子,那指责过张婉儿的老太太,自觉养的玉狮子唬了人,早已灰溜溜的走了。

外面自有下人处理猫尸,清洗血迹,众人移至花厅,一想起刚才的情景,人人还是有些摸不清头脑。

“真是惊人,不过大白天的,一只猫怎能吓的了孩子?其他孩子怎么无事?”一位老太太不解问道。

“难道是有人想要暗害小主子?哎呀,这得通知官府了。”一位妇人叫道。

“闭嘴,休要造谣生事。”唐家老夫人沉声喝道,想了想说道:“去年咱家的猫啊狗啊什么的,都按照灏哥儿的吩咐,全都给送到城外去了,那只玉狮子是李家孙儿抱过来的,此事乃是偶然,岂能血口喷人。”

惊魂未定的贵妇,红着眼睛,梗咽道:“就是那孩子的猫惹事,柱儿瞧的有趣,就想去摸一摸,奴家还想着让玉儿也瞧瞧,唉,险些被猫伤到了。”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唐老夫人怒道:“那猫狗一类的东西,本就不能被孩子撞见,你倒好,偏偏主动送上门去,人家的孩子多大?咱家的孩子又多大?哼”

委屈的直抹眼泪,贵妇低下头无言以对,几位老太太急忙开口劝解,到底是无心之过,唐老夫人顺水推舟,不在继续指责。

忽然冷冷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张灏出现在门口,平静的道:“这孩子岂能接近那些宠物,什么唬不唬的,分明是猫指甲上有自带的毒物,不过此事乃是天意,倒也怨不得别人。”

“有毒?”一群女人吃了一惊,张灏也未详加解释,这些知识根本说不明白,不过倒是耐着性子说道:“有人被疯狗咬到,几日后就会死去,其原因就是被毒物伤到的,而那毒物因人而异,几乎所有动物身上都有,就算是伤到孩子,往往有的体质好,就不会有事,有的体质虚弱的,或是身体带病的,就禁不住被那毒物侵袭了。”

女人们似懂非懂连连点头,大多都能理解,平日也听说过类似之事,就算没听过,一想到那些猫猫狗狗身上带有邪祟,有那孩子就禁不住冲煞,导致一命呜呼,就是被世人称之为唬小孩,或是撞了太岁犯邪的意思。

秦晴筠轻蹙峨眉,开口道:“那为什么猫不抓别的孩子?”

早有别人家的女眷被秦晴筠和沐怜雪绝色容貌震惊,不时在周围暗暗称赞,还有的互相打听是谁家的闺女,不过一听到都是郡主的身份,家世不够的马上熄了说亲的心思。

“刚才过去盘问过了,那猫受宠,成天都喂生肉吃,被伤到的孩子,还有玉儿两个,身上都穿的红颜色衣物,结果这猫就当成了鲜肉,想要上前撕咬着玩,唉”

看着风神如玉的少年郎,女眷们不仅面面相觑,又一想到那孩子破损的衣袖和胳膊上露出来的抓痕,马上反应过来。

唐家老夫人和张婉儿一想到险些伤到自家孩子,立时后怕不已,急忙起身去看小玉儿,其她老太太则面色阴沉,就是老祖宗和大太太王氏,一样脸色很不好看,瞧得女人们莫名其妙,纷纷老实的跟着归家。

第219章成国公家

各家女眷看似谁也不懂,实则心里比谁都透亮着呢,这古时类似此种害人手段种类繁多,上岁数的豪门贵妇谁没经历过?

一听到猫不是喂些肝脏等食物,而是吃的生肉,那些孩子又是穿的红衣,立刻看出事有蹊跷。(8度吧

果然,那老太太回家之后,马上暴跳如雷,随即命全家人过来,好一通破口大骂,又接连重打多位少爷身边的下人。

当晚就接到唐家老夫人和几位老夫人的书信,老太太大惊失色,不敢怠慢,连夜在家里仔细一番排查。

很快就查出那玉狮子猫经常被一位小妾喂养,日日拿裹着红绸的鲜肉喂食,在联想到被抓伤的孩子,都是一身红衣,其恶毒用意不问自知。

就是企图用猫抓伤其她妻妾的孩子,这红色代表喜庆,孩子经常穿此种颜色的衣服不说,就是逢年过年,那更是非穿不可的,而红色色泽鲜艳醒目,极易引起猫的注意,这个小妾倒不知猫爪中带有细菌一类的毒物,只是想着吓唬人,因为古时往往有因为类似事件死去的小孩,都以为是被鬼神惊吓致死的,而家养的猫狗,虽然大多温顺可爱,但到底经不住有心人调教,毕竟都是通人性的。

大户人家人口众多,很多事都不可避免,正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又能整日盯着家里人?

受伤孩子几日后,果真因药石无效死去,消息传来,各家各户不免又一阵心惊肉跳,人人都对灏二爷当日当机立断,出手救人而赞叹不已。

家丑不可外扬,因死去的只是下人家的孩子,此事自然不经官府,不会宣扬的人尽皆知,没过多久,就传出那位小妾病死的传闻。

正是花枝叶底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

经此一事,那老太太自觉羞愧,亲自带着家人到滕国公府请罪,又备上一份厚礼,又赔偿死去孩子的人家一大笔银子,此事就此了事。

而唐老夫人又亲自带着儿子媳妇上门道谢,要不是有张灏在,谁也保不住能发生什么可怕之事,就是朱元香也后怕起来,因她就曾养了好几只波斯猫,幸亏都被兄弟提前命人抱走了。

全家人不时追问张灏为何能未卜先知?灏二爷的回答很简单,照顾所有亲人就是自己的责任,时刻保持冷静头脑,时刻小心警惕而已,这一席漫不经心的话,却听的姑娘们心头颤动,人人感慨万千。

这一日晚间,又一桩憾事传来,更是刺激的大家花容失色,那至交成国公朱勇的一位宠妾,竟然被自己养的狮子狗咬伤,仅仅三日,就暴毙而亡。

而朱勇的正妻郑氏则被惊吓过度,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打理小妾后事,当下朱元香担心娘家,一收到哥哥的口信,立时带着上百位丫鬟婆子,就要坐马车连夜赶去。

外宅忙着起行,张灏一身素衣的走出来,朱元香眼尖,赶紧掀起帘子,叫道:“灏儿,你进来陪我坐着。”

“好”张灏朝一边挥手,胡凯等亲随会意,纷纷翻身上马。

下人把车凳放好,张灏也不用人扶,踩着木凳轻轻一跃,掀起帘子进了车里,就见同样一身素衣,但云髻乌鸦,一头珠光宝气的嫂子,尤其是额头那九凤朝凰黄金分心,金光灿灿,整个美妇人打扮的富贵庄重,脸色一片凝重。

“咦,嫂子,这是何意?”张灏挨着香气袭人的朱元香而坐,不解问道。

“哼”朱元香眯着眼眸,不悦的反问道:“这大半夜的,你跑出来干嘛?哥哥家毙了小妾,不干净,也不怕吓到了你这小人儿。”

“无妨,都杀过人见过血,区区鬼祟怕什么。”张灏满不在乎的说道,盯着嫂子艳丽的侧脸,有些明白过来。

朱元香一脸疼爱,慎道:“你才多大一个孩子,成天在家温温柔柔,在外却铁血无情的,真是看不透你,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性子。“

“谁知道呢,但求问心无愧就好。”张灏转过头来,直视前方,神色间有些迷惘。

“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朱元香神色温柔,自觉被兄弟感染,心肠变得越来越软绵绵了。

迷惘神色顷刻间消逝,张灏又恢复平静,轻声道:“嫂子这次带了这么多家人,是要针对谁吧?”

情知瞒不过这聪明过人的兄弟,朱元香冷笑道:“这家里出了这么大事,连嫂子都吓得卧床不起,我岂能放心?哥哥原本就是个糊涂人,那起子龌龊下人还不趁机作祟,哼这次定要好生立立威不可。”

“看来嫂子怨气不浅,难怪了,当姑娘时不好干涉家里之事,定是以前受过下人的气了吧?”

“她们敢?”朱元香冷哼,不禁白了张灏一眼,随即悻悻的道:“不过确实被人轻慢过几回,唉,这大家子里都是乱麻麻的龌龊事,谁知道咱家出了个灏二爷,把家里竟然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兄弟的手段,嫂子是甘拜下风。”

隐约瞧见从不服输的嫂子一脸敬佩,张灏想笑又不敢,毕竟那边死了人,这是要去奔丧的,而车厢内暗香涌动,两人彼此紧挨着,也都正经颜色,不敢随意说笑。

车厢里黝黑一片,不知何时,朱元香幽幽的说道:“我那庶出的兄弟是个窝囊废,娶了定国公家的姑娘,成天被管教的服服帖帖,嫂子为人软弱,家中大权渐渐被那女人夺了去,哥哥一直没有子嗣,纳一个小妾死一个,这次兄弟一定要帮我。”

心中一惊,张灏失声道:“果然里面有鬼,对了,这已经是第三个小妾意外暴毙了。”

“何止三个小妾,还有几个通房丫头呢,以前我一直以为是嫂子做的手脚,不当回事,但刚才收到嫂子的亲笔信,才知道,那天要不是阴差阳错,那狗原本是要咬她的。”

“定国公,又是徐家,果然不愧是徐达王爷的后人啊,手段实在了得”

张灏明白过来,虽然没有证据,但这几年他也调查过那几位小妾的死因,但往往没有任何线索,还被兄长伸手阻拦,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可是这死因越是正常,其实往往就意味着越不正常,只不过到底是人家家事,张灏也不好太过干涉。

一只冰冷小手悄无声息地探过来,紧紧握着张灏的手,感觉到嫂子情绪激动,张灏叹息道:“此事我会出手的,朱勇兄长,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唉。”

一丝颤音,朱元香凤目圆睁,紧张的问道:“你,你猜到了?”

没有回答,张灏神色平静,好半天,突然语气冰冷的道:“这女人必须死。”

黑暗中,随着车厢不时晃动,朱元香无力的靠在兄弟肩膀上,一直过去好久,深深的叹了口气。

书说简短,等车队从成国公家后门进入,张灏陪着嫂子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径直去了后宅,看着抖擞精神的朱元香,张灏摇头无语,看来这几日,这朱家就别想消停了,绝对会被衣锦还乡的朱霸天好生折腾一回不可。

不提朱元香在内宅耍威风,这边张灏和闻讯赶来的姐夫唐瑛一起,陪着兄长朱勇坐在书房中,没过多久,张海带着几位成年的张家兄弟过来。

不时有平日交好的世家子弟连夜过来,朱勇为人豪爽仗义,朋友极多,短短时间内,整个屋中都是勋贵子弟和军中将领。

望着神色悲伤的朱勇,张灏年纪最小,却面无表情的端坐在主位上,即使姐夫唐瑛都坐在下首,一屋子的爷们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人人不以为意。

缓缓开口,张灏淡淡的吩咐:“这几日全都留在这里操办丧事,谁也不许回家,都去吧。”

众人自觉的散去,四下帮着操办丧事,整个成国公府到处都是身穿孝衣的人,里里外外乱成一团。

唐瑛察觉出不对,看着屋中人去一空,疑惑的问道:“为何不许回家?”

“姐夫问问这位混账哥哥吧,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张灏摇头叹道。

唐瑛愕然,目光炯炯的盯着一脸悔恨表情的朱勇,直到张灏低声说了几句话,气的唐瑛大怒,阴沉着脸猛的站起,一脚踹飞身前一张楠木雕漆椅子。

成国公府,一间院子内,朱家下人全都被唤到院子里,很快,就见无数婆子丫鬟,簇拥着朱大奶过来。

下人们急忙低头,又偷瞧着走入正屋中竖起帘子,就见大小姐昂然端坐在内,盯着往日一干家人。

“哼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们了吗?都给我仔细着身上差事,要不然,轻则鞭打,重则打死了事。”

开场第一句话,就听的大家莫名其妙,不过人人深知大小姐精明强干,翻脸无情,纷纷低头不语。

“这家里如今乌烟瘴气,莫不是欺负我朱家无人了吗?你们都是几辈子的老人,该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站在台阶上的大管家朱大富神色激动,朗声道:“今晚大小姐在这,少不得老夫也要动动家法,来人。”

几十位壮汉闪身而出,朱大富沉声道:“把那一干偷奸耍滑的混账拖出去,今日谁的脸子都不给。”

好似事先安排好的,几十位壮汉二话不说,上前按住一些下人,不等对方大叫挣扎,手中棍棒狠狠打下。

满院子都是哭嚎惨叫,怎一个乱字形容,很快,又冲进来一群帮手,竟然都是来帮忙的亲戚爷们,随着一干下人被拖走,剩下的家人全都看明白了,那些挨打的,都是往日不把老管家放在眼里的,或是些新近的下人。

第221章怜雪出马

却说成国公府忙着丧事,其中朱大奶最是风光得意,把个一干人等指派的滴流乱转,又因逝者都是惨遭横死,还得请来道士和尚做法,超度亡灵。

一位妇人能管着偌大的国公府,任事办得滴水不漏,其手段超绝,令无数亲戚朋友心中震惊,无不翘起大拇指,衷心拜服,至此英国公家的大奶名声鹊起,满京城无人不知她精明强干。

府门外水陆道场烟熏火燎的,到处都是香烟弥漫,又搭建数十座灵棚,连绵几里地,整个街口看上去蔚为壮观。

也是合该事赶着事,这边还未忙活完,家里突然来人报讯,说是族中一位老辈故去,唬的张灏吓了一跳,急忙追问,家人神色放松,笑着回说那老太太今年六十五岁,算是寿终正寝,此乃喜丧。

按辈分老人家是祖宗辈的,比老祖宗都大上一辈,又是不出五服的至亲,这下可令张灏和朱元香有些为难,这边朱勇情绪低落,任何事都撒手不管,府上又长辈皆无,唯一的嫡亲兄弟还死了,没人能主持大局。

没有办法,张灏只得让嫂子留下,又担心母亲操劳,就先去嘱咐姐夫几句,请他阻止姐姐赶回娘家帮忙,话说自家嫂子回娘家多管闲事也就罢了,那边大小姐在跑回娘家协助管事,那非得乱套不可,这要传出去,还不惹得满京城笑话张家?

“兄弟,这偌大的摊子你也见识过了,咱家我举荐一人,保管老太太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朱元香春风得意,笑吟吟的指点。

“是谁?今次算彻底服了大姐,难道你家还有大能人不成?俺不信。”

累的虚脱的一干爷们大惊,纷纷追问那人是谁,这操办丧事可苦了平日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以前都是指手画脚,觉得很容易,这一番亲自体验,才知道此事着实不易。

张灏心领神会,含笑点头,他心中一样早有人选,也未说出那人是谁,一番告别后,不再理会这些八卦人士,在朱元香笑嘻嘻的注视下,大步离去。

策马赶回家中,管事张虎站在府外,正在望眼欲穿的守着,一见二爷带着家人回来,大喜上前。

“二爷,大奶和您不在家,老祖宗就吩咐太太筹办丧事,说是要在咱府上摆灵棚,以尽孝道。”

张灏翻身下马,朝着他点点头,边走边道:“和该如此,老人家辈分在那,咱族里就这么几位老辈,走一个少一个,是该大操大办一番。”

跟在二爷身后,张虎苦笑道:“只是大奶带走那么多能干的管事,这里里外外琐事繁多,非得累坏太太不可。”

“无妨,此事有咱们操心就好,对了。”张灏停住,回头似笑非笑的吩咐道:“派人去宫里报信,把芳宁公主喊来,我倒要看看,陛下如何对待此事。”

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就想大笑,张虎强忍着笑意,又不敢说二爷损到家了,急忙扭头就走。

“哼芳宁那性子,只定会偷偷跑来,这一闹的满城风雨,不嫁我张灏也不行了。”唯恐天下不乱,张灏根本不在乎帝王生气,至于其中利害,那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将来再说吧。

走到静心堂,就见一家子亲戚哭天抹泪了,老祖宗神色悲戚,正在和大太太王氏,二太太赵氏商量后事,一见张灏进来,全都松了口气。

要不说汉族人最看重的就是开枝散叶,这家里后辈多了,此类事上就不怕人手不够,张家长房人丁单薄,二房除了张睿之外,其他兄弟岁数还没有张灏大,此事还真是闹得全家人有些措手不及。

外头迎来送往,那必定要有爷们应付,二太太赵氏不愿理会这边的事,她寻思着对自家没有好处,犯不上累死累活的操心。

“呦,香丫头怎么未回来?这眼里还有没有咱家了?”不怀好意的嘲笑,赵氏心中暗喜。

“她那边离不得,算了,今次由我来操办。”王氏淡淡说道,只是心中发愁,毕竟已经多年没管过家了。

“奶奶和母亲只管放心,交给我好了。”

张灏当仁不让,也未理会赵氏,马上转身朝着几位亲戚,柔声道:“快回去把老人家请到这边灵堂之中,上好棺木已经准备好了,这些日子,就在灵堂内安心守孝吧,一应琐事不用亲戚们挂心。”

亲戚们自然大喜,这丧事花费极多,有灏二爷出面,不说能趁机省下一大笔银钱,还能办的风风光光,自家大有脸子,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千恩万谢,一家子老少人人心满意足,马上赶回家中,人刚一走,老祖宗担心的问道:“你这孩子,你嫂子不在,一个爷们岂能办的万事妥当?”

老祖宗心知肚明,孙子只定不能劳烦到他亲娘身上,心中担心他惹出笑话,故有此一问。

“无妨,反正要去杭州,类似的琐事都得自己做,咱家可藏着一个大能人,岂能不用。”张灏轻笑,神色间一派从容。

长辈们一愣,不禁面面相觑,同时抚掌一笑,异口同声的说道:“对,咱家还有一个沐丫头,呵呵。”

当下老祖宗忙不迭的命紫莺去请人,很快,沐姐姐临危受命,倒也痛快的答应下来,又把姐妹们全都唤来,竟然准备一同上阵。

赵氏眼见这边热热闹闹的,心中不痛快,推说有事径自去了,临走时还推说不能耽误孩子们的学业,就不过来帮衬了。

老祖宗神色不悦,但并未说什么,不提二房在此事上令全族人刺目,全家人被亲戚朋友指责,这边已经围坐一起,开始商量起来。

眼见孩子们神色间郑重其事,老祖宗反怒为喜,和一脸欣慰的媳妇相视而笑,也不干涉她们,躲在一边互相闲话。

大家聚在一起,彼此都有些好笑,沐怜霜笑嘻嘻的挨着哥哥,笑道:“刚刚忙完姐姐们的嫁妆,这又要忙着丧礼,嘻嘻,真好玩。”

反正也是喜丧,倒也言笑不禁,沐姐姐自觉重任在肩,早已和重要帮手婶子李氏和三姑娘张可儿,外加一个狗头军师秦晴筠,再加上事事通达的史湘云,似乎无所不会的灏二爷互相商量起来。

很快,沐怜雪开始分配差事,当着长辈面前侃侃而谈,神色间从容大气,惹得全家人暗暗称奇,暗道不愧是沐姑娘,果然胸有锦绣,往日最是得大奶满口称赞的大家闺秀。

蛇无头不行,此种繁琐之事,张灏并不擅长,他本就是有名的甩手掌柜,这方面远远不如沐姐姐,其实也是这时代家家都是女人主内,这学术有专精的,不服不行。

沐姐姐美眸流转,神色从容,很快就心中有了计较,虽说她从未经管过家事,但自有独特手段。

很快定下章程,命周氏和史湘云管采办,沐怜雪和秦晴筠管内事,其中沐怜霜和张卉儿管厨房,婶子李氏专管付孝账,丫鬟紫雪专管总账,张可儿带着两个妹妹负责外库房,萧家姐妹负责内库房,张灏则负责陪待吊客和一应外事,书萱专管酒房,张家嫂子负责灵前伺候。

不紧不慢,井井有条,顷刻间又定下其她的管事,至此全家人心中震惊,不过这丧礼是否办的圆满,那还得多等几日。

张灏这边定下胡凯带人打云板,捧香纸,西门荣轩负责烧纸,上香,搭建彩棚,吩咐蔡永管着大门口经手主簿,管着僧道念经的,巡检各处,照应灵棚的管事,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都命张虎一并安排。

那边众位姿容俊俏,性格各异的姑娘们,则带着相应的管事婆子,丫鬟妇人,分头聚在一起商议,把各自章程写出来,每件差事都有专人负责,幸好往日都有现成的规矩可查,家中又不缺人手,连管着火烛,酒具,笔墨纸砚,添油,看守器具等细微处的小事,一并安排无误。

忙了一个时辰,最后汇总一起,眼看差事都以委派,当下由姑娘们亲自写了告示,派人贴在外宅的影壁上,各人差事自去查看。

姑娘们不方便抛头露面,基本都是守在园子里定夺一应琐事,由丫鬟婆子四处奔走传达,而外宅上百位管事,上千家人一样不敢怠慢,因为灏二爷可就站在大门口呢。

不提其她姐妹忙着做事,这边周氏寻到张灏身边,问道:“布料等物我都安排人去买了,那工匠和材料,二爷说自有安排,沐姑娘吩咐奴家过来问问。”

看着人前一副公事公办面孔的周姐姐,张灏含笑点头,对身边张虎吩咐道:“去内务府,把皇家御用的银匠,彩匠,锡匠唤来,那些什么杉条,毛竹,芦席,麻绳,纸花的,都朝那帮子公公张口讨要。”

“是,这就去办。”张虎习惯性的点头应承,忽然想起二爷如今成了平民百姓,那内务府能否在给二爷面子?

见他神色有些踌躇,张灏笑道:“老子可是堂堂的干殿下,怕什么?”想起一事,转头问道:“芳宁是否来了?”

“赫赫”周氏笑着点头,伸手指了指后宅。

“那好,张虎你去求芳宁写份名帖,那内务府谁敢不给脸子,就去乾清宫找我干爹告状。”

面对恬不知耻的灏二爷,张虎一脸冷汗离去,这边把个美妇笑的花枝乱颤,一身素淡,周氏显得格外俊俏迷人。

第222章豪门丧礼

没想到昨晚一说完,大家就回以支持,太令方景感谢了,呵呵,谢谢大家还请继续支持

上好的棺木,内外生香,一干孝子贤孙哭声震天,张灏吩咐取来一颗硕大的胡珠,他身份尊贵,亲自给珠子开光明,再由老太太的长子亲自安放在死者口里。(

棺木里铺放了四套上色衣服,四角放置金银錁子,老人家生前喜欢的缎子衣衫,金头籫子,银钗一并安放妥当,至于其它首饰和积攒的财物,自然都由后人分配。

请来一位中年画师绘画,传画一轴大影,一轴半身,张灏陪在一边看着,他查过相关书籍,这灵前出殡时的画像,原来早在宋朝以前就已经出现了。

不过这传影得邀请人来作画,赏钱丰厚,老百姓家一般不用,大都是些富贵人家的习俗,而男人又很少有人留画,因家里供奉的都是祖宗画像,不必多此一举,一般都是为宠爱的妻妾传个影,以为心中寄托,

此刻英国公府,无数白衣白帽的下人忙忙碌碌,陪着内务府过来的工匠做活,彩匠搭建灵棚和彩棚,锡匠和银匠则开炉打造银器。

灵棚选在府门内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以木竹为骨,麻绳为筋,白布和素色纸花点缀,显得肃穆庄重,而一具棺木安放在牌位下方。

一群下人走过来,领头的周氏走至张灏身边,瞧了瞧埋头作画的画师,皱眉道:“所谓画下影,传下神,将来后人好年年磕头跪拜,这嘴唇略微扁了些,额头略低,眉毛太弯,眼睛显得小了,倒有些不像本人了。”

画师点点头,抬头苦笑道:“棺木都以合上,在下从未和老夫人见过,自然要有些偏差。”

“二爷,要不您画吧?”周氏忽然说道,闹得大家一愣,全都看向张灏。

张灏有些惊讶,疑惑的道:“为何要我画?”

顽皮轻笑,这素雅俏生生的模样,看的周围爷们心中一荡,暗叫好一个俊俏的周二奶奶,这府上一个朱大奶,一个她,都是不能得罪的厉害女人。

“二爷您就别客套了,你书房里画的小样,实在是栩栩如生的,那画上人简直就是活的。”周氏轻声说道,神色有些期待。

画师吃了一惊,急忙站起,恭恭敬敬的朝张灏拜了拜,一脸的恳求,说道:“还请公子画出模样,让学生开开眼界。”

这话闹得张灏苦笑不已,这素描是要比毛笔画逼真些,不过自己只会些皮毛,用不着显摆人前吧?

“二爷,您就画吧。”一位管家笑着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和。

眼见推辞不过,张灏又从不拿身份压人,以至于家里下人无人不和他亲近,平日有说有笑的最得人心,此时一样,大家都不畏惧在外凶名赫赫的京城煞星。

苦笑点头,伸手接过画笔,张灏轻轻掂量几下,正是上好的硬狼毫,专门用来画肖像的,略微沉吟一下,问道:“这传画是否要画的面容饱满,姿容秀丽,以长辈中年时为准?”

大家纷纷点头,画师同意道:“能绘出老人家当年风华正茂的模样最好,女为悦己者容,最好是二八佳人为妙。”

“好吧,那我就献丑了。”张灏不再推辞,就着画板,用心作起画来,也是他最近时常素描,一切都得心应手,毫无滞碍。

周氏和一位媳妇就近不时指点,张灏偶尔修改一下,比起画工技艺,他肯定不如画师,此刻只不过画出人物的头像,那可绝对算是张灏的长项,不管是手法还是下笔方式,都令画师面色惊讶,频频点头赞许。

附近家人全都静心屏气的探头观看,一个个面带惊讶,比起二爷的文采,看来这画技又要技惊四座了。

须兒,就描染出半个上身来,端的是玉貌幽花秀丽,肌肤嫩玉生香,竟然像个分,更奇特的,就是人物真的栩栩如生,好似活过来一样,也是张灏用功勤奋,又结合古时的绘画技巧,又是他最擅长的肖像画,立时赢得一个满堂彩。

“绝了,绝了,二爷又未见面母亲年轻时,怎么画的如此传神,真乃绝技矣”一位老者眼睛通红,无比怀念的说道。

“亲家母的这幅尊像,二爷画的太好了,这么一打眼,无非是少了口气罢了,唉”一位亲戚妇人衷心赞美,凡是见过老太太的亲戚,无不震惊点头。

面对老太太的后人一个劲的夸赞,即使是以张灏的厚脸皮,此时也有些承受不住,暗笑他们没见过世面,这哪里是像,只不过是一副美人图而已,要是你们见过后世的照片,还不大骂我误人子弟?

反正不管怎么说,以这时代众人的欣赏水平,自然都对灏二爷的绝技衷心佩服,乐得周氏好似夸赞自己一样,美滋滋的笑了半天。

望着沉浸在画像里的画师,张灏提醒道:“先把半身像勾勒详细,马上就要挂的,至于那大影,不误出殡就行,都要用大青大绿,冠袍齐整,绫裱牙轴一应俱全。”

“学生省得,不劳公子嘱咐。”头也不抬,中年画师两眼放光的盯着画像。

“那就好”张灏讪讪一笑,看来这位还是专精此道的痴人,不过大凡有才学的,都是此种态度对人,毕竟人家才是行家,哪用得别人来提醒。

当下张灏走出围观的人群,顺便把一干闲杂人等全都轰走,不许别人打搅人家用心作画。

周氏收起笑脸,陪在张灏身边,正好此时张家嫂子带人走来,忙不迭的回头吩咐道:“好生摆好,仔细看着点,别散了架。”

几步上前,张家嫂子一指身后的金山银山,道:“都是刚从冥衣铺取回来的,用的都是最上等的好材质,老太太好有福气。”

笑着点头,一边和她们说着闲话,张灏一边看着下人们,除了上百担金山银山之外,还有一十六座堆金沥粉,捧盆执巾的童男童女。

那边锡匠已经打造停当,走过来在灵前摆上香炉商屏,烛台银盒,银爵盏,紫霞碗,银质七层宝塔,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真是银光闪闪,耀日争辉。

“张妈妈,你去吩咐灶房上饭,好酒好肉管够,大家伙累了半天,也该吃些东西了。”

“唉,这就去吩咐一声。”张家嫂子笑着应承,看了眼跪在灵前的孝子孝孙,轻轻叹了口气,扭身离去。

周氏身上琐事繁多,也准备跟着离去,张灏伸手拉住她,问道:“这算是小殓吧?”

“是呀”周氏想了想,轻声道:“三日后才是大殓,按理说丧礼要持续七七四十九日的,不过等出殡后,其它事自有人家子孙安排就好,咱们不必跟着辛苦劳累。”

“嗯,派人去问问,那些大报恩寺的和尚怎么还未过来?我记得是要先念倒头经的。”张灏随口吩咐。

“二爷。”周氏粉面含怒,轻轻跺了下脚,气道:“这日子怎能喊人家和尚,没个礼貌,要尊称上僧的。”

漫不经心的笑笑,张灏从谏如流,笑道:“好,好,问问上僧来了没有,这行了吧。”

捂嘴轻笑,周氏无可奈何的白了他一眼,扭身款款而去,张灏摇摇头,抬头看看从灵棚一直延伸到影壁,又一直延伸到府门外的庞大工程,暗道这婚丧嫁娶,果然是最耗费钱财之事。

灵棚已经搭好,但中间的主棚却刚刚把骨架搭起,上百位彩匠和几百位下人干活飞快,整个棚里留有很多小门,供家人进出,一侧还搭建六间罩棚,里面临时设置厨房,一股子菜香味扑鼻而来。

大门首两边还搭建了十二座榜棚,灵棚后面还有二十座花棚,就连园子里都搭建了棚子,用来供吊唁的亲戚朋友休息吃饭,比起当日张海小妾身死时的规模,真是不可同日而语,老太太的辈分太大,再奢侈些那也是应当的。

众人越是忙活,越是佩服朱元香,就是沐怜雪也大呼吃不消,这一件件一桩桩令人措不及防的烦恼事太多,哪个地方都得照顾到,银钱更是如流水一样撒出去。

阖府上下都是巾带孝服,行香之时,门首一片皆白,张灏身穿白唐巾孝冠孝衣,白绒袜,白履鞋,白丝带随身,整一个素白俊俏子弟,正是唇红齿白,格外潇洒不凡。

不提张灏这边忙成一团,内宅自然一样人多事多,最大的彩棚之内,沐怜雪穿戴如常,高踞主位,衣着比之平日略显素雅一些,不着艳色,毕竟还不算是张家人,只有四位姑娘一身素白,小模样更显娇娇弱弱,茜雅可爱

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女孩子,其中主桌上放置着账本和各式纸扎,拟着数目的票本,园子里和外宅的花名册,以及各式腰牌,令牌,笔墨纸砚,摆放的甚为齐整,又显得有些凌乱。

其中坐在沐姐姐旁边的秦晴筠面色略显苍白,她身子本就娇弱,今日暗中和沐怜雪比较,一天劳累下来,身子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再看看依然精神奕奕的沐姐姐,叹道:

“难怪哥哥最喜欢姐姐,昨晚妹妹还不服气,却被他一通臭骂,骂我不自量力,今日一见,才知这些琐事竟然如此繁多劳累,今后还请姐姐多多辛苦,妹妹从旁协助就好。”

一番发自内心的感叹,说的大家吃了一惊,暗道这心高气傲的秦姑娘,今日难道是转了性?竟然大庭广众就俯首认输。

沐怜雪却面上苦笑,她不过是在勉力支撑而已,大家都没有打理家事的经验,自己要不是仗着灏儿不时指点,焉能今日如此从容不迫?

第223章暴打郭义

其实秦晴筠说的委婉,她原本是准备与沐怜雪一较长短的,却被灏二爷狠狠训斥,说她孤傲芳华,本喜欢寄情山水,心灵剔透,乃是何等一位雅人?

现在却情不自禁弯腰低头,与人争宠,已然流于凡俗,成了往日最被自己鄙视之人了。(

悚然惊醒,秦晴筠至此终于明悟,张灏娶她即是放她自由自在,不想拘束她学世间女人,任你做姑娘时如何心比天高,憧憬未来,嫁人后也得素手洗羹汤,变得现实市侩,凡事斤斤计较。

一想到张灏的亲口承诺,承诺自己的儿子将来要承继家族爵位,秦晴筠心中就溢满感动,她先祖乃是名动天下的李善长,这祖宗香火要是真能传承下去,也不枉自己屈身于沐姐姐之下了。

今日一番感叹,全是发自肺腑,秦晴筠本就不想与人争宠,这下更是胸怀坦荡,她自小唯一念念不忘之事,就是恢复重振李家往日荣耀,再来就是一生遨游山水间,做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之人。

沐怜雪同样满足,毕竟此番主持家事,已经坐实了自己大妇之位,而秦姑娘为人不喜俗世,不屑于使用手段争宠,行事光明磊落,倒也使自己对她大起好感。

至于芳宁公主朱智真,沐怜雪反而不愁,一来二女相交多年,彼此知根知底,算是手帕之交。二来朱智真为人直率,一身傲骨,即使嫁给张灏,也不会住在国公府,这心意早在多年前便已彼此心知,只不过现实压力巨大,谁也不敢说破而已。

而今日最是受人瞩目的芳宁公主,一脸笑意的坐在婶子李氏身边,因为她也得到某人的一番承诺,虽然有些心中黯然,但已经格外令人欣喜满意了。

沐怜雪看着满棚中的莺莺燕燕,开口说道:“就按照原先定下的班次人数,二十人一班,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其它差事就看自己的心思,想帮就帮,不想帮就做好自己的事,咱家上下和睦,以前很少发生偷懒,偷窃之事,望大家不负我心,不要让众位姑娘脸上难堪。”

“是。”管事妇人们满意点头,心中却骇然这年纪不大的沐姑娘,处事手段端的老辣精明,而且不像大奶般,行事往往不留情面,铁面无私的,反而总是处处留有余地,最厉害的,就是她深知人情往来,公私分明,只要做好差事,都会有一笔赏钱,比起贪墨几钱银子,这好处就格外使人惊喜连连了,多劳多得,谁还不卖力干活?

这差事又分得极有讲究,这大户人家下人众多,往往主家胡乱吩咐差事,闹得有的下人忙的焦头烂额,有的下人毫无头绪,茫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以至于下人间好似无头苍蝇,彼此间互相推脱,耍滑,偷闲,以至于盗窃,耍奸等事跟着一并而来,把个家里搅得乌烟瘴气。

如今倒好,自己都定下差事,行事都有章程可循,不但彻底杜绝种种弊端,又是三班轮值,轻松写意又有赏钱可拿,算是皆大欢喜了,不像大奶那样,人人互相监视,还累死累活的,到底都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心地就是善良。

不提下面人各有想法,人人佩服,园子里的丫鬟们对此无所谓,反正她们不用出去做事,只要照看好园子,伺候好主子就行。

“嗯,负责亲戚们茶水添饭的,上前领今日的腰牌。”

随着沐怜雪正色说完,身前入画拾起一只银牌,递给上来的管事妇人,接着走到一侧,由史湘云和含香查点人数。

又有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随起举哀,收管杯碟茶器,酒饭器皿,监收祭礼等差事,还有单管各处蜡烛,纸扎,灯油的,全都一一分派下去。

又安排夜晚各处巡夜,轮流上夜,监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看守桌椅古董器具,反正大到家具玉器,小到一草一木,皆有三班人轮流差事,端的是面面俱到。

至于领取茶叶,鸡毛掸子,痰盂等琐碎事,这里也不一一细表了,反正沐姑娘此番赏罚分明,已然使阖府上下见识到她的不俗能力,姐妹们更是人人拜服,这种大气精明的手段,任你聪明绝顶,心思细腻,往往也很难领悟做到,甚或是根本就做不到,实乃个人的天赋和家传渊源。

从上到下,人人身上都有差事,这第一天自然格外忙乱,不时有丫鬟婆子进来请示,采办布匹,缝制孝衣等事,还得下拨银两,四处打赏,几万两的银子顷刻间消失不见。

至于过来的亲戚女眷,则安顿在周围花棚之中,辈分尊贵的由老祖宗和太太亲自接待,提前过来帮忙的亲戚,则统一由姑娘们安排。

整个国公府热闹如同集市,罕见大张旗鼓之举,别说周围邻居,就是家里人也看不明白,明明只是一位老辈故去,却闹得如此兴师动众的。

当晚众人劳累一天,各自回去休息不提,张灏却连夜带人四处巡察,沐怜雪和秦晴筠等人在翡翠轩核算账目,商议第二天的安排,直到深夜方各自安寝。

第二天鸡鸣时分,沐怜雪聚众议事,定下一日差事之后,派下人各家亲戚中送帖儿,又安排水陆道场,悬挂神像,上僧做起法事,什么传灯照亡,拘小鬼,宴地藏王,开心桥等等,道长则跪拜三清祖师,叩玉帝,登坛念经,做起种种法事,不必细说。

彩匠又开始搭建府门外的彩棚,一连搭了四十多座,闹得满京城轰动,各世家无不派人过来问候,各种祭品礼物川流不息的送到张家。

午时,张灏背手监督家人搭建彩棚,就见远处冲过来一队锦衣卫,骑在马上领头的,自然是指挥使郭义了。

看着长相英俊的郭义,此刻一副傲然神色,张灏冷哼道:“给我打,狠狠的打”

身边六十多位军校立时冲了上去,噼啪一顿狠揍,不过还算是手下留情,没有动用武器一类的家伙,反正也活该郭义倒霉,这周围不是僧道尼的念经声,就是叮叮当当的锤子声响,要不就是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说话声,竟然没人听见他的哭喊声。

好半天,奄奄一息的郭义等人才被放过,张灏一脸笑容的走上前去,笑道:“真是对不住郭兄了,家里有丧事,这整条街道都禁止骑马,小的们又不知是你,呵呵,真是抱歉了。”

“你,算了,这恩情容后再报,哼”

龇牙咧嘴的郭义摇摇晃晃的站起,情知对方是故意的,此刻也不敢指责对方,倒不是他惧怕张灏,实在是他眼睛太好使了,一眼看见悬挂在半空中的圣旨,暗骂自己真是糊涂。

以张家的权势,求陛下恩准,临时净空整条街道,那是太容易不过了,自己怎么就忘了找茬?郭义心中苦笑。

公然骑马闯进来,被打死都是活该的,难怪守在街口的那几位张家下人,一副看好戏的下作笑容,委实可恶。

强忍着气,一脸青紫的郭义,咧着嘴问道:“我是来接芳宁公主的,人呢?”

“公主?你寻公主跑到我家做什么?”张灏很无辜的说道,一脸好奇。

摸着火辣辣的伤口,郭义不免呲牙咧嘴,怒道:“张灏,本官可警告你,私藏公主可是大罪。”

“大你个屁老子妹妹来家住上几天,关你屁事。”张灏双手叉腰,破口大骂。

好悬没气晕过去,郭义真想告诉这位混蛋,芳宁可是咱的表妹,跟你有什么关系?但一想到这小子连娘娘都喊干娘,又不禁一阵无语。

“行,你灏二爷咱惹不起,告辞了。”郭义冷笑着拱拱手,转身就走,走的干脆无比,走的潇洒利落。

“不就是先礼后兵嘛,郭义你也不用装熊。”张灏同样一脸冷笑,接着冷哼道:“你故意过来激怒与我,又带了这么点人手,明摆着是找气受,不就是想去乾清宫诉苦嘛!老子既然敢揍你,就不怕你去告状,哼你今日要是能见到陛下,老子跟你一个姓。”

周围看热闹的下人百姓顿时哄笑,灏二爷这副纨绔公子的嘴脸一摆,还真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而此种豪门子弟间的谩骂,平日那是见多了,人人不当回事。

“你”郭义气的七窍生烟,回头阴测测的笑道:“陛下已经有意把公主许配给我了,呵呵,张灏,你也别得意忘形,虽然现在奈何不了你,但山不转水转,咱们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

得意的看着瞬间阴沉着脸的灏二爷,郭义大笑道:“今后你反正要远离京城,兄弟也不和你计较,记住了,等你们家出殡那天,我就带人过来接公主回宫,那时可就是带着圣旨而来,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哈哈。”

呆呆的看着郭义带人远去,张灏阴沉脸色早已消失不见,笑着摇摇头,扭身朝府门走去。

第三日,和尚打起罄子,道士低头诵经,合家大小都披麻戴孝,亲戚朋友,街坊邻舍,好友官吏纷纷赶来吊唁,二十六位红衣僧尼跪在灵前,念着往生接引咒,整个国公府烟气缭绕,肃穆热闹。

设席摆宴,和音奏乐,整条街道一直到城门处,各家豪门全都搭起彩棚,棚前火树银花,金银满山,绵延几十里地,最终和成国公家连成一片,种种繁华尘嚣之处,不禁令人心生幻境一样。

隆重丧礼还未完事,张家却在一片哭泣声中,老祖宗泪流满面,和早已泣不成声的媳妇一起,望着渐渐远去的一艘豪华官船,站在码头边上,久久不舍得离去。

乘风破浪,官船沿着秦淮河直入长江,整个江面上好似千帆争鸣,船下绿涛翻滚,蓝天上飞鸟盘旋,官船转眼间不见踪影。

第五日,京城皇宫,乾清宫。

“什么,那混账带着芳宁跑了?岂有此理。”

接到新任指挥使郭义的禀报,朱棣一时间哭笑不得,看着跪在身前,羞愧难当的青年,问道:“不是命你日夜守护芳宁吗?怎能被她们跑了?”

“陛下,都是臣一时失察。”郭义满脸悔恨,诉苦道:“当日一去英国公府,就被那张灏痛打一顿,临走时还不忘威胁我,臣随即赶来报讯,却听公公们说,陛下和娘娘早已出宫上香去了,唉”

“哼好一出苦肉计啊”盯着郭义面上的伤痕,朱棣质问道:“分明是你不想娶芳宁为妻,故意放纵她们离去,罢了,你下去吧。”

心中大喜,不过随即又有些失落,郭义心中苦笑,哪位勋贵子弟愿意娶公主?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呀,唉

望着郭义远去的背影,朱棣幽幽的叹息道:“果然还是张灏有情有义,芳宁,你们两个孩子今后好自为之吧”

第224章杭州西湖

柳暗花明春正好,重湖雾散分林沙。

何处黄鹤破瞑烟,一声啼过苏堤晓。

站在名闻遐迩的苏堤之上,一身青衣的张灏遥望远方,看着脚下良田千亩,沼泽遍布,不禁仰天长叹,这哪还有什么西湖风光?

好在下起小雨,使得远近一片烟雨蒙蒙,远处青山古寺好似雾里看花,到还有那么一点意境,不然,今日真算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这里总共良田五千多亩,几乎都是京城豪门的田产,西湖绝美风光,已经湮灭一百多年了。”

陪在张灏身边的两位青年官员,说话之人竟然是周文涛,一年多不见,昔日稚嫩青年彻底蜕变成一位成熟稳重之人,或许是父母官做的久了,神色间一派从容。

这西湖早在南宋时就已落寞,后经元朝战乱,钱塘江泛滥,湖底淤泥没人清理等因素,导致西湖到处都是沼泽,湖水水位降低,为了吃饱肚子,百姓就干脆排出湖水,种起庄稼来了,上百年下来,当年苏东坡等先人大力修建的优美西湖,险些成了绝响。

察觉到张灏转过来的探寻目光,另一位青年笑道:“按照你的意思,已经盘下一半的田地了,剩下一半也不算难题,毕竟田地不多,各家又给面子,而知府大人早有意恢复西湖原有风光,又有咱家出面,这种名传后世的善举,就连本地官绅都无不赞同。”

满意点头,张灏笑道:“你们俩才是朝廷官员,此事你们就看着办吧,我早已向太子殿下打过招呼,何况那张知府乃是太子妃的表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切好商量。”

含笑点头,两位青年心知肚明,要是别人或许难办,但此事上有英国公张家出面,中有知府大人点头同意,下有全城百姓支持,天时地利人和都有,恢复西湖本来面貌,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此种事没人不支持,能附庸风雅的大好事,谁还不趋之若鹜?何况官府还立有功德牌坊,即使没有张灏出头揽事,这西湖在几十年后,一样被一位杨知府力排众议,重现当年风貌了。

另一位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张家大爷张睿,现任杭州府正六品的通判,而周文涛则从泉州府一位县官升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一名右参议,惊人的一跃成为从四品的官员,也是他一年来政绩斐然,又被张灏暗中操作的结果。

这布政使司相当于后世省长,位高权重,不过右参议属于幕僚性质,倒也不算惹人刺目。

当年的沈清风则继任泉州府海关司的司长,算是新成立的衙门官衔,负责收取来往海船的税赋。

天气潮湿闷热,躲在一棵小树下的张睿含笑诉说一番,他胸无大志,对于什么名传后世也不向往,一切都按照兄弟的意思办就是了,不过对于重修西湖到非常重视。

原因简单,他一来就花天酒地,包ji女,这有了把柄,自然要卖力做事,省的兄弟把自己的龌龊事全都举报给家中那位母老虎知晓,那可就一切休矣

周文涛为人聪慧,疑惑的问道:“二爷突然被发配杭州,我和张睿兄长又都在这,好似故意安排的呀”

“算是巧合吧。”张灏笑笑,并未解释此事缘由,想了想,说道:“我身份奇特,就不接见本地官绅了,有何事直接去家里寻我,这重现西湖之举,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且关系到整个杭州城的百姓,事关重大,还得群策群力才好。”

周文涛刚刚赴任,一切毫无头绪,闻言频频点头,而张睿则来了快一年,他虽然纨绔,倒也不是什么草包之人,说道:“杭州富庶,按理说不愁清淤修堤的款项,但本地税赋甚重,这几年,为了催缴商税,官府和富户之间,关系闹得很紧张,倒是难办。”

“恐怕不是难办,是毫无办法吧。”

张灏面含深意的说道,这杭州城,虽然没有京城那样世家遍地,但书香门第比比皆是,而整个浙江,秀才以上的读书人无数,加上豪门蜂拥而至强占田地,不用缴纳赋税的人家之多,几乎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如此一来,占了天下将近三分之一的税赋,就全都压在了老百姓身上。

而太祖朝时,因为宿怨,朱元璋一直对杭州附近采取重税,虽说近年来已经多次减免本地钱粮,但毕竟是首屈一指的富饶之地,今后随着即将迁都北京,粮路漫长,损耗之多全都算在百姓头上,更会使得南方百姓不堪重负。

转身遥望着钱塘江方向,张灏不禁庆幸此时没有倭寇过来,要不然,百姓就更得遭殃了。

“修书向朝廷建言吧,问问众位大人的意见,大家不用缴纳田税,那都是陛下的恩典,但商税总该缴纳吧?”

“哼这商税扯皮了多少年?恐怕无用。”张睿事不关己的嘲笑。

张灏无语,如今采取的都是宋朝时的规矩,到处设置路卡,经过的车队船队都得有一份执照,一路上缴纳商税,总算是有了一点效果,但是对于真正的豪门来说,依然毫无办法。

只是采取种种改革之举,实在不是容易事,张灏自问没这个能力,而以他的勋贵身份,当个阁臣无异于痴人做梦,更别说施加影响力了,稍微妄动,恐怕就会遭到帝王猜忌。

看来只能徐徐图之,希望能有效果吧,张灏摇头叹息,自己要是敢在杭州得罪读书人,恐怕立时就会深深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而不管你的目的多么为国为民,恐怕这一辈子都永无宁日了,早晚会被污蔑成千夫所指的千古罪人,估计一个明初最大奸臣的帽子,那绝对是跑不了的,这就是文人最可怕的地方。

张灏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他自问本就不是什么天纵英才,也不想做什么惊天伟业,心里除了知道些粗浅的知识以外,连具体的步骤细节都不清楚,甚至连这时代的官位都搞不明白,很多事上甚至连张睿都不如,更别说天底下那么多的读书人了。

那官绅一体纳粮等改革措施,张灏从不敢说与人听,其实这时代难道就没有明白人?哪是没有,根本是明知也不去理会,而原本寄托一丝希望的朱高炽和朱瞻基,却都不是有大魄力之人,至于朱棣倒是最佳人选,可惜,就是打死张灏,他也不敢和永乐帝王交底,实在是自家身份太敏感了。

三人说着闲话,一边走走停停,严海龙带着一干亲随跟在后面,等走至西湖最有名的断桥残雪附近,望着桥下浅浅的湖水,木桥上的斑驳残痕,周文涛苦笑道:“这已经是多次修缮的结果了,原来的木桥早已坍塌了。”

“破而后立。”张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相比其他人一身大汗,他却是清清爽爽,但此刻内心之郁闷,比之三伏天更令人沉闷。

“破而后立?”周文涛和张睿一头雾水,看着低头叹息的张灏,张睿神色关切的问道:“这一会儿就见你一脸难过,还有何事会令你为难?”

“没什么。”强自笑笑,张灏转过身去,朝后面招手,严海龙大步上前,问道:“二爷有何事吩咐?”

“命蔡永和西门荣轩,王太平,张继开兄弟即刻赶来见我,命老苗一并过来相见。”

“是。”严海龙转身离去,张灏回头笑道:“今日出来久了,大家各自回去吧。”

猜出张灏心中有事,周文涛和张睿当下含笑告别,而张灏则顺着长堤策马出城,朝着南方而去。

张灏此刻已经暗下决定,毅然放弃假借他人之手,在朝堂之上进行改革的冒险举动,也放弃了由自己费心筹划,费力不讨好的一些行为,而是转而决定大力扶持坚船利炮,打通通往欧洲的海路,从那引进各方面的书籍和人才,在传播到大明天下八方,一切就看明朝人自己的取舍,反正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后果如何,张灏管不了那么多,此事好处显而易见,那就是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也不用费心的与人明争暗斗,更不会因为妄动而连累全族老少。

杭州城内一片繁华,比之京城不逞多让,街上行人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文人士子,商贾富户。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整个杭州城风光迷人,热闹喧天,处处都是历朝历代留下来的名胜古迹,处处都有凄美动人的千古传说,雷峰塔,白蛇传自不必说,只可惜杭州之美,几乎都在西湖,随着西湖变成良田,杭州城也跟着失去往日动人颜色。

径直骑马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向着南面而去,张灏选择的下榻之处,就是特产雨前龙井的风篁玲南麓附近的一处村落中。

小村庄不大,大约有三百多户村民,家家户户几乎都是耕读传家,而江南富庶,龙井一带的百姓家中富裕,而这卢家村更是远近闻名的富户集中之地。

家家临溪而建,大多是二层小楼样式,阁楼修的雕梁画栋,院子格局依托地形而多种多样,一派南方风情,清奇古雅,温婉精致。

因村子里清泉极多,以至于家家户户都修有天然鱼塘,戏鱼塘上,建有二层高的木质水榭,上下两层皆有护栏,下层放置长椅,既可在水榭之上观赏周围风景,也可坐在长椅上,观看湖面风光。

观鱼清水塘,梅花映门香,桂飘十里香,秋兰入幽室,凌霄攀高墙,可谓一派南国景色,到处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进入村子里,张灏放缓马速,不时有村民好奇的看着他,都知他乃是豪门子弟,住的又是村里最大的宅院,无人敢上前攀谈。

张灏的院子在最南方,前院四周修的高墙,四角各有几间厢房,中间一处天井,整个路面都是青石板铺就,又名跑马楼,顾名思义,在这南方算是罕见的大气院子,空间极为宽敞。

今次跟随张灏过来的下人不多,加在一起不过百八十人,不过严海龙和胡凯另外带着一支百人官兵,就住在不远处的另一个院子里,负责安全。

把坐骑扔给小厮,张灏直接穿过前院,两侧厢房都有年头了,看着门窗上雕刻的花,鸟,人,动物等木雕,大感有趣,不禁驻足观看。

房舍连绵,飞檐翘角,四角都是狮雕等图案,就连屋里横梁,窗户下的门板,都雕刻各式人文故事,什么八仙过海,孔子讲学,孟子传道,应有尽有,而四下柱石一样精雕细磨,各种雕像造型各异,形象逼真。

第225章玉人如画

园子里因为丫鬟婆子不多,姑娘们很多事都得亲力亲为,仿佛平民百姓家一样,还得操心日常的家事琐事,

不过一个个自觉新鲜有趣,这些天一直笑口常开的,又因为没有长辈约束,越发觉得心情愉快。

张灏身上衣服都以湿透,进了后宅,雨势渐大,隔着大门,喊道:“来人,你家老爷成了落汤鸡了。”

笑声传来,很快大门被人打开,露出书萱的笑脸,小丫头含香则举着一把荷花纸伞,叫道:“哎呀,二爷都被淋湿了。”

笑容消失不见,书萱半转身子,急道:“快进屋去,含香,准备热水和姜汤。”

“唉”含香乖巧的点点头,把手中纸伞递给书萱,自己就要转身跑回去。

“咱们一起进去。”张灏伸手拉住含香柔若无骨的小手,闹得含香俏脸一红,乖乖的停住不动。

书萱焦急的擎着纸伞,当下三人一同冲入雨中,朝着远处阁楼中跑去,一侧的游廊之中,几位丫鬟正在观看水池下的锦鲤。

一见三人跑来,丫鬟们慌忙上前,簇拥着张灏沿着游廊走到楼中,小湖对面不远处的水榭之上,帐幔飘飘,秦晴筠正和探春对坐下棋,也未理会这边的热闹。

花厅之中,沐怜雪正带着萧家姐妹会账,听到脚步声凌乱,纷纷站起,一见到浑身狼狈的张灏走进来,不免又气又怜,当下快速吩咐道:“书萱和含香伺候灏儿沐浴,入画你去厨房,让腊梅做些小菜。”

即使没有奴婢成群,但每位姑娘一样有四五个丫鬟婆子伺候,每人都有小厨房,按照各自饮食习惯做饭,或者聚到楼下大厅这里一起用膳。

“不用了,我自己洗。”

张灏笑着回绝,无视含香一脸失望,在沐姐姐神色赞许的注视下,挥手命丫鬟们退下。

看着二爷走入里间的卧房,沐怜雪似笑非笑的盯着一脸嫣红的萧氏姐妹,笑道:“去吧,灏儿不想令丫头们误会,但总得有人进去伺候。”

轻轻点头,萧氏姐妹连耳朵根子都通红一片,不过一路过来早已习惯了,当下携手追着张灏而去。

“你就不吃醋?”银铃般的动静传来,不知何时,芳宁公主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目含深意的问道。

“自然不能免俗不过灏儿非普通人,妻妾少了不行的。”沐怜雪笑笑,轻声回答,同样话中饱含深意。

神色变得温柔,朱智真好奇的走下来,其实在她看来,张灏将来无非只有四位妻妾而已,这已经算是很少了,其她人包括萧氏姐妹,不过都是些地位无足轻重的小妾丫头。

“为什么?姐姐你告诉我。”

面对芳宁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沐怜雪无奈的指了指里间,叹气道:“自己去看,我可不好意思说。”

粉脸一红,朱智真立时猜到里面的香艳风景,慎道:“真是荒唐,我可不去。”

望着公主落荒而逃的背影,沐怜雪啼笑皆非,头疼的拍拍额头,笑道:“都是一群人小鬼大的丫头。”

话音未落,就见入画掀起帘子进来,请示道:“小姐,隔壁卢家的夫人小姐过来拜访。”

“嗯,请她们到前院飞燕堂去,我马上过去。”沐怜雪淡淡吩咐,又说道:“让含香去和几位姑娘说一声,一起过去见一见,毕竟是邻居。”

“唉”入画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而去。

不提这边沐怜雪和朱智真一同见客,秦晴筠却并未同去,果真从此不问俗世,整日和投缘的探春一起,遨游园子里,畅谈诗词,自由自在。

此刻里间内,张灏脱下衣衫,赤露o着健壮身体,一转身,就见萧家姐妹相伴而来,见到灏二爷赤条条的一丝不挂,立时羞涩难当。

“你们来得正好,咱们一起试试新修的池子,走。”张灏几步上前,拉着两位佳人的小手,一起朝着后面荷花池而去。

大白日的,周围都是家人,萧家姐妹羞笑相随,也不怕灏二爷趁机作恶,果然张灏只是沐浴,书萱还不时进来送这送那,一切都很自然。

其实张灏有苦难言,拥美荒唐很简单,但却得考虑一下后果,看似痛快淋漓,但家风不免不正,整个家里要是上行下效,早晚会惹出事端出不可。

毕竟她们都未嫁给自己,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做事不能不考虑后果,不能光顾着自己舒服。

换上新衣,三位美女一起上前服侍,共同打理张灏一头黑发,不免还是被趁机大肆揩油,浑身弄的狼狈不堪。

最后干脆趁着张灏出去的机会,三女留下畅游温暖池水中,娇笑阵阵,玩的不亦乐乎。

眼见二爷很快出来,躲在附近的丫鬟们嬉笑四散,看的张灏无语,这次跟来的都是姑娘们的贴身丫头,按常理来说,都是要随嫁的,自然人人感觉和张灏之间充满暧昧,整日盯着灏二爷的一举一动。

唯有含香闷闷不乐的站在门楹边上,张灏失笑,上前笑道:“你还小,等将来再大些,自然会要你伺候。”

“人家明明不小了。”含香神色间有些泄气,撇嘴道。

“呵呵,过两年再说吧。”张灏顺口敷衍,其实他视含香为,不想收她做通房丫头,已经有了书萱和入画贴身服侍,再多就会连累这些女孩子一生了,即使自信能护住每一个人,但女人数量太多,平日根本就照顾不过来。

早已下定决心,今后绝不再招惹任何丫鬟,张灏陪着含香说了几句话,得知沐姐姐和芳宁去了前院,眼看闲着无事,朝着水榭附近走去。

细雨靡靡,如烟似云,阁楼之间都是游廊相连,一路行来,不怕被雨水浇湿,虽说这豪宅在村里首屈一指,但其实占地并不大。

据说隔壁卢家乃是累世官宦人家,甚至祖先早在宋朝时还做过宰相,不过现在男人病死,只留下孤儿寡母的,倒是的绝佳人选,张灏暗自提醒自己,切不可跑过去偷香窃玉。

走至水榭之中,就见探春和秦晴筠依然对坐下棋,而怜霜则和史湘云挤在一起,和几个丫鬟吟诗作对,一个个神态悠闲,好不写意自在。

走到临湖的香妃椅前坐下,张灏笑道:“去问问沐姐姐何时回来,一天没吃饭呢。”

“这就去问。”怜霜的贴身丫头玉箫含笑答应,起身款款离去。

“哥哥,刚才我和湘云合作,添了一首词呢,几位姐姐都说好,嘻嘻。”

几步蹦到张灏身前,沐怜霜模样娇憨,得意洋洋的念道:“记得书斋乍会时,云踪雨迹少人知,飞燕院中衔泥去,金盆水里湿罗衣,思往事,梦魂迷,好友重逢相如意,春回笑脸花含媚,楼前携手上玉梯”

“嗯,不错,果然大有长进。”

面对哥哥老气横秋,大模大样的夸赞,闹得怜霜不依道:“好像个长辈一样,分明是在敷衍我,这词哪里好?”

张灏哭笑不得,看着低头窃笑的几位女孩子,苦笑道:“好一个好友重逢,把个闺中密友相识,相遇的过程诉说的淋漓尽致,好。”

“算你聪明。”沐怜霜得意的翘起小脸,指着不远处的秦晴筠,嬉笑道:“秦姐姐说了,哥哥要是也能作出一首来,就把她头上的翡翠凤钗送我们一人一支呢。”

“呵,真是好大的手笔,没说的,哥只定帮你赢来。”张灏满不在乎的笑道,立时惹得大家娇声叫好。

似笑非笑的转过头,秦晴筠不屑的轻声道:“这词必须和我的心意,至于如何和我的心意,却是不能说,哼”

哈哈一笑,张灏自然心领神会,望着睁大眼睛凝视自己的怜霜,在看看神色间风轻云淡的探春,还有含笑不语的史湘云,朗声道:“记得竹楼乍会时,香生兰室少人知。”

“咦”姑娘们大奇,闹不清楚这是何意,唯有秦晴筠身子轻轻一颤,马上想起当日在定国公府,在那竹楼中,和张灏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心生感触,下意识贝齿轻咬朱唇,美眸迷离。

都是些心思聪慧的女孩家,很快大家就恍然大悟,纷纷笑看秦姑娘,已然明白这是两人第一次相会时的地方,恐怕还是定情时的美好时光呢。

爽朗娇笑,史湘云脸色微红的赞赏道:“香生兰室,放在秦姐姐身上,果然贴切。”

一想到秦姐姐身上的天然冷香,怜霜心中不忿,气道:“我身子也香。”

哄堂大笑,女孩们一个个当下乐不可支,面对园子里最是敏感可爱的小姑娘,即使秦晴筠也得让她三分,轻笑道:“家里唯有霜丫头最是漂亮,香肌玉骨的,天然一身清香,我们可是自知都不如你呢。”

明知这是哄自己,怜霜依然笑容满面的甜甜道谢,却看的张灏心中一痛,越发怜惜这最是懂事的妹妹,伸手一拉,把个小美人拽入怀中,一想到身边佳人们的善良品性,倒是缓缓舒了一口气,心中越发坚定,今后绝不放慕容珊珊和韩家三姐妹进来,实在是这四位美女的品性不纯,难保将来不会惹出是非。

这几年,京城中想嫁给他的豪门美女多了,也有那姿色出挑的,但张灏却一个没有看上,其中原因多种多样,不过总的来说,就是不想有美女进来争斗,即使姿色再漂亮,一样不行。

而被张灏看上的,那也绝不会撒手,只可惜,世间至情至性的女人太少,就是现在留在园子里的,书萱生性小心眼,入画为人小气,含香很有心计,萧家姐妹贪图富贵,几乎人人都有缺点。

“继续说呀,快说。”怜霜舒服的躺在哥哥怀里,脸上毫无一丝羞意,瞧得其她姑娘脸色一红,史湘云急忙带着丫鬟们远去,不敢在逗留不去。

秦晴筠笑笑,她身份已定,自然不会离去,至于探春则摇摇头,神色淡淡的站起,身子轻盈的慢慢而去。

心中好奇,秦姑娘起身走至张灏身边,却不想被男人探手一拉,瞬间倒在张灏怀中,等缓过神来,正好和怜霜如画般的小脸面对面,登时相对无语。

张灏双臂用力,紧紧把佳人搂在身上,一只手还不忘罩住秦美人的小巧臀部上,轻轻摩挲。

“记得竹楼乍会时,香生兰室少人知,晓来鸾凤栖双枕,剔尽银灯半吐辉,思往事,梦魂迷,今宵喜得效于飞,颠鸾倒凤无穷乐,从此双双永不离。”

浑身酥软,秦晴筠只觉得心魂俱颤,情不自禁喘气一声,缓缓趴在男人身上。

第226章秦淮依旧

午门之外,浑身大汗淋漓,但好像没有察觉似地,迷茫的站在漫水桥上,心丧如死。

就在前日,自己还春风得意的,陪着太子和陛下去见那将死的道衍和尚,倾听了一席令人震惊之极的建言,当时虽然没有放心在上,但却沾沾自喜,以为成了陛下和太子的心腹之臣。

可谁知不过两日工夫,这一切都被逆转,自己竟然就丢官罢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闷的就想大叫,好在为官多年,即使做的是不入流的詹事府属官,此刻也能勉强控制住燥乱的情绪。

来往巡逻的禁卫们神色严肃,不苟言笑,但在此刻的眼中,都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一朝沦落成了一介平民。

“平头百姓。”咬着牙,缓缓吐出这两个令人窒息的字眼,恨恨的骂道:“难道是被二爷连累了?我姥姥。”

“不对。”反应很快,随即摇头自言自语,其他同属二爷一脉之人,几乎都被调任升官了,自己则是被罢官,这待遇未免差别太大了吧。

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口干舌燥的抬头,盯着天空中好似火球一样的日头,险些刺激的他晕倒在地,头晕眼花之下,赶紧紧闭双眼,左手扶着桥栏,低头摇摇晃晃了一会儿,这才好受些。

苦守了半天,眼见来来往往的官员人人一副官威,手拿摇扇,身边还跟着下人殷勤的打着伞,越发衬托着一身狼狈落魄。

尤其是原本认识的官吏,一见乌纱被摘,披头散发,官服松垮的模样,原本露出的笑脸顷刻间消失不见,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借口差事紧急,匆匆离去,好似乃是瘟疫一样。

生平第一次遭遇此等待遇,气的心情直落谷底,在对比三日之前风光得意,人人奉承的样子,越发使人接受不了,心头滴血。

咬牙切齿的继续苦等,发誓今后要是重新发达显贵了,定要将今日慢待他的混蛋们,好生吃吃苦头不可,他本就心胸狭窄,此刻胸中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把所有人统统踩在脚下。

一直守到太阳西下,又累又饿的双眼血红,吓得回家的官吏纷纷绕行,一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午门出来,精神一振,急忙快步迎了上去。

“李兄,李兄,兄弟等你半天了。”

一上前就大声诉苦,惹得禁卫们皱起眉头,一位军校大声骂道:“午门之前不得喧哗。”

“你”

几时受过如此大辱?即使此时落魄,但身为英国公张家一脉的子弟,哪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武将,还没等他骂人,就被那称作李兄的中年官吏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快走,这里不是胡闹的地方。”

张张嘴,最终屈服于现实,垂头丧气的跟着离去,两人一前一后低头疾走,很快出了皇宫,来到一处湖边,湖堤上种植着棵棵古树。

眼见左右无人,急不可耐的问道:“李兄,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被罢官了,岂有其理。”

“唉”中年官吏叹了口气,叹道:“兄弟,这次你算是彻底完了,你呀,唉”

急得跳脚,追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罢官,李兄,你快说啊”

即使左右无人,但那中年官吏还是机警的四处望望,快速说道:“昨日有人检举你品行不端,不但气死发妻,深深得罪岳父岳母,又和弟妹苟且,还气走兄弟离家,最后无耻之极的纳了弟妹,今日一早太子殿下大怒,随即下旨罢了你的官的。”

傻眼,顷刻间,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急的脸色通红,他自问此事极端隐秘,怎么会被外人得知?

中年官员无言的看着他,也有些鄙视他的为人,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安慰话,丢下早已失魂落魄的,快步离去。

狠狠的一锤树干,脸色扭曲,阴森森的叫道:“好你个徐谦,老子今后与你势不两立。”

气走兄弟不假,但是在休书到了之后,方把弟妹接到自己身边的,为了此事,也跟着离家自立门户,他自问此种事在豪门之内屡见不鲜,又有张家的权势和灏二爷的照顾,没人敢指责自己德行有亏。

不停的暗骂自己真是得意忘形,当日陪去的还有徐谦那个狗贼,这家伙本就于二爷不对路,而自己当日还存了交好他的念头,一路上大家都是笑容满面,言谈甚欢的,却没想到,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反手就污蔑自己。

恨不得把徐谦戳骨扬灰,一通破口大骂之后,好似丢了魂一样的和下人汇合,径直去了吕家,想去求岳父帮忙,没想到却是自取其辱,还险些被小舅子吕熊暴打一顿。

灰溜溜的跑出来,冲进轿子里,急忙命轿夫快跑,闹得周围行人哄笑,气的胸口都好似炸开一样,从此开始忌恨起吕家来。

“二爷,对,还有二爷。”

坐在轿子里左思右想,勉强松了口气,立时吩咐回家,沿着官道,半个时辰后,终于拐进当年和周文涛一同住过的院子,那位于英国公府不远处的一方清幽小院。

一下轿,就听到女人们的哭泣声,本就憋着一股火,这回到自己家中,哪还能忍耐得住,大骂道:“哭什么?老子还没死呢,哭个屁,都是一群贱人。”

“少爷,雪娥被奶奶打死了,打死了啊”一个中年下人冲过来抱住的大腿,大声嚎啕。

仿佛晴天霹雳,这雪娥乃是最宠爱的小妾,不但长得娇媚入骨,还精通床帏风月,就是为人有些张扬,顿时大怒,哆哆嗦嗦的质问道:“怎么死的,怎么死的?”最后一句气的咆哮出来,唬的下人们把头一低,赶紧四下躲开。

“哼你叫什么,不就是个贱人嘛,怎么,难道本夫人连处置一个小妾的权利都没有嘛?”

看着被丫鬟婆子簇拥出来的如夫人贾氏,身材不高,但姿色秀丽,体态丰满,尤其是额头一颗黑痣,虽然远远不能和那人相比,但美人一颦一笑,还真有几分相像。

本欲怒斥对方,但一见到其人出来,顿时蔫了下来,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和对方娘家的万贯家财,悲愤小妾惨死的心情瞬间不翼而飞,冷哼道:“罢了,好生厚葬雪娥,哼”

得意的笑笑,贾氏就是那位和他勾搭成奸的弟妹,她如今名声扫地,早已万事不在乎了,再说她本是商贾之家的闺女,作风豪放,行事泼辣,一心想着当个体面的官太太,以至于这几日被雪娥顶撞几句,立马派人把人活活打死。

全家人兀自不知少爷被罢官之事,那死了闺女的中年下人不依不饶的跪地大哭,哭的心烦意燥,反而贾氏满不在乎,吩咐道:“取一百两纹银给他,你自己的女儿以下犯上,被打死也是活该,也是本夫人心肠好,这钱也够你养老了。”

这时代女人本就命贱,穷人家养闺女无非是为了将来能换回点财物,当面对雪花花的银子时,那下人马上跪地磕头,反而千恩万谢起来。

不提家里一片混乱,当得知他丢官罢职,贾氏不免大惊失色,不过也想到有堂堂的灏二爷可以指望,倒也没有惊慌失措,这对便宜夫妻当晚一商量,修书一封,连夜派两个心腹下人赶赴杭州去了。

京城,秦淮河。

一艘豪华画舫缓缓在碧波中游荡,整个河面五光十色,到处都是挂满各式灯火的船只,两岸更是高楼林立,灯光璀璨,夜晚的秦淮河游人如织,繁华依旧。

此刻,徐谦满脸恭敬的陪坐花厅里,身边端坐着有些坐立难安的锦衣卫指挥使郭义,而主位之上,则坐着当今皇太孙朱瞻基。

丝竹鸣唱,几位一身若隐若现,薄如蝉翼的纱衣舞女,正在厅中翩翩起舞,舞姿曼妙,勾人心魄。

“陪皇太孙饮酒,有何担心的,郭兄如今胆子真是越发的小的,哈哈。”

徐谦爽朗大笑,郭义见状急忙起身敬了朱瞻基一盏美酒,苦笑道:“大家都是自小长大的,彼此间知根知底,你们还不知我的为人嘛?只是这几日娘娘身体不适,搅得陛下脾气暴躁,我如今身为指挥使,公然陪殿下玩乐,万一被谁参上一本,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朱瞻基笑而不语,徐谦举起酒杯,轻笑道:“殿下在扬州处置一众不法盐商,刚正名声天下皆知,陛下得知后,更是龙颜大悦,这储君的地位稳如泰山,又不是前几年的光景,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有何怕的?”

“唉”郭义叹了口气,他家族人丁单薄,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这些日子除了把明面上的张家人调往各地,但不免没有充足人手安插进锦衣卫中,再说即使有,他哪里有张灏的胆量,敢肆无忌惮的到处安插心腹?

不过到底是指挥使,明面上一应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一想到今日陛下的态度,就越觉得风雨欲来时的诡异,心中衡量一番,回头大声吩咐道:“都下去,所有人都下去。”

这一声虎吼吓得徐谦一哆嗦,银筷上夹的鱼肉都掉在了八仙桌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偷偷看了眼纹丝不动,直盯着郭义的皇太孙,暗赞一声不愧是文武双全之人,看来自己真是得遇明主了。

朱瞻基今年不过二十岁,英气逼人,面相英俊,又因为父亲这些年日子好过,他也跟着心情愉悦,越发显得精神极佳,脸如傅粉,身姿挺拔。

并未追问郭义突兀的举动,反而沉吟道:“今日罢了的官,还得好生与灏兄弟解释一下不可。”

第227章九九重阳

秦淮河的夜晚风光宜人,到处都是歌舞繁华,一派盛世气象。(8度吧

画舫中,随着侍女离去,花厅内只剩下三人。

“殿下多虑了,灏二爷虽说是京城有名睚眦必报的性子,但行事光明磊落,谁不赞一声那是个好汉子,这一肚子男盗女娼,竟公然把弟妹弄回家去,如此斯文扫地的败类,灏二爷绝对不会包庇他,而且这种道德沦丧之辈,岂能留在太子殿下身边?”

徐谦一丝心虚都无,即使和张灏为敌,其实不过是豪门公子间的意气之争,倒也不吝啬赞美之言,而他自己连胞妹都敢勾搭,此刻真是脸不红心不跳,一派正气凛然。

“起码他倒算是个敢作敢当之人。”

朱瞻基摇摇头,一想起自己的妻子,整日里古板无趣,还说服亲娘把几个朝鲜美人全都撵走,幸好今次选秀看上了两位美女,要不然,自己岂不连个臣子都比不上?

朱瞻基一直没有子嗣,他少年时荒唐好色,以至于伤了身子,这些年不再亲近美色,经年休养身体,自觉卓有成效。

“今次下扬州,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田地都改成种植其他作物,一些依靠世家的商贾大肆兴办作坊,买卖官盐,挖矿自肥,却不用缴纳一文钱的税赋,哼还是张灏有远见,一早就提出收取商税。”

看着皇太孙一副踌躇满志,忧国忧民的模样,徐谦心中一动,一想起当日姚广孝的一席话,比之张灏的建言更加高瞻远瞩,要是真能搞成什么官绅一体纳粮和摊丁入亩,恐怕不但能迎合圣意,还能千古留名呢。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会得罪天下所有的读书人,徐谦自然不敢胡乱开口,不过却附和道:“据说南方海船来往频繁,一派繁华,一些地方富户豪商积极兴办手工作坊,长此以往,难免会动摇朝廷根基呀”

“不错,那些商贾大富大贵,恐怕日后必有图谋,这作坊里招募了大量百姓,绝非好事。”

朱瞻基自然不知资本主义萌芽对于民族的重要性,一如历史上的轨迹,封建贵族往往会对新兴的商人阶级报以敌视,而历史上,一直到明朝终结,都在对手工业者和商人进行打压,有时更会残酷剥削和镇压,至于日后的满清,则完全继承太祖朱元璋的国策,变得更加保守和不思进取,以至于汉人文明被肢解,就此沉沦百年。

对于帝王皇族来说,头等大事就是保持国家稳定,皇帝能够坐稳龙庭,任何不安定因素都是天然的敌人,还好如今一切蓬勃发展的阶层都只是显出萌芽状态,并未引起帝王乃至朝中大臣的注意。

朱瞻基和徐谦一样并不重视此事,很快就聊到北方异族身上,也提到张灏移民东北的事,却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在他们看来,那里就是一片冰冷的荒芜之地,取之无用,纯属胡闹之举。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观察着郭义阴晴不定的神色,彼此心不在焉的聊天,很快就聊到女人身上,徐谦笑道:“今日为殿下准备了几个清官人,这美人爱英雄,还请殿下笑纳。”

“免了,过几日就得赶赴北京监督宫殿建造,不好亲近女色,徐兄的好意,心领了。”

今晚他虽然到画舫上赴宴,还真没有寻花问柳的心情,再说贵为皇太孙,也不屑于什么青楼楚姐。

“殿下,看来迁都已经事成定局,不过却听说太子不想迁都啊”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徐谦一样不喜欢迁到北方居住,而朝中绝大多数文臣都不赞成迁都之举,此刻不禁拿话来试探朱瞻基。

“胡说,父亲自然一力赞成圣上的英明圣意,想那北京城地处北方要冲,乃是天然抵御塞北胡马南下的屏障,北方人熟习弓马,比之歌舞升平的南方不可同日而语,那里正是我辈男儿建功立业之地。”

朱瞻基自小生在北京,这些年又一直呆在那里,喜欢北方生活自不必言,而他自小几次跟随皇祖父北伐,见惯了异族暴虐一面,深为忧患,骨子里就有朱家尚武的血液,对于在北方建都极为赞同,此点上倒是和他父亲意见完全相左了。

眼见事成定局,徐谦马上聪明的转移话题,又劝说皇太孙收下那几位清官人,可惜朱瞻基不为所动,不禁拿妻子说事,而一边的郭义欲言又止。

知道殿下夫妇不和,郭义和徐谦对视一眼,知趣的不在说关于女人的话题,而郭义心一横,低声道:“昨晚接到急报,赵王暴毙,陛下有意迁汉王去山东乐平就藩,恢复爵位护卫,望殿下早作准备。”

“什么?皇叔毙了?”朱瞻基噌的站起,神色间惊疑不定,随即一脸哀伤,沉声道:“叔叔竟然逝去,那我马上回宫,唉”

徐谦心中懊丧,已然明白自己还不算是皇太孙的心腹,如此大事发生,对方急着回宫,却不和自己商量,看来还是有戒心。

当下二人一起恭送朱瞻基上岸回宫,徐谦不满郭义不事先告知自己,稍微盘桓几句,随即坐轿回府了。

九九重阳,杭州城南郊。

湘帘高卷,锦屏罗列,张灏宴请完一众属下,随即接见家中的下人。

扫了眼摆放在堂下的两坛酒,两牵羊,两封金丝花,两匹段红,一副金台盘,两把银执壶,十个银酒杯,笑道:“辛苦你们了,呵呵,回去告诉,此事我知道了。”

两位下人站着回话,又小心翼翼的探寻几句二爷的意思,却得不到要领,无奈下只得怏怏离去,连夜赶回京城回报不提。

张灏自然没什么心情帮助,等人一走,问道:“学堂之事做的怎么样了?”

“回二爷,您的动作太大,还未办妥。”蔡永和几位心腹走进来,开口的却是亲随王太平。

暗道自己确实是操之过急了,这兴办新式学堂千头万绪,还得慢慢开展,明面上尊崇孔孟,实则开始接触来自中东的一些西方书籍,随着郑和几次从西洋返回,已经带回大批学者工匠,各式典籍。

“倭国怎么样了,足利义满死没死?”张灏随手把的书信烧掉。

“二爷,这几年暗中扶持各地将军,其中上杉和北田家对我朝最是崇敬,他们两家联手,已经渐渐压倒足利义满,想必不久就能要了那位幕府将军的性命,我看那所谓的应永国王不过是一傀儡而已。”

看着亲随们一脸不屑的模样,张灏觉得好笑,按照历史走向,那足利义满就是当代的幕府将军,一直拒绝朝贡明朝,一直到他死去,倭国和朝鲜才渐渐和朝廷改善关系。

“战国啊”

一想到倭国连绵征战而锻炼出一些所谓的名将名人,今后更是会侵略朝鲜,和明朝开战,而东北女真也是在那时候兴起的,张灏庆幸自己出现在永乐朝,很多事都可以从容应对。

不过派大军征服一个民族谈何容易,又是隔海相望的岛国,以这时代的运输能力,去了也是徒耗国力民力,弄不好还会被打的灰头土脸,更不说满朝文武都不会赞成,区区岛国,食之无味。

就是研发出热兵器,征服过程或许会变得简单,但其后的统治势必坚持不了多久,凡是暴压迫一个民族,最终都会被推翻或是同化,至于灭族更是妄想,这不是拍拍脑袋想当然的事,倭国已经形成独特的文化传承,这是必须要承认的。

就算可能,自己也活不到那天了,不管如何,张灏就是再恨那个民族,也不会狠心的去灭掉所有倭国人,人非圣贤,后世的日本人虽然残暴可恨,但国与国的交战,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可说的?今后战场上打回来足以,绝不能成为灭族的借口。

即使日本真被族灭,一样会有朝鲜或是其他民族继承,就是汉人自己移民天下四方,百年之后,谁还会承认你大明王朝?后世美洲各国纷纷独立就是现成的例子。

张灏并不把倭国人当成心腹之患,女真人也不大放在心上,他真正的担忧的,永远是最残暴的白人,那个真正杀进美洲人,自诩文明人的恶心种族。

一时想不出什么好计策,张灏这些年一直在尽可能的挑拨倭国人自相残杀,只是很多事鞭长莫及,无法预测后果。

看来还是得图强啊张灏叹息,只有民族强盛,才能不受外部欺辱,果真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虽然不想大举欺负倭国,但那什么狗屁天皇一族却必须斩尽杀绝,我倒要看看,没了万众归心的图腾,小小弹丸之地,是否还能成为汉人的心腹大患?

“火炮研制的怎么样了?”

“回二爷,已经铸造出密封极佳的炮管,不过威力不行,尤其是火药配方还未研究透彻。”

“继续加强人手,告诉那些匠户,我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张灏站起,越来越体会到做事艰难,尤其是得不到朝廷倾力相助的那种无奈感,凭借一己之力,实在是近乎不可能,不管是建造火炮还是战船,耗费的人力物力几近于天文数字。

至于火炮技术不难,以明朝的水平工艺,稍加研究即可铸造出青铜,黄铜,铸铁一类的,只是张灏不懂其中的技术,顶多口头给出大概的指示而已。

这些年海洋贸易赚来的金钱,几乎都用于张灏的各种奇思妙想当中,即使对灏二爷今后根本毫无用处,或是还会成为他人的嫁衣,但张灏依然甘之如饴,只要能对整个民族有利,散尽家财又何妨?

很多难题都解决不了,吃亏就在人手不足,还得偷偷摸摸的进行,要不是张灏一直掌控锦衣卫,又贵为皇亲国戚,换上任何一个人,绝对会被视为不轨之举。

不过自己最大的本钱就是年轻,一切都来得及,张灏遥望京城方向,整个人陷入沉思当中。

第228章卢家亲戚

江南地杰人灵,张灏一连多日到处游玩,虽然感叹于这里文风兴盛,但此时的四书五经,儒家典籍,却越来越不合时宜了。(8度吧)

祖宗留下的文化精粹不能丢,但一味的全民尚文,其后果如何,恐怕没人比张灏更加清楚。

“姚叔叔,没想到您还是出手了。”望着手中一份折子,张灏一脸笑意,神色轻松,心中却震惊于道衍和尚出手狠辣果决。

“当日翠峰山上一席话,师父直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果真说动陛下回去深思几日,现在已经同意在科举之外,加设其它经济,明经,匠技等科目,算是给了天下匠户和商贾一丝出头的机会。”

蔡永面色凝重,把姚广孝暗中出手,致赵王朱高燧于死地之事略过,只解释朝廷的举动,而为何要借此恢复汉王朱高熙的爵位封地,依然有些想不明白。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姚叔叔果然是一代奇人。”张灏轻叹,总算是领教了这时代,名传千古之人的手段,有些庆幸自己一直与人为善,要不然,恐怕就得昼夜难安了。

“二爷,汉王此番得逃大难,恐怕已然是个无用之人了吧?”终于还是出口询问,蔡永神色不解。

“呵呵,岂能无用,应该是大大有用才是。”

虽说猜不透姚广孝的全盘计划,但是张灏料定朱高熙必然是黑衣宰相最后一次影响天下大势的重要棋子,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师父来信说,要我辅佐二爷多做些实事,尽量不要参合到朝堂争斗中去。”

沉默半天,张灏缓缓点头,心中感激这位叔叔的爱护之情,而自己的责任,就是保护四大家族的后人平安,一样不是件轻松之事。

心中默默立下誓言,绝不辜负姚广孝临终时的嘱托,张灏很快振奋精神,不在纠结于生老病死之上,嘱咐道:“如今南方随着海洋贸易日趋繁盛,很多习俗都会慢慢改变,但这改变却要长达几百年,而我们今后要做的,就是暗中保护这个过程,要让天朝上国张开双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急剧变化。”

蔡永手中掌握着很多情报,即使不理解二爷的诸多举动,但他早已知晓这世界上还有无数国家,那些看似蛮夷之地,一样孕育着璀璨文化,取长补短才是国家兴盛之道。

“二爷一直尊重匠户,而我朝对外征战依赖火器,现在陛下已经下旨,凡是能研制改良火器者,不但重赏,还会录用为官。”

“朝中诸公对于此种奇yin巧计没有什么抵触吧?”张灏心情舒畅,下意识的问道。

蔡永一愣,随即笑道:“奇yin巧计?呵呵,朝中大臣哪是那么迂腐之人?我朝重视火器,重视海船,这兴修水利,修建宫殿,改良农田都多赖以工匠们的苦心研制,绝不会横加阻拦的。”

果然不愧是明初,更不是那封建腐朽的满清,虽然视万般皆下品,但明朝人几乎从未排斥过科学技术,这也就是天下读书人成天念道的民生了,岂能和满清鞑子一样,视为毫无用处的下溅之道?

任重而道远,要想和西方接轨,从而达到民间百花齐放的局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最重要的,就是要改变户引制度,推翻太祖朱元璋制定的国策,从而把匠户,军户,商户彻底解放出来,成为平等的百姓,如此才能使整个国家欣欣向荣,而此种天大难题,张灏自然要想方设法推给别人来做,自己是没那个本事的。

毕竟已经休养生息了几十年,人口恢复的很快,太祖朝的国策功在千秋,但在此时乃至将来却渐渐显得不合时宜了,百姓不能流动,商贾被人鄙视,军户没落,工匠地位下溅,敝帚自珍,又养着那么多的蛀虫,明朝岂能不暮气沉沉,最终天灾齐至,轰然倒塌。

不在自寻烦恼,哪怕是任意改变一件小事,涉及到的都是方方面面,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心想着去迅速改变国家,励精图治,恐怕好心也会办成坏事,不但没有利国利民,反而成了祸国殃民之举呢。

整个民族持之以恒的笑傲整个世界,那绝对需要所有人一同努力才行,张灏只需要慢慢指引,搬掉一些沉重阻碍就好,其他事自有天下英才去做,至于最终结局如何?一切都看天意了。

忽然听到半生不熟的女人说话声,蔡永和张灏相视苦笑,双双起身走出门外。

院子中,就见几位身穿粗布钗裙的少女,正在往凉亭中摆放菜肴,而严海龙和胡凯,则各自搂着一位少女调笑。

“胡闹,大白日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蔡永板着脸呵斥,见到二爷出来,两个无耻之徒嘿嘿一笑,松开一脸媚笑,毫无一丝羞耻模样的少女。

“喜欢就各自挑两个,收了做个丫环吧。”张灏观察着身材匀称,眉目清秀的倭国女孩子,果然有几分后世日本女人的模样,但身高却矮小的多,皮肤也不算白皙,不禁兴致大减。

严海龙和胡凯大喜,笑嘻嘻的上前道谢,蔡永无奈的摇摇头,不再理会这几个好色之辈,径直过去用饭。

“二爷,沐姑娘使人过来,说要您回府一趟。”胡凯眼热的盯着一位姿色最清秀的女孩子,不停的朝张灏递眼色。

哑然失笑,再看看严海龙一脸期盼,张灏忽然想起西门荣轩来,问道:“荣轩最近都在军营里嘛?”

一想到好友日夜在军营中操练那些早不精于战事的老爷兵,无日无夜的折磨自己,严海龙苦笑道:“是啊谁能想到,这卫所里的军士都成了农民,这才多咂工夫?全都是些不能上战场的废物。”

笑着点点头,张灏自然知道天下军户已经开始走向衰败,除了边军以外,这南方军户看似无数,但都是一盘散沙,竟然几千人都会被上百倭寇撵的鸡飞狗跳,吃空饷,没有士气,反正什么乱七八糟的龌龊事都有。

“让荣轩继续练兵吧,有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也有个发泄精力的地方。”对于痴情者的西门荣轩,张灏有些敬佩,对比人家,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了。

“命荣轩继续从整个浙江各大卫所挑选出一万壮汉,不用种田,专门习练武艺和操作火器,而粮饷武器都优先供给,此事我以奏请陛下同意,不训练出一批精兵,连地方都无法守卫。”

“是,回头就去军营中告知他。”严海龙郑重点头。

张灏瞪了眼一脸祈求的胡凯,笑道:“你让着点胡凯,那两个女人就给他吧,嗯,那女孩子就叫做饭,岛爱,那个就叫做苍,空井吧。”

“咦这名字有趣,多谢二爷赐名。”胡凯大喜过望,赶紧道谢,严海龙摇摇头,神色间满不在乎,这批倭国女孩姿色都差不多,相让也没什么,无非是个丫环而已。

张灏含笑摆摆手,独自朝外面走去,心中偷笑,此种恶趣味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而西门荣轩半途调往杭州,也是另有缘由的,其实此事说来话长,因为北京修建紫禁城,御花园需要大批珍奇湖石和百年古树,自然杭州就成了首选之地,宋朝有名的花石纲就出自这里。

一连几个月,发生了数起船只被劫的消息,后来官差前去调查,就发现这附近众多湖泊中,竟然又出现了水盗劫匪,官差就把此事报知朝廷,皇帝朱棣大怒,立即下旨附近官兵前去围剿。

结果却令人吃了一惊,一千多官兵竟然反被三百多的强人给统统打劫了,连同衣物都给抢去,光溜溜的跑回来,此事立即震惊天下,浙江官员不敢怠慢,急忙调派几万官兵合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盗贼一扫而净。

这个窝囊过程自然瞒不过朱棣,龙颜大怒之下,正好又把灏二爷一脚踹到了杭州城,就顺便命他整顿兵事,谁让张灏乃是武将世家出身,就算没了锦衣卫的差事,带兵打仗那也是跑不了的。

帝王此举,正合张灏心意,顺水推舟之下,就命西门荣轩,张继开兄弟调任杭州附近做了千户,开始整军备马,操练水战,又得到郑和太监的大力支持,调来十几艘战舰,用作日常训练之用。

张灏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训练出一批真正的职业军人,慢慢淘汰掉老弱病残,今后一旦遇到战事,其中对比自然会引起朝中百官重视,而对于军权,张灏看的很重要,起码不会任由将来文贵武贱的局面发生。

一想到那些强人,张灏一脸坏笑,自言自语道:“老苗还真是有些手段,一群地皮无赖也能给训练成了绿林好汉,哈哈。”

没等回到家,半路就被几顶软轿截住,张灏无奈,只得陪着姑娘们去了隔壁卢家,进了内宅后花园,一路行来,跟自家院子格局差不多,一样雕梁画栋,庭院深深的。

花园不大,此刻堆起了一座祭坛,上面明烛焚香,站着几位尼姑齐声诵经,而经坛下首,铺排了一道黄纸门户,一副对联,大书:

东极垂慈仙识乘晨而超登紫府。

南丹赦罪净魄受炼而迳上朱陵。

正上方悬挂斋题二十大字,大书:青玄救苦,祈符告简,五七转经,水火炼度荐扬斋坛

张灏瞧得傻眼,急忙问道:“这是做什么?难道卢家又死人了?”

“胡说。”走在张灏身边的沐怜雪急忙阻止灏二爷继续胡说八道下去,笑指前方,解释道:“卢家太太得遇神仙,这不想着做场事,好生拜祭下亲人嘛”

“神仙?”张灏一愣,顺着沐姐姐指向的方向,立时冷汗直冒,就见一群美女簇拥着一位大红道袍的女道士。

身后的秦晴筠和史湘云不知底细,和怜霜好奇的四下观看,而萧家姐妹却认得那些女人,萧雅月轻笑道:“真没想到,灵枫道长过来了,慕容姐姐竟然会是卢家的亲戚呢,真是令人不可思议,难得他乡遇故知,赫赫”

暗骂一声胡闹,张灏迎上沐姐姐似笑非笑的目光,洒然笑道:“这可是她们自己偷跑过来的,与我无关。”

“哼她们来就来吧,但不许进家里住着。”沐怜雪美眸深邃,好似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

望着娇媚如花的韩家母女和慕容珊珊,张灏并没有着恼,而是体贴的道:“那是自然,今后她们都会单独在外居住,整个商铺都会给她们,今后任何事都与张家无关。”

第229章我的女人

沐姐姐带着群芳过去相见,慕容珊珊等人不敢怠慢,神色恭敬的上前见礼,看的卢家母女暗暗乍舌,越发证实对于隔壁张家的身份猜测。

眼看女人们都追过来了,张灏情知低调已然无用,瞥了眼一派仙风道骨的灵枫美道姑,轻轻冷哼。

“上衣。”张灏昂然而立,大咧咧的吩咐。

在卢家女眷惊讶注视下,灵枫道长轻笑,两位女道童快步上前,服侍张灏脱下绸缎外衣,换上九阳雷巾,大红金云麒麟百鹤法氅。

焚香净坛,飞符召将,张灏好似神棍一样庄重作秀,底下众人心里好似炸开了锅一样,无数美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奇怪于这些美若天仙的姑娘们,全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卢夫人走至灵枫身边,问道:“不知这位少爷是何身份?”

“他身份贵重,没想到会亲自为你家充当斋官,夫人的忧愁事,隔日有机会,尽管说与他听,定会万事如意的。”灵枫莫测高深的指点道。

神色激动,急忙规规矩矩的施礼,卢夫人似懂非懂,不过到底是过来人,见到这些女孩子们的暧昧神色,应该都和那位俊俏少年关系匪浅,一想到她们都是从京城而来,心中一惊,难道这少年还是位皇族子弟不成?

已然知晓自己身份远远比不得这些客人,卢夫人当下带着女儿守在一边,不敢上前搭话。

行香而毕,毕竟是到人家做客,该有的心意得表示一下,张灏自觉没带礼物,就临时充当一回道童了。

接下来的事自然都是灵枫道姑的,而姑娘们都在站着,全都在等待灏二爷和主人家寒暄,男尊女卑,谁也不敢逾越分毫。

“见过太太,学生张灏有礼了。”

客气笑笑,张灏微微施礼,卢夫人暗赞对方身材凛凛,仪容罕见,急忙笑道:“不敢当,公子还请免礼。”

卢夫人身边站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神色好奇的打量张灏,这对母女今日请道长做法,都是一身沉香色遍地金妆素色长裙,云发挽起,婠着几支银钗,打扮很庄重素雅,女儿二人容貌秀丽,举止温柔。

张灏不想和她们有过多接触,叙礼完事后,转身找了个座位坐下,其后其她姑娘依次上前和卢家母女相互见礼。

卢夫人神色热切,几乎是恭维着和贵客交谈,一连见到数位绝色美女,早已震惊的有些麻木了,尤其是这些姑娘们的举止动作,无一不是优雅得体,显然都是出自真正的豪门世家,不是乡下地方可比的。

好在花园中都是女眷,倒也没人失态,忙乱一阵后,各自寻了座位坐下,观看那边灵枫道长的做法仪式。

因为有沐怜雪这位未来的大夫人在,慕容珊珊和韩家姐妹全都规规矩矩的端坐不动,连看都不敢看张灏一眼,反而韩妈妈仗着年纪大,亲切的陪在一边。

张灏和怜霜坐在一起,见到小丫头兴致勃勃,又扭头看了看神色疑惑的秦晴筠,笑道:“不用猜测了,她们都是我的外室,或许将来会嫁人,但此时此地,却都算是我的女人。”

明显吃了一惊,秦晴筠脱口而出的道:“你到底还有多少女人?”

“其她人你都认得,我在外头的女人都在这里呢,不过嘛,除了慕容珊珊,其她人都未动过,还是处子之身呢。”

“呸”轻轻啐了一口,秦晴筠急忙扭过头去,俏脸飞红,既气愤他行事荒唐,又心折他光明磊落,什么事都敢直言不讳。

张灏微微笑了笑,就此住口,不在解释下去,如今他已经不再纠结于女人之事上,喜欢不喜欢都已事成定局。

“她们不觉得委屈吗?连个名分都没有?”一侧的芳宁轻轻问道,神色怜悯。

“名分算是什么东西,满京城谁不知道,慕容珊珊是我的外夫人,我张灏岂是藏头露尾之人?至于凡尘俗世的规矩,浮云而已。”

张灏慨然回答,这名分上的事看似重如泰山,好似进不来内宅就会多委屈一样,什么归宗认祖,世人眼光,必须冠以夫姓,其实都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可笑大多数人看不透,成天往这牛角尖上钻。

私生子又如何?出生富贵而不愁温饱,不比呆在家族中受尽白眼强得多了?有能耐就去挣得一份前程,有自己的照应,谁敢歧视自己的孩子?没能耐就守着一份富贵,也别惦记什么爵位,世间本就没有绝对公平之事,身份更是上天注定,有本事就自己去改变,别去妄想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父亲是张灏又如何?这家中爵位永远只能有一个人继承,其他嫡子还不是得不到?

这世间百姓千千万,将来孩子们受到的一点委屈,比起绝大多数平民百姓,不是强的太多了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女孩子们显然不能理解张灏的想法,不过身份尊卑在那摆着,芳宁和秦晴筠甚至还有沐怜霜都不担心,她们的后代一出生即是皇族身份,要传承几代方能成为普通贵族,也知道国公爵位是要留给沐姐姐的长子,眼馋也是无用。

虽然不甘心,但却都知道张灏的性子,没人敢自讨没趣,至于萧家姐妹和丫鬟们,更是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不是不想,而是自知绝无希望,能够一生富贵已经是满足了,至于问问她们是否委屈?还是那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呢

其实说了一大通,无非是按照后世标准去解释而已,而这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太正常不过了,只要是富户,那几乎人人都有妻妾,无非是人数不一而已,千百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张灏关心的是女人们是否幸福,不能让内宅杯具在自己身边发生,而有了一个起码的名分,就是最大的护身符,至于其他则管不了那么多。

指着一众姿色各异的女孩子,张灏笑道:“韩家三姐妹将来是否愿意留下,那得看她们自己的心意,不强求,其她人也是一样,想离开尽早知会一声,别耽误了终身幸福,而将来要是木已成舟的话,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又气又恼,秦晴筠和芳宁等一众姑娘暗骂灏二爷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谁不是木已成舟?都跟到了杭州,就是现在离去,恐怕也没有哪个男人敢要自己了。

当下众人在一片诡异气氛中用过斋饭,张灏和姑娘们一同离去,卢氏母女则陪着灵枫道长。

回到暂住的花厅之中,慕容珊珊神色复杂,叹息道:“唉,今们都瞧见了,那些贵女都是大有身份的,二爷临走时吩咐过了,何去何从,任凭大家自己选择。”

慕容珊珊对于目前的身份很满足,她本就是寡妇之身,即使改嫁也没资格进入张家,看着神色犹豫的韩家三姐妹,笑道:“还是别委屈了,等回京后就托个媒婆,为你们尽快寻个如意郎君吧。”

韩妈妈坐在一边,急忙劝道:“就是,二爷既然好心,女儿们就死了心吧,人家国公府何等尊贵,岂是咱们这身份能惦记的?”

“谁要惦记他张家了?笑话。”韩三姐柳眉挑起,气哼哼的道:“这家伙身边那么多绝色美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世间好男儿多了,咱们回去吧。”

韩大姐为人最是温柔,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韩二姐性子聪慧,沉吟道:“我是不打算嫁人,咱家离了张家的护佑,那就是罪臣之家,比之贱籍不逞多让,难道妹妹想嫁给那起子贩夫走卒不成?”

神色一呆,韩三姐立时泄气,以前倒不觉的有什么不妥,可这些日子见识过外面的大千世界,又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自问再也不想过穷人百姓家的穷酸日子了。

这一年多,韩二姐才华渐渐显露,已然成为韩家的主心骨,乃是慕容珊珊的左膀右臂,就连性子倔强的韩三姐也不敢顶撞她,全家三位女人一时间有些傻眼。

“嫁给那些肮脏爷们有什么好?无非是相夫教子,柴米油茶,整日里和那些女人互相争宠而已,这一年来,跟着珊珊姐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大姐必须从了二爷,一旦生下一儿半女的,那韩家就从此有了香火,而我则跟随姐姐打理家业,保证全家人不愁吃穿,不必再靠别人的施舍过活,至于小妹,则可以选择个好夫君嫁了,呵呵。”

这一番本该是悲苦之极的话语,却被韩二姐说的意兴昂扬,神态中无限欢喜,闹的几个女人不免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韩妈妈低头深思女儿的话,越想越觉得大有道理,大女儿伺候二爷,就能保住家族平安,二女儿用心打理生意,家里就不愁富贵,将来或许遇到合适的,也就嫁人了,小女儿性子暴烈,能寻到个好人家,已经是得谢天谢地了。

不提这边仔细商议未来,回到那边的姑娘们,一样聚在一起,展开轰轰烈烈的大讨论,讨论着未来出路。

只可惜这边相比那边,人人都没了自由之身,就是想嫁别人都不可能,只能聚在一起,商量着未来如何度日。

现实问题没法回避,毕竟女人一大堆,男人只有一个,何况男人还是要出去做大事的,即使一夫一妻,也没可能日夜厮守。

其中自感最幸福的反而是芳宁公主,眼眸凝视着灏二爷,轻声道:“皇家冰冷无情,驸马府更是无趣,下嫁给勋贵子弟的,丈夫怨恨皇族规矩,又不能纳妾,私下里做的那些龌龊事就别提了,而选中寒门子弟的,倒霉的遇上歪瓜裂枣就不说了,有那合心意的,地位相差悬殊,话都说不到一处,整日里相对无言,丈夫不痛快,自觉被皇族压制,一肚子窝囊火气憋在心里,变得脾气暴躁,性格阴沉。现在哪个驸马府不养了一群相公?哼如今能逃出牢笼,即使要和姐妹们一同伺候灏哥哥,也比一个人守在冰冷冷的宫殿中好。”

姑娘们理解的点点头,张灏心中暗笑,果然包办婚姻害死人,如今公主们的父亲乃是两代强势帝王,女婿们不免被折磨的死去活来,一生富贵而得不到显赫权势,不去寻花问柳还能干什么?

不过一样有过的和和美美的,张灏心知芳宁这是故意大打悲情牌呢,当下笑道:“你这丫头从小最向往什么?”

芳宁眼眸一亮,随即黯然,叹道:“我自小就向往成为一员巾帼女将,能够征战沙场,学祖先建功立业,可惜身为女儿之身,唉”

“征战沙场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不过经营辽东倒是可以,有无兴趣统帅一干异族,做一个真正的女王?”

诱之以利,张灏原本是想逗芳宁开心,没想到朱智真一瞬间整个人容光焕发,叫道:“此言当真?那好,只要哥哥时常能来看望妹妹,我自愿不进入张家。”

大家一惊,谁也没有想到,这位金枝玉叶会如此干脆,不禁全都傻傻的望着她,萧家姐妹和丫鬟们心中不以为然,都当她是疯了。

唯有几位姑娘心思聪慧,一眼看透公主殿下的高傲性格,宁肯独自远避苦寒之地,也不会委屈自己嫁入张家,可谓是令人敬重。

张灏朝着神色不忍的沐姐姐微笑摇头,赞许道:“好,我的女人就要有志气,不依赖男人活着,等咱俩好生商量商量再说。”

“嗯。”小脸兴奋的红扑扑的,芳宁公主连连点头,其实她对于塞外极为向往,却不知道,那辽东在此时,却是一等一的苦寒之地,不过那里四季分明,是能培养出人们强悍性格,强健体魄的一方宝地

秦晴筠不知不觉被她感染,悠然向往的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家祖学贯古今,留下的书籍我只是学个皮毛,要是能传授给资质绝佳之人,也不枉此一生了。”

大家相视默然,看来秦姑娘还是念念不忘重振家族荣耀,而把李善长一身学问都传承下去,也算是变相的开枝散叶了。

“不难,可以教授女弟子嘛等女弟子学有所成,将来嫁人后自会传授给后代,或是经你之手开办学堂,有何不可?”

秦晴筠美目顷刻间放出璀璨,不可置信的颤声道:“你,你能任我出去抛头露面?”

张灏仰头大笑,望着这位命运多乖的绝美女,眼中满是鼓励,朗声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张灏只会鼓励你们,支持你们,绝不会禁锢你们一辈子,哈哈谁规定女人成亲后必须得呆在家中?我的女人,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至于什么祖宗规矩,都是狗屁,一文不值”

第230章执掌兵权

杭州城外,王罗乡。

一队队精神抖擞的兵士在校场之上站立,手拿刀剑,盔明甲亮。

最前方站立着二百多人的将校,人人一身簇新盔甲,腰执宝剑,看上去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点将台上,新任杭州总兵罗进踌躇满志,身边陪着的则是杭州各级官员,领头的正是杭州知府张腾。

台下两侧,搭起十几座彩棚,此时站满了乡绅和有名望的文人士子。

“杭州能得罗大人赴任,真是满城百姓之福啊”

张腾笑容满面,亲切问候,身后的官吏纷纷赞言,唯有通判张睿勉强笑笑,不发一言。

“哪里,哪里,本将初来乍到,还得多蒙各位大人提携支持,今后大家都是同僚,哈哈”罗进豪爽大笑,伸手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

“真是雄壮之极的威武之师,难怪能一连平定福建两次逆贼暴,实在是功在社稷。”不知哪位文官忽然大声说道,顷刻间引得一众文人跟着赞叹,一片溢美之词。

罗进一脸自信,笑道:“那贼首刘胜孙,竟敢号称什么太平将军,还有那杜孙,李乌嘴等逆贼,聚众杀官造反,十恶不赦,本将身为武人,自是得带兵剿灭之,此乃分内之职,不劳众位大人夸奖。”

“将军虚怀若谷,令人敬佩,那起子逆贼煽动贱民,竟然敢聚众造反,要不是我皇仁慈,这些年真不知要诛杀多少人呢。”

“有田不种却跑到外地乞讨,本就是一群游手好闲的流民,自然一经煽动就跟着造反,要本官说皇上与各位大臣还是心软,就该斩尽杀绝,闹得如今天下逆贼蜂拥而起,虽然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但听多了真是令人厌烦。”

众人互相间一阵咒骂,又是一阵吹捧,张睿则显得不耐烦,一来忍受不住烈日暴晒。二来这福建杀官造反之事,不过是千人规模的围剿,那些贼人加在一起,不过几百人的规模,里面一多半人还是被夹持的流民百姓。

对于张睿来说,自然瞧不起此等战功,何况他早对这罗进带来的福建兵知根知底,忽然问道:“不知大人带来多少兵马?我杭州城还得为军营筹备粮草。”

“正是,正是。”知府张腾含笑点头,白皙面孔上满是汗渍,笑道:“罗将军,这天气炎热,就不用观看军士们的操练了,下面已经备有水酒,不如现在就为将军接风洗尘吧。”

“本将麾下千户二十人,百户二百人,下面各级将校千人,军士二万三千人,就照此筹备粮草军饷吧。”罗进笑言,眯着眼睛盯着张睿。

这一听到知府大人的话,罗进当即又附和道:“也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且慢。”张睿说道,望着左右神色一派如无其事的同僚,疑惑问道:“下官不才,观操场之上的兵士,明明不过三五千人,何来两万人之多?”

哄堂大笑,罗进哭笑不得的解释道:“这位大人看来是初涉官场吧?这二万多人还包含兵士的家属,这世代军户,凡是男丁皆是兵士,只不过和妻女老人尚在路上,还未赶到杭州罢了。”

脸色一红,张睿不依不饶的问道:“下官虽说是文臣,但祖上却是武将,既然实际兵丁不过万人,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千户百户?岂不是空耗官饷?”

“哼,此乃惯例,都是兵部委派下来的,大人问我,我老罗又去问谁?”罗进冷笑,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自然得要问你的,罗进,今必须如实回答。”

“谁?”罗进大怒,他乃是新任的杭州总兵,整个杭州城内外,只有知府大人官职高他一头,不过文武互不统属,彼此都得互相照应,要不然,就是不买账,对方也奈何不了自己。

几十位官吏心中一惊,急忙扭头朝后面看去,只有张睿笑道:“此乃我兄弟,京城灏二爷。”

众人越发惊讶,一个个慌忙堆起笑脸,知府张腾朝脸色阴沉不定的罗进小声道:“就是当年的安东侯,英国公家的嫡子,刚刚被贬斥杭州的灏二爷。”

暗道原来是他,罗进立时神色严肃,他曾经跟随大将军张辅南下平定过交趾,就是从那时起,慢慢累积战功一步步升迁上来的,不过后来张辅虽然功冠满朝,却一直负责操练兵士,监督漕运,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军权,他倒也不算是出自张辅门下。

官吏们自动分成两拨,就见一位青衣少年缓缓走来,情不自禁的,众人低头施礼,毕竟灏二爷的名气实在太大,整个天下官场谁人不知?

偷偷观察这位传说中的贵人,此刻一脸不悦,罗进苦笑,即使他如今手握杭州兵权,那也不敢得罪这位平民少年,实在是人家的来头太大,大到顷刻间就能使你丢官罢职。

相互略微见礼,张灏无视知府等大员,逼视着有些紧张的罗进,问道:“你也是上过战场,跟随家父出生入死过的汉子,不要令我失望。”

“是。”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罗进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有何资格朝自己指手画脚?

一瞬间出了大丑,罗进大怒,冷笑道:“灏二爷如今不过一介平民,这口气不免太大了吧?”

叹了口气,张灏淡淡吩咐道:“绑了。”

话音未落,跟在张灏身后的十几位武士,立时冲了上去,刀光闪烁,马上制住了六位军校。

罗进反应极快,可没等他抽出宝剑,就被身侧的张灏一拳轰在太阳穴上,也是他因天气炎热,把个头盔取下,这一拳力量太大,瞬间把个中年壮汉打晕过去。

“贤侄不可,不可啊哎呀,你明目张胆的打伤主将,这要引起兵士暴的。”张腾脸色一白,连声埋怨,腿都吓得哆嗦。

果然,下面一众武将纷纷冲到台下,朝着上面厉声大骂,后面无数兵士大声鼓噪,好像下一刻就要冲上来似地。

“张叔您还真是高看了他们的胆量,一群农夫而已。”张灏满不在乎的说道,任凭下面人刀剑出鞘。

“贤侄,你,唉”无话可说,张腾真是后悔今日过来,这豪门少爷太不知好歹了。

一群官吏和乡绅们自然吓得战战兢兢,不过冤有头,债有主的,大家身份尊贵,倒也不怕伤到自己。

张腾担心误伤自己,又怕伤了这位豪门少爷,可还没等他上前安抚一众官兵,张灏突然笑道:“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士兵。”

随着张灏说完,一声苍劲的牛角声从远处响起,伴随着沉闷之极的踏步声,声声震撼人心,就见一支手拿长枪的官兵,列着整齐的队形,缓缓朝这边压过来。

肃穆,令人窒息,就这么千人如一的大踏步而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更没有官兵惯用的伎俩,隔着老远就嗷嗷大叫,完全是一片沉默,一个个军士面无表情,手中长枪斜指苍天。

早已乱成一团的官吏还有乡绅们,此刻才回过神来,下一刻赫然发现,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那群原本趾高气昂的威猛之师,此时就跟一群无头苍蝇一样,竟然吓得直往后退,有的甚至连兵器都扔在地上。

“这军户竟然颓废如斯,难怪上万人才能围剿几百人的百姓,就凭他们,怎能敌得过倪弘三?”

张灏虽然早有预料,这从福建调来的官兵不堪一击,但也没想到,五千人的军士,竟然被一千人的同行吓倒,根本连手都不敢还,除了数百人在武将的带领下,收缩成一个个保护圈,其他人连同上司,就这么痛快的跪地投降了。

果然都是些老兵痞,一眼看清来的都是官兵,都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又没有上司严令,自然没人愿意上前厮杀。

“都进来吧。”张灏无语,原本是想试验下新练兵丁们的胆量,谁知对手太弱,事先准备好的方案全都失去作用。

身后严海龙早已把昏死过去的罗进绑好,又从怀里掏出几支彩旗,来回摇了几下,看的周围官吏莫名其妙,不过也能猜出,这是在召唤援军。

号角连响,战马嘶鸣,一时间,东南西北又各出现一支千人队,军容齐整,脚步凝实,一看就知都是劲旅,武器更是精良,一支千人火器营,一支千人刀斧手,一支千人盾牌兵,剩下的则是千人骑兵。

尘土飞扬,当先冲过来几十员战将,最前方的西门荣轩,朝着聚在一起的福建兵,喝道:“尔等放下兵器,过来拜见新任浙江总兵官,张灏张大人。”

哄得一下,四下里哗然,张腾大吃一惊,急忙问道:“贤侄什么时候成了总兵官?为何没收到兵部消息?”

“哦暂时充任而已,等剿灭完倪弘三,整顿完浙江兵事,自然就会卸任。”

张灏一脸郁闷,到底永乐末年开始乱象显露,即使天灾频繁,已经饿不死多少灾民,但常年徭役,这南方和中原多个最富裕省份,还是有流民四处乞讨度日,自然时常发生暴,几乎年年都有。

皇帝终于忍不住修建武当山,即使国库充盈,但整整动用了三十万民夫呀谁没事愿意去崇山峻岭盖宫殿玩?此外整个南方都要供应北京城的修建,今年又开始调集五十万大军准备来年北伐,相关的苦役多达几百万百姓,秀才以上的贵族阶层却不用缴纳一文钱,这么庞大的负担,统统压在百姓头上。

“各位都回去吧,这里属于军营,不便外人逗留。”张灏心情变差,直接开口撵人。

怒气一闪而逝,知府张腾心中不悦,立时挥袖而去,连带着一群官吏和乡绅们,纷纷跟着坐轿离去。

“收拾完这些武将,自然就轮到你们这些斯文败类了,哼”张灏冷笑,这杭州城富甲一方,官场上早已贪污之风盛行,虽然没有什么心思理会,但谁让此地乃是文人扎堆的地方,少不得要借机杀掉一批了。

“二爷,你看兄弟们操劳的如何?”严海龙神色振奋,这些日子,他没少帮助西门荣轩练兵。

“有其形而无其魂,一群没见过血的新瓜蛋子而已。”

望着远处沉默依旧的五千军士,要是仔细看的话,绝对会令人心中震撼,竟然都是些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而时下的军户,几乎都是年龄参差不齐,有的甚至是祖孙三代同在一起。

第231章脂粉倦匀

“二爷,不是咱们报空响,这五年之内竟然连续更换三处防地,那军田早已废弃,这么多家人要吃饭,五千多兄弟可养着几万人的家眷啊”

跪在地上的罗进一脸苦闷,今日春风得意而来,却顷刻间沦落成待罪之身,不过他到底是条汉子,当下有什么说什么。

张灏默然,一想到朱棣天性多疑,连个京城都要分成五个不相统属的都督府,下面更是将官调动频繁,军营林立,结果导致将不知兵,兵不知将。

各地卫所一样如此,动不动就各地换防,要不就是抽调北方,结果辛苦种了十几年的田地和房产,就这么平白扔给别人拣个现成,谁能心甘情愿?后来干脆就谁也不种地了,反正朝廷得养活大家,以至于军田大批荒芜,而朝廷开支则越来越大,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那为什么养着这么多军校?”

“二爷,唉”罗进神色复杂,一咬牙,低声道:“如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来的武将不用比试武艺,兵法,来了就用,不拘身份出身,而老人则要年年比试。”

“为何?哦,趁机收取贿赂,然后再去贿赂上司,这武将再多也是朝廷的事,人多了贿赂也就多了,大家都好升官发财。”张灏反应很快,即使从没在军营里呆过,但其中的一些道道,那也瞒不过他。

明明养着锦衣卫,却只用于监查天下官员的忠诚,监视皇亲国戚,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动辄因为帝王的心意而滥用私刑,恶事做尽,反而真正的职能弃之不管,和那御史台一样,只关心自身利益。

听着罗进滔滔不绝的讲起现在官场之上的一些陋习,张灏最终叹了口气,并未把此事写成奏疏,上报朝廷,不是他视而不见,而是太了解朱棣的秉性了,而朝中大臣一样会隐瞒不报,这太祖朝时的前车之鉴就在那摆着,朱棣要是真降罪下来,绝对是株连甚广,不问青红皂白的,尤其是现在年事已高的时候。

一想到如今浙江将近百万人的军户规模,张灏就大感头痛,分给土地吧,可人家家中的壮丁要是被调往别处,这家里岂能不跟着离去?那军田又不是私人的,又不能转为农户,那是与国策相抵触的

在一个就是好逸恶劳习惯了,领着一份钱粮,平日无事就去打散工,为武将们干些私活,勉强都能吃饱肚子,谁还愿意在田地里辛苦,倒是形成了女人在军田里劳作,男人游手好闲的局面。

“军职日滥,各地军营多有贪暴怠惰,纪律不严,器械不利,城池不修,军士缺伍,攻战屯守之法渐废驰,虚有屯种之名而田多荒芜,兵力之疲而农之业废,难,难,难”

张灏缓缓说出三个难字,要改变目前陋习不难,但却难在帝王身上,难在朝中大臣身上,指望他们锐意改革,基本上等同于痴人做梦,而永乐帝王一心建立大功,名垂后世,却早已不知不觉中,为后代子孙种下无数祸根。

一时间,张灏竟生出孤独之感,这父亲指望不上,大臣指望不上,皇帝指望不上,而自身又岂敢指望?

“罗进,这次我也不难为你,好生安顿军士们的家眷,每家抽出一人当兵,独生子的不要。”

“是,可是杭州城哪有那么多的军田?”罗进苦笑。

“带人去彻查杭州城所有田地,盘查人口,此为军令。”

说完之后,张灏觉得不妥,不禁低头想了想,马上吩咐击鼓聚将,改变心意,把难题推给地方官吏,责令官府分拨出良田安置军户家属,其他众将官三日后进行大比武,不合格者立时淘汰,从福建军士中抽出三千精壮日夜操练。

“罗进,这次命你戴罪立功,主持围剿倪弘三。”知人善任,张灏自知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身边属下一样如此,而罗进还是有本事的人。

罗进大喜,急忙点头领命,张灏又命西门荣轩为副将,又安排一些人事,最后说道:“那流匪不过三千人,现在各路大军都以出发,想必不久就能平息匪患,从者一律宽赦,只诛首恶,此乃陛下旨意。”

“是,陛下恩德。”满帐武将尽皆朝张灏拜倒,神色敬重。

张灏一样略微朝京城方向拱拱手,做个意思了事,沉声道:“老弱病残之家都发给一笔银子,任其脱离军户之籍,此事由我做主,没人会横加指责。在营中设立学堂,所有人都必须读书识字,学习一些行军打仗的知识,此事自有张继开兄弟负责,好了,都下去吧。”

千头万绪,还得时刻防备来此朝堂的攻歼,张灏不敢在整个浙江大肆改革军政,只能在杭州一隅之地偷偷做些准备,甚至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得被召回京城呢。

把一应军旅之事都交由其他人去办,张灏继续保持纨绔公子的形象,无非是今日过来一通胡闹而已,开设军校此等新鲜事物,自然不会引起谁人的注意,而抽调精壮操练,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不提张灏无意中成立了大明朝第一支职业军人,回到府上后,一连多日闭门不出,整日里和姐妹们玩耍,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夜晚,小院闲阶玉彻,墙偎半簇新芽。

姑娘们沐浴完毕,纷纷涌出来跑到花园内散步消夏,一个个粉妆玉琢,秀发披肩,发梢上水渍还在,好似出水芙蓉,顽皮可爱,清新自然。

张灏的好习惯早已深入人心,他平日不喜欢女孩子盘起头发,以至于沐姐姐她们都是日日洗头,第二天无非是戴上头饰,既简单方便又清清爽爽,自然深受大家欢迎,不然为了保持发型不懈怠,一连多日无法洗头,还得涂抹头油,闹得女孩子们无法忍受。

千树浓阴,一弯流水,粉墙藏不谢之花,华屋掩长春之景。

园子中的夜晚依然景色迷人,端的是天生蓬莱,人间阆苑。只是灏二爷眉头紧锁,哪还有往日悠闲度日的心态?

挽着沐姐姐的玉手,两人缓缓步出回廊,循朱阑转过垂杨边的一曲茶蘼架,穿过太湖石,风字亭,来到奇字亭,就见秦姑娘正在教授一干女孩子们读书。

“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秦晴筠手拿一本书,缓缓念道。

女孩子们跟着念完,秦晴筠看了眼携手而来的二人,嫣然一笑,继续念道:“君好之,则臣为之,上行之,则民从之。”

张灏一呆,哭笑不得的看着轻笑的沐姐姐,问道:“这丫头竟然教导圣学心法?真是荒唐。”

“有何不可?虽然是陛下命人所作,是为了给后代皇族子弟学习的规范之书,但帝王都要经常自省,经年研习此书,里面除了帝王学习的君道之外,还有臣道,父道,子道,百姓同样可以借鉴一二。”

看着认真学习的女孩子们,张灏心中不喜,这些日子出京一路耳闻目睹,越发证实和朱棣平日慈祥的长者形象不符,看来把帝王视为亲人长辈,本身就是最愚不可及的行为。

这圣学心法他自然都能倒背如流,很多地方还是朱棣空暇时亲自教导他和朱瞻基的,一想起当年朱棣教导君主不可滥用酷刑,滥施刑罚会失四海之心,招百姓之怨,而皇帝却重新设立锦衣卫,对一干建文旧臣和百姓大肆杀戮,极尽羞辱人之能事,真是可笑。

“这些日子灏儿一直忧愁不解,难道是外面有什么烦心事嘛?”沐怜雪轻轻问道,小手紧握着对方。

“看到一些不顺心的事而已,没什么。”张灏笑笑,当然不能把不满带回家里。

“唉灏儿年纪渐大,再也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性子了,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伸手搂住沐姐姐的小蛮腰,张灏笑道:“这就是成长后的代价,真想永远悠闲度日,永远不过问外面的风风雨雨。”

“怎么可能?要真那样就好了。”沐怜雪叹息,情不自禁,缓缓依偎在张灏怀里。

两人当下朝着外面走去,留下女孩子们的羡慕目光,秦晴筠轻轻一叹,她自然知道沐姑娘主动人前亲近张灏,是为了用柔情抚慰对方,大家早已看出灏二爷时不时的心情激愤,这些日子一直情绪有些低落。

佳人在侧,张灏很快就把些许忧国忧民的压抑心情抛开,暗道自己还是年轻热血,这不尽如人意的事情何时没有?贪污根本无法杜绝,何况凭什么要自己对整个民族负责?

嗅着沐姐姐刚刚沐浴后的清香,张灏心情宁静,不在思考外面世界的诸多难题,两人继续走到探梅阁,又过牡丹亭,欣赏了会数十种奇异牡丹,转而向南,穿过一片竹园,来到听竹馆。

馆中一样坐着几位女孩子,其中怜霜正在和史湘云下棋,萧家姐妹和几个丫鬟抹着骨牌,见到二人过来,丫鬟们急忙起身相迎。

脱下外衣,张灏一见少女们衣衫单薄,兰麝如芳,立时精神一振,又见八仙桌上放置着几盒水果,凑前一看,见是一盒枇杷果,一盒鲜乌菱,一盒冰俳西瓜,一盒橘子。

萧雅月含笑上前,娇声道:“这都是隔壁送过来的,此外还有鲜鱼菜蔬等物,都送去厨房了。”

“她们真是好客,呵呵,回头送去些绸缎之类的,当做回礼吧。”

张灏嘿嘿一笑,萧雅月一直陪着沐姐姐打理家事,已然像个能干主妇,笑道:“早已送去回礼了,都是些女儿家的汗巾子一类的,不劳二爷操心。”

灿灿一笑,张灏神色有几分不自在,就见沐怜雪似笑非笑,轻声道:“今晚就听到那边听曲,听的却是黄莺儿,好一个减香肌,憔瘦损,镜鸾尘锁无心整,脂粉倦匀,花枝又懒簪,空教黛眉蹙破春山恨二爷,这到底是何意呦?”

第232章卢家夫人

深夜,张灏大模大样的,从花园间的暗门进了隔壁卢家花园,毫无偷香窃玉时的小心翼翼。(8度吧

没等走上几步,就见卢夫人陪着慕容珊珊,连同韩家姐妹全都穿的齐齐整整,纷纷上前拜见。

“大半夜的,都回去休息吧。”

张灏笑着挥手赶人,韩三姐嘟着嘴点头,转身拉着姐姐就走,慕容珊珊媚笑道:“贱妾今日为二爷准备了好节目,还请进房。”

疑惑的瞅了眼脸色通红,却并未离去的卢夫人和韩大姐,唯有韩妈妈不见踪影,张灏并未说什么,当下跟着慕容珊珊进了一间阁楼,路上丫鬟皆无。

一进房中,又被慕容珊珊拉着直上二楼,进了一间卧房,但见正面是纸窗门儿厢的炕床,挂着四扇各样颜色绫剪贴的,张生遇莺莺的蜂花香的吊屏儿,楠木鉴妆,水晶镜架,各式古香古色的家具一应俱全。

炕上放置着红木雕花木桌,案碟菜蔬,一壶老酒,慕容珊珊回首甜笑,伺候着张灏更衣,脱鞋,自己则褪去纱衣,露出里面的大红镂空小衣。

肌肤如玉,慕容珊珊半裸着娇躯,陪着张灏上炕坐好,跟着进来的卢夫人和韩大姐神色羞涩,走至炕边盈盈跪地磕头。

“起来吧,不消多礼。”张灏伸手虚扶,笑道:“夫人的愁心事我已知晓,已经命人知会衙门,保管把带坏你孩儿的泼皮全都发落辽东去。”

卢夫人神色欣喜,羞道:“得公子相助,妾身无以为报,愿今夜侍寝。”

张灏疑惑的转头看着慕容珊珊,就见美妇嬉笑道:“卢夫人已经是咱家在南方的一位大管事,二爷尽情享受就好了。”

“你倒是好手段。”张灏失笑,看来慕容珊珊已然把卢家收为己用,原本张灏不想作此下作之事,但今晚与沐姐姐一番长谈,却已然改变心意,此刻心情畅快,多日来的忧国忧民之态,了无踪迹。

当下张灏不在说话,含笑看着接下来的好戏上演,慕容珊珊笑道:“快来敬酒,不过得把衣衫脱掉。”

早知必须得服侍这位贵人,卢夫人倒也心甘情愿,原来她一心想使自家攀上豪门,因她孤儿寡母的,家产没少被亲戚爷们惦记,这些年为了此事没少打官司,只可惜毫无用处,白花了无数银钱。

也正巧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慕容珊珊为张灏买下宅院,就顺便结识了这位卢夫人,轻轻松松就把家产一事解决,此事对卢夫人触动极大,顺理成章的,就干脆加入云南商社,成了掌管杭州城买卖的一位管事。

有了英国公张家庇护,卢夫人早没了什么名声顾忌,一听吩咐,立刻羞答答的褪去上衣,反而韩大姐不知所措,闹得脸色大红,扭捏着低头不语。

“大姐回去休息吧,改天二爷再来梳笼你。”慕容珊珊轻笑,柔声说话。

韩大姐松了口气,乖乖的转身逃走,这边张灏却望着白嫩嫩的胸口,就觉得一股子靡靡滋味溢满房间。

光着上身的卢夫人胸前颤颤巍巍,风情无限,探手满盏一杯,笑吟吟的上前敬酒,却被慕容珊珊一把捞住那滑腻胸部,惹得张灏恍然大悟,笑骂道:“敢情这是你的女人,好一对奸夫yin妇。”

两位成熟美妇吃吃轻笑,媚眼横飞,门外又走进一女,不是韩妈妈还是哪个?一袭轻薄纱衣,里面娇躯若隐若现,竟然是事先埋伏好的。

暗道真是荒唐,不过灏二爷自然欣然笑纳,欣赏着韩美人的诱人舞姿,而卢美人动作轻柔的用一双素手,捡起软饼,把肉丝细菜儿裹卷了,再用小蝶托着,递于张灏吃。

这边慕容珊珊频频邀杯,三人杯来盏去,说些风月场上的笑话,一炉兰花香饼散发幽香。

“今后继续扩大商铺规模,随便你怎么折腾,哪怕是在所有地方都建有商铺。”张灏搂着卢夫人,双手在美妇人身上肆虐,任由美人服侍。

“真的?”慕容珊珊美眸一亮,迫不及待的问道:“那贱妾是否可以拥有商船?购置良田和开矿?”

“不行,树大招风,能经营偌大的商号,已经够你们几个女人努力一生了,那商船我自有安排,至于良田和矿山,得要依附在我张家名下,要不然,早晚是为他人做嫁衣的。”

慕容珊珊不笨,马上明白过来二爷的意思,这商船要涉及到建造,出海,招募人手等等难题,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没有办法管理的面面俱到,就是如何控制手下人的忠心都成问题,而大量购置田地和矿山,没有贵族依靠,早晚会成为其他贵族的盘中餐。

再来就是此乃灏二爷控制下面人的手段了,自然不能任你一家独大,慕容珊珊一想到此,不禁轻轻哼了一声,如今她在京城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其野心自然不可抑制的跟着膨胀。

张灏笑笑了事,对于这些女人能全心全意经营好商号非常欣慰,他自然不怕谁将来会脱离掌控,而等自己身死之后,这些偌大的财富就留给后代去继承吧,是建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还是最终走向没落,那都是后代子孙自己的事了。

至于其他小心思,比如偷偷置办田地作为后路,张灏肯定不会干涉,人皆有私心,不如此才是傻瓜呢。

慕容珊珊兴致勃勃的讨教一些经商手段,张灏随口说些连锁经营,打造品牌等概念,虽然笼统和不切实际,但对于一生浸yin此道的美女来说,多少都会有些启发。

此刻韩美人舞毕,媚笑着上前,一口一口的递酒吃,两人不时亲嘴砸舌,慕容珊珊兀自说的兴奋,坏笑着按住卢夫人的头,吩咐道:“俯下身去,今个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女人的恩物。”

舒手下面,慕容珊珊紧攥着那话儿,唬的卢夫人心惊肉跳,随即狂喜,但见奢棱跳脑,紫强光鲜,沉甸甸的甚是粗大,竟然是从未见识过的怪物,即使她孤陋寡闻,也知晓此物绝非寻常。

心神酥软,卢夫人本就有意勾搭灏二爷,此刻怎还不拜倒身下立时檀口张开,好不容易才含在口中,险些被呛着的窒息过去,白眼直翻。

其他三人大笑,张灏搂着两位美妇戏耍,一直过了一盏茶时间,慕容珊珊迫不及待的推开木桌,一屁股坐进张灏怀里,翘起雪白玉足,喘息道:“快。”

卢夫人嘻嘻一笑,急忙伸手引导,但见两人一挺一坐,接着开始大杀四方,端的是威风迷翠塌,杀气锁鸳枕,看的其她两位美妇险些不可自持,双双起身收拾碗筷和铺好锦被。

很快慕容珊珊就败下阵来,张灏伸手把卢夫人拽到身下,撕开衣衫,抚摸着妇人肌肤柔腻,芳草疏秀,笑道:“躺在被上去。”

乖乖的仰卧,卢夫人害怕的道:“还请二爷怜惜,妾身已经多年未过了。”

含笑点头,张灏双手执其足,放置在腰眼间,很快在美妇人的抽痛之下,杀进战场,很快就肆行抽送。

红烛高烧,香被缠绵,张灏纵情和三位美人胡闹,杀的她们七零八落,一个个赤条条的躺在床上,犹如急雨打残花,又恰似猛风飘败叶,竟三过三女,犹自傲挺不倒,堪称独门绝技。

最后还是韩妈妈使得好手段,教灏二爷走那门庭,自己揉着紧要处勉强支撑,才使得贪新鲜的张灏最终松快出来,一边的卢夫人忙不迭的爬起来,端来温水,伺候几人梳洗。

让身心疲惫,但格外满足的三女睡去,张灏独自下楼走到花园中,凉风习习,已经快要入秋了。

一抹白衣现身,修长身姿绝对是张灏见过最高挑的,好似知道对方会在四更时分出现,张灏神色平静。

“恭喜师弟积郁散尽,看来,你是最终做出选择了?”

望着清秀绝伦,几乎可以与婶子还有探春不相上下的玉容,但比之她们多了几分飘逸之气,尤其是高高的身材,绝对世所罕见。

“眼不见心不烦罢了,还得多谢师姐这一年多来的教导,今晚方能一夜三女,犹有余力。”

灵枫摇头叹息,好笑道:“只是养龟而已,但你一直拒绝吃药,这效果却并不明显,其实还是你自己天赋异禀,我可没什么功劳。”

“那灵丹妙药可不万万不敢吃的,对了。”

张灏心中一动,他这一年来,夜夜和灵枫呆在一起,教导他用各种奇怪玩意训练那物件,只是用来辅助的药丸一律不吃,谁不知道道士炼制的都是些铅汞一类的毒物,真要相信有什么仙丹,那对于穿越来的后世人来说,真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其实所谓练习,无非是训练持久度,降低一些部位的敏感而已,而古时对于豪门的吃药养龟之法,自有其一套秘技,倒也效果显著,大出张灏意外,其中也服用过一些中药汤剂和洗过中药澡,但对于灵枫大力推荐的仙丹,那是绝对敬谢不敏的。

张灏想到的却是正事,这道士勉强算是半瓶子的化学家,不知懂不懂火药?就算不懂,但只要自己稍加点拨,按照正规的科研方法,假以时日,起码能带出一批徒弟吧?

振兴民族科技,恐怕是任何一位穿越者都最想做到的,但无论是简单的火药配方,还是什么黑火药,无烟火药乃至于玻璃蒸酒,在这古时,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几乎都是很难完成的伟业,现代你觉得理所当然的材料,加工方式以及一切的一切,放在古时那多是一穷二白,束手无策。

就拿枪管来说,张灏曾经兴致勃勃的跑到火器局,还想着制造出什么枪械出来,等看见匠人们繁琐麻烦的制造工艺,立时知道太难太难了,枪管要求极高,张灏也不大懂,但也知道对于钢材非常挑剔,恐怕那满是沙眼的粗铁胚子,是无论如何也造不出什么精密枪管来的,就算是千辛万苦的制造出来一个,但根本没有可能大规模制造,也是无用。

这工业发展需要整个国家提升基础科技,那是绝无取巧可能的,任何一门专业都要渐渐细分成无数科目,需要无数专业人才去研发,整个过程需要几百年的时间,不是想当然的容易事。

第233章风回雪旋

{晚上有件急事,第一次发二千多字的章节,大家见谅,明后天再补上,方景}

灵枫端坐绿水中央,四周纱帐轻飞,指尖轻妍,但见顷刻间风回雪旋,缓扬清曲,响夺钧天。

姑娘们散坐在水榭各处,欣赏着美道姑的无双琴艺,一个个神色间悠然向往,不时抚掌赞叹。

张灏陪着沐姐姐坐在一处,身边坐着的则是秦晴筠,三人讨论的却是杀伐之事,未免有些显得不合时宜。

“没想到灏儿果真家学渊源,那倪弘三手中四千匪兵,接连打败几路官军,气焰嚣张,没想到竟被罗将军五千士兵一战击溃,听说那些精锐士卒都是灏儿操练出来的?”

“与我可没什么关系。”张灏轻笑,解释道:“都是些寻常训练之法,其实那些匪兵不过是些可怜流民百姓罢了,失去土地,自然被有心人利用,也是南方官兵疏于训练,太过无用。”

两位少女俏皮一笑,秦晴筠笑道:“不管怎么说,兄长此一役震惊天下,恐怕恢复爵位指日可待了。”

“非也。”

张灏神色淡然,这些日子费心筹划,亲自参与到围剿之战中去,指挥官兵几路合围,那倪弘三接连取胜,不免骄傲自满,顺着张灏的计划,想要攻打官兵囤积粮草的小镇子,结果不言而喻,流民遇上真正能打仗的官军,自然一败涂地,那倪弘三不过是一惯匪罢了,本身并没什么真才实学。

胜之不武,这是张灏的唯一感觉,而这功劳毕竟是真的,四千规模的盗匪,这在此时几乎算是惊天大事了,捷报传来,闹得京城一片沸腾。

“恐怕这临时的总兵官已经当到头了,我一天不娶芳宁,一天就别指望着陛下心软。”

二女捂嘴轻笑,闹得不远处的芳宁公主脸色一红,不过随即脸色黯然,心中有些难过。

“难过什么。”张灏可不在乎娶不娶公主,他现在主意打定,这几年一心筹划一些事情,身边女人一个都不娶,看你皇帝能把咱怎么样?

“可万一要是父皇下旨,那该如何是好?”

芳宁公主一眼看破张灏的如意算盘,不禁有些着急,她自然希望嫁人,但又不想得罪其她姐妹。

“到时再说吧。”张灏心情轻松,又笑嘻嘻的说道:“大不了一起娶你们过门,至于什么驸马都尉,见他的大头鬼吧。”

众女勉强笑笑,一个个心情复杂,唯有抚琴的灵枫回头淡笑,和张灏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后,迅速不着痕迹的躲开。

京城皇宫,奉天殿。

听着一干大臣异口同声的反对张灏当官,皇帝朱棣龙颜大悦,笑呵呵的道:“这小家伙生性懒散,行事肆无忌惮,众位爱卿的建议甚合朕意,他一天不娶妻子,不修身养性,那就别想当官,哼”

大臣们心中偷笑,暗道皇帝真是和张灏拧上了,看来灏二爷不低头,那是别指望着回京了。

唯有面无表情的英国公张辅心中苦笑,这芳宁公主被儿子拐跑,自然属于极端隐秘之事,满朝文武几乎都不知晓。

但这天大的难题不解决,别说当官了,今后能不能活命都是两说,现在儿子年纪还小,皇帝自然不着急,再过个一年半载,那非得逼儿子娶公主不可。

张辅对于娶公主很是赞成,毕竟那是另一面免死金牌,他忧心的是沐怜雪如何安排,这些日子,云南沐家没少来信,连番催促这边的婚事,甚至人家国公夫妇都想亲自赶过来了,要不是顾忌皇帝没敢回京,真不知道过来时,自家该如何解释。

反正此事非要闹得不可开交不可,张辅大感头疼,话说这家里不但有公主和沐姑娘,还有两位郡主呢,这些日子,总算是弄清楚一干女孩子的心意,有心拆散他们吧,但人都跑去杭州了,这小子倒是聪明,溜得飞快。

“来年整军北巡之事做的怎么样了。”玩笑话开完,朱棣开始询问正事。

户部尚书夏原吉上前一步,恭声道:“陛下,如今各地皆有乱匪,还应体恤天下百姓,宽减各地赋税,不宜来年大动干戈。”

朱棣脸色立时阴沉下来,不悦的道:“都是些许流民罢了,不足为患,此事张灏早已奏于朕知晓,朕已经同意迁徙各地流民入辽东,开垦荒地,修建堡垒,逐渐蚕食那些异族的草场牧地,引为北方屏障,为迁都北京提前做些准备。”

众位大臣一愣,总觉得此事蹊跷,话说那辽东一带气候寒冷,迁徙各地流民过去?谁能适应的了,今后还不得统统跑回来?

不过流民一事那是总归要解决的,夏原吉又说道:“都迁过去不妥,还是双管齐下,一面妥善安置流民,一面迁徙一些百姓过去,辽东苦寒,朝廷恐怕供养不起。”

“此事再议吧。”朱棣挥挥手,他心中早已准备,反正来年北巡,顺便视察下北方各地,还得封禅泰山,到时在计较此事也不晚。

当下皇帝又询问北巡一事,而历史上夏原吉大力发对,因此而被下狱,一直到朱棣病死才悔不当初,足足在监狱里呆了六七年,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国库充盈,百姓并未饥荒遍地,夏原吉也只是稍微劝阻一番,眼见皇帝心意已决,也就闭口不言了。

一直到晚朝完事,皇帝当先回宫不提,而张辅最后一个出了宫殿,就见几位阁臣笑吟吟的站在殿外,急忙上前施礼。

首辅杨荣伸手搀扶,笑道:“既然那小子不愿当官,那就随他的心意吧,当不得张大人如此大礼。”

“唉,犬子胡闹,令诸位大人见笑了。”张辅一脸惭愧,忍不住轻轻叹息。

“宦海险恶,世兄乃是聪明人呀”

杨荣神色感慨,略微说了几句话后,原来今日大家一起阻拦张灏当官,竟然是事先串通好的,此事对于众位大臣来说,自然没有任何干系,顺水人情而已,何乐而不为?

不过主动辞官,却是一见稀罕事,几位大人不免相互说笑几句,马上各自散去,不敢聚在一起逗留,更不敢私下里聚会。

张辅坐轿回到府上,就见管家张虎守在门外,上前轻声道:“老爷,二爷几次求见。”

“不见,如此败坏门风的混账东西,要不是念在他父亲的面子上,真恨不得杖毙了事,哼”张灏脸色一沉,随手放下轿帘。

眼见轿子进了府中,张虎转身走到府门外的一条弄巷中,看着眼巴巴一脸期盼的,苦笑道:“老爷说了不见,唉”

“那我亲自去杭州求见二爷。”

一脸失望,心中怨恨,略微一拱手就想离去,忽然张虎在身后说道:“前头翠峰山有人过来传话,说道衍大师身子越发虚弱了,反正林二爷要去杭州,不如就先去一趟山里,问问大师有何交代,这去杭州之时也好有话说。”

“多谢,多谢,此言大善。”

狂喜,这张虎不经意的话,立时启发了走投无路的他,连番道谢之下,还掏出五两金子递给对方。

秋风瑟瑟

第234章悠然北上

牡丹阁中,几位姑娘神色写意,欣赏着外面花圃中的异种牡丹,耳边听着其她人的辩论。(

“五十万大军北征,真是好气魄,好威风。”

秦晴筠后背双手,整个人靠窗而立,没人发现,此时的秦姑娘一脸鄙夷,整个娇躯微微颤动。

一身白衣的灵枫坐在一侧,素手轻轻抚摸花瓣,冷笑道:“如今整个杭州城乱成一团,库银和粮食都被搬空,无数百姓被征调充作民夫,好不容易休养生息了几年,这一次又要得遭大难了,也不知能有多少人会活着回来。”

其她姑娘面面相觑,眼见这两位一人一句的讽刺朝政,幸好丫鬟婆子都已离去,要不然,传出去总归是一件隐患。

独坐在东坡椅上,张灏面沉似水,闭着眼一言不发。

史湘云嘟着嘴,闷闷不乐的合上一本诗集,叹道:“没等毁田清淤,就赶上此事,看来,这西湖重现之日,还得拖到明年了。”

“明年?恐怕不可能了。”秦晴筠摇头,好不容易使自己恢复冷静,心中暗骂永乐皇帝好大喜功,眼看就要祸国殃民了。

“鞑靼人劫杀边民,反复无常,明明受父皇册封,却不服从教化,百姓们不过辛苦一时,等这次五十万大军荡平这些胡匪,这天下就能换回来太平日子呀”

芳宁公主朱智真神色激动,她自然是站在皇帝一边的,不过此乃闺房之中的争论,倒也不会与姐妹们计较言语得失。

“征伐异族没错,可如此大张旗鼓的惊动数百万人,大费天下元气不说,我敢断定,此战势必徒劳无功。”

听着秦晴筠斩钉截铁的话,姑娘们全都大惊,而坐在椅子上的张灏双目突然睁开,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娇弱身影,叹道:“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女,往日倒是小看你了。”

大惊失色,朱智真生平最敬佩的人,除了父皇朱棣之外就属张灏了,急切的问道:“灏哥哥,难道这次北伐,真的如秦妹妹所言,最终要徒劳无功吗?”

顷刻间,所有目光望过来,就见张灏轻轻点头,苦笑道:“朝廷一直采取保守策略,不但把北方边塞附近的百姓全都迁往内地,为了防止鞑靼人秋季南下劫掠,每年都要烧光牧草,采取焦土计策,直接导致北方千里之地杳无人烟,还三令五申不许守将与外族联系,陛下不是经常说臣子无外交嘛如此一来,对于鞑靼人的实际情况就如两眼摸黑,大军一动,除了缴获些不知来袭的牧民和牛羊之外,哪还能寻到敌人大军?粮草又不容易供给上,往往出边几个月,就得因全军将士吃不饱肚子而班师回朝。”

“那该如何是好?灏哥哥,你为何不上书朝廷?”朱智真不解,神色疑惑的盯着张灏。

“哼”张灏冷哼,没好气的道:“你爹那固执性子,满朝文武一起劝说都无用,还能听我一个孩子的话嘛?”

“岂是不用,反而越发如火上浇油呢。”秦晴筠忽然转过身来,直视着芳宁公主,激动的道:“陛下乃是何等要面子的雄主?这次鞑靼人的国师羞辱了我天朝颜面,陛下一直对于违逆异族采取剿灭殆尽的宗旨,加上满朝文武都不赞成动用五十万的大军北征,皇帝势必一意孤行,这第一次徒劳无功,肯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第四次。”

“啊”朱智真听的目瞪口呆,原本还想反驳几句,但一想到近几年父皇越发暴躁,极端自信的性格,立时无言以对。

“那西湖还要等上多少年呀”

史湘云和沐怜霜大为泄气,要真如秦姑娘猜测的那样,这年年折腾百姓去北方,哪还有余力去重修西湖。

“点勘南京并直隶卫府州系食粮递年出纳之数,令督山西、山东、河南三布政司,直隶、应天、镇江、庐州、淮安、顺天、保定、顺德、广平、真定、大名、永平、河间十三府,滁、和、徐三州有司造车,丁壮挽运。共用驴三十四万头,车十一万七千五百七十三辆,挽车民丁二十三万五千一百四十六人,运粮凡三十七万石,命河南、山东、山西民丁随军供馈饷。”

啪秦晴筠把一份折子扔在八仙桌上,气道:“你自己看看吧,这上面还有更详细的朝廷命令,要是年年如此,真不敢想象后果,真是举国之力去空跑一趟。”

“唉”芳宁公主拾起那份折子,看着里面令人触目惊心的一行行数字,一时间哑口无言。

惊喜之极的看着这位女中诸葛,张灏心中叹息,这些日子绞尽脑汁的回想,又结合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才使得自己明了过来永乐朝北征时的实际状况,早年确是打的异族苟延残喘,但是一系列的弊政,却又使得明朝和历朝历代一样,最终对于北方只能据险而守,再无还击之力,无论此时怎么征讨,那些游牧民族就好似野草一样,永远是春风吹又生的。

严防死守,不许百姓在北方边塞居住,不许守将轻易出击,更不许和北方部族有任何联系,不然就是私下勾结外敌的大罪,就是边境贸易都得划分区域,顺从朝廷则允许商人来往,反之则紧闭要塞,不许一物资敌。

这些策略在国家富强时倒是行之有效,结合一系列的外交策略,分而化之,各个击破,绝对能换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边境安宁,但长此以往,北方各民族得不到急需的日用品,南下劫掠则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又因为与北方毫无来往,不能始终控制异族的人口数量和实际情况,没过百八十年,异族就会人口繁茂,势必又要整军而无数胡马南下,虽然明朝始终视北方为心腹大患,终二百多年来,长期驻守大军屯边,一刻不敢松懈,但内忧外患,却最终被辽东女真人钻了空子。

而北方因为没有汉族人居住,不说对于经济实力是种极大的浪费,对于国家军事实力也是一种极大的削弱,这大片草场废弃,不接纳边境上的牧民,难怪明朝一直战马奇缺,明明占有北方河套辽东等好地方,却始终培育不出大批良马。

而朱棣年老时的几次北伐,确实如秦晴筠所预料的,连续四次都徒劳无功,最后更是连自己的命都丢在行军路上,可怜一代雄主,最终也没能彻底解决北方之患。

张灏也知道不能埋怨皇帝和朝中大臣,毕竟有其时代局限,而朝廷和天下百姓日夜辛劳,真可谓是奇谋百出的防备异族,起码换回来蒙古族至此没落,绝对是明朝的一大功绩。

“好了,在辩论也无用,回去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上路呢。”沐怜雪终于忍不住,忧心重重的站起来,轻声吩咐。

等姑娘们全都散去,沐怜雪走至张灏身边,蹲下身子,忧愁的道:“难道真得去辽东吗?呆在这里不好吗?”

伸手摸索着吹弹可破的俏脸,张灏笑道:“此乃圣旨,焉能更改,此行只是向朝鲜国讨要三千匹战马,先期为陛下检查辽东要塞的修建情况,不会遇到危险的。”

“可是,灵枫道长提过的三次血光之灾,可都是将要发生在外地啊”沐怜雪苦恼叹息,佳人含慎,少女风情格外使人大感惊心动魄。

探手把沐姐姐搂在怀里,张灏沉醉在处子幽香当中,柔声道:“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的,何况灵枫就是个女骗子,真信她的话,还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胡说八道,呵呵。”沐怜雪又气又恼,急忙伸手按在对方的大嘴,又忍不住被张灏伸舌头轻轻舔舐手掌心,痒的少女格格娇笑。

第二天一早,张灏携女眷做官船沿着漕运直奔北京城而去,受皇命解决浙江匪患后,又受一纸诏书,奔赴辽东公干去也。

不提沿途一路畅通无阻,途中灵枫道长突然不辞而别,而慕容珊珊等女人乘坐的官船则改道京城,而蔡永等人依然留在南方,唯有胡凯带着那两名倭国女人随行。

京城英国公府,老祖宗和太太王氏一脸喜色,就是老爷张辅同样面色欣慰,当得知皇帝安排张灏去北方后,总算是松了口气,一想到来年全家就要随驾去北京,那时就能举家团圆了。

最倒霉的却是,昼夜不停的赶到杭州,当得知灏二爷早已启程北上后,不禁仰天长叹,无奈下只得郁郁返回。

深夜,南京皇宫。

一队手提宫灯,举着梆子铜锣的官宦缓缓走过,巷道中间,一个小公公费力拎着一桶井水从巷道中穿过,突然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吓得小公公脸色煞白,急忙跪地磕头,叫道:“大人饶命,爷爷饶命。”

“什么大人爷爷的?滚”

清朗声音响起,只是说话之人却站在墙下,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

原本以为无人能认出他的身份,毕竟此刻是深更半夜的,却没注意到,这跪倒的小公公身子一颤,马上快速爬起来,拎着水桶就跑。

一直等小公公跑没影了,这说话之人方现身出来,警觉的四下望了下,朝着西方而去。

“呸,奸夫yin妇,诅咒你们被陛下撞见”

不知何时,那小公公又出现在原地,咬牙切齿的小声咒骂,不过他也知道毫无用处,那西面乃是储秀宫,那说话之人更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太孙,即使真的被撞见了,顶多斥责一顿了事,又不是暗中勾搭嫔妃。

悻悻的回到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小公公把剩下的半桶水注入水缸里,一个人孤独的走到厢房前的石阶前坐下,望着天上的繁星,喃喃道:“秀儿妹妹,你还好嘛?”

痴痴的坐着,小公公最终揉揉通红的眼角,那泪水早已流了无数次,现在已然流不出来了。

突然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小公公机灵的一跃而起,问道:“谁?”

“是我,你魏大哥。”

温和声音传来,小公公立时笑容满面,笑着冲了上去,就见魏公公一脸笑意,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魏大哥,我秀儿妹妹还好吗?”

对于这位救了自己一命的魏公公,少年甚是感激信赖,忙不迭的拉住对方的手,着急的问道。

来人正是魏公公魏让,而这小公公则是当日谩骂张宝钗的那位男孩杨文柏,他自从进了宫后就一直被人欺负,偶然间被魏让遇见,感念当年灏二爷搭救自己一事,就顺手帮了一把,后来得知这小家伙还见过张灏,人又机灵活泼,就当成弟弟般照顾。

“好,都好,呵呵,你那秀儿妹妹被送去她母亲家里,如今一家人在慕容夫人身边当差,算是衣食无忧了。”魏让笑吟吟的说道,却没提起此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太好了,谢谢魏大哥,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杨文柏年纪虽小,但对于人情世故极为通透,他本就是出生在市井之间的孩子,立刻听出了其中变故,要是没有这位大哥的帮助,想必秀儿妹妹的母亲一定处境艰难,毕竟是被何祥大人休掉的妻子。

很懂事的开口道谢,杨文柏机灵的说道:“今晚皇太孙又去那贱人的院子里了,这几天,我x日守在过道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魏公公皱起眉头,他知道那贱人就是小家伙的仇敌张宝钗,不过这消息却送不出去,如今常公公变得有些蛇鼠两端,此等隐秘事,还得瞒着他才好。

不提魏公公心中踌躇,搞不清楚宝钗姑娘夜会朱瞻基是否算是件大事?与此同时,在储秀宫的一间厢房内,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宫女,刚刚脱衣睡下,就被床下发生的闷响惊醒。

神色激动,年轻宫女没敢掌灯,急忙赤足跳下炕来,跑到一侧的衣柜边上,抬手伸进木柜后面,在墙壁上摩挲了半天,只听得咔咔几声轻响,那火炕下竟然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一个黑影迅速跳出,借着窗外暗淡月光,看清屋里只有一个女人后,不禁呸呸的吐了几下,忙不迭的伸手拍打身上灰尘,个头修长,曲线玲珑,动作却非常可笑。

强忍着笑意,年轻宫女几步上前,激动的问道:“梅花香自苦寒来。”

“哦,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呸,那小子真是好大的口气。”黑影小声骂道,语气有些不以为然。

眼眶顿时红了,年轻宫女梗咽道:“属下亦云见过姐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唉,你这是何苦。”

幽幽叹息,来人伸手缓缓摘去脸上丝巾,露出灵枫那秀气绝伦的俏脸,毫不担心自己的容貌被对方瞧见,对于这位自愿栖身皇宫中的青衣卫,心中充满敬佩之情,也震惊于张灏的手段。

第235章生平志向

仗着一身柔软无骨的柔功,灵枫总算是从坍塌数处地方的地洞中,千辛万苦的潜进皇宫里。

心头喜悦的同时,越发猜不到张灏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她自然不知晓韩家母女的身份,对于灏二爷有此通天手段真是震惊不已。

当得知这位已经在宫里住了整整五年的少女,依然抱着必死决心,望着她那决绝的表情,灵枫苦笑道:“亦云姑娘,那家伙说了,过些日子就安排你出宫。”

“不行。”宫女亦云想都没想的拒绝,说道:“属下这些年寸功未立,不敢出去和恩公相见,当日姐妹们一起发过誓,亦云一日不敢或忘。”

“姐妹们,到底还有多少人为那家伙卖命?”灵枫有些吃惊,越来越猜不透张灏整个人,不禁好奇的询问。

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亦云含笑摇头,轻轻的道:“早已忘记了。”

心中明了,这女人绝对是张灏手中的死士,真不知道她们为何如此心甘情愿的卖命,不过看她能一直守在这地道口,这宫里肯定还有那小子安插的其她人手,应该还是身居高位的女官。

“那就算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愿理会。”灵枫淡淡说道,轻皱眉头,接着问道:“你可认识一位叫做宝钗的秀女?”

“认得,谁不认得那位疯疯癫癫的女人。”亦云嘴角挂起笑意,显然对于时常疯言疯语的张宝钗知之甚详。

松了口气,灵枫又过问几句宝钗姑娘的事,确定无误后,从怀里掏出一件绣着蔷薇的绢布和一支玉瓶,递给亦云后,嘱咐道:“趁人不备时,放在她的枕头下,你能接近她吧?”

神色欣喜的接过,亦云显然平日很少说话,整个人一直显得有些口吃,正色点头,说道:“可以,每天都得过去送饭,此事再简单不过。”

不欲久留,灵枫起身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汗巾,递给亦云,柔声道:“拿着这块汗巾,如果遇到麻烦,可以去找张贵妃,必能得到帮助,切记,此事不可说与他人知晓。”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亦云姑娘呆立了半天,刚才一幕好似梦境一般,轻轻叹了口气,这才重新上床休息。

昔日的大兴府,今日的北京城,未来的国都。

一座雄城,一座未来千万年的中华首都,傲然屹立在河北平原之上。

北京城此刻一副崭新气象,整个外墙全都修缮一新,灰黑色的苍茫色调,显示出北方的豪迈热血。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的进了雄伟之极的城池,所有车辆全都包裹着黄绸,每辆车子上还竖有两面牙旗,而最前面的马车上,则是悬挂着令人震撼的黄色红边的龙旗。

得意洋洋的骑在一匹白马上,张灏一身蟒袍,自是要多招摇有多招摇,正所谓山高皇帝远,现在不显摆,难道还等迁都后在显摆嘛?

话说灏二爷一进入北方,整个人都变的意兴昂扬,好似龙游大海一样大感自由自在,而此时的北京城内,根本没人能管束得了他,可谓是山中无老虎,终于轮到张灏横行无忌了。

前后都有二百名军士护送,领头的军校乃是大管家张大柱的第二子,张虎的弟弟张豹,官拜燕山卫百户。

一路上张豹满面笑容的详细解释,今日的北京城,原先的各族百姓都以迁徙到河北各地,留下的自然都是汉民,而早在永乐初年,就开始从各地陆续迁入数十万百姓,分散安置在北京城内外。

此刻城里人口不多,街道纵横,沟壑遍地,尘风泥雨,尤其是牛马到处都是,显得肮脏不堪。

张灏吃了一惊,问道:“为何如此脏乱?比之南京还要恶心。”

这古时的卫生条件自然不好,虽然到处修建沟渠,但各家都是使用马桶,街上来往多是些牲畜,什么公共厕所稀稀落落,自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诗情画意。

不过对于张灏来说,还算是可以忍受,毕竟他出生富贵,平日的居住环境极佳,但今日一进来北京城,却被迎头打了一个闷棍。

“二爷,这朝廷百官和富户还未迁来,住着都是些平民百姓,这举家而来,家财不多,自然不大讲究。”早已习惯北方脏乱的张豹不以为然,毕竟是居住多年的地方。

嗅着难闻的气味,张灏自然不知北京城因为着急扩建,导致城市规划极差,以前的元朝那可是有名的游牧习俗,又因为地处北方,没有南方城市那么多的河流纵横,沟渠中的水流浅慢,以至于百姓清洗马桶后的粪便和杂物时常堆积如山。

北京城一直到满清时期,都是有名的垢城,尤其是百姓聚集之地,嚣浊蒸郁,又被文人称为秽区也。

好在此时准备迎接皇帝大驾光临,整个城市大力清扫一遍,但即使如此,依然令张灏不满意,他倒不是觉得脏乱差,而是如此埋汰的环境,对于百姓的身体健康隐患极大。

不过今日刚刚进城,倒不好多说什么,张灏回忆着后世城市的地下水道系统,骑在马上心不在焉的,琢磨着是否联合工部,重新修缮一下各地城市。

城中按照中轴线分割成无数区域,张灏率领着车队,径直奔向内城,英国公府早已建好,和两位叔叔的宅邸紧挨着。

铜锣开路,一身飞鱼服的三十名排军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一长溜的皇家车队,又有数百名的军士跟随,这一番招摇,险些轰动整个北京城,无数百姓聚在道路两边。

京城的家人早已守在府门外,除了张灏的两位叔叔,还有多年不见的张栋兄弟,女眷们自然都在内宅守候。

相互见礼,张灏陪着叔叔客套一番,毕竟是多年未见,接着被众人簇拥进府,一阵忙乱后,全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团圆饭。

一连三日,张灏都忙着拜见众多亲戚,又要去祠堂祭祖,又要接见北京城的各级官员,不免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两位叔叔都有官职在身,又都早已自立门户,兼之无人不知他的强势性格,没人过来自讨没趣,以为是后辈就敢指手画脚,京城亲戚们的前车之鉴,自然人人清楚。

而姑娘们则非常悠闲,除了陪陪两位婶子外,基本足不出户,进来时的脏乱环境,显然把这些娇贵的大家闺秀吓得不轻,其她前来拜访的亲戚女眷,全都被张灏命人婉拒,统统被挡在门外。

张灏的理由光明正大,又不是自己的女眷,怎能无端端的见外人,实则张灏嫌亲戚们无事生非,没事乱点鸳鸯谱,没的大家都找不自在。

总算是打发了几位官员离去,张灏皱眉道:“今后一律不许外人打搅我,我一介平民,又不是什么大官。”

张栋和几位亲随哈哈大笑,张梁嬉笑道:“就是,好不容易赶回来,这几天连聚在一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走,去烟翠姐姐那讨杯酒吃,哈哈。”张灏心情愉悦,当下朝着外宅一间院子走去。

此时已是秋季,午时的气温依然炎热,不过宅子里到处都是绿树,又是地处北方,不时有凉风吹来,令人浑身舒畅。

已经成为一位妇人的烟翠,今日一身翠绿绫袄,同色长裙,依然是一副管事妇人的打扮,看的张灏不喜,叫道:“今后和太太们穿一样的衣衫,不许再把自己当成下人。”

尽管已经见过张灏多次,但此刻还是泪水流下,旁边的秋惢同样神色感慨万千,昔日的丫鬟之身,如今都有了显贵身份。

“又来胡说,我喜欢这么穿,如此才心里踏实。”一见还是多年前那个顽童的叫嚣模样,烟翠不禁破涕为笑,比起秋惢,她与张灏的感情更深,不比姐弟亲情相差分毫。

“你喜欢就好。”张灏哈哈一笑,马上蹲下身子,叫道:“囡囡过来,让舅舅抱抱。”

天生就有孩子缘,或许还是孩子的面孔,非常吸引小孩子喜欢,就见两位二三岁的小姑娘,立刻跌跌撞撞的冲到张灏怀里,乐得灏二爷眉飞色舞,只顾着自己玩耍,不再理会其他人。

其乐融融,这京城英国公府,上上下下,几乎都是张灏的亲信,因为早知皇帝要迁都,所以这些年来,很多成家后的家人都举家派回来,也有一些分散在各地田庄中,打理各地家业。

而原先留守北京的家人,则并入两位叔叔家或是打发到城外,只有长房一脉的老人得以留下,灏二爷最信奉家和万事兴,自然不会留着碍眼的下人存在。

前文提过,烟翠手中掌管着张灏的诸多隐秘事,而张梁张栋这一对心腹,更是早已委派过来,其中张栋负责整个北方的一应琐事,而张梁则掌控辽东的秘密人手,监视和援助早已成了马匪的兄弟张越。

逗弄着一群孩子,张灏笑吟吟的问道:“那牛痘都种上了吧?”

喜滋滋的点头,烟翠和秋惢相视一笑,秋惢笑道:“哪还能忘了,你这位痘神转世,在北方可是万人朝拜的活神仙呢”

秋惢丈夫乃是唐家庶出子弟,原本在太医院当个闲散的医官,那一年张灏有心抬举这位老实巴交的人,就把牛痘之法解释一遍,结果自然大获成功,被皇帝封为正四品的御医,过来京城负责组建新的太医院衙门。

几位爷们立时脸上变色,这话可不能乱说,却没想到张灏无所谓的笑道:“神仙好,今后最好把我塑造成万家生佛那样的人,那才好呢哈哈。”

张栋大惊失色,急忙阻止道:“二爷,这话可万万说不得,这要招致大祸的。”

“大祸?”张灏笑笑,抱着两个小女孩,眼神却看向南方,喃喃自语道:“谁知道呢,或许有人要遭受到大祸了吧。”

很快,张灏就恢复成正常模样,有说有笑的询问些辽东之事,几位青年这才放下心来,秋惢和烟翠忙着张罗饭菜。

“二爷,如今大宁府附近的朵颜三卫实在可恶,经常袭击百姓,最近听说圣上要带兵北征,却马上换了副笑脸。”

听着张梁愤愤不平的说些蒙古人侵扰百姓的事情,张灏眯着眼睛静静的听着,这朵颜三部只是个统称,分别是朵颜,泰宁,福余三卫,当年因明朝势大,这些蒙古部落归顺朝廷,被太祖封赏,而来燕王起兵,因借过朵颜三卫的三千骑兵,登基后把大宁府周围封赏给他们,但却不许牧民跑来放牧,只开放几个要塞进行贸易,准许那些被封了大官的蒙古贵族在城里定居。

只是这三卫如何肯干?不时联合鞑靼部的首领阿鲁台,这些年时常进攻大宁府周边地域,也就是后世内蒙古赤峰一带,这也是为何朱棣要北征的一个原因,就是想教训一下这些时常叛乱的异族。

不过朱棣到底曾经赏过大宁府给他们,这朵颜三卫又勉强算是臣服,朝廷一直没有把他们斩尽杀绝,甚或是根本就无法征服他们,其后果,直接导致整个北方都被逐渐占领,因此明朝就丢失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只剩下山海关到北京的最后一道屏障,连沈阳等地都时常丢失,最终被兴起的女真人趁机入主中原。

听着张梁的介绍,张灏不时点头,他这些年一直暗中准备,为了就是今日,灏二爷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彻底击溃蒙古族和女真人,要是可能的话,更要把整个北方全部鲸吞,而最终的理想,则是率大军马踏朝鲜,攻打倭国。

至于来自国内的掣肘,张灏比谁都清楚,这些日子更是想通了,谁惹敢半路阻拦,不管是谁,都要全部灭杀之,为了整个民族,张灏不惜得罪所有人。

当然,张灏不会鲁莽的与整个天下为敌,此刻更是面带微笑,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只是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冷酷阴森。

第239章勇士归来

日头高悬,此时乃是初秋时分,秋老虎越发厉害,不过对于这些习惯严苛气候的武士来说,不过是舒服的艳阳天而已。

北京城外青草处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各色野花好似无穷无尽,彩蝶翩翩,一派绿意盎然。

不过城门外的大片土地上,很多地面全都一片黑色,看上去很荒凉,好在自从燕王起兵后,北方已经太平多年,道路拓展极宽,路上的旅人络绎不绝。

远处一些村落中的炊烟渺渺升起,大片农田好似一望无际的绿野,格外使人感觉到生机盎然,今年年景不错,看来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张灏似乎都能想象到,大片麦穗金黄灿灿的动人景象,看了眼神色热烈的汉子们,心中暗叹,中原肥沃土地和无数财物女人,永远是这些出生自北方苦寒之地的人们的毕生追求。

和好友陆云以及族人们见过礼,互相寒暄几句,张灏问道:“族人都南迁了吗?”

“大部分都迁过去了,只是二爷,您原本命族人们养马,这老孺一走,将来该如何镇守卫所啊?”

燕歌行有些忧心重重,早先当得知主人乃是朝廷第一等的国公嫡子之后,不说他自己,就是全族人都欢欣鼓舞,这身份上的便利真是无往不胜,比之什么王八之气还要有效,立时赢得全族人的忠诚,毕竟此时的明朝如日中天,能够有颗参天大树依靠,对于这些自视为汉族人的牧民来说,那是何等的天赐良机?

“早年答应过你们,将来要带你们回归中土,那海角之地虽然还处在辽东,但和山东隔海相望,又有海船时常往来,今后回去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张灏含笑解释,立时使得这些族人神色感激,他们都知晓朝廷时刻严防蒙古人,全族马上迁入中原非属易事。

“这牧马一事还得继续,等空闲下来时在商议吧,好了,大家一起随我去天津卫。”

张灏不在解释,这次由兵部下书,陆云和五百骑兵都是正规调动,属于护送他的亲卫,并非是私下里的行为。

能去中原腹地见见世面,这些久居塞外的汉子自然人人欢喜,又久经多年的严格训练,都是些真正的精锐骑兵,并未有人趁机大声喊叫,反而一如张灏独特的练兵之法,个个沉默如山。

马蹄阵阵,好似汹涌而起的海浪一样,五百名骑士跟随在张灏身后,卷起的尘土漫天飞舞,呼啸而去。

为了爱惜马力,一路上几次休息,沿途几个驿站都备有粮草,吃饱喝足后继续赶路,不紧不慢的赶了一天路程,终于抵达天津。

一路上身先士卒,张灏并未因锦衣玉食而显得弱不禁风,反而一路上和骑士们不差分毫,就连打尖都是吃的一模一样,丝毫没有一点豪门公子的纨绔作风。

即使速度不快,但长途行军的辛苦谁人不知,这些质朴汉子人人惊讶,惊讶于这少年主人的出众体质,永远是一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潇洒风姿,早已慢慢使骑兵们心中佩服,都以看出这位绝对是久经训练过的人,绝非什么令人鄙夷的南方柔弱贵族少爷。

一路上张灏不时询问北方的情况,他最关心的自然是朵颜三卫和鞑靼人的战力,反而当年最兴盛的瓦剌人因他而元气大伤,到现在还未恢复过来,不过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年一战其实纯属侥幸,因为那时整个东北都驻守精锐边军,各族人刚刚归顺显得很卖力,帮助运输粮草送到各个卫所,一直到现在,东北已经建有卫三四十个,所数百个,不过按照历史走向,再过十几年就会全部废弃了,最终整个远东大片广褒土地都被女真人占为己有。

因为道路通畅和不缺乏补给,使得两路骑兵在当地向导领路下,一直追杀到瓦剌贵族临时驻扎的营地,当年元朝时期遗留下的一座城池,又因主力被皇帝率领的中军击溃,使得小城里的老弱妇孺全都没有跑掉,被唐瑛和朱勇凭空捡了一个大便宜,这就是情报带来的好运气。

说起此时的朵颜卫,燕歌行一脸鄙夷,讽刺道:“现在的兀哈良部空有嘴巴而已,贵族老爷一个个奴仆成群,牛羊遍地,早已忘记了骑马的滋味,和那瓮牛特部,乌齐叶特部的关系并不好,时常互相抢占水草牧地,彼此冲突,只不过为了防备鞑靼人和大明朝,这才互为犄角,早已不是当年能征善战的蒙古骑兵了,不过是一群不战而降的废物罢了。”

张灏沉思不语,骑在马上琢磨着话中意思,燕歌行所说的部落名称,都是当地人对于朵颜三卫的蒙古称呼,看来这三个部族休养生息多年,已经是人强马壮了,但战斗力却比不上周围的少数民族,或许是因为能和明朝互市,又被数次赏赐金银丝绸,而变得有些不思进取了吧。

不过后来他们好像因为一场大败而退到北方,多年休养之后卷土重来,最终占领了大片土地,把明朝压缩在山海关一带,但后来还是被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人击败,臣服后成了所谓的蒙八旗。

难道真要用热武器才能最终消灭他们?张灏有些苦恼,一时想不出什么好计策,这北方苦寒之地实在太大,而游牧民族又是全民皆兵,人人善骑射,绝不是汉族人可以轻易击败的,这就是现实,任你手段通天,在冷兵器时也无法彻底解决北方大患,还会稍有松懈,即会被这些异族反噬。

心中一动,张灏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隐约记得热武器成规模后,游牧民族的骑兵对农耕民族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自热而然的退出历史争霸舞台了。

“燕大叔,你见识过火器营的威力吧?”张灏忽然问道。

点点头,燕歌行笑道:“就是声音大点,吓人罢了,实际上比起强弓劲弩的威力差上很多,要没有骑兵和步卒掩护,形成方阵,很难打败北方铁骑。”

张灏同意的点点头,此时的火器自然威力不大,射程不远,杀伤力更是有限,其实就是跨时代的研制出火枪火药,比之真正的强弩还是威力差些,尤其是准头更是比不了,只不过训练一位熟练的弓手代价太大,弓弩的制造更是昂贵时间长,而训练一名火枪手则容易很多,一个月就能拉上战场,弓手则要好几年不可。

对于武器方面的学问,张灏可比战争谋略方面要强上太多了,毕竟后世的论坛里,都是关于这些方面的知识,他本身就是这方面的爱好者,自然深知一些武器的利弊。

现在没有发明出黑火药,即使发明出来,火枪的改进也得经过上百年的历程,张灏脑中对于本就模糊的细节都忘得差不多了,要不是小时候经常记录下一些东西,这时候就会更加不堪。

对于改进火枪毫无把握,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才,而涉及到的很多细节,更得是整个社会共同进步的结果不可,不过倒是有一样东西可以对付成群的骑兵,虽然不太好使,但用来坚守最是不错,可谓是草原群狼的天然克星。

张灏压下心头火热,毕竟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研发不可,但很多必备的要素早已安排完毕,就等自己做出最终的决断了。

远处的天津不过是个小城镇,因迁都北京时而被设为卫所,这也是天津卫的由来,反而码头因为海路运输的需要,早已发展成非常繁华的所在,今后更是会发展成一座大城。

一进入天津地界,张灏就发现到处都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一个个神色阴森,在市井间横行跋扈。

途中经过一位锦衣卫的小旗时,那中年男人吓了一跳,眼见这位带着无数骑兵而来的大人一身飞鱼蟒袍,不敢怠慢,急忙跑过来见礼,一等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哎呀一声就跪倒在地,叫道:“小的参见二爷。”

“哼告诉你们大人,谁若敢欺负百姓,别怪我张灏不念旧情。”

张灏冷哼一声,径直策马而去,身后马上有数十把弓箭悄然放下,神色戒备的骑兵纷纷策马追了过去,吓得小旗和几位锦衣卫一身冷汗,忙不迭的爬起,朝着锦衣卫的衙门跑去。

口头警告过后,张灏没心情去找锦衣卫的麻烦,毕竟自己早已不是指挥使了,带着一群骑兵赶到码头,但见码头上停泊着很多小船,也有几艘大型商船停靠,无数皮肤黝黑的民夫,正在搬运货物,

不等张灏仔细辨认,就能看见远远停泊在海上的一艘庞然大物,只是在岸边看去,却显得不太起眼,但实际上要比之商船大上数倍,乃是真正的远洋海船。

先一步结合阿拉伯世界的海船性能,明朝早已建造出适合乘风破浪的三角帆船,船上带有船员二百多人,能携带大量粮食货物,而船上配备二十门青铜大炮,威力不大,用来吓唬人的用意更多一些。

张灏神色焦急的跳下马,痴痴的朝前走了几步,连脚下都是泥水坑都不顾,只是望着那艘被破破烂烂的,用各色木材到处钉补过的,好似下一刻就要散架的海船发呆。

心头掠过一丝阴影,张灏的眼睛早已模糊,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恭恭敬敬的朝海船磕起头来。

身后众人大惊失色,赶紧下马一拥而上,而一群衣衫褴褛,但满身黝黑肌肉的昂扬汉子们则面带欣慰,眼眶通红的站在码头一侧。

其中一位身材矮壮的青年抢上几步,拉住张灏的手臂,梗咽道:“二爷,属下终于幸不辱命,俺们回来了。”

哆哆嗦嗦的指着海上那孤零零的大船,张灏一脸漆黑泥水,神色狰狞可怕,急道:“其他兄弟呢?怎么就这么点人数?其它大船呢?都哪去了?”

眼见拉不动张灏,那皮肤黝黑,胸膛亮如铁板的青年跟着跪倒在地,铁打的汉子再也忍不住,哭道:“都葬身大海了,八百多好兄弟,回来的不过三百多人,去时的六艘海船,只有这一艘勉强支撑着回来了。”

呆呆的看着痛哭流涕的青年,和身后跪着的一群好似叫花子一样的好汉子,张灏悲痛欲绝的虎吼一声,紧接着整个人急怒攻心,就那边直挺挺的倒在码头泥泞不堪的土地上。

“二爷。二爷”无数人惊呼出声,纷纷冲了过来,乱,夕阳斜下

第242章顶礼膜拜

千头万绪,张灏在东北一呆就是二个月,比起那些熟练工匠,他虽然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但几乎可以称之为理论大师了。

明朝永乐时,很多技术工艺都得以长足进步,而战争无疑是推动技术发展的最大推动力,而匠户世代传承的国策,在初期显然极具发展潜力,为了得到朝廷的重赏,无数匠人绞尽脑汁的改良祖传手艺。

郑和乘坐的宝船和许多技术都足以说明问题,反正张灏算是踩在了巨人肩膀上,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工匠,尤其是关于造船方面的人才,因为朝廷不在大量建造海船,三百位手艺最好的师傅都被张灏用丰厚月银聘请过来,闹得朝中大臣几次感谢过他,要不然,光是安置这些人连同家眷,就不知会愁怀多少官吏。

明朝在永乐皇帝驾崩以后,航海技术一落千丈,固然是古时工匠们敝帚自珍,但朝廷不重视绝对算是最大的原因,直接导致曾经红火一时的造船厂被废弃,无数拥有极高手艺的工匠沦落街头,无数绝技纷纷失传。

一大早,张灏灰头土脸的爬出床,走出简陋木屋,身上套着一件兽皮大衣,模样好似一个野人一样。

此处位于一处山谷中,说是山谷,不过是两座小山之间的低洼平地,不过仅有一处出口,便于进行一些需要保守秘密的作坊安置此处,比如炼铁,比如研制火药,比如打造兵器盔甲。

即使知道自己这么做乃是吃力不讨好,但张灏还是决定花费无数人力财力就行研发,就算经年下来没有成果,但留下一份基础给后人,在辅以详细的记录,无疑能为后代留下一份珍贵遗产。

五个大型砖窑建在一条河流边上,数百个青年正在树林中采伐树木,一些妇女帮着打些下手,采伐的树木用来制成木炭,此外还有从中原运抵过来的煤炭。

砖窑技术早在战国时就已发明,明朝时早已趋于完善,窑子达到需要的温度在用水冷却后,又经过一系列的工序,最后能产出青砖,而自然冷却的话,就会形成红砖。

不管是修建城墙还是房屋,明朝时往往用糯米汁等物代替后世的石灰水泥,可是此时的驻地哪有这个条件,以至于绝大部分的房屋都是木制的。

地处北方,如何度过寒冬就成了首要难题,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竟然在百里地外发现了天然的石灰石,后世大连附近地区本就是石灰的重要产地,储量之丰富,几乎占到了全国的一半。

随便捡拾石块已经足够用了,根本用不着大肆开采,不过能一眼发现白色石头有如此神奇的功用,大师张灏绝对是慧眼识珠,闹得上千工匠再也不敢小瞧这位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了。

不提全族老少都在夜以继日的修建房屋,明年开春修建城墙自然也顺理成章的提上日程,训练弓手本就需要锻炼臂力,下下田间劳作,搬一搬厚重的青砖,绝对是训练的最佳途径。

其实古时早有石灰,甚至还是一味药材,很多老人都认得,但是如此大量的出现石灰石,在这时代绝对是罕见之事,而真正让全族老少对张灏顶礼膜拜的缘由,却是水泥的横空出现。

水泥需要的材料简单,无非是石灰石加上黏土在混合一些石膏,此外就是添加一些鹅卵石一类的石块,混合在一起立窑烧制,西方一直到三百多年后,才从火山灰中的发明了水泥。

如此不可思议之事,自然引来无数人的询问,张灏往往神秘一笑了事,也不解释,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家伙曾经在后世的大连生活过好几年,也在水泥厂打过短工,为何偏偏选择大连为驻地,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水泥的标准和制造工艺不算复杂但也绝不简单,不过此时一切都可以从简,毕竟不需要抵御火炮攻城和建造高楼,即使简易水泥比不上南京城墙的坚固,但也算是相差无几了,最重要的,就是能省下无数金钱粮食和人力时间。

另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可以用来铺路,张灏曾经看过一本书,碉堡要塞加上四通八达的陆路,绝对是压缩异族生存空间的一大利器。

四通八达的道路体系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自不必言,对于民族发展的助益之大可以想见,但张灏还是决定暂时保留这个秘密,自私一些是必要的。

“二爷,这是今早的传信。”

张梁的声音瞬间惊醒沉思中的张灏,转身接过一具小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就见上面写了几行小字。

很快看完,张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笑道:“陛下决定来年只巡视北京城,好为后年迁都做准备,至于出兵北伐却被取消了,改为回转京城时直接去泰山封禅,呵呵。”

由衷感谢灵枫道姑出手必中,原本皇帝是准备统帅大军北伐鞑靼人和朵颜三卫,等大胜之后班师回朝,顺便风风光光的封禅泰山,做一位名传千古的伟大帝王,可谁成想,人家鞑靼人早已溜得无影无踪,徒劳无功后大感扫了面子,以至于往后三年,为了这一口气而年年出关,最后连自己都累死在行军途中。

“二爷,陛下为何取消出兵?谁不知道他老人家最要面子,金口玉言的不容更改。”张梁有些疑惑,满京城谁不知道皇帝的心意。

“哈哈”

张灏很鬼祟的大笑,这比起征伐异族来,似乎治好男人的雄风更重要,那才是目前皇帝陛下最关心之事,北伐自然要留待以后了,而能通过此举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使自己有大把时间当个科研人员,善莫大焉啊

并未回答张梁的疑问,张灏乐呵呵的道:“无官一身轻,果然古人诚不欺我,走,去看看炼制出钢铁没。”

走往谷底的路上,一头雾水的张梁忽然说道:“二爷,如今山东连续三年遭遇大旱,已经隐隐有不稳迹象,还有那白莲教到处愚弄百姓,是否该收尾了?”

半空中做了一个斩的手势,张灏冷笑道:“这白莲教必须斩尽杀绝,一个不留,等陛下出京时就动手。”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张梁身上琐事太多,自然不能陪着灏二爷到处胡闹。

早在很多年前就已在山东安插大量人手,连当地官员都是张灏安排的,为的就是要严密监视整个山东府,就是为了阻止唐赛儿起义,几十万人的生命岂能浪费?至于如何安排灾民,自然是统统往东北移民。

一环扣一环,张灏做任何事都是互相关联的,很少有兴致而来的无意举动,前世他就是一名部队里的参谋官,深知做事深思熟虑,谋而后动的重要性。

刚穿越的时候,自然一脑门子的想建功立业,行事总是有意无意的为今后做准备,其实就是到了现在他也没发觉,他做的事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了,完全是处在反叛的先兆。

望着一座高大的炼钢炉,黑黑的浓烟从开放型的屋顶冒出,没等走到近前就觉得滚滚热浪扑来,使人难以呼吸,其实不过是炼铁罢了,而真正的方式则是灌钢法和钞钢法,都是汉人文明的璀璨结晶。

此时好像处在紧要关头,上百名壮汉赤露o着胸膛,二十人一起摆弄一具巨大的皮质鼓风机,使出死力的往火炉内吹风,十几位身体健壮的老者同样赤露o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布满铁水溅上的疤痕。

“快,你们这些废物,用力,快”一位老者回头大吼,看见灏二爷过来也未理会,继续催促徒弟们使劲。

另一位须发皆白的红脸老人倒是走了过来,满脸喜色的道:“二爷,那石墨混合黏土果然耐得高温,卷写天工开物的那位先辈,真不愧是神人也。”

“王老早上好。”

张灏含笑拱手,他得到的自然是真正的孤本,上面有关于唐朝时的关键技术,结合流传到倭国的制刀工艺,终于使传说中的唐刀技术保留下来。

而石墨就是使用了无数材质试验,最终确定的关键之物,不然普通砖瓦耐不住高温,没等铸铁融化就连整个炉子都垮掉了,后来在山东某处县城发现天然的石墨矿,被朝廷征用,这次张灏开炉,自然一并延续了这项工艺。

看了眼累的浑身大汗,显然已经快要虚脱无力的汉子们,张灏皱眉道:“王老伯,能不能采取木轮推动的方式,采用水力推动橐(鼓风机,古时叫法),哪怕是用来灌溉农田也好?”

“咦这主意好?”王老伯眼睛一亮,惊喜的叫道:“对,用上百匹马替代人力,在加上水力风车,想必能达到使铁块烧成铁汁的程度。”

“不过,唉”王老伯随即一叹,苦恼的道:“只是这铁器铸造的炮管太过生脆,稍有不慎就会炸开,假如炼制出精钢,以目前的人力物力,打造战刀都嫌少。”

望着这位一辈子制造火炮的老人,张灏忽然问道:“现在烧得煤吧?”

“是啊,祖祖辈辈都是用的黑石头。”王老伯一愣,要是别人这么问绝对会不悦,但这位不说不敢得罪,更是有鬼神莫测的神通。

张灏松了口气,大量炼制出钢铁殊无把握,毕竟需要极高的温度,即使能制造出水力风车,但一样不敢保证能否达到那么高的温度。

“对了,温度计研制出来没?”张灏随口问道。

“还没呢,现在玻璃作坊还未修好,何况二爷说要灌入水银,密封玻璃器皿,那群色目人成天闹得愁眉苦脸。”王老伯幸灾乐祸的笑道。

“还需要大力推广基础知识呀”张灏有些感慨,明明有很多超越时代的东西,却受困于时代局限,愣是发明不出来。

至于什么新式火枪一类的总归是浮云,还是得铸造最简易的火炮和兵器,张灏想了想说道:“我观倭国都是用木炭的,唐朝时一样用的木炭,而后来树木砍伐稀少,又发现煤炭可以替代,这数百年来就形成了规矩,是否因为这种原因而导致炼制不出好刀?明明手艺都传下来了,却就是比不上倭刀锋利坚硬。”

低头深思半天,王老伯缓缓点头,反正他一辈子都没炼出过好钢材,自然是想死马当做活马。

两人万万不知,这番不经意的对话,却无意中被张灏一语道破天机,其实唐朝就是用木炭的,而后来长安附近独特稀少的矿山被挖空,又因为战乱,导致唐刀技术明明并未失传,却再也造不出锋利好刀出来。

等后来的朝代,自觉技艺已然失传,用的又是其它铁矿石和煤矿代替,导致再也无法大规模炼制出宝刀,其实乃是因为中原煤矿和铁矿富含大量的硫磺等元素,自然在硬度和柔韧上比不上倭国的矿石和木炭工艺了。

两人通过这个思路,自然引申到其他原料上去,张灏指着远处存放在仓库里的矿石,笑道:“这些年一直购买倭国的铁块,那里还有来自南洋的铜矿石,一个用来炼制钢刀,一个用来铸造铜炮,今后在想办法改进工艺吧。”

一听到铜矿,王老伯喜道:“谢天谢地,那蛮夷之地竟然还有这珍贵的好东西,朝廷一直短缺铜矿,这下太好了,即使容易磨损,但重量却轻了不少。”

“嗯,等来年就派人占领那地方,驱逐当地土著人开挖煤矿。”

张灏点点头,这古时铜乃是重要的流通货币,而中原一直缺铜,要不然也不会用宝钞代替了,至于大肆掠过倭国的银矿金矿,采取什么银本位,抱歉,灏二爷哪懂得什么经济之道。

后世的菲律宾就是铜矿储量极其丰富的地区,而铁矿众所周知,没有比澳大利亚更多的了,而且矿脉非常浅,极易开采,张灏自然不会放过。

两人正说着话,果然随着一具鼓风机被拉断,顷刻间炉火变得暗淡,所有人无不按声叹气,又一次大量炼制钢铁终以失败告终。

开来走私女真人和倭国人或是朝鲜人到南亚,绝对是个好主意,张灏顷刻间想起了黑奴贸易之事,嘴角又习惯性的挂起一丝坏笑。

第244章野心萌生(求订阅)

鲜血飞溅,尤其是刀锋刺破血肉,划破五脏六腑时的那种酣畅淋漓的暴虐滋味,嗅着浓郁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难闻的气味却格外使张越感觉沉醉其中。

仿佛自己就是一位帝王,眼前临死抽搐之人则是俯视中的蝼蚁,举手投足就能使他走向死亡,人命操之在手,高高在上的权利,实在太令人兴奋的就要狂了。

钢刀割裂骨骼的阻塞快感,更加让张越兽血沸腾,尤其是鲜血流满赤条条的下身,还是刚刚被自己侮辱过的女人,刺激的双眼露出野兽一样的凶残目光,脑海中回旋的都是毁天灭地似地痛快淋漓。

“杀,通通杀光,鸡犬不留。”

张灏抬脚,重重把断了两截的尸体踢飞,手中拎着血红色的战刀,滴滴鲜血流淌在黑色土地上,触目惊心。

环视一圈到处都在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村子,耳边除了啪啦作响的杂音,再无临时前的惨叫,来回奔走的都是自己的手下,不禁得意的昂然大笑。

不到三年时间,辽东这里弱肉强食的恶劣环境,已经把昔日的富家公子磨练成了一位屠夫,要说以前的张越只是心狠手辣的话,现在的他无疑就是灭绝人性的煞星。

几百口人的村子顷刻间被杀戮一空,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一千多嗜血的匪徒,拎着武器举着火把到处纵火,身上还挂满各种腊肉或是财物,不时有暴虐的汉人大声吼叫,来泄又一次杀戮过后的快感,他们早已适应了强盗生活,任何稍有一丝怜悯心的弱者,都已经被自然法则淘汰掉了。

眼看在没有可供自己杀戮的对象,张越转身大踏步走出村口,即使身后是朝鲜人的村子也顾不得了,他必须要时时满足手下人的嗜血愿望,因为只有持续的烧杀抢掠才能保证自己的领地位。

率领一群亡命之徒并不是件容易事,先必须比他们更凶残更狠毒,要让所有人从内心深处对你有种自肺腑的恐惧,任何挑衅地位的混蛋,都要迅处理掉,不然一个不心就得被野心勃勃的家伙们取而代之。

如此险恶的环境,越的感觉好似如鱼得水,张越终于觉自己找到了人生方向,那就是靠武力打下一片大大的天地,至于什么礼仪道德,仁义善良,忠君爱国统统都是狗屁,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野蛮之地,只有强大的实力才是唯一公理。

伸手接过亲卫送上来的水囊,张越动作优雅的喝了一口,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他并未借机冲洗掉一身的血迹,强烈的视觉对比无不让附近的马匪们又敬又怕。

高贵的贵族血统和残忍敢作敢当的狠辣性格,使得张越一直能有效的统治所有人,古代对于上位者的服从乃是深藏在骨子里的,尤其当领还有人一等的武力和决断时,理所当然的,就成了大家能够追随的效忠对象。

满意的看着到处杀人放火的手下们,张越不是头脑简单的公子哥,尤其他还是张家的嫡系子孙,对于行军打仗都有独到的见解,有意消耗掉三千马匪中那些老弱病残和体质虚弱之人,又通过不断厮杀锻炼队伍,活下来的都可称之为精锐了。

挑衅的看着远处皱着眉头的蒙古人,张越笑道:“阿斯朗,我的人不比你们蒙古战士弱吧?”

面对比部族战士还要残忍狂暴的汉人,阿斯朗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南人绝对不可瞧,已然收敛心里的那份轻视,但却鄙夷于他们的鼠目寸光。

“要想在草原上生存下去,光是有狼的勇敢和残忍还是远远不够的,张领,你不觉得,没有比壮大人口数量更好的选择吗?这样才能永远的活下去。”

傲然一笑,张越哪会不知这些道理,要不然干嘛千里迢迢的派人去和蒙古人联系,无可抑制的野心令他完全忘记自己还是一个汉人,一心只想摆脱家族中那位弟弟的控制,想尽一切办法成为辽东的霸主。

轻蔑的指着燃烧中的村落,张灏并不把眼前的蒙古骑士放在眼里,如今的蒙古人早已不是当年曾经纵横天下的无敌铁骑了,何况这些臣服于朝廷,习惯了安逸生活的朵颜三部,比之在漠北游牧的鞑靼人在武力上可是差的太多了。

“他们都是朝鲜人,留着就是祸患,而女真人才是我们要征服的目标。”

一身鲜亮皮甲的阿斯朗咧嘴笑笑,他知道这些土匪要依靠朝鲜的粮食等物资供应,不然,他们根本无法活下去,抢到的财宝都用来交易各种物资了,他只是奇怪,为何他们不去和汉人联系,或许都是朝廷流放到辽东的罪犯吧?

“那些女真蛮子都归顺了天可汗,这里到处都是官军,不知该如何去征服?要是张领还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答复的话,那就告辞了。”

操着一口流利汉语的阿斯朗,要不是相貌上还有着蒙古人的痕迹,谈吐举止简直就是一位活脱脱的汉人,其实他祖上就是蒙古贵族,早已汉化了一百多年,现在是朵颜部族的一位酋长,他的姐夫就是朵颜卫的大酋长,被永乐帝王封为都督的巴斯干。

朵颜三卫汉化久已,真正的祖先则是被蒙古人征服的草原民族,所以他们骨子里并不把自己当成蒙古人,也不当成汉人,因此当年能第一时间归顺明朝,后来却一直没有真心归顺,可谓是天生的墙头草,谁强就投降谁,这也是草原部落上千年来的生存之道。

“我知道你们想要回大宁府,却惧怕官军一直不敢妄动,只要你们能暗中助我一臂之力,将来辽东以南是我的领地,辽东以北都是你们蒙古人的牧场,可好?”

盯着大言不惭的青年马匪领,阿斯朗觉得有些好笑,一千多的马匪就敢妄想征服辽东无边的广阔地域?还是觉得蒙古人依然还会万众一心?

不过却感兴趣接下来的对话,辽阳府生战乱,自然对于朵颜卫非常有利,起码能牵制边军不敢北上,这也是为何派他过来的重要原因。

阿斯朗善意的笑笑,拱手问道:“借用你们汉人的话,本官洗耳恭听。”

听着对方习惯性的官员自称,张越立时有一种很骄傲的感觉,一百多年被蒙古人强加身上的屈辱感,直到现在还被汉人念念不忘,因此即使善待周边所有民族,唯有对蒙古人采取敌对政策。

此时得靠他们出兵帮自己打天下,,张越一直没有抢劫蒙古部落,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可谓所谋甚远了。

“我手中有确切情报,这一带很大一部分的女真人都被驱赶在一起,准备和汉人在海角附近混在一起定居,现在你们蒙古人假如要是不帮助我的话,将来汉人的领地就会越来越多,早晚吞噬掉你们蒙古人的地盘。”

阿斯朗微微一笑,并未在意,他根本不怕什么汉人北迁,即使这里汉人再多,那也是将来伟大蒙古铁骑的奴隶,不过他敏锐的察觉到一些问题,疑惑的问道:“很大一部分女真人?”

“正是,人数多达五万,都是最归顺朝廷的女真人。”张越眯着眼睛笑道,阴森森的目光露出兴奋神色。

暗道这家伙绝不是那些傻大憨粗的蒙古佬,不能瞧他,张越在心中提醒自己,面上堆起笑脸,接着鼓动道:“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天大机会,辽阳府上百个卫所因此都成了无人要塞,原先的女真人都举家出来了,使得这一带基本成了一片空白之地,你们蒙古人能轻易的奔袭而来,不怕被官军现。”

“女真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连自己的家园都能放弃?奇怪。”本能的察觉到一丝不妥,阿斯朗神色间有些疑惑。

反而张越没什么疑心,他比谁能明白兄弟张灏的通天手段,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一句吩咐,就能轻易的调动整个辽阳府的官兵,这几年冷眼旁观,怎能看不出一些玄机?上上下下的官吏几乎都被兄弟收买了。

沉思一下,张越最终决定透漏一些秘密给对方听,要不然,这些蒙古人绝不会动心,而没有蒙古铁骑的帮忙,以自己的一千兵力,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绝对什么大事都做不了。

张越没有耐心去缓缓图谋,一点点的展壮大自己的实力,而当他得知兄弟已经到了辽东的时候,就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不说别的,就是自己的属下,恐怕当得知灏二爷的真实身份后,立马就能全都倒向对方,谁还会忠心耿耿的追随自己?

“阿斯朗领,汉人这些年一直重用辽东各民族,但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来年陛下就要亲率大军去征讨鞑靼人,想必你们朵颜三卫也讨不了好吧?你们这些年可没少抢掠汉人百姓。”

“哼”阿斯朗重重哼了一下,怒道:“还不是你们皇帝说话不算话,明明大宁府赏赐给了我们朵颜卫,却一直不许牧民过来放牧,现在连两个互市都关闭了,没有盐铁茶等物如何生存下去?我们朵颜卫还被其他部族侵袭和嘲笑,这口气,伟大的蒙古汉子绝对咽不下,你们汉人不给,那我们蒙古骑士就自己去抢。”

“息怒,息怒。”张越心中暗笑,面上却亲切的安慰对方。

这夺去大宁府乃至沈阳一带的富饶土地,其实一直是朵颜三卫的梦想,其中朵颜卫原本是三个部落中实力最弱的,因此领地距离汉人最近,但谁也没想到,臣服明朝后的朵颜卫,却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短短几十年就展成为实力最强的部落,原因简单,所有从中原而来的物资都要从朵颜卫的领地中穿过,自然会吸引无数部落举族过来投靠。

实力强大之后,尤其是朱棣还曾经借过朵颜卫的三千骑兵,登基之后只是大肆封赏,却绝口不提割让土地的事,最终使得本就萌生野心的朵颜卫大为不满,愤而联合其他二个部族,又与鞑靼人的国师阿鲁台密切联系,开始对北京以北的大片草场蠢蠢欲动

第245章迁徙百姓

一番密谋,张越如愿说动阿斯朗,抢掠来的财物都归朵颜卫所有,而人口粮食则属于张越的。

趁着寒冬还未来临,两人料到汉人今年没时间建造要塞,尤其令人兴奋的,就是张灏的领地并没有设置官府,即使事后被人揭发,那也有的是借口搪塞。

面对如此大的诱惑,草原狼一样性格的蒙古人自然不会放弃,何况要是面临强有力的武力抵抗,到时无非骑着马原路返回罢了,在这塞外的土地上,没有任何地带,能使蒙古骑兵退缩不敢征服的。

阿斯朗带着五百多骑士马上离去,一来一往不过二十天时间,而张越则率领马匪,远远跟在朝鲜使团的身后,又半路放弃使团这支肥肉,因为对方有一千多官军赶来护送,只得秘密监视着迁徙百姓的一举一动。

天干物燥,秋天的森林满是落叶,无数皮肤黝黑,头梳小辫的百姓,拖家带口的赶路,到处都是牛车马车,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缓慢前进,为了朝廷重赏的十两银子和肥沃土地,也为了躲避越来越多的土匪,赶往官府大力宣扬中的海边圣地。

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泼皮无赖和各地罪犯被流放东北,有些人能老实的呆在边塞附近种田为生,或是打些短工勉强糊口,有些好吃懒做的则结伴四下流窜,闹得整个辽宁远不止张越这一支马匪,加上一些当地的土匪强盗,喜欢抢劫的女真部落,可谓是遍地强人。

治安败坏,除了使得一些原始村落纷纷迁往北方之外,受苦最深的就是汉化程度最高的女真人了,他们世代以养牛打猎为生,本身不会种田,几乎都依赖于汉人生存。

这时期可没有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最强大的蒙古人都败得凄凄惨惨,明朝军队才是胜利的象征,虽说几乎都是靠着人海战术,那也几乎在塞外就是无敌的代名词了。

只是近十几年边军有所懈怠腐化,人心思迁,谁不想着回归中原?结果驻守在辽东苦寒之地的明军,已经被裁撤的七七八八,纷纷回到后世辽宁一带定居,一来是朝廷自觉各族都以臣服,可以放心替代边军守卫边疆。

二来都是不毛之地,设置一些流官和少数军户足以,不然徒耗粮草,毕竟粮道太过漫长危险,而大量屯军毫无用处,因为越往北方就越寒冷,就越没法种植粮食吃。

如此一来,导致辽阳府各要塞附近的人口骤然增加,还不时有女真部落举族过来落户,既是为了寻求安全,也是为了就近交易盐铁等生活物资,其中后世沈阳更是成了人口多达五万人的大城。

粮草供应的压力越来越大,本地官府还不敢不管,饿死人事小,激起民变那就绝不是说笑的,还有违永乐帝王四海一家的博大胸怀,那可是要杀头的渎职大罪。

再说了,如今的女真人虽然恭顺,但天生的野性和强悍体魄,往往动辄一言不合即动手伤人,更是能煽动族人跟着杀官造反,大不了跑到深山老林中躲避,过不了几年就又能没事人似地跑出来,官府根本对这些化外之民无可奈何。

历史上就是在朱高炽继位之后,有感于少数民族的难以管理,干脆下旨把所有辽东卫所全面放弃,就近在沈阳铁岭一带驻扎大军守卫京师,固然有游牧民族壮大后的威胁,只能被迫收缩防御,从而搅得朝廷不胜其烦,其中人口压力也是一个不能回避的难题。

张灏的几封书信,无疑是解决难题的大好机会,就这样,在官军的大力宣传和威逼之下,十万多各族百姓只得朝着大蛎子弯前进,周围还有上万的边军一路负责押送。

这个惊人数字远远出乎张灏预料,其实也是情理之中,从众心里古今如一,既然大家都过去了,那么周围的百姓往往也会盲目的跟从,至于目的地是地狱还是天堂,那也只得听天从命了。

不过还好,各族百姓基本还是比较乐观的,也是永乐朝明军一直厚待异族从而种下的善果,或是此去的方向对于世代居住在这里的百姓来说并不陌生,那里算是东北最好的地域,四季温暖,土地肥沃,也不缺少森林山脉,更有大海可以捕捞,只不过几十年来都被朝鲜人占据,没人敢随意跑过去而已。

反正只要不是大规模入关,就不怕发生什么灭族之祸,起码身边还有两万汉人百姓陪着,大家有难同享有福同当,大不了见机行事,到时拿起武器拼死反抗而已,在东北,女真人并不太畏惧汉人军队。

这么大规模的迁徙,也是早在二个月前就已商议好此事,官府得以提前做出周密准备,要不然,这么多百姓从四面八方聚集一起,在一起送到大蛎子弯,根本不可能这么安静有序。

张灏并未陪着朝鲜进贡使团一道进京,而是半路接走三千匹战马和大群的牛猪鸡鸭等牲畜,一多半是花钱买的,一小半是强迫朝鲜国友情赠送的。

十几万人浩浩荡荡的南下,闹得跟在后面的张越连一丝偷袭的机会都没有,其实他也不想打草惊蛇,只是这帮马匪习惯了杀人劫掠,面对前方唾手可得的肥羊,总是忍不住想要出手。

一路上偷偷摸摸的跟踪,仗着山脉森林到处都是,也不怕被人发现,只是张越的心情越来越差,他担心如此庞大规模的百姓被兄弟张灏收缩在驻地中,一旦整个女真男人被要求拿起武器守卫的话,那即使朵颜卫赶过来万人骑兵,恐怕也无济于事。

“老大,这他的走的实在太慢了,天气越来越冷,在这么下去,弟兄们就没吃的了啊”

二当家白守义走到张越身边,身上除了套了一件脏兮兮的狗皮袄外,还缠着几件花花绿绿的女人衣衫。

正憋着一肚子的火,张越没好气的骂道:“少他的废话,白天没事都散出去打猎,要不就挖蘑菇野菜充饥。”

周围十几个马匪立时苦着脸,他们虽然有弓箭,但很少有人精于此道,以前都是街头巷尾中最是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哪会用什么弓箭?就是这几年到了辽东,也没人下死力的练习,还不如拿着刀剑去抢劫来的痛快省事。

也知道这些混蛋好吃懒做的习惯了,张越最后眯着眼,吩咐道:“我去过那里,再过一天就能赶到地头了,大家再忍忍,不是还剩下些腊肉嘛?”

“是,李老四,去安抚下弟兄们。”

白守义挥手吩咐一位心腹离去,恭敬的陪在首领身边,他隐约知道大当家有些不可思议的能耐,每次队伍眼瞅着就要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要他独自出去一些日子,马上就能带回些急缺的粮食武器。

眼看张越沉着脸不发一言,白守义心中有些不痛快,他自持手下兄弟多,本身又年纪大,一直对年轻首领面和心不合,总想着取而代之,但他也不敢多嘴询问,转身跑去营地一角,找抢来的女人发泄去了。

张灏阴森森的盯着他,要不是这家伙还有些能耐,早就暗中除掉了。

一直到第三日深夜,就连张越都有些忍耐不住,尤其是这附近都是些低矮山脉,还不时望见一队队骑兵来回巡逻,只得躲藏在三里地之外的森林里。

默默算算日子,已经过去大概半个月了,张越马上吩咐道:“派几个兄弟原路返回,看看留守之人遇没遇见那些蒙古人。”

突然森林边上有一些骚动,张越精神一振,果然借着皎洁月光,就看见一个长相斯文的青年在几个马匪的带领下走过来。

“少爷,终于又见到您老了。”那青年大叫,冲过来就抱住张越的大腿。

低头看着跪倒身前的青年,张越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此人乃是他玩过的书童,一直留在张梁身边作为联系人和耳目,今日果然派上了大用场。

“都散开,不许过来打扰我。”张越阴森森的命令,吓得马匪急忙跑开。

书童为人极为机灵乖巧,抬头笑嘻嘻的道:“少爷真是越来越威武了。”

“起来吧,等过些日子,就修书一封送到家中,抬举你父母做个管事。”张越为人不傻,自然会用对方父母兄弟来要挟他,不然谁敢保证不会被出卖,即使是自小伺候自己的下人。

一脸喜色的连连道谢,最终书童和张越寒暄几句,当听到少爷打听二爷的去向,笑道:“二爷和一位漂亮的好似天仙的道姑坐船回京城去了,说是要回去陪老祖宗欢度春节。”

恨意不可抑制的汹涌而出,每逢佳节倍思亲。即使是张越这种天性凉薄之人,一样割舍不掉亲情,一想到自己被兄弟扔到这里好几年了,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尤其可恨的就是有家回不得,他虽然不知当年是被张灏一手策划赶到东北的,但张灏乃至大伯张辅不救他回京确是真真切切,岂能不对他们父子恨之入骨?

将来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们长房全都踩在脚下,张越心中愤恨,不过他此时最关心的,还是那些百姓是如何安置的,急忙问道:“那刚刚迁来的百姓呢?都安置在哪里?”

“回少爷,二爷说百姓人数太多太乱了,得就近安置在平原上,现在命他们自己动手采伐树木盖房子呢。”

这么大的事,书童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马上使张越狂喜,能在不伤害族人的前提下把人抢走,自然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不到万不得已,张越并不想马上和张灏撕破脸皮,毕竟将来还要靠对方提供粮食和武器等物资呢。

至于因此激怒张灏,张越反而并不担心,在他想来,张灏此举只不过为了应付皇帝,谁会吃饱了撑的供养这么多百姓?也只有兄弟那有名的善心人,才会如此愚蠢的跑到辽东来,亲自出面安置那些低贱的异族。

又详细询问了一下附近地形,张越最终一颗悬着好些天的心得以放下,只要蒙古人能把百姓中的成年男人全部杀死,那自己就能从容的带走至少一万人的妇女和孩子,这塞外之地数千年形成弱肉强食的残酷规则,那些被征服的人很快就会依附自己生存,过不了几年,就会在辽东繁衍成为一个大部落。

至于张梁和那些骑兵则完全不放在心上,兄弟张灏一走,此地还有谁敢阻拦自己?也不用担心蒙古人突然翻脸,这么多的百姓,足够两家大有收获了,何况他们不敢在附近长时间逗留,顶多抢些年轻女人和财物,多了就得延缓行军速度了。

天大的良机近在咫尺,就算有些风险也值得去冒,何况怎么想都觉得此事万无一失,即使那些女真人勇猛善战,反正有蒙古骑兵过去送死,自己只要留在后面看好戏就行了。

打发走书童离去后,张越单独在帐篷里坐了半天,最后召集一干心腹属下,命最近对他心怀不满的二当家白守义带着八百人跟随蒙古人冲锋在前,而他自己则率领一千多心腹伺机而动。

天气越发寒冷,尤其是呼啸而来的北风,越发使人难捱,好在海边地区属于海洋性温带气候,又有高大连绵的山脉阻挡冷风,使得这里气温比其他地区要温暖的多。

无数百姓在平原上忙着建造房屋,人人拼死卖力,世代居住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寒冬的可怕,根本不用谁人催促,更何况自从过来的第一天起,那些汉人贵族就没让一个人饿肚子,香喷喷的肉汤和白馍馍管饱,还家家赏赐棉衣棉被等物,立时使大家没了最后一丝担忧。

汉人老爷很热情友好,头人酋长都被接到小城里热情款待,据说还赏赐了无数金银财宝,人人闹得满心欢喜,最终使得满脸戒备的女真族男人暂时放下刀剑,带着老婆孩子随意占据一块好地,开始辛苦建造能抵御严寒的房屋。

宣传工作做得很到位,而shu女真基本都能听懂汉话,土地赏银得等来年统一拨给大家,反正开春时才能种田和圈养牲畜,至于山林等地方归谁所有,那还要贵人们坐在一起慢慢商量,总之人少地多,目前人心还算稳定。

张梁背着手站在百姓最前方,含笑看着已经修到一半的大房子,心中暗笑,连续两天用好酒招待这些女真族中的贵族,随意说了句初到此地人心不稳,还得老爷们陪着族人们同甘共苦,就把这些家伙刺激的大拍胸口,说什么女真人最是勇敢善良,抢先带着一干心腹下人把房子建在百姓最前方,甘为大家当起了守护神。

︴最︴︴小︴︴︴︴︴6︴

︴新︴︴︴︴说︴︴︴к︴

︴︴︴最︴︴︴︴网︴.︴

︴︴︴快︴︴︴︴︴︴て︴

第249章重创蒙古

大宁府,无边无际的褐绿色的草原中,无数牲畜依然放牧在草地上。

只是原本悠闲的牛羊有些受惊吓,远远的躲出老远,而半空中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浓烟呛鼻的气味,似乎正在诉说着,一场大战刚刚停歇。

朵颜卫囤积过冬的数千跺牧草都被完全烧毁,使得整个原本安详的蒙古营地,到处都是滚滚浓烟,旗帜尸体,武器马尸散落的到处都是。

数不尽的牧民被盔甲明亮的明军押着,好似滚滚洪流一样的缓缓朝南方而去,数万身穿皮甲的边军,兴高采烈的收拾残局,抓捕散在草原上的数百万头牲畜。

十万精锐禁卫军拱卫在平原之上,人人士气高昂,一群人数上千的蒙古贵族,则面如死灰的等待死亡来临。

“万岁岁万岁”震天的吼声突然响起,闪亮的兵器和各色战旗高举苍天,预示着本次完胜只属于明朝军队。

心情舒畅的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撵之内,永乐帝王兴奋站起,含笑望着浴血奋战一夜的将士们,挥手致意。

今次大军突然袭击,一举歼灭早已心怀不轨的朵颜三卫五万精锐和十几万青壮,三千多位蒙古贵族,连同三十多万聚在一起准备过冬的牧民,无数牲畜全部缴获,彻底使得北方能够安宁最少上百年了。

龙撵之下,一千位大汉将军挺胸抬头,健壮之极的体魄,就是和蒙古族的巴图鲁相比,一样毫不逊色。

脸色有些苍白的大臣们却强忍着呕吐感觉,倒是一群武将兴高采烈,不但不在乎遍地死尸,还不时指着周围低声说笑。

只是武将文臣内心中绝无表面上的若无其事,全都震撼于陛下和张灏的凌厉手段,竟然能提前三年就开始暗中筹划,假借中原劳役频繁,税赋加重和频繁升迁武将,瞒住鞑靼人和朵颜三卫的无数耳目,暗中调兵遣将。

放出风去要率领大军北伐,使得蒙古人纷纷聚集一处以图自保,后来又因国内各地造反和灾害频繁,以及各种各样的原因决定取消北伐,就连整个天下都一并欺骗,连明朝人自己都以为朝廷不稳,难以支撑来年的战争,那蒙古人又岂能不被骗过?

文臣们纷纷哀叹于天朝颜面算是彻底没了,不经朝天祭拜,明旨堂堂正正的宣战而却下作的选择公然偷袭归顺的外族,即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不过面对又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任何不满都变得无足轻重,何况朝中大部分文臣都远在京城,众人恭维陛下都来不及呢,哪还会自讨没趣的说些恶心话。

皇帝朱棣和一些有见识的大臣却欣喜而笑,战争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岂能学那宋襄公一样,把仁义道德当成什么金科玉律?还不是最终损兵折将,闹得丢人现眼而贻笑千年?

而原本历史上因寡人之疾的朱棣,此时男人雄风被治疗的蠢蠢欲动,早已把要用堂而皇之的借口,把鞑靼人彻底击败征服,好借此证明自己还是个男人的荒唐举动完全放弃。

趁着两万蒙古骑兵潜入东北的大好时机,早就秘密驾临北京城郊外一处军营里的朱棣,马上亲率十五万精锐大军出,而沿途各要塞关卡,早就提前坚壁清野了十几年,因此一路没有被蒙古探子察觉,最终悄无声息的顺利抵达大宁府附近。

四面合围,其中辽阳府的二万边军都被张灏指挥,用来歼灭潜入东北的蒙古骑兵。

而沈阳一带十万边军则倾巢而出,分成四路北上围剿朵颜三卫的老巢,只有两万骑兵在铁骑卫新任千户陆云的率领下,突然直插朵颜卫的营地。

河北各地要塞边军,纷纷同样北上攻击鞑靼人,几乎都是张灏和皇帝秘密调遣的心腹,很多武将都是张家族人和亲随出身的家人。

滕国公唐瑛率领三万铁骑从河北出,从西面包围朵颜卫的营地,还有大宁府一带的边军,各自在统兵将领的率领下,几路齐头并进,簇拥着帝王的十五万中军,一举荡平朵颜三卫,大获全胜。

此役太过出其不意,其中唯有区区几位将领事先知情,就连阁臣也只有辅杨荣和杨士奇参与谋划,其他满朝文武都被瞒过,以至于此时守在皇帝脚下的,几乎都是北方的军政大员。

大将军张辅辅佐太子朱高炽留守京师,一直到最近才得知此事,而成国公朱勇则率领十万边军,从西北要塞出一直向北,准备迂回截住鞑靼人的后路。

昨晚一场大战,正好赶在夜晚大雾弥漫之时,多路大军顺利把蒙古人团团围住,在消灭毫无准备的朵颜三卫主力之后,还顺便重创从附近来援的八万鞑靼骑兵。

滕国公唐瑛已经带着五万骑兵追击而去,就看成国公朱勇能否按时抵达指定地点,有了张灏事先派人绘制好的地图,整个北方早已一览无遗,而经纬度的引用加上指南针,不怕军队行进时迷失在广阔草原上了。

因为有了番薯土豆等食物,加上国库充盈,以至于北方数个秘密马场,都有从西洋引进的良马和阿拉伯牧民,更是通过朝鲜和辽东购置了几万匹上好战马,以至于明朝得以扩充精锐骑兵,得以和全民骑马的鞑靼人一较短长。

火器的大规模展更是如虎添翼,火龙车,霹雳车和青铜火统,火焰毒龙车都通过此战而大放光彩,不但比以前易于携带,威力更是提升极大,加上数百万两银子制成的八万副强弩和特制复合弓,立时杀的精于骑射的鞑靼人溃不成军。

“朕的麒麟儿啊”

朱棣一想到这些都是张灏多年来的献计献策,神色感慨的轻轻吐出一句实话,就连他自己都心中震惊,今日的威风八面,好像都是拜那孩子一人之手,虽然所有繁琐事都是自己与满朝文武兢兢业业的大力促成,但这功却只有那孩子可以坦然受之。

即使帝王再胸怀四海,此刻也不禁升起一丝妒忌,朱棣并不准备把所有功劳全都揽入怀中,毕竟张灏的功劳实在太大了,今次几乎所有的布局都是他的脑袋,要是埋没张灏功劳的话,今后根本难掩天下悠悠之口

看着有些神色难看,毫无一丝喜悦之色的皇太孙朱瞻基,朱棣笑道:“瞻基,何事如此闷闷不乐?”

若无其事的看了眼含笑侍立一边的张宝钗,朱瞻基心中升起妒意,却恭敬的道:“皇爷爷,孙儿只是气愤张灏连我都瞒着,这么大的功劳,全都被那家伙抢去了。”

“哈哈对,应该骂他,这小子事先竟敢连朕都瞒着,真是胆大包天。”

朱棣仰头哈哈一笑,接着耐人寻味的笑道:“张灏乃世所罕见的栋梁之才,文武双全,难的之极,他文能安邦定国,武能兴国安邦今后有他辅佐你,朕也就放心了,他可比之前人张良和韩信,我朝的中山王呀”

朱瞻基一怔,马上会意的微微点头,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却没现车下站着的杨荣和杨士奇脸色都变了,心照不宣的对视,随即很快的把头分开。

张良也就罢了,那中山王可是开国第一功臣的徐达,皇帝无疑是在用话点拨自己的孙子,告诉他,张灏今后只可以高高的供起来,绝对不能给他实权,因为他的能耐深不可测,对于皇室的威胁太大了。

更有一层深意,杨士奇和杨荣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徐达最后的下场惨不可言,汉朝第一名将淮阴侯韩信一样被最终鸟尽弓藏,难道帝王已经开始顾忌张灏了嘛?

帝王心难测,更是没有丝毫感情可言,两位阁臣再不敢说话,默默的低着头,一时都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是,孙儿今后必定多多倚赖张灏的辅佐,一起为我大明开疆扩土,不辜负皇爷爷的期望。”

亲口得到确立皇储的准信,朱瞻基这些日子以来,七上八下的心情终于平静,他现在最顾虑的并不是张灏,而是亲叔叔汉王朱高熙。

就连心爱之人张宝钗,此时都被朱瞻基抛在脑后,即使皇帝此时占有这位言之有物的妙人,但比起至高无上的皇位,都显得那么的无足轻重了。

似乎想分给孙子一些大功劳,好在将来能顺利的承继天下,朱棣一反平日猜忌的多疑性格,慈祥的笑道:“瞻基,你马上率领五万禁卫军,命徐谦和郭义为左右副将,前去接应唐瑛吧,等会和各路大军,你就作为主帅统领三军,朕等着你们的捷报,哈哈”

朱瞻基喜动颜色,这分明是要把天大的战功凭空交给自己啊立时大声跪倒领命,喜气洋洋的下车而去。

含笑注视着孙子带领五万精锐大军远去,朱棣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今次是考虑到治疗身体隐疾,这才没有事事争先,情不自禁的想到张灏,心中暗叹,这年轻一辈唯有他,能使自己完全放心啊

“启禀陛下,大事不好,那朵颜三卫出动两万骑兵去了辽东之后,鞑靼国师又派两万人随后接应,据朵颜卫头人的口供,说蒙古人这次是要置张灏于死地。”

随着一位武将大声禀报,朱棣和身下的文臣武将全都大惊失色,如今东北只有张灏手中两万边军,如何抵挡的过四万蒙古铁骑?

猛地站起,朱棣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胸口更是隐隐有些疼痛,吩咐道:“美人,给朕在服用口泉水。”

张宝钗心中对张灏的安危有些牵挂,更有些幸灾乐祸,急忙从漆盒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紫色玉瓶,双手递给帝王。

仙水果然神奇,下一刻的朱棣就感觉凭空年轻了十几岁一样,精神奕奕的站着,神色间有些担忧,更有一丝解脱后的悲伤。

“他们为何非要杀死张灏?”声音低沉,朱棣缓缓问道。

单膝跪地,那武将大声道:“蒙古人说,自从早年张灏定下计策重创瓦剌人之后,鞑靼人就把他视

为大患,今次得知他出现在辽东,就想碰碰运气,看能否杀死安东侯。”

文武大臣和皇帝全都沉默下来,好半响,朱棣摇头叹道:“鞑靼人果然还有高瞻远瞩的能人啊不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朱棣怒道:“全军班师马上赶到山海关,鞑靼人,竟敢惦记朕的北京城,真是罪该万死。”

第25o章消失无踪

望着铺天盖地奔袭而来的黑色洪流,张灏神色间并不显得意外,反而迅下令道:“全军从山道绕过山谷后,一旦鞑靼人敢步行追击,立即纵火烧山。”

“是”

胡凯用力挥舞手中令旗,伴随鸣锣声响,全歼蒙古骑兵的明军立时队形,因为都是步卒而能得以快移动。

人人清楚面对的是最凶悍的蒙古铁骑,加上军令如山,边军的反应极为迅,忙而不乱的梳理队伍,即使最散漫的军士也不敢贪图财物,只留下遍地的尸体。

气势汹汹的而来,蒙古骑士高呼独特的口号,却突然整排整排的摔倒,加之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停住,巨大的惯性也不知踩死多少同伴。

提前挖好的陷阱和绊马索狠狠的重创五千骑兵,尤其满坑都是生石灰粉,比之任何毒药和尖刺更起作用。

望着连绵数百道防线,五千骑兵在此种恶劣的陷阱面前根本无济于事,就连撤退的明军都纷纷大声鼓噪,嘲笑着不自量力的异族人。

“区区几千人就敢偷袭,怎不知二爷未料胜,先虑败,真是愚蠢透顶。”胡凯笑嘻嘻的说道,神色间异常兴奋。

灵枫眉头一直紧锁,此时方知战争的残酷性,确实由不得一丝仁慈,假如张灏稍微犹豫和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恐怕此时就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那些没死的女真百姓和蒙古残兵,绝对会抢着冲垮后退道路,而为来袭的骑兵挣得一些时间,那明军的命运可想而知。

间不容之际果断下令,张灏对于战场的把握令人叹服,大家望着无数掉落马下的蒙古骑士,挣扎嚎叫的在地上来回翻滚,即使在蠢笨之人,也已看出明军统帅早有准备。

默默地叹了口气,灵枫喃喃的道:“一场大战即成强弩之末吗?官兵的士气和体力,难道如此之差?为何来袭之敌都要放过?”

“是啊二爷,马上下令吧,割下这几千人头,又是大功一件啊”胡凯心有同感的点头。

两人和几位中军同时朝主帅看去,却惊讶的现,年轻主帅此时眉头紧锁,死死盯着东北方向。

“哪有那么愚蠢的将军,明明是探路用的棋子,谁会鲁莽的下令全军冲锋,这些陷阱只能拦截住第一波的攻击。”

大家很快恍然大悟,确实很少有统兵之将敢孤注一掷,不过随即心中疑惑,难道面对山谷中的族人生死一瞬间,这些友军也如此心翼翼嘛?

似乎知道大家的想法,张灏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沉声道:“蒙古人分成无数个部落,早已不是一个大汗治下的一个民族了,自然群龙无而纷纷各自为政,不是自己的亲人,谁肯不顾一切的救援?不好”

似乎要证实张灏的判断似地,只见天际边的平原上,忽然漫出一条黑线,紧接着,这黑线越来越大,竟然都是一个个狂奔着的蒙古骑兵,竟然比之刚才规模更加庞大。

众人脸色全都变了,尤其那好似惊雷一样的马蹄声,声声重重的敲击在大家心头,所有人急忙扭头朝撤退中的步卒看去,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明军上了山,其他人都聚在山脚之下。

即使就地抵抗,又累又饿了一整天,又厮杀了一个时辰多的边军,在缺乏弓箭补给的情况下,很难是上万蒙古骑兵的对手,何况现在还在撤离当中,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即使马上组织坚守的人手,也只能稍微延缓下敌人的脚步。

蒙古骑兵的队形非常有特点,分成数个千人队依次袭来,看来是生怕再遇上死亡陷阱,而采取的特殊攻击方式。

不过依仗山势地形,往往步兵比骑兵更有优势,只可惜此时的张灏却出一道昏聩的命令,叫道:“分出五百骑兵跟我走,下山阻挡住蒙古人。”

一把拉住对方的衣袖,灵枫怒道:“你昏头了?五百人能做什么?你这是去送死。”

“将军,下令让兄弟们迎击吧,即使拼着同归于尽,也要让蒙古人有来无回。”一位边军百户不怕死的喊道,顿时激起骑士们的豪气,纷纷叫嚷着下山迎敌。

“混账,谁敢不服从军令,严海龙,立时军法从事。”

面沉似水,张灏直盯着神色焦急的灵枫,冷道:“军令如山,谁敢顶嘴就地处死,来人,把这女人给我带走,命下面投石机营地的二千弟兄散开逃走,全都渡河钻进森林里去,进了森林就安全了。”

再不给任何人争辩的机会,张灏大步而下跳上战马,回头笑道:“老子在这附近埋伏了无数道陷阱,区区几万蒙古骑兵岂能奈何得了我?你们赶紧逃命,赶紧走。”

最后一句大吼出来,吓得骑兵们纷纷跃起,胡凯拉扯着灵枫,劝道:“快走吧,二爷早有定计,咱们留在这里只会连累他的。”

这话被说的立时惊醒,灵枫死咬着朱唇,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却用尽力气的叫道:“张灏,你就是个混蛋。”

“哈哈,老子天生就是个混蛋。”张灏昂然大笑,拾起挂在马鞍上的一支火把,豪气万丈的喊道:“灵枫师姐,弟告辞了,哈哈。”

双腿用力狠踢马腹,张灏仿佛怒箭一样从山顶俯冲而下,身后五百精锐骑兵顿时纷纷跟着冲下,气势昂扬。

五百死士面对一万多骑兵毫无惧色,张灏敏捷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左手大拇指挑开竹帽,迅点燃混合着火油火药的火把,骑在马上用力朝山底下抛去。

火把在半空中依然燃烧,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地的一刹那间,冲天的火焰好像一条沸腾的火龙,闪电般沿着直线喷而去,飞把整个道路封死。

还没赶到的蒙古骑兵吓了一跳,急忙使劲勒紧马缰,纷纷在火线外停住,愤怒的朝山腰望去。

“老子早料到还有援兵,嘿嘿,果然多留一手是对的。”张灏立即放缓度,不紧不慢的策马奔下,朝几米高火焰之后的蒙古人嘲笑道,突然抬起手弩朝对方射去。

五百支利箭出勾魂夺命的破空尖啸,全都是特质的响箭,只听得火焰后面出无数声惨叫,如此密集的聚在一起,随随便便都能杀伤大量敌人。

“把剩下的壕沟都点燃了。”

出军令,张灏调转马头,朝着山谷方向而去,身后十几位骑士忙不迭的点燃火把,又连续点燃三道蓄满火油的地沟。

暴怒的蒙古骑士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冲天而起的熊熊烈火,这火沟大约有三米宽,里面混合着火药树枝等障碍物,根本无法纵马跃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很快,火焰渐渐熄灭的时候,山谷中的明军也已安全撤走,只剩下张灏带着五百骑兵和上万咬牙切齿的蒙古骑士,隔着一千多米的距离对峙。

“就是他,他就是张灏。”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响起,张灏吃惊的朝蒙古人中间望去,只见张越竟然骑在一匹马上,朝着自己指来。

“你们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张灏冷笑着下令,原本能顺利沿着崎岖山路逃走,但随着张越的指认,即使判断不出他的用意,但身为主帅,恐怕比起五百名普通骑兵,自己的价值绝对要远远大于他们。

“不行,将军先走。”身后属下自然不肯抛弃将军逃命,纷纷大叫。

“我意已决,此乃军令,不得违背。”张灏随意的挥挥手,又笑道:“快走,在这辽东,我一个人逃命要简单多了。”

其他骑士还等出口拒绝,就被一身皮甲的严海龙阻止,骂道:“赶紧走,再不走就连累二爷性命了。”

带头策马朝北方而去,身后的骑士没有办法,只得担忧的跟着离去,只留下张灏一人逞英雄似地留在原地。

“果然是位英雄豪杰,只要你下马投降,本公主亲口保证,绝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好听的声音在半空升起,一位金盔金甲的漂亮女将策马而出,面容清丽无双,好似一株天山雪莲。

看着虎视眈眈的蒙古人,张灏意外的笑道:“不知公主乃是何人,竟然能被我遇上,如此艳遇真是老天照顾。呵呵。”

凤目含霜,但神色间却是笑吟吟的,那女将优雅的高举镶嵌各色宝石的精致马鞭,轻笑道:“本公主是黄金家族最后一位血脉,要想知道我的姓名,那还请你下马束手就缚。”

不屑一顾的笑笑,张灏轻蔑的道:“成吉思汗有数百位妃子,子孙后代遍布整个大千世界,除非杀尽蒙古人,不然绝不会断子绝孙的。”

“别妄想拖延时间了,你若再不投降,那本公主就要下令追击你的部下了。”笑吟吟的表情消失不见,女将冷冰冰的说道。

“老子即使战死也不会丢了祖宗的脸面,别妄想了。”张灏嘻嘻一笑,忽然大吼道:“你们回去告诉陛下,张灏去也。”

不待蒙古人变色,张灏大笑中策马飞奔,朝着山谷跑去,气的蒙古公主大怒,下令全军追击。

好一个波澜壮阔的追逐场面,一位少年汉人将军骑马在前方飞驰,身后追着无数蒙古骑兵,看的山腰上的明军热血沸腾,纷纷高举手中武器,为自己的英雄加油。

只可惜将军难免阵上亡,奇迹最终还是没有生,随着无数箭雨漫天飞舞,这一瞬间,无数人眼睁睁看着那位少年将军身中数箭,一头栽下冰冷的河流当中,随即消失不见。

数月之后,一道道捷报传来,整个天下为之沸腾,无数百姓欢呼雀跃,皇帝陛下率领大军歼灭朵颜三卫,又重创鞑靼人十五万骑兵,令蒙古人元气大伤,实乃罕见的大胜。

可惜最终因通讯不畅,朱勇没等及时堵住鞑靼残兵的后路,还是被蒙古国师带领十几万人逃掉了,气的朱瞻基大怒,闹得一个徒劳无功。

但十几路边军同时北上,一样征服数十个南下过冬的蒙古部落,严重削弱了蒙古人的人口和实力,但还是因粮草缺乏而纷纷撤兵。

但众多大好消息传来的同时,却有一件噩耗传来,张灏重伤后消失无踪,经过十几万辽东军民全力打捞搜寻,最终一无所获,当日无数人亲眼目睹重伤的他跌入河中,即使没有立即身死,一样无法活过寒冬来临后的冰冷河水。

第251章我是书童

花亭欢洽鬂云斜,粉汁凝香沁绦纱。

深院日长人不到,试看黄鸟啄名花。

永乐朝一十七年,鸟语花香之际,京城南京。

经过去年一场大胜,今年的京城百姓越加振奋精神,各条街道之中,到处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好一派繁华景象。

一抬四人大轿穿街过巷,十几位红衣乐户吹奏着乐器,热热闹闹的场面,吸引着无数行人注目,一群孩子绕着队伍跑跳嬉闹。

几位婆子提着灯笼跟在乐者之后,两个丫鬟紧随着花轿而行,好似自己就是新娘子一样,被凑到身前的孩子们羞得脸色通红。

披着红绸的大白马上,新郎官胸前佩戴一朵硕大的大红花,头戴凤翅乌纱帽,一脸的喜气洋洋,一身大红吉服似乎也衬托着他凭空年轻几岁。

新郎官左右各有三位傧相,都是一身崭新的文士长衫,大袖飘飘,今日作为迎亲客一路陪伴随行。

“给给,给,快闪开,别挡住路。”媒婆含笑上前,一手拎着粉色汗巾儿,另一只手撒下些喜糖喜钱,任凭孩子们欢喜无限的蹲在地上抢拾。

最前方四位青衣排军开路,最后面则是十几抬各式嫁妆,被几十位大汉费力的抬着,家具金银,绫罗绸缎,饰盒子都打着喜条,任由百姓观看。

随嫁的还有几位下人,其中一位青年书童无精打采的走在最后,簇新的青衣帽,把个面容遮挡的严严实实。

走到半路,媒婆高声唱道:“缓,新娘放扇。”话音一落,一位年高多福,有儿有女的体面妈妈笑着上前,轻轻打起轿帘一角。

白盈盈的手臂伸出,在周围百姓们伸头观看下,就见一把纸扇和一方绣着大红牡丹的手帕,随着新娘子的玉手松开,缓缓掉落地面。

此乃迎亲习俗,以示出嫁临别纪念,也是为了预示婚后抛弃不好的脾性,以求房事和谐,夫妻今后能水融。

“起,新娘莫回头,牢记父母谆谆教诲,大吉大利。”

随着媒婆高声唱完,鼓乐齐鸣,队伍又开始移动,想起上花轿之前,老父亲嘱咐自己勤俭持家,多听夫家长辈和丈夫的话,而母亲则叮咛出嫁后要三从四德,必敬必戒,轿中的新娘不禁百感交集,又一次泪洒衣襟。

“大善,新娘想念父母亲人,哭好命了。”被称为好命人的体面妈妈急忙喊道,顿时惹得周围百姓报以掌声,纷纷用含笑目光为新人送去一份祝福。

不时有各色鞭炮被六位傧相用燃香点燃,随手抛在路边,哔哔啪啪的响了一路,此乃为了辟邪之意。

热闹的行至一条街道,随着炮仗声声脆响,院子口被妆点一新,到处都是红绸鲜花,无数亲朋好友嘻嘻哈哈的站在道路两边。

新人花轿缓缓落下,一直等鞭炮全部放完,门前一位身穿礼服的阴阳先生,朗声说出下轿词。

“如花似朵,如珠似玉,新人下轿,福满全家,庆”

在周围观礼宾客的善意哄笑下,新郎官被傧相搀扶下马,快步走到轿子旁边,在阴阳先生指导下,新郎用手中的湘妃竹扇,轻轻的敲了三下轿顶,又抬脚轻轻踢了三下轿门,意为显示一下丈夫的威严,今后能使新娘顺从。

一头珠翠,涂脂抹粉的媒婆,满脸堆笑的上得前来,轻轻挽起轿帘,把戴着大红销金盖袱,穿通袖大红吉袍,束金镶玉带,添妆含饭,抱着宝瓶的新娘接出。

好命人上前接引新娘,丫鬟和傧相则打起花伞,一路为新人遮挡住光,最终新郎官得以牵手那条朝思暮想的姻缘绸带。

最后方的:“怎么规矩有些简陋?”

身边的随嫁厮年纪和:“闭嘴,咱姐是续弦夫人。”

“哦”机灵的不再说话,书童点头轻笑,他前日才被主人家用五两银子买下,连同一位十三四岁的丫头,都是作为陪嫁下人充数用的。

这还没到主人家几天,自然什么事都不清楚,糊里糊涂的看了一会儿,眼见新郎新娘在阴阳先生的带领下,迈步走入院子里,也跟着队伍慢慢走进去。

新人进了画堂参拜父母祖先的遗像,新郎官的父母竟然都已亡故了,难怪看上去三十多岁。

没等津津有味的看下去,就被身边厮一拉扯,就见一位身穿管家服饰的老者过来,吩咐道:“呆着做什么,快去把夫人的嫁妆放置在礼堂中,快去。”

身为下人,这大喜之日注定要被累的半死,书童很有觉悟的跑上前,连同其他下人,纷纷拆开封条,在管家的指挥下,把十六盘羹果茶饼,两盘头面,两盘珠翠抬美酒,金银籫环之灯十两银锭子,各式罗缎袍子季新衣服,绸缎布匹等物一一搬进花厅内,而活羊等食物则被人带去灶房。

书童手脚麻利的放好托盘,立时被人轰走,因为自有丫鬟看守着嫁妆,没等新人进来拜天地,男丁们又出去搬运床帐衣柜等各式家具到新房,得赶在进洞房之前归置好。

书童抬着大床,一路见院子不大,收拾打扫的很干净,装饰还算富贵雅致,到处张灯结彩,喜乐竹歌。

跟着众人一路行到中院,进了新房,但见屋里收拾的喜气无边,只是除了一些花花绿绿的各式福字和喜烛供案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没时间仔细观看,书童忙着和大家伙一起把家具布置好,几位婆子笑嘻嘻的挥手赶人,这收拾被褥那可是女人家的活计。

前后搬了三趟,其他男人全都累的气喘吁吁,唯有书童神清气爽,最后接过一位姿色不错的年轻妇人赏下的十几文钱,还被妇人轻轻捏了下手腕。

忙活了半天,等返回前院时,新人正好拜完了堂,门口的大管家笑道:“快去,把里面的嫁妆都送到新房边上的厢房里。”

八位下人心里哀叫,也顾不得一头大汗,急忙掏出白布汗巾擦擦头脸,排着队伍朝花厅中跑而去。

书童走在众人中间的位置,经过大管家时,突然被对方伸手抓住手腕,端量着:“正好缺位坐童,你这厮长得不俗,就你了。”

一头雾水的被拉出队伍,在其他下人羡慕的目光中,还没等反应过来,大管家指着一位老婆子,叫道:“孩子他娘,带着他去换身好衣服,和二姐一起充作两口子坐帐。”

“赫赫,好一个俊俏少年,来,跟妈妈过去换衣服。”那婆子大约五十岁左右,怎么看都像是大管家的老婆。

乖乖的跟着又回到新房,在几位妇人丫鬟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书童苦笑着脱下新衣服,换上一件青缎圆领的长衫,戴上一块儒巾,连脚上都换了一双粉底皂靴。

“呦,真是好一位俊俏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先前占了书童便宜的年轻美妇人巧笑倩兮的问道。

“的叫做张二。”书童神色乖巧的回答,老实的低头望着脚尖。

“呵呵,这名字怪有趣的。”

随着年轻美妇娇笑,其她婆子丫鬟也跟着轻笑,其实哪里是名字有趣,这下人家出身的名字大多起个数字,简单而又朗朗上口,还符合下人的身份,如此叫的人那是海了去了。

好在书童脸色有些不健康,神色间有些萎靡,眉目间有些古怪,得以掩盖住原本与众不同的气质,但即使如此,已然可以笑傲整个家中了,难怪女人们都是一脸的赞叹。

幸好新人马上就要过来,屋里的女人才放过调戏这位新来的厮,随着一位模样清秀的姐盈盈而来,两人被大家按在鸳鸯锦被上并排坐好。

很快,一对新人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而来,丫鬟妇人笑吟吟的上前迎接,所有人不约而同,全都朝着坐在床上的一对吉祥物看来。

“磕头呀”

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书童张二一愣,随即想起自己的下人身份,按理是要给奶奶老爷磕头道喜的。

眼珠一转,张二起身微微鞠了一躬,笑道:“恭喜老爷夫人洞房花烛,的不才,愿以一诗添为贺礼。”

“咦有趣。”

一同而来的宾客们无不惊讶,随即微笑点头,这南方文风兴盛,今日又是大喜之日,这整个成亲过程都是要吟诗作对的,更别说婚宴完事之后,那晚上的闹洞房了,几乎都是些yin词艳诗,不把新娘逗弄的羞愤欲死,那绝对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看着新郎官眼中升起一丝喜色,张二心中有些着恼,岂能看不出老爷连同身后的爷们们,人人一副龌龊的下流目光,这时代喜好男风的风气,几乎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没有几个漂亮书童,不去几次秦淮画舫,你都不配称作什么风流才子,不会什么附庸风雅。

“快说,看你这厮有什么本事,呵呵。”新郎官笑着点头,连同满屋子加上过道中的人们,全都静等这俊俏子说出一大作来。

无奈的瘪嘴,:“朝陪金谷宴,暮伴绛纱娃,休道欢娱处,流光会落霞”

“好”众人纷纷叫好,这诗颇有些雅俗共赏的滋味,尤其是道出新郎官成亲之日的风光旋妮,尤为难得的,就是这诗乃是从一位厮口中说出,算是不俗之作了。

“朝陪,暮伴,这词用的大妙啊一下就点出于兄今日的美好过程,那晚上的洞房花烛之夜,这欢娱之处就唯有你自己能体会了,哈哈,好一个流光会落霞,实在太贴切了。”

一位傧相哈哈大笑,立时引得满屋子男人会心哄笑,女人们则脸色通红的轻啐,纷纷用汗巾挡住脸面,跟着赫赫轻笑。

男人象征流光,这闺房般的艳词形容,还真是准确无比,而落霞更不用想,新婚妻子春风一度后的斑斑落红,永远是少女蜕变成女人的最好明证。

第252章宝玉哥哥

顺利脱身而出,凭借一艳诗还得到了一吊钱的赏钱,这可相当于半个月的月钱呢。

书童张二喜滋滋的溜出来,其它繁琐礼仪自然与他没有半点干系,趁着没人注意,急忙把铜钱揣进怀中。

没想到下意识的贪财举动,正巧被随后跑出来的二姐看个正着,冷哼道:“不但有花花心肠,竟然还是个贪财鬼,哼”

说完扬起清清秀秀的俏脸,径直朝侧院走去,闹得张二莫名其妙,郁闷的叹道:“这可是爷亲手第一次赚的钱,岂能不珍藏之?切”

这书童自然就是化名张二的张灏了,当日中箭投河而昏死过去,好在年轻力壮的,等苏醒过来时,现自己已经被河水冲到了岸上,急忙连夜动身,不休息的赶了几天路,顺利从大蛎子弯的码头偷偷摸进了一条船里,瞒着所有人跑到了山东。

张灏的用意很简单,就是隐姓埋名一段日子,好好观察朝堂中的风云变幻,另外就是他心中早有计较,以至于要隐忍些时候。

谁知即使体力好,但中箭之后流了一些血,又被冰冷河水浸泡过,加上连日来又饿又冷,难免就遇上了一场大病,更令人惊骇的,就是被灵枫道姑候个正着。

其实也不是灵枫高明,而是她早已看破灏二爷的无耻伎俩,当日眼看张灏重伤跳入河中,就立即赶回驻地,果然在码头时就现了对方,于是偷偷的跟着潜进船里。

也是命不该绝,被灵枫亲自抓到之后,自然灏二爷的生命就有了保障,要不然,没有这精通医术的美道姑,某人或许就会因此而丧命。

世事奇妙,第一次血光之灾就这么应验了,更是一份机缘把两人给牵扯到了一处,医治好张灏之后,这段独处的日子里,灵枫相应的失去了隐藏泰山行刺帝王的难得机会,也因此反被张灏救了一命。

灵枫为人大度,并未怨天尤人,尽心尽力的照顾好对方之后,孤男寡女之间的感情,不知不觉也加深了一层。

最后帮助张灏稍微改变相貌后,两人偷偷的回到京城里,随意把灏二爷卖给一家富户之后,灵枫道姑很潇洒的径自回张府享福去了。

一半是因为想躲避皇帝的视线,一半是想体验下民间的百姓生活,张灏对于前呼后拥的日子,实在是有些腻味了。

就当借此难得机会出来散散心,张灏笑吟吟的踱步朝花厅走去,赶巧又碰上大管家给乐户轿夫等人赏钱,顺理成章的,又捞到了十几文赏钱。

身为下人自是没法悠闲度日,还没等嗑上几个瓜子,就被人喊去端菜送酒,一等忙活了半天,眼看新郎陪着宾客们饮完酒后,还未等休息上片刻,又被喊去陪着新婚夫妇到岳太家谢亲。

连跑带颠的跟在一乘双人轿子边上,张灏苦笑连连,今次可算是彻底体会到下人的无奈和辛苦了,但灏二爷天生性格执拗,根本没有一丝悔意,心甘情愿的品尝起这一段人生百味,起码得尝够了酸甜苦辣再说。

不过越加坚定要保护所有亲人的心愿,普通人的生活实在有些心酸,尤其是绝大多数的下人,看来未来岁月,还是尽可能的远离朝廷,做一位高高在上的勋贵就好。

如是这般想,张灏心情马上轻松起来,这段日子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几十年之后能够瓜熟落地,这年轻时的一段美好时光,看来真能得以尽情享受写意生活了。

改革永远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张灏比谁都清楚,就算自己一头扎进争权夺利的漩涡当中去,无非是执掌权柄而已,对于国家和民族毫无用处,因为要受到来此明朝上上下下的掣肘和攻击,还不如自己的奇思妙想,来的有效而又安全的多呢。

手中有权又任事不管,当一位勋贵大臣就好,起码没人敢得罪自己,而又能远离朝堂纷争,张灏不禁为自己打算起来,

“张二,一会你跟在老爷身边,不许轻离半步。”

来自轿子中夫人的吩咐,瞬间惊醒想着心事的张灏,望了一眼骑在马上的老爷于又得,点头应承道:“是,姐。”

对于这位自家姐,张灏只看过对方的容貌,算是一位姿色不错的佳人,只是身份乃是庶出,家世又是寻常的富户,比不得于家属于官宦世家,即使当得乃是低阶文臣。

重回故地,张灏果然尽职尽责的陪着老爷于又得,只是相比其他厮殷勤的态度,他只是懒洋洋的跟在最后,偶然间,还看见兄长张海混迹在院子里,莫非这家人还是自己的亲戚不成?张灏一时间感觉哭笑不得。

很多日子之后方打听清楚,敢情这姐还真是自家的一房远亲,不禁至此仰天长叹,这京城中的亲戚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

姐娘家姓李,她亲娘的兄长乃是张家一位族亲的女婿,现在还在二房当个管事,反正乱七八糟的算起来,绝对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可好歹也是亲戚不是,张灏立时高看李家姐一眼,这李姐闺名唤作月娘,今年一十八岁,曾经许配过一门亲事,只是没等成亲,那未婚夫就遭遇一场大病而亡,因此她才会给于又得做了续弦。

书说简短,一直喝到深夜,这新郎官吃的大醉而归,又被等候已久的亲戚朋友拉扯进了屋里,当晚好一通大闹洞房,三更时分才各自心满意足的散去,只留下一对早已被折磨的昏昏欲睡的可怜新人。

不消提人家新婚夫妻还有无力气进行那洞房花烛夜,张灏因看上去年纪不大,被管家误认为只有十四五岁,又因腹中有点才华,就被打到书房中安寝,算是当了个临时的挂名书童。

普通富户之家,没法和豪门世家相比,繁琐规矩并不多,男女之防也相应疏忽些,因此厮就能住在内宅边上,即使成年之后在内宅也是出入不禁的。

内宅不过是正房几间院子和后花园,书房则在西侧院当中,彼此都是紧挨着的,只有一条深巷子相隔。

或许是家里人口众多,可以互相监督吧,或许是时间久了,都自觉是亲人吧,也或许是院子不大,没法讲究计较那么多了,更或许是自以为家规森严什么的,反正内宅中的女眷和男人们住的很近。

这一切对于张灏来说都很新鲜,抱着一床新被褥,用十文钱从一位婆子那里换回来的,不然就得用他人的旧东西了。

推开书房大门,里面有床榻和古色古香的桌椅,几席和一整排的书架,上面琳琅满目,都是些半旧的古书。

突然张灏望着齐整的被褥一怔,立时知道这屋里还住着别人,不想和他人挤在一张床上,打眼一扫,房内再无另一张床铺了。

“你是何人?”

戒备的声音响起,声音稚嫩清脆,显然身后之人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张灏头也不回的说道:“跟着夫人陪嫁过来的,老管家吩咐我过来睡觉。”

“哼怕是被爷们看中的娘皮吧?回过身来让我瞅瞅。”

童音带着几丝妩媚的感觉,听的张灏只觉毛骨悚然,立时知道后面的书童是经常被主子收用的,没好气的道:“哥哥不干那起子营生,再敢辱我,今晚就叫你尝尝老子的拳头。”

“真的?”似乎听出张灏斩钉截铁的语气,身后少年嘻嘻一笑,自动放下身段,上前笑道:“那哥哥别怪弟刚才无礼,只要你不和老爷相好,弟自然不会与你争宠的。”

无语的直翻白眼,张灏多少也习惯了,这时期很多相公就和那后世的同性恋一样,不但说话做派,一举一动,就连想法都和女人差不多少,更有专门从训练的相公优伶,基本被教养的不比女人相差分毫。

不愿呆在这肮脏地方,张灏问道:“这附近有无没人住的屋子?漏风也行。”

少年脸色越加欢喜,想了想,笑道:“花园门有一间耳房空着,不过得知会老爷一声才行。”

“那明日再说吧,我暂时搭个地铺睡。”入乡随俗,张灏并不把这些苦头当做一回事。

“嘻嘻,弟名叫琴童,不知哥哥高姓大名?”

少年除了像个女人一样喜欢拈酸吃醋外,看这神色倒是个很机灵乖巧的,谈吐也算不俗,就不知其人内心是否良善,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无关。

不过看来要被改名了,张灏自然不愿意被什么狗屁老爷取个恶心名字,随口说道:“今后叫我宝玉吧,或是叫张二哥也行。”

“宝玉?这名字倒是古怪。”琴童喃喃自语,站在那里有些愣。

仔细打量一下对方,果然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的,身上还散着兰花香气,隐约觉得和死去多年的张二狗很像。

不再理会对方,张灏寻到一张竹席铺在地上,又把被褥铺好,忙活了半天,左右手里没有梳洗的一应器具,干脆直接跑到院子里的水井边上,就着井水随便冲洗一下了事。

回到房内,就看见琴童鬼鬼祟祟的揣起几把钥匙,那书柜上还有一把铜锁头,张灏清楚这家伙是怕被自己抢了他的紧要大权,大凡书房都是主人家的私人重地,有些私房钱和重要的贵重物品都放置其中,得有专人负责妥善保管。

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琴童笑嘻嘻的探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碟子烤鸭,嬉笑道:“这是今日从后厨偷来的,房中还有桂花酒,宝玉哥哥,要不要一同饮酒吃肉?”

好一声又酸又麻的宝玉哥哥,听的张灏险些吐血而亡,急忙挥手,苦笑道:“我不饿,还是你自己慢慢享用吧,我要睡了。”

不提琴童在一边自斟自饮,酒足饭饱之后自去上床睡觉,张灏却很久方才入睡,脑中一直想着家中的亲人们。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开始,连续三日府上都宴请宾朋,又回娘家过门看望父母,等第四日,夫人李月娘又请娘家亲人和这边的女眷同吃会亲酒,后堂张筵挂彩,热热闹闹的自不必细表。

第253章从实招来

众人忙碌,张灏则整日溜到无人处休息,即使在热爱白龙鱼服的民间生活,也不想被人指使的时候,还会因一些错而遭到辱骂。

其他下人却都在卖力做事,一来喜事频繁有赏钱。二来成天酒宴不断的,下面人也能跟着沾光,从而改善下伙食。

因为娶了媳妇,这郎情妾意的,老爷于又得这些日子不免乐不思蜀,自是把其她相好的还有琴童都给遗忘了,张灏借机寻到夫人身前,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于氏极为喜欢这位懂事少年,敬他又是个不想那起子龌龊事的,顺便还能安插人手管着花园后门,自然欣然同意。

如此一来,张灏就搬到了花园门的耳房住着,房间虽说不大,但胜在幽静安闲无人打扰,乐得自在,何况此时已经入春,不愁夜晚寒冷没法入睡。

连续多日混迹在于家,张灏总算弄清楚这于家的人口情况,话说于家祖上不过是寻常百姓,世居南京,在于又得父亲时当上了一员守城吏,因为油水丰厚,家中渐渐积攒了些家财。

于又得自寒窗苦读,可惜天资不好,一直没有高中进士,好在家中有钱,就打点做了一位八品吏,现如今在鸿胪寺做了个从六品的右寺承,算是仕途顺畅,但遗憾的是远离朝堂中枢,又因为身份限制,不出意外的话,仕途多半就要止步于此了。

好在于又得本身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甘于富贵依红偎翠一生,他生性喜好渔色,家中有些姿色的男女都不放过,或许因在外从不与人争权夺势,才使得他三十几岁就做到从六品的官位吧。

这鸿胪寺负责朝会,国家大典,经筵等乱七八糟的礼仪之事,还兼管各番邦进贡,互市等诸多事宜,算是半个礼部。

现如今家中还有一位寡母,乃是于又得父亲的妾,其亲生姑娘就是和张灏一起坐床的二姐,而大姐则是嫡出之女,现年十六岁。

于又得娶的是续弦,房中还有两位唱曲出身的妾和几个收用过的丫鬟,没有子嗣,因此几位房中人的地位不高。

永乐朝年年都有藩国进贡,祭拜天地,大朝会和敬春,播种等礼仪之事极多,七日后,于又得又开始繁忙的官场生涯。

一日,三月佳节,光明媚,景物芬芳。

张灏头戴瓦楞帽儿,一身青纱道袍,神色悠闲的倚在一棵桂花树下,身前则是花园里的池子。

昨晚收到灵枫的传讯,家中奶奶和母亲得知他平安无事,已然不在悲痛欲绝,而各位姐妹却神色郁郁,不过家中并未收到确认自己死亡的消息,还算是一切安定。

沐姐姐带着姑娘们一起回转京城,每日都学习阿拉怕文,完成自己心愿之余也能暂时摆脱悲伤,过些日子,自己两位妹妹就要出嫁了,看来留给自己浪荡京城的日子,并不是太多了。

身前放置着一具炭炉,用的是上好的霜碳,火势微弱没有烟气,还散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清香。

一只鸡翅膀用铁条串着,在炭火上慢慢熏烤,一支鱼竿架在一边,鱼线没入清澈见底的水池中,逗得锦鲤在四周游来游去。

不时有丫鬟婆子端着漆盘路过,无不刺目与这位胆大包天的奴才,竟敢堂而皇之的偷懒度日,尤其使人咬牙切齿的,就是他还一副主子做派。

不过人家乃是夫人的心腹,这老爷不在家,别人也不敢多嘴多舌,这里还是后花园,前面的男管事也管不到后宅之事。

“姐姐,那是你的弟弟嘛?”

对面池子边的水榭之中,夫人于氏正在宴请好友,打横作陪的是两位于家姐,弹琴唱曲的,则是那两位妾。

明朝宴请客人吃饭时,最喜欢有人在一边奏曲唱戏,话说永乐帝王顿顿饭都要宫女唱歌助兴,这上行下效的,就是普通富户在家中请客时,都要唤来几位粉姐唱曲,更别说官宦人家了。

这明初风气极为开放,粉姐一类的身份虽然低微,但并不会使人鄙夷,家中女眷请好友吃酒时,一样会召唤几位街头巷尾的娼ji过来唱戏,并不因为是女眷而躲避老远,反而堂堂正正的汇聚一堂,相当于后世女人们跑到酒吧喝酒一样随兴,娼ji算是驻唱的歌手了,只可惜后来随着程朱理学盛行之后,对于妇女的压迫就日渐严苛。

说话之人年纪不过二八,生的有几分艳丽姿色,只是胭脂水粉用的太多,即使浓妆艳抹显得成熟妩媚,但却把少女的天然风情掩盖掉了,更多了几分暴户般的庸俗。

于氏心中暗叹,原本大家都是身份地位平等的闺中密友,甚至这位还远远比不得自己,谁知人家转眼间冒出来个宫里的尊贵亲戚,据说在过些日子,就要成为皇亲国戚了。

顺着对方指引方向,于氏看了一眼,轻笑道:“那是我娘家跟过来的家人,算是我一个远房族弟,他年纪,身上也没有什么差事,就这么悠闲的混混日子。”

原来这位姑娘姓薛,闺名唤作翠屏,家中乃是一寻常商户,但此刻一身绫罗绸缎,珠翠满身,打扮的好似豪门贵女一般。

“观他模样倒是斯文俊俏,不知读过书没?”薛翠屏有意卖弄,随口问道。

这可把于家女眷都给问住了,她们岂知人家有没读过书?大姐于锦云有意巴结对方,取笑道:“据说嫂子成亲之日,那宝玉还做过一诗呢,一定是位有些才华的落魄公子,正好和二妹天生一对,这郎才女貌的,呵呵”

身边二姐于锦芳顿时又羞又气,她自就被大姐欺负,两人关系一直不好,此刻哪还不知对方借此来羞辱自己,那宝玉虽然长得如宝似玉,但只不过是个下溅之人,岂能配得上自家?

不过她不敢明面顶撞姐姐,唯有听而不闻的闷不做声,谁知人家却偏偏不放过她。

心里妒忌这二姐比自己温婉可人,尤其是肌肤白皙,身段苗条好似弱不禁风的,薛翠屏则五短身材,身段有些微微丰满,最是见不得容貌气质比自己好的。

话说于氏月娘也是五短身材,但却身段玲珑,也就是俗称的娇玲珑,容貌中等,那大姐一样身材不高,骨格稍显粗大,容貌一般,普通姿色而已,反正立时显得二姐好似亭亭玉立,比之三女都要清秀漂亮的多了,尤其是年纪最,自饱读诗书,气质上也稳稳的胜出一筹。

“呦,还有这一段姻缘呢?那今日可非得见识一下不可了。”

薛翠屏扬眉笑道,有意轻轻作践下对方,不过马上观察于锦芳神色间无动于衷,不免有些无趣,立时改口,皱眉道:“不是妹妹多嘴,即使是远房弟弟,但毕竟在家中算是个下人,岂能整日游手好闲的?那对待奴婢头上不公正,长此以往,不免下人们心生不满呀”

于氏神色变得凝重,一想也是,这几日没少在后花园撞见过对方,就从没看见他做过什么差事,好似一个公子哥般四下里随意游逛,看来倒是自己的疏忽了。

那就让他过来端茶送水,插科打诨吧大也算是件差事,如此一想,于氏吩咐道:“竹儿,去把宝玉唤来。”

“是,夫人。”

这竹儿十三四岁,长得有几分模样,就是当日和张灏一同卖身过来的,因见她温柔乖巧又有几分姿色,于氏就收为贴身丫头,用来月事来临之际,代替自己服侍丈夫的。

不提竹儿走过去喊人,这边大姐于锦屏不屑的道:“一位下人而已,竟然敢叫什么宝玉,真是无礼之极,嫂子,给他改个名字。”

这主意马上赢得大家赞同,就连二姐一样微微点头,汉族人把名字视为身份地位的象征,起名字都是大有讲究的,这宝玉名字尊贵,虽说不算是大好男儿惯用的,反而有些玩物丧志的不祥之意,但也绝不应该是下人能用的。

很快,竹儿有些着恼的走了回来,一上前就诉苦道:“那宝玉哥哥说男女授受不亲,各位姐身份娇贵,不敢过来污了姑娘们的眼睛。”

说完一跺脚,气道:“但婢子看的分明,无非是他惦记那烤好的鸡翅膀,不舍得过来呢。”

“宝玉哥哥?哼哥哥妹妹的成何体统。”

身为主人,于氏不禁冷哼,这下人间就忌讳哥哥长妹妹短的,往往是互相勾引的先兆,遇到好心主人好说,顺水推舟为他们成全好事,但家中女人难免僧多肉少,好的都被主人惦记了,其她丫鬟自然被没成家的厮互相争抢,不管配给谁都有人不满,从而种下一些麻烦。

再来就是男女之防,厮敢和丫鬟苟且,那自然就敢和妾苟且,无非是时间地点的选择上,要更加的隐晦罢了,所以任何人家都非常注重此事,尤其是身为大妇,本身就要管理内宅。

竹儿年纪还,又是新来的丫头,自然不知大户人家中的森严规矩,回道:“大家都管他叫宝玉哥哥,我见姐姐们都喜欢和他亲近,就顺嘴这么称呼了。”

这话说的,几位女人不免面面相觑,早就看到那子正在钓鱼,不时还有丫鬟妇人跑过去和他搭话,敢情还偷偷的烤鸡翅膀吃,又受到众人争相追捧,这私下里偷拿厨房的食物,已经是犯了错,明目张胆的和女人亲近,更是罪加一等。

身为正房夫人,于氏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宝玉的举动,无疑是当众打了自己脸面,御下不严,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真得被家里家外的笑话死了。

“你在过去,他要再敢不过来请罪,今日少不得要狠狠的训诫一次了。”

到底是自己的下人,于氏还是下意识的心软了,其实也是她初当大妇不习惯,这偷吃鸡翅膀并不是件大错,下人与他说笑也算不得什么大过,因此并没马上命人过去处罚他。

三位姑娘和两位妾并没觉得不妥,其中姐们没嫁人前不管家事,自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妾则地位下溅,膝下又无一儿半女的,不敢和夫人在内宅争宠。

众人全都望着对面那颗桂花树下,这次倒是令大家松了口气,尤其是于氏,看着跟在竹儿身后的少年,暗道你总算懂些尊卑上下,不然今日说不得要拿你立威家中了。

看着缓缓走来的英俊少年,尤其是对方身姿挺拔,气质卓尔不群,即使面目比从前差了许多,但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下人。

人的气质和举手投足间的动作,都是绝对瞒不过人的,一个打伺候人的下人和一位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恐怕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不同来,畏畏缩缩的卑微身份岂能套用在灏二爷身上?

不消说薛翠屏看的目眩神迷,就是其她三女一样大吃一惊,今日的宝玉绝对好似变了一个人。

不过张灏还是没有彻底恢复自己的动作习惯,只不过把长盘了一个道髻而已,走路间昂挺胸,从容不迫,即使如此,也已使人难以忘怀了。

终究身份地位有其限制,稍微一错愕,水榭中的女人们全都恢复正常,心中无不感叹明珠蒙尘,一位富家公子竟然沦落成了一个下人,其实可叹可怜。

“见过夫人,见过三位姑娘。”

张灏含笑微微拱手,既没有学很多乖巧的厮跪地磕头来讨主人的欢心,也没有点头哈腰的躬身施礼,反而清清淡淡的好像友人见面一样。

但这举动却瞬间赢得所有女人们的欢心,纷纷暗道正该如此,要不然,一位大好少年上前就卑微行礼,那可真算是暴殄天物了。

张灏一现身,就仿佛磁石一样吸引了在场女眷们的全部注意力,身份尊贵的倒还罢了,那些没有许配人家的丫鬟无不心如鹿撞,直盯盯的瞅着这位英俊少年。

少女多情,自然喜欢看见一位身份与自己相当的多情美男,要是能被主子做主许配给对方的话,那这一辈子也算值了。

疑惑的盯着对方,薛翠屏早知于家老爷的好色德行,暗道这么俊俏的厮,恐怕是位爷们就舍不得放手,不过这气质未免太干净了,又不像那些恶心之人的娇柔作造。

自持身份高高在上,薛翠屏突然石破天惊的问道:“本姐问你,你那屁股是否被人梳笼过了,从实招来?”

第254章蠢蠢欲动

看了一圈捂嘴窃笑的女人们,张灏失笑,果然是仗着人多势众,竟然没有一个因害羞而遁走的。

其实他哪里知道,比起自家园子里纯净的好似世外桃源,这寻常人家的姐也好,丫鬟也罢,市井间的脏话那是听得多了。

再说明初风气开放,大户人家什么龌龊事没见过?哪会真的任事不懂?

“不曾,我宝玉顶天立地,岂能如此辱没先祖,去学那起子恶心相公?”张灏不屑的说道。

赞赏的轻轻点头,薛翠屏嬉笑道:“看来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厮,倒是失敬了,来,为本姑娘唱上几句,唱的好了还有赏。”

“对不住了,我自不学无术,除了会张口吃饭,其它什么都不会。”

望着这位一口回绝客人吩咐的宝玉,女人们越坐实了他乃是落魄公子的猜测,身上还残留着一丝傲骨。

而薛家姐喧宾夺主的做派,顷刻间惹恼的一干家人,面对这位身长玉立的英俊少年郎,女人们心中都起了怜惜之念。

“什么不会,分明是故意推脱。”大姐于锦云冷道,神色间有些不满。

“不会就是不会,真是抱歉了。”张灏当然不会与对方计较,不过还得装傻充愣。

没想到,此时二姐于锦芳突然说道:“明日有位姐姐过生日,要在牡丹坊摆酒庆祝,左右你整日里闲的无事,就随我一起过去好了,现在下去吧。”

大家一怔,没想到二姐外柔内刚,竟然敢如此仗义执言,先前可还被大姐出言挪揄呢。

张灏同样意外的看了眼她,这几日对方总是正眼不看自己,没想到今日会帮自己开脱?这份善意真得记住了。

“咦过生日,难道是黄家三姐?”

薛翠屏岂会在意一个下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疑惑的问道。

下意识的看着大姐,于锦芳微微点头,却现大姐满不在乎,而是轻笑道:“真是巧了,明日我和翠屏姐,一样得去牡丹坊,或许到时大家还能相见呢。”

连同张灏和夫人于氏,此刻都有些摸不清头脑,心想大概是官宦家的姐们,自行玩的礼尚往来吧。

于氏出身商贾,现如今又嫁了人,不免对未出阁的姑娘们举办的聚会兴致缺缺,托说身子不舒服,径直带着张灏而去。

回到上房,顺理成章的,于氏先是一顿训斥,只是说的不痛不痒,后来干脆好奇问道:“你家祖上何人?”

“沧海桑田,过去事不说也罢,要是夫人觉得我身份可疑,那就撵我出府吧。”张灏随意说道。

“罢了,看来也是一段凄惨往事。”

于氏叹了口气,她原本就非常喜欢对方,又是跟随自己嫁过来的家人,算是半个心腹,懒惰一些没什么,只要能看守好后花园就行,当下就仔细叮嘱一番,这才放张灏离去。

不提灏二爷把人家的话当做耳旁风,自顾自的又回去烧烤起那金黄色的鸡翅膀,水榭中的三位姑娘早已各自散去。

话说此时的英国公府,园中园。

光宜人,本是姑娘们出来散心的最好季节,但随着张灏失踪,姑娘们无心玩耍,整日里聚在翡翠轩写字。

收到孙子平安无事的密言,老祖宗和大太太王氏终于放下心来,一面怪孩子总是神神秘秘的,一面还得装作一脸难过,外客更是一个不见。

此时园子里却来了几位不之客,领头的是二房一位管事婆子,园子里虽说严禁男人进来,但对于女人则没有什么约束,尤其还是体面的自家人。

这几位妇人没有心思到处游逛,而是直接去了怡红院,见大门敞开着,那管事婆子低声道:“都说紫雪和探春两个丫头有本事,手中掌握着二爷的私房钱,今次咱们是过来说亲的,只要人,绝不能惦记别的,都给老身记住了。”

身后人急忙点头,其中一位头戴珠翠的婆子笑道:“这紫雪和探春虽说是二爷的大丫头,但可惜,同是无根无萍的孤儿罢了,二爷英年早逝,谁还会护着她们?”

阖府上下都料定张灏早已身死,只不过一切严守秘密而已,要不然,干嘛朝廷还准备给灏二爷封赏王爵,那只有死人才会有的荣耀,只是碍于张家一力阻拦,这才暂时不提此事的。

人走茶凉,不消说不过几年姑娘们都得各自嫁人,这灏二爷身边的丫鬟一样都得配出去,二房几位少爷惦记着紫雪和探春的惊人美色,张回夫妇惦记她们都是打理家业的好手,自然就跟着蠢蠢欲动,反而书萱谁也不敢指望,都知那是早被张灏收用过的。

今次过来试探,也是投石问路之意,假如人家丫鬟点头同意,那接下来就能窥视几位姑娘了,那才是今后的重头戏,人财两得,凭空掉下来的天大机会。

一进院子,几位妇人有些傻,就见十几个少女忙忙碌碌,好似穿花蝴蝶一样在书房内外走动。

她们哪知道这怡红院一天到晚琐事极多,每天清晨都要从后门送来几箱子书信,然后经由青衣卫出身的少女们仔细,按照惯例把回信送出去。

恐怕家中最忙碌的朱大奶,和紫雪探春的工作量比起来,很多时候都远远不如了。

神色疑惑的上前,管事婆子死盯着一位丫鬟怀中抱着的纸扎,问道:“你们这些丫头在做什么?”

那丫头神色淡淡的望了这边一眼,反问道:“几位妈妈是谁?这怡红院不许外人进来,快些出去吧。”

主人都死了,你们还张扬跋扈的?管事婆子心中冷笑,不过谁都知道二爷身边的丫鬟最是尊贵,等闲连姑娘们都不敢轻易得罪,更别说是下人了。

不敢倚老卖老,管事婆子笑道:“老身是二太太身边的管事,今次过来,是寻紫雪和探春两位丫头的。”

几个妇人还想近前几步,看看这些丫头都在弄什么玄虚,却没成想,那说话的丫鬟柳眉倒竖,训斥道:“退回去,二爷的院子不许外人进来,这都是多少年的规矩了,你们难道都不知晓嘛?”

“二爷明明已经。”婆子刚想反唇相讥,就察觉此话不妥,急忙改口道:“他如今不在家,俺们是来寻两位丫头说事的。”

“那你们候着,我去请示下紫雪姐姐。”

说完转身就走,这副目中无人的做派,险些气的几位妇人胸口炸开,纷纷暗道还真是狗仗人势,丫头就敢不敬老幼尊卑,连长辈都敢教训。

不过大家同时深感无奈,二房可不是没法跟这边相比嘛,几位婆子都暗骂太太无胆,只敢派咱们过来送死,她自己却呆在家中等着好消息。

“几位妈妈有何事寻我?”动听之极的悦耳腔调传来,就见一身素衣的紫雪盈盈走出来。

人的名树的影,即使面前这位女孩已如无根浮萍,但虎死威风在,还是没人敢作践灏二爷身边的丫鬟。

堆起笑脸,管事婆子当先笑道:“今次过来,是要给紫雪姑娘道喜呢,呵呵。”

“喜从何来?”紫雪美目流转,似乎察觉到一些意思,尤其是那位头戴珠翠,一身大红礼服的妇人,分明就是一位媒婆。

看着对方没有请自己坐下吃茶的意思,管事婆子强忍着气,笑道:“姑娘年纪大了,家中又没有长辈,赶巧过年时三少爷见了你一面,一时惊为天人,就想着把姑娘娶回去。”

“是呀太太也极为喜欢呢,满府上下,谁不知道紫雪姑娘最是精明能干,乃是一等一的贤惠之人。”那媒婆含笑上前,当先送出一句赞美之言。

“妈妈们的好意心领了,但还请回去敬告太太和少爷,别整日里没皮没脸的惦记这边,说出的话也不嫌磕碜,没的丢了主人的脸。”

紫雪不在客气,她岂会在乎二房的人和事?再说她早已是灏二爷的女人了,就是大闹一场也没人敢奈何她。

这通劈头盖脸的话,闹得几位婆子脸上变色,没等指责对方以下犯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令人魂飞魄散的声音。

“哎呦,我当是谁呢,竟敢跑到这里寻事,怎么,二爷不在家,连他屋里的丫鬟都不放过嘛?”

心中叫糟,怎么被这位母老虎遇上了,好在这次过来无非是走个过场,要是两个丫头同意那一切好说,就是不同意也由不得她们自己,还得等少爷去求大老爷做主,那时才能一切见分晓。

几位婆子灿灿的赔笑,还好过来的朱元香无意挑起争端,挥挥手命她们滚蛋,自己反而含笑上前,笑道:“那边就这个德行,紫雪妹妹不要在意,姐姐代她们为你赔一声不是。”

“没什么。”紫雪淡淡一笑,抬手下耳边的丝,问道:“奶奶过来有何事,婢子这就去办。”

“过些日子要为大太太过寿,往年有老太太在,媳妇的生日都是简简单单的操办,但如今二爷不在家,我就想哄长辈好生开开心,心里正拿不定主意呢。”

朱元香上前拉起紫雪的玉手,笑吟吟的说道,凤目却紧盯着对方的神态变化。

看来大奶摸不清楚二爷是否战死,现在开始要为今后做准备了吧?紫雪心中冷笑,果然二爷不在家,家里人就开始一个个都蠢蠢欲动起来,各自都为了将来打起算盘了。

神色间显得有些忧伤,紫雪叹道:“二爷生死未卜,婢子没心情出去,奶奶还是寻沐姑娘商量吧。”

只觉得心口紧,朱元香一时间看不透对方虚实,虽说她关心兄弟生死,但万一真的没了,那家中就要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得提前做些准备才好。

第255章帝王驾崩

乾清宫中,皇帝朱棣盯着御书案下的流金鹤鼎,就觉那渺渺升起的香雾,预示着自己的天下蒸蒸日上,真正成为世所罕见的盛世王朝。

一想到昨日连御三位嫔妃,朱棣就觉得满心喜悦,吩咐道:“魏子。”

“陛下,奴才在。”魏子几步上前,峰回路转,原本被打到了别处,却随着灏二爷消失无踪,又给帝王召唤回来。

踌躇满志的站起来,朱棣伸了伸拦腰,却没现自己脸上透着惨白,皱纹越明显。

“封宝钗为宝贵妃,这是朕当日对她的承诺。”

“是,陛下,奴才马上就去传旨。”

跪在地上的魏子不敢抬头,要不然他绝对会失声叫出来,皇帝的模样太渗人了。

朱棣一脸笑意,只是眼睛却一片冰冷,对于这位治好自己宿疾的美人,虽然深深感激,但岂能留她活着享受人世间的荣华富贵?

“今晚再过去传旨,赐她毒酒一杯,此事一定要做的隐秘,后事要隆重操办,让她风风光光的去吧。”

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魏子只觉头皮麻,等魂飞魄散的叩头退下后,好似丢魂一样的站在乾清宫外,心升起绝望,已然知晓等赐死宝钗之后,自己这位知情人一样也得被灭口了。

但自己恐怕还是得眼睁睁的束手待毙,不然老母亲就要被连累了,一想起瞎了眼的母亲,魏子悲痛的低下头去。

而目送魏子离去的永乐帝王,则不当回事的笑笑,下面奴才的死活,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一想起自己还能重振雄风,立时得意的哈哈大笑。

“不对。”笑声突然停止,朱棣惊疑不定的深思,心想还得试试下面好不好使,不然等处死宝钗之后,一旦有个闪失,自己还能找谁治疗?

自觉浑身充满无穷精力,不过还是心行事,以策万全的好,朱棣指着殿门外,沉声道:“谁在外面伺候,给朕进来一个宫女。”

“是”一声娇娇弱弱的女声响起,转眼间一位秀气宫女款款走进,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老实的立在御前。

满意的点点头,朱棣笑道:“过来,跪在书案之下,为朕松快松快。”

这乾清宫的宫女都是被训练过的,自然精通各种房中事,乖乖的应承,低着头走上撵梯,羞答答的跪在皇帝身前。

任由宫女温柔的服侍自己,朱棣坐回龙椅上,也不担心谁闯进来现异常情景,这么大的御书案,别说藏着一位女人,就是藏起三四个,都不担心露馅。

“好久没这么荒唐了。”

朱棣舒服的呻吟道,惊喜于自己下面已然高涨,这滋味真是好多年没有享受过了,寻思着是否该下旨天下,真正的来次大选秀女呢?

一边任由美貌宫女使劲手段舔舐宝贝,一边想着美事,这重振雄风,自然要好生诏告天下,起码要好好挑选几百位美貌处子进宫才行,要不然等再过几年,就是有那灵丹妙药,恐怕也治不好年迈的自己了。

突然殿外传来痛哭中,惊得朱棣好悬没有跳起来,怒道:“谁在大哭,混账。”

“父皇,父皇,是儿臣啊”

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惊慌失措,不敢阻拦的太监宫女,一见来人披头散的狼狈模样,朱棣吃了一惊,下面却更加昂扬。

“高熙,你怎么进京了?真是大胆。”

朱棣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不经请旨而私自进京,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不过应该是事出有因,难道是在山东受臣子的气了?

死命磕头,朱高熙泪流满面,咬牙切齿的嚎叫道:“是那些逆贼,父皇,儿臣的家人全都被逆贼杀光了啊我的妻儿啊”

“什么”朱棣立时大惊失色,随即狂怒起来,不过碍于宫殿里都是奴才,没有把胯下努力服侍自己的宫女一脚踢开。

“仔细说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低头准备询问详情,朱棣胸中怒火熊熊燃烧,这皇孙被人杀死,对他的刺激太大了,大到有些忍耐不住,下面随时都要喷薄而出了。

原本正常男人受到外物刺激,身下自然而然就会萎缩,但朱棣服用的仙水,确是灵枫苦心调制的大补之药,何况朱棣本就垂垂老矣,越加受不得这虎狼之药的连番冲击。

也是活该帝王今日倒霉,这坏事一桩连着一桩,原本只要好好保养身体,起码活个几年不成问题。

当日灵枫潜进宫里,本意就是用这补药为宝钗铺路,不管任由御医怎么检查,这泉水都是对人体无害的,顶多算是有些房事作用的药材而已,要不然,根本别指望皇帝上钩。

灵枫是想借此取信张宝钗,好在帝王返京的时候潜入近前,这样才能出其不意的行刺帝王,谁知后来被张灏无意中破坏了。

果然,宝钗得知帝王隐秘事之后,故意通过皇太孙朱瞻基的安排,整日里在御花园流连,一次撞见永乐帝王之后,凭着她的胆识好一番侃侃而谈,又经过几位御医的检验,这仙水就被朱棣心急之下给服用了。

也是朱棣太想重振男人雄风了,本身宝钗姑娘的见识就多,什么多多锻炼身体,什么服用一些药膳,什么注意事项,比之经验老道的御医更加有见识,岂能不哄的帝王深以为然?

不过宝钗一心卖弄,却忘了她面对的乃是一位帝王,尤其是此等见不得人的隐秘事,帝王的威严岂能被泄露出去而遭受千古耻笑,要不然,灏二爷早就出手相帮了,哪会这么多年都故作不知?

也算是张宝钗命大福大,那边魏子失魂落魄的跑去口头宣旨,喜得宝钗姑娘眉飞色舞,越感叹灵枫活神仙的道法通神,竟然一语成真,真的早年得以佩戴凤冠,从而君临天下了。

她自是万万想不到晚上就会被皇帝赐死,此时喜不自胜的收拾打扮起来,就等着晚上帝王驾到,好来一场真正的洞房花烛夜,结果气的朱瞻基黑着脸拂袖而去。

这边乾清宫里,帝王朱棣怒火中烧,听完儿子哭诉着白莲教造反,一群逆贼竟然杀进了藩王宫殿里,把个全家杀的险些灭了门,一边舒服的飘飘欲仙,就想下旨把那些逆贼全都千刀万剐。

就在这时,殿门外又跑进来一位宦官,扑通跪倒在地,叫道:“启禀陛下,道衍大师昨夜已然仙逝。”

“啊”朱棣一阵头晕眼花,一想起随着这位唯一的挚友身死,自己可就真的成了个孤家寡人,一时间不禁悲从中来。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王娘娘刚刚毙了,刚刚毙了。”又一个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头栽倒,哭丧着脸大叫。

噗一口鲜血喷出,这连番刺激再也使得一代雄主忍受不了,没等大哭,那胯下一阵汹涌喷泄而出的最后一丝元气,终于使得朱棣两眼翻白,直挺挺的倒在龙椅中。

胯下那年轻宫女心满意足的轻笑,伸手用衣袖抹去嘴角上的污渍,幽幽的道:“孩儿终于得报血海深仇了。”

素手一翻,一把寒光闪烁的梅花簪子,下一刻深深扎进心脏之中,宫女面带欣慰的缓缓倒下。

这一番惊天变故,吓得乾清宫内的人们纷纷失声尖叫,朱高熙呆呆的走上前去,望着已然气绝身亡的父皇,在看看自尽而死的宫女,那污垢的残痕,立时明白过来这荒诞一幕的经过。

心思电转,朱高熙突然被刺激的失心疯一样,诡异的哈哈大笑,指着一群目瞪口呆的太监宫女,狂笑道:“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哈哈”

噩耗传出,举国震惊。

等闻讯赶来的太子朱高炽和大臣们一到乾清宫,朱高熙痛哭流涕的跪地磕头,哪还有刚才猖狂狰狞的一面?

接下来自然得处理帝王后事,可怜一代千古帝王永乐皇帝,就这么在扑朔迷离的迷雾中暴毙而亡,任宫里用尽一切手段调查,也调查不出那宫女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早在很多年前就进了宫里,外面的父母亲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皇宫全都换上一片素色,整个京城被禁止一切婚丧嫁娶,更不许灯火璀璨的秦淮河和所有酒楼茶肆营业,就连大臣百姓家也不得吹拉弹唱,总之一句话,整个天下都要为帝王尽孝。

比历史上提前五年驾崩,永乐皇帝没能如愿迁都北京,整个历史轨迹因此被瞬间改写,不过朱棣死时重创鞑靼人,彻底收服朵颜三卫,震慑辽东各族,加上所有的光辉事迹,也算是不负此生了。

乾清宫外,太子朱高炽一脸悲戚,但他心中想着什么,恐怕没人能够知晓。

随着皇宫响起沉重肃穆的钟声,顷刻间,整个京城所有寺院都跟着敲击铜钟,京城内外立时弥漫在无尽的悲戚中,无数百姓跪地痛哭,来哀吊这位注定要被千古称颂的伟大帝王。

所有宫门全都被打开,突如其来的丧事闹得大臣们手忙脚乱,无数罩着白衣的宦官策马而出,奔赴天下各地,去宣达帝王驾崩的消息。

一切繁琐后事自不必提,没有张灏出手阻拦,悲壮的一幕最终还是出现了,包括英国公张辅在内的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人出言劝阻。

永乐皇帝的三十几位嫔妃,全都命吃完最后一顿饭后,被太监们拉扯进一间偏殿里,整个人被捆绑在长凳之上,脖颈间的一条白绫被狠狠一勒,就这么无辜的为先帝殉葬去了。

太子朱高炽感念张灏这么多年来的暗中照顾,并没让贤妃娘娘和张贵妃殉葬,而是迁到城外一处皇庄里颐养天年,算是尽了自己的一点心意。

张宝钗侥幸又逃过一劫,身边的知情人都被朱瞻基下令秘秘密处死,而魏子则不知所踪,连同他的老母亲远走高飞去了。

素衣如雪,帝王的巨大棺木放置在乾清宫中不敢移动,京城中的皇族子弟跪在殿外痛哭流涕,其中哭的最凶的,无疑就是今日跑到京城来的汉王朱高熙了。

敏锐察觉出已然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己登基为帝,朱棣四个儿子,如今两个病死,两个都在此处,朱高炽此时不但天命所归,更是被天下人众望所盼,而汉王不过是一只丧家犬而已。

一身重孝,朱高炽眼眶通红,沉吟道:“先把自愿为先帝而毙的嫔妃棺木运送去北京城郊外,提前在陵墓附近安置妥当。”

“不知派哪位大臣主持此事?”辅阁臣杨荣心翼翼的问道,却故意没有问迁都北京的事,都被大臣们选择遗忘了。

“命瞻基操办吧,身为长孙,也应该做一些事了。”朱高炽叹了口气,背手遥望哭声震天的乾清宫内外。

杨荣和众位大臣心照不宣的对视,都知这位即将为帝的太子殿下,已经令人不可思议的度,具备了一位帝王该有的智慧,任何能威胁自己皇位之人,都要被提前搬开,哪怕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而英国公张辅则沉默的站在一边,目不斜视的静立,只是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身为先帝最信任的臣子,一直到此时此刻,都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几位文臣一样满脸泪水,只是大多做做样子而已,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忽然没了,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永乐帝王阴沉难测,实在是太令人压抑了。

金幼孜大人身上还挂着礼部尚书的差事,跑前跑后的累的气喘吁吁,此刻上前低声道:“按祖制,应该召天下藩王入京奔丧,这个,还请陛下现在登基为帝。”

随着金大人的话语说完,所有人全都心有灵犀的跪倒在地,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番臣子恭请太子登基的戏码,都是体中应有之意。

“父皇驾崩,我心中悲痛欲绝,哪还有心思理会旁的,只想一心守孝,尽尽孝道而已,唉”

就见有名仁义宽厚的太子朱高炽梗咽说完,好像就要因悲伤而跌倒似地,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本就肥胖腿脚不利索,此时更加不堪,吓得身边几位太监急忙上前搀扶。

伸手摸摸眼角,面对臣子们心有戚戚焉的点头,朱高炽回头惨然道:“那一切丧事就拜托诸位爱卿了,朕这就去为先帝守灵。”

一声朕,好似惊涛骇浪般响彻在所有人的心头,无数人立时高呼万岁,已经提前在登基大典中,把这天下至尊的无上荣耀,全都奉献给此刻的太子殿下了。

第256章谁是凶手

春雨如丝,沉沉的天空使人压抑。

独坐在池边凉亭内,张灏神色忧伤,远处游人稀稀落落,手举着纸伞到处游逛。

距离永乐帝王驾崩后已经一个月了,太子朱高炽早已称帝,只是还未举行登基大典,没有更改国号。

京城一干文武大臣全都随朱高炽赴北京安葬先帝陵寝,期间经过朝臣争论,最终还是决定遵照先帝遗愿,和故去的徐皇后一同安葬在北京附近的皇家陵墓中。

阁臣杨士奇和英国公张辅奉命留守京城,而首辅杨荣和一干阁臣都随驾北方,预示着新一轮的权利交替已经开始,杨士奇凭借身为帝师的经历,以及和朱高炽之间的深厚感情,先期拔得头筹。

张灏并未趁机表明身份,而是继续选择流落民间,内心更是饱受煎熬,永乐皇帝意外身死,恐怕与他的大有关系。

历史上,永乐朝末年一系列对外争霸导致民怨沸腾,即使张灏出手干预了一些事,还是无法更改整个天下流民四起等尖锐矛盾。

国家太需要朱高炽这样的仁义帝王了,不然,张灏实在太清楚皇伯伯朱棣的征服,重振雄风的他,绝对不会安享晚年,而会依然动员整个国家的民力物力,秣兵厉马,不知疲倦的出兵北方,好完成他多年的梦想,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

但即使征服西伯利亚或是再远些的地域又有何用?以明初的国家实力,根本无法有效开发严寒北方,更没有汉人会舍得离家迁徙到苦寒之地定居,最终注定是要劳民伤财,徒劳无功的。

张灏一样想把整个亚洲都吞并掉,但不能不重视现实情况,量力而为和穷兵黩武的后果,自然会大不相同。

一方面是不想百姓遭殃,即使和朱棣感情深厚,但面对国家利益之时,必须有所取舍,张灏不是一位优柔寡断之人,稍微拨动琴弦,一代帝王陨落。

“你叫张成?”

望着身前神色倔强的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应该还是一位不懂事的孩子,但谁能想到,这与自己弟弟同名同姓的少年人,竟然亲手导演了一出帝王意外暴毙的惊天阴谋。

“是”少年点头轻笑,这笑容神秘的好似一只狐狸,对比本人的稚嫩面孔,怎么看都觉得很诡异。

今日独自偷跑出来,张灏会和胡凯和严海龙,几个人在京城一处小湖边见面。

“真是好心计,好手段,不愧是灵枫的师弟。”张灏苦笑,谁能想到自己的举动,竟然统统被人利用,算起来,帝王身死,自己就是最大的帮凶。

“一切都是意外又顺理成章,灏二爷,我这也是按照您的意思办事。”少年抬起头,嘴角挂起一丝嘲笑。

无言以对,张灏同样自嘲的笑笑,对方说的没错,自己原本有能力阻止这一切,也早已发现这位少年的存在,但却任由这出悲剧上演。

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对坐,此事还得从灵枫身上说起,灵枫父母亲人都在靖难之役被朱棣手下杀光,为了报仇,灵枫艺成后下山跑到京城,先知先觉的发现张宝钗身上的独特之处,又暗示张灏对方能顺利进宫,导致灏二爷本有机会阻止宝钗姑娘,却最终选择出手相助。

得知帝王不能房事的惊天隐秘,这少年张成就躲在幕后策划一切,他本是孤儿,跟随一道士游走四方,后来道士病死,他就一直被灵枫悉心照顾,两人的感情胜似姐弟。

灵枫进宫送药之后,张成打着张灏的旗号亲近小魏子,一通详谈,告知对方不管朱棣治没治好隐疾,身为知情人都会被灭口,利用小魏子记挂老母亲和想报答恩人张灏的弱点,请他安插了一位死士入宫,就是那位一心求死的宫女。

老人纵欲无度本就是取死之道,用意无非是软刀子杀人,谁能想到,当日几桩事情都连续惊人巧合的撞到一起,生生使得一代帝王丢了性命。

少年张成原本心中得意,能为师姐得报大仇,就算下一刻被千刀万剐也值得了,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暗中害死皇帝?

不过汉王进宫和道衍和尚圆寂报信之事,都实在是太巧合了吧?就是贵妃身死的时间都那么准确,难道?

一瞬间,整个人从头寒到脚,猛的抬头,就看见灏二爷渐渐远去的落寞背影,满天雨丝,惊得少年牙根打颤,已然知晓论起真正的心机谋略,自己只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你,你们动手吧。”万般钦佩的死盯着远方的背影,张成摇头叹息,做好准备迎接下一刻的死亡来临。

一直守在附近的严海龙冷笑着走上前,而胡凯则挥手召唤过来一辆马车,驾车之人竟然是当了武将的张继开,张继往兄弟。

“二爷说了,今后命你在辽东主持大局,到了那里自然就清楚了。”严海龙不知这小子有何能耐,不禁有些妒忌。

浑身一颤,张成不可思议的道:“为什么?他竟敢放过我,不怕将来?”

“行了,行了。”严海龙悻悻的阻止对方,疑惑的盯着对方瞧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冷哼道:“二爷说了,今后要是想见你亲姐姐,就规规矩矩,堂堂正正的生活下去,歪门邪道总归要害人害己的。”

“我姐姐?”

失声叫出,张成被这一连串的刺激,简直都要激动的疯掉了,任他智力超群,但年纪上还有其致命缺陷,那就是阅历和人生经验的缺乏,闹得整个人都痴痴傻傻,茫然四顾。

不提这位少年英才就这么被张灏网络旗下,此刻坐在马车内的张成早已泣不成声,因为他手里捏着的一支金手镯,确确实实是亲姐姐曾经佩戴过的。

远处的另一辆青色马车里,紫雪痛哭流涕的倒在张灏怀中,哭道:“为何要让小弟去辽东,就不能守在我身边嘛?”

“傻丫头。”张灏感慨的轻轻拍着佳人后背,笑道:“你立志一生做我的好帮手,不想当什么小妾,那过些日子就动身去辽东吧,到时候,你们姐弟就能日日团聚了。”

“真的。”抬起好似雨打芭蕉的俏脸,紫雪神色激动,泪水又不可抑制的流下。

张灏却并未继续安慰玉人,而是正色告诫对方,沉声道:“你弟弟极为擅长阴谋诡计,我要你时刻劝诫他,假如他稍有一丝为你感到委屈,想要把心思动到爷身边女人身上的话,那就绝不能留他性命了。”

大惊失色,紫雪急忙点头,刚刚到来的狂喜,立时被这番警告吓得不翼而飞。

因帝王驾崩,各家各户都要为皇帝送行,一切喜乐之事都被禁止,于家家人都被约束家中,当日二小姐赴约一事只能延后。

老爷于又得身为鸿胪寺官员,准备国丧等诸多琐事,忙的脚不沾地,几乎连吃住都在衙门里。

张灏自然被身负重任,没事就陪着夫人解闷,几日下来,于氏就把花园门房的钥匙交给他,吩咐他早晨开门,晚上落锁。

心情不好,张灏一回来就躲在小耳房中,想着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太子朱高炽这些年深恨父亲不待见他,不过其人倒是善待百官,善待天下万民的。

先静观其变吧,张灏不想自己陷入朝堂中去,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沉沉睡去。

而此时的北方,朱高炽率领文武百官步行扶棺,举行了一场隆重之极的葬礼后,已是累的汗流浃背,勉强振奋精神,接下来视察北京城,尤其是见到就要完工的紫禁城,不禁悲从中来,立在宫殿中痛哭一场。

一脸悲戚的皇太孙朱瞻基站在最前方,上前朗声道:“父皇,这迁都之事迫不容缓,还请您定夺。”

“此事今后再议,朕累了。”

习惯南方温暖舒适的生活,又经常留守监国处理国事,对于南方知根知底,朱高炽并不想迁都北京,这也和他文人性格有关,对于开疆扩土并没什么兴趣。

心中有些不悦,朱瞻基性格和朱棣酷似,又常年镇守北京,自然想把皇祖父的遗愿传承下去。

“父皇,北方刚刚大胜,正是继续乘胜追击的大好时候,迁都北京城,就可以临近时刻威胁到北方异族,也可让天下臣民知道朝廷稳定边疆的决心啊”

“迁都乃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不能轻率从事,自有朝廷百官和朕商议,你安心做你的太子。”

含笑说话,朱高炽口气却不容商量,指着外面堆积如山的木料,叹道:“传朕旨意,今后不许强行命天下百姓进献木材等物,而是由当地官府用银钱折价购买。”

心头一震,朱瞻基欲言又止,但终究不敢当堂顶撞父亲,而文臣面上都露出笑容,谁都知道陛下要纠正永乐朝时的一些弊政,今日更是暗暗出了一口压抑多年的闷气。

朱高炽神色有些萎靡,却一晚都没在北京逗留,而是立时下旨启程回京。

朱瞻基这些年和父亲的关系有些疏远,虽然殷勤的搀扶对方,但他从小没受过气,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等扶着朱高炽坐上龙撵,文武大臣和上万禁卫跟随两边,缓缓朝城外走去,等经由漕运做船回京。

任何人都知道,新朝的风云变幻,就要随着皇帝返回京城的那一刻起,即将上演了。

第257章辱骂汉王

牡丹阁,京城第一个专门专门招待女客的所在,等到国丧过去,第一天开门,就赢了个满堂宾客。

占地极深的花园中,自然修的美轮美奂,每个小园子都用百花为名,据说,是学自英国公家那闻名京城的园中园。

一早被二小姐拉着过来,张灏此刻跟在两位小姐身后,就看见远处的假山附近,围着一大群衣衫靓丽的少女。

身边跟班,张灏的男人身份不算引人侧目,话说送小姐到雅间之后,就得退到最外面的院子里,那里都是下人呆的地方。

故意走在大小姐身后的于锦芳,看着前方,惊讶的道:“咦!竟然是夏姐姐。”

好像认出一些女孩都是自己的闺中好友,而另一群贵女则和姐姐关系亲密,这京城豪门女眷众多,自然每人都有各自的交际圈子。

走在最后的张灏兴致缺缺,不过远处一位亭亭玉立的娇媚姑娘,却引起了他的兴趣,那姑娘竟然是韩二姐,张灏反应过来,难怪这牡丹阁的设计和自家那么像。

发现熟人,张灏一面把头上的小帽往下拽拽,一面故意凑过去,多日未亲近女色,不觉有些色心大起。

没想到,不等潜入人群中意图不轨,就被二小姐于锦芳拉住,皱眉吩咐道:“这里人太多了,就你一个男人,要记住保护我们。”

好像察觉到两人肌肤相亲,于锦芳脸色一红,马上松开手朝前走去,只可惜张灏对于她并没什么兴趣,对于刚才的亲密举动完全不放在心上

无奈下只得跟在于锦芳身后,大小姐则走出老远,和几位平日相好的姐妹混在一起,没理会自家妹妹和下人们。

隔着老远,就听见女孩们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像是在争论着什么事。

“那花王牡丹轩,明明是我们提前预定的,凭什么相让你们?”一位丫鬟打扮的少女,怒气冲冲的质问。

终于发现两边人群彼此间泾渭分明,令人好笑的,于家姐妹竟然分属于不同的阵营,张灏有些发愣,话说这场面好像前世经历过。

娇贵的姑娘们自然不屑于亲自争斗,都是丫鬟们冲锋在前,随着那位丫鬟说完,这边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丫鬟,冷笑道:“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今儿个都进入四月,凭什么还是你们的?自然先到者先得。”

“哼昨晚我们就来人预定过,按你的说法,那就是我们先到先得了?”针锋相对的说完,丫鬟正好瞧见二小姐于锦芳,喜道:“不信就问问于姑娘,此事是她负责的。”

张灏守在于锦芳身后,立时察觉出她脸色一变,回头问道:“添香,昨个不是吩咐你过来预定院子了嘛?怎么现在生起变故?”

和张灏走在一起的丫鬟添香神色疑惑,回道:“明明过来交了定金呀啊我走时看见大小姐刚刚下车。”

这主仆二人顷刻间反应过来,这么多年被欺负的经验来看,绝对是大小姐暗中做的手脚,难怪今日一早就故意磨磨蹭蹭的拖延时间。

并不知道这些女孩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过从彼此穿着打扮上,多少能看出一丝端倪,二小姐这边的姑娘们,明显比那边差些,就好像是家中嫡子和庶出之间的差别。

不过这交纳定金等新颖方式,尤其是专门招待女客的经营理念,绝对都是自己的主意,经由慕容珊珊的改进,开始在京城落地开花的。

愤怒望着得意洋洋的自家姐姐,于锦芳有些心急如焚,这当众在姐妹面前丢脸,根本不是一位姑娘家可以承受的。

对面一身金银首饰的薛翠屏嘴角挂起,朝着这边立在人群中央的夏家三小姐,讽刺道:“昨日就是我们提前预定的院子,你们却非要跑过来阻拦,今日要是不当众赔礼道歉的话,哼别以为我们姐妹好欺负。”

一脸苦笑,张灏好像瞬间回到了后世,一想起当日二小姐为自己开脱的一幕,马上决定出手相助,因为这时代的女孩子最注重名声,别小看这些意气之争的小事,往往就会因丢了大脸而终生郁郁寡欢或是性格极端些的女孩,都能偷偷跑去轻生。

果然于锦芳脸色惨白,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委实下不来台,这交予自己的差事给办砸了,连带着这么多姐妹一起丢脸,在女孩子的心目中,恐怕已经是天大的事件了。

“区区一间牡丹院子而已,我家小姐可不稀罕,早就预定了更好的雅间。”想到就做,张灏故作不屑的走上前。

一见是那位风流俊俏的小厮,薛翠屏嘲笑道:“竟然被一个下人出头,于家小妹,你可真是丢脸,那好,我问你什么宝玉,难道你不知道,这牡丹阁最好的雅间就是花王牡丹轩嘛?”

身后的女孩们全都笑了出来,挑衅的看着这边,人人多少有些趾高气昂的做派,尤其是衣衫华贵,穿戴不凡。

而一身书卷气的夏家三小姐明显是一众姐妹种的领袖,这边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家中庶出小姐,有的姑娘甚至一身素衣,首饰都没几件,原本大家就自觉矮人一头,此刻更是一个个羞愤难当。

张灏一时间哭笑不得,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传说中那装十三的大场面,只可惜都是些女人,即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做梦都想体验下这种欺负人的滋味,张灏笑嘻嘻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很嚣张的两眼望天,悠悠然的叫道:“这是我家小姐的顶级贵宾玉牌,不信我给大家试验一下。”

原本就被很多人注视,这一瞬间的光芒四射,早已吸引了韩二姐的目光,当看到那晶莹剔透的玉牌时,娇媚之极的俏脸瞬间绽放出璀璨笑容。

即使心中激动难耐,但韩二姐为人聪慧稳重,强忍着就要蹦跳而出的芳心,娇声道:“不错,谁持有这块玉牌,谁就是本店最尊贵的贵客,诸位姑娘们请,请去最好的万花坊。”

“什么,竟然是真的。”

“不可能,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规矩?”

众人无不哗然,张灏眼疾手快,一把拉扯下目瞪口呆的二小姐,迅速把玉牌塞到对方手中,笑道:“二小姐,昨日从英国公家做客出来,沐姑娘就把这块玉牌交给小的,说今日要给您和姑娘们一个惊喜。”

“什么,京城第一美女的沐姑娘,天啊”众多女孩吃惊的捂住嘴,纷纷叫嚷出声。

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声,早就响彻天下,沐怜雪在京城女孩们的心中简直就是如雷贯耳,如同女神般的存在,尤其是力压芳宁公主,身边还有两位郡主心甘情愿的做小,更是最得京城第一公子的倾心,无不成为近几年的最热门话题。

对面那群姑娘立时黑着脸无言以对,她们即使身份娇贵,可也比不得英国公张家的姑娘们,一位公主三位郡主,一想到如此恐怖的阵容,灏二爷身死之事,根本没人敢拿出来羞辱对方。

顷刻间,于锦芳就从千古罪人变成了真正的民族英雄,受到姐妹们的热烈欢迎,即使对面大小姐和薛翠屏一脸的不可置信,但整个经过都看在眼里,想不出破绽出自哪里?

“京城第一美人?哈哈,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随着一声长笑,男人的洪亮声音吓得姑娘们花容失色。

如张灏这种家中下人,姑娘们偶尔见见无事,毕竟有其身份上的限制,但外人确是轻易不能见的,好在此刻仗着人多势众,没人马上掩面而去。

其中韩二姐神色大变,这要是被男人闯进来,那酒店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今后还有谁会过来?

一把拉住经过身边的韩二姐,张灏岂能让自己的女人上前理论,听着熟悉的声音,故意暴怒道:“大胆狂徒,赶紧滚出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汉王朱高熙,他被心软的哥哥加封俸禄,毫不介怀当年被暗害的往事,如今还未回封地,早就被妻儿惨死的一幕,刺激的心性大变,趁着皇帝还未回京,这几天到处胡作非为。

今日听闻牡丹阁乃是京城第一等的女人去处,里面出没的都是些豪门贵妇和大家闺秀,又自持皇帝亲口许诺,只要他在京城看上谁家的闺女,就亲自为她们做主,哪会不马上杀奔过来?

昂然走进,一身亲王龙袍的朱高炽看都不看张灏一眼,反而问道:“那京城第一美人在哪?唤出来给本王瞧瞧。”

“瞧你姥姥。”张灏拎起一个花盆就朝对方扔去,这还不算,整个人更是急冲上前,寒光一闪,手中软剑好似一条毒蛇一样,竟然直奔朱高熙咽喉而去。

朱高炽大怒,不过心中却突然升起一丝熟悉的感觉,话说他这么多年以来,还只有一个人敢如此肆无忌惮的骂他。

身后刚刚跟进来一位锦衣卫千户,都是暗中监视和保护亲王的护卫,此时一见大惊,就要上前帮忙。

“滚。”

张灏一声爆喝,一见朱高炽闪身躲开花盆和剑尖,倒也没有继续殴打对方,反而横剑立在空地上,冷哼道:“这里是灏二爷的产业,谁敢进来捣乱,不想活了吗?”

“什么灏二爷,不过是个死人而已,就是他活着,本王岂会怕他?”

朱高炽话虽说的气势十足,但明显冷静下来,他如今不比当初,早已不是敢目无余子之人了,再说以前就顾忌英国公张家,如今张家权势依旧,但自己却成了一位遭人猜忌的亲王了。

那锦衣卫千户则大吃一惊,锦衣卫谁不知灏二爷的厉害,话说当今皇帝和皇后都对张家恩宠有加,尤其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张家女眷进宫相聚,一起为失踪的灏二爷祈福,满京城都无人不知此事。

“你们都退出去。”急忙转身呵斥身后的属下,这千户冷汗直冒,快步走到朱高炽身边,小声道:“殿下,咱们赶紧走吧,现在英国公可是监国大臣,万万不能得罪呀”

第258章一波三折

死死盯着张灏,汉王朱高熙神色疑惑,可惜他已经多年没见过灏二爷,尤其此时对方一身青衣帽,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都和十几岁时大不相同了。

不过语气和说话方式,很难不把两个人融合一处去,朱高熙试探的问道:“你当众辱骂王爷,难道不知,这是死罪嘛?”

很茫然的吃了一惊,张灏故作紧张的叫道:“的又不知你是什么王爷,大不了一死。”

“果然敢作敢当,好汉子,但你不知会连累亲人吗?”朱高熙继续探问。

眉毛扬起,张灏似笑非笑的道:“那到不怕,王爷何等尊贵的一个人,哪能与我一般见识?”

“哦”朱高熙即使还无法确定对方的真实身份,但也多少猜测出,十有真的就是那个子,因为这个噩梦般的阴影,已经使他多年寝食难安,挥之不去。

经历过凄惨事的朱高熙,比起往日可算是城府深了一些,又明知自己奈何不了对方,就算是他真的失去记忆,但此时此地,都不是杀人报复的最佳地点。

何况朱高熙并没有杀人的打算,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昔日的仇敌并不代表今日就不能成为朋友。

“呵呵,不知者不罪,倒是本王冒失了。”很爽朗的微笑,朱高熙立时改变态度,神色谦和的后背双手,朗声道:“偶然听说牡丹阁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去处,这才冒昧过来一探究竟,谁知这里只招待女眷,真是对不住大家了。”

原本朱高熙就长得仪表不凡,这番诚恳的道歉,立时赢得无数少女的欢心,话说汉王遭逢憾事,满京城谁人不知?

一想到那王妃的宝座,很多姑娘家顿时眼眸现出异彩,这位当今圣上硕果仅存的亲弟弟,这尊贵地位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面对很多妙龄少女不着痕迹的轻轻施礼,朱高熙哈哈一笑,目含深意的望着张灏,笑道:“为了向诸位姑娘赔礼道歉,今日一切花销都算在本王身上,告辞了。”

总觉得对方的态度很耐人寻味,估计是认出自己了,不过张灏并未放在心上,看着汉王大步离去,就准备跟着一起闪人。

“宝玉,你过来。”

还没走几步的张灏无奈停住,当下只得转身面向满园子的女孩家,但见大多数姑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神色兴奋的低声交谈,毕竟亲眼得见一位亲王殿下,已经足够成为大家的谈资了。

韩二姐含笑注视着这边,很稳重得体的吩咐侍女们,把贵客送去各个园子里,不时有刚到的贵妇姐盈盈走进,显然生意兴隆。

张灏低头走到二姐身边,周围都是青春靓丽的妙龄少女,无数双美目都盯着这位敢阻拦王爷的童,最奇特的,就是还能平安无事的站在眼前。

二姐于锦芳神色疑惑,刚才的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加上这家伙手里还有那玉牌,看来他和英国公张家绝对有莫大的渊源。

不过很聪明的没有出言询问,被当众揭穿自己不认得那什么沐姑娘,这是少女的自尊心决不允许的,爱慕虚荣人皆有之。

“不知二姐有何事吩咐?”张灏若无其事的问道,好似刚才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地。

刚想说回去再仔细盘问你,竟然跟本姐装傻充愣,于锦芳一见这家伙清清淡淡,好像他才是主人一样的德行,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谁知此刻那夏家三姐悄悄走过来,低声道:“锦芳,那什么万花阁,一次的花销就要黄金百两,足足比牡丹轩贵了十倍不止呢。”

“真的?”于锦芳吃了一惊,这么大的花销根本承受不起,下意识盯着对面的少年。

“不是有那什么汉王掏钱请客嘛姑娘们尽管放心,那么大的王爷,还敢不认账不成?”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张灏笑道。

却没想到,两位姑娘同时摇头,于锦芳慎道:“姑娘家岂能贪图外人的好处,你去打听打听,今日来这的客人们,谁会没脸没皮的让一位爷们付钱。”

“倒是的失言了。”张灏神色间有些感慨,这后世的女人们,早已把男人花钱视为天经地义了。

夏家三姐不愧是一干姐妹的领,轻声道:“我观你大姐她们心不甘情不愿的,要不,把那万花阁相让吧,咱们去牡丹坊,大家的月钱都是区区几两银子,犯不着为了争一时之气,而落得个积蓄一空。”

附近的女孩子纷纷点头,神色间并无什么愤慨之色,就是于锦芳一样点头赞许,闹得张灏又是一番感叹,到底都是些懂事的大家闺秀,知道何时该忍让,何时该守护自己的尊严。

这女孩家在外聚会,几乎都是凑份子的,要的就是这个热闹,而在家招待闺中密友,则都是主人家自己花钱请客。

交涉之事自有丫鬟们出头,很快,两拨人都心满意足的交换场地,而作为本次大功臣的张灏,却没有那个福气跟去一起吃喝,而是被打到了外院。

端着一海碗布满鱼肉的嘎子饭,张灏倚在一棵柳树下,想着是否还回家了,今次绝对被朱高熙认出自己,要不然,那心胸狭窄的家伙哪会放过一个下人?

而于家姐妹一样看出些破绽,要都是绝色美女那还罢了,可惜都是家碧玉,自己反正无意亲近她们,相处的时日久了,这瓜田李下的,不免大家闹得不清不楚。

没等吃下第一口饭菜,于家一位管事带着几个人凑到张灏身边,笑道:“刚才得了一壶好酒,宝玉,咱们找个安静地方吃一杯吧。”

“没兴趣,你们自便。”张灏头也不抬的一口拒绝。

管家大约三十多岁,名叫于四,最是喜好男色的,这些日子,早就被张灏迷得神魂颠倒,只是对方一直住在夫人的眼皮底下,没有亲近的机会,此时哪会放过?

“宝玉,看你细皮嫩肉的,也别那么煞风景,哥几个找个无人地方好生耍耍。”于四仗着自己的身份,立时出言。

“滚蛋。”张灏心中郁闷,自己什么时候像个白脸了?还能碰到这种事?

于四嬉皮笑脸的蹲下,刚要说些恶心的话语刺激对方,就现一柄匕钉在脑门上,立时吓得整个人不敢动弹。

张灏眯着眼眸,一字一句的道:“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再惹我,心一刀捅死你。”

虽然不信这小子真的敢动手伤人,但于四还是吓得冷汗直冒,身边几位下人急忙上前劝解,张灏顺水推舟的收回匕。

没脸呆着不走,于四心中愤怒的起身离去,估计是准备日后报复,张灏无所谓的笑笑,却现院子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竟然。

因为彼此距离不远,张灏很容易就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禁心中惊讶,暗道怎会落魄至此?

“不用你守在这,一个爷们没个骨头,快回家去。”

“都怨我把银子丢了,夫人别生气,咱们快回家吧”

“回家?回家喝风啊?你这个窝囊废,当初要不是你,老娘至于沦落到此等地步?现在倒好,名声算是彻底完了,还得跑来低声下气的求昔日姐妹帮忙。”

好像被触痛神经,忽然暴怒,指着那位曾经的弟妹,如今的夫人,叫道:“什么昔日姐妹,这些日子你动不动就拿这借口出门,一出门就在外逗留好几日,你当我不知你在做什么嘛?你这个败坏门风的。”

“你竟敢骂我?好,好,把休书递给他,反正老娘也未和你正式拜过堂,今日大家一拍两散,从此恩断义绝。”

好像早有准备似地,一位管事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随手递给,那美貌幽幽一叹,转身朝着外面走去,看来到牡丹阁果然就是一个借口。

早已身败名裂的万想不到对方如此绝情,其实自从他勾引弟妹的那一日起,这日后的凄惨命运就早已注定,也是他自己鬼迷心窍,原本按照大明律,和弟妹通奸是要被按律处死的,却仗着灏二爷的势力逃过一劫,但随着自己无权无势,那放荡岂能还会跟着他一同落魄?

暗道你还真是咎由自取,勾引弟妹也就罢了,还敢明目张胆的接到外头住,自作孽呀你明明不蠢,但此种事还真的做出来了,倒有几分敢作敢当的豪气,可惜那妇人明显就是一水性杨花的性子,早晚那前车之鉴,还会生在你身上。

不提失魂落魄的离去,附近无数下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张灏快吃完饭,默默等着来人召唤自己。

果然,很快一位丫鬟出现在张灏面前,俏生生的道:“我家姐请你过去,还请移驾。”

“嗯,那就有劳了。”含笑站起,张灏笑着点头。

远处的于四和几位下人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这青天白日的,还能有女人寻那宝玉过去说话,看来长得俊俏就是受欢迎,满院子的男人们,无不神色羡慕的心中叹息。

第259章才子佳人

跟着走到外院一墙之隔的阁楼中,没等张灏开口,早已等候多时的韩二姐神色激动,几步走上前来,盈盈跪倒。

周围四五个丫鬟全都吓得跟着跪下,闹得张灏一时措手不及,已然知道无法在隐藏下去,这心思慎密的韩二姐,这是在逼自己现身呢。

“都起来吧。”张灏没理会跪在眼前的女孩们,而是独自走到阁楼边上,遥望着满园春色。

“你们都下去。”韩二姐含笑起身,轻轻吩咐丫鬟们全都退下。

走至张灏身边,韩二姐轻声道:“陛下已然故去,公子再不会遭到猜忌,当今圣上素有仁慈之名,想必不会为难二爷的。”

一声叹息,张灏摇头道:“连你都能猜出我的用意,看来是瞒不过天下人了,为了不弄巧成拙,还得隐姓埋名一段时日。”

韩二姐一呆,紧接着有些着急,激动的说道:“这要等到何时?难道二爷就任由姑娘们苦苦等待下去嘛?”

“是呀倒是我的疏忽,一时想着离家出走,却忘了大家都在等我呢。”

韩二姐不禁啼笑皆非,慎怪的瞪了张灏一眼,气道:“果然珊珊姐说的没错,二爷是想故意浪迹京城,好没人时刻监视与你,就能到处留情呢,哼”

“哈哈,哪有她说的那么无耻,只是当日心血来潮罢了。”张灏尽可能的使自己放松,帝王身死的阴影,已经开始悄然消失。

“奴一直苦守二爷回家,大姐也是如此。”多日不见,韩二姐心情激动之下,忽然道出自己的一片情意。

“难为你们牵挂了,是我的错,我向你们道歉。”

回头诚心实意的道出歉意,张灏神色认真,却没想韩二姐睁大美目,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震惊的说道:“难怪珊珊姐说二爷与世间男子都不一样,是位真正体贴女孩家的郎君呢。”

洒然而笑,张灏笑道:“有错自然就得道歉,难道因为是女人就不开口嘛,这是什么道理。”

心中激荡,韩二姐越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惊喜,这世间哪有男人会向自己的妻妾道歉,三从四德,根本由不得女人顶撞男人一句,即使很多人家并不如此,悍妇还是很多的,但能坦诚说出歉意,承认自己的过失,恐怕真的很少有男人会做到。

其实无非是后世男女平等的习惯罢了,张灏并没觉得道歉会有损自己的男人尊严,这不是那种软骨头似地讨女人欢心,而是知错就承认,对自己女人的一种尊重。

低头默默盘算,张灏最终作出决定,笑道:“罢了,左右今日都被人看出古怪,在隐瞒下去,那才是弄巧成拙呢,就当我重伤之后失去记忆,被人救回京城吧,就算是没人相信这番托词,那也不怕谁能奈何得了我张灏。”

神色欣慰,韩二姐喜滋滋的点头,笑指远处雕梁画栋的亭台楼榭,笑道:“那就请二爷到处游逛,秦姑娘已经赶到那里,就等着和您上演一出相认的好戏呢。”

哑然失笑,张灏暗道果然都是一群厉害丫头,回头正好瞧见含情脉脉望着自己的娇美女,看来这一段分别的日子,并没使她们移情别恋,其实话又说回来,只要自家有权有势,就不怕任何女人敢变心,虽然这种想法有些令人扫兴,但事实就是如此。

“陛下什么时候进京?”张灏探手一搂,立时把个美人揽入怀中。

乖乖的顺从对方,韩二姐神色娇羞,轻声道:“还有十几天就能回京了。”

“嗯,那就在做十几天的书童,登基大典那天,我就现身在金殿之上。”

早已暗下决心,一辈子当个外室的韩二姐,如今掌管着偌大的生意,已然见识到非凡的权势富贵,比之任何山盟海誓更来得舒心自在,也知晓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和眼前人息息相关,尤其是对方杀伐狠辣的一面,就连珊珊大姐都不敢生出背叛的念头。

张灏对于外室,自然不能和家中的姐妹们相提并论,恩威并济的同时,也是等对方心甘情愿之下,才会真正收为己用,绝不会强行逼迫人家,那样不但不美,还会凭空种下一些后患。

“回去告诉珊珊姐一声,那于家有位邻居要出卖宅子,你们买下后就赶紧搬进去,省的爷身边连个美人都没有,记住了。”

面对二爷无耻之极的吩咐,韩二姐又羞又喜的点头,没想到灏二爷还是不肯放过千娇百媚的对方,怪笑道:“晚上洗好了等我,把花烛点上。”

神色复杂的盯着张灏潇潇洒洒的离去,韩二姐害羞的捂脸嬉笑,她倒没觉得有何遗憾,其实能明媒正娶,风光嫁人的女孩在比例上实在太少了,三妻四妾,那些妾丫鬟都没这种体面,还不是人人习以为常,只不过有些遗憾罢了。而自家本来就是犯官之后,能保住家人一生富贵足以,何况那恶人还是最体贴女人,最懂得女人心,从不作践看低自己的坏人。

一位青衣帽的书童,昂然在牡丹阁中四下溜达,自然所到之处,无不引人侧目,闹得好多丫鬟都朝着他指指点点。

此刻已经午时刚过,彼此相连的院中,几乎宴席都设置在花丛中,相互间用雕栏相隔,使得坐在席间的女人们,能把远近优美风景尽收眼帘,算是牡丹阁的最大特色。

也有躲在豪华雅间内的,但大多数女人还是喜欢在户外欢聚,反正四周都是京城豪门女眷,亲戚好友众多,彼此说话交谈也方便些。

这都是出自慕容珊珊的奇思妙想,一开始张灏百思不得其解,但后来却渐渐看明白了,这古时对于女人的约束太多,难得有一个公开场合,可以肆无忌惮的放浪形骸,进出的又同是女子,不怕被男人撞见,自然深受京城豪门女眷的欢迎了。

万绿丛中一点红,悠然走进的张灏,可谓是一时间受到万众瞩目,好在看上去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书童,走的又是园子中间的石子路,没有妨碍到附近的女人们。

径直朝园子深处走去,经过牡丹轩和万花阁时,立时受到女孩们的注目,隔着低矮的精致栅栏,于家姐妹一眼看见悠闲而来的张灏,同时吃惊的站起。

隔着老远,大姐于锦云怒气冲冲,叫道:“宝玉,你怎敢进来?赶紧滚出去。”

“不好意思大姐,是有人邀请我进来的。”张灏神色戏谑,满不在乎的说道。

二姐于锦芳早知这家伙有鬼,很聪明的没有出口询问,其中夏家三姐一样看出张灏的与众不同,含笑道:“锦芳,你坐下,看来你家这位下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刚才顶撞王爷的经过,此刻都仿佛还历历在目,这些女孩们交谈的话题,自然离不开那位神秘书童,又经过于锦芳详加解释,刚刚还在猜测,这书童十有不是普通百姓。

似乎要证实大家猜测似地,突然间升起变故,也是恢复原本动作习惯的张灏,又把脸上的几处改变抹去,即使穿的在平凡,但从养成的气度,恐怕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对面的酒席周围,坐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豪门贵女,其中几位姑娘凝视着张灏,神色间惊疑不定,她们身份最是尊贵,大家同是顶级豪门出身,岂能不认得灏二爷?

大姐和薛翠屏在一干姑娘之中,家世身份最低,算是勉强挤进这个圈子里,没等继续开口,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吃惊的看见一位国公家的嫡出姐盈盈站起,神色亲热又不失恭敬,娇声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不知可是我那张家哥哥?”

仔细朝对方望去,勉强记得以前见过,只是记不清是谁了,张灏笑道:“对不住,以前很多事都忘记了,不知姑娘能否告知,那张家哥哥到底是谁?”

“不用了,你还不算是他,只是有些相像而已。”一声凤吟,远处假山之后,走出一位天仙般的玉人。

即使紧蹙峨眉,秦晴筠的玉容一样艳盖群芳,这位才貌双全的郡主,一出场就震惊四方,实在是长得太过祸国殃民,令一干姑娘们无不自愧不如。

“唉,太无趣了,还以为能勾搭几位姑娘呢。”张灏喃喃自语,不过神色间却毫无一丝遗憾,他身边都是些秀外慧中的佳人,早就没有寻花问柳的心情了。

于家姐妹大感吃惊的望着这一幕,耳边听着好友解释来人身份,其实论起在京城豪门女眷中的名气,秦晴筠比之沐怜雪更加响亮,毕竟沐姐姐很少出门,而秦晴筠却时常和大家闺秀们聚会,探讨诗词歌赋或是一同游山玩水,无论是容貌气质性格还是才华,都绝对使人心悦诚服。

一时间,好似璀璨夺目的才子会佳人,情不自禁使周围无数少女屏住呼吸,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渐渐走近的两人,真的仿佛如入梦境一般。

谁都知道秦姑娘即将嫁入英国公张家,这里又是张家的产业,这番明目张胆的相遇,那书童的真实身份,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张灏没想到会是这般大场面,看着凤目含霜的秦姑娘,知道佳人还在生着气呢,谁让自己不吭一声的消失无踪。

不过这般安排,无疑能坐实自己短暂失去记忆一事,虚虚实实,即使有人生疑,但这出戏却演的光明正大。

含笑拱手,张灏神色间有些凝重,问道:“隐约记得见过姑娘,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觉,似乎与我大有渊源,敢问可知我是谁?”

“哇即使他身负重伤下失去记忆,但还能记得自己的红fen知己,好感人呀”

“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从没有一日忘记过自己的心上人,难怪沐姑娘和秦姑娘她们何等出色的绝世佳人,都心甘情愿的同时爱上他。”

“京城第一公子,果然是位真正的好男儿,唉”

随着周围窃窃私语,很多女孩子神色羡慕的出言赞叹,早已把两人的身份猜测的七七八八,尤其难得的,就是自动为灏二爷编写出英雄大战异族千军万马,最后苦战之下筋疲力尽,却宁死不屈的决不投降,最终身中无数利箭而跌入河中,被好心渔民救起后失去了记忆,今日遇见自己的恋人,竟还能一口说出心中思念,好一出感人肺腑的戏码。

当日张灏策划北方大战,尤其是率领两万边军全歼三万多蒙古铁骑的惊人事迹,早就传遍天下,而自身却没有什么损失,虽然比不得先帝一举歼灭朵颜三卫来的辉煌,但已然是年轻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了,这可是朱棣都亲口承认的。

战功彪炳,名满天下,要不是张灏最终身死无踪,早就被册封为大将了,甚至帝王都有意追封王爵,这论起京城第一公子,除了灏二爷还有谁敢坦然当之。

不提于家姐妹惊骇的脸无血色,没想到童竟然是鼎鼎大名的灏二爷,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大喜若狂,能在贵人落难之际收留他,本身就是天大恩情啊

童瞬间变得高大伟岸,光芒闪烁,本身又是风神如玉的翩翩公子,立时吸引的无数女人眼冒星星,英雄,才子,勋贵,实在是含春少女心目中的最佳情人。

而被无数目光注视中的秦晴筠,自然不会被无耻之徒的甜言蜜语击溃,假如要真是失去了记忆,那这句话绝对会使自己哭喊着冲入对方怀中,只可惜,这恶人明明是在演戏。

不过还得配合他演下去,秦晴筠此刻真是恨得牙根痒,多日来牵肠挂肚,也不知痛哭了多少回,要不是大家想起这家伙曾经说过的一些只言片语,闹不好早就哭死了呢。

“哼谁知道你是谁,虽然你长得和我兄长一模一样,但本姑娘不敢冒然相认。”秦晴筠故作忧伤,神色间隐含一丝期盼,却又显得犹豫不定。

心中暗笑妮子乃是天生的演员,张灏显得非常理解对方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肉麻话继续倾泻而出。

“但我却感觉与姑娘关系密切,好像曾经一同出游过,不知为何,刚刚姑娘的话,却使我心中好似揪心一样的痛楚,像是失去了最珍贵的宝物。”

这番肉麻之极的情话,被灏二爷当着无数人的面前,一副深情脉脉的道出,简直刺激得姑娘们心头鹿乱撞,眼眸无不闪出璀璨星光。

几何时见识过此等类似情深深雨蒙蒙的恋爱大戏,绝不能怪罪于女孩们的见识浅薄,实在是真的没经历过这个,谁不是听从父母之言嫁人,那等才子佳人的感人情节,永远只能出现在书上和传说中啊

第26o章金殿封爵

当日一场大戏,随着两人渐渐消失而告终,毕竟众目睽睽的,秦晴筠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与心上人当众谈情说爱。

但英雄美人,金风玉露一相逢般的场面,无不使得无数姑娘心驰神往,这段佳话很快轰传天下,实在是当事人的身份太显贵了。

灏二爷现身京城之事,顷刻间传遍大街巷,闹得张灏被于家人当成了贵宾一样盛情招待。

好吃好喝,张灏躲在于家足不出户,十天一晃而过,中途又吩咐韩二姐不必过来,毕竟身份已然暴露。

夜晚,湘帘低蹙,银烛莹煌,于又得亲自设宴,又把家中女眷唤来相陪,盛情拳拳,殷勤劝酒。

酒过三巡,张灏笑道:“多谢老爷款待,天色已晚,我该回房休息了。”

“那好,就让两位妹妹陪您回房吧,端茶送水,也得有个人伺候不是。”于又得满脸堆笑,朝两位一直羞红脸的妹妹使个眼色。

“男女授受不亲,老爷的好意心领了。”张灏施施然站起,略微一拱手,转身朝着外宅而去。

于家两位姐同时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望,倒是夫人于氏曾经见过张灏身边的姑娘们,知道人家必定看不上于家的家碧玉。

老爷于又得倒没什么遗憾,能攀上张家自然最好,攀不上也无妨,反正人情是坐定了,不怕日后不会收到丰厚回报。

第二日一早,当下人轻轻走进招待贵客的院子时,却现,屋里早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一纸书简,上写好心好报。

径直回到家中,种种热闹自不必细表,祭拜先祖等诸事忙完,张灏告别长辈亲人,回到阔别将近一年之久的怡红院。

夜晚被书萱和紫雪一起倾情奉献,一夜风流,一直缠绵到四更时分方才罢休,望着心满意足,沉沉睡去的俏丫头,张灏起身去了书房。

新皇登基,改国号为洪熙,金銮殿上,文武百官高呼三声万岁,皇帝朱高炽淡笑道:“众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大臣们纷纷站起,这几日登基大典,显然累的大家伙不轻,一个个神色间有些憔悴。

居高临下望着一干大臣,朱高炽终于体会到帝王至高无上的威风,他多年来一直被父皇压制,今天总算是否极泰来了。

“朕初临大宝,准备下旨大赦天下,不知众位爱卿有何建言?”

“臣等并无异议。”满朝文武同时朝皇帝施礼,这登基之后大赦天下,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不料皇帝口风一转,沉声道:“朕一直为一些积年案子寝食难安,传旨下去,彻查先帝在位时的所有大案,配边关的犯官全都赦免,赐还家产。”

下面大臣们心中一惊,都已听出皇帝有意纠正先帝犯下的一些错误,暗道不愧是仁义太子,这登基第一件事,就能为一些冤案错案昭雪平反,倒是殊为难得了。

永乐皇帝性情暴躁,动辄就因错而把官员下狱或是配边疆,同时连坐的亲戚朋友极多,此外就是建文帝的一干旧臣,到了今日其家眷都沦为贱民,一些矛盾因此越积越深,毕竟朝臣每日战战兢兢,谁还能不心怀不满?

看来陛下是有备而来,大臣们深感欣慰,毕竟先帝处置方式太过严苛狠辣,简直和太祖皇帝一脉相承,谁愿意成天人人自危的过日子,尤其是很多事处置的并不公道,无法使人心服口服。

其中方孝儒终于被朱高炽平反,无数犯官也因此得以赦免,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解缙大人竟然还活着,随着白苍苍的解大人登上金殿,满朝文武无不为之动容。

“快赐座。”朱高炽神色激动,当年解缙大人为了自己而入狱,这都多少年了,都以为他人早已身死。

“谢陛下,臣身体还算硬朗,就不用了。”解缙同样神色激动,身体挺拔的好似苍松一样。

“好,看来老大人风采如昔,可喜可贺啊”

朱高炽开怀笑道,忽然心中想起一个人来,叹道:“吃水不忘打井人,宣张灏觐见。”

随着一声声太监宣读陛下旨意,张灏一身白衣,缓缓走进金銮殿中,不等行那三跪九叩之礼,就被帝王伸手隔空阻拦。

“免礼,你有大恩与朕和众位大臣,今后特赐面圣不跪。”

这番堂而皇之的报以感谢,可谓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很多大臣心中叹息,看来陛下对于先帝,真是积怨已深,这儿子登基之后,马上反驳父亲的一系列举动。

更多人则是心中震撼,谁也没想到,昔日的永乐帝王最信任的晚辈,竟如此深得当今圣上之信任。

张灏双手抱拳,恭敬的道:“是,多谢陛下恩宠。灏领旨。”

大臣们无不神色羡慕,但随着解缙大人,黄淮大人,杨士奇大人等十几位重臣都朝少年郎齐齐施礼,所有人心中暗叹,果然好心有好报。

看着昔日忠心于自己的大臣们济济一堂,朱高炽心中高兴,挥手吩咐道:“宣旨。”

传旨太监王贵通上前一步,展开早已准备好的圣旨,满朝文武心中了然,无不神色期待,谁都知道,这新皇登基之后,该是要论功行赏了。

“重新设立三公之位,封英国公张辅为太师兼任左提督,封解缙为太傅兼任吏部尚书,封杨荣为太保兼任工部尚书,封杨士奇为少傅兼任辅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封黄淮为少保兼任户部尚书,封夏原吉,杨溥,金幼孜为翰林学士兼大学士,俱都官升一品。”

扬扬洒洒,大太监王贵通一连宣读了半天圣旨,张灏躲在最下面,看着文武百官神色各异,有的欢喜,有的惊愕,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神色激动,暗道这权利果真使人不可自拔。

“封张灏为北平侯,加绶骠骑将军,上柱国,御赐紫蟒冠袍。”

等宣读到自己身上,重新恢复爵位的张灏一脸无所谓,其实他早就猜到,封赏自己的不过是显贵身份而已。

关于这些官位,张灏了解的并不是很透彻,只知道阁臣被大幅提升实权,不但从昔日的四品官升为一品大员,像杨士奇等人还兼任尚书,这权利已经落到了实处,再不是以前只能唯唯诺诺的秘书,而是能真正参与中枢的阁臣了。

看来朱高炽果然如历史一样,开始全面纠正他父亲一言九鼎的霸道作风,力求建立一个清明的文官朝堂,压制永乐朝的一干开国功臣。

重文轻武,不愧是自诩为文人雅士的仁宗皇帝,张灏并没什么不满,这守成之君就该如此,看来天下百姓要迎来难得休养生息的好时候了。

果不其然,等封赏完毕后,朱高炽对于他父亲好大喜功的作风深恶痛绝,下旨免去郑和太监的指挥使一职,停止郑和船队下西洋,但并未禁止海洋贸易。

下旨纠察天下邢狱,对于死刑犯采取慎之又慎的态度,最难得和令张灏赞赏的,就是皇帝坦言,即使他钦定的案件,一样可以推翻和纠正,禁止对犯人采取肉刑,废除宫刑,除了十恶不赦的叛逆大案之外,不许株连犯人亲属,因为这有违儒家的仁爱原则和孝道。

免除天下流民的税赋,妥善使百姓返回故居,两年之内免除一切徭役,对于受灾百姓及时给予赈灾和减税政策,一系列仁政爱民的举措,立时赢得天下敬重。

朝会完事之后,朱高炽心情愉悦,出言把众位阁臣留下,其中太子朱瞻基和北平侯张灏一样留下。

恐怕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了,张灏很清楚,真正的国策都是帝王和阁臣在一起商议的,而朝会只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

望着自己的儿子,朱高炽笑道:“来人,给诸位大人赐座。”

自有宫人送上软凳,阁臣们含笑道谢,然后纷纷坐下,而张灏和朱瞻基自然不敢就坐,规规矩矩的束手站立一边。

气氛轻松写意,即使是张灏都心生感慨,比起永乐大帝时沉闷忐忑的那种滋味,此时真像是恍如隔世。

思索一下,朱高炽缓缓开口:“瞻基这些日子,日日建言遵照先帝遗愿,把京城迁到北京,但朕思来想去,终究觉得不妥。”

明朝最著名的恐怕就是天子御国门了,建都北方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但即使是张灏都清楚,以此时的条件,迁都北京对于天下的负担实在是太重了,即使是后世满清一样不堪重负,这整个南方都要供养京师,日积月累,因此损耗的粮食物资,几乎不下于京城的日常消耗。

关于迁都的话题,自从朱棣登基后就一直没有停歇过,在座的大臣们除了张灏父子,其他人都曾经反复深思过,几乎人人都不同意迁都北方。

北京作为朱棣龙兴之地和战略要冲位置,尤其是永乐帝王的雄心壮志,一心想要融合塞北各族,但事实证明,他的后代并没有祖先的胆略和气魄,终明之世,北京动辄被异族劫掠包围,闹得满朝人心惶惶,此事之利弊,可谓是一言难尽。

朱瞻基容貌英俊,举手投足间都要其祖父的影子,此时朗声道:“天下间的地形地势,无有京更好的,金陵地处东南,不足以控制西北之地,非胜地也”

燕云十六州,北京的优胜之处一目了然,自不必细细解说,重回中枢的解缙大人,右手摸着花白胡须,笑道:“早年太祖皇帝就有意迁都北方,其中长安,洛阳和汴梁都派人细细考察过,都不如北京有优势,沧海遶其东,太行峙其西,后枕居庸,前襟河济,饶谷马鱼盐果窳之利。顺天为皇居,东南转漕,秦晋入卫,形胜甲天下。”

朱瞻基一喜,不禁跟着频频点头,但没想到解缙又说道:“但幽燕形胜,自昔称雄,然距边塞不二百里,无藩篱之固,而天子自为守。胡人旦夕可至一有所闪失,则京畿动荡,天下混乱啊”

“老大人所言正是,殿下,臣以为江南之民命竭于输,太府之金钱靡于河道,此为迁都北京的一大弊病。”夏原吉身为户部尚书,自然想得是民生之事。

第261章全都得娶

众位阁臣纷纷建言暂缓迁都,其中英国公张辅成了当朝第一人的太师,算是变相的被高高捧起,此时一言不发的坐着,已经做好远离朝堂的准备了。

不涉足权力争夺的漩涡中,张家父子想法一致,没有军方重臣支持太子朱瞻基,最后自然被皇帝一言而否。

“瞻基过几日就动身去北京,监督剩下的工程,迁都之事再等几年吧。”

朱瞻基没有办法,只得躬身领命,朱高炽眼看时辰不早,这登基大典之后还要大宴群臣,当下带着一干大臣出了奉天殿。

接下来几日,洪熙皇帝下旨郑和太监转任北京留守太监,撤换锦衣卫指挥使郭义,撤换东厂提督常公公,都换上了自己的心腹。

陆续罢免很多官员,又升迁很多官员,朝廷中的风云变幻,已然波及不到张家,任是外面风雨飘摇,一门双贵的勋贵之家都会稳如泰山。

张灏并不关心朝廷之事,而是把生活重点放在了自己家里,而随着他的归来,很多事都起了一些变化。

五月五,端午节。

家家户户在门前悬挂艾叶,打几壶雄黄酒回家享用,远处的秦淮河上,更是锣鼓喧天,十几支龙舟在百姓的鼓噪加油声中,朝着终点如飞而去。

英国公府,园中园。

一身五毒艾虎补子服,外罩一件五彩寿丝缕,手拿御赐纸扇,全都是张皇后命宦官送来的。

随着新皇登基,张灏的地位越加显贵,在宫里的地位不见削弱,反而比以前更加尊贵,结交与太子夫妇最艰难之际,又出手赶走虎视眈眈的两位亲王,这份拥立之功,可谓又是众臣之首,令无数人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和故去的王贵妃一样,张皇后和张灏母子交情深厚,同样视张灏为已出,平日动辄就会赏赐下一干宝物,还时不时的召唤过去相见。

静心堂中,张灏大咧咧的坐在老祖宗身侧,家中女眷们却手足无措的站着,被十几位一身白衣的丫鬟围绕,正挨个进行身体检查。

青衣卫出身的丫头虽然比不得御医,但详细检查身体的健康状况,对于这些自小被悉心培养的小大夫来说,加上张灏一些后世的体验,倒也渐渐摸索出一些门道来。

其实世间难事就怕有心人孜孜不倦的苦心专研,而明初时的医术,已经发展成很多门类,治疗外伤,治疗妇科,小儿科,还有五官科,内科,脑科等等都有,并不像张灏想象中的一位大夫什么都会,只是大多敝帚自珍,子承父业罢了。

不过这些御医只会为达官贵人治疗疾病,老百姓根本没有资格,民间到处都是僧道等神棍招摇撞骗,中医又太过深奥,本身地位又不高,到了近代,险些因为西医而失传。

张灏并不指望女孩们能自己专研成一代宗师,但加大投入,系统的发展医术已经非常必要,就算为了自己亲人们,也要想方设法的动动脑筋。

老祖宗看得有趣,笑眯眯的搂着张灏,笑道:“今日好像是沐丫头的生日,我有个好主意。”

几个顽皮小家伙在人群中跑来跑去,身上挂满家中长辈亲手缝制的小饰物,憨态可掬的小老虎,五毒灵符,五彩丝线粽子,香囊,一身都是漂亮的小零碎。

端午节又称为女儿节,今日出嫁的闺女都会回娘家,几个孩子除了大奶朱元香亲生的双胞胎之外,还有大小姐张婉儿的女儿。

张婉儿被孩子们的一举一动逗得捂嘴娇笑,闻言笑道:“奶奶有何好主意,说来听听?”

“今日咱们也学学百姓家,大家一起凑凑份子,置办几桌酒席,在请最好的戏班子唱戏如何?”

这建议倒是新奇,张婉儿和朱元香立时跟着附和,哄得老祖宗笑得合不拢嘴,笑道:“那奶奶就带个头,出五两银子。”

陪在身边的太太王氏,轻笑道:“那媳妇就出三两银子好了。”

朱元香眼珠一转,叫道:“那我和大姐还有婶子们,全都一人二两银子,姑娘们月钱不多,人人出个一两好了。”

“那可不成,别人就还罢了,你这家中的大富豪,岂能只拿出区区二两,不像话,没的叫大家笑话你小气。”老祖宗指着故意作怪的孙媳妇气道。

“我又算什么富豪,老祖宗却是看走了眼。”朱元香起身单手叉腰,指着一脸无辜的张灏,笑吟吟的数落道:“放着这位最有钱的孙子不找,却来惦记我们这等穷人,老祖宗您好偏心。”

“瞧瞧你这丫头,灏儿成天花钱大手大脚,他能有什么积蓄,胡说八道。”老祖宗故意为难对方,像个孩子似地斗嘴。

满屋子女眷都笑,任由老祖宗和大奶你一言我一语的,不时在一边跟着凑趣,最后丫鬟们一统计,这么多人凑份子,足足有一百多两银子。

老祖宗感叹道:“这要是放在小家小户身上,一百多两银子,足够一家人吃穿用度好几年了。”

这边长辈们围在一起商量如何置办酒席,那边八仙桌旁,姑娘和丫鬟们都在忙着包粽子,张灏瞧得有趣,不觉径直过去帮忙。

素手洗羹汤,女孩们那别样的娇美风情格外使人赏心悦目,连同做好的大量粽子和一些银钱衣物,都是要赠送给附近百姓的。

女孩们今日头戴各式金银丝制成的小饰物,身上环佩自作的精美香囊,一个个打扮的粉妆玉琢。

见到灏二爷凑到姑娘们身边,笨手笨脚的帮着包粽子,闹得丫鬟们低头窃笑,但却没注意,张灏把头凑近沐怜雪耳边,低声道:“一会儿要使你难堪了。”

“无妨,其实难堪的是她们。”沐怜雪轻轻一叹,低头再不说话。

望着对面那几位天仙般的小女儿,王氏有些苦恼,愁道:“灏儿都快十八岁了,这婚事该怎么办呀”

朱元香忙着计算花销,头也不抬的道:“太太你就别操心了,我兄弟极有主见的一个人,恐怕不会受世俗规矩所束缚,没准人家都已经私定终身了呢。”

“真的?”王氏和老祖宗有些吃惊,急忙追问,这些日子,一位公主三位郡主守在眼皮底下,岂能不让长辈大感头疼?

张婉儿熟知兄弟脾性,犹豫的道:“灏儿从小就不拿道德礼法当回事,恐怕都得娶回家来,却不知陛下是否能恩准。”

“哼他想得美,人家堂堂公主郡主,岂是他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威严的声音响起,吓得张婉儿急忙站起,恭敬的道:“爹,您回来了。”

其她女眷纷纷施礼,英国公张辅略微点头,走到老祖宗身边,笑道:“母亲,这端午节,儿子过来讨杯酒喝。”

谁知老祖宗却沉下脸,沉声道:“那你这个老子说,你儿子该娶谁?”

想都没想,张辅低声道:“自然是沐丫头,芳宁公主和那秦姑娘咱家委实高攀不上,这与礼法不合。”

也知晓儿子说的没错,而且如今越来越不能耽搁了,以前孩子们还小,一切好说,但现如今一个个都长大了,该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再拖下去,就得连累人家姑娘一生了。

这边动静说大不大,姑娘们本身就心思灵慧,这些日子来,类似的话题都听的太多了,一见那边长辈们的脸色,就知晓与自己有关。

望着脸色一下变得凝重的女孩们,张灏洒然一笑,朝着远处父亲说道:“我的婚事自有我自己做主,就不劳长辈们费心了。”

“混账,你这是目无尊长。”张辅大怒,板着脸怒道:“明天就把几位姑娘送回家去,你给我老实的呆在家中,过些日子就为你和沐丫头完婚。”

花厅内的女眷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一家之主的威严可不是说笑的,真要是理论起来,恐怕老祖宗都没有老爷说话管用。

朱元香和张婉儿神色焦急,其她女人更是惴惴不安,谁不知道灏二爷的性子,就怕他敢出言顶撞父亲,那可是犯了大错。

偌大的屋中变得鸦雀无声,几位奶妈和丫鬟急忙把孩子们抱走,唯有张灏神色轻松,他早已料到今日的局面,也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很自然的后背双手,张灏朗声道:“天地君亲师,本不该质疑父亲的决断,但我张灏行事自有分寸,我决定的事,一样容不得别人更改,成亲之事,恐怕要让父亲失望了,这里都是我的女人,要么大家一起嫁给我,要么孩儿终身不娶。”

“你,你放肆。”张辅不禁勃然大怒,气的指着张灏,怒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小畜生捆起来,拖出去重打四十军棍。”

“没有人敢动我分毫的。”张灏轻笑,凛然不惧的盯着父亲,一字一句的说道:“为人要有担当,辜负任何一人我都做不出来,如今我好歹是一位侯爷,即使出去独立门户也无不妥,父亲,成亲是我自己的事,就让孩儿自己做主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了?好,明就给我滚出张家,我张辅没有你这个儿子。”张辅神色决然,说话间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父亲是想使我沦落为一介平民,然后等着看我笑话吧?”张灏含笑摇头,叹息道:“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就算没有张家的庇护,现在我也能很好的活下去。”

虽然并不想被逐出家门,但张灏很清楚,假如听从父母之命,那么自己势必只能娶沐姐姐为妻,而芳宁公主和秦晴筠根本没指望嫁过来。

世间礼法道德只不过是一层枷锁,张灏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虽说孝顺父母天经地义,但这绝不能成为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依仗。

铁青着脸,张辅一时间大感骑虎难下,他哪会舍得唯一的儿子流落街头,其实作为一个父亲,看到自己孩子有情有义,敢作敢当的男人模样,心中还是深为赞赏的。

作为一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张辅本就不是迂腐的文人,而今日这一出戏,也是奉了自己母亲的命令而已。

最终还是老祖宗一言九鼎,缓和道:“好啦,好啦,你老子也是要探探你这浑小子的真实心意,呵呵,不愧是我张家的孩儿。”

依然板着脸,张辅冷哼道:“混账,要不是我亲口求陛下恩准,把芳宁公主的封号取消,就凭你这愣头青一样的性格,恐怕没等娶人家,就会被关入宗人府的死牢之中。”

气势全无,张灏立时变得嬉皮笑脸,几步凑到父亲身前,很哥俩好的搂着父亲,恬着脸笑道:“要不表明孩儿的心意,父亲怎知您生了个好儿子。”

“滚,有你这个好儿子,老子我怕是要少活十年呢。”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张辅指着儿子笑骂。

这一出好戏,可看的女人们目瞪口呆,任是谁也想不到,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老爷张辅,还会有如此顽皮的一面。

第262章新皇夫妻

其实张灏很清楚,这几年父母替他承担了很大的压力,就说云南沐家,要不是自己最先对沐姐姐表明情意,不然早就会引来舅舅的不满。

张沐两家的联姻势在必行,这是维系两家互为奥援的前提,就算是张灏不喜欢沐姐姐,恐怕也得被逼的成亲。

原先的最大阻碍是芳宁公主,如今随着朱棣驾崩而迎刃而解,一位没有父母依靠的孤儿,和秦姑娘还有沐怜霜一样,在真正的勋贵眼中,绝对已经算不了什么,即使她们都是身份贵重的金枝玉叶。

再一次见识到女人的真实地位和难堪处境,没有娘家指望,其内心的惶恐不安可以想见,这也是为何沐姐姐稳如泰山的根本原因,因为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虽然吃醋是必不可免的。

心中升起一丝愧疚,朱棣的死,导致张灏有些愧对芳宁公主,好在比起历史上只不过提前五年而已,虽然这么想有些无耻。

洪熙皇帝不怎么待见亲戚,或许只是想表明仁义善良,或许是真的疼爱同胞弟弟,也只是对两位亲弟弟仁至义尽。

这些日子,把当年曾经倒向两个弟弟的几位驸马,全都免去爵位后贬斥回了老家,和历史上的轨迹一样,对于父亲不喜欢自己的常年怨恨,变相泄在了亲戚身上。

对于芳宁公主,当面对英国公张辅的恳求,很欣然的免去公主爵位,当做一位普通的宗室女对待,明朝公主的真实处境,由此可见一般,只可惜外戚之祸没了,代之而起的却是党争和宦官之祸。

老爷张辅明显不适应儿子的嬉皮笑脸,故作威严的没事找事,胡乱指责一通后,就被心疼孙子的老祖宗赶走。

这边女眷又开始商议为沐姐姐过生日之事,沐姐姐却拉着张灏,低声道:“芳宁这几天心情不好,怜霜她们一直陪着她,你也过去看望一下吧。”

亲爹死了,换做谁都心情不好,张灏缓缓点头,没等转身出去,就看见周氏急匆匆的过来,说道:“二爷,宫里来了几位公公。”

没等张灏去看望芳宁公主朱智真和秦晴筠,就被召唤到了皇宫,无语的看着面前一大家子,心说你们举家团圆关我何事?

心里诽腹,面上自然不敢带出来,张灏神色亲和,很潇洒的走到近前。

难得见到天家和和美美的一刻,皇帝的十子五女,除了太子朱瞻基之外全都出现在眼前,此时的朱高炽年仅三十三岁,还处在壮年之中,不过能生出这么多子女,这肥胖皇帝的身体健康状况实在令人担忧。

“张灏,来,今日端午节,朕只想陪陪家人,一切庆典都取消了。”朱高炽亲切的朝张灏挥手,很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妻儿子女。

往年帝王都要和群臣一起观看龙舟,射箭等举行一系列的庆祝活动,洪熙皇帝身体不便,自然不想跑来跑去。

看了几眼仅有一岁的十皇子朱瞻埏,张灏朝端坐位的皇帝夫妻见礼,又朝一边的贵妃李氏,张氏,郭氏见礼,心中暗叹,朱高炽嫔妃众多,但唯有生育后代的妃子,才有资格出席此等家宴。

身处御花园精美雅致的环境中,到处弥漫着雄黄酒的独特气味,用意驱散蛇虫等邪物,一侧的阁楼里,宫女在弹唱着悠扬乐曲。

帝王的家宴很简单,镏金八仙桌上,摆了些各式粽子和普通酒菜,而此刻已是酒过三巡,召唤张灏前来,明显是帝王有事吩咐。

皇子朱瞻墉和朱瞻埈神色正经的上前见礼,即使如今都贵为王爷,但辈分差的太远,真要较真的话,张灏或许就是他们的亲姑父了,而君臣父子之说,那是体现在帝王和太子身上的。

因为有皇亲国戚的显赫身份,张灏自然不会诚惶诚恐的回礼,话说灏二爷跋扈嚣张的做派天下皆知,他要是哪天对谁人弯腰低头,恐怕那人回家都会寝食难安不可。

望着一干天潢贵胄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一副把张灏当成大哥的亲热神态,花园里的宫人全都不以为意,这些年都是一贯如此的。

以前朱棣在世之时,张灏不敢和太子夫妇太过亲近,只能暗中帮着解决一些难事,但对于皇孙则没什么顾虑,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全都明目张胆的送过去,他那时年纪,又都是同等尊贵身份,孩子间的交往不会惹人生疑。

何况如今皇子在政治上已然无望,又都是俗称的富四代,生在深宫长在深宫,人人安于一生富贵,很难再出现如朱棣这种有野心的强人,对于自亲厚的兄长,人人都是很尊重的。

“好了,好了,你们自己去玩吧,闹得我头晕眼花的。”

随着今年不过二十八岁的皇后一声令下,早就不耐烦的皇子公主们,顿时一窝蜂的跑个没影,吓得几十位宫人急忙追了上去。

因为同姓,张皇后一直把英国公张家视为亲族看待,即使如今她自己的两个弟弟,都争气的依靠战功而被封伯爵,还是一如既往,异常重视和张家的感情联络,毕竟不是真正的亲戚,没有外戚那种顾虑。

“灏儿过来,昨日本宫亲手做的虎头,带在身上了嘛?”

随走几位嫔妃,张皇后笑吟吟的询问,一副神态可亲的慈祥模样,而张灏深知这位风韵楚楚的皇后,绝对是明朝位出现的女强人。历史上,随着朱高炽和朱瞻基两位皇帝驾崩,这位太皇太后一直能干涉朝政,直到她病故之前,都把国柄牢牢握在手中,顺利传承下去。

“带了呢,您看。”张灏笑嘻嘻的把胸前做工精致的老虎拎起,他对于这位母仪天下的女人非常敬重,明初一连六代都出现贤德皇后,可谓世所罕见。

满意轻笑,张皇后看了眼丈夫,笑道:“带了就好,不然瞧本宫怎么治你,来,这有几只亲手包的肉粽子,快些趁热吃了。”

“好”张灏也不忸怩作态,几步走到皇帝夫妇对面坐下,朱高炽看的哑然失笑,心中同时升起一丝亲切,当年他被先皇几次要剥夺太子身份,那时心情之差可想而知,就是因为贤惠妻子和这位少年奔走周旋,才使得朱棣满意于自己的儿媳妇,又看重皇太孙朱瞻基,这才使得朱高炽最终得以保住皇位。

如今志得意满,当年有恩于自己的大臣全都封赏完毕,但对于张灏却有很大的愧疚,这拥立之功最大的功臣,还是仗着自己的战功恢复爵位,甚至因为朱瞻基的存在,连个实权都没有得到。

张灏年轻食量大,没有半点皇子那种规矩斯文的样子,一口吞掉一只肉粽子,这番狼吞虎咽的男儿模样,喜得张皇后急忙亲手为他剥去粽叶。

朱高炽也有些动容,叹道:“不愧是能带兵打仗之人,好大气的吃相。”

接过张皇后递过来的粽子,张灏含笑致谢,又一口把香甜软嫩的粽子吃下,知晓自己没成家之前,勉强算是一个孩子,在帝王面前用不着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话说本身这位还算是善良正直之人,比起阴晴难测的永乐大帝,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吃得多了才有力气嘛,带兵之时,即使在难吃的食物,和军士们在一起时,也顾不上什么贵族礼仪了,不然军士们都觉得你高高在上,心中就会有些隔阂。”

望着张灏比自己长子还要俊秀的相貌,朱高炽赞许的微笑着,沉吟道:“皇儿一力要求提兵北上,说鞑靼人的国师阿鲁台已经势弱,正是趁机剿灭鞑靼人的最好时机,张灏,你乃是年轻一代的勋贵子弟当中最出色之人,比起瞻基也不逞多让,朕想询问下你的建议。”

张灏一愣,这军国大事为何不询问阁臣和将领的意见,非要问自己的想法?

很快反应过来,绝对是大臣们同声反对,太子身为国之储君,岂能常年呆在北京城,还是整合兵马北伐此等大事,即使大家都知道朱瞻基一心为国,但这里面的风险实在太大,不说兵凶战危之中万一遭遇什么不测,就是当年燕王起兵南下的往事,也值得大臣们细细品味了。

不过只要自己和父亲一力赞同,朱瞻基绝对有机会守卫北方,以朱高炽的善良脾性看,即使防备儿子,也绝不会相信太子会密谋造反,因为那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不敢多想下去,张灏清楚他们父子之间有一些隔阂,朱瞻基自从出生后就被先帝宠爱有加,长相性子又酷似先帝,总算是这些年他一直敬重自己的父亲,又几次当面怒斥过亲叔叔汉王朱高熙,才使得这对父子能和睦相处。

“陛下,臣认为不妥。”张灏心中暗叹,于情于理都无法支持你朱瞻基,这太子常年不在京师,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怎么个不妥,说来听听。”皇帝显得很高兴,他此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治理好天下,对于征战之事并没什么兴趣,这与他本身不喜运动又尊崇儒家之道有关。

看了眼含笑不语的张皇后,张灏神色严肃,说道:“阿鲁台志大才疏,自从他当上鞑靼人的国师后,蒙古各部就一直不服他,朵颜三卫就是最好的例子,而瓦剌族即使被我朝打的奄奄一息,也没有臣服于阿鲁台,反而蒙古此时已经分裂成东西两部,如今又分裂成各个部族,因此臣以为,朝廷不该派兵征伐。”

这段分析之言,听的皇帝夫妇大感奇怪,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朱高炽疑惑的问道:“元蒙余孽实力一落千丈,不正是该剿灭的最佳时机吗?为何劝朕不要开战?”

“回陛下,蒙古草原的面积太大,草原各族根本无法剿灭,即使连年征讨,只不过使得游牧民族迁徙远离中原而已,等休养生息之后又会返回北方,就好像那野草一样,生生不息。”

中原王朝饱受异族侵袭,这痼疾已经持续几千年了,不管是秦始皇还是汉武帝,都没能彻底解决北方困扰,而明朝就是驱赶鞑虏立国的,谁都知道北方异族永远是心腹大患,但还不是一样没有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第265章潇湘馆内

回到家中,张灏静等宫里传来消息,不出意外,皇帝和阁臣都一致同意他出任北京城守备都督,毕竟年前的一场大战,已经证明灏二爷的领兵才华,而身为勋贵之后,成为武将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与此同时,却遭到御史台上上下下的阻拦风潮,其中都御使刘观最为不满,直言不讳的指责张灏年纪太又行事嚣张跋扈,绝不能委以重任,何况那北京城乃是先帝龙兴之地,岂能交给此等纨绔子弟镇守?

如今新皇刚刚登基,又是有名的仁义之人,再也不是永乐皇帝在位时,那种一言九鼎的霸道作风了,而张灏出仕一事,既有御史台为了以往恩怨而假公济私的一面,也有为了争夺权势而点燃的第一场朝廷纷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英国公张辅,则委婉的奉劝帝王收回成命,而来自东厂和一些宦官的反对,更是把此事推波助澜,竟然隐隐间大有掀翻张灏的架势。

面对众怒,洪熙皇帝朱高炽自然把此事暂时压下,其实大家都清楚,这么多人反对张灏当官,其实都是皇帝纵容的结果,谁让朱高炽旗帜鲜明的反对先帝的一些做法,为建文帝大说好话的同时,还赦免建文旧臣的罪过,甚至千方百计寻访一干旧臣的亲属,把旧宅财产纷纷赐还,在赢得英明帝王好名声的同时,也为一些人打击永乐皇帝时的心腹,清算以往受到的残酷压迫,提供了最有力的依据。

除了报复张灏等先帝亲信,其中还不可避免的涉及到文武之争,假如张灏真的成了北方手握重兵的将军,那就意味着自从靖难之役就荣耀显贵的一干功臣们,又有了一位旗帜性的领军人物,尤其最恐怖的还是张灏年仅十七岁,又深得皇帝和皇后的信任,这对于文臣们的冲击可想而知。

就连阁臣都只是点头罢了,并没有人大力支持,即使都受过张灏的大恩,但面对文人和武将之间的冲突,此等私人恩情,只能留在将来再说。

英国公府,潇湘馆。

张灏心疼的看着花容憔悴的朱智真,外面的风风雨雨都没能使他担心,而佳人虚弱身子却令人揪心,轻声道:“别再难过了,谁人又能逃过一死,乖,把这晚药汤喝了。”

身穿淡黄色的衣,已被夺去公主封号的朱智真,低头坐在床边,神色凄楚的摇摇头。

好像又见到孩童时的那位明媚皓齿,骄纵异常的姑娘,性情倔强,任何人的话都不听的时候,张灏轻轻一笑,无奈之下,只得把玉碗放在一边,陪坐在玉人身边。

好半响,朱智真忽然幽幽的问道:“灏哥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魏公公到底在哪里?”

显然这位聪慧公主,已然看出些蛛丝马迹,张灏知道瞒不过她,自己当日选择躲在民间,魏公公事后又突然消失无踪,这里面的蹊跷,对于知道一些隐秘的朱智真来说,实在是太令人疑惑了。

“魏公公为了自保,在陛下暴毙之前就已经逃出宫去了,不要与我说什么大道理,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鬼话,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一个人呢。”

迅抬头,朱智真俏脸升起一丝血色,盯着张灏的双眼,逼问道:“那为何他要逃走?”

张灏很坦然的回视她,淡淡的道:“你父亲被治好隐秘宿疾,就派魏公公去杀人灭口,而魏子知道事成后,他自己一样得被陛下杀人灭口,就抢先一步逃出宫去,没想到,当日下午陛下就突然暴毙,经御医检查,是陛下一边房事一边受到刺激,他年纪一大把了,身体如何能受得住?”

轻轻叹了口气,朱智真被这番真话说的哑口无言,即使心中还有疑虑,但这已经是涉及到帝王尊严的了,那是宁可成为千古之谜,也绝不能彻彻底底的追查下去。

皇帝朱棣死的很蹊跷,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放在皇宫大院里,死的蹊跷古怪的皇帝太多了,毕竟不是争夺皇位的可疑事件,随着新皇顺利登基,皇家必然要选择隐瞒此事,无非事后把乾清宫的一干宫人处死了事,根本不会大张旗鼓的追查死因。

朱棣并非是死在张灏手中,其实此事根本就是瞒着他的,真正的幕后真凶也不是逃去辽东的张成,而是那位千古黑衣宰相道衍和尚姚广孝,而张成恰恰是他的师侄,这两位擅长策划之人,联手进行了一场能改变天下大势的阴谋。

当年面对张灏的一些新奇思路,姚广孝大感兴趣的同时,经过数年的用心推算,断言永乐皇帝年老后,已经成为整个天下成为盛世的最大阻碍,而他最后向皇帝坦言官绅一体纳粮,偃旗息鼓为天下百姓休养生息等建言时,最终被帝王否决,使得以颠覆天下为毕生志愿的道衍和尚,在临死前又悍然出手,提前五年让历史上有名的英明帝王朱高炽顺利登基。

姚广孝孤家寡人,无欲无求,张灏对于这位叔叔没什么隐瞒,与人坦诚,最终换来了丰厚回报,要不然,朱棣或许就会对他痛下杀手,因为张灏这些年做过的一些隐秘事,已经或多或少的被帝王察觉了。

清楚父亲之死与情郎无关后,或者是聪明的选择回避可能反目成仇的严重后果,朱智真乖乖的张开嘴,任由张灏心的喂她吃药,羡慕的秦晴筠等姐妹咬牙切齿,而沐姐姐则坐在香妃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西方书籍。

终于把难喝的苦药喝完,朱智真难得撒娇道:“我要吃糖。”

“哼给,张嘴。”已经十五岁的沐怜霜越出落的容貌娇美,捻起一颗玫瑰糖跳到朱智真身边,气鼓鼓的道:“灏哥哥都从未这么温柔的哄过我呢”

哑然失笑,张灏笑道:“你时常闹些病,都让我习以为常了,谁愿意搭理你。”

“哼,偏心鬼”气呼呼的把糖块扔进朱智真的口中,沐怜霜扭过头去,骄傲的如同一只孔雀。

美滋滋的含着糖块,朱智真嬉笑道:“过些日子我就得去辽东了,让让我又何妨。”

这话一说,满室立时寂静下来,远处的沐怜雪轻轻一叹,心中升起对于好友的敬佩之情,即使大家都是情敌。

心高气傲的芳宁公主,即使被夺去公主封号,也不会选择嫁给张灏做,而是准备远赴辽东或是承德附近居住。

而秦晴筠同样不会委屈自己,她们都受到张灏的影响,开始独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即使明面上都要嫁给灏二爷,但实际上都会分开居住,更会为了自己的后代努力,起码不想输给正宫娘娘的儿女。

张灏乐于看到女人们分开,不然这内宅中,早晚会生一些憾事,起码年轻气盛时不能放在一起,话说一切都说不准呢,没准到时根本就不会分开。

给女人们自由,但真正的权威还是捏在手中,由不得谁任性行事,这么做也是为了将来打算,毕竟偌大的家业需要最信任之人打理。

屋里面只有史湘云事不关己,盯着朝廷的邸报和一些信件,担忧的抬起头,问道:“灏哥哥,难道你就任由他们诋毁你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出仕?”

姑娘们一惊,她们心中复杂,既不想张灏做官又怕他真的浪荡一生,这时代女人只能依靠丈夫,谁又想见到自己的男人一辈子躲在家中无所事事?

神色轻松的站起来,等走到萧氏姐妹身边时,张开双臂把身材火爆的姐妹花搂在胸前,笑道:“那朝廷的事,哪里是我能管得了的,当然是得听天由命了。”

“切信你才怪。”不约而同,姑娘们全都翻起白眼,口中还学着张灏的口头禅,同时娇笑起来。

张灏没有继续说朝廷之事,而是很神秘的问道:“好像我还从未追求过你们,眼看这夏天就要来临,来,说说你们最喜欢什么。”

有些头疼怎么解释浪漫两个字,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道:“那些繁琐婚事都不要做了,除了你们大姐之外,大家都没有亲人,我准备为你们举办一些特殊的仪式,盛大而且终生难忘。”

原本姑娘们心情一暗,没有父母娘家又是给人做,自己嫁人只有一顶轿从后门进出,和注定要风风光光大操大办的沐姐姐比起来,可谓是寒酸的令人不敢面对。

但后来同时被张灏说的眼眸一亮,整个人都容光焕,但一想到现实的世俗眼光,不禁又无精打采起来。

秦晴筠不甘不愿的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沐姐姐,强笑道:“算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还是不要惊世骇俗的好,不然那些文人又该大书特书,谩骂你灏二爷不遵礼法了。”

“他们与我何干,我张灏行事又顾忌过谁?我和我妻子之间的婚礼,还轮不到外人插嘴。”

张灏一如既往的满不在乎,身为武将又是勋贵子弟,其实文人根本奈何不了他,顶多骂他不遵从孔孟之道,私自改变自古时延续下来的一些礼仪,行事荒唐而已,没有文人仕途上的阻碍,你还能拿人家如何?

轻轻合,沐怜雪神色郑重,笑道:“既然被大家承认为姐姐,但我就要以身作则,除了做给世人看的婚事礼仪之外,其它事我都与大家一样。”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保留了自己独一无二的正统之位,又兼顾姐妹们的心情,沐怜雪可谓是煞费苦心了,即使明知道她故作大方,大家也得当面报以感谢,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后宅争斗真是永不停歇啊”张灏苦笑,即使再善良的女人,这天生的心眼和好比较的心思,都会促使女人们暗中较劲,何况其中还夹杂个唯一的男人,这方面,你永远都拿她们没辙,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让自己招惹了这么多女人,还偏偏鼓励她们自强自立。

胸中升起豪情万丈,就是如此刺激才不会辜负这一辈子,要不然,搂着一群木呆呆的大家闺秀岂不是太过无趣,还是充满生机,脑中各有思想的绝色佳人,才是男人最向往的美事呢。

未找到该文件:!

第272章低调成婚

书萱的姐妹很多,此刻全都躲在炕边,好奇的盯着传说中的灏二爷,不时低声窃窃私语

张灏被书萱手拉手的走进来,美貌丫鬟在家很有一副大姐做派,一脸的端庄贤惠,没理会偷偷嬉笑的姐妹们,拉着张灏到另一张炕桌前,蹲下身子为自家二爷脱鞋

“是不是觉得闷热?家里没有冰块,我去给你打盆井水,井里还镇着西瓜”

看着书萱忙上忙下,额头渗出一些细汗,张灏忙阻止道:“不用了,屋里很凉快,我坐一会儿就走”

伸手拉住就要离去的书萱,两人亲昵的动作引得几位女孩家睁大了眼眸,脸兴奋的红彤彤一片,书萱的二妹长得很文静,羡慕的道:“都说二爷对姐姐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街口那王家的少爷,动不动就对丫鬟打骂的,令人鄙夷”

这边两人失笑,:“那王家不过一土财主,哪能跟国公家相比,咱家的老爷夫人别提多和善了,平日连句重话都不说,二爷又是最体贴下面人的,这些年除了大奶会处罚犯错之人,园子里就没看见过打骂人的时候”

“这才是大家子的做派,表姐真是好福气”一位书萱的表妹,羡慕万分的说道

“嘻嘻,要不你也去给他当个丫鬟,这将来,保不准就成了姨娘呢”一个长得很秀气的姑娘低声嬉笑,立时引得女孩们闹成一团,不停的拿对方取乐

相视一笑,张灏和书萱互相聊着闲话,听着俏丫头不停埋怨自己出手太过大方,赶紧笑着开口道歉

几位妹妹不禁暗暗称奇,不过她们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只是红着脸好奇的打量张灏,神色间异常欣喜,全都满意于未来姐夫的人品风度

原本这些个女孩都是给人做丫鬟的命运,但随着书萱月钱丰厚,养活一家人绰绰有余,每年张灏给书萱准备的大红包,常年积攒下来数目不菲,足够当嫁妆了

书萱为人喜欢耍性子,爱吃醋,但对家人无可挑剔,几乎自己所有的积蓄,都会交给母亲预备着给妹妹们出嫁用,这份善良真挚的姐妹情深,也是张灏为何喜欢书萱的重要原因

见二爷执意不肯自己忙碌,书萱心中甜蜜,脱鞋上炕后,把满桌子瓜果送到对方眼前,习惯的磕着瓜子,把里面的瓜子仁放在一个碟子里

张灏从混迹在女人堆里,面对五六个女孩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并不当回事,接过书萱递过来的团扇,一边扇风一边四下打量屋子里的摆设

好似雪糊一样的房间,干干净净,家具陈设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看来书萱的月钱只够吃喝之用,或是为妹妹们积攒了?

张灏瞬间猜出书萱家里并不富裕,毕竟这么一大帮子亲人需要养活,而书萱从未朝自己诉过苦,倒是使人心生敬意,其实清贫的百姓生活,才能品味到亲人们相互支撑,相互关怀的亲情温暖,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一家人时时刻刻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种滋味自己从没体验过,一时间,张灏不禁羡慕起人家来

“对了,今日带过来一些礼物,都是给你妹妹们的”

书萱早就看见二爷拎进来的漆盒,为难的道:“二爷,是不是太贵重了,我怕受不起”

解开漆盒上的丝绸包裹,张灏轻笑道:“有什么受不起的,都是自家人,当姐夫的还不表示表示心意,好巴结下未来的姨子嘛”

好似芳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震撼,书萱眼眶又一次红了,能得到这一句亲口承认身份,恐怕是丫鬟做梦都渴望得到的

心中叹息,张灏知道自己即使有天大的能耐,也改变不了一些俗世规则,就算强行把女人们一视同仁,但由此引的一系列后续问题根本没法解决

比如承认书萱的妻妾地位,那她的父母是不是就得上升到岳父岳母的高度?那其她人怎么办?都照此办理还不天下大乱,何况身份上的差距太显眼了,你一厢情愿,人家恐怕还会惶恐不安呢

张灏不愿理会此种鸡皮蒜毛般的家事,也没有这个必要,凭他的身份,只要给出一点点善意足以,要不然,或许就会适得其反了

随着好看的漆盒被打开,女孩们立时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满满一盒子的贵重饰,简直使人迷花了眼

不等这家人有何反应,张灏悄悄朝抽泣中的别,途中含笑回绝钱妈妈和文堂夫妇的一再挽留,带着自己的上百亲随,策马离去

往后一连二个月,张灏很低调的举行大婚仪式,一切繁文缛节都被能省就省,即使赶到京城的舅舅舅妈非常不满,依然我行无素的把沐姐姐娶回家去

其实说是低调,正常的程序都走到了,就是没有四处宣扬的大操大办而已,这一点倒是深得英国公张辅的赞扬,直说低调做人才是臣子之道

七月,整个园子都用鲜花妆点的五彩纷呈,张灏又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结婚仪式,一切世俗规矩礼仪都被废弃,和一身凤冠霞帔的女人们,同时拜过天地,拜过父母,拜过亲朋好友

这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成亲后的张灏并没有和沐姐姐洞房花烛,用他的话来说,的生活只不过刚刚开始,还要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们,尽情享受少女时代最美好的日日夜夜

八月,三艘官船沿着运河北上,一路游山玩水,一直到十月份,才终于赶到北京城

没有去北京城的英国公府邸居住,而选择在紫禁城一侧的都督府,前面是官衙,后面是内宅,原先是准备留给王爷的府邸,如今帝王不迁都,就改成了陪都大都督府

望着北方天空有些昏暗的天气,张灏看着来回搬运行李的家人,问道:“地龙都修好了嘛?”

其实并不满意北京城糟糕的气候环境,尤其是豪门富户都没迁过来,整个城里显得很萧条,至于园林等建筑,也远不是后世那么多的名胜古迹,估计类似颐和园,圆明园等奇景,今后根本就不会出现了

张栋乃是这边的大管家,陪着自家二爷站在长廊下,笑道:“都已经修妥了,冬日里保证温暖如春,不会让奶奶们受冻的,二爷尽管放心”

地处北方,先就得考虑怎样过冬,张灏并非只知道关心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而是政务根本就不归他管,就连军务也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前后中左右五个都督府,早就把兵权分得七七八八

好在北京城算是北疆,总归得有个将领统管协调各个都督府和大大的一众将领,要不然,张灏这位大都督就得成了一个摆设

“可惜没有承德避暑山庄”张灏惋惜的摇摇头,修建园子太过劳民伤财,只得把这个诱人想法压下

“二爷,各位大人都等您出去相见呢,是否换上一身官服?”张栋含笑指了指外面

张灏皱起眉头,不耐烦的道:“叫他们都回去,老子是来当官享福的,没兴趣应酬他们”

张栋有些懵,急忙解释道:“二爷,凡是刚到任的官员,都要马上和同僚下属见上一面的,这是官场上的惯例”

“惯例?爷可不讲究这些,告诉他们,用心做事就足够了,少来挖空心思的巴结我,没用”张灏吊儿郎当的板着脸,怎么看都像是人得志的猖狂模样

一脸苦笑,张栋头疼的道:“二爷要是不耐烦应付下属也就罢了,可那留守金大太监,宣抚使权大人,按察使刘大人,东厂刑公公,锦衣卫郭大人,知府徐大人,十位都督,你却不能不见呀,除了都督们外,其他大人都算是您的半个上司”

“狗屁上司”张灏一脸冷笑,冷哼道:“爷掌管河北数省之地的军权,岂会在乎他们?今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少过来烦我,一个不见,都给老子统统撵走”

“那监军金太监总得见见?”张栋不死心的问道

“叫他滚蛋,敢情这些太监都姓了金不成?什么乱七八糟的”张灏说完,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张栋无奈,只得去了前面官衙,先是朝各位大人道歉,推说自家少爷身子偶感风寒,不方便出来见客,向诸位大人致歉云云,好说歹说哄走了一干大员勋贵

但接下来的事情展就有些诡异了,灏二爷足不出户,成天陪着妻妾们在府上吃喝玩乐,那官衙大门倒是天天敞开,就是不正经办公,几乎任何人都不见

一切公务都推给五个都督府,是派人递话给监军金公公,意思是说你愿意干嘛就干嘛老子没空搭理你,闹得北京城一众官吏哭笑不得

此事很快传到京城,洪熙皇帝好笑之余也没在意,满朝文武是不当回事,原本就没指望张灏能有多大作为,一位纨绔公子你还能指望他一夜之间成才?

北京城的官员们就舒服了,反正出了事自有灏二爷给大家兜着,你不出来指手画脚最好,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晃二个月很快过去,十二月份的北京城滴水成冰,因为是寒冷冬季,不怕北方胡马南下劫掠,整个北方的百姓都准备安安稳稳的度过冬季,预备着春节到来

因为不出头管事,张灏的一些奏折哪还有阁臣刁难?陆续把周文斌,沈清风,西门荣轩等人调来,又把婶子李氏母子接来,整个都督府逐渐开始热热闹闹

第273章包君满意

北京城西,张家炼铁作坊。

高大的砖瓦房屋,好似一座城堡,采用水泥混合砖头的新方法,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建造成连绵一片的崭新厂房。

原先这里是用来铸造大钟等物件的,后世那举世瞩目的永乐大钟就是在这里诞生,耗费十年工夫,混合金银铜铁,浑身篆刻无数的国之重宝早已被送去寺庙悬挂,而原先的所有工匠,都成了张灏的私人匠户。

这里完全属于私人领地,外头驻守着一千亲兵,就连东厂和锦衣卫都别想进来,在这北京城的一亩三分地里,没有人敢得罪灏二爷,谁也不想吃饱了撑的跑来招惹他。

纨绔子弟没事胡闹,闲来无事在作坊里大炼钢铁,自然引不起任何人的兴趣,话说监督匠人制作火统等武器,本就是少年将军最感兴趣的事,也是人家的份内之责。

古时制作火统非常繁琐麻烦,永乐朝时一些技术已经展完善,多达十几万支的火统分各地,为了保证质量,每支火统上都得刻有相关工匠和官吏的姓名和生产年月日。

张灏不关心最初期的火统是如何制造出来的,此时蹲在一座四方木架前,木架顶端固定一具磨盘,用皮带嵌在磨盘的沟槽中,由几位汉子分别拉扯皮带,这就是古时的钻床,是用来钻出统膛的。

借助惯性使钢质钻头快旋转,然后有老匠人一点点在精铁棒上钻磨,每日仅仅钻出一寸多深,已经是目前最快的度了,而制成一根能喷弹丸的火统管,得需要大量的熟练匠人和耗费很多时间。

一身脏兮兮的张灏,已经蹲在这里整整一个月了,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展热武器需要的人力物力实在是太多了,难怪明朝后期的皇帝和大臣们,一方面是认识不到火统的重要性,一方面是没有实力和不想去展,就这么废弃了火统的制作工艺,要不然,满清焉能入主中原。

心中想着记忆中的火枪样式,张灏准备一口气吃个胖子,放弃类似火绳枪一类的武器,而是琢磨出燧枪,那火绳枪就是后来戚继光使用的鸟统,仗着自己后世是军队参谋的专业素质,进行他以前曾经自我否定的研究工作。

“张老,这枪管的材质不行,射几十次就得报废。”

拿着手中已经做好的熟铁管,尤其是一段段的焊接点,以这时期的工艺水平,要想焊接出质量极高,密封性和坚固性都不错的枪管实在是太难了,往往几次战斗下来,这昂贵的武器就得丢弃,不然就会炸膛。

“侯爷,采用精钢的话,就没法钻眼了。”一位神色精干的老者摇头道。

张灏想了想,说道:“那就继续改良钢铁吧,需要什么尽管提。”

张老含笑点头,老人家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而且侯爷说过,只要明出他所需要的武器,那所有工匠都会成为平民,虽然并不相信对方真的能说到做到,但此时家中衣食无忧,足以让大家为侯爷尽心效力了。

早有打持久战的准备,张灏并没有气馁,当下出了作坊,又跑到邻近的弓弩作坊,寻到几十位正在屋中打造器具的匠人,这弩箭需要花费少则一年的时间,尤其是张灏提出用钢铁为骨架,对于工匠们是个非常大的考验。

传统方式的弓弩要用到木胶,往往下雨天就会溶解,也不利于长时间使用,张灏考虑到南洋一带多雨潮湿的气候,想用铁质零件替代木制弩箭。

看了半天,提出了很多建议,但大多是这时代没法做到的工艺,张灏感叹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

整个北京城一万户工匠,几乎都被张灏征用,除了制作北方军队需要的武器盔甲外,几千位工匠都参与到改良武器的工作中,当然,最隐秘的关键地方,都是自家的匠人来研究。

一个多月没回家,张灏颇有些山中无知外面岁月的味道,背着手在一个院子里来回打转,努力回想着一些记忆。

“二爷,二爷。”

张栋的声音惊醒张灏,茫然的扭过头来,疑惑的道:“什么事?”

“二爷,奶奶命我寻你回家,再过三天就是春节了。”张栋心翼翼的说道,这些日子,二爷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

“春节?”张灏终于回过神来,好似想起什么,急道:“快,让大家都回家团圆,挨家些粮油米面,鸡鸭鱼肉。”

张栋含笑点头,笑道:“都已经下去了,慕容夫人早就送来上千船的粮食等物,城里食物供应充足,绝不会饿着一个百姓的。”

“那就好,那就好。”

张灏满意的连连说道,不管这功劳会不会被那些官员占为己有,起码自己要做到问心无愧,再说公道自在人心,只要老百姓知道怎么回事就足够了。

早在年少时就非常爱护百姓,张灏也不怕被人举报什么居心叵测,此时京城有朱高炽皇帝夫妇和三杨等诸位贤臣,来自政治上的腥风血雨,几乎根本不存在。

宣抚使权大人是位难得刚正不阿的年轻官吏,其人最是孝顺和铁面无私,朱高炽刚刚登基,就把他升为阁臣,后来又封为河北宣抚使。

张灏虽然没有去拜见这位大人,但两人一直惺惺相惜,同是对北京城的百姓极为爱护,一个到处检查民居是否能安然度过寒冬,一个千方百计的运来过冬用的各项物资。

“我们回家吧。”张灏抬头望着天际,但见白色的雪花慢慢飘下。

赶回都督府,张灏匆匆更换一身新衣,就带着全家老少回老宅拜祭祖先,沿途自有都督府的两百名亲兵守卫,浩浩荡荡的祭拜完,一切都很顺利。

夜晚,张灏和女眷们守在晴香阁中,地下烧着火龙,屋里放置着各式各样的鲜花,望着冷落多日的姑娘们,张灏歉意的道:“对不住大家了,要操心的事情太多。”

姐妹们都知道自家老爷忙于正经事,哪还能口出埋怨?纷纷含笑表示无妨。

郑重的端起一杯酒,张灏看着沐怜雪,朗声道:“多谢夫人操劳家事,这杯酒敬你。”

沐怜雪嫣然一笑,素手举起一杯酒,轻笑道:“妾有诸位妹妹帮忙,哪有夫君劳累,该是我们大家敬您才是。”

“就别用什么敬语了,大家还是一如既往,我喜欢听沐姐姐自称我,称呼为我灏儿。”张灏不喜欢现在这种相敬如宾的样子,当即提出建议。

姑娘们不约而同的露出笑脸,对于自家夫君的善解人意感到欣喜,话说很多好友婚前受到百般宠爱,一等嫁人就得收敛自己的原本性情,成天克制自己,学着恭敬对待公公婆婆和丈夫,就连见到叔子都得低三下四的。

沐怜霜笑嘻嘻的楼着姐姐,笑道:“不行,一杯酒岂能赔罪,我可不依着灏哥哥。”

知道一个月不回家,恐怕最不满的就是怜霜了,沐姐姐和萧氏姐妹需要打理家中琐事,秦晴筠和朱智真她们要管理学堂,大家都有事做,就属丫头自己无事可做。

“那好,这个春节要在北京过,那我就为大家准备一系列好玩之事,包管令大家都感到满意。”张灏宠溺的摸摸怜霜脑袋,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孩子看待。

饮完赔罪酒,怜霜惊喜的追问有何好事,张灏哈哈一笑,故意隐瞒不说,闹得美人不满的嘟着嘴。

秦晴筠和朱智真心中激动,她们这些日子才得知,张灏一直没有与沐姐姐圆房,这份深情厚谊可谓是太为难得了,当日一些幽怨多少有些开解。

“那就做出一诗来,必须要哄得大姐开心。”

两位姑娘都是非常识大体之人,沐怜雪能一心体谅大家,无疑赢得姐妹们的尊重。

张灏失笑,自然不会大煞风景,稍微想了想,笑道:“罗浮仙子临凡世,月殿婵娟出画堂。”

女孩们纷纷叫好,整个屋中春意融融,其她丫鬟都坐在邻近的八仙桌上,张灏对待家人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只要用心做事,不太讲究尊卑,当然了,也只是对于身边最亲近的人来说如此。

朱智真巧笑倩兮,又恢复以往的温柔性格,她对于一家人亲亲热热的相处方式最是喜欢,几乎成了这位曾经的金枝玉叶想要永远守护的珍宝,盈盈站起,后背双手抬起俏脸,念道:

“倚床蜂媒传密意,难将萤火照离情,遥怜织女佳期近,时看银河几曲横。”

屋里几乎都是饱读诗书之人,立时神色暧昧的相互对视,细细琢磨这其中的深意,唯有沐姐姐脸色一红,神色显得有些羞涩。

几位姑娘脸色羞红,偷偷的盯着沐姐姐嬉笑,已然听出朱姑娘劝二爷和夫人玉成好事的含义,再说他俩要是不洞房花烛的话,那大家还不都得苦等?

“哈哈,好,这从大年三十开始,我就陪娘子夜夜宵。”

灏二爷无耻的笑道,顿时闹得满室哄堂大笑,任凭沐姐姐就是在坚强,也受不了这份的道白,又羞又气的跑个没影。

不等姑娘们趁机取笑,张灏神色坏坏的盯着一个个美人玲珑身段,笑道:“你们也跑不了,师姐可教会我很神奇的功夫,包君满意”

第274章东北明珠

冬日的张家堡,即使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寒冷时节,依然一副生机勃勃的场面,高大看似简陋的城墙,比之中原地区的城池更加坚固厚实。

城内城外都是一片雪白,积雪使得春节来临之际,多了一份喜庆,经过一年的辛苦努力,无数红色的砖瓦房耸立在宽阔的街道周围,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白烟。

来往的百姓显得很精神,即使物资供应匮乏,有时还要饿着肚皮,但是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因为这里有属于自己的大片农田和房屋牲畜,再不是没钱上缴赋税,而落得卖儿卖女的凄惨时候了。

陆续从山东迁徙而来的三万户流民,以非凡的适应性和吃苦耐劳的卓越品质,用最快的度在传说中的蛮荒之地安身立命,原本绝望的老百姓,竟然现这里的气候虽然寒冷,但并不是想象中的不可忍受。

每户人家都分有田产,就连房屋和家具等日用品都是免费放,看似都属于张家的佃户,但土地却是自家的,并立有地契在官府备案,怎能不使视土地为命根子的百姓从此感恩戴德,不用何人催促,自己就千方百计的适应这里,为来年耕种田地做准备。

昔日的大蛎子弯,逐渐被人类再次占据,而这次再不是那些朝鲜人,而是早在几千年之前,就已征服过这里的华夏汉人。

春季时,陆续在周围一些刚开垦出来的田地里,撒播上麦,土地,玉米等种子,一年下来,其结果自然有忧有喜,忧的是一些种植方式不得当,就算有些产量,也远远不足以养活大家,喜得是有了种子就有了希望,在仔细总结种植经验,不难在寒冷严酷的辽东活命,最令人惊喜的,就是这里土地肥沃程度远远出了大家的想象。

一些传统的粮食作物,勉强能保证最低限度的口粮,陆续从茫茫大海中运送过来的粮食,以及很多山东渔民在附近的海域中打渔,还有圈养在砖瓦农房中的大群牲畜,使得百姓无人饿死,都使之人心迅安定下来。

去年从各地迁徙过来的十二万本地人,除了六万女真人被蒙古人屠戮殆尽之外,剩下的都被混居一起,仅剩的一些女真贵族都被秘秘密处死。

后金的所有习俗都被取消,包括那丑陋的金钱鼠尾辫和通古斯语,必须学说汉语,身穿汉服,最顽固的女真人几乎就是一个死字,在这最关键的移民初期,张灏把曾经做过锦衣卫百户的张战调来,任何不服管教的异族,都要被第一时间处死。

从来不想玩什么民族大融合的戏码,张灏自持汉人独步天下的生育能力,自然不稀罕用同化异族的方式来壮大人口,女真族的姑娘必须嫁给汉人,而只有和汉人成了亲家,女真人才能成为普通百姓。

因为有了砖瓦房和煤炭炉子,汉人不在惧怕辽东的严寒,再说后世大连气候适宜,水源充沛,比之山东的连年干旱,几乎就是天堂般的存在了。

东北冬季漫长,长达五个多月的农闲时间,就成了传播新思想的最好时机,结合祖先留下来的儒家文化,辅以独特的民族主义,教导百姓要想在这片祖宗开拓出来的土地上生存,那就必须团结依靠,用武力征服任何异族。

除了被大汉主义洗脑,老百姓并不是无事可干,女人们在家中或是纺织棉花,或是做些急需的东北特产等精美商品,或是做一些武器盔甲等零件,用来换取一些银钱。

男人们则统一做工或是训练,几乎全民皆兵,不过都是些地方上的乡勇而已,真正的军人则是这里最受尊敬和月钱最丰厚的群体,家中也不是世袭军户,而道道的平民百姓。

最让百姓称颂的,就是所有二十岁以下的孩子都能免费读书,张家管家更是保证,成绩不错,平行端正的孩子,将来是能进作坊里成为学徒的,那学徒一年好几十两的工钱,而手艺最好的师傅更是一年少则几百两,多则千两的天文数字呢。

城中各式学堂林立,有启蒙教育的学,有技能培训的专职学校,还有培养军官的军校和培养综合性人才的大学,唯独没有传统的儒家学堂,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老百姓还没妄想到自己孩子,将来能参加科举。

其实人人很清楚,这方圆千里,恐怕连个秀才都找不出来,但令百姓们最感到不可思议的,就是那些张家人几乎人人都会读书写字,这也是人心安定的重要原因,目不识丁的穷苦老百姓,对于有文化之人的那种崇敬心理,绝对是后世人所无法想象的。

学堂大多有空副架子,人才更是极端匮乏,不过印刷作坊已经采用金属印刷术,陆续生产出大量书籍,而中原各地每个月都有上千名孤儿送来,这里早晚会成为传播知识的欢乐海洋

离张家堡十几里之外的海岸线上,当初的简易堡垒完全被城墙取代,高耸的炮楼林立,青幽幽的青铜火炮比之这时代任何的火炮都不一样,采用铁质炮膛复合一层铜衣,变得更加坚固耐用,火炮铸有两个炮耳架在车架上,可以上下左右自由旋转,足足提前百年现世。

一栋恐怖的巍峨城堡建在中心位置,那里是张家亲族的大本营,城堡四周,都是各式各样的巨大作坊,多达两万多人的工匠,正在日以继夜的生产武器或是各式商品。

张梁一身棉衣,外罩一件貂皮斗篷,站在城堡最顶端的阳台上,遥望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身边陪伴着几位年轻人,其中一人就是少年张成。

“二爷倾尽全力才有了如今的规模,但我总是担心为他人作嫁衣裳,张成,你说朝廷是否会把这里征用?”

张成神色间有些疑惑,他猜不出那位师兄的真正用意,笑道:“不会的,虽说任何土地都是陛下的,但这里天高皇帝远,即使被朝廷知道了又如何?无非是派过来一些官吏而已。”

张梁一丝冷厉之色闪过,作为灏二爷最信任的嫡系,他知道二爷的理想,就是要让汉人征服这大千世界,可笑那些迂腐文人,到了现在还把这世界当成了一片蛮荒,明明知道海外有无数文明国度,却掩耳盗铃的统统称为粗俗不堪的蛮夷,整日里就知道鼓吹什么天朝上国,什么礼仪之邦。

“郑和啊郑和,到底如二爷说的那样,即使他是一位奇男子,但也仅仅是一个奇男子。”

张梁神色间有些不屑,虽说他非常钦佩对方,但那位郑太监到底是帝王的家奴,每到海外任何一处地方,都是浅尝而止,回来后都是捡的好听话话报告帝王,只把探险旅途当成了一次个人壮举,远不如二爷那样,尽可能的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为了汉人的将来费心打算

张成倒是不知海外之事,不过他对于太监没什么好感,其实郑和七次下西洋,在此时根本没什么名声彰显,帝王和朝廷对于历次下西洋,都是对国内采取严密封锁的态度,只宣扬海外万邦来朝,只字不提是自家船队带回来的,更是很少宣扬外面世界有无数珍宝,反而大力弘扬本国度物产丰饶,能够自给自足的封建理念,严禁汉人迁居海外,闹得普通百姓甚至连西洋都不知道。

“走吧,今日是海洋学院的开学典礼,呵呵,二爷总是能提出古怪新鲜的词汇。”张梁微微一笑,当先转身走入城堡中。

海洋学院建在海岸边上,新修的乳白色的高大建筑,在此时看上去格外震撼人心,都是学员自己用白色的鹅卵石嵌在水泥上,后用白色泥粉在上面粉刷一新,而水泥经过工匠一年多的反复试验,已经配比出数种型号,用来针对不同的建筑需求。

学院建在地势很高的山腰上,连绵山脉从两侧延伸,把下方的平静港湾护在怀里,因此形成一个天然良港,远处一个岛上,还按照张灏的设计,修建了一座高耸灯塔。

碧蓝色的海面令人心旷神怡,靠近海岸线一侧的数个岩礁上,都被建成一个个造型古怪的船坞,巨大的木轮在潮汐的作用下缓缓转动,为船坞提供充足的自然动力。

很多海鸟在船坞上方盘旋,尽情抢食被木轮翻转而出的海鱼,十几位值班的军士在岸边来回巡逻,全都脱去明军甲胄,换上独特的棉衣棉裤和簇新的棉大衣。

第一期海洋学院开学典礼很简单,面对二千多名充满朝气的稚嫩面孔,张梁仅仅重复了一句张灏的话,那就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宣读了若干新制定的军事条例,一切都显得很怪异。

京城皇宫,满朝文武清早陪着洪熙皇帝到郊外祭拜天地,又赶往太祖皇陵隆重祭拜,累了一天方回到宫里,朱高炽强忍着身子不适,命宫人大摆筵席。

朝臣的女眷则陪着张皇后等一干嫔妃饮宴,人人收到一份赏赐,稍微吃了几口早已冰冷的佳肴,一同叩后三呼万岁和千岁娘娘,接着按照各自的诰命品级鱼贯而出。

张皇后心情不好,所以才没心情招待数百位命妇,其实每年都是走一个过场而已,好不容易等大殿中只剩下宫里的人,盯着下方站着的太子朱瞻基,怒道:“岂有此理,这宝钗明明是先帝的秀女,焉能收为宠妃?”

“母后,宝钗只不过被封为女官,儿臣为何不能要她?”朱瞻基强忍着怒气,面上不敢露出一丝不满。

这些日子,洪熙皇帝有意无意的打压儿子,使得这位一心想继承先帝丰功伟绩的太子殿下,越来越不满,尤其是皇帝在迁都问题上的消极态度,使得朱瞻基深感失望。

朱瞻基从被祖父养在身边,年年跟随祖父北巡,更是时常派到北京城监督修建工程,他年少好动,不喜欢常年呆在深宫里,而皇帝偏偏不许他随意出宫。

“不行,此事绝不可行,皇儿,那宝钗为人野心勃勃,不是个安分守已之人。”

望着母亲斩钉截铁的态度,朱瞻基只得老实遵命,失望的道:“那孩儿命她成为女官,负责教导宦官识吧,听说张灏在北方成立了很多学堂,教导寒门子弟读书呢。”

心中一荡,张皇后风韵犹存的俏脸一红,立时想起那恶人告别时的一幕来,竟然大胆的抚摸自己胸部,多年未被丈夫亲近的久旷之身,险些不可自持。

这胆大妄为的混蛋绝不能留在身边,张皇后反复的提醒自己,却不知道,她嘴角边却带出一丝笑意,语气缓和的道:“记住,你亲近她可以,但就是不能封为嫔妃。”

“是,儿臣谨记。”朱瞻基无精打采的应承,有些厌恶的看了看环绕母亲周围的嫔妃们,转身大步而去。

没等回到太子东宫,朱瞻基半路遇到一位中年太监,见对方手里还拎着几张纸,皱眉道:“跑什么,不成体统。”

那太监很斯文的报以微笑,他身上没有一般公公那种萎缩模样,反而仪表堂堂,尤其一身书卷气流露,步履间沉稳有力,好似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回殿下,今日从外头买回一个新鲜玩意,名字叫做报纸,此种玩意早在宋朝时就出现过,没想到又重现人间”

有些惊讶,朱瞻基文武全才,自觉从未在到过有关报纸的相关记载,不过能猜到是类似邸报的东西,这王振果然不是一般公公可比,不愧是自动净了身入宫的读书人。

“给本王看看。”朱瞻基伸手接过那几张印满字体的纸张,略微看了一眼,不禁大觉有些意思。

“殿下,这报上写着京城最近生的一些坊间趣事,应该能让您喜欢的,这深宫大院住得久了,委实有些无趣。”王振心翼翼的说道,神色间有些期盼。

“是啊成天面对高墙红瓦,哪有外面来的舒服。”

朱瞻基兴致盎然,这上面除了一些圣人学说之外,竟然还介绍京城中的风土人情,尤其是详细描绘了秦淮河中的无边风月,不是那等艳词描写,而是很文雅的介绍红阿姑最近传出的佳作和一些趣闻。

随手翻了一下,朱瞻基下意识的笑道:“有趣,走,陪我说说话。”

“是,的遵命”

就是想引起太子对自己的注意,王振自然大喜,急忙亦步亦趋的跟在朱高炽身后,两人朝一侧的宫殿中走去。

第28o章两位女匪

一四二一年三月。

整个二月间,各地边关同时告急,蒙古铁骑分几路南下劫掠,出其不意之下,北方九边之地损失颇为惨重。

唯有河北一带边军奋勇杀敌,依仗要塞火器,百姓躲入城中平安无事,又有投降的蒙古人组成的骑兵机动还击,四万鞑靼人和瓦剌人的联军很快退却。

因重视火器制造和几次督促加固要塞,时常演练异族入侵时,动员百姓退入要塞中躲避的演练,河北边民的损失微乎其微,力排众议征召蒙古牧民从军,因此能忙而不乱的进行还击,张灏所辖各军镇皆有战功。

积沙成塔,战功汇聚一处,作为一方统兵大将,张灏立下令天下备受瞩目的大功,因此平息了擅自杀死东厂提督的大罪,但此役却暴露出英国公张家在北方的然地位与声望。

上任之初就没打理过正事,谁知各地守将依然对灏二爷玩笑似地吩咐奉行不二,此事自然引起洪熙皇帝和阁臣们的警惕,张灏并未因此官复原职。

一时间,颇有些措手不及的狼狈,张灏苦笑,自己只不过按照正常想法去操练兵马,重视火器的应用,谁能想到,今时今日的边军开始松懈,有些地方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一千蒙古骑兵就能击败五千明军,荒唐成就了自己独树一帜的大功劳。

“世事难料啊看来要与北京城道别了。”

望着自家二爷有些寂寥的背影,其他人默然无语,立了大功却被调往山东千户的陆云,苦笑道:“早该想到的,陛下文人出身,最忌讳的就是我等边将,好在唐瑛大哥继任守备都督,圣恩仍在”

身侧的好友西门荣轩愤愤不平,怒道:“立了大功却被贬低,真是岂有此理,二爷这些年禅精竭虑的防备异族,难道就要因此放弃不成?”

众人都知灏二爷生平最重视北方,这么多年任事不理,却独独对北方军备之事反复建言,甚至为了一件小事就能和先帝争论无数次,寸土不让,因此才有两次重创鞑靼人和瓦剌人的辉煌战绩,更因此准备多年,一举灭掉必成大患的朵颜三卫。

恐怕这次就要回转京城或是到别地赴任了,洪熙皇帝绝对不会再让二爷踏足北方,除非皇帝迁都北京城,谁让这次蒙古人元气大伤后,两族合并一处进行孤注一掷的南侵,据说蒙古骑兵每人连弓箭都不足二十支,可见这次纯是为了民族生存而战。

偶然中属于必然,张灏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多年努力换来个一个功亏一篑的结果,一想到密报中反复提到的那位美丽少女的名字,就不禁恨得牙根痒。

察察朵儿,原本不会在历史上存在的名字,却因为当年明军俘虏瓦剌王族而脱颖而出,成为统领瓦剌人的王室最后一丝血脉,很聪明的率领十几万族人投靠日薄西山的鞑靼人国师阿鲁台。

当日辽东一战,徒劳无功的察察朵儿开始视张灏为心腹大患,这次几路南下,派到河北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有了张越这个熟悉国内的狗头军师,小小的反间计果然奏效,引起朝堂对于张灏的猜忌。

作为张灏左右手的蔡永,昨日刚刚从南方赶来,叹道:“姑爷继任二爷的官职,恰恰是陛下开始防备咱家的举措,朱勇被调往甘肃,两位藩王迁往云南制衡沐家,咱家在京城的势力所剩无几。”

众人又一次沉默,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作为永乐朝第一勋贵之家,此刻面临的压力都是意料之中,从老爷张辅卸下军权后的沉默寡言,如履薄冰似地举动,就能预料到今日的局面。

一想到前途暗淡,当个大将军还比不得一位县老爷来的舒服风光,时刻受到各方面的监视和掣肘,在永乐朝就已经如此,如今就更不难想象今后的遭遇了,大家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

作为众人的领袖,张灏瞬间变得精神奕奕,转过身来,笑道:“我们多年努力换来了最好回报,比起个人荣辱得失,整个民族的生存才是我们看重的,蒙古人已经不足为患,还能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吗?国家利益永远大过个人利益。”

这国家利益大过个人利益等热血口号,一直是张灏鼓励下面人的洗脑方式,用来教育文化不高的古人非常有效,只可惜时日尚短,又没形成系统培训,检验不出真正的实效。

大家精神一振,朱银丰神色轻松,说道:“也好,反正我本就不想当官,受不得那起子闲气,过几日就辞官回家,跟着二爷享福去,哈哈。”

其他人神色激动,也想跟着表态,却被张灏含笑阻止,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焉能为了一时义气而自毁前程,这些糊涂话不必说了,你们都有父母妻儿,难道一辈子要给我家当个下人嘛?没出息”

当下张灏把群情激奋的众人赶回家去,不想再听什么表忠心的假话,即使这些兄弟再忠心耿耿,但面对高官厚禄和自己亲人的未来时,又能有几人会一辈子甘于人下?

送走他们,张灏径直去了后宅,探望悬梁自尽被及时救下来的秋惢,此刻面容枯槁,死气沉沉的好像一具行尸走肉,独自坐在炕边。

“唐磊,我必杀你。”

张灏又一次怒气冲天,这唐磊竟然狠心的逼死两位小妾,又以辱没门风的借口,把秋惢母女赶出家中,即使早已料到这个结局,但还是不能令人释怀。

“灏儿,别说了,幸好有你在,我们母女才能活命。”

脸上恢复一丝血色,秋惢见到自己的兄弟,总算是有了些人气,喜得紫莺等丫鬟急忙擦擦眼泪,抱着熟睡中的唐霜儿去了隔壁厢房。

不详感觉从心里升起,张灏轻轻一声叹息,果然往日明媚皓齿,今日面色蜡黄的平静的嘱咐道:“霜儿今后就拜托弟弟抚养,我要去当个姑子,青灯古佛后半生了。”

“别说这些丧气话,什么青灯古佛,我要你好好享福,那不过是个没良心的男人,留恋他有何用?”

不等秋惢继续说话,张灏正色道:“今后你就在家带修行,用不着去尼姑庵里,再说了,霜儿岂能没有母亲?我以派人把嫁妆取回来了,过不了几日,没了度日之资,那唐磊就得跑来求你们娘俩回去。”

“回去?”秋惢立时咬牙切齿,声音高亢的叫道:“宁可当姑子,我秋惢也不会回去,他当日能狠心的赶我们娘俩出来,夫妻情分就已经恩断义绝。”

“好,好,一切都随你的心意,只要你开心就好。”忙不迭的哄这位暴怒中的女人,张灏心中欣慰,嘴上自是不敢胡乱说话,这夫妻间的恩恩怨怨,还得他们自己解决,外人随便干预只会起到反效果。

一连多日,张灏不离左右的陪着秋惢,总算勉强使她振作起来,也幸好有女儿守在身边,寻死的念头一淡,开始过起深居简出的寂寞生活。

北京齐化门,也就是后世老北京的朝阳门,明朝一直沿用元朝的称谓,此刻张灏目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看着被一群官吏簇拥着的太子朱瞻基。

“好了,你们都回去办公吧,本王要和我兄弟说说话。”

朱瞻基显得精神抖擞,好像放虎归山一样,这一人一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千岁,在京城那是过的相当压抑,只有出来才会体会到至高无上的帝王感觉。

官吏们渐渐散去,朱瞻基一身簇新龙袍,头戴白玉金龙冠,和一身白衣的张灏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春风得意,一个戴罪之身。

“看看这塘报,简直不敢相信,一南一北竟然出现两位女匪,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私下里面对张灏时,朱瞻基又恢复以往那种亲昵神态,只是今日隐隐间有种隔阂,敏锐的被张灏察觉,不过还是大咧咧的接过专门用来递送军事情报而被称为塘报的官文,没注意对方神色间有些不快,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唐赛儿,察察朵儿。”张灏故作吃惊的念道,很快看完塘报,笑道:“也算是巾帼英雄了,这山,朝廷又及时赈济,唐赛儿成不了气候,至于察察朵儿,一击得手就会远扬千里,不过得预防夏秋时南下劫掠庄稼。”

“放心吧,我会调拨兵马多加防备,倒是兄弟你还得委屈些日子喽,京城马上就要再开科举,众位臣工诸事繁忙,你还要多多体谅。”

“正好借机游山玩水,求之不得呢。”张灏没在意对方太过客气的话语,一如往日的嬉笑怒骂。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穿过街道直奔紫禁城而去,身后跟着一千多太监和禁卫,抬着各式依仗,蔚为壮观。

路途遥远,两人很快骑马而行,越过午门,等走至已经盖好的三大殿前,朱瞻基踌躇满志的笑道:“你说起个什么名字才好?当年皇祖父有意按照皇宫的名称照搬呢。”

张灏心中疑惑,这兄长的言语分明有些不当,就算起名字那也是皇帝定夺,臣子们不过提出一些建议而已。

“这还得看陛下的心意,我岂能知晓。”张灏不等朱瞻基下马,自己先一步翻身下来,随手把缰绳扔给宫人。

两人自小交往,朱瞻基对于张灏不敬的举动并未在意,只是粗黑的眉毛跳了一下,身手敏捷的跳下马,吩咐道:“都躲一边去。”

“是,殿下。”领头的太监王振含笑应承,急忙朝后方退去。

朱瞻基手里捏着镶嵌玛瑙,翡翠等宝石的马鞭,忽然问道:“这里谁负责守卫?”

“回殿下,是常山卫指挥使孟贤大人。”王振果然有些能耐,张口就道出官员的职位。

不过这名字却听的张灏和朱瞻基同时一愣,其中张灏心中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上月刚调来负责守卫紫禁城的武将,竟然是唐瑛的庶出大哥唐贤,看来陛下对于这哥俩的恩恩怨怨很清楚,故意把对弟弟心生怨恨的哥哥派过来牵制,而朱瞻基则神色不悦,因为这唐贤曾经支持他的三叔朱高燧,两人一直有些嫌隙,看来自己父亲还是不放心呀

第281章神人后裔

陪着朱瞻基走入没有摆设处空荡荡的宫殿中,就连宫墙都未镶嵌金箔等装饰,用后世话来说,不过一毛胚房而已。

大吃一惊,朱瞻基随即砰然大怒,怒道:“不是嘱咐过你督造这里的工程嘛?你干什么去了?”

“都用来安置百姓,打造火统和扩建边塞防御了。”张灏坦坦荡荡,既然不准备马上迁都,那上百万两的银子,自是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我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果然是胆大包天的灏二爷。”朱瞻基面带冷笑,使劲捏着手中马鞭,仿佛随时都能伤人一样。

“不敢,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还请兄长见谅。”张灏略微低头,轻声道。

怒气冲冲的盯着张灏,朱瞻基冷道:“张灏,从你就不服我,到了今日,你还准备永远不君不臣下去吗?”

“灏自问拿您当至亲兄长尊敬,兄长文武全才,聪慧儒雅,温和善良,一直被弟衷心敬佩的。”张灏有些吃惊,急忙抬头说道。

“未必吧?”朱瞻基幽幽的一声叹息,他这些日子心绪不宁,此时突然压抑不住隐藏多年的怨恨。

看着这位太子兄长表情狰狞,也知道自己该跪倒请罪,但张灏永远做不到对谁低头,更是心中一片冷冰,随着自己被皇帝猜忌,现在连太子都早已不满,看来,今后自己只能躲在家中避祸不出了。

“从你就处处比我强,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头脑计策,每次都能语出惊人,很多事都算无遗策,所有人都喜欢你,称赞你有天纵之才,皇祖父,皇贵妃,父皇和母后,大臣,侍卫,宫人,就连弟弟妹妹们都同样如此,张灏,你不觉得过分吗?”

“这,臣愧不敢当。”张灏苦笑,心中暗叫糟糕。

背负双手,朱瞻基陷入回忆当中,轻声道:“从懂事起,我就被皇祖父看重,倾尽全力的用心栽培,希望我将来能够承继大统,人人对我亲切讨好,视我为天之骄子,为了不辜负大家的厚望,我逼着自己用心习练武艺,用功读书,一日不敢懈怠,我是多么努力,多么辛苦,你知道吗?原本没有人能比我优秀,没有人不夸赞我懂事聪明,勤奋刻苦,但是自从遇见你的那一天起,一切都变了。”

突然转过头来,朱瞻基心中嫉妒,厉声道:“可是你的出现,却完全遮挡住我的光芒,人人都夸你会处事,能护住那些大臣,能仗义为奴才们说好话,会赚钱,会决断千里,会运筹帷幄,会怜惜百姓,宫里宫外人人都念着你的好处,而我却好像被打入了冷宫,我们一家人都仿佛要仰仗你的鼻息才得以活下去,我的父母把你当成亲生儿子看待,我的弟弟妹妹视你为亲兄长,就连最疼爱看重我的皇祖父,都把你当成什么盖世英才,最信任的晚辈,张灏,那时你是多么风光,多么骄傲,你何时听过我的话,何时把我当成过大哥?”

“那都是你自己不作为,不要一味的只知道埋怨我。”张灏直勾勾的盯着对方,沉声道:“我的出现,不是正中你们父子下怀吗?有了我当出头鸟,你们父子才能隐在暗处,你这些年一直隐忍不,不是我遮挡了你的光芒,而是你要意图自保,韬光隐晦,不被先帝猜忌的。”

“够了。”朱瞻基大怒,伸手指着张灏,吼道:“我最讨厌你这副模样,永远是一副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等,张灏,你给本王记住,你不是皇子,不是皇孙,你只不过是一个臣子,只是一个我朱家的外戚,你不配和我称兄道弟,你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面对朱瞻基的暴怒,张灏凛然不惧,针锋相对的瞪着对方,冷冷的道:“我是没资格与你称兄道弟,但此时的你。还不是九五之尊的孤家寡人。”

不屑而笑,朱瞻基把举着的马鞭斜指下方,命令道:“跪下,我是太子,你是臣。”

看着面前多年相交的好友,此刻终于暴露出嫉恨多年的想法,张灏平静的道:“我从不与人下跪,等你登基那天再说吧。”

见张灏还是一如往常一样,即使面见先帝都不跪,此时更是不动如山,朱瞻基冷笑道:“就知道你不会下跪,因为你和宝钗一样,都是来自天上的神人后裔,心里根本瞧不起我们凡人,但不要忘了,我是真龙天子,哼宝钗想的是凤临天下,辅佐明君流芳百世,而你张灏,却是想要谋朝篡位吧?”

石破天惊,张灏顿时被震呆了,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这副有些惊慌的神态,越坐实了朱瞻基的猜测,暗道宝钗说的果然不假,他们都是偶然间降临世上的神子,不然哪来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多年的怀疑顷刻间迎刃而解。

一想到这,朱瞻基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松了一口气,多年被对方压制的怨恨瞬间烟消云散,因为输给一个神子没有什么可丢人的,这也解释为何张灏自就聪明绝顶,为何谋略出众,一个整日不练武读书的纨绔子弟,岂能事事比自己优秀?

“我是龙子龙孙,比你尊贵百倍,张灏你为人冲动热血,不喜争权夺势,只是不习惯低头而已,本王理解你的想法,我又何尝喜欢给人磕头。”

很难得的,朱瞻基神色感慨的为对方辩解,他本就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一样深知张灏的本性,并不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更不是行事不择手段的枭雄之辈。

“只要你现在朝本王三跪九叩,誓一生效忠于我,那我还会当你为好兄弟,好臣子,将来有朝一日,我会册封宝钗为正宫皇后,封你为大将军,今后就是异姓封王,那也算不得什么,我们一起携手治理天下,让万民安居乐业,如何?”

好似悚然惊醒,张灏神色迷惘,但背部还是挺直的好像标枪一样,疑惑的盯着自说自话,异常诚恳的朱瞻基,想不明白他为何会逼着自己效忠,更是拿出异姓封王此种不着边际的东西诱惑自己?

“你是太子殿下,这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本不该说出这番低声下气的话,但你现在的恶心样子却告诉我,你在担心有人威胁到你的皇位,你指望我出头助你一臂之力,似乎你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阴谋,却不心的出了差错。”

张灏直言不讳的一语戳破对方用心,即使此种行为会招来杀身之祸,因为他生性做不到忍辱负重,违心的去奉承别人。何况,他根本就不相信一位有志于帝王之人,还会让自己在将来活下去,自己的底细都被他看破,今日的话已经是图穷匕见,反正左右无非都是一个死字,那也无所谓是站着死还是跪着死了。

“是我皇叔汉王朱高炽。”朱瞻基神色气愤,指着外面叫道:“人人都说你聪明,但我要骂你是一个糊涂虫,你姐夫唐瑛的大哥唐贤就是汉王的心腹,现在我们时刻都会被人杀死,这一路上,要不是有宝钗在,我早被他们用毒酒给害死了,父王贪图安逸,不遵照先帝的遗愿迁都,糊涂的恩准汉王滞留京城,却把国之干城的你们父子和勋贵武将剥去军权或是调出京城,张灏,如今京城形式岌岌可危,父皇命在旦夕,那常公公已经被封为乾清宫领太监了啊”

手足冰凉,张灏好像如遭雷击,惊慌失措的吼道:“那还等什么,我马上赶回京城,其他兄长万事心,有权大人在,唐贤等人不足为虑。”

说完张灏就要转身朝外面跑去,却被朱瞻基上前一把拉住,急切的道:“你留下镇守北方,我带人回去,身为人子,岂能躲在后面。”

“不行。”想都没想的断然拒绝,张灏表情凝重,语气异常诚恳的道:“兄长贵为一国之储君金之体绝不能轻易涉险一陛下身遭不测,难保汉王丧心病狂之下做出什么大逆之举,宫里更是成了龙潭虎穴,就连一盏茶水都可能置人于死地,绝不能马虎大意,还是臣去比较稳妥,再说朝中还有众位贤臣和效忠于陛下的勋贵武将,我张家父子的作用比你大得多了。”

“那你为何还不下跪?你让陛下如何取信于你?”不知何时,一身鹅黄宫装的张宝钗,盈盈现身。

“我张灏顶天立地,跪天跪地跪祖宗,此外只有帝王能使我屈膝,兄长一天没继承大统,就一天不是皇帝,名不正言不顺,还请臣无法行叩拜大礼,我张灏将马上化妆日夜兼程赶回京城,所有妻妾都留在北京城,假如我包藏祸心的话,那我最深爱的女人就任凭兄长处置。”

张灏护短的名声天下皆知,尤其是在对待心爱的女人上头,为了丫鬟出身的干姐姐都能怒斩东厂提督,自然容不得朱瞻基和张宝钗不深信无疑,两人同时大喜。

朱瞻基神色欣慰的抓着兄弟的手,急道:“刻不容缓,绝对不能大张旗鼓的赶回去,不然惊动汉王党羽,那父王的性命就危在旦夕了。”

“陛下莫慌。”张宝钗一副智珠在握的女诸葛模样,从容不迫的走至两人身前,柔声道:“我已准备好几套百姓衣衫,外面还备有快马和武艺高强的侍卫,只要灏哥哥马上赶到天津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坐船回京。”

“那就按照宝钗的意思行事吧,两位多多保重。”张灏双手抱拳,立即接过张宝钗手中的包裹,朝着宫殿后方走去。

“兄弟,一切都拜托你了。”朱瞻基神色凝重,深深望着即将离去的多年好友。

“灏哥哥,再见了”张宝钗表情激动,语带哭腔的又喊道:“祝兄长一路顺风。”

一往无前的大步向前,张灏随意挥挥手,转眼间消失不见,只留下幽深空旷的宫殿和两个相互依偎的男女。

迅换上宝钗预备的侍卫衣衫,张灏神色焦急,但还是从容不迫的低头疾走,会和几位朱瞻基身边的侍卫,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未通知自己的亲随,带着他们骑马出了紫禁城,朝着南城门疾驰而去。

京城南京,乾清宫。

洪熙皇帝扭动了下肥胖躯体,神色间有些疲惫,身前不远处,秉笔太监大声念着手中的奏疏,因为身体不便,朱高炽听从儿子的建议,挑选出几位曾经读过书的太监帮着处理国事。

不过皇帝贤明,为了防止太监趁机祸乱朝政和勾结阁臣架空自己,即使身体再劳累,还是亲自处理政事,亲自批阅一遍奏疏,亲自拟旨。

听完秉笔太监朗读完一本奏疏,朱高炽皱眉接过来仔细看了下,怒道:“这些大臣成天自称什么饱读之士,连个奏疏都能出现错失,不体恤百姓,只知道想当然的审案,一群糊涂虫。”

下面人自然唯唯诺诺的不敢搭腔,话说这位被先帝称为笨太子的陛下,在处理国事上头却明察秋毫,任何一点细微字里行间的不当之处,都能被他一眼挑出错误,这些日子,不知因此怒斥了多少大臣,纠正了多处官场陋习。

“陛下,这是臣妾自己画的群芳图,还请您过目。”

悦耳的女声响起,声音软绵绵的使人心荡神摇,一听就知道是刚刚封为丽妃的李氏。

原本大怒的情绪立即消失无踪,朱高炽随手把奏疏扔在一边,笑道:“爱妃拿来给朕瞅瞅,看看又有什么美人能得到你的欣赏。”

捂嘴娇笑,李氏摇弋多姿的走上前来,媚笑道:“这些日子,臣妾替陛下挑选美人,真是老天垂怜,竟瞧见两位娇媚入骨的丫头,就不知陛下能否征服她们了。”

“哈哈,朕这些日子得到从番邦进贡的神药,可谓是夜御十女犹有余力,其精不伤,滋肾扶阳,可谓是洞中春不老,物外景长芳。”

“陛下,这些羞人话也能出口,真是的。”风情万种的吃吃一笑,丽妃轻咬朱唇,高举自己手中的群芳图,唱道:“脱衣裳,蝶蜂情,恣情无限,催促我家郎,留着帐前灯,时时看奴娇面青春,欲掩香罗,先敛双蛾愁夜短,就把那紫金鞭儿尝。”

“爱妃真是一位妙人啊”朱高炽兴奋的哈哈大笑,周围伺候的宫人急忙无声退去。

“今日就拿你来试验下神效吧,呵呵。”

“陛下,那还请你躺下,自有臣妾和美人伺候您。”丽妃李氏轻笑,扭头朝外面拍拍手掌,就见两位一脸羞涩的美女款款而来。

洪熙皇帝肥胖如猪,自然闺房之事不喜动弹,可怜皇后端庄自持,一直不愿意学狐媚子作践自己,但其她嫔妃可是十八般武艺全都用的淋漓尽致。

悄然褪去衣衫,李氏带着两位娇柔处子,开始主动服侍帝王,剧烈的喘气声和勾魂夺魄的呻吟声,顷刻间,在乾清宫中响起。

沉浸在女爱的缠绵之中,只是他们都忘了,这金碧辉煌的宽大龙椅,乃是先帝的驾崩之处。

第282章电闪雷鸣

1421年,四月初八,夜。

天际阴阴沉沉,整整一日都是乌云压顶,北京城的空气沉闷压抑,就连路上的行人都比往日少了很多。

紫禁城。

经过上千名工匠夜以继日的辛苦赶工,被太子朱瞻基称为奉天殿的巍峨大殿,里里外外修饰一新。

巍峨高耸,金碧辉煌的宫殿傲然耸立,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任何人都得臣服于这里,唯有帝王可以笑傲四方。

肃杀的气氛使人窒息,整个宫殿被禁卫团团守卫,汉白玉甬道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血流成河。

常山卫指挥使唐贤,此时好像一只刺猬一样,被无数支长矛透体而过,手下一千多兵士全军覆灭。

“陛下有旨,马上把殿外打扫干净,任何人不得接近。”太监王振高亢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

“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全都跪地磕头,人人脸上满是喜色,拥立新皇的大功转眼间已成定局,就等着返回京城论功行赏了。

奉天殿内,风扉亮阁映黄纱,龟背绣帘垂锦带,祥云香霭,御香不断,朱瞻基一身淡黄龙袍,高坐龙椅。

“爱妃为何选择四月初八?难道今日有什么特殊意义嘛?”

本该踌躇满志的太子朱瞻基,此时神色悲伤,即使他父皇之死乃是他一手策划,但还是忍不住心中悲苦。

殿内的几十名贴身侍卫纷纷退出,只留下两位宫女和一身凤冠霞帔的张宝钗,陪伴在即将成为帝王的太子身边。

“陛下,因为臣妾算过一卦,今日诸事大吉。”张宝钗盈盈一笑,她自然不会说出暗中授意的高人,一想到那位活神仙,就不禁心中冷,只等将来顺利成为皇后,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那位灵枫道长。

朱瞻基温和的笑笑,只是笑容说不出的苦涩,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连续弑父,灭叔,杀兄弟,即使这么做,是为了整个天下,但心中深深的愧疚,那是永远都无法排解了,将成为他今后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张灏不该死,万一此事败露,那英国公张辅和满朝勋贵都会与我,不,是与朕离心离德,唉”

朱瞻基深深叹息,当日只想尽快掌控北京城,而张灏实在是太令人捉摸不透,行事又无从测度,顺理成章的,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陛下,张灏直到临走时都未向您叩臣服,这样的人根本留不得,万一他趁机起兵,到时谁能制衡?”

张宝钗轻声出言安慰,比起即将母仪天下的最终梦想,区区一位有好感的男人算得了什么,心不狠,岂能一步步走向成功?

两人都有些无可奈何,张灏的手段高深莫测,本身在北方有极深的根基和人望,假如他真的有心作恶,那还真是棘手之极。

今晚张宝钗大张旗鼓的把唐贤引进来,并在奉天殿外上演了一出杀戮大戏,都是出自她的小聪明,后世众多清宫戏告诉她,越是参与隐秘事的人,就越会事成后被人灭口,为了自身安危,只能使得此事人尽皆知。

此外张宝钗最得意的就是没有于朱瞻基,在她的想象中,只有得不到的美人才是最好的,才会最使男人珍惜和宠爱,才能够得到尊重,洞房花烛必须等到关键时刻。

“来,陪朕饮一杯酒。”

随着朱瞻基举起金灿灿的蟠龙紫金杯,张宝钗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微微变色,这似曾相识的场面,实在太令人胆战心惊了。

强笑道:“陛下,臣妾不胜酒力,就免了吧。”

“怎么?担心朕诛杀有功之臣?哈哈”朱瞻基哈哈大笑,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洪亮的笑声在宫殿中回响,突然一道电闪雷鸣,顷刻间外面下起骤雨,闪烁的一瞬间白昼,映衬着朱瞻基脸上毫无一丝笑意,吓得张宝钗双手一松,手中的金杯掉落地面,出清脆的声音,杯子叮叮当当的滚落一边。

“臣,臣妾哪会怀疑陛下,赫赫。”心惊担颤下,张宝钗急忙堆起笑脸,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朱瞻基盯着脸色白的张宝钗,轻声道:“朕岂是贪图女色之人,张宝钗你勾结张灏谋害皇祖父,勾引朕亲近你,其实你和张灏一样,都是野心勃勃之辈,真的留你不得,今晚雷雨之夜,就亲自送你一程吧。”

霹雳般的雷击又一次响彻大地,随着一位宫女缓缓抽出手中匕,张宝钗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出临死前的最后一声惨叫,死不瞑目。

“你还是太单纯了,朕要杀人,岂会瞒着世人,史书都是由活着的人书写,死人是不会反驳的。”

早就看透张宝钗用意的朱瞻基,轻轻叹息,古往今来,争夺帝位都是赤1uo裸的残忍无情,谁会在乎世人的看法?无非事后粉饰太平,掩盖污渍而已。

仿佛这位神女之死震动上苍,外面倾盆大雨突然停止,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闪电从天而降,好似天罚一样滚滚而来。

“不好。”看都未看香消玉殒的佳人,朱瞻基惊疑不定的站起,盯着殿外不时亮如白昼的夜色。

不想在宫殿中停留片刻,这罕见的雷击之夜吓得朱瞻基有些心虚,分明是上天震怒的先兆。

“陛下,还请留步。”幽幽的声音从一位宫女嘴中出,死死盯着脸色大变的朱瞻基,而另一位宫女则疾步走到宫门前,把沉重的宫门慢慢关上。

被匕抵住咽喉,朱瞻基不相信的看着服侍自己多年的姐妹花,怒道:“平蝶,你是朕最宠爱的丫头,为什么?”

宫女神色哀伤,恨意滔天的道:“不要叫我平蝶,我叫方恨明,我的曾祖父就是被你们朱家灭了十族的方孝儒,你祖父朱棣杀人还不解恨,竟然还把我母亲配教坊司,日夜受尽男人的侮辱和摧残,要不是公子及时搭救我们姐妹,早就凄惨死去多年了,今日要用你的人头,来祭奠方家的血海深仇。”

“不可能,方家人全都死了,全都死了,都是骗你们的,那公子是谁,是谁?”朱瞻基神色惊慌,狂吼道。

另一位宫女眼眸冰冷,不屑的道:“我方家乃是南方大族,族人无数,总有漏网之鱼的,天可见怜,现在竟然还有亲人苟活于世,可笑的是,如今还被你父亲昭雪平反,赐还宅邸家产,好啊这样我们姐妹也能死也瞑目了,当日母亲谎称丫鬟,因此被送到教坊司受尽世间苦楚,这笔账,就要算在你这位最受朱棣宠爱的孙子身上。”

朱瞻基一动不敢动,趁着殿内烛火昏暗,左手悄悄摸到后腰,拖延时间的叫道:“都为你方家昭雪了,难道还不够嘛?我朱瞻基自问这些年对你们不薄,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难道真的就想杀夫吗?”

被称为方恨明的少女神色复杂,忧伤的道:“本来公子数次劝慰我们姐妹,说逝者已矣,生者不能永远活在仇恨中,原本还想隐姓埋名的陪着你过一辈子,但你为何偏偏要暗害公子?你该死”

轰隆巨响,惨白着脸的朱瞻基瞬间反应过来,失魂落魄的惨叫道:“张灏,她们竟然是你安插的人,啊你怎么还活着?”

方恨明吃了一惊,即使她是青衣卫出身,受过几天训练,但毕竟从未与人动过手,哪是战阵经验丰富的朱瞻基对手,趁着这一愣神的机会,一柄软剑在电闪雷鸣中如毒蛇一样刺在少女柔软的胸口上。

殷红的血花浸满衣襟,在姐妹的尖叫声中,方恨明解脱似地笑笑,她其实何尝想杀死曾经倾心的男人?死才是真正的解脱,她实在是太累了。

“姐朱瞻基,我跟你拼了。”下面少女狂的喊道,只是这凄厉的叫声全都淹没在雷声中。

迅抽出软剑,朱瞻基心情镇定下来,他自然不会畏惧一个女人,立时熄了喊人进来护驾的意思,三位宫女死得不明不白,总归是件丑事,马上就要登基为帝的他不想此事传扬的风风雨雨。

轻松躲过扑上来的女人,朱瞻基手中软剑轻盈的在对方白皙的脖子上划过,一道血痕渗出点点血斑,比之张灏出手更加优雅,更加狠辣,但动作却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着少女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朱瞻基随手拾起一块丝巾,温柔擦拭见了血的剑锋,叹道:“当年皇祖父赏给我和张灏一人一柄寒霜软剑,世人都只说灏二爷的软剑厉害,却没人知道,张灏的剑法其实都是我传授给他的,唉”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无巧不切的击打在奉天殿最高处,蓬的一声燃起冲天大火,几乎与此同时,由南向北的三座大殿全都被雷火击中。

噼啪的燃烧声和滚滚浓烟四起,雷雨之夜气压极低,烟雾火苗渐渐朝下方扩散,惊得禁卫和宫人大声喊叫,铜锣敲得的震天响,无数人奔走相告,大喊走水了。

嗅到烟味的朱瞻基先是一呆,紧接着大喜,这大火无疑能把三具尸体烧成灰烬,只要推说她们为了救自己而奋不顾身就好。

“可惜了朕千辛万苦修建的三大殿啊难道上苍是要警示我朱家?”

朱瞻基心惊之余又有些心疼,这正殿修建最是费时费力,少则一年多则几年,看来迁都需要暂缓些日子了,不然连开朝会的地方都没有。

大火越烧越旺,都是浸泡过桐油暴晒过好几年的木料,上面还刷了无数遍油漆,整个宫殿又都是木质结构,极易燃烧,就算此刻天上又下起大雨,也浇不灭熊熊燃起的冲天大火。

“殿下,殿下,快,快把殿门撞开。”外面传开王振焦急的声音,无数人喊叫着冲上来准备护驾。

也觉得停留下去太过危险,朱瞻基正要准备跑出去的功夫,就听见令他魂飞魄散的动静。

这燃烧中的引信声,上过数次战场的朱瞻基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还有那喷而出的刺鼻火药味,全都说明高大的奉天殿里,竟然被人事先埋藏了大量火药。

“张灏,一定是张灏干的。”电光火石之间,朱瞻基什么都明白了,这四月初八分明是被人预先设定好的,好一对神子,果然还是小看他们了。

“悔不当初啊”朱瞻基死命冲向外面,咣铛一声,厚重的殿门被侍卫用力撞开。

可惜在没有时间留给这位还未登基的太子殿下,轰隆一声震撼人心的巨响,巍峨的奉天殿顷刻间变成一片废墟。

是夜,北京城三大殿被雷火化为灰烬,太子殿下和上千禁卫被烧死,天下震动,失去洪熙皇帝和太子的朝臣们群龙无,幸好张皇后强忍着悲痛现身主持大局,在英国公张辅和三杨阁臣的拥立下,朝廷暂时安定下来。

第283章封荣国公

皇帝驾崩,太子惨死,亲王伏诛,整个四月的京城,都笼罩在扑朔迷离的猜测之中,流言蜚语充斥大街小巷。

京城日报这个新奇事务,因为没了约束而大肆发行,不过受到时代和地域的限制,每个月不过发行几千份而已,每份甚至只要三文钱,赔本赚吆喝,不过比后来朝廷印刷的邸报足足早了几十年,受到读书人的热烈欢迎。

顺从天意,应和皇家的需要,把所有罪状都按在伏法的汉王头上,不过用词隐晦,语焉不详,结合一些官员任命和一些八卦报道,勉强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历经九死一生,独自逃回京城的平北侯张灏,当听到帝王已然驾崩这个惊天噩耗后,立时大哭之下晕厥过去,手里依然死死捏着一封太子朱瞻基亲自书写的信,命他潜回京城制止汉王弑君。

张皇后和满朝文武感念这位忠肝义胆,在半路上连续遭到追杀的少年,凭着一腔热血死里逃生的回来,无不热泪盈眶,至于其中哭的是真是假,那就没人能够知晓了。

经此一段变故,也顺便洗刷张灏为何不在北京城的真实原因,消除掉因太子意外暴毙而起的最大嫌疑。

京城日报大篇幅详细报道灏二爷的英勇事迹,一时间,张灏成了忠臣的象征,声望一时无两。

国不可一日无君,经过大臣们一番商议,奏请张皇后恩准,洪熙皇帝第三子,皇后亲生嫡子朱瞻墉择吉日登基为帝,不可避免的,引发天下士林间的争议,庶长子朱瞻埈的未来从此备受瞩目。

仅仅时隔不到两年,京城又一次举行国葬,举国悲哀,洪熙皇帝的棺木暂时停放在祖庙之中,今后陵墓会安葬在太祖皇帝身边,父子两人从此一南一北,永世不再相见,而原太子朱瞻基则葬在太宗身边,祖孙两人从此能够相依相伴。

五月十八日,更改国号为正统,尊先帝谥号为敬天体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昭皇帝,庙号仁宗。

尊张皇后为皇太后,选民女吴氏为秀女进宫,六月十六日举行帝王大婚,因受到张灏一力阻止,先帝和太子嫔妃俱都免死,惨无人道的殉葬制度被从此废除。

文武百官各居原职,爵位各有封赏,封朱瞻埈为郑王,即日起就藩凤阳,皇四子朱瞻垠病死,皇五子朱瞻墡封襄王,因年纪尚小,留京并未就藩,其他几子俱都封王。

因大哥参与谋反,滕国公唐瑛受此牵连被责令回京闭门思过,好在朝廷有张家父子,并未如历史那样丢官夺爵,只是今后很难再被朝廷重用。

成国公朱勇升为北京守备提督,这位谋略并不出众的兄长,顿时成了手握重权的大将,可惜来自五个都督府的制约,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风光八面。

张灏被封为荣国公,上柱国,太子太保,加绶宣威将军,妻子沐氏封一品诰命夫人,其她妻妾等具有诰命赏赐。

集显赫荣耀于一身,作为最受皇太后和当今正统皇帝信任的张灏,无疑是此次惊天变故的最大受益人,可惜明眼人就能看出,灏二爷却因此失去领兵打仗的机会,今后恐怕再也无法踏足北方一步了。

五月二十二日,张灏上书谢恩,并奏请皇太后和皇帝恩准,申请调往福建兼任水师提督,消息传出,满朝称赞,父子二人分开,算是解了一门双公的嫌疑隐患。

六月十六日,正统皇帝大婚,正式册封吴氏为皇后,并修建皇家别院,用来安置皇室一干遗留嫔妃,从此成为定例。

正统皇帝下旨,废除东厂衙门,消减锦衣卫的人数和实权,取消锦衣卫死刑大牢,裁撤宦官人数,科举取士按照南六北四的标准,全面裁撤各地藩王的护卫和日常用度,举国沸腾。

乾清宫。

昔日的宫殿彻底变了模样,因为有风水不好的嫌疑,因此被重新彻底修缮。

步行而来的张灏一身紫色蟒袍,神色复杂,默默站在台阶下静立半天,这才缓缓而上。

含笑走进宫殿中,就见正统皇帝苦着脸趴在御书案上,一见张灏进来,立时欢喜的叫道:“灏哥哥,你可算来了,救我。”

望着昔日和自己最亲厚的小弟,张灏先是正经颜色的施礼,一本正经的朗声道:“臣参见陛下。”

身材长相酷似父亲的朱瞻墉,个子不高,身体肥胖,苦笑道:“唉,爱卿免礼,朕如今真是苦不堪言啊”

两人年纪仿佛,朱瞻墉今年不过十六岁,又一直不被重视,性子比较懦弱善良,正是最贪玩的年纪,骤然间当上了皇帝,整日里被大臣教导为君之道,又要处理大量奏疏,不是祖宗那些精力充沛的英明帝王,小胖子哪能受得了这个?

上面到有贤惠端庄的皇太后垂帘听政,只可惜紧守着嫔妃不得干预朝政的祖训,每天只是盯着儿子的一举一动,这些日子因为失去丈夫儿子,悲痛之余,至今还抱病床上。

“多听从各位大人的意见,陛下要做的无非是审阅一遍,遇到拿不准主意的就留中不发,第二天再和阁臣们商议,应该能轻松一些。”

张灏也没什么良策,难道还要劝皇帝把皇权下放吗?虽说是正确的选择,但这时代却不能轻易说出口,此乃大逆不道的建议。

朱瞻墉小眼珠一转,抚掌叫道:“那就寻几个认字的太监,帮朕审阅处理这些奏疏,都快堆积如山了,这么下去,朕恐怕都要累死不可。”

张灏顿时苦笑,太监能历朝历代不倒,委实是帝王无奈下的选择,不说协助处理政务,就说这人有亲近之分,谁不对打小照顾自己的公公感觉亲切放心?为了制衡权臣的出现,历代皇帝扶持太监都势在必行。

恐怕大臣们都深知这其中奥妙,因此没人会奉劝帝王取消宦官吧?不是不想,实乃不能也,谁敢让男人进宫服侍帝王?再说三宫六院这么大的皇宫,宫女哪有力气干重活,难道要劝帝王少娶几个老婆?

即使自己有一肚子的良策,张灏也不想此时说出来,朱瞻墉现在年纪尚小,或许会对自己言听计从,但今后绝对会成长一位真正的帝王,即使是个昏君,那也会牢牢的抓住皇权,除非天灾齐至时,方能彻底进行改革。

“万万不可让太监干政,此例一开,今后将永无宁日,宦官识字,就会趁机祸乱朝纲,陛下,假如要是你重用太监,到时别怪我出手杀了他们。”

朱瞻墉一脸苦涩,哀求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累死朕吧?”

张灏呵呵一笑,这亲切的笑容立时引得皇帝大喜,他自小跟在张灏身后长大,对这笑容再熟悉不过了,知道兄长一定是有好计策了。

“帝王之道,无非是制衡二字,太祖陛下精力充沛,可以日夜处理奏疏,而太宗陛下则依赖阁臣,自己同样一丝不苟,可惜两位陛下都是千年不遇的一代雄主,不是人人都能如此的。”

“是啊去年看到父皇劳累,当时还不以为然,今日方知,父亲已经是比我强过百倍,更别说先祖了,唉”

含笑拍拍垂头丧气的小皇帝,张灏鼓励道:“不要妄自菲薄,陛下天性仁义善良,聪慧天成,作为帝王,放着满朝文武不用,而凡事都要自己操心,并不是明智之举,时间久了,大臣们只知道唯唯诺诺,反而是祸非福。”

感激的点点头,自从登基之后,并不算聪明的少年皇帝,几乎天天被铁面无私的老臣训斥,这儒家教学就讲究一个尊师重道,好像不严厉就显不出你学问多么高深,,哪怕面对的是位帝王,一样是有错就骂。

皇太后心情不好,早晚请安都要勉励一顿,可惜同样是批评教育的时候多,赞扬的时候凤毛麟角,因为这位贪玩懒惰的皇帝,委实拿不出什么能让人赞扬的地方。

今日面对一直佩服的兄长称赞自己,朱瞻墉那是打心眼里开心,他正处在少年人最叛逆的时期,鼓励和支持对他的影响很大,其实很多皇帝行为乖张,就是在年少时受到的压抑批评太多,以至于人格扭曲,长大登基为帝后往往就会变得性情乖张,这古时皇子远不是后世想象中的好过,甚至用战战兢兢形容都不为过,因为一举一动都要受人监视,性命更是朝不保夕。

“为政之道我也不懂,这个还要请教众位大人,不过可以把阁臣分成两拨,老持成重,精通政务的处理机要,而年轻些的只是封为学士,并不许以实权,每日协助陛下处理奏疏,分别把奏疏整理精简,讲解其中的不懂之处,由陛下最后审阅拟旨,我想人多力量大,效率就能因此提高不少,又不用依赖太监,暂时可以试试。”

随着张灏侃侃而谈,朱瞻墉立即变得眉飞色舞,他并没有想的太远,只要能节省每日处理政务的时间就足够开心了。

“就依着爱卿之言,反正不重要的奏疏就交给大臣们去办,事事都要我做主,哪还不天下大乱了?”正统皇帝笑嘻嘻的说道,他自小就没有成为帝王的觉悟和准备,非常有自知之明。

张灏的建议无非是设立一个专门的秘书处而已,其实早前太祖皇帝时期的内阁,就是起到秘书和顾问的作用,实权一点没有,而到了永乐朝,则慢慢有了些权利,但那也只是因为朱棣喜欢打仗,不得不分出一些而已。

后来随着几代皇帝年纪幼小,阁臣的权利渐渐扩大,最终形成和帝王,太监三足鼎立之势,甚至某些朝代首辅的权利还能大过皇权,只可惜文人内斗太过残酷激烈,生生把一个最能振兴民族的明朝灭亡了。

内阁的重要性张灏心知肚明,也有意扩大阁臣的权利,而设立小内阁,就能起到制衡监视的作用,又因为都是文人出身,不会演变成太监崛起的烦恼,至于最终会发展出什么情形,恐怕谁都预想不到了,再好的制度也需要人去执行,而是人就有私心杂念,就有,防止官吏在后世都是难题,何况一个封建王朝。

繁杂的内政和永无休止的党争,几乎是横贯历史的永恒旋律,张灏早就放弃成为一带权臣而锐意改革的想法,因为那根本不现实,也超出他的个人能力。

不过张灏并未因此放弃改变民族,强省民族的希望,他已然有了新的计划,最近甚至都变得有些急不可耐,没有了来自朝廷的掣肘和监视,这些想法,都可以马上实施了。

第284章暧昧太后

告别被困在文山书海中的可怜皇帝,张灏施施然去了皇太后寝宫,如今的森严皇宫,对他来说再无一点阻碍,不提他本就是皇亲国戚,张太后为孤儿寡母考虑,早已认了他为嫡亲侄儿。

坚决打压冒头的太监,这是张灏最被文臣期许的地方,但同时他又是对待宫人最宽厚之人,随着先帝的嫔妃和一些年老宫女搬到郊外皇家别院定居,朱棣和朱高炽父子满天下选秀女的想法全都夭折,如今皇宫里,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都恢复到明朝立国时的最少人数。

不过为了避嫌,张灏还是带着乾清宫十几个公公随行,再也不敢一个人横冲直撞,权势越大,就越要注意细节。

远远瞧见荣国公过来,寝宫前十几位年轻宫女含笑上前施礼,张灏笑道:“你们守在这等着。”

“是,小的就在这等候您老,半步不会离开。”领头的太监王进急忙恭敬应承。

没理会讨好的宫人,张灏抬脚进了宫殿,不时有宫女施礼问安,等穿过回廊,张灏径直进了皇太后的闺房,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和婶婶说些私事。”

盘膝坐在炕上的张太后欲言又止,脸色有些古怪,不过最终没有开口,任由宫人们缓缓退出,她的心腹春喜还特意把门关上。

神色戒备,张太后沉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哀家身子乏了。”

“过几日就要离京,今日特地过来给您请安。”张灏轻笑着上前,眼神却一直在成人高耸的胸前打转。

一抹袖霞升起,张太后恨怒交加,低声道:“别妄想了,哀家不会与你有什么牵涉,更不会扶持你当个权臣,宁可一道懿旨杀了你,也不会被你这小恶人得逞的。”

这一声有气无力的小恶人,完完全全暴露出母仪天下的皇太后,此刻的又羞又怒的软弱心情,其实一位如狼似虎年龄的成熟美妇,焉能受得了寡妇生活?无非是强行压抑自己罢了。

“婶婶,我自愿去福建,就是不想给您造成困扰,如果没有您的允许,这一生都不会回京。”张灏立在炕前,淡淡的说道。

张太后不可置信的抬头,美眸中有些不可思议,不相信的道:“不可能,你年纪轻轻的,能舍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荣华富贵?”

张灏表情平静,寂寞的道:“没什么不可能的,小时候我就喜欢亲近您,也知道您是天底下最贤惠善良,高贵美丽的女人,当日情不自禁亵渎了您的身子,为了将来不铸成大错,只有远避南方了。”

“唉,难为你了,要不是为了祖宗的基业,哀家真想以死谢罪。”一想到被这小恶人摸了胸部,张太后就羞愤欲绝,自觉愧对天下。

“凭什么以死谢罪?我只是不想为难婶婶,而男女之间本就是水到渠成的相互喜欢,世间礼法道德不过是枷锁而已。”

望着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张太后苦笑道:“去吧,你的情意婶婶心领了,只要你安分守已,哀家任何事都依着你,除了把持国柄之外。”

张灏突然毫无预兆的伸手,轻轻抚摸太后的娇嫩脸庞,引得对方身子轻颤,默默地叹了口气。

“任何解释都没用,恐怕婶婶都不会相信我,反正我绝对不会踏足朝廷半步,只希望我不在京城时,婶婶能照顾好我的亲人就行。”

张太后有些留恋年轻男子的温暖手掌,在自己脸上流连的美妙滋味,但还是一狠心的躲开,柔声道:“去吧,你是婶婶的最大依靠,有你这份情意,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侄儿告退。”

张灏见好就收,云淡风轻的道别,他自己很清楚,和这位实际上的太上皇保持一份暧昧关系就好,其实他心里确实很怜惜对方,但并不想撕开最后一层窗户纸,也知道要是自己现在用强的话,十有会相好上,只是千万不要低估一位站在权力巅峰的女人,更不要自作多情的以为能控制住她们,真正心狠起来,女人比男人更加果决无情。

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张灏和太后独处一室,即使在守不住秘密的皇宫里,也根本不会传出流言蜚语,因为几句话的工夫,任是谁都联想不到男女情事上头。

返回府上,张灏异常留恋的看着家中的一切,不过他老爹新纳了一房小妾之事,却使他有些纠结,历史上继任的英国公另有其人,就算这未来的弟弟不会成为继承人,但心里的一丝芥蒂却永远消除不了。

一连三日,张灏一直陪着闷闷不乐的老祖宗和母亲,孩子即将远行,就算这些年多少有些习惯了,但还是舍不得她们离开。

张灏自然能体会到至亲之人的不舍,笑道:“等过两年,奶奶和母亲就过去住些日子,就怕南方气候炎热,路途劳顿的闹出病来,恐怕父亲大人也不会同意。”

惊喜对视,两位皇帝驾崩,又不是到北方居住,自然不怕小皇帝和太后猜忌自家,老祖宗当即就动起了心思,比起孙子身边的热热闹闹,现在的国公府委实有些冷清。

“灏儿主意甚好,反正你老子新收用的一房小妾,巴不得咱们娘们走开呢,哼”

老祖宗气哼哼的骂道,可惜表情却没有半点恼怒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说给张灏母亲听的,即使在宠爱灏二爷,老人家也巴不得家中多多开枝散叶。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沐姐姐带着姑娘们直接绕海路赶往福建,还得照顾安置跟随的大批工匠,辽东也跟过去大批族人和匠户,就连海事学堂都一并迁徙,不过定居的百姓依然留在那里,今后还会持续不断的北上定居,一直到完全把异族征服为止,甚至张灏准备在人口充足的前提下,实行灭族策略。

当日在北京城见到朱瞻基,通过张宝钗第一句开口喊出的陛下二字,张灏就断定京城中起了变故,这古时路途遥远,就连自己都没收到飞鸽传书,她们如何得知洪熙皇帝已经意外驾崩?

不管是不是朱瞻基下手暗害父亲,就凭他们明明知道却故意视而不见,还想趁机欺骗自己去京城送死,这就已经算是参与谋逆,死不足惜了。

张灏不是善人,当即将计就计,假借被哄骗上当带着侍卫出城,那南门外秘密驻扎着燕歌行的两千铁骑,顺利制服几位侍卫,让他们继续骑马赶路,半路果然遭到伏击,一位长相酷似张灏的少年因此胸口中箭身死,尸体却被路过的骑兵突然劫走。

不管张灏是否身死,起码短时间内无法露面,即将成为皇帝的朱瞻基并不放在心上,顺利接掌北京的兵权,没有了最大的后顾之忧,一边耐心等待京城的消息,一边下令工匠修缮三大殿。

他哪能想到,张灏当年舍不得千年古木被浪费,就把大殿中的几根柱子换成拼装的伪劣产品,又怕万一没被烧毁被人察觉,就干脆里面填满了大量火药。

轰隆一声巨响,朱瞻基没有被立即炸死,而是倒霉的被垮塌的宫殿给活活压死,算是天网恢恢,命该遭此一劫而张宝钗一直受到灵枫的暗中指点,一路又果然顺风顺水的,自然对灵枫暗中送入的指点深信不疑,挖空心思的把朱瞻基引向死亡,至于那两位方家的遗孤,其实就连张灏都不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

夜晚,张灏独自在园子里散步,身边没有女人,自然而然的朝后门溜达。

历史已经被硬生生的改变,张灏无法在凭借着先知先觉的优势去占得先机,远避南方的选择,本身就出于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太监王振死掉,明朝没有迁都,皇帝换了一个新人,三杨阁臣等贤臣良将年纪都不大,起码能保证国家平安的度过几十年,而这最强盛富足的几十年,其实也是国家走向腐化衰落的转折点。

不在想这些令人头疼的问题,张灏不知不觉溜达到周氏的院子前,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骂声。

“这犯死的狗东西,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主子要了他的老婆,怎的缠着我?亏我当日还救他一命,不知好歹。”

“周姐姐息怒,二老爷真个和他媳妇好上了?”

“你问那没廉耻的货整日里乔模乔样的往那边走动,哪还能不被人用了?也不枉了教这奴才这般挟制,一对奴才yin妇,当年他老婆在二老太爷那里,就和太太作弊养汉,坏了事,才打发出来,嫁了张六,岂止见过一个汉子?都有一拿小米数了。”

这一顿数落,全都出自周氏的伶牙俐齿,闹得张灏失笑,问道:“那张六是谁?说与我听听。”

正坐在院子中乘凉的两位妇人吃了一惊,慌忙站起,依然风姿绰约的周氏喜道:“二爷来了,快请坐,萧婶子自去吧。”

另一位妇人神色扭捏,不禁松了口气,急忙道了万福,扭身朝外面走去。

两位小丫鬟忙着上茶,张灏笑道:“来,进屋给你看样东西,今晚特地过来送给你的。”

周氏风情万种的瞪了灏二爷一眼,美妇人今夜淡扫峨眉,薄施脂粉,说道:“屋里孩子和刚刚入睡,别吵醒她们,还是奴陪着二爷四处散散步吧。”

“也好。”

张灏会意轻笑,当下出了院子,和跟在后头的周氏说说笑笑,很快走到无人处,张灏随手递给她一支刻着周氏闺名的凤头金钗,做工精美靓丽,绝对是出自宫里的宝贝。

周氏喜得连声道谢,忙将身上带的白银条纱挑线香袋儿解下,里面装着的松柏儿并排草,香气怡人,香袋绣着娇香美爱四个字,送与张灏随身携带。

两人你来我往,自是很快情动,这夏日之夜,妇人大多不穿裤儿,只单吊着内外两条裙子,周氏今晚更是里面光溜溜的,张灏拥着美妇走入假山之内,借着月光,相拥相吻。

周氏娇媚的蹲下身去,亲口服侍男人,许久累的喘气吁吁,被张灏一把捞起转过身去,掀开裙子丝毫不费力的径直入巷,舒服的美妇张着嘴,干涸已久的身心,立时被添的满满当当,充实无比。

当下二人解佩露甄妃之玉,齐眉点汉署之香,比翼一起飞,一席,夜,香艳刺激

第94章妯娌夜话

好不容易摆脱的纠缠,朱元香神色不悦,在园走走停停,虽说她和自己的亲叔子不清不楚,但她本性绝不是水性杨花之人,合着以往的狠辣性格,就想设下一条毒计置冒犯之人于死地

可是思来想去,朱元香不敢私下里作,毕竟曾经与张灏交好,不免气的大奶银牙暗咬,只得暂时把此事放在一边

强打着精神督促下面人收拾金银器皿,又安排马车和回礼,还得亲自恭送客人回家,哪怕二奶奶沐怜雪不出面,朱元香也不介意,乐在其的笑语妍妍,使出长袖善舞的手段,笑前笑后的不怠慢任何一位,惹得亲戚家的女眷们,无人不称赞她贤惠能干,真是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入夜时分方空闲下来

一天劳累下来,朱元香只觉腰酸背痛,不过一想到今日在所有亲戚面前露个大脸,就感觉格外满足,无疑告诉一些势利眼的亲戚,自己依然是国公府手握大权的大奶

熏香满室,山般的冰块散出丝丝白气,屋显得清凉宜人,各式价值连城的物件在烛光下闪闪光,金碧辉煌

略微进了一碗莲子汤,朱元香没有胃口,神色疲惫的吩咐丫鬟收拾碗筷,就想歇下休息一下

“轻一些”仰卧床上的朱元香皱起眉头,不禁又酸又痛的叫了出来

丫头春雨急忙松了几分力道,手上动作有些不熟练,一边站着的大丫鬟半香骂道:“教了那么久,还是学不会,笨死了”

春雨委屈的撇嘴,低着头不敢辩解,半香是被张睿收用的通房丫头,地位比她高的多了

“咦少奶奶来了,快请进”

丫鬟春喜神色惊讶,急忙伸手挽起珍珠帘子,闹得躺在炕上的朱元香抬头一瞧,就见身穿大红箭袖宫纱,麒麟补子瑞兽辉煌京绣春衫,同色花式的金粉托泥长裙,头戴百鸟朝凤官样金丝珠翠,额头带一条镶嵌三十颗翠绿通透的心形翡翠的白色抹额,胸前佩戴五彩璎珞蟠龙寄名锁的沐怜雪,身段窈窕修长,姿容端庄大气,神态雍容华贵,好似牡丹花王盛开,笑吟吟的迈步而进

“哎呦,你这有了身孕的,就不怕走路累着,快过来坐”

朱元香吓得魂都没了,一把推开跪坐身前的丫鬟春喜,急忙爬起身来,这园子里走到二道门,少说也得一盏茶的时间,这要是把这位累出个好歹来,那天可就要塌下来了

没等沐怜雪含笑走近,就被朱元香伸手搀扶住这位名副其实的金贵之体,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下,这一惊一吓的,什么疲劳都霎时不翼而飞了

“呵嫂子,这次倒是被灵枫师姐骗了,哪里是有了身孕”沐怜雪神色轻松,也不见有何遗憾

其实她贵为国公夫人,嫡出的儿子就是未来的英国公,此时不过嫁给张灏二年,自是不太担心没有子嗣,甚至还有些欢喜,一心想等到二十岁时在生养后代,只是不免令长辈们空欢喜一场

“被骗了?”朱元香一愣,问道:“上个月,不是说两个月没来经期,这不是害喜是什么?”

沐怜雪俏脸一红,轻笑道:“灏儿说这两年一直舟船劳顿的,路途颠簸,此种事不可避免,说什么腹内紊乱,再说那时候不是在南方,就是在北方,我们很少睡在一起”

两人说着话,自有丫鬟送上香茗点心,朱元香挥手命丫鬟退下,凑到对方身边,声问道:“傻丫头,这男人成天睡在别人屋里,你就不提防着些?万一谁抢先生出个孩子,到时不免惹出麻烦”

轻轻一叹,沐怜雪有些私密话自然不方便与别人说,但是和身份地位彼此相当的嫂子之间,则是百无禁忌,幽幽的道:“这么多丫头,身为大妇,也不好强占着不放,好在灏儿嗜好古怪,每三天都会陪着我的”

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屋里女人多了,那每晚睡觉就成了难题,此等隐秘事,惹得朱元香凤目一时间亮晶晶的,神色暧昧,好奇的问道:

“他如何安排的?不过我观秦姑娘和怜霜走路轻盈,眉眼未开,似乎还是姑娘家”

“灏儿说等她们年纪大些,并没有碰她们,每晚一般都是书萱和入画一起伺候她,萧家两位妹妹睡在一起,紫莺和紫雪不大喜欢房事,好像都是白日闹到一处,晚上大家睡在一个房”

所谓睡在一个房,就是紫雪和紫莺睡在外间,张灏夫妇睡在里间,或许将来生下一男半女,才会荣升为姨娘,此时年纪轻轻的,还是要负责伺候自家丈夫的日常起居,这一点,女人们立场一致,自是不想亲昵事假手外人

朱元香心偷笑,心说那恶人在这方面不说本事高强,手段也端的高明,连个和女人们相处,也是采取各个击破的计策,毕竟一个爷们这方面再强,年纪大了也会力不从心,难怪舍得放走那史家丫头和丫鬟们,果然有先见之明

其实此种事还真被朱元香猜对了,大家族内龌龊事最多,要是不讲良心的话,自然一辈子风流而不用顾虑女孩们的内心感受,收用的丫鬟们一经玩腻后就配给厮

而妾们常年独守空闺,只要没被捉奸在床,很多爷们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的,因为通奸之事基本防不胜防,就和九五之尊的帝王一样,只要不太过分和没有宣扬的人尽皆知,往往故作不知,几乎都是头上绿油油的冒光

满足不了妻妾,男人自然面上无光,其实也是心无奈,张灏就考虑到今后的能力问题,除了年轻时有了感情和必须得手的红颜知己外,即使再漂亮也不会动心了

至于慕容珊珊等外室,张灏不大放在心上,只要现谁有了外心,到时说不定要如何处置呢世上没有一厢情愿似地童话情节,以为女人们都会一心一意,忠贞不二

“灏儿虽说贪心,不过除了我们四位姐妹,萧家两位妹妹没什么地位,人又老实懦弱,紫莺和紫雪为人守本分,只想陪着我们过日子,不想当个妾地位尴尬,就连书萱和入画都是没有野心的,其她本该陪嫁的丫头一个不要,唯有含香和探春或许会留一辈子,比起其他亲戚家的爷们,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沐怜雪说完苦笑,她焉能不知外头的那些女人,要不是自和张灏感情深厚,她或许早就一怒之下一走了之,心那份委屈永远也无法抹去

“这都是难免的,谁家爷们不是三妻四妾,外头一堆相好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幸好你身边的丫头都是性子良善,没有那种天生惹事的狐狸精,今日撞见张纳的二房妾,那烟视媚行,身子无风自动的恶心样,保管将来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朱元香有些幸灾乐祸,自从张灏十七岁成亲,那几个兄弟立即被张回夫妇迫不及待的安排婚事,不到几个月就闪电般迎亲,一开始朱元香有些迷糊,后来才晓得,敢情公公婆婆为了省钱,把灏二爷用过的仪仗都借了去,生怕日子拖得久了,这些好东西就放置的破旧没法用了

其张不过十六岁就娶了一位六品京官的长女,那奶奶甚至只有十四岁,老三张贵绝,十四岁娶了一位武将家的闺女,人家今年一十八岁,足足比他大了四岁,闹得亲戚们全都莫名其妙,想不明白张回夫妇这是演的哪一出

朱元香则猜个明明白白,绝对又是贪图人家的丰厚嫁妆,这老爷太太无耻到了此等地步,说明家已经是坐吃山空了

刚才说到的二房妾,就是张纳的,他天生喜好美色,十四岁的妻子哪能满足他?

那岳父家做的令人拍案叫绝,陪嫁的丫头一个比一个年龄,都是挑选瘦枯干的黄毛丫头,就没一个模样端正的,气的张自己花钱买个几个粉头,这妾倒是出身正经人家,不过父亲是个开当铺的

听嫂子这么一提,沐怜雪立时想起今日席间,不时朝丈夫暗送秋波的那位妾,轻蹙峨眉点点头,叹道:“今日见那妾穿戴的比正牌子奶奶都来得富贵体面,就知今后一定会生出事端,不过我观张媳妇秀外慧,不是一个好拿捏的主”

“何止不好拿捏”朱元香凤目高扬,冷笑道:“那丫头别看她人,绝对是扮猪吃虎的厉害人,她陪嫁丫头里原本有了姿色不俗的,没想到为了一件事,就被她命人活活打死,你等着看好,将来张家里,定会上演一出龙争虎斗”

沐怜雪只听的毛骨悚然,不禁庆幸不已,看来自家姐妹和睦倒是罕见之事了,纵使有几位之间有些摩擦,但往往被忙不完的事分了心,这家大业大的,又不愁后代的出路,将来无论孩子再多,都会一出生就活在金山银山之

三从四德的想法根深蒂固,吃醋避免不了,但还不至于要死要活的地步,沐怜雪今日来倒是为了别的事,当下正经颜色,有些担忧的道:

“今日听说张宝被太后赐婚,把延平公主许配给了他,可是前些日子进宫,偶然间遇到殿下,觉她身子消瘦的不成模样,身子病得骨瘦如柴,恐怕将来会有个三长两短”

“就是当年时常到园子里的那位延平郡主,仁宗皇帝的五公主?不过后来芳宁不再过来,她也跟着不来了”见沐怜雪点头,朱元香顿时想起当大宴之时,那位语出惊人,询问张灏要娶谁的丫头,现在不过十一二岁?

张宝年少时和沐怜雪交好过,那时不过是孩子间的单纯交情,后来张宝几次示好都被沐怜雪拒绝,两人关系渐渐冷淡疏远,不过总归是自己的弟弟,关于他的终身大事,沐怜雪自是会关心一些,何况张宝独自呆在京城,所谓长嫂如母,于情于理都要多方照看一下

第298章

紫竹三杰

素手缓缓打开湘妃竹扇,流苏都已褪色,唯有环中玉佩历经年月而不变色,折扇前后一副鸟雀觅食图,一首七言警句,字体古朴苍劲,意境深远。

轻蹙峨眉,张婉儿拿在手中细细观看,翻来覆去却不得要领,毕竟只有一个落款,看不出原主人到底是谁。

“公道人情两是非,人情公道最难为,若依公道人情失,顺了人情公道亏。”

语如黄鹂,这七言警句一语道破官场最无奈之事,那就是人情和公道,其实何尝不是百姓左右为难之处,又有几人能紧守着道义公理,不顾念人情往来,就如此刻身边的张灏,天下闻名的护短之人。

张灏有些无言以对,他自问就是一糊涂之人,亲人恶事做得多了,还不是一样选择视而不见,能做到大义灭亲的英雄,恐怕最终会得到世人称赞,却被亲人们众叛亲离吧?

“好言,好字,好扇子,敢问这位姐姐,能否割爱?”

又是好听的女声,娇弱弱的甚为动听,一时店中客人急忙抬头,就见一位身穿淡绿春衫,体态风流妖娆,明媚皓齿的年轻少女,伴着一位器宇轩昂,脸如傅粉,举止斯文的青年进来。

好一对才子佳人,众人无不心中喝彩,要说张灏姐弟一看就知是亲人,尤其张婉儿梳着妇人发髻,即使显得年轻貌美,但出门游玩并不显的很怪异,毕竟是已为人妇的身份。

可这位美丽少女却衣衫靓丽,身上环佩玲珑,明明是一位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打扮,但堂而皇之的陪男人出门,其身份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假如不是秦淮河中人,就是街巷流落风尘女。

明初时期风气开放,粉姐虽然地位下溅,但并不遭人唾弃,尤其越到盛世之时,风月场上的名ji就越会受人追捧,何况店内都是些读书人,都把和所谓的红fen佳人相会,当成了一等一的风流韵事。

张婉儿含笑朝来人点头示意,看了眼那一脸矜持,满面春风的年轻人,笑道:“割爱到可以,不过这扇子主人却不知何人,两位一表人才,斯文儒雅,还请帮着参详一下。”

此刻青年男女才发现人家的惊人美貌,尤其是神态落落大方,言谈举止高雅非常,显然不是普通人,同时面带惊讶,那青年自得一笑,双手抱拳,客气的道:“不敢请教夫人闺名,在下溅号四泉,本名不足挂齿,这位是薇仙姑娘,还请夫人说一下这原主人的名讳,让在下见识一二。”

不管是掌柜还是张灏,连同几位读书人都有些疑惑,不询问女士闺名是情理当中的事,但不自报家门,只以名号示人,看来这位四泉先生或许是在士林中大有名气的,而那位薇仙姑娘,不问可知,一样是自己取的号了。

人家想隐瞒姓名,其他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上前攀谈,张婉儿举起手中的湘妃竹扇,说道:“那就请二位自己鉴赏一下。”

身边丫鬟接过夫人手中的折扇,低头走前几步,递给对面的年轻人,没想到突然遇到变故,就听见有人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掌柜的,这把老扇儿,本公子要了。”

见有人进来想要得到这把折扇,众人同时扭头看去,就见几位衣衫华贵的富家公子,笑嘻嘻的走进来,等一见店中立着两位美丽姑娘,都不免有些吃惊。

三位富家公子眼力不俗,一扫之下,就知最里面的绝色绝对是世家出来的,不提身边环绕着丫鬟婆子,通过身上手上的配饰,就一眼看出都是罕见之物。

略微尊敬的点头施礼,三位公子到没有太过在意,大不了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犯不上上前套近乎。

当打量年轻男女时,同时露出古怪笑容,原因简单,美丽少女即使脸上,身上,手上都佩戴着金银首饰,但真正名贵些的物件一件皆无,身边又无丫鬟跟随,其真实身份已然是昭然若揭了。

掌柜的一脸为难,苦笑道:“还请贵客稍后片刻,这规矩讲究个先来后到。”

“可以,本公子又不是仗势欺人之人,自然知道规矩,大不了出个高价,还请这位兄台高抬贵手。”惊觉店内有漂亮女子,那先前开口的富家公子,立时换上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只是神色间透着一份傲然。

众人都在彼此打量,唯有两个人心不在焉,一位是张灏,此刻正在津津有味的欣赏一本描绘妖精脱衣的画册,一位低头研究折扇,正是那位年轻人四泉。

旁若无人的皱紧眉头,四泉看都未看来人一眼,倒是那薇仙姑娘有些不悦,因为三位公子的眼光满是猎奇,哪有一点平日遇见的客人,一脸的尊敬讨好。

“夫人请了,这主人自号守愚,这字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却分辨不出是哪位大家,唉,惭愧,惭愧”

微微可惜的合上湘妃竹扇,四泉有些懊恼,惹得薇仙姑娘心中一惊,脱口而出的问道:“竟然连先生都看不出,真不知到底谁能分辨出主人家是哪位大家,恐怕难了。”

无意间流露出的一脸崇拜,霎时惹恼了三位公子,就是几位读书人都怫然不悦,这自古就文无第一,都心想真是好大的口气,不禁都升起一较短长的想法。

“先生?可笑,敢问公子贵庚?”

一位一身蓝缎子绣竹长衫,头戴白玉冠的富家公子冷笑问道,手中捏着一把烫金镶玉的名贵折扇,长长的鲜红流苏一晃一晃,一连串的古玉,珍珠,玛瑙,闪闪发光。

“你又是何身份?我家先生身份尊贵,学识渊博,自然配得上先生称号。”薇仙异常自信的扬起俏脸,即使面对的是三位富家公子,一样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呵,一个粉姐罢了,竟敢如此无礼,今日真是遇见怪事。”那富家公子失笑,手中名贵扇子在另一只手上一敲,发出一声闷响,顿时阴沉着脸,幽幽的道:“我乃金华安,我身边二位贤弟,一姓黄,一姓杨,不知姑娘能否猜出我等身份?”

“没听说过,左右不过是豪门子弟罢了,学着人家附庸风雅,奉劝三位公子,人言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把扇子不过年代久远了些,却不是古董,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上面没有名人亲笔题名,那警句也不是诗词歌赋,您等拿着不免不伦不类,倒是和先生相得益彰,此为薇仙的一片心意,还请公子抬爱,不要与薇仙计较。”

夹枪带棒,薇仙偏偏能说会道又表情丰富,说道最后,竟然从不屑神态中迅速转换成言辞恳切,她本身又是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立时闹得三位公子相对无语。

男人自然不能与美女斤斤计较,就在此时,忽然周围的几位读书人,有一个一脸狂喜,大叫道:“原来是京城国子监的紫竹三杰,在下见过三位兄台。”

“紫竹三杰?”紫薇立即一头雾水,瞪着美目好奇的一眨一眨,还是掌柜的低声解释道:“姑娘,奉劝你们还是走吧,他们不但是附近有名的文采风流之士,其父亲都是当朝重臣,那金公子的父亲就是阁臣金幼孜金大人,其他二位的父亲,乃是黄淮大人和杨荣大人,幸好他们都是读书人,速速离去吧。”

看着那几位彼此见礼的读书人,紫薇神色一变,显得有几分不安,不过到底年纪轻轻,即使知道对方万万得罪不起,不过还是很骄傲的站着不动,有些不知深浅,何况她自持身边先生身份特殊,大家之间又没有恩怨,倒也不算害怕。

即使这样,薇仙也不敢在开口了,很小鸟依人似的伴着四泉,神态温柔。

倒是四泉抬头瞅了对方一眼,并未说话,神色间很是傲慢,他本就是要强的性子,面对张婉儿的客气态度时,很自然的谦虚对人,但面对仗着家世的大臣之子,则流露出读书人的风骨,竟然比对方还要骄傲的模样。

“本人贱号四泉,见过三位大名鼎鼎的紫竹三杰,呵呵,在下名叫李兼。”

“李兼,咦?你是今年的状元公,难怪有些眼熟,失敬失敬。”一位读书人大喜,急忙上前恭敬施礼。

峰回路转,几位读书人立时又跑过来见礼,这次轮到三位富家子弟神态惊讶,全都显得客气了一些。

不过堂而皇之依偎在这位状元郎身边的薇仙,洋洋自得的俏模样,惹得非常自负的三位公子心中不悦,就听李兼淡淡的道:“这把扇子是薇仙姑娘要赠送与我的,还请三位公子高抬贵手,掌柜的,把它收起来,多少两银子尽管开口。

周围人都脸上变色,这般无礼无疑要得罪人了,即使你是堂堂的状元,那也不过是翰林院的七品编撰,焉能放在重臣之后的眼里?

但没等三位公子发作,突然最里面的张灏转过身来,沉声道:“把扇子给我。”

“凭什么给你,你是”那富家公子金华安大怒,紧接着看清里面那位的长相,呆呆的瞅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走,还顺便拉走其他二人。

这一番变故,可以说有些令人措手不及,不过不用深想也知道,能一句话吓走大名鼎鼎的紫竹三杰,这年纪不过二十的少年,其身份可想而知是何等的贵重。

第299章天人见证

店中寂静无声,望着有些下不来台的状元郎李兼,张灏发觉有些过了,客气的道:“这把折扇与我渊源颇深,刚才突然想起一些来历,真是抱歉了,掌柜的,一千两金子,不知可否割爱?”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千两金子的天价,顿时惊得读书人心中狂跳,一千两金子,最低也能兑换八千两银子。

太祖朝时,为了抑制元末经济崩溃的残局,明令下旨,一两金子兑换四两白银,一两白银兑换一千文钱,不过后来朱元璋禁止大肆开采银矿,觉得耗费民力开采矿山,开采所得稀少,对百姓没有丝毫益处,反而便宜了那些官吏,而中原又一直缺铜,不得不发行宝钞作为替代货币。

可惜毫无节制的发行宝钞,最终搅得经济混乱,刺激的金银更加珍贵,所有人都拼了命的积攒金银,使得宝钞和铜钱还是大行其道,险些造成天下间民不聊生。

自从永乐朝郑和太监多次下西洋,张灏不停的诱惑勋贵参与到航海贸易上,使得大量金银铜铁开始流入中原,物价腾贵的局面得到一定缓解,因此现在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八两银子,而历史上,宝钞迅速贬值,闹得民怨沸腾,金银短缺不说,朝廷还不许直接用金银交易,只允许用宝钞和铜钱,使得贫者越贫,富者越富。

直到明朝中期,通过张居正的变法和欧洲商船开展贸易,渐渐使得全世界的金银流入,宝钞从此被废弃,民间开始史无前例的用银子购买日用商品,铜钱逐渐成为零钱般的小额货币。

就如现在,几乎人人出门都带着几两散碎银子,再不是以前的年代,出门买块肉,都要背着几吊铜钱或是拎着一口袋的宝钞,变得轻松而方便。

张灏话虽说的客气,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不过八千两银子购买一把不算是古董的折扇,已经远远高出其实际价值了。

掌柜的自然大喜过望,有了这笔金子,他的小店就能够起死回生,兼且本来就是这对贵人先看的扇子,于情于理都不会拒绝。

不过他开心,人家李兼和薇仙却不高兴,但又自知不好开口分辨,毕竟也未看出扇子的主人是谁,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灏儿,不过一把湘妃竹扇而已,就让给他们吧,成全这位妹妹的心意,也是难得的一段佳话。”张婉儿笑着开口,立即引来年轻男女的善意,同时含笑点头致意。

“姐姐不知,这把扇子乃是晴筠的祖父亲笔书写,唉,睹物思人,正该送给后人作为留念的。”张灏为难的缓缓说道。

“原来是他老人家的墨宝。”

张婉儿失声说道,心中立时肃然起敬,想那李善长何等了不得之人,不说为了秦晴筠就值得花费重金买下她祖父的遗物,就凭这位老人家的赫赫名声,一千两黄金都有些少了。

但不好开口道出实话,显得对于前人大不敬,张婉儿歉意的道:“真是对不住二位了,没想到这把扇子与我家大有渊源,要不在请掌柜的拿出几件宝贝,只要薇仙姑娘看中哪个,姐姐就赠送给你好吗?”

看着这对姐弟神色间毫无一丝作伪,薇仙姑娘心中不悦立即不翼而飞,笑道:“这是哪里话,既然如此,奴在为四泉哥哥再选一件礼物,万万不敢承受夫人的看重。”

“是啊,君子不夺人所好,只是遗憾不能知晓原主人的名讳,可惜。”李兼能考中状元,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区区一把扇子,也引不起什么必夺之心。

含笑点头,张灏一贯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又见两人郎才女貌,可惜身份差的有些远,不知将来能否以喜剧收场,心中一动,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选一把湘妃竹扇,添上一首劣作,当做一份谢礼,还请二位莫要嫌弃。”

这店中所有人,谁看不出他乃是大有身份的贵人,即使年纪还小,但身上那份从容不迫的贵胄气度,已经使人暗暗心折,无论是一开始进来时的亲和有礼,还是惊走紫竹三杰那一瞬间的霸气外漏,还是现在的温文尔雅,不依仗身份强压与人,能够做到此种礼贤下士般的态度,已经殊为难得了。

大家脸上情不自禁都露出笑意,张灏慨然笑道:“既然见面就是有缘,大家都赠送一把上好折扇,老人家也能多些进项,算是我们姐弟的一片心意。”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几位读书人纷纷含笑抱拳施礼,一把扇子最贵的不过十几两银子,人家既然能花上一千两金子买故人的遗物,这份心意就绝不是故意显摆身家富豪,而且语出至诚,想这等难得的风雅佳话,自然都是欣然从命,并没有什么屈辱感受。

惊走紫竹三杰,张灏的贵重身份被确认无疑,因此没人质疑那湘妃竹扇的真假,其实也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又不是争风吃醋,谁会故意用重金买一把旧扇子。

很快,伙计欢天喜地的抱来数十把各式纸扇,掌柜吐沫横飞的挨个讲解扇子的材质做工和产地,老人家浸yin此营生三十多年,可谓对任何一件货物都如数家珍。

读书人心怀坦荡,当下各自挑选一把心仪的扇子,都未拣选那些最贵重的,几个人聚在一起低声议论,最后一人恭声道:“不才自小喜好丹青,读书没有什么长进,但绘画之道却小有些名气,既然这位公子要作诗一首,那在下就斗胆勾描几笔,留下中间空白位置,给薇仙姑娘或是作画或是题词吧。”

“那可多谢了。”薇仙大喜,这想法无疑正中心意,急忙弯腰道谢。

“那就这柄扇子,采用上好的湘妃竹,色泽碧绿通透,扇面经名师费时三月而制成,其它配件都是选用质地极佳的玉器。”

掌柜从一具锦盒中挑出一把做工精美的折扇,笑着双手递给张灏,而张灏接过后拿到薇仙眼前,等俏丽少女欣喜过目点头,接过一支毛笔,用心在背面亲自作诗一首。

几位读书人凑前观看,无不点头称赞,面上更是露出惊容,惊得相互间面面相视,抚掌叹息,神色恭敬的朝张灏郑重施礼。

那善于丹青的读书人惊喜之余急忙小心的接过扇子,神色郑重的在折扇正面描绘出一幅荷塘圆月,碗口大的莲花栩栩如生,寓意深远,预示着祝愿李兼能够在官场出淤泥而不染。

亲眼目睹弟弟在人前题字,张婉儿笑吟吟的也不说话,接过伙计包裹好的锦盒,笑看灏二爷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刺,那老掌柜接过低头一看,马上露出震惊之极的神色。

“好了,掌柜不用客气,空闲时自去家中账房取银子,到时会有家人护送你回来妥善存放好,不用担心任何意外,这里还有黄金五两和十两白银,算是车马之资和这位小兄弟的赏钱吧”

说完之后,张灏不等惊喜的掌柜和伙计道谢,略微朝众人点头示意,扶着姐姐径自出了书斋,潇洒而去。

一直强忍着好奇心,耐心等待读书人送过来折扇后,薇仙迫不及待的低头观看,就是李兼同样探头,但见画风飘逸出尘,风格简单而意境悠长。

“好画,好漂亮的笔法。”

两人连声赞叹,薇仙更关心那位风神如玉的公子,到底会带给人怎样的惊喜?急忙玉手翻转,就见一手狂放不羁的草书,行文间如铁笔银钩却又婉转自如,显然深得王羲之兰亭序的个中三味,惹得薇仙美目一亮,惊喜的念道:

“小院闲庭寂不哗,一池月上浸窗纱,邂逅相逢天未晚,紫薇郎对紫薇花。”

这首诗用句平常,不过构思巧妙,结合了两人的名号,实数画龙点睛之笔,立时使得这首诗登上大雅之堂又能被当事人铭记一生,就像那缘定三生的倾情一刻,使人久久难以忘记。

其中包含作者的美好祝福,尤其是最后两句,隐隐间在劝告李兼能够珍惜佳人,莫不要轻视身份上的差距,两人实在是非常般配的一对情人。

“紫薇花,紫薇花。”薇仙顿时眼眶红了,不禁自伤身世,像她从小被卖入娼家,哪来的身份匹配上人家堂堂的紫薇星君下凡?

李兼沉默无语,即使他可以不在乎世俗成见,但身在官场也有其无奈之处,顶多纳薇仙为小妾,还得是排名靠后的那种,正室夫人则毫无可能。

“姑娘切莫失意,还请看看落款之人的尊姓大名,想必凭此一把湘妃竹扇,您今后的际遇就会从此彻底改变了。”

掌柜神色感慨的含笑指点,几位读书人同是善意微笑,有一人更是激动的说道:“原来灏二爷是为了成全二位,想他几何时留过哪怕是一个字,太难得了,实在太难得了,真是不可思议,这段罕见奇遇,竟然能被我亲眼看到,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

“这首诗简直就是价比千金啊不,恐怕比万金还要珍贵,姑娘,恭喜你从此鱼跃龙门,恭喜李兄从此得遇贵人提携。”

“他到底是谁?”薇仙神色疑惑,身子都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从这几位的表情上看,自己好像得到了天大的福缘?

脉脉含情的瞅了眼神色惊喜的李兼,薇仙急忙低头,美目瞬间睁得老大,失声道:“荣国公张灏亲笔,祝薇仙姑娘心想事成,佳期临近,荣国公?张灏?啊”

激动的泪水不可抑制的倾泻而下,薇仙万万没想到,刚才那位少年竟然是闻名天下的灏二爷,最令她感动的,就是不但送诗一首,更是体贴的留下名字和赠送人的芳名,就算再傻的人都已明白无误,这是要自己凭借这把珍贵以及的湘妃竹扇,从此脱离贱籍,成为真正的平民百姓啊

“恩公,恩公。”薇仙痛哭大叫的冲出去,可人海茫茫,哪里寻的到恩人的身影,痛哭中双膝跪地,盈盈朝天拜谢,梗咽道:“多谢您赐奴家重获新生,从今之后,恩公会被薇仙和后人世世代代所铭记,年年为您一家祈福,一刻不敢忘怀,今日立誓于此,天人见证”

第302章重启诗社

小院闲庭玉阶,墙隈半簇新芽。一庭萱草石榴花,多子宜男爱擦。

休使风吹雨打,老天好为藏匿。莫教变作杜鹃花,粉褪红销香罢。

远山脚下修了个新庄子,庭院幽深,层层叠叠,整个被青瓦高墙掩盖,相隔不远处即是皇家别院,住着一群曾经高高在上的嫔妃们,今日的可怜人。

此地因昔日嫔妃的原因,一律没有称谓,统以翠微山皇家庄子而闻名,唯一的路口处,守着一座兵营。

内宅自有周氏安排各方主子住下,话说大奶朱元香有些愁眉不展,守着没了精神,不吃不喝的女儿寻到前宅正堂,愁道:“这都一天不吃东西了,小脸病的蜡黄,御医开的药她也不吃,如何是好?”

“莫不是惊到神仙了?”说话的是位年轻妇人,就是以前老祖宗屋里的大丫头春梅,如今嫁人成为这里的管家。

“神仙?”朱元香有些惊疑不定,深思道:“昨日丫头跑到园子里玩,在芍药圃附近受了风,倒是有些道理。”

春梅几步走到木架前,寻了一本玉匣计,递给含香翻开寻到日期,念道:“六月十二日,病者在东北方得遇花神座下芍药仙子,用五纸花钱五十张并四色鲜果,向北方五十步送之,大吉”

朱元香大喜,展颜笑道:“原来真个遇到仙子,保不准怜霜也遇见了,还有秋惢的丫头霜儿,这几日都病恹恹的。”

当下几位女人商量几句,派人去筹备纸钱等物,一个与沐怜霜送祟,一个与唐霜儿送祟,一个给自己丫头。

一直端坐不动的张灏翻翻白眼,无语道:“什么花神仙子,分明是被你们娇生惯养,大热天出来玩一下就能受凉,可见多么弱不禁风,今后指不定要生多少病呢”

“胡说八道。”朱元香轻轻啐了一口,气道:“孩子年纪小,自然得小心养活,园子里到处都是鲜花,早就觉得不妥,阴气太重了。”

嗤之以鼻,张灏指着奶妈子怀中抱着的小儿,怒道:“那花卉与阴气阳气有何关联?看看咱家,嫂子你和大姐从小生在北方,沐姐姐也是打小锻炼身体,连带着你们身边的丫头,这些年哪个得过大病?但现在家中的小丫头,动辄病的死去活来,前日老祖宗身边的一个丫鬟就突然毙了,查来查去竟然是虚弱之极,平日里连个针都不碰,几乎足不出户怜霜这些年一直逼着她跑路锻炼,昨日身子不舒服,今日一早就大好了,百姓家的孩子为何身体结实,就在于此。”

朱元香只觉得如梦方醒,其她女人也听的频频点头,其实这道理都是常识,大家何尝不知道

不过富人家明知如此也舍不得孩子吃苦,或是关心则乱,生怕后代遇到一个意外,毕竟大户人家的后宅人口众多,环境复杂之极,而古时的卫生条件等不明因素也多,正常夭折的孩子都会被人疑神疑鬼,何况有些本来就是被她人下手暗害,这些糊涂账,根本无法说清楚。

盯着她们脸上阴晴难测的表情,就知谁也担不起孩子有个什么意外的责任,张灏懒得多说,倒是出了一个主意。

“把囡囡送到农家养着,养上几年就好。”张灏心中暗叹,万一将来自己的哪个子嗣夭折,指不定要生出多少事端,贵族家的孩子几乎都是一大群的下人看护,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这主意甚好。”

朱元香不是普通无知妇人,本来就是极有胆量的,一听就知这里面的好处显而易见,把孩子寄养在百姓家中,哪怕吃糠咽菜,摸爬滚打也好,起码比现在日日提心吊胆,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来的强些。

不过那神仙还是要礼敬的,这一点,就算张灏舌灿生花都没用,当下几个妇人一起去了后宅,连香案都要预备,闹得女眷们为之轰动。

张灏则耐心守在正堂里,果然没用多久,下人进来回话,说吏部主事萧大人和司礼监太监金英求见。

吩咐管家请人进来,张灏连堂下都没迎出去,依然大马金刀的坐着,等两位大人一同进来作揖,张灏指着下首,笑道:“两位远来是客,还请坐,看茶。”

萧大人和金太监相视苦笑,心想这煞星连半分面子都不给,看来今次是踢到马腿上了,谁让自家的孩子理亏呢。

金太监自持身边贵重些,拱手笑道:“国公爷身份尊贵,不但能随意出入紫禁,日见龙颜,这家里堆金砌玉,仿佛朱公,乃是何等的富贵双美,令人艳羡啊”

“不算什么,您二位不也如此?家中有亲属抱恙,我也不想客套什么,您二位的子侄做下如此悖逆人伦之事,按律当斩立决的,不过我念在两位大人年事已高的情分上,算是网开一面了。”

金太监急忙站起,他在宫里耳目众多,第一时间就得到风声,现在侄子就绑在敬事堂的石床上面,那管事的太监老李谁的面子都不给,要不是搬动萧贵妃出面,早就被动了刑了。

“还请二爷给条明路,咱家就照着办就是了,唉,这畜生如此作恶,按说应该处死,但咱家干儿子干孙子虽多,可就这一根骨肉独苗啊”

老泪纵横,金英已然泣不成声,其实他金家势力虽大,但还算是做事收敛,尤其自从朱棣驾崩之后,已经没了最大的靠山。

没有想象中的针锋相对,张灏不免有些无趣,悠悠然的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下,唬的萧大人站起,苦笑道:“家门不幸,不敢求国公爷放过那逆子一马,但求赐他一死,萧家百年书香门第,担不起出了一位公公的难堪。”

把柄捏在人家手里,萧金两家真是一点办法皆无,其实他们倒不怕张灏撕破脸皮,大不了将来鱼死网破,其实怕的是万一此事泄露,这朝廷上有人借此生事,那就一切休提,一个纵子行凶,罔顾人伦的借口,就能使两家丢官罢职。

张灏饮了一口茶水,缓缓把茶盏放在一侧,朗声道:“此事也是凑巧撞见,怨不得我张灏多管闲事。”

“那是,那是,下官绝无此念。”萧大人神色恭敬,连头都不敢抬起,。

望着白发苍苍的老太监金英,此刻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张灏叹道:“你金家世代宦官,现在满宫里都是你的徒子徒孙,我问你,你到底意欲何为?”

晴天霹雳,这番诛心之言,显些吓得金英昏死过去,这正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皇帝年少,不管是太后还是陛下,都最为信赖倚重荣国公,其实论起真正的权势,任事不管的张灏反而身份超然,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

金英曾经权势极大,就是现在在宫里也是说一不二,不过这位历史上没有什么名气的大太监,和同时代的郑和等人一样,都不是祸国殃民之辈,但没了三代帝王压制,张灏并不感到放心。

“奴才这就辞官,所有金家人都辞官返回故里。”冷汗直冒,金英立时听出张灏的浓浓杀意,这已经说明自家遭到猜忌了,要是在不知趣的话,恐怕下一刻全家人都要完蛋。

明知此事能带给自己天大的好处,那就是趁机控制住皇宫,但张灏做不到违背良心做事,人在做天在看,一味的阴谋诡计,最终只能害人害己。

张灏默默点头,轻声道:“自己去和陛下还有大臣们谢罪,清除所有认字的公公,太祖皇帝亲自立下宦官不得干政的铁律,必须被后人遵行无误。”

随着金英落寞而去,张灏把改变太监崛起的最后机会亲自送到文臣手中,就看接下来朝廷会发生什么变故,假如那些大臣只图一己之私利的话,那就没话可说了。

“萧大人,你儿子领回家吧,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张灏起身送客,神色淡淡的令人心悸。

萧大人悲伤点头,自然得领了这天大的恩情,要不然,此等丑事传扬出去,萧家今后也别指望抬头做人了,对于文人世家来说,此等丑事本身就是塌天大祸。

没心情等候接下来的连锁反应,张灏秉持对张太后的承诺,不准备介入到朝廷中去,哪怕现在已经是他成为一代权臣的最佳时机。

独自一人去了后宅,就见花园中摆放着香案,两侧放着香炉,烧起名香,上面放置着白衣观音经等经书,朱元香和沐怜雪并肩而站,身后立着一大群的如花美眷。

好一会儿才焚香祷告完,张灏就觉得她们没事找事做,就见沐姐姐洗完玉手,拉着就要离去的婶子李氏,指着秦晴筠笑道:“婶子,咱们诗社也该重新开张了,这丫头昨日犯了大错。”

“也好。”李氏含笑点头,这里清幽安静,正是闲着一起作诗的好时候,这几年大家一直忙着做事,也该轻松几天了。

“雪姐姐疯了不成,小妹又犯了什么错?”未语先笑,秦晴筠倒是洒脱,还把自己当成未出阁的姑娘。

指着地面,沐怜雪笑道:“你跪下,我有话问你,不然今个儿饶不得你。”

其她人一见就来了兴趣,纷纷撩起裙角围了上来,唯有把个秦晴筠闹得一愣,心中疑惑,不示弱的道:“妹妹不服,罚人也要先公布罪状。”

“就知你这丫头不服气,来人,把那个大奶也给按倒跪下。”沐怜雪忽然一指远处正在看好戏的朱元香,惹得大奶双手叉腰,笑骂道:“哎呦,合着倒是我的不是,你们这几日商量诗社,我肚里那点墨水,哪敢在关公头上显摆,那起子正经书又看不懂,一看就直打瞌睡,不过求晴筠借了几本西厢记罢了。”

“嫂子。”这话立时说的秦晴筠脸颊嫣红,跺脚不依,这小姐家家的私下里藏着不雅书籍,就算大家几乎都看过,总归是件羞人之事。

第303章群芳议画

话说家里又成立诗社,张灏自然陪着胡闹,不过他还真比不得人家诗才敏捷,几日间连个小丫头都比不得,被罚的喝酒喝得灰头土脸。

原本就不把诗词当成正经学问,张灏这方面哪能和女孩家相比,他又是天生不喜抄袭后人诗词的,厚着脸皮冒充才子,还把自己当成读书人看待,与最无耻的文人何异?

思来想去,张灏来了主意,这一日,大家又聚到婶子的院子里,笑道:“今日正好与社主还有众位管事告假,准备请上一年假期。”

“咦,一年假期?”

姑娘们一时有些糊涂,此刻大家都坐在椅子上,婶子手执毛笔,准备把作出的诗词抄写其上,无非传递给自家人观看品评,等过几日就要一起烧毁的,女人家的作品即使再好,也不能轻易流传出去,除非自觉才华过人,写的又是真正的佳作。

屋里姑娘们汇聚一堂,沐姐姐和秦晴筠坐在一处,萧氏姐妹和怜霜坐在对面,书萱,紫莺,入画,含香和一些大丫鬟们各自散座,朱元香则神色惬意的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拎着把团扇。

芳宁公主远在北方,不过一切安好,随着灵枫过去陪着她,已经打算过些日子回京相见,探春和史湘云留在台湾,每日忙忙碌碌,倒也不算寂寞,而紫雪诸事繁忙,已经成了内宅的大管家。

“为何要请假?难道灏哥哥怕了不成?”怜霜抬起小脸,得意洋洋的嘲笑,就属她拼起诗来不留情面。

众女哄笑,这几日灏二爷的落魄模样,大家自是看在眼里,笑在心上。

身为唯一站着的一家之主,张灏后背双手,不屑的道:“那是爷故意让着你们,小丫头别得意,哼其实请不请假无所谓,但诗社成立三日了,也该做些正经事。”

“何为正经事?还请示下。”怜霜身边的萧雅月一本正经的开口,神色间很是好奇。

望着大家汇聚而来的好奇目光,张灏悠然说道:“咱家园子修好有些日子了,我想应该把它画出来,老祖宗来年六十大寿,就当做寿礼如何?”

“这主意不错。”怜霜美眸放光,抚掌笑道,其她人纷纷点头,觉得灏二爷的主意有些意思。

沐怜雪和秦晴筠对视一眼,沉吟道:“论理说灏儿一年的假不多,这修园子要一年,画园子少说也得两年,倒要咱们一起动手,不然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如何费得这许多工夫?”朱元香摇着团扇,笑吟吟的道:“老太太就喜欢个热闹,其实房子画的歪七八糟,应个景就行,关键是要把咱们都画上去,尤其是出嫁的几个妹妹,连同老祖宗她自己,图的就是一个‘行乐’。”

大家不禁面面相觑,如此一来,其难度何止增加了一倍?李氏摇头道:“恐怕难了,咱家里哪有擅长人物画的?要是工工整整的描绘建筑,勉强可以,但栩栩如生的人物百态,却是大工程。”

“我倒想试一试。”秦晴筠轻轻说道,神色间非常自信,接着轻笑道:“我自觉对人物有些把握,沐姐姐善于画些草虫鸟儿,就是萧家妹子都有些真本事,入画人如其名,善于上色,含香别看她年纪小小,倒是画流水假山很是在行,我身边几个丫头也有不俗手艺,嗯,不过还需要一些伺候我们的人手。”

“需要什么人手直说,无非大家齐上阵罢了。”张灏有意给她们点苦头吃,自然忙不迭的问道。

“前些日子,吃螃蟹赏菊花时,老祖宗曾经提过,谁知香丫头想都没想的一口答应,一个月后,果真送上一副大作,哎呀我的老天爷,她还真是有本事,花钱顾人照猫画虎,也不知画的是谁家。”

突然李氏大笑中道出这一番话,闹得姑娘们一头雾水,糗的朱元香凤目眯着,笑骂道:“当日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老祖宗要留住那时热热闹闹的情形,我就一口答应了,就回去把张宝张文几个叫来,原本以为都是些才子,谁知他们一肚子草包,愣是把咱家画成了荒郊野岭,那些人物都像是妖魔鬼怪,没等我拿去给老祖宗过目,巧巧的陪婶子撞见,真是丢人到了家了。”

这一番嬉笑怒骂,立刻使得大家哄堂大笑,沐怜雪也不禁莞尔,恍然大悟的道:“我想起来了,难怪灏儿要画园子,被婶子一番取笑,自是气的她回去怒斥几位兄弟,他们几个就立下誓言,这些日子都在请人作画呢,都想在老祖宗寿宴上露个大脸,灏儿是想一较短长?”

“那倒不是,不过既然画的是咱自己家,还是得自己动手方好,我早已回绝他们带外人进园子里观摩的请求,要他们画自己家去,如此一来,这差事就要落到咱们头上。”张灏朗声笑道,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家至此终于明白过来,朱元香躺在太师椅上一摇一晃,哼哼道:“反正我是不会作画,既然添为后勤管事,管教大家吃饱喝足,也好有力气做那苦工。”

这话立时引得姑娘们笑骂,李氏气道:“这根子就出在你香丫头身上,你倒是图个省心省力,不行,绝不能让你清闲下来,反正这花费的银两极多,倒要落在你头上不可。”

沐怜霜噌的站起,叫道:“还得出工钱,不能白辛苦一遭,嫂子就会偷懒,今后就让她亲自给咱们张罗饭菜吃,秦姐姐快说需要哪些人手,今日就得算出账目。”

这话刺激的大家同仇敌忾,齐刷刷的朝目瞪口呆的朱元香伸手,沐怜雪自己都忍不住的拍手,取笑道:“既然如此,我自是当仁不让的统兵挂帅,晴筠作为军师,负责安排大家的分工,如何?”

“正该如此。”女孩们含笑点头,书萱倚在紫莺身上,为难的道:“可我们几个不善绘画,还请军师大人赏给几个闲差。”

“端茶送水,铺纸研磨,准备工具,反正都需要人手,到时谁也休想闲着。”秦晴筠扬眉笑道,没想到被朱元香接过话茬,作怪的道:“你们快些画吧,到时我这大金主亲自题跋,就叫蝗虫春日大嚼图,哈哈”

大家又一次嬉笑,沐怜雪笑道:“到时就画你一个母蝗虫,管叫嫂子在老祖宗面前露个大脸。”

不时有女人开起了玩笑,闹得一众佳人乐不可支,不免笑的东倒西歪的,结果咣当一声,就见怜霜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原本站起就没坐下,而是小手扶着椅子背,那椅子又是没放置平稳的,这笑的太过,不免乐极生悲了。

屋中哄笑声四起,张灏笑着过去扶她,这边沐怜雪朝大笑不止的秦晴筠使眼色,抬起素手指了指头部,秦晴筠会意,急忙起身走入里间,照着镜子看了看,原来是双鬓有些松垮,打开婶子李氏的妆盒,自顾自的打扮起来。

外间笑声渐小,独独一直没说话姐姐萧雅云,檀口轻启:“妹妹倒是喜欢临摹山石树木,虽然手法粗糙,不过尽力一试吧。”

“这才是像样的建议,不像有些人,竟躲在一边笑话咱们。”李氏含笑赞许,闹得朱元香没口子的求饶,在闹下去,那可就真真成了家里的公敌。

“婶子还请饶了俺,那就仔细合计一下,看看需要购置什么物件,没说的,我一个人全包了。”拍着鼓胀的胸口,朱元香豪气干云的保证。

沐怜雪眼看怜霜无事,正色道:“我倒有一句公道话,你们都听听,晴筠丫头虽善于人物,不过写意多些,如今画这大幅长景,非肚里有大丘壑不可,山石树木,楼阁房屋,人物形态,花草鱼虫,远近疏密,不多不少,你要是照着原样花上去,势必不能讨好,哪比得过人家请的大行家?”

众女神色跟着正经起来,全都连连点头,真要是一板一眼的绘画,即使大家使出全身解数,恐怕也比不了外面的有名画匠,看来还是得奇峰突起,把自家的优势长处发挥出来。

接着听沐怜雪继续说道:“所以应该结合我们的长处,分主分宾,该着重的笔墨就浓重渲染,该躲起来的就躲,该藏起来的就藏,该露的就露,先起草一个大概方案,每个人都画出一些底稿,大家在碰头仔细端详,立意明确,突出当日的盛况,这可不是那些画匠所能知晓的,再说园子里奇特建筑很多,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方能定出一幅好画来。”

“大善,看来大姐是胸有成竹了,还请继续示下。”秦晴筠神色敬佩,今日才知沐姐姐胸有丘壑,这短短时间,已然有了全盘考虑。

嫣然一笑,沐怜雪并未故意客气几句,搂着一脸崇拜的沐怜霜,笑道:“这第二件事,这些楼台水榭,房舍亭子,都要参考灏儿最拿手的工笔画,是要用尺子等界限的,咱们技艺不高,就要用特质的铅笔勾描,便于随时擦拭修改,不然,一个不留神,栏杆也歪了,门窗也倒了,阶梯出了缝隙,桌椅都挤到墙上,柱子都垮了,那不真真成了一幅‘笑话’了嘛”

频频点头,姑娘们嬉笑一团,这番话可谓说到了心里,平日拿着毛笔画画玩,可不是一不小心就成了大笑话。

“这第三件要注意的,就是重中之重的人物了,须知安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仿照咱们的个头形体模样,衣衫裙带,手指足步,神态动作最是要紧,稍有疏忽,一笔不细,不是肿了手就是枷了腿,填色染了发梢头脸倒算是小事了,尤其是个头大小要比例匀称,不然没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反而贻笑大方了。”

“不错,这画真是艰难工程,不然哪显得出来作为寿礼的贵重和心意。”

张灏此刻来了兴致,话说按照真实比例来绘画的话,并不算难为大家,都是些自小受到琴棋书画熏陶的大家闺秀,要说创意和绘画技巧方面欠缺,但临摹等基础本事都不在话下。

能够团结一心的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对于培养大家彼此间的亲情友情非常重要,画的好不好再其次,能够一家和睦才是重点。

不知何时,原本抱着好玩的心态,张灏此刻已经异常重视此事,看着一个个跃跃欲试,精神奕奕的佳人们,豪情斗志瞬间涌上心头。

第304章甩手掌柜

没想到出来散心变成了众志昂扬,寻了间宽敞明亮的绣楼,楼下被丫鬟们占据,姑娘们则躲在楼上议论。

绘画需要各种笔墨纸砚,正所谓工欲善其器,必先利其器,十几位家人骑快马回了京城,险些把夫子庙附近的云南书斋给搬空了。

“沐姐姐,你看,这雪浪纸如何?又大又拖墨,比宣纸强些。”一身湘绣翠绿春衫的萧雅月小声问道,她平日最爱在雪浪纸上作画。

沐怜雪和秦晴筠略微过目,倒是小丫头含香轻声道:“有些可惜,这雪浪纸太贵了,人物画或是带意境的山水画,这纸质自然极佳,但咱们画的长卷费时费力,不免托不上色,经不住反复勾勒,稍有不慎就会划伤白纸,倒是有些过了。”

“嗯,这些纸都太小太薄,大的质地差,佳的又太小,不合心意。”秦晴筠缓缓摇头,微蹙峨眉。

萧雅月一想也是,指着一张质地较硬的四川雪花飘,问道:“那这张呢?也不妥,脆生生的不吃墨,色泽发黄,不喜庆。”

众女没想到第一关就被打个措手不及,也是灏二爷的贪心太大,竟然要比清明上河图还要大上几倍,直嚷着说什么给后代留下传世名作,大家好笑之余,也不禁心中期待。

沐怜雪皱眉深思,她自小打理生活琐事兼之心细如发,小事上头的见识,就连张灏都自认远远不如,此刻稍微思索一会儿,立时有了主意。

“原先修园子时有个图纸,先拿来临摹一下,大概比例模样都错不了,这纸还要寻工匠单独做作,暂时拿绢漂了明矾练手用,咱们先添加人物什么的,大概两个月后,这纸就会送来。”

“那好,可是沐姐姐,咱们平日无非画个折扇和仕女图,用的颜色简单,几支画笔,算来算去,竟不知需要添加什么工具,这里就你喜欢画山水,当个了半个行家。”

随着萧雅月展颜笑道,大家同时点头同意,论起诗词歌赋,园子里就属秦晴筠一枝独秀,不过要论起琴棋书画,则非沐姐姐不做第二人选。

沐怜雪抬头看着远处蹲在地上和张灏嘀嘀咕咕的三人,指着其中的朱元香,笑道:“需要大量的青绿颜色并泥银泥金,这些都得现配,就算铺子里都没现成的,此外还得立个风炉子,预备化胶,出胶,两张油粉大案,洗笔,褚石,广花,番红,藤黄,胭脂等三十六色,碟碗和着色笔也不够。”

一边忙着吩咐丫鬟布置桌椅的李氏走来,不可思议的道:“竟然如此费事?半香你过来拿笔记着,反正花销越大越好,最后都要落在你家奶奶头上。”

“小事一桩,不过千八百两银子罢了,前日灏儿还送我三尊七尺长的珊瑚,随便拿出去卖一个,也能拿回来几万两银子。”满不在乎的回头嬉笑,朱元香神色戏谑。

“咱们不理她,这次管教咱们一辈子都使不完。”沐怜雪顽皮一笑,见半香跑过来坐在身前,执起笔来,朗声念道:

“记好了,头号排笔四十支,二号排笔八十支,三号排笔八十支,大染四十支,中染四十支,小染四十支,大南蟹爪一百二十支,小南蟹爪一百二十支,须眉一百支,大著色三百支,小著色三百支,开面一百支,柳条二百支,箭头朱一斤,南褚一斤,石黄一斤,石青一斤,石绿一斤,管黄一斤,广花三斤,蛤粉二十盒,胭脂三百片,大赤飞金一千帖。青金一千帖,广匀胶二斤,净矾二斤,这些玩意都多预备些,咱们淘飞着,又顽着,又使了,包管用上一辈子。”

女人们纷纷捂嘴大笑,唬的朱元香站起来双手叉腰,哀叹道:“知道的是作一幅画,不知道的还以为开铺子呢,哎呦我的小姑奶奶,那一支上好毛笔就得几两银子,要是买那第一等的,动辄就要你百两纹银?这得花上多少银钱?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就该你香丫头破费,也算是杀富济贫了,不管她,怜雪你继续往下说。”李氏笑吟吟的反唇相讥,倒是开玩笑多一些,这些破费对于国公府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

沐怜雪盈盈一笑,继续念道:“绢细箩筐二十顶,粗绢箩筐四十顶,笔架四十副,大小钵体五十个,大粗碗二百个,五寸粗碟二百个,三寸白碟二百个,风炉三个,砂锅大小十个,新瓷罐二十口,新水桶二十口,一尺长白布口袋二十条,浮碳百斤,柳木碳五十斤,三屉木箱四个,生姜一斤,白醋一斤,酱二斤。”

刚说到这,就听秦晴筠急忙说道:“铁锅一口,锅铲一只。”这话说的沐怜雪大奇,问道:“要这做什么?”

“嘻嘻,看这碳呀,生姜白醋都出来了,我替你要口生锅子来,赶紧生火炒颜料吃得了。”秦晴筠笑嘻嘻的说道,闹得周围哄堂大笑,倒是沐怜雪扑哧一笑,紧接着正色道:“你哪里知道,用火烧化颜料,那粗碟子保不住不上火烤,要事先在碟子底涂抹姜汁子和酱料,不然非得烧得炸开不可。”

“原来如此。”众女至此叹服,就连张灏都听的一愣一愣,暗道果然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秦晴筠悄悄拉着萧雅月的衣袖,小声道:“看这水箱子都搬出来了,或许明日就要嫂子买笊篱,碗筷了,今后咱家不愁没东西使了,真是天生的管家婆。”

“呵呵,就你会说。”萧雅月笑个不停,立刻出卖她,朝沐怜雪告密:“沐姐姐,你还不撕了她的嘴,知道她编排你什么话?”

“不用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沐怜雪上前把秦晴筠按倒在八仙桌上,一面挠痒,一面就要拧她的嘴,慌得秦晴筠急忙讨饶,求道:“好姐姐饶了我,晴筠年纪小,只知道说,不知道轻重,自有作姐姐的教导我,姐姐不饶我,我求谁去?”

其她人含笑看着,李氏笑道:“说的怪可怜的,闹得我们也心软,就饶了她吧。”

其实她们不知道,秦晴筠这话里藏着话,被沐怜雪一听便知何意,原是借此机会表达善意,话说家中两人旗鼓相当,渐渐地,秦晴筠收起孤傲心态,又被灏二爷宠的没边了,兼且沐怜雪才是张灏的青梅竹马,她自觉是后来的,倒也很快化解三人间的矛盾。

沐怜雪心中喜悦,自是松开手,不好意思在逗她,笑道:“难怪老祖宗直夸你伶俐,疼你疼的不得了,大家也赞你聪明,来,今日姐姐也好好疼你,给你挽下发髻。”

俏生生的爬起来,秦晴筠乖乖的转过身去,还真是任由沐怜雪疼她,两人这番出人意料的亲昵举动,倒是看得大家心中一跳。

张灏躲在远处,暗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惺惺相惜?不过随即摇头,这女孩家很轻易就能相处的好似一个人,但她们生性小性子,喜欢吃醋不喜欢认输,将来绝对要互别苗头。

“管他呢,意气之争总比暗中争斗强。”张灏轻笑中不再深思,女人自有女人间的相处之道,有时候作为男人,就得难得糊涂。

看着身边小手不停抄抄写写的小丫头怜霜,张灏低声道:“快去,这焚琴煮鹤的勾当,可就全拜托你了。”

兴奋的小脸红扑扑,沐怜雪忙不迭的点头,笑嘻嘻的道:“就让她们忙着去,咱们只管玩咱们的,我得拉着嫂子同去,不然认不得那些东西。”

当下女孩子们开始着手准备,沐怜雪带着丫鬟在院子里烧火生炉子,精心调制颜料,婶子李氏统管全局,带着婆子们打下手,而秦晴筠则和善丹青的姑娘们绘制草图,整个楼里乱成一团。

每个人都分配了差事,但后来总觉得少了几个人,李氏下楼来走到院子里,问道:“灏儿和香丫头呢?对了,今日这么安静,好像有些不对劲。”

“小心些,别烫着手。”弯着腰的沐怜雪挺直身子,俏脸被炭火烤的红彤彤,格外显得娇艳欲滴,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笑道:“是少个喳喳叫的怜霜,赫赫,平日就他们三人喜欢胡闹,看来这一会儿没了踪影,又不知跑哪野玩去了。”

“太不像话,把苦差事都扔给咱们,自己到当个甩手掌柜。不会是去秋惢那边了吧?一天没见几个孩子,怪想的。”李氏轻笑,随着大小姐张婉儿的宝贝丫头送过来,家里四个小不点,累的秋惢叫苦不迭。

“应该如此。”沐怜雪点头,不过随即摇头,俏挺的琼鼻微微抽动,疑惑的问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一股子烤肉香气扩散过来,丫鬟们纷纷惊讶抬头,李氏举目望去,指着远方笑骂道:“这三个馋嘴的家伙,竟敢背着咱们偷吃,咦?怜霜手中还拿着毛笔,难道刷颜料吃?”

面面相觑,李氏和沐怜雪急忙抬脚过去,她们还真怕这三人干出什么吓人之事来,可别真的被秦晴筠一语成真,拿生锅子炒颜料玩。

等走到近前,两人不禁哭笑不得,就见三人躲在茶蘼架下,蹲在一具烧得正旺的炭炉前,小脸被烟熏的黑黑,几支鲜嫩的鸡翅膀串在铁条上,翻来覆去的玩的不亦乐乎。

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碗,里面装满了调料,沐怜霜手里拎着一支狼毫笔,正在小心翼翼的往鸡翅膀上涂抹酱汁,好像一位大才子作画一样,小模样别提多认真了。

第316章我的男人

天色渐渐暗淡,眼看日头即将落下,帐幔外的宫人大声请示:“启禀太后,是否掌灯?”

抬头凝视天际边的灿烂朝霞,张太后淡淡的道:“不必了,哀家一会儿就会出去。”

随口打发掉宫人,对于眼前这个胆大的小恶人,张太后无可奈何的柔声道:“天色不早,稍后哀家就要回宫,你自己小心些。”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今日遭了一劫的张氏,短暂的难堪过去,很快拾起太后的身份,拿得起放得下,准备为了儿子的帝位苟且偷生,哪怕是今后忍辱负重也在所不惜,有了这最亲密的一层关系,起码能保证皇帝今后几年平安无事,对于张灏的人品,蒙蔽极深的张氏倒是非常信任。

一连暴毙了三位亲人,张太后心有余悸的同时,越发不敢相信任何人,而张灏这些年来一直懒散度日,对于朝廷之事几乎漠不关心,生性又好打不平,不喜争权夺势,这也是为何选择他作为最信赖倚重人选的关键原因。

至于亵渎自己的大逆不道,反而渐渐不在成为张太后在意之事,古往今来凡是涉足于权势巅峰的人物,又有几人在意名节礼法,只要能保证自己的权势地位,其他一切皆是虚幻。

不停的自我催眠,张太后努力为张灏的不轨行为辩解,催眠自己此次受辱纯属天意弄人,以此来掩盖她对于面前年轻男人的一份复杂感情。

“还请太后成全臣,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张灏又恢复自小面对太后时的神色,笑嘻嘻的一指水下某个部位。

“真是混账,还在想着龌龊事。”张皇后脸色一红,透过清澈的水面,一眼就能瞧见那个狰狞的恶心东西,轻啐道:“哀家脸上还红着呢,张灏,要不你进宫服侍哀家,怎么样?”

心知跨越了男女最后一道防线,就连堂堂太后和男人坦诚相见时,也会不自觉的放下身段,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这一点上,在鱼水之欢的时候最为明显,哪怕那名女子乃是位心如蛇蝎的毒妇。

“那可不成,当了公公还不如去死呢。”张灏笑吟吟的笑言,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连侮辱您的身子都能放过,却偏偏纠缠在两个巴掌的问题上,看来女人永远是感性动物。

从未有过的体验,竟使得张太后仿佛回到少女时代,心中雀跃,不怪她没有任何打情骂俏的经验,委实是自从她嫁给朱高炽之后,每日紧守着太子妃的举止做派,任何事都要不苟言笑,行事规规矩矩,哪怕是和丈夫之间的房事,难得的几次画眉之乐,却总是找不到心心相印的感觉,毕竟不是后世所谓的自由恋爱。

其实朱高炽即使肥胖如猪,但无论是人品还是文采,都足以使女人家长久相处之后倾心于他,可惜两人成亲不久就爆发战争,没时间去培养感情,等后来去了南京,更是从此过着禁锢般的生活,于是朱高炽把满腔不满发泄在各色美女身上,要不就是战战兢兢的处理国事,很少有时间陪着妻子,这古时的男人又罕有体贴女人的,何况贵为一位太子。

没有心灵上的一份爱恋,有的只是相敬如宾的夫妻情分,不是丈夫在世时红杏出墙,而是为了朱家子孙而忍受羞辱,张太后最终给自己找到最佳借口。

素手悄无声息的在水中寻觅,张太后自觉心安理得之后,竟然主动大胆的握住那令人入骨的火热坚挺,苦笑道:“既然做下了愧对祖宗之事,反正将来要被世人唾骂,遗臭万年,那就让哀家彻底放纵一次吧。”

张灏皱着眉头,不悦的道:“女爱本是人之天性,虽然以你我的身份,此种事属于绝对不可原谅的,不过既然是老天爷有意成全,今后只要苦苦忍耐不去私会,仅仅一次鱼水之欢,哪怕什么名声扫地?”

一丝宽慰从心底升起,张太后暗叹果然没看错人,这孩子不是沉溺于女色,只知追逐刺激而不知轻重的纨绔子弟,也正是因为他知道取舍,打小就聪慧过人,才使得今次能得以活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现在这里有四个人,张灏,你告诉哀家,要如何处置她们?”

敏锐发觉握着自己下身的素手加了几分力道,张灏不习惯的动了动身体,电光火石间,装作吃了一惊的模样,急道:“不能伤害她们,太后,她们本就是没了丈夫的可怜人,虽说处死她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但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什么无毒不丈夫,堂堂男人焉能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去作此心狠之事?”

轻轻冷哼,张太后小手轻轻蠕动,面上幽幽的道:“你自小做事就狠辣果决,怎么此次反而妇人之仁了?莫非是想留住她们的性命要挟哀家吗?”

张灏摇头,沉声道:“事有可为不可为,我做不出为了一己私利,就眼睁睁的看着兄弟妻妾惨遭横死,那么做的话,即使本来目的是为了保护心爱女人,为了皇家的尊严不容诋毁,我心也永远难安,与其左右为难,就由我代替她们去死吧,死无对证之下,想必太后能保留她们一命。”

“哼用不着故意做出什么大义凛然的恶心举动,还信誓旦旦的替人家去死,我的灏二爷,为了你的小命,你连哀家都敢杀了吧?你这冤家,我清楚你不想伤害无辜,不过咱俩的一举一动,绝对逃不过她们的眼睛,你有何良策处理这难题?”

一眼看破张灏的做作德行,张太后几句话就撕破了伪君子的虚伪面具,看着对方嘿嘿傻笑,不禁又气又笑,她能体会到张灏不想伤害朱瞻基遗孀的复杂心情,欣慰的同时,马上反唇相讥。

“这个。”张灏黑漆漆的眸子滴流乱转,无耻的笑道:“对付女人,还得身为女人的太后在行,想必您有办法控制住她们,哦,臣今后保证披肝沥胆,为了婶婶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你这孩子,永远是这么油嘴滑舌,真该把你净了身。”

秀眉竖起,张太后空着的手狠狠点在灏二爷的额头上,这温热舒服的泉水,使得体热保持一定温度的同时,绝对有刺激的强大作用,骂道:“你父亲这些年一直沉默寡言,哀家有些不放心,张灏,你能保证他效忠皇帝吗?”

突然转移话题,闹得张灏一愣,不过他直到此刻都没放松过,略微想了想,摇头道:“我敢保证父亲会保护太后的安危,但万一有人串通一干大臣,整个朝堂都反对陛下的时候,恐怕父亲会选择沉默。”

越发觉得和这小子苟且值得,张太后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猜忌,都被张灏的大实话给说的慢慢消失,其实现在对于她们母子的最大威胁,就是成了亲王的朱瞻埈,正是这位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就好像脱胎换骨,仿佛换了一个人似地王爷,在封地中体恤百姓,惩戒贪官污吏,被世人称赞为贤王的二皇子,已经有了数位藩王的暗中支持,今后恐怕早晚会成为她亲生儿子的心腹大患。

有了贤名,张太后就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以她的性子,也做不出暗杀等恶事,那位毕竟也是她抚养长大的儿子,这份骨肉亲情哪能轻易割舍掉,她就怕朱瞻埈被有心人利用,干出兄弟相残的惨事。

“你爹沉默寡言惯了,现在更是轻易不开口,哀家无法知道他的真正想法,张灏,你为人敢作敢当,今次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将让你享受这世间无人能享受到的无边艳福。”

为了贤德名声和太祖皇帝立下的铁律,张太后不敢逾越分毫,把自己最放心的亲人推到前台,其实说实话,她也不敢相信多年不见的兄弟,身为皇族,恐怕最不放心的就是所谓的亲情。

“重掌锦衣卫?”

张灏沉默半响,缓缓吐出一句话,他并不关心什么无边艳福,他清楚奖赏越是丰厚,其代价就会越大,甚至可能大到你无法承受的地步。

“果然是聪慧无双的灏二爷,没错,哀家希望你再次掌控锦衣卫,假如有人威胁到陛下,那么,当年纪纲做过的事,你也要全部做到,不但做到,还得比他做到更果决,更狠辣,更能斩草除根,不留一切后患。”

盯着张太后忍受屈辱的真正意图,张灏喟然长叹,好一个有谋有守的女中豪杰,这是要逼着自己效忠于她,成为一只一心维护朱家的鹰犬,以类似纪纲的凄惨结局,换来家族日后的荣华富贵,而且明白无误的告诉你,你必死之前,让你一生享受到任何人都享受不到的艳福,足以弥补你的小命。

勾引堂堂太后,本来就不可能得以善终,恐怕是个人都会死心塌地的选择甘效死命吧?这道选择题其实一点都不难

面对根本无法拒绝的暗示,张灏却想都没想,断然拒绝:“不行,锦衣卫绝对不能重蹈覆辙,这私设死刑大牢,任意抓捕文武大臣,监控天下官吏百姓,对于日后将会造成严重后果,仅仅为了陛下一个人,就把祖宗基业葬送掉,我张灏做不出来。”

“那哀家和皇儿怎么办?万一哪天你父亲和大臣们跑到哀家面前逼宫,你又能如何帮助哀家?张灏,你要清楚,你和哀家得以苟全世间的缘由,就是为了你视为亲兄弟的瞻墉啊”

一行清泪缓缓流出,张太后梗咽道:“此违逆君臣露理的丑事,让哀家心如刀绞,厚颜不去以死谢罪,反而现在和你相依相偎,就是为了皇儿能够活下去,张灏,哀家不想瞒你任何一件事,咱俩这对无耻之人总归日后没个好下场,你比我聪明百倍,告诉我,你是否贪生怕死,是否会抛弃哀家?”

以情动人,张太后一番肺腑之言,比之任何情话都来的感动人心,立即刺激的张灏热血上涌,极力压抑自己的声线,嚎叫道:“我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更不会做出抛弃太后的禽兽之举,既然做下冒犯您的恶事,不管哪一日遭到报应,我都甘之如饴,活着的一时一刻,我都要誓死保护您和陛下的安危,即使敌人是我的父亲。”

被张灏的慷慨之言感动的越发热泪盈眶,张太后抽泣道:“哀家不要你们父子为敌,只要你立下毒誓,一等将来皇儿能够君临天下的时候,就与哀家一同自尽,或者等你今后有了儿子,就把他们送到宫里,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妇人之心,谁让你是我唯一信任的孩子,还是哀家现在的男人。”

(提前通知一下,五一以后,弟弟结婚,妹妹结婚,爷爷住院,完全搅乱了目前的写作习惯,今天好不容易码出八千字,都一股脑的发了出来,而明天动手术,保佑老人家顺利手术的同时,不知能否及时赶回家码字,先提前告诉大家一声,希望大家谅解,尽可能的保证更新。)

第317章有福同享

“哀家不要你们父子为敌,只要你立下毒誓,一等将来皇儿能够君临天下的时候,就与哀家一同自尽,或者等你今后有了儿子,就把他们送到宫里,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妇人之心,谁让你是我唯一信任的孩子,还是哀家现在的男人。()”

“自是可以,自尽就算了,等有了儿子,就送孩子进宫和皇族子弟一同念书。”

没有想到张太后会设计出质子的计策,张灏有些哭笑不得,此种拿儿子当成人质的下策,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年代不同,身份不同,环境不同,看来不是张太后糊涂,而是在寻求一种心灵上的宽慰。

张太后泪痕犹在,水中的玉手却开始加快速度,轻声道:“哀家其实也不想你和锦衣卫沾染上任何关系,不过现在除了身边的几位宦官,想不出谁人值得信任,你能为婶婶推荐一位人选吗?”

抬起湿漉漉的大手,在张太后滑如凝脂的玉背上慢慢摩挲,张灏一时间竟有一种身为帝王的美妙感觉,这对朝廷重要的官职任意挥斥方遒,这就是所谓的指点江山吧?

心中轻轻一叹,张灏柔声道:“侄儿只是一位臣子,不敢干涉朝廷官员的人选任用,一切都听从婶婶的吩咐,不过要是您没有合适的人选,不妨把锦衣卫一分为二,设立南北两个衙门,彼此监督制衡,在设立一个专门的监视衙门,没有任何差事,唯一的作用就是监察锦衣卫和大理寺,不然早晚还会出现私下缉捕大臣的荒唐事。”

完全凭借着良心说话,张灏懒得干涉明朝的任何事,扭转乾坤非人力可为,同样的,即使你拥有远远超越此时代的经验见识,没有全民普及教育和资本主义的完全萌发以及近代文明的诞生,恐怕你就是站在流民面前讲上三天三夜的大道理,估计人家只把你当成神经病,皇权在这个年代,基本和泰山一样不可动摇。

“嗯,哀家会把你的建言说给大臣们听,这些政事本不是妇道人家可以干涉的,不过,这锦衣卫绝不能裁撤,唉”

张太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锦衣卫的是是非非,其实任何人都能看的明白,对于要保住身家性命的朱家来说,必须要依赖这黑暗衙门监视天下,属于必不可少的统治工具。

“你虽然少年得志,但一直没有真正的当过官,年纪小,资历短,还是先继续担任锦衣卫的指挥使吧,等再过上几年,从文从武都随你,不过婶婶还是希望你做一名大将军。”

峰回路转,这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看来又要落在自己的脑袋上,张灏苦笑着默默点头,却有些担心的道:“婶婶的心情我懂,可惜朝中诸位大人,不会赞叹吧?”

锦衣卫自从明朝立国之初,就成为悬在文武百官头上的一柄利剑,因此而被抄家灭族的大臣武将不计其数,以前有强势帝王在位,无人敢对指挥使的人选说三道四,但如今不同了,皇帝年少,恐怕谁都不想类似张灏这种强势和蛮不讲理的人物站出来,那样势必又使得锦衣卫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的阎王殿。

一声冷哼,张太后冷笑道:“由不得他们,锦衣卫一直是帝王亲自选派勋贵子弟担任要职,今次也一样,不过为了大局着想,还得由你出面解释清楚。”

张灏立时苦笑,看来这烫手山芋是必须要拿手兜住了,至于自己将来的下场,倒要看看最终鹿死谁手

见这小恶人终于郑重承诺,惹得张太后欢喜无限,她这些日子都在冥思苦想,最信赖的英国公张辅年富力强,可以为自己掌控军队,那他儿子则不能执掌军权,锦衣卫指挥使的要职,也只能让他暂时做几年,一等有了真正的合适人选,就放他做一名武将,好生的在各地磨练几年,为了将来承继他父亲的官职做些准备。

“好了,既然商议妥当,那哀家就要先给你一些甜头尝。”温柔一笑,风韵犹存的太后早就动了情,素手遥遥一指寂静无声的对面,眯着凤目,柔声道:“不要说话,哀家唤她们过来。”

“不行。”张灏吓了一跳,急忙阻止道:“莫不是太后打算杀人灭口?”

面无表情的摇头,张太后笑容消失不见,说道:“哪用得到杀人,被你赤身的撞见,回去自会悬梁自尽,就让她们临死前和男人最后一回吧。”

无语的瞪视对面熟美妇人,张灏永远不能理解这皇宫中的人伦关系,按说人家明明是你太后的儿媳妇,这侮辱你儿子的遗孀乃是何等不可忍受之事,偏偏被张太后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她们只是无关紧要的宫女而已。

依然想都没想的拒绝,张灏可以横下一条心,当场把任何女人就地正法,只图自己的一时痛快,只是他真的不能占有朱瞻基的女人,杀人辱妻,此等禽兽之事焉能做出来?

原本想要和太后春风一度的心情,此刻也被破坏无遗,至于两位可怜寡妇事后的命运如何?张灏即使能管也得袖手旁观,此时此刻,任何妇人之仁都要不得。

“您还是带着她们走吧。”张灏随意挥挥手,神色黯然。

“到底是怜香惜玉的好孩子。”张太后格格娇笑,素手死死紧攥着宝贝,把头靠近张灏面前,呼气如兰的笑道:“乖乖的不要动弹,婶婶给你看场好戏。”

一头雾水的张灏好奇心大起,总算他自小就随意出入皇宫,对于一些骇人听闻般的丑事隐隐听闻,知道这皇家的女人们,你绝对不能拿常理揣测,极度空虚寂寞的嫔妃们,有的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段,尤其是不受宠爱或是类似面前三女的此种年轻寡妇。

“你们都退下,任何人不许接近这里,擅自偷听着,杖毙”淡淡的朝着周围吩咐,张太后顷刻间又恢复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人。

无数宫人恭恭敬敬的俯首听命,很快就远离温泉附近,张太后神色悠然,一点不担心会有人敢违逆跑到近前偷听,笑道:“你们俩过来。”

张灏不可置信的盯着太后,却被人家扭身挡住,那素手竟然握着坚挺,毫不费力的滑进那天底下最是温软滑腻的所在。

顾不得体会再一次占有堂堂国母的刺激滋味,张灏伸头勉强朝前方看去,就见两位一丝不挂的前太子嫔妃,此刻战战兢兢的低头走来,胸前一对霞飞颤颤巍巍,那芳草地隐隐间在温泉中若隐若现。

凝视着两位年轻,其中姿色算是小家碧玉的太子妃胡氏,一直最受张太后喜爱,而另一位身材火爆,姿容艳丽的孙氏,则最受朱瞻基的宠爱,却不大受婆婆待见。

张太后玉臂抬起,指着不敢抬头的孙氏,吩咐道:“你这狐媚子不是最擅长诱惑男人嘛去勾引你姐姐,把平日里你们做的那些丑事,源源本本的演一遍给我瞧。”

孙氏身子一颤,惊恐欲绝的抬起头,正好看见张太后神色间冷若冰霜,吓得急忙低头,身边的孙氏则身子颤抖,捂着脸叫道:“母后,都是儿臣不守妇道,还请您赐媳妇一死。”

“死什么,都是没了丈夫的寡妇,你们互相慰藉,又算得什么一回事?”面对胡氏时,张太后换上一副春风般的笑容,隐含深意的道:“宫里的事还用哀家多说吗?呵呵,好生做给哀家看,不然咱娘三个今后怎能没有隔阂的相依为命?”

胡氏眼泪流出,她为人本是谨守妇道的,可惜自从朱瞻基身死之后,被同样万念俱灰的孙氏亲近,没了指望的,自暴自弃的玩起了虚鸾假凤的勾当。

另一边的孙氏惊喜抬头,迅速瞥了一眼处于黑暗中的张太后,尤其是她身后隐隐约约的身影,眼眸闪烁,立即不着痕迹的扭过头去,不禁重重的松了口气。

匪夷所思,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张灏有些发傻,按照他的理解,张太后注定是要杀人灭口的,此种事恐怕唯有这一个解决办法,万万没想到,大丢颜面的太后荒唐的把儿媳妇强行拽了进来,真有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味道,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费力不讨好,还得冒着奸情败露的巨大风险?

好像清楚紧紧贴在后背的青年想什么,张太后低声道:“她们都是没了指望的女人,后半生只能依靠哀家活下去,这宫里的事你不懂,比起处死她们,倒是留在我身边比较好些,起码能当成心腹培养,又能缓解一下寂寞。”

恍然大悟,张灏一点就通,失去丈夫的两位寡妇,已经没了任何希望,权势富贵与她们今生无缘,亲人无法相见,就连冷宫都无法走出去一步,这样的凄惨结局,张太后哪怕她们揭发奸情?何况又强迫她们在自己眼前上演羞辱大戏,把柄捏在手里,可谓把三人都牢牢地绑在一起。

寂寞,两个字道破第一次身在深宫大院里的无奈,张太后目前最需要的不是权势,因为她根本不在乎,她要的只是一份亲人的陪伴而已,皇帝的嫔妃因为利益牵涉,必须要保持疏远,那么同命相怜的两个儿媳妇,则被太后视为陪伴自己后半生的唯一指望,至于什么皇子公主,身为帝王家的人,连朝夕相见都是一种奢望,更别说其他了。

既然知道张太后远不止一种手段控制住她们,张灏自然更不会担心奸情败露,大丈夫为了权势可以为非作歹,把任何敌人击败灭掉,但对于手无寸铁的女人,杀也要杀的光明磊落,或许愚蠢,但堂堂男儿就是要有气吞山河的非凡胆量和自我坚持。

小人与君子,豪杰与懦夫,往往只有一层薄纸般的间隔,张灏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也不是杀伐果断之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快意恩仇,我行无素,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我意天下

第318章透心沁齿

绿树萌浓夏日长,青山倒影入荷塘。()

玉体摇曳微风起,漫天花影满池香。

青山脚下,绿波池边,周围放下帘幔,四下花木掩映。

正值盛夏之夜,只闻绿荫深处一派蝉声,忽然风送花香,袭人扑鼻。

咬着朱唇的胡氏双手护胸,楚楚可怜的不敢坐到水中,她身材消瘦,盈盈一握的腰肢珠圆玉润,体态妖娆。

“不要。”微不可闻的动静,从胡氏嘴中溜出,好在她和孙氏虚鸾假凤了一年时间,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倒也不算是太过羞愤委屈。

身边的孙氏忙的不亦乐乎,双手在胡氏身上游移,好像舞蹈般的动作,没有一丝yin亵味道,反而充满韵律般的美感。

“这两个死丫头,赫赫”

随着瞧得兴致盎然的张太后捂嘴轻笑,身后的张灏立即一脑门子的大汗,不敢想象自己还能见到如此荒唐的一幕,暗道果然深宫里的女人就没一个正常的,世家豪门里的龌龊事,和人家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虽然不在乎媳妇赤露o着表演活春宫,张太后还是不好意思当面苟且,此刻突破禁忌般的刺激,使得这位贤惠之人只想及时行乐。

也是万幸张灏无意中直接占有对方,自觉无脸见人的国母偏偏又是天性善良的,反正傻人有傻福,曾经自以为是的杀人灭口,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种种阴暗事,很自然的都未发生。

“小玉儿,你过来。”张太后笑吟吟的勾勾手指头,直接喊起了胡氏的乳名。

“是”不敢不依的胡氏连头都不敢抬起,好像剥去皮毛的小绵羊一样,羞涩可怜的令人惊叹,在池水中步履蹒跚,一步一停的缓缓移动。

暗暗吞掉口水,明摆着要送上门来的前太子妃,委实令人无法拒绝,张灏软弱无力的低声道:“婶婶,我不能欺负兄弟的妻子。”

“你连我都能欺负,还在乎她们的身份?”

张太后的话立时挤兑的堂堂灏二爷哑口无言,有些惭愧的摇头道:“不行,我做不到。”

“要是她们都是死人呢?难道你不知道,她们都是我暗中授意留了一命的可怜人,早就是见不得光的身份了。”

张灏大惊,至此才算是终于反应过来,难怪自己有些奇怪,因为朱瞻基的死,一直下意识的回避关于胡氏等人的下落,只以为都自尽殉夫了,没想到竟然是被明面上殉葬,实际上隐藏在这里。

悄悄抹了一把冷汗,张灏苦笑道:“怪不得您稳如泰山,不怕她们告密,敢情早就当成宫女养在身边了。”

“呵呵,克死丈夫的贱人罢了,要不是我不想迁怒她们,你以为还能活到今日?”张太后有些愤恨,神色看上去有些怪异,隐隐有些疯狂的迹象,可惜背后的张灏却看不到。

“我就是想作践她们,而你的身份又是最符合的,想必皇儿也是如此,谁让她们没本事生下一儿半女,给我朱家留下一丝血脉,无用之人,就当成女奴养着吧”

这是什么逻辑?张灏再一次被这些疯子击败,不过太后的话,却为他铺平了道路,假如自己不欺负兄弟妻子的话,保不准她们就得被公公或是什么人侮辱,难道真的要违背良心?

有气无力的叹息:“不行,万万不行。”

“想得美,哀家不许你占有她们,不过,却必须践踏掉往日的身份与尊严。”张太后如是说道,嘴角升起一丝得意。

“去把酒水取来。”

“是,母后。”

低头站在原地的孙氏急忙答应,扭身朝着岸边踱去,雪白丰满的臀部,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磨磨蹭蹭的孙氏最终还是走到太后身前,眼角瞅到曾经时常坐在一起谈天说笑的灏二爷,难堪的俏脸通红,心中确是有些心喜,她常年被朱瞻基冷落,早就对亲和待人的张灏抱有好感。

搭伏在太后背上的张灏同样尴尬笑笑,倒是张太后神色如常,指着水下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的漆黑芳草地,淡淡的道:“好生看看,往年多次告诫你,要好生的伺候男人,可你总是当成耳旁风,如今哀家和灏儿苟且,你有何想法?”

犹如任何一位雌伏人下的弱智女流,胡氏脸色通红如血,不敢不听的朝下望去,就见水下那神秘之极的地带,闹得她芳心砰砰乱跳。

被羞辱的美眸半闭,胡氏幽幽的道:“娟娟游莲蓬,风舞类妖姬,扬歌倚筝瑟,艳舞逞媚姿。贵人一蛊惑,花海戏娇美,婉鸾邀恩宠,百态随所施。”

“不错,果然是哀家亲自看中的媳妇,才思敏捷,伶俐听话。不过,却见不得你总是一副清高的做派,来,给灏儿好生舔舔,这就是野史小说中描述的投名状。”

张太后忽然站起身子,伸手按住胡氏惊慌失措的脑袋,把猛的朝水中按下,扑通一声,吓得张灏急忙抬起腰部,生怕呛死了人家。

朱唇得遇朱仙,早就被驯服的胡氏顺从的张开小嘴,把那昂扬的狰狞之物吞噬口中,可惜她嘴不够大,一时间呛得眼泪横飞,一个劲的咳嗽。

稍微等待胡氏急剧起伏的胸口平缓下来,张太后冷冷的道:“继续舔,舔的直到哀家满意为止。”

“舔个屁,老子忍你很久了。”

漫天水花四溅,吓得胡氏和张太后惊呼,忽然被跳起的张灏一左一右搂在怀中,又把拿母仪天下的美妇强行按在胯下,怒道:“这都是你自找的,给爷品品。”

“张灏,你敢,别忘了你是臣子。”张太后死命挡着在嘴边不时耸动的怪物,压低了声音叫道。

“老子被你刺激的疯了,看来不祸乱深宫都不行,过了今日再说吧。”强势依旧的张灏把一切顾虑抛开,暗自庆幸自己的身份带来无与伦比的天赐良机,竟然梦想中的情景,真真实实发生在眼前,果然现实比小说更离奇。

“你,唔,唔”

和任何一位自寻死路的女人一样,想要怒斥灏二爷的太后一张嘴,瞬间就被异物入侵,呜呜喳喳的剧烈扭动躯体,银牙却不舍得把祸根咬断。

反客为主的张灏心中的畅美就甭提了,望着星眼惊欠的胡氏,两人紧紧依偎着,柔软娇嫩的美胸贴在赤露o的胸膛上,笑道:“姐姐,就当做一场梦吧。”

傻呆呆的点头,胡氏苦笑着紧闭双眼,不敢看下面之人的丑态,没想到被趴在张灏身上的张太后狠狠一拉,顺从的蹲下身子,很聪明的伸出小舌头,在某人的某个部位帮着舔舐。

此情此景,有诗云:

花池荡漾波纹乱,翠帏高卷夏云暗。

才郎情动逞风流,美女心欢显手段。

白腻光滑的身子缓缓靠近,张灏扭头一瞧,就见娇躯火辣的孙氏端着冰盘,媚眼如丝的咬着朱唇,一副勾人心魄的风流放荡模样。

洒然一笑,张灏伸手举起翠玉酒盅,孙氏急忙单手托盘,拾起酒壶给倒满一杯酒,随手把托盘放在水中任其漂浮,双手接过酒盅一口饮尽,玉足翘起,亲自伺候张灏吃了一口。

满口异香,灵活的丁香在张灏嘴中顽皮的跳动,越发觉得这美酒湃骨之凉,透心沁齿,如同甘露洒心一般。

上面尽情亲吻,下面被两位身份高贵的美人服侍,直到尽了兴为之,张灏反手把意乱情迷的张太后反转身子,双手执其肥美臀部从后提之,掀腾直刺,火爆的动作把个胡氏和孙氏都看得傻了,她二人几何时见过这刚猛架势?

好一顿横冲直撞,何止二三千回?闹得张太后声如泥中螃蟹一般响之不绝,唯恐香云拖坠,还不忘一手扶着云髻,一手板着可怜孙氏的柔软腰肢,口中燕语莺声,百般难述。

“周围都无人了,几位心腹守在外面,二爷尽兴吧”放荡的吃吃笑道,孙氏依偎在张灏身后,使劲用自己的娇躯摩擦对方。

“荒yin无道。”张灏喃喃说道,暗自提醒自己要琢磨后路了,动作却没有停歇片刻,兀自大力的鞭挞张太后。

猛烈的动作又持续一炷香的时间,随着张太后忘形的大声呻吟,立时败下阵来,胡氏急忙双手搀扶,扶着瘫软如泥的娘娘在温热的水中坐下休息。

张灏伸手抓过早就千肯万肯的美人孙氏,把对方压在青石上,仰卧着被一箭穿心,只听见叭叭嗒嗒的声响连天,比之刚才后进式的噼噼啪啪不逞多让,刺激的孙氏荡叫连连。

胸口急剧起伏,被张灏大手摆弄出各种的奇形怪状,孙氏喘气着享受半响,呻吟道:“走后门,叫二爷尝尝新鲜。”

张灏哪知道这妇人最喜欢学那相公,有心尝试一下味道,这心火沸腾的犹如火山爆发一样,什么顾忌都甩的不翼而飞,唯有野兽般的疯狂。

不舍的转过身子,孙氏以手托着宝贝,慢慢指引着道路,张灏但觉其后门如蜗之吐蕊,绵绵不绝。

因为实在硕大,美人蹙眉隐忍,那紫楞楞的东西艰难跋涉,半响仅没其棱,张灏试着来往抽动,顿觉这滋味果然美妙。

渐渐有了舒服感觉,孙氏媚笑着用手探入水中抚摸,感觉不过进了一半,吃惊的回头求饶:“慢着些,后面越发粗大,教俺这贱人怎生挨忍?”

好一个天生尤物,果然是一等一的风流美女,张灏当下感慨万千,难怪能把朱瞻基迷得一心宠爱她,十几年如一日,登基第二年就不顾张太后的反对,把胡氏废掉,扶立她为一国皇后,绝对是位天生的风情。

“小玉儿,给哀家唱一曲,必须应和此情此景。”勉强恢复过来的张太后,喘着粗气吩咐。

“是。”胡氏忙着伺候她,她本就是满腹才华,稍微深思片刻,唱道:

“美冤家,一心爱折后面花。寻常只在门前里走,又被开路先锋把住了它,放在户中难禁受,转丝缰勒回马,亲得胜弄的我身上麻,蹴损了奴的粉脸那丹霞”

这真是:异样滋味美,好耍那只花

第319章花开花落

一番荒唐,张灏以迷路的借口,堂而皇之的从皇家别院溜走。

时间匆匆流逝,很快过去了三日,张灏并未再一次看望长辈,而张太后则第二天一早就启程回宫,那一晚的风雨之会,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绘画工程比较浩大,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期间姑娘们游山玩水,踏青访庙,在这郊外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张灏没有陪伴自家女人,而是连接赶去皇宫参加朝会,对于正统皇帝任命他为锦衣卫指挥使,果然在朝臣中引发了争议。

最后在首辅杨士奇的建言下,锦衣卫一分为二,分别设立南北两个衙门。

南方继续沿袭锦衣卫的名称,而北方则改为黑衣卫,不过名义上受到锦衣卫指挥使的节制,由郭义担任黑衣卫的指挥同知,朝臣用意不过是通过他来制衡张灏。

此项任命最终得以顺利通过,张灏的懒散作风无疑又一次起到了关键性作用,果然,灏二爷一如既往的走个过场,任由锦衣卫保持目前人畜无害的作风。

并未迁都北京,使得南方不用为了供应北方而赋税加重,重创蒙古各族,边境压力得以缓解,民间航海贸易兴盛,使得百业蓬勃发展。

三杨阁臣虽然不是有大魄力之人,但辅佐年幼的正统皇帝绰绰有余,历史上朱高炽父子同是非常不错的守成之君,其实也是捡了战乱之后必有大治的便宜,现在有张灏时刻监督太监和各地藩王,历史轨迹虽然变得不可预测,但国泰民安还是一如既往。

让百姓休养生息,此乃朝臣共同的心愿,历经正统皇帝执政的十几年里,四海安定,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步入辉煌盛世,史称正德之治。

这一日,正是老祖宗的六十大寿,姑娘们早早就聚在一起,带着精心描绘的画卷,喜气洋洋的去了静心堂。

张灏先是到父母那里请安,又一同去给老祖宗祝寿,眼见满室香衣倩影,女眷满堂,不好多呆,陪着父亲出了院子,路上不免被张辅训斥了几句,责备他成天到晚不务正业,放着衙门的事不理,不是呆在家中懒散度日,就是跑到南方游山玩水。

唯唯诺诺的也不解释,张灏自是不能说出关于台湾岛的任何事,话说他很多事都是瞒着父亲的。

“没出息,见到你就生气,连你几个兄弟都不如,跟我去前宅。”

很是满足了一番,张辅面上不自禁的带出笑意,对于这个从不依赖自己的儿子,当爹的自然心里骄傲,但越是如此,就越要严厉管教。

望着父亲挺拔依旧的背影,张灏停住了脚,笑道:“孩儿还是准备迎候宫里的赏赐吧,爹你也知道,孩儿不耐烦见到那些亲戚。”

“哼滚。”很潇洒的一挥手,张辅没好气的径自朝前走去,话说这一点上父子俩简直一模一样,都不耐烦应酬亲朋好友。

轻轻一笑,张灏直到父亲消失不见,这才转身返回。

园子里显得很安静,原本现在丫鬟婆子就少,几乎都去老祖宗那边,自然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

穿过假山小桥,就见怡红院不远处的桂花树下,一位一身绯色宫装的女人亭亭玉立,遥望着院子轻轻叹了口气。

“智真。”

快步走上前去,不等朱智真回身走掉,一把拽住对方的玉手,张灏柔声道:“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为何还是冷冷清清的?”

缓缓转身,朱智真露出一丝笑脸,轻声道:“灏哥哥,从寒冷的辽东回来,这京城里的繁华令人恍如隔世,但不知为何,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这里,一想到辛苦种地打猎,事事都要依靠自己双手的百姓们,我就会对豪门生活心生厌恶。”

望着历经东北风霜雪雨,已然长大成人的朱智真,张灏心中宽慰,拉着她的小手在树下散步,说道:“我的公主终于懂事了,呵呵。”

“等陪着哥哥过些日子,我就动身回去,这一次回来,是有事求你。”有些脸红的低声说道,朱智真神色羞涩。

早就从灵枫的信中知晓,芳宁回来是想怀上孩子,好将来继承在辽东的领地,张灏自是欣然同意。

“何事就说,还怕我不会答应你嘛!”

含笑点头,朱智真依偎在男人身侧,说道:“这几年东北开垦农田,拜老天爷所赐,风调雨顺的,吸引山东数省渡海而来十数万流民,反正有化肥和无数土地,不愁生计,只是我不忍心把当地女真人迁徙到南洋,哥哥,就不能放过他们吗?”

凝视着这位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就算自己与她父亲兄长的死大有关联,还是选择把一切遗忘,越发成熟妩媚的侧脸,隐隐间有不同于其她女人的坚毅和执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必须尽可能的和汉族融合,对于一些坚持保持民族习惯的部族,则必须要迁往南方或是灭族,智真,我知道你可怜他们,但你要知道,这些女真人可是当年金国的后裔,你在东北开垦农田,既养活了无数百姓,也使得昔日的不毛之地变成了今日的富饶之地,女真人从此学会种田,长此以往人口增加,谁能保证今后不出现一位豪杰,统一整个辽东再一次兴兵南下,占领践踏我汉人的锦绣江山?”

“是,是智真妇人之仁了。”

再一次得到证实,朱智真默默点头,其实她对各族一视同仁的做法,很是得到张灏的赞赏,正是因为有两位杰出女性的细心和善良,在汉人人口占多数的情况下,辽东各族很容易消弭戒心,对于汉人的长久统治整个辽东影响非常深远,至于几百年后会否真的出现类似努尔哈赤般的女真英雄,这根本是无法预测和防备的。

“那就算了,不过今年粮食不够吃,还得哥哥从南方分润一二,另外农具等铁器急缺。”一心一意想要管理好庞大的封地,芳宁公主神色认真,她的领地靠近后世的吉林,此时只是名义上属于明朝的领土,实则朝廷对于那里鞭长莫及。,只是选派了一些流官。

张灏想了想,他自是不能把东北的铁矿脉说出来,起码汉人未能完全掌控辽东之前,绝不能说出来,现在东北还掌控在当年忠于永乐皇帝的太监手中,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选,毕竟是个没有后代之人,因此包括张灏在内的朝廷大臣,都没有去动他,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的东北已经具备成为人烟稠密地区的潜力了。

“可以,不过有些难处,但会尽量满足你们,一些难题直接上报朝廷吧,左右都要上缴赋税,那么朝廷也有照顾子民的义务。”

“嗯,等我明日就去求见陛下。”

朱智真嫣然一笑,随着历史已然改变,很多勋贵和大地主都到东北购买土地,因为粮食和水泥等新事物的大规模应用,苦寒之地已经不能成为阻碍人类生存的限制了。

两人当下说说笑笑,谈论一些琐事,就见远处草地上,花花簇簇的一群人结伴而来,领头的赫然是老祖宗,牵着大奶朱元香和沐怜霜的手,后面跟着大太太王氏和沐怜雪,在后面,则是秦晴筠等人。

相视一笑,两人知道是为了他俩而来,当即迎了上去,一整日一群女眷们吃酒听戏,打趣说笑,热热闹闹的自不必提。

当夜张灏夜宿潇湘馆,和朱智真抵死缠绵,后半夜征伐的这位公主忍受不住,忙把灏二爷推到了秦晴筠屋里,蓝田玉种,闹得二女一同有了身孕。

加上早已有了身孕的沐怜雪,张家终于迎来了开枝散叶,喜事成双。

怀胎十月,沐怜雪顺利产下麟儿,又过了四个月,秦晴筠产下一位女儿,朱智真产下一位儿子。

阖府上下欢喜无限,喜得老祖宗成天过来看望,京城内的亲戚朋友都赶来送礼,把个英国公府挤得水泄不通。

花开花落,又是一年弹指即过,如约把一子一女送到宫中陪伴张太后,每隔五天就能回家团聚,而朱智真则带着儿子赶赴辽东。

张贵妻子关氏当日在老祖宗宴席上,吃醉酒返回院子里休息,正巧撞到和丈夫苟且的潘秀莲,还顺便抓到一屋子的男盗女娼,小妾王月儿,书童来喜和画童,丫鬟喜儿和关氏贴身的两个大丫头,全都一丝不挂的在一起胡天胡帝。

暴怒之下的关氏挥剑砍死潘秀莲,结果闹得张贵大怒,抢夺下来宝剑,上前就要追杀关氏,吓得关氏一路嚎叫的跑到老祖宗面前,全家骇然。

此事惹得老爷张辅伤心失望,当夜就把张文和张贵两家赶出张府,经此一事,张贵休掉妻子关氏,张文则逼死发妻邢氏。

后来关氏从了,两人和徐谦经营历史上第一个专供豪门贵妇押戏男人的青楼,可惜还未赚到金山银山,就被张灏的锦衣卫找上门来,夫妻因此被发配辽东,而徐谦则被贬为贱民。

注:写到今日,猪脚娶妻生子,后面的情节我想大家都能想象得到,因为是第一次写长篇小说,对于情节的掌控力太差,包括本书的女人一连出现多位,导致后面有些混乱,一时令作者手足无措,始料未及。

距离我心目中的小说越来越远,变得纯是为了女人而女人,而真正类似红楼般的感情戏,则被一些因素导致大幅度的删减,我想故事到了现在,应该果断结尾了,再写下去,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想看了吧?

或许明天会增加一些以前的故事段落,或许会增加一些非常猎奇的暧昧情节,或许会直接写新书,就交给大家来决定吧,原谅方景今日有些任性,爷爷手术,最终得出恶性肿瘤的噩耗,心情低落中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