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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清-第二百二十九章 消逝
更新时间:2011-12-27  作者: 舞慈荏   本书关键词: 历史时空 | 舞慈荏 | 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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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坦荡(加更)

光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抱歉,婉贞,朕真的不想把你给卷进来的,可是……”

婉贞摇了摇头,道:“这事本就与皇上无关,我知道的,你也是被逼无奈。”

光绪苦笑了一声,抬眼望着床顶,自嘲地说道:“从古至今,像朕这样窝囊的皇帝,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婉贞看了看他,暗叹了口气,安慰道:“皇上,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皇上如今的困境,正是应了这句话,乃是一飞冲天前的蛰伏罢了,大可不必太过悲观,就当是老天爷对您的考验,锻炼心志的一种方法好了。”

光绪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笑道:“你真是一朵解语花。不论朕的心情如何低落,你总是能找到让朕振作的说辞,给朕带来希望。”顿了一顿,他又叹息着说道,“只可惜,朕却不能为你做点什么,就连名节都不能为你保全……”

“皇上,”婉贞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的。不管别人眼里怎么看、心里怎么想,只要我们心思坦荡,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么?”

光绪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别人的闲言碎语朕都可以忽略,可万一载涛也信以为真怎么办?你和他毕竟是夫妻,万一他听信谣言,误会了你,朕岂不就成了破坏你们姻缘的千古罪人?”

婉贞的心中一紧,仿佛被一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顿时神情有些黯淡下来,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道:“皇上不必担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坦坦荡荡,他若是不信……那也没有办法。不过,我相信,他……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其实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是正想借这个机会让他忘了自己吗?

暗地里苦笑着,她只觉得五味杂陈,有些愧疚,又有些庆幸。对载涛,她为未能付出与他同样的情意感到抱歉,但又庆幸自己还没有完全沉迷下去。若是她对他情深义重的话,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怕是要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了吧?

光绪静静地观察着她。在情路上,他走得颇为坎坷,曾经也有过心爱的人,最终无奈地失去了,他非常清楚当与自己的爱人生离死别时,会是怎样的痛不欲生。但见此时的婉贞,对与载涛的分别,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和痛苦,还能够冷静分析、坦然接受,说明她与载涛的感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深厚,最多只是有些心动罢了,还没有到彻底付出一颗真心的程度。

不知为何,明白了这一点,他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

旋即又想到,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是他不想让自己背负太多的罪恶感吧?既然婉贞与载涛并不是那种生死相许的感情,那么如今的分离,会带给他们的伤害也就有限。也就是说,在这场由慈禧一手主导的闹剧中,他其实是不必那么愧疚的,不是么?

反复询问着自己,他却知道这注定是个无解的问题。暗地里叹了口气,他看了看神色有些黯然的婉贞,转变了话题说道:“说起来,朕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宫了。不知道如今的京城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番话果然成功转移了婉贞的注意力,她仔细想了想,惭愧地笑了笑,说:“皇上恕罪,臣妾平日里也是甚少出门的,所以也说不上太多事情来。不过若是您有兴趣,我倒是可以把一点点浅薄的印象跟您分享一下。”

光绪笑着坐起身来,靠在床头,说道:“左右也是睡不着的,你就说说吧。”

婉贞于是也爬起身来,披着棉被,就着寥寥几次出门时见到的所见所闻,娓娓述说了起来……

转眼间,时间又过去了几天。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皇宫内院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即使慈禧以高压手段禁止任何人谈论光绪和婉贞的事情,但也止不住一些小宫女、小太监们在私下里窃窃私语。如果再有人愿意付出极大的报酬来取得相关的消息的话,这件事就基本上没什么秘密可言了。

虽然幼兰当日特意的进宫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上的收获,但基于亲戚情谊,夫妻俩还是把这件事情放上了心。他们本就是慈禧面前的红人,在皇宫里多的是巴结的人,再加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终于,在几天之后,得到了婉贞的下落。

然而这并不是个什么好消息,甚至可以说是荒谬至极的,以至于夫妻俩在听说了以后,面面相觑了半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夫人……你说,这可能是真的么?”载沣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间如在梦中,不自觉地向着自己的夫人寻求支持和答案。

幼兰紧紧皱着眉头,下意识回想着自从过年去为慈禧贺岁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她毕竟跟慈禧接触得多,对慈禧的心性也了解得深,越是细想越是发觉事情的不对劲,其实如今发生的事情早有先兆啊!只是这先兆太过离奇,大家都没往那上面想罢了。

她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道:“以老佛爷的性子……倒也不是不可能的啊!其实老佛爷一直都在试图让皇上早些生下后嗣,只是皇上的脾气一向倔强……老佛爷一向独断专行惯了,偏偏这件事情她是怎么也勉强不来的,因此一直记恨在心,平日里也多有跟我们提起。我想,如果她认定皇上对婉贞有意,也就意味着皇上很可能会愿意让婉贞生下皇嗣,这样一来,老佛爷的心愿也就了了。”

载沣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就算是如此,让婉贞成为皇上的女人……这么荒唐的事情,老佛爷怎会做得出来?!还有皇上……皇上应该知道婉贞是老七的福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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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忧心

幼兰苦笑了一声,说道:“老佛爷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吗?为了达到目的,她会把婉贞那有夫之妇的身份放在心上吗?”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至于皇上……老佛爷决定的事情,他能有什么办法?便是不想做也得做。不过我估摸着,以皇上的性格而言,即使有着老佛爷的旨意,他应该也不会不顾人、伦对婉贞出手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载沣猛地一拍手,低声叫道:“对啊!即使老佛爷想把皇上和婉贞撮合在一起,皇上无法公然违抗老佛爷的命令,但以他的性格却是绝对不会对婉贞动手动脚的!如此看来,此事倒也并不如想象中严重。”

他有些释然和放松,幼兰却仍旧紧皱着眉头,担忧地道:“话不是这么说的,爷。您应当知道女人名节的重要,就算皇上不对婉贞出手,可在别人眼里她也算是个红杏出墙的女人了呀!若是七爷知道了,会怎么想?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这桩婚事算是彻底完了,七爷还可以再娶,可婉贞怎么办?”

载沣顿时一愣。

男人的思维有时就是不如女人细腻,他是真的没曾往这方面去想。如今听幼兰一一分析到来,才体会到事情的严重性,绝对不容小觑。

婉贞是那么温柔可意的人哪!不应该蒙受任何不实谣言的侮辱,不应该遭遇如此悲惨的命运!

一想到那温婉如水、笑颜如花的女子将会在人们的耻笑和变相的禁锢中过完余生,他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阵刺痛。

也是深深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道:“皇上和老七……都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老七深爱着婉贞,想必也不会在意她这次的身不由己。这件事,结局倒未必会像我们所预料一般的糟糕。”

幼兰苦笑道:“希望如此吧。这毕竟是七爷的家务事,我们也不好开口。”

载沣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道:“婉贞的下落应该告诉老七,至于之后他要怎么做我们却是管不住的。”

幼兰忧心忡忡,皱着眉头问道:“以七爷的性子,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万一他一个忍耐不住……”

载沣也忍不住皱了眉头。对于他这个弟弟,他还是颇有些了解的。平日里性子就洒脱不羁、无视各种世俗规范,而且对婉贞用情至深。正如幼兰所说,万一他知道了婉贞的下落,真是很有可能会不顾一切冲进宫里去,那祸事可就大了啊!

再度深深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道:“即使如此,还是必须把婉贞的事情告诉他,否则他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一样会闹出乱子来。罢罢罢,明儿个我亲自走一趟吧,若是他真的冲动起来,也好有个人管得住他。”

幼兰点了点头,叹道:“也只有这样了。”

夫妻俩不由得相视苦笑。

载沣无奈地摇着头,道:“也不知老佛爷这是怎么了?就算再怎么心急为皇上留下后嗣,也不必选择婉贞啊!”

幼兰却道:“老佛爷的心思倒是可以理解。皇上毕竟年岁不小了,却还没有个继承人,她老人家能不着急吗?只是可怜了婉贞和七爷,明明那么恩爱的……”顿了顿,又有点抱怨道,“皇上也真是的,婉贞虽好,却是个有夫之妇,他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她呢?”

载沣这回倒是没有接话,紧紧闭上了嘴巴。

像婉贞那么聪慧美丽的人儿,又是那么的善解人意,而且处处流露着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被她吸引的又何止皇帝一人?

夫妻俩各怀心事,早早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载沣先派人去了军机处请了个假,然后便骑着马往涛贝勒府驰去。刚走了一半左右,忽然听到有人叫道:“五哥!这不是五哥吗?”

他勒住了马缰,转头看去,却是载洵骑在马上,正从一条胡同口转出来,笑着向他走来。

“老六,你怎么在这儿?”载沣略感奇怪地问道。

虽说这个弟弟也还未有正式的官爵,但他跟载涛又不同,一向是有些抱负的,平日里一般不会到处闲晃才对。

载洵笑道:“今日约了几个朋友出门狩猎,所以便出来了。倒是五哥你,不用上军机处吗?怎么会在这里?”

载沣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道:“正准备上老七那儿去呢。”

载洵愣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载沣又是一阵犹豫,想到载洵和婉贞之间的瓜葛,于是摇了摇头道:“不,也没什么事,就是过去聊聊天。”说完便不由苦笑连连。

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堂堂军机大臣,该上班的时候却溜号跑到自己赋闲在家的弟弟家里,只是为了去喝茶聊天?谁信啊!

果然载洵黑了半边脸,怨愤地说道:“五哥,你这借口……是不是可笑了一点?罢了,你若是不想让我知道,直说便是,又何必用这么蹩脚的理由来敷衍我?”说完,打马便走。

载沣长叹了口气。自己这兄弟几个,可算是命运捉弄,总是风波不断。他如今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兄弟阋墙,惹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来。更何况这事迟早纸包不住火,万一载洵以后知道了,必会想起今日之事,明白自己故意隐瞒着他,岂不是嫌隙更大?如此想想,其实告诉他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了。

于是他叫住了载洵,说道:“好吧,老六,实话对你说,我确实是找老七有事。若是你想知道,便一起来吧。”

载洵停下了马,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五哥,什么事情这么郑重?一定要去老七的家里说?还有,你确定我也可以听?”

载沣苦笑着说:“方才不想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就别再赌气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极隐秘的,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细说,你若想知道,就跟我来吧。”

载洵有些讪讪地笑了笑,转身向着随从吩咐了几句,让他去告诉那几个朋友自己今日缺席,然后调转了马头,对载沣说道:“五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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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冲动(加更)

载沣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默默地走在前头。载洵虽然心里奇怪,但见载沣的神情表现,知道这不是询问的时候。再加上载沣一向说一不二,说是要到载涛家里去说就绝不会在半路上透露半点儿口风,于是便也息了心思,一路默默不语地跟在后头。

兄弟俩来到涛贝勒府,一走到门口,便看见马夫正牵了载涛那匹赤炎宝马出来。门房的小厮一见是他们俩联袂而来,立刻麻利地迎上前来,谄媚地笑道:“奴才见过王爷、郡王爷。”

两人蹬鞍下马,载沣“嗯”了一声,问道:“你家贝勒爷在吗?”

小厮赶紧牵过了两匹马,嘴里不忘回答他的问话,道:“回王爷的话,在的。贝勒爷刚说要出门呢,可巧您二位就来了。”

载沣心里突然一个“咯噔”,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种时候,载涛应该是守在家里等候音讯的吧?怎么还会有心思往外跑?

看了莫名其妙的载洵一眼,他说道:“老六,我们进去吧。”

载洵点了点头,跟着载沣一起走进了贝勒府的大门。载涛本就是个闲散的主儿,家里向来没有太多规矩,而且他们是亲兄弟,互相窜门自然是无需太多礼数的,所以也不必像别人那样等在外面直到主人家愿意接见。而贝勒府的下人早有知机的一溜烟儿跑了进去为他们通报,无需他们操心。

快步来到客厅里,只见载涛已经穿好了朝服,是随时可以出门的状态。而他的脸色黑得像墨,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整个人的气势紧绷,仿佛一头正择人而噬的黑豹,危险、恐怖。

载沣的心底不禁一沉,立刻意识到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载洵却是不明所以,看着载涛奇怪地问道:“老七,你穿这么正式,打算上哪儿去?这怒气冲冲的,又是要去找谁的麻烦?”

载涛却不理他的问话,只是反问道:“五哥、六哥,你们来干什么?”

载沣深深吸了口气,牢牢盯视着他的眼眸,沉声说道:“老七,有婉贞的消息了。”

载洵一愣,立刻惊声叫道:“婉贞?她出了什么事了?”

载涛却是面色不变,定定地注视着载沣,异常冷静地问:“所以?”

载沣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立时明白,载涛已经知道了——虽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但确实已经知道了。那么,他这一身打扮,所为何来也就不言而喻了。

“你不能去。”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字字重于千斤。

“为何不能?”载涛并没有刻意抬高声音,然而那胸中的怒火却更加炽烈,“我去接回自己的妻子,有何不可?!”

载洵对婉贞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由急得满头大汗,迭声叫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婉贞怎么了?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啊?!”

另外那两兄弟此时却没有心情去理会他。载沣双眼牢牢盯住了载涛,缓缓说道:“你既已听说,就当知道这是谁的旨意。况且现在皇上被幽禁瀛台,你就算去了,能否见到他还是两说,更别提若是惊动了那位,自己惹祸上身不说,难道就不怕连累了婉贞?!别忘了,她现在可是还在别人的手掌心里捏着呢!”

载涛一愣,滔天的怒焰顿时消减了几分,但随即眼中又浮起一股浓浓的不甘,低声怒道:“那难道就要我这么算了?婉贞是我的福晋!我的!她凭什么拆散我们夫妻?!”

“就凭她是她!”载沣微微松了口气,见载涛似乎恢复了点理智,不是那么坚持了,便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摁坐在椅子上,“她一张嘴就能决定你我的生死,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总该为婉贞想想。现如今她已经落到她的手里,处境比我们更加危险,动辄得咎。我们在外面,鞭长莫及,因此凡事都更加应该慎之又慎才是。”

载涛还未说话,被忽略许久的载洵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到两人面前,怒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把话说清楚!”

载沣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婉贞不是被老佛爷召进宫里去了吗?结果一去不回,老七便拜托我代为探听消息。结果昨天我才得知,老佛爷把婉贞送给了皇上,寄望她能够给皇上诞下继承人,不准备放她出宫了。”

载涛一言不发,双手却紧紧捏成了拳头,紧紧咬着嘴唇,脸上满满的全是悲愤和不甘。

要他把婉贞乖乖地拱手相让,怎么可能?!

这番话对载洵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完全把他给震傻了!愣了半晌,他才像是三魂六魄归了窍,喃喃地说道:“这……怎么可能?不……不可能的……皇上……太后……”

载沣看了看愤怒的载涛,又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载洵,长叹了一声,道:“这是我托人从宫里带出来的消息,八成是真的。幼兰也说过,老佛爷这些年一直担心着皇上的后嗣事宜,再加上婉贞又得她的欢心,会有这样的安排并不出奇。”

载洵沉默了,再加上悲愤的载涛、无语的载沣,压抑的沉闷气氛顿时在客厅里蔓延开来。

良久,才听到载洵沉声问道:“老佛爷把婉贞给了皇上,那皇上呢?居然就乖乖接受了不成?”

载沣苦笑了一下,不答反问:“你说呢?皇上有那个本事拒绝吗?”

载涛却重重一拍桌子,恨声道:“就算反抗不了,他也不能这么做啊!他明知婉贞是我的福晋,是他的弟媳,怎能枉顾人、伦到这种地步?太后疯了,难道连他也疯了不成?!”

载洵忽地转身,闷不坑声地向着门外走去。

载沣面色一沉,低声喝道:“你干什么去?”

载洵头也不回,说道:“去找皇上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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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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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载沣的额角抽疼起来,没想到这边刚刚按捺下了一个,那边又冲动起来,“你没听我刚才说么?你这么冒冒然闯进去,能否见到皇上还未可知,反而让老佛爷知道事情已经外泄,她会怎样对付我们和婉贞,谁能知道?”

载洵心中一紧,停下了脚步。他与载涛的心思都是一般,自己受到惩罚也就罢了,但若是因此连累了婉贞,那便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载涛看见他的动作,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有婉贞这个借口,还好这两个弟弟都是性情中人,用婉贞的安危可以镇住他们,否则今天的事情怕是难以善了了啊!

他看了看陷于沉默的两人。虽然不敢说已经平静下来,但至少可以控制住怒火,听得进话去了,于是缓言劝道:“这件事,应该只是老佛爷的一厢情愿。婉贞自不必说,她与老七你伉俪情深,本也不是贪慕虚荣之人,加之家教良好,当能够恪守妇道,不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便是皇上,一直以来都对珍妃娘娘一往情深,不是个会移情别恋的人。况且正如老七方才所说,他明知婉贞的身份,当不会有什么枉顾人、伦的举动来。如今婉贞只是被强留在了宫里,相信现在他们俩也在积极应对、寻找解决之法才是,你们实在不必太过着急。尤其是老七,你必须相信皇上和婉贞,沉住气,别在他们费尽心思脱身的时候火上浇油才好!”

载涛和载洵愣愣地听着兄长的训斥,条条在情在理,竟是完全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但一想到婉贞如今陪伴在别的男人身边,即便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兄长,那两个为情所困的男人却仍旧无法抑制自己的妒嫉和怒火,整颗心仿佛在油锅里煎熬着,又像被万箭穿了心,又痛又怒,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载洵更是牙关紧咬,心头对慈禧的怨恨无以复加。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弃婉贞,让她能够好好跟载涛过日子,没想到却被慈禧横插一杠,如今落得个身陷囹圄、几乎就要身败名裂的结局,这叫他怎么能甘心?!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手!

努力遏制着心头的怒火,他哑声说道:“就算不能去找皇上和老佛爷对质,至少应该搞清楚婉贞如今的处境和状况如何。她孤零零一个人在宫里,身边只有个皇上,想必心里一定是惊惧不安的了,正是需要我们帮助的时候,我们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载涛猛地抬起头来,注视着载沣道:“六哥说的没错!至少,我必须确认婉贞无恙才行,否则,拼死我也要闯进宫去,问个究竟!”

载沣也觉得应该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一些。慈禧的势力太大,光凭皇帝和婉贞的力量怕是很难找到脱身的方法,既然这事儿已经被他们摊上了,那无论如何也要尽力帮助一把才是。

不光是为了兄弟情谊,也是为了那个温婉娴雅的人儿啊……

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对两人点点头道:“理当如此。正好明日是早朝的日子,皇上也会露面,我想办法跟皇上单独谈谈,把事情问个清楚。”

载涛和载洵面面相觑,也只得无奈地点头赞同。三兄弟里面,就只有载沣有那个身份地位可以参加早朝,他们连皇宫都进不去,哪里谈得上找皇帝说话?这件事情,除了交给载沣,没有别的办法。

三人计议停当,载涛和载洵虽然满腔怒火,但无奈势不如人,也只能咬牙忍耐。载沣见已经安抚下两人,便径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起了身,在幼兰的服侍下穿戴停当,便往门外走去。

“爷,你可千万记住要见机行事,若是事不可为,绝对不要勉强啊!”幼兰忧心忡忡地说。她昨晚就知道了三兄弟的计划,担心得一晚没睡。

对她而言,婉贞只不过是妯娌,跟自己毕竟关系不大。若是为此而得罪了慈禧太后,那就是太得不偿失的一件事情。对于载沣的冒险行为,她自然颇有些怨言。但丈夫显然已经决定了要这么做,她又能怎么样呢?也只得劝一点儿是一点儿了。

载沣点点头,笑着安慰道:“放心,我知道分寸的。”说完,便快步上马而去。

来到宫里,虽然他心里记挂着婉贞的事情,但作为大臣,首先必须先完成本职工作才行。

说是皇帝早朝,但如今所有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慈禧太后手里,皇帝坐在龙椅上也就是个摆设罢了,通常是连话都不说的。一应军国大事都由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处理,偶尔能够征询一下皇帝的意见便已经是难能可贵。

当然,所谓的“征询”,并不是真的要皇帝提出什么看法,最多支吾两声,表示“我已知晓”也就足够了。

往日光绪皇帝在这样的场合里,通常都是没精打采的,而且神情憔悴,一副病仄仄的模样。但今日群臣们见了皇帝,却明显感到了他精神状态的不同。虽然仍旧是那种厌恶无聊的表情,但看上去确实精神了不少,原本苍白的脸色竟也泛起点点晕红,凭添了不少生气。而那双呆滞的眼睛也开始有了光泽和灵动,在静静倾听朝臣的报告时,无奈中夹杂着一丝不耐。

跟往常一样,光绪习惯性的会在朝会上神游太虚。若是没被慈禧抓到也就罢了,一旦慈禧心血来潮问他两句,他却什么也答不上来的时候,通常都会招来一顿斥责。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今天的朝会上,皇帝出神的时候被慈禧抓到了好几次,她却似乎丝毫没有半点的不悦,反而非常高兴似的,连对皇帝的态度都要温和了几分,难得会有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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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询问(加更)

大臣们心中奇怪,自然忍不住私底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母子俩这般反常是为哪般?而唯一或许知道真相的载沣却是心底一沉。

这一切,会不会跟婉贞有关?

然而所谓慈禧对光绪的态度温和,只不过是减少了斥责的次数和强度罢了,国家大事光绪依然是无法插手的。待朝会完毕,已经是日上三竿,朝廷大臣们纷纷散去,回自己的衙门办公去了。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自然是转回了自己居住的宫殿里去。

不过载沣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回到军机处,而是抢在前头,在光绪坐上御辇回瀛台之前拦住了他,询问有关婉贞的事情。

“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跪拜在地,说道。

光绪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淡然说道:“起来吧。”

依言站起身来,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意,就见光绪面色很是古怪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朕估摸着,你们也该来了。”

载沣心头一紧,叫了一声:“皇上……”

光绪叹了口气,神情比起刚才朝会时似乎颓丧了许多,还夹杂着一丝愧疚,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你是为了婉贞来的吧?”

载沣一滞,不敢撒谎,点点头道:“皇上圣明。婉贞离家已久,载涛很是担心,便托了微臣前来代为打听。”

光绪看了看他,自嘲地一笑,道:“圣明?朕若是真的圣明你又怎会到这里来等着朕?”

载沣一惊,正要劝解,却见光绪又摆了摆手,道:“其实,发生在朕和婉贞身上的事情,你们早已知道了吧?”

载沣有些为难,低着头讷讷地说:“这……微臣等略有耳闻。”

他又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承认花钱买通了宫里的人,来获得婉贞的消息呢?那可是犯了大忌的事啊!

光绪长叹了口气,低沉地道:“这事,虽非朕的本意,但确实是朕对不起他们夫妻俩。只是,你们也知道的,在这个皇宫里,朕的话还不如老佛爷的一声咳嗽来得有用,朕也是无可奈何啊!”

载沣沉默了。这个话题实在太过敏感,他有些心惊肉跳。皇帝反正跟太后不对付,想怎么说都可以,太后也不可能为此就真的对皇帝怎么样,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了,他们自然是习以为常。但他可不同!他只不过是个大臣、是个王爷,若是胆敢妄自评论慈禧太后,谁知道会有什么厄运等着他?

于是他只好避而不答,换了个话题,问道:“那……皇上,婉贞她……”

光绪笑了笑,在提到婉贞的名字时,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温柔:“她很好,你们放心。”

载沣有些愕然。

就这样了?一句“很好”就结了?具体情况呢?为什么不说?

太过惊讶,以至于他的所思所想都透过表情清清楚楚表现在脸上。光绪自然是看到了,皱了皱眉头,叹息了一声,说道:“她这些日子都住在瀛台,除了失去自由以外,其它一切安好。”

载沣心头又是一紧,有些尴尬,又有些担忧,嗫嗫地问道:“婉贞……她也住在瀛台么?那……”

他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体面、斯文而又清晰地问出自己想问的话——

“您是不是跟婉贞住在一块儿?”

这么尴尬的问题,他问不出口啊!

他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光绪自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想问什么。然而光绪毕竟是个聪明人,很快便从载沣的举止神情中猜到了大致的内容,顿时也是一阵面红耳赤、心慌意乱。

刻意的模糊其辞,就是为了逃避这个问题,不敢说出婉贞已经与他同床共枕。但这终究是避免不了被问到的啊!

“不……当然没有!”他慌忙说着,“她是载涛的福晋,朕又怎么可能……”

他竭力否认着,然而一股心虚却从心底升起,他甚至有点担忧起来。

载沣却并没有发现他心情的变化。虽然早已猜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但此刻由皇帝嘴里亲自说出来,意义自然是不同。他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如此便好,载涛也该放心了!”

虽然现在还无法将婉贞接出宫来,但这样的情形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了,不是么?那两兄弟也可以安心一下了。

光绪却有些担忧和烦躁,冷冷地说道:“虽然朕和婉贞之间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但她毕竟是跟朕住在一起,名声受损。载涛还会接受这样的她吗?”

他的反常并没有引起载沣的注意。毕竟他是个被幽禁的皇帝,就算是亲兄弟,载沣和他之间的接触也是有限的,还达不到可以互相了解对方内心的程度。

载沣不在意地笑了笑,道:“皇上不必担心。载涛如果是个重视名声的人,也不会去学那些戏子们唱戏了。况且他对婉贞用情至深,别说婉贞跟皇上只是名义上住在一起,就是真的……”他忽然发现自己说得有点过了,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赶紧春秋了过去,说道,“只要婉贞能够回到他身边,他是不会在意那么多事情的。”

光绪听了,心中一松。他最担心的就是载涛会嫌弃婉贞,那他也就成为了毁人姻缘的罪魁祸首,这个包袱不可谓不大。但在欢喜之余,听说载涛对婉贞一往情深,他却又忍不住泛起一丝怪异的情感,羡慕?还是嫉妒?他不知道!

摇了摇头,甩开心中的那股诡异的念头,他淡淡地说道:“如此就好。你回去告诉载涛,要他且放心等待。时机一到,朕自然会把婉贞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他。”

载沣心中一喜,赶紧说道:“是,皇上,臣一定把话给带到。”

光绪说出了这番话,心中的烦躁感却越来越强,赶紧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快去吧,别待久了,又会被人说闲话了。”

载沣知道此刻光绪的处境,便也不敢多待,急忙依言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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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阻断

宁寿宫里,劳累了一上午的慈禧正歪在炕头上,半眯着眼睛休息。

忽然,李莲英挑帘走了进来,眼尖地发现慈禧正在假寐,便蹑手蹑脚走到一边,静静地站着,不敢打搅。

“小李子。”慈禧忽然叫道。

“奴才在。”李莲英本就随时处于听候召唤的状态,闻言毫不耽误,立刻上前两步,躬身说道。

“怎么样了?”慈禧一点都没睁眼,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看上去似乎并未把要问的东西当回事。

李莲英却丝毫不敢怠慢,对这位主子的了解他若自称第二,那就没人敢说第一,当下赶紧说道:“回老佛爷的话,醇亲王已经回衙门办差去了,皇上也已回到了瀛台。据小太监回报,两人其实也没说些什么,只是醇亲王问了下婉贞福晋的事情,随口聊了两句,便也就散了。”说话间,尽量的避重就轻了。

慈禧皱了皱眉头,略有些不满地问道:“婉贞的事情怎么载沣又会来插上一脚?关他什么事?”

李莲英笑道:“老佛爷,婉贞福晋原本是涛贝勒的福晋,涛贝勒又是醇亲王的亲弟,都是亲戚,涛贝勒请了醇亲王代为打听福晋的消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情理之中?”慈禧冷哼了一声,睁开眼睛,“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婉贞现在已经是皇上的人,让那个载涛别再痴心妄想,他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事到如今还这么不消停,难道是想抗命不成?!”

话说得好好的,她却一转眼就翻脸大怒。李莲英一惊,急忙劝道:“老佛爷息怒。想来那涛贝勒年轻气盛,对婉贞福晋听说也是极为痴情,会多有眷恋也是在情在理的。等时间长些,慢慢感情淡了,也就不会这么执着了。”

慈禧想了想,叹息了一声,缓下了口气说道:“这话倒也在理。年轻人,谁不是浓情蜜意的?不过,什么情啊、爱啊的,也就是那一阵子的功夫,等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淡了,到后来,若是还能有一分夫妻情谊,便已是难能可贵了。可见,这世上本就没有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年轻人不知晓、看不懂,等以后日子久了,慢慢就会了解了。”

这番话说得多有感慨,李莲英虽然是后来才侍候慈禧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了解当初慈禧与咸丰帝之间的分分合合。如今听得这番慨叹,也不敢多话,只得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慈禧心机深沉,难得有衷心之言,而一旦说了,听的人只能把这些话都牢牢封印在心底,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三缄其口。

慈禧说完之后,不禁一阵沉默。她的面容姣好,而咸丰好色,初时入宫,还是很是跟咸丰有过一段恩爱日子的。可惜后来造化弄人,他们夫妻渐渐反目,若不是因为有了同治,她是说什么也不可能爬到贵妃的位子上。更别说后来,差点连皇太后都当不上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重。

过了半晌,慈禧长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也懒得去追究他们。不过总是这么纠缠不清也不是个办法。小李子,传令下去,明天便回颐和园去吧。这宫里也待够了,到了那边,也好让一些人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李莲英急忙道:“是,谨尊老佛爷懿旨。”

他掀帘出去。虽说颐和园与紫禁城之间并不遥远,况且慈禧常年住在那儿,一应用品也都相当齐全,但诺大个皇宫,零零总总同行的人少说也有好几百,更别说如今时局动荡,太后和皇帝的安全保障更是重中之重,马虎不得,这里边儿需要做的事情、准备的东西那可是多了去了。再加上慈禧这是临时起意,事先也没个消息,诸多事务必须在一天内完成,时间紧、任务重啊!

哦,对了,还不能忘了去通知皇帝一声,让瀛台那边也赶紧做好准备。

他赶紧派了人前往瀛台传讯。

却说光绪回到瀛台,下了御辇,自有宫人迎上前来,替他脱下朝服,换上便装。

“皇上,您回来了。”婉贞温婉地笑着,早已命人烧好了水,见他回来,立刻奉上热乎乎的毛巾擦脸,洗去一脸的疲惫和寒冷,似乎连人的心底也暖和起来。

光绪一路紧绷的心情随之一松,觉得所有的烦恼似乎都不翼而飞了。婉贞并不象其他人那样,追着他询问心情、感想什么的,丝毫不曾考虑过他这个傀儡皇帝的尴尬与愤怒。若无其事的招呼与服侍,让他觉得毫无负担之余,只剩下贴心的轻松与自然。在她面前,他不必故作坚强,也不必虚张声势,只需要做个普普通通的自己,就足够了!

而对于婉贞而言,光绪是否拥有权柄,其实并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况且每当这种朝会的日子,可想而知对光绪来说就是一次煎熬,自然不会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去给他添堵。此时见他擦完了脸,便笑笑说道:“皇上今儿个是打算写字还是下棋啊?”

光绪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练练字吧。昨儿个朕给你的字帖可都习完了?”

自从婉贞推说大病之后“忘了”原先习过的书法,也不知光绪是真的信了还是故意无视,之后左右也没事,便开始教婉贞练字。各朝各代的名家书法被翻出来做了字帖,两人一个教、一个学,倒也容易打发时间。反正婉贞一天到晚在这儿也无所事事的,练练字也是好事。

听了光绪的话,婉贞笑道:“练倒是练完了,可还是觉得不像。”

光绪说道:“如今你只是临摹,不过是项基础活儿罢了。字总得写得有个人特色才行,倒也不必完全跟别人的一模一样。”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了书房,婉贞磨墨,光绪便拿笔在纸上一笔一划认真写着。这都是要给婉贞作为字帖练习的,他从来就不敢马虎。

过了一会儿,光绪写着写着,忽然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对了,今儿个早朝之后,醇亲王来找过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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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突兀(加更)

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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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贞顿时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

载沣来找光绪干什么?光绪又为什么要特意说给她听?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她的心中一痛,随即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地说道:“醇亲王毕竟是您的兄弟,多些机会与您聊天叙旧也是好事。”

光绪摇了摇头,心中杂乱无章,索性放下了笔,转过头注视着婉贞,说道:“他虽然是朕的亲兄弟,但也是朕的臣子,在如今这种情形下,又怎会无缘无故来找朕叙旧?婉贞,你知道他来做什么的。”

婉贞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那层窗户纸,顿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别开了头,她道:“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光绪沉默了一阵,然后长叹一声,道:“朕让他带话给载涛,等时机成熟,朕会把你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说完,死死地盯住了婉贞的反应。

婉贞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回到载涛的身边吗?她可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借此机会让他忘了她的啊!

她知道他是爱着她的,也毫不怀疑不论发生了什么,如果能够回到他身边,他一定会一如既往地爱她。可正因如此,她才不能继续拖累他。让他慢慢失去对自己的热情,让爱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他要过好没有她的生活,她才能安心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啊……

低下了头,纷繁的心绪让她无力顾及光绪的心情,她沉默着,一言不发。

光绪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一颗小小的幼苗正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生根、发芽……

忽然,外面传来钟德全的声音,叫道:“万岁爷,福晋,太后老佛爷有懿旨到了。”

两人都是一愣,交换了个眼色。

慈禧一般不会理会他们,但一旦有什么旨意交待下来,八成都不是什么好事。

光绪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什么旨意?进来说吧。”

“喳。”钟德全低着头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说道,“万岁爷,老佛爷派人来说,明儿个就回颐和园,请皇上和福晋做好准备。”

“回颐和园?这么快?”光绪惊讶地说道。

他转头看了婉贞一眼,两人相顾愕然。

“往年都会再住一阵子才走,怎么今年提前了这么多?”光绪问道。

钟德全答道:“奴才不知,只是方才李公公派人来传话,只叫准备上路,并未言明原因。”

光绪心中一紧,与婉贞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

方才载沣才跟光绪说过话,现在就突然要回颐和园,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但就算有,也不是两人能够知晓的。既然是慈禧的命令,那就无所谓他们愿不愿意、答不答应。得到了李莲英的吩咐,瀛台上上下下便忙碌起来,收拾行装,准备皇帝的出行。

而婉贞既然已经成为了“皇帝的女人”,自然也在随行的行列之内。不过就跟宫里的娘娘们一样,她是不必自己劳动的,只需吩咐宫女太监们拾掇就行了。

宫里的纷繁嘈杂自不必说,却说载沣处理完了军机处的事情,因为有着传信的任务,便早早地离开了紫禁城。

回到醇亲王府,载洵和载涛已经早早就等着这里了。他们一大早便来到王府,跟需要早起应卯的载沣也不过就是前后脚的差别。幼兰接待了他们,对于这两个撺掇着自己丈夫去捻慈禧的虎须的小叔子,她自然是多有怨言,神态上便也冷淡了许多。载洵和载涛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又如何看不出来?只是此刻担心的是婉贞的安危,暂时无暇顾及旁人的感受心情罢了。

待载沣一回来,兄弟俩就赶紧迎了上去。幼兰见丈夫平安无事回来,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情也缓和下来,便退下去让这几兄弟自己说话去了。

载沣很是了解载洵和载涛的心情,也不卖关子,直接将早上光绪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笑道:“这下你们该放心了吧?正如我们所推测的,皇上和婉贞也在想尽办法解决如今的难题呢。老七,皇上已经承诺会把婉贞完好无恙地送还给你,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然后帮皇上解开这个困局。在此之前,一应事务务必忍让,切不可小不忍而乱大谋!记住了吗?”他这是不放心载涛,怕这不把规矩教条放在眼中的弟弟按捺不住,节外生枝,所以特意着重强调警告。

对于光绪的回答,载洵和载涛自然是并不满意的,时机?什么时机?机会?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但事到如今,他们又能怎么样呢?正如载沣所说,除了耐心等待,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两人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忿忿,心内却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忽然王府的管家跑了进来,躬身说道:“王爷,宫里头派人来传话说,太后老佛爷和皇上明儿个就要回颐和园去了。”

三兄弟一听,不约而同地一愣,面面相觑。

慈禧喜欢住在颐和园更胜过紫禁城,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他们会回到颐和园去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然而从没有这么早便回去的先例啊!

幼兰此时也从内院里赶了出来,脸色有些仓惶,顾不得还有载洵和载涛在场,拉着载沣问道:“爷,老佛爷怎么突然就决定要去颐和园了呢?”

载沣的神色也是凝重至极,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方才在军机处,并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啊!”

几个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几乎都想到了同一个理由,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有着深深的凝重和戒惧。

“会不会……”幼兰嗫嗫地说,“会不会跟皇上他们有关?”

载沣他们也想到了。早上才见过了皇帝,这么半天的工夫就突然要提前前往颐和园,时间上也未免太过凑巧了些。

载洵点了点头,沉声道:“宫里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线,若是被她发现五哥与皇上私自谈话的内容,倒是很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幼兰的脸上一片苍白,有些六神无主地拉着载沣问道:“爷,怎么办?老佛爷会不会因此降罪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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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送别

载沣心中也有些没底,但此刻大家都处于震惊之中,他这做老大的自然不能先乱了阵脚。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吧。我与皇上也并未谈及什么禁忌的东西啊!”

幼兰却无法被这个理由说服,刚要再问,却听到载涛在一旁冷冷地说:“五哥、五嫂,你们放心,老佛爷是不会怪罪你们的,否则就不是一走了之了。”

另外三个人一愣,仔细想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脸色便都缓和下来。

只是载沣却仍旧不放心,看着载涛叮嘱道:“即便如此,老七,现在老佛爷显然对我们已经有了防备,我们凡事必须更加小心才行!你切切不可冲动误事啊!”

载涛恨恨地咬住下唇,闷声说道:“放心吧,五哥。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会忍耐的,绝不会连累你们和婉贞就是。”

载沣这才稍稍放下点心来。

载涛的话里提到了婉贞,说明他是真的仔细考虑过了才说的这番话,如此一来,应当不会拿婉贞的安危去冒险才对。

叹了口气,他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对两个弟弟说道:“好了,如今事情也搞清楚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儿个还要给老佛爷和皇上送行,你们也得好好准备准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载洵和载涛都点了点头,闷声不响地离去了。尽管心有不甘,也十二万分的不愿意去所谓的“送行”,但既然如今慈禧对他们已经起了戒心,那就说什么都不能再让她抓住什么把柄,否则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营救婉贞固然重要,但若是在此之前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婉贞还能靠谁呢?

于是,兄弟俩分道扬镳,各自回各自的家里准备去了。

对于婉贞的事情,载涛虽然心中又急又怒,却还不至于到丧失理智的地步。知道这种事情不宜外传,否则不单是慈禧要追究,而且还会害得婉贞身败名裂,为世人所不容。因此即使是在家里,他也一直都三缄其口,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包括宁古塔氏、周佳氏和青瑷在内,谁也不知道婉贞究竟去了哪里。就算老夫人问起,他也是含糊其辞,支吾了过去,不露半点口风。

然而越是憋在心里,他便越是觉得心烦意乱,晚上一个人睡在床上,枕边似乎还遗留着婉贞身上的清香,一闭上眼睛,那双清澈柔媚的眼眸就浮现在眼前,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

那么多天了,没有婉贞在身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知道载沣说得对,不能够操之过急,否则惹祸上身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了婉贞,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但只要一想到她明天就会跟随慈禧和皇帝到颐和园去,与自己的距离更加遥远了,宫苑深深,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那锥心的疼痛就令他几乎窒息。

抬手捂住眼睛,却堵不住那潺潺而下的泪水,他的婉贞,何时才能回到自己身边?

一宿无眠。

第二天一早,他便早早地起了身。芙蓉和菊月服侍着他洗脸更衣,弗一见面便被他脸上的憔悴吓了一跳。不过聪明的下人要懂得明哲保身,尤其在福晋不在的这些天里,这位贝勒爷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暴躁,两人自然不敢多话,装作看不见似的为他打点停当。

然而到了最后,还有个不得不解决的难题。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用眼神推诿了半天,这才由稍微胆大一点的菊月开口,小心翼翼地说道:“贝勒爷,您昨晚上没睡好吧?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您看是不是需要上些粉装饰一下?”

载涛现在哪里有心情去在乎这些?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便任由丫鬟们去折腾去了。

做好了准备,他便骑马出门。按照惯例,文武大臣们必须前去为太后和皇帝送行,时间是必须把握好的,万一迟到的话,没人注意也就罢了,一旦被发觉那可就是大不敬的罪名!

一路来到指定的地方,载沣和载洵已经到了。载涛看了他们一眼,只见载沣还稍微好些,至少脸上没涂脂粉,脸色也相对来说比较正常,载洵却是完全跟自己一样的了。脸上粉扑扑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修饰过的,想来也是因为脸色太差的原因。

兄弟几个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心思,默默地站在一旁。载沣因为是有着实权的王爷、军机大臣,很快便被一些不会看人眼色的官员们包围了起来,大拍马屁,歌功颂德。他心中烦躁,偏偏又发作不得,不由郁闷万分。至于载洵和载涛,都是赋闲在家的皇室子弟,反倒落了个清静。

等到日上中天,天气越来越热。文武百官都穿着正式的朝服,在日光的照耀下都微微见汗,可慈禧和光绪的銮驾、御辇都没到,谁也不敢有半丝抱怨,更不用说提前离场了。

当太阳高高挂起,地面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热得渐渐有些受不了的时候,忽然,紫禁城的大门轰然打开,骑着高头大马的禁军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一溜的宫女太监,一个小太监快步跑在最前面,一面跑一面大声叫着:“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众人于是都精神一振,眼看着长长的队伍出了城门,然后是慈禧的銮驾走在最前面,皇帝的御辇紧随其后,后面便是皇后、瑾妃的车驾了。

然而此次出行,与众不同的是,瑾妃的马车后,居然还跟了一辆皇家御用马车,没有任何标志,可那规格气派,分明却跟瑾妃一模一样。

只一眼,载涛便再也挪不开眼神了。没有人说,可他知道,那里面坐的,一定就是婉贞啊!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所谓咫尺天涯,莫过于此。

泪水滴滴落下,濡湿了衣襟,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罢了!

喧嚣声、嘈杂声,慢慢远去。长长的队伍,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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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家事(加更)

銮驾、御辇,还有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诺大的阵仗,却听不到一点儿人声,只有车轱辘的“吱吱”声和人马行进间的摩擦声不绝于耳。缓缓地,队伍走进了颐和园,除了太后、皇帝之外,皇后、瑾妃和婉贞也一同抵达。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颐和园,后世里也曾见识过这座皇家园林的风采,但毕竟这是在一百多年前,仍旧由皇室统治的世界,这里还是名副其实的皇家园林,情境和滋味自然又是不同。婉贞忍不住好奇地掀起了车帘,小心翼翼地向外打量着。

此时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颐和园里的树木都偷偷抽出了新芽,在初春的阳光下尽情吸收着养分,也给枯黄的天地点缀上点点绿意。没有后世游人如梭的情景,只见沿途都是匍匐了一地的太监和宫女,还有看似威风凛凛的禁军,一个个站得笔直,肃穆的脸上透着肃杀之气,让人在欣赏美景之余难免感到一丝惊惧。

果然,现在的颐和园,还保留着它的庄重与威严啊!与后世已经沦为了大众公园的历史古迹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居然有幸能够见识到真正的皇家威仪,婉贞的心里五味杂陈。看了看前面那两辆豪华精致的马车,那两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人,今后会是怎样的生活,她不禁感到一丝迷惘。

呆呆地凝视着前方,想着自己的心事,竟然连什么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都不知道。直到宫女的声音响起,才把她从自我的世界中拉出来。

“福晋,已经到了,请下车吧。”宫女说道。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几个主子们都已经下了车,就剩自己一个还在发呆,顿时心中一紧,赶紧下了马车。由于过于紧张,她甚至忘了该有的礼仪和规范,径自跳了下来,而没有让宫女们摆上小凳子,再慢慢悠悠搭着手臂仪态万千地走到地面。

跳下马车,她拉了拉有些褶皱的衣襟,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周围这么安静呢?

左右环顾了一圈,只见人人都呆若木鸡、眼神茫然地看着自己,她不由吓了一跳。

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仔细一回想,她顿时想起刚才的举动,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失礼,顿时面红耳赤,忽又面青唇白——不知慈禧看到了没有?会不会因此而处罚她?

惴惴不安地瞟了慈禧一眼,只见她微微皱着眉头,却并没有什么反应。而站在她旁边的光绪则是忍俊不禁,“噗嗤”笑了一声。

慈禧微微偏过头,看了光绪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好了,到地方了,大家也都乏了。各自回各自的宫里去吧,好生休息。”

“是。”光绪、皇后、瑾妃和婉贞一起应着,躬身行礼,恭送着她慢慢离去,这才敢抬起头来。

光绪长长吁了口气,看着婉贞,神情复杂地说:“婉贞,随我来吧。”

“是。”婉贞应了一声,并不奇怪会有这样的安排。

在紫禁城里她就是跟光绪住在一起了,怎么可能到了颐和园就有什么不同?

缓缓走到光绪身边,只见皇后和瑾妃也同时走了过来,行了个宫礼。皇后柔声道:“皇上,臣妾……”

“你们都跪安吧,听老佛爷的话,回去好好休息。”光绪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皇后一滞,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不甘地看了婉贞一眼,又念念不舍地瞧了瞧光绪,见他仍旧是一副冷漠的模样,心头一痛,赶紧低头道:“臣妾遵旨。”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对她这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此不屑一顾,却对别的女人关怀备至,这种差别待遇,让她情何以堪?

婉贞则是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皇后最后的那一眼,竟是充满了怨愤和嫉妒,那浓烈的情感,即使以她自诩的淡定安然,也感觉有些无法承受。

瑾妃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看他们两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悲哀,也是默默地转身去了。

于是只剩下婉贞和光绪。

看到皇后和瑾妃的黯然离场,婉贞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她并不是光绪的嫔妃,却堂而皇之占据了她们本该占据的位置,这不禁令她油然而生一丝歉疚。看了看光绪,有心要帮皇后她们说上两句,然而一看到他那淡漠而飘忽,没有多少神采和光芒的眼眸,嘴里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并不是当事人,又怎知光绪在失去了珍妃以后,感情上受到重创的他会有怎样的心情?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夫妻间的事情外人总是不好插嘴的。

想到这里,便歇了劝解的心思,转而婉言说道:“皇上,我们也回去休息吧。走了这许多时候,您一定累了吧?龙体要紧啊!”

光绪转过头,看了看她,笑了笑道:“不妨事,就在这外面走走吧。回去……那并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啊!”

婉贞心重一紧,看着他那悲伤而又无奈的笑容,心里就像被根针狠狠地刺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陪着光绪沿着园中的小道慢慢散起步来。

说是散步,两人却谁都没有出声。光绪一直默默地走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婉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两人于是只好相对默然。好在这段路并没有多远,走了一会儿,只听钟德全说道:“万岁爷,福晋,玉澜堂到了。”

婉贞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只见在前方,一座宫殿翘然而立,一贯的青砖红墙不知怎的却在此刻给人一种冰冷僵硬的感觉,即使在阳光底下,看了也不禁令人心底一寒。

婉贞暗地里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就是未来数月将要居住的地方吗?

光绪也是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建筑,过了半晌,这才深深叹了口气,道:“走吧。”说完,率先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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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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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贞跟在他身后,迈进宫门,只见里面是一座三合院式的建筑。光绪指着前方说道:“这便是朕所居住的地方。前面的正殿就是玉澜堂,东边儿是霞芬室,西边儿是藕香榭。朕就住在藕香谢里,往后你也住在那儿。霞芬室是用膳的地方,玉澜堂就不用朕说了。这里跟紫禁城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只有大门这么一条路可以出去,你若是想要出门走走便没那么方便了。”他说着,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婉贞心头一滞,想起来慈禧自从戊戌变法失败以后,将光绪幽禁起来,紫禁城里把他关在瀛台,颐和园里则将他关在玉澜堂。而为了防止他逃走,还特意将玉澜堂的东、西、北三方都用砖墙堵住,只留下南向的大门出入,另派有心腹太监日夜监视,光绪的处境之凄惨可见一斑。

无言地看着光绪,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反倒是光绪抑郁了一阵,忽又笑道:“其实这里也没什么不好,住惯了也就无所谓了。只是苦了你,无端要跟朕一起受这活罪。”

婉贞忙道:“皇上言重了!其实只要心宽,住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关系呢?”

光绪愣愣地看了她半晌,暖暖一笑,道:“你这话,真是说到朕的心坎儿里去了。你说得对,只要心宽,什么地方不都一样的吗?”说完,当先大步走了进去。

婉贞暗自叹了口气,心头一阵堵闷。话虽说得冠冕堂皇,但住在这种类似于监牢一样的地方,别说是皇帝,就算她这普通人也受不了啊!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有再多的雄心壮志怕也会被消磨光了吧?且不说精神上的折磨,就是生理上,总是待在这么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即便身体再怎么强壮,怕也是忍受不了的。说不得,光绪的身体如此之差,这幽闭的环境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走进了房间,只见里面的家具摆设都简单至极,除了桌椅板凳、衣柜床铺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摆设物件,想来必定也是慈禧的“杰作”了。是怕摆设多了,会被光绪利用来做点别的事情吗?还是纯粹只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不得而知。

总之,整个玉澜堂给人的感觉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面看似不错,但一进到里面,相比起紫禁城里的金碧辉煌,就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待了不多一会儿,婉贞便觉得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并不是真的透不过气,而是那种压抑沉闷的氛围令人无法呼吸。难为光绪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住了那么些年,至今还没有崩溃算是他神经坚韧了!

然而尽管婉贞对这样的住所有诸多不满,她却对如何改变这一切完全束手无策。在玉澜堂里住了两天,她是愈发的感到憋闷了。

光绪自然是看得出她的感受的,心中难过愧疚之余,也鼓励她多多出去走走。跟他自己不同,婉贞深得慈禧的喜爱,加之需要让她为皇家诞下后嗣,慈禧更是对她诸多包容,因此即便是陪着幽禁的皇帝,无论何时她想出去转转都是没问题的。

听到光绪的鼓励,婉贞心思一转,笑道:“皇上说得对,左右也没什么事,不如出去转转。不过一个人去真的没什么意思,不如皇上也一起吧。”

光绪不由得一愣,摇了摇头道:“朕是不会被允许出门的。”

婉贞歪着脑袋,问:“这是老佛爷的旨意么?”

光绪又是一愣,再次摇了摇头道:“不曾有过明旨,可是……”

“那便是没有啦!”婉贞打断了他的话,笑道,“老佛爷最是仁厚慈爱,想必不会下达那么不近人情的旨意。况且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了,老佛爷便是再大的怒气也该消了,现在出门,当是没什么紧要的。”说完,便拉着他向外走去。

光绪不由得左右为难。虽然被她说得心中蠢蠢欲动,但却始终心有顾忌,行走之时难免便多了几分踟蹰和彷徨,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到了门口,几个小太监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婉贞的脸沉了下来,冷冷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小太监点头哈腰,涎着笑脸问道:“皇上和福晋这是想到哪儿去啊?”

婉贞一股闷气在心头,主子们出门,他们这些小太监有什么资格过问?不过还是忍住了气,答道:“皇上和我准备出去走走。怎么,不行么?”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不由得犯了难。他们虽然得了慈禧的命令不准光绪随意出门,但又有命令说不得禁止福晋的行止,如今这阵仗,总不能让一个走不让另一个跟着吧?毕竟慈禧那是暗地里的命令,上不得台面的,不敢拿出来作为凭据。

婉贞嘴角一扬,就在他们犹豫的那么一瞬间,堂而皇之扯着光绪出门去了。小太监们吓了一跳,到底没敢阻拦,只得远远地跟在后面,一边愁眉苦脸地派人前去向李莲英禀告。

李莲英得了消息,不敢怠慢,急忙呈报给慈禧。不想慈禧却默然了半晌,然后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随他去吧。”

得到命令的小太监自然是乐得轻松,只是远远地缀着,不再阻挠了。

光绪和婉贞对视了一眼,会心而笑。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此又过了几天,每天婉贞都会陪着光绪出去散步散心,几天下来,不仅他的身体不再那么虚弱,就连精神也更加好了几分,看来环境能够影响人的心境乃至身体机能,这番话大抵是没错的了。

这日,又到了两人的散步时间。刚走到门口,却忽见一个小太监跑来,躬身说道:“万岁爷,福晋,老佛爷请福晋过去喝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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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奉承(加更)

听了小太监的话,光绪和婉贞不由一愣。

以前慈禧确实是喜欢叫上婉贞喝茶聊天,但那只不过是笼络人心之举,自从她被强制与光绪送作堆之后,便再也没有了类似的活动。怎么今天又会突然传唤她呢?

百思不得其解,光绪的眼神中有着紧张与关怀,看了看婉贞。

婉贞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于是笑了笑道:“想来是老佛爷一个人寂寞了,所以想找人说说话吧。皇上,我去去就回。”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么?在这种地方,完全就是慈禧的天下,就凭光绪和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如果慈禧真要对付他们,根本不必那么麻烦,直接一个懿旨扔下来就解决了。

光绪本就是关心则乱,经她这么一提醒,显然也回过味来,点点头道:“也是。那你快去吧,朕等你回来再出门。”

“皇上,此刻天气正好,散步是最合适不过的,您还是抓紧时间去走走吧。”婉贞急忙劝说道。

光绪的身体虽然已经好了些,但毕竟积弱的年份太多,底子太虚了。再过些时候,日头猛了,就不适宜出门了。慈禧把自己叫去,不知为了什么,也不知会待多久,没来由因此而耽误了散步的时间。

光绪被关得久了,身体羸弱,其实并不怎么想散步,之所以每天都能坚持不过是因为婉贞陪在身边的缘故。但今日婉贞被慈禧叫了去,没了人陪伴,他便仄仄地提不起兴趣来。本想就此作罢的,但见婉贞关怀而坚持的眼神,心头一暖,那拒绝的话语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微微叹了口气,他点点头,道:“那朕就自己出去走走。你也要多加小心,说话之前一定要三思,切莫说错了话惹了那人不高兴,但也别委屈了自己……”

他这一说就不可收拾,絮絮叨叨就像个唠叨的老婆子,关护之情溢于言表。

婉贞看得好笑,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一丝甜意,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好好好,万岁爷,我都明白了。您快去吧,我也得赶紧去见老佛爷了。”说完,推着他出了门,旋又对钟德全说道,“小钟子,好好侍候着皇上,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一定要回来,否则伤了龙体,我可唯你是问!”

光绪身边的一干太监宫女都知道,这位福晋最是位容易说话的主儿,人美,心也软,待人和气,从不将他们看得低人一等,因此婉贞在他们心里,都是又敬又爱的。因此她此时话虽说得有些重,钟德全却也并不怎么惊惧,涎着笑脸答道:“福晋您请放心,就算小钟子自个儿粉身碎骨,也万万不敢让万岁爷有个什么闪失啊!”

婉贞“噗嗤”一笑,道:“就你这嘴皮子厉害!好了好了,赶紧去吧,回头日头就该大了。”

光绪念念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在钟德全的伴随下出门去了。婉贞则赶紧回屋换了身衣裳,然后来到了慈禧所住的乐寿堂。

乐寿堂的格局与玉澜堂类似,都是三合院式的建筑。面临昆明湖,背倚万寿山,东达仁寿殿,西接长廊,堂前有慈禧乘船的码头,可说是园内位置最好的地方了。据说这本是乾隆爷修给母亲孝圣宪皇后的居所,咸丰十年被毁,光绪十七年重修后,就成了慈禧的住处。

走到门口,只见门额上“乐寿堂”三个黑底金字,字体相当熟悉。这些日子天天陪着光绪读书写字,她自然认得这是光绪的手书,不由有些奇怪。以光绪和慈禧两人水火不容的情形看来,慈禧居然还会留着他写的字,实在有些令人不解。不过由此可见,或许两人之间会有转寰的余地也未可知。

心里想着心事,脚下却不停步,她跟着小太监走了进去。慈禧的卧室在西暖阁,进门一看,婉贞不由吓了一大跳。

颐和园里早有电灯这就不必说了,玉澜堂里面也有,婉贞还曾经非常恶搞地猜测过慈禧之所以这么喜欢颐和园,是不是嫌没有电灯的紫禁城夜里太黑了?不过她却万万没想到在慈禧的寝宫里居然会有这么多的西洋穿衣镜和自鸣钟,看得她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被亮晶晶的镜面闪花了眼的同时,那“滴滴嗒嗒”的钟摆声也听得人心里发虚。

定了定神,她看见慈禧正端坐在前面,赶紧上前两步,跪拜道:“婉贞见过老佛爷,老佛爷吉祥。”

慈禧脸上满是笑容,迭声道:“罢了罢了,快起来。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啊,婉贞,来,过来让我瞧瞧。”

婉贞不敢怠慢,急忙站了起来,走到慈禧身边。

慈禧拉着她的手,就像是端详着自己的女儿一般,把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细打量了一圈,这才笑道:“好,好,白了,也丰满了。看来皇上没让你吃苦。”

婉贞抿嘴笑着,道:“老佛爷说笑了。皇上一向对婉贞都是极好的。”

慈禧笑道:“这才象话!像你这般美丽可人儿、温柔贤惠的媳妇儿,上哪儿找去?他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不好好珍惜着不怕老天不容啊?!”

婉贞心里一跳,这话怎么听似乎都有些别有深意呢!

心中似乎有一阵凉风吹过,她于是赶紧扯开了话题说道:“多日不见老佛爷,您老人家还是一样的那么年轻康健,婉贞可羡慕着呢!老佛爷就是老佛爷,可不是婉贞这样的凡夫俗女能够比拟的!”

慈禧乐得一张老脸都笑成了花儿,指着婉贞只是笑,对一旁的李莲英说道:“你看看,你看看,多么甜的一张小嘴儿,一说话就让人心里舒坦!”

李莲英急忙凑趣地凑上前来,笑道:“那是。婉贞福晋聪慧伶俐又温柔解意,老佛爷您挑选的人儿,那眼光……啧啧啧,奴才再修炼一千年也比不上您呐!”

一番话,说得慈禧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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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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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笑笑了一阵,慈禧仔仔细细过问了一番婉贞在光绪身边的生活,末了,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和蔼地说道:“婉贞呐,你是进宫来干什么的,我早已与你说过了,也不打算重复。虽说现在时间是早了点,你也才进宫没多久,可还是应当注意一下,早早为皇子的事情打算才是。皇上年纪毕竟不小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皇嗣的事情一定要抓紧,我不求别的,只求今年内能有个消息就行!”

听到慈禧这么露骨的话,婉贞的脸上不禁一阵红似一阵。且不说她跟光绪只不过是假夫妻,再过十年也不会有什么孩子。就算是真的夫妻,孩子的事是他们想要有就会有的吗?男方、女方都要配合,身体状况更是重中之重。冒冒然就生孩子,不仅对夫妻双方没什么好处,对孩子本身也不好,不利于优生优育。她以前很多同事,那是费尽心机,用尽手段调理好了夫妻双方的身体之后,掐着手指算着日子生出来的啊!

想到身体状况,她的心中忽然一动,抬起头来,笑道:“老佛爷请放心,婉贞既然答应了您老人家,就一定会尽力而为。不过……”她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慈禧问道。

她暗地里咬了咬牙,趁着慈禧现在心情好,趁着自己现在貌似还算得宠,说不得拼他一把!

她仔细斟酌着用词,缓缓地说道:“老佛爷,您也是过来人,应当知道这传宗接代的大事,总要夫妻两个都身体康健、心情愉快,机会才大。婉贞以前也曾经打听过,在这种事上,男方的身体尤其紧要,若是身体虚了,那女方受孕便也就困难了。”

慈禧皱了皱眉头,道:“你是说,皇上的身体不好,所以影响到受孕?”

婉贞揣摩着她的表情,更加字斟句酌地说道:“老佛爷,恕婉贞大胆,其实皇上的身体如何,您比婉贞更清楚。不过,在瀛台的时候,托老佛爷的鸿福,皇上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心情也舒畅,便没有那么容易生病。只是来到颐和园以后,玉澜堂虽好,却三面都封死了去,难免给人感觉憋闷和压抑,皇上心中便似乎又有些抑郁,身体仿佛也有些差了。”

慈禧拉下了脸,冷哼了一声道:“当初,他就是在那里跟那些跳梁小丑们谋划什么变法,差点毁了祖宗基业!怎么,心里头还不服气?还想要再来造反一次不成?!”

婉贞早知这段历史,慈禧这番反映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闻言并不十分紧张,苦笑了一声道:“老佛爷,您言重了。说实话,都过了这么些年,皇上该想通的也已经想通了,知道孰是孰非,又怎么可能再心有怨怼?只不过那屋子,婉贞也住了,实在是有些压抑的感觉。尤其是三面都封了以后,空气也不流通,给人一种无言的压力,常年住在里面,怕是对身体无益的。婉贞记挂着老佛爷的旨意,一心想的都是如何才能为皇上诞下健康的皇子,可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我怕……”

她刻意没把话说死,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怕什么?就让慈禧自己去补完吧!

慈禧果然有些迟疑了。

事实上,她其实也并不认为在经过这么些年的监禁生活之后,光绪还敢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出来,方才只不过是习惯性的思维和发怒罢了。此时冷静下来,听婉贞这么一一分析过来,仔细想想倒也真是那么回事!

婉贞说的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她个人亲身经历而言,当初不就因为咸丰帝的身体羸弱,所以直到最后也没能多生个一男半女的么?如今这个麻烦又缠上了光绪,若是真的会影响到生育,那就不能不重视了。

她想了想,问道:“如今你们不是天天出去散步么?”

婉贞点了点头,道:“是的,老佛爷。可散步也就那么最多一个时辰的事,皇上身子太虚,经不起阳光太猛烈的照射,不能过多在外面劳累。而一旦回到玉澜堂,仍旧必须面对那些封死的门厅,如此一来,每天的散步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罢了。”

慈禧皱着眉头,叹了一声道:“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希望我去了那三面墙罢了。”

婉贞一惊,随即心中又是一紧,忙低下头,讷讷地说:“老佛爷圣明。”

慈禧扯了扯嘴角,道:“罢了,当初我也是一时气不过,才会封了他的去路。要知道那会儿珍妃已经走了,他又不肯接受皇后和瑾妃的服侍,我一怒之下,寻思着既然他都不想要她们了,那留着门做什么?索性全都给封了起来。但如今,他既已有了你,这墙有没有也就无所谓了,我让他们去了就是。”

婉贞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把喜悦的泡泡紧紧封锁在心头,不敢露一点儿端倪出来。

至于慈禧封墙的举动是为了防止光绪逃跑,还是为了阻断他跟的联系,这些都与她无关,也都不重要了。关键是,慈禧已经答应拆了那些墙,这便是她想要的结果!

如此一来,光绪的心情一定会有所改善,她自己也能生活得快乐些,何乐而不为呢?

慈禧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毫不耽搁,当下转头对李莲英说道:“小李子,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该怎么着你自己清楚,千万别出什么漏子。”

“喳。”李莲英答道,然后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老佛爷,这拆墙……倒是不难,可拆完之后总得修葺修葺。而且拆墙时候的动静太大,怕是会惊扰了皇上和福晋,您看这……”

他倒是想得周到。

慈禧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这段日子,让他们住到养云轩去不就得了?这事儿务必尽快办好,不然少不得赏你一顿竹笋炒肉丝。”

李莲英惊恐万状地捂住了屁股,迭声讨饶道:“老佛爷慈祥!老佛爷慈悲!奴才一定办好,您就放心吧!”

他这一番插科打诨,慈禧又被逗得哈哈大笑,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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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惊惧(加更)

说话间,李莲英偷偷瞟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婉贞,暗地里忍不住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敢对慈禧说出那样的话,能够成功让她收回成命解除部分对光绪的幽禁措施,固然是因为时过境迁,慈禧对光绪的戒心已经降到最低,不再那么在意他的行动,然而婉贞的胆识和勇气同样至关重要!正因为把握了慈禧的心思,拿捏住了慈禧的命门,才敢如此大胆地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且非常顺利地得到了慈禧的首肯,看来这位福晋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李莲英在慈禧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人表面厉害实则废柴一块,什么人看似无害实际上却精明伶俐,他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对婉贞又上了几分心。

又说了一会子话,慈禧看看天色,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这老婆子就不耽误你们相处的时间了。你跪安吧。”末了又加了一句,“皇上的事情你多费些心思,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需要我帮衬的,尽管开口。”

婉贞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是,老佛爷,婉贞记住了。”

慈禧点了点头,又对李莲英说道:“小李子,你随福晋去,把拆墙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再回来。”

李莲英服侍她多年,主仆俩早已有了默契,闻言心领神会地躬身道:“奴才遵旨。”

婉贞笑了笑说:“那就麻烦李公公了。”

李莲英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奴才应当做的。福晋您请。”先把婉贞让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玉澜堂,却见钟德全在门口徘徊着。婉贞不由奇怪地问道:“小钟子,你在这儿干什么?皇上呢?”

听见婉贞的声音,钟德全不由得一喜,然而随即便眼尖地看见了婉贞身边的李莲英,不禁又是一愣,小心肝儿习惯性的抖了一下,没来由一阵恐慌。

难道老佛爷又有旨意下来了?那可基本上都没啥好事儿啊!

不过他也算是反应快的,一愣之后便立刻跑上前来,打了个千儿道:“奴才见过福晋、李公公。”

李莲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出声。在这种时候,话当是要留给主子们说的。

婉贞说道:“起来吧。小钟子,你不是陪着皇上散步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钟德全笑着回道:“回福晋的话,今儿个您不在,万岁爷就没了散步的心思,走了没几步就回来了,正在藕香谢里歇着呢。吩咐奴才在这儿等着,您回来了也好尽快告诉他。”

婉贞听了,心里不由好气又好笑,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甜意。李莲英则是眉开眼笑地看着她,说道:“皇上如此关心福晋,福晋好福气啊!看您二位如此伉俪情深,奴才心里也欢喜得紧。”

婉贞听了,不由窘得面红过耳,尴尬地说道:“这……哪里是什么伉俪……皇上只不过习惯了有人陪着说话儿,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过来罢了……”看着两个太监暧昧的笑容,这话却是怎么也编不下去了,只得赶紧转变了话题,对钟德全说道,“好了,小钟子,快去通报皇上,然后赶紧着人打点东西,我们要到养云轩暂住一阵子了。”

钟德全正笑眯眯地开心——那是真的开心。自从婉贞福晋来了以后,皇帝无论从精神上还是身体上,比以前都不知好了多少!他这个贴身太监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婉贞的感激也是无以复加。

然而忽然之间听到婉贞天外飞来一句,不由有些发愣。

好端端的,搬去养云轩做什么?

李莲英不愧是太监中的翘楚,在体察上意、服侍周到上面已经做到了极致,一个巴掌拍到了钟德全的头上,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按照福晋的吩咐去做?!”

钟德全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唯唯诺诺地跑开了。

婉贞看得好笑,对李莲英说道:“看来,要劳烦李公公多费心了。”光绪身边的人几乎个个都是惊弓之鸟,怕是派不上用场的。估计慈禧也是知道这点,才指名让李莲英来负责的吧?

李莲英忙道不敢,仍旧是让了婉贞先行,自己才巴巴儿地跟在后面。

这便是他聪明的地方了!按理说,他是慈禧身边的红人,婉贞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个嫔妃之流的人物,虽说两人一个是主一个是仆,权柄相比起来却是天差地别。然而他却从不因此恃宠而骄,对于身份上高过他的人,从来就是毕恭毕敬,绝不落下任何话柄;对身份上不如他的人,也从不曾仗势欺人。正因如此,他的口碑无论是在宫里宫外,都还是蛮不错的。至于后世因着他与慈禧的关系,对其多有贬斥,那却是德行上的考量了,就为人处世的态度方法而言,他确实是做得很到家。

婉贞默默地走在前头,想起后世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光绪其实对李莲英并无多大恨意,反而多有感激,当时觉得挺不可思议的,现在看来,倒也并非没有道理。从诸多事情上看,李莲英确实对光绪多加照拂。

钟德全的腿快,婉贞他们不过才走了几步,就见光绪得了信儿从西殿里出来,神情紧张,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婉贞身边,拉着她的手问:“婉贞,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要搬去养云轩住?”他瞟了李莲英一眼,又问,“是不是皇爸爸有了什么旨意?”

婉贞注视着他,从那双漆黑的眼眸内,可以清晰看到他内心的惊惶与恐惧,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十来年的幽禁生涯真的是把他给吓坏了啊!好好的一个皇帝,却竟然连个风吹草动都会惊惧不已,这是要经历了多少危险和恐怖才能造成的后果?

有些心痛,也有些怨愤,对慈禧的恨意不禁又加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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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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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贞努力绽开了笑容,对光绪说道:“老佛爷确实下了旨意,”看见光绪瞬间苍白了脸色,赶紧又说道,“不过却是好事呢!”

李莲英乃是七窍玲珑心,见机得快,笑嘻嘻地说道:“启禀万岁爷,太后老佛爷请您和婉贞福晋暂时移居养云轩,以便让奴才们把这几道碍事的墙给拆了。”

“拆……”光绪一愣,但随即便反应过来,立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震惊的眼光看向婉贞。

婉贞笑着点了点头,道:“没错,皇上。老佛爷已经答应,让把这三面墙都给拆了。不过拆墙的时候必然会沙尘漫天,况且拆完之后还需要做些修葺,老佛爷索性就让您暂时住到养云轩去,免得惊扰了圣驾。”

婉贞是不会骗他的!得到了证实,光绪只觉得胸中波澜起伏,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自从修筑了那三面墙壁之后,这玉澜堂就像是一座监狱,住在里面,压抑和沉闷让人透不过气来。可这么多年了,他都不得不被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守着头上这片蓝天,期待着不知会不会有的未来……

现在,这监狱的牢墙终于要拆掉了吗?

一时间,他竟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婉贞静静地看着他,默默地让他抒发着这些年积累下来的郁气。虽然只不过是拆掉墙壁而已,谁也不会以为慈禧将就此放过光绪,还给他自由的生活,他们的处境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多少,但这毕竟是个开始不是吗?只要有曙光,就会有希望,只要他们不懈地努力,总有一天,这整个的牢笼都会被打破的,不是吗?!

待光绪的心情稍微平复,婉贞这才笑笑说道:“皇上,我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搬出去吧,也好让李公公他们早日开工、早日完工。”

光绪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对李莲英说道:“朕这就搬。李谙达,此事就劳你费心了。”

李莲英诚惶诚恐,连道不敢,瞟了一眼婉贞道:“其实,这都是婉贞福晋的功劳,奴才只不过是奉旨办事,不敢居功。”

光绪心里一宽,看了婉贞一眼,微笑着说:“婉贞的好,朕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并没有多加赞誉,然而这番话听在婉贞耳里,却别有一番滋味儿。

两人对视了一眼,说不出的默契,不由得相视而笑。

李莲英在一旁看着,微微弯起了嘴角,然后勾手勾脚地走了出去,顺带扯了一把还在发愣的钟德全。

“小兔崽子,还不赶紧去为皇上和福晋收拾东西?发什么呆呢?”他恨铁不成钢地斥道。

钟德全一听到墙壁将要被拆除,立刻便被震惊和巨大的幸福感给击傻了。直到李莲英的提醒这才猛地惊醒过来,忙不迭火烧屁股一般窜出去做事去了,脸上还忍不住露出傻傻的笑容。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拾掇的。将常用的衣物杂什收一收,其他的吃的用的养云轩中都有,也用不着搬来搬去的麻烦。不过一刻钟后,光绪和婉贞就来到了颐和园里自成一处的养云轩。

光绪的心情很好,站在轩门前,指着门边的楹联笑道:“婉贞,这养云轩可是乾隆爷时候就留下来的地方。你瞧这副楹联,还是乾隆爷的手笔呢!”

婉贞微微一惊。后世来参观的时候不过是走马观花,她还真没仔细打量过这些楹联、题字什么的。乾隆皇帝的真迹,即便是在这光绪年间,也算是古迹了啊!当下不由得细细看去。

只见门额上,“川泳云飞”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门两侧刻着一副楹联:“天外是银河烟波婉转,云中开翠幄香雨霏微”,点画圆润均匀,结体婉转流畅。婉贞跟着光绪习了一阵的字帖了,对书法倒也不似当初一般陌生,多少能看出点道道来。

后世对乾隆书法的评价,说他圆润丰满有余,劲道锐意不足,字如其人,是个守成持重的君主,不能开拓进取,如今看来,倒也有些道理。

欣赏完乾隆手书,她转过头来,发现光绪正在凝视着楹联,愣愣发呆。他的眼神瞬息万变,不知是否在缅怀着祖宗那个时代大清朝的全盛气象?

默默嗟叹了一声,她轻声道:“皇上,进去吧。”

“哦……”光绪如梦初醒,精神也不像方才那般亢奋,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进去吧。”

两人迈步走进了院子。

养云轩是一所四合院式的建筑,正殿五楹,东厢房名叫“随香”,西厢房名为“含缘”,自成一个院落。门前便是葫芦湖,一座汉白玉石拱桥连接着养云轩与长廊,轩东有叠石洞穴和天桥通往乐寿堂的西花园。

因着它的位置特殊,紧靠着长廊、乐寿堂和排云殿,又自成院落,因此本是慈禧住在园子里的时候,跟随而来的命妇、格格们的住处。这次慈禧回颐和园,除了嫔妃之外,也就带了婉贞一人,而婉贞是要跟光绪住在一块儿的,这养云轩也就空了下来。如今玉澜堂要大兴土木,正好把这里拿来安置皇帝和婉贞。

颐和园到了如今其实已经被修葺过多次,真正乾隆时期留下来的老建筑不多,例如这个养云轩,式样跟现在多少是有些不同的。而光绪得以从玉澜堂那座“监狱”跑出来,心情欢畅之余,便拉着婉贞四处参观起来。而婉贞虽然后世也曾经来过,但毕竟时间已经久远了,况且那时游人如织,又哪里能够看得清楚分明?于是也游得津津有味,一路上,是少见的欢声笑语。

钟德全跟在他们身后,忍不住偷偷抹了抹眼角。

自从跟随服侍万岁爷以来,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开心的笑容。自从婉贞福晋来了以后,万岁爷的心事似乎少了,笑容也变多了,更难得的是,婉贞福晋手腕通天,他们如今的处境也是大有改善,连玉澜堂的砖墙都要被拆除了不是么?

多亏了婉贞福晋啊!

他暗暗地感激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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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钰柠(加更)

养云轩是给命妇、格格们住的地方。而能够跟随慈禧来到这里的人,必然都是极为受宠的主儿,因此这里的摆设气派、风景氛围自然都是极好的,与玉澜堂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已经在玉澜堂中受够了折磨的光绪来到这里,就像是得了解放一般,心情上的舒畅一日胜过一日。再加上婉贞的温柔陪伴,他只觉得仿佛又找回了多年前的轻松与快意,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帝似乎又复活了过来。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种幻觉。时光流逝,过去的年岁不可能重来一遍,而压在他头上的那座大山,直到现在也从未动摇过。但那又何妨呢?从婉贞身上,他学到了把握当下,若是自己都不能给自己快乐,谁还能给呢?

他的人生已经够悲惨了,没必要自己再给自己添上一把忧郁,雪上加霜。

放开了心胸,又换了舒适宜人的环境,于是,在养云轩住了几天之后,他的面色愈发红润起来,就像是年轻了十岁一般。

这天,他正跟婉贞站在通往长廊的石桥上,眺望着前方的美景,天南海北地聊着。虽然慈禧让他们住到了看管相对宽松的养云轩,但仍旧控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想要离开养云轩前往长廊或是乐寿堂都是不被允许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养云轩周围的活动,即使不能亲去,就在门口眺望一下那些美景也是不错的。

被幽禁的两人颇能够自娱自乐,自我排解。

忽然,一个小太监从侧门跑了出来,一溜烟儿地跑到光绪身前,打了个千儿道:“启禀万岁爷,钰柠格格来了。”

“她怎么又来了?”光绪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显出一丝不耐。

婉贞好奇地看着他。

这个钰柠格格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光绪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如此不悦?而又为什么一个格格的到来会让小太监特意来报告给光绪听?

“皇上,这钰柠格格……”她忍不住问道。

光绪看了看她,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有些支吾地说:“哦……她是朕的叔父惇亲王的女儿。”只这么一句介绍,就再也没有了。

是说不出来?还是不想说?八成是后者吧!婉贞仔细琢磨了一下,叔叔的女儿,不就是堂亲吗?原来是亲戚!

有亲戚来串门,看样子似乎还是个可以跟光绪见面的,有人可以说说话,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为什么他会有那种反应?

“皇上……似乎不是很愿意见到她?”她端详着光绪的表情,揣测着。

“这……”光绪的表情更加尴尬了,犹豫了一下,说道,“说起朕的叔父们,你也知道,咸丰爷留下的子嗣不多,长寿的更少,惇亲王在光绪十五年去世,已经算是长寿的了。他在晚年得了一个女儿,就是钰柠。因为从小没了爹的原因,皇爸爸对她尤为怜惜,常常接到宫里来住,也算是极为得宠的人物。不过也正因如此,养成了她眼高于顶的性子,刁蛮跋扈,蛮不讲理,只要自己高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倒是说说,这样的一个人,叫朕怎么待见她?”说到后来,越说越生气,显见对此人殊无好感。

婉贞心中诧异至极。如今是光绪三十四年,惇亲王在光绪十五年去世,钰柠格格是他晚年得到的孩子,这么算起来,她如今最多不过二十来岁。就算是能够经常进宫好了,但等她长大晓事的时候,光绪应该已经被关起来了,一个是被幽禁的皇帝,一个是受宠的格格,这两个人怎么会有交集的?光绪又怎么会对钰柠的性格了如指掌?而钰柠的到来为什么又要特意告诉光绪知道?

一连串的问号集结在心中,她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光绪一见,顿时心中一慌,急忙说道:“你别误会,朕跟她之间没什么,真的!”

然而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说错了!不说还好,说了岂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顿时不禁一阵懊恼。

果然,婉贞一愣,心中隐隐猜到了这位钰柠格格如此特殊的原因,瞬时间,一股莫名的抑郁涌上心头。

勉强笑了笑,她说道:“既然是皇上的堂妹来了,您自然是要接见的,我就先回避了吧。”说完,也不等光绪回答,转身就走。

光绪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迭声道:“婉贞,你别误会,朕真的跟她没什么,一直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朕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这才真真是慌不择言了!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他算是完全交了底儿。

这番话听在婉贞耳里,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测——这位钰柠格格绝对不是单纯的堂妹这么简单!

心中烦躁的感觉更盛,她转过头,强笑着说:“皇上何必着急呢?皇上要喜欢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又哪里轮得到我来评说?皇上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

听着这番貌似平和实则夹枪带刺的话,光绪心急如焚,刚要再说,却听到旁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皇上吉祥。”

两人齐齐一愣,转头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俏生生站在不远处,从外貌上看是与婉贞差不多的年纪,一身浅紫色的旗装,淡施薄粉,面容俏丽,看上去清新可人。只是那双丹凤眼中,流露出的却是一股妒忌和怨愤,眉梢眼角似乎笼罩着一层阴霾,显得整个人的气质都偏向于凉薄了,正恨恨地盯着两人相执的双手。

一旁的小太监和钟德全急忙行了个礼,道:“奴才见过钰柠格格,格格吉祥。”

婉贞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下,看到她眼中的嫉妒,心中闪过一丝了悟。抽出被光绪拉住的手,她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格格,幸会。”

她们俩的身份并不相差太多,论辈分她还比钰柠稍高点儿,自然无需卑躬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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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骄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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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柠冷冷哼了一声,却并不回礼,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似的,径自对光绪说道:“皇上,多日不见,您的气色好了许多呀!钰柠见了,心里也欢喜得紧呢!”

光绪皱着眉头,看都不看她一眼,眼神只是凝注在婉贞身上,带着审视,更有几分紧张和惶恐,嘴里说道:“这都是婉贞的功劳,你应当谢谢她。”

钰柠一滞,胸口一阵闷气,脸色顿时青白交错。

“这不是婉贞堂嫂吗?怎么会在这里?”有了光绪的话,她倒也不好再继续漠视婉贞的存在,至此才仿佛刚刚看到婉贞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婉贞看了看她。短短几句话的时光,别的且不说,光绪口中的她“目中无人”这一点已经得到证实了,对于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她一向敬而远之。

平静地笑笑,赶在光绪发怒之前,她淡然说道:“我怎么在这儿……说来话长,就不耽误你们叙旧的时间了。皇上,您既然有客,请容臣妾先行告退。”说完,转身悠然而去。

光绪正要追上,却被钰柠三步两步赶在前头,挡住了去路。

“皇上——”她娇嗔着,“许久不见,就不陪钰柠说些话么?”

他愣了一下,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只是那双眼眸却牢牢盯着婉贞离去的背影,烦躁的情绪溢于言表,看了钰柠一眼,眼中的厌恶和不耐清晰可见。

婉贞后脑勺上没长眼睛,自然看不见后面发生的一切。她快步走回了养云轩,这才回头看看,只见光绪正被钰柠拦住说话,心头不由一痛。

咬了咬下唇,她毅然转头,忽然看见钟德全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自己前面,正苦笑着看着自己。

“小钟子,你……”她不解地说。

他不在光绪身边伺候着,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钟德全却抢先一步说道:“福晋,您可千万别误会。钰柠格格因着从小就常在宫里出入,自幼便与万岁爷接触,也不知怎的,就是喜欢上了万岁爷。可万岁爷从来没动心过,以前是有着珍主子,如今又有了福晋您,别的人更是入不了万岁爷的眼了!万岁爷不是那种花心风流之人,这点小钟子愿意拿命来担保!”

好容易万岁爷又有了知心合意的人,重新焕发出生的活力,若是就这么毁了,别说万岁爷,他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所以,就算拼着受罚也好,他也要帮万岁爷辩解一番,千万不能让婉贞福晋一怒而去啊!

婉贞没有说话,抬头默默地看向天空。

树梢,细嫩的新枝偷偷冒出了头,幼小的枝丫在和风中缓缓舒展,嫩绿的颜色清新稚雅,流露着孩童似的纯真,勇敢用最直白的姿态迎接着世间的风吹雨打,努力伸展着身躯,渴求着阳光,散发出无尽的生机和活力。

她淡淡地笑了,挥去心中的那一丝怅然。

“福晋?”钟德全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何说着说着她竟然会发起呆来。

她被这声叫唤拉回了注意,看着钟德全焦急中带着些紧张的神情,微微笑了笑,说道:“原来钰柠格格喜欢皇上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左右无事,听听八卦也无妨。

钟德全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说道:“回福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接着,娓娓述说起来。

原来这钰柠格格,等于变相就是慈禧收养的,从小就经常在禁宫出入,俨然就是宫里的公主一般。正因为慈禧的宠爱,养成了目高于顶的性子,觉得天下人都比她矮了一截,别说一般的官宦子弟了,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不被她放在眼中。

在她的心里,不知何时便养成了“最好的都应该是她的”的思想,不仅吃穿用度,就连未来的那一半也是一样。以她这种性子,还有什么男人能够入了她的“法眼”呢?于是,自然而然的,天下间最为尊贵的那个人——天子——便进入了她的视线。

虽然光绪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但一国之君毕竟是一国之君,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呢,多少还是能唬唬人的。况且在慈禧的铁腕统治下,能够配得上钰柠的年纪,而又有足够的身份地位的,本就没几个人。有权有势的,多是些阿谀奉承之徒,马齿徒长,没几个好人品。年轻有志的,又大多心气太高,对慈禧多有怨怼,自然不可能得到重用,拥有什么权势。相比之下,光绪也算是矮子里面拔高子了。再怎么说,他也有个名头不是么?

况且别的不论,只看长相,光绪也是很不错的,虽然气质有些阴郁,那是长期受到幽禁导致的结果,但他眉清目秀,面容俊逸,活脱脱也是个美男子,十分符合少女心目中理想的良人形象,自然不难讨取她的欢心。

综合上述种种,这位一心只求最好的钰柠格格会喜欢上皇帝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被娇宠惯了的钰柠格格,根本视世俗教条于无物,想要什么去拿就是了,即使对男人也是如此。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嫁给皇帝,便也就非常大胆地去追求了。况且她还有个常人难及的本事,那就是可以无视别人的拒绝与抵制,理所当然把一切都想成是她的。因此,对于光绪是否会厌恶、讨厌她,或是会不会喜欢上她,那都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在她看来,凡是她想要的,被她看上的,还有得不到的吗?

仗着慈禧的宠爱,她是少数几个可以在瀛台和玉澜堂横冲直撞的人物,根本就不理会什么禁令之类的东西,常常毫无顾忌地冲进瀛台或是玉澜堂纠缠光绪。也不知慈禧是怎么想的,对她这种明显犯忌讳的行为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是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令她的骄横跋扈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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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漠视(加更)

旁人不理解慈禧的作为,不过联系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婉贞倒是对她的心思猜到了几分。

对于已经失势,几乎是被囚禁的皇帝,即使身份再高贵,怕也是没多少黄花大闺女愿意献身陪伴的吧?尤其是世人皆知慈禧不喜欢光绪,更是没人敢来触这个霉头了,怕是也只有这位活宝格格才会一门心思往上凑。慈禧对她,多半也是存了跟对自己一般的心思,指望着钰柠的主动能够突破光绪的心房,成为中人,然后为皇帝传宗接代吧?只是这钰柠的性子太不讨喜,光绪始终也没办法喜欢上她,反倒是自己阴差阳错,获得了他的注意,慈禧这才退而求其次,放弃了钰柠格格这根线……

不,从钰柠此时的举动看来,慈禧究竟是否放弃了她,倒还真的难说呢!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暂时放下这个刚刚兴起的疑问,继续听钟德全絮絮叨叨往下说。

得到慈禧默许的钰柠格格更是变本加厉,苦苦纠缠着光绪,完全无视他的厌恶和抗拒。光绪为了摆脱她,什么方法都使尽了,漠视、斥责、拒绝、发怒……可那位格格就是有那种视而不见的本事,或者说是堪称小强的生命力?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更加令人郁闷的是,光绪被慈禧禁了足,就算想要躲开这位比小强还要小强的格格,也无处可去,反倒是钰柠可以肆无忌惮,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受任何限制。再加上,一个是被慈禧憎恶,看上一眼都嫌烦的落魄皇帝,一个是深受慈禧宠爱,从小带在身边娇宠的得意格格,宫人们会偏向谁,不言而喻。

由此可见,两人之间完全就是场不对等的“较量”,光绪处于绝对的下风。

钟德全忧心婉贞会对皇帝产生任何不好的观感,因此字里行间,尽量将钰柠往丑了去说。然而婉贞对他的话却是并不尽信的。

钰柠的性格如何,她方才略有接触,看得出来确实不是很好,但也仅此而已了。至于具体有多糟糕,她没有仔细观察过,便没有发言权。不过有一点她是可以确信的,那就是钰柠确实对光绪有着深深的爱意。

且不论她是出于什么原因爱上了光绪,但同为女子,婉贞深深地明白,一个女孩子,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能够这么大声说出自己的爱有多么不容易。况且,她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越是内心高傲的女人越受不了拒绝和排斥。如果光绪真的如钟德全所说,变着方子想让她知难而退,不再缠着自己,那么光绪的行为对于自小就高高在上的钰柠来说,又是何等残酷的举动?当时的情景,必定是非常难堪而又痛苦的局面了。换个人,哪怕是婉贞自己,怕也会就此罢手吧?但钰柠却仍然坚持着自己的爱,那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至少婉贞可以确定,若是换了自己,必定是做不到的。

因此,她对钰柠的看法,倒也并不全都是负面的。

静静地听着,默默地分析着,她让自己的理智游离于感情之外,刻意忽略心底的那一股抽痛,用一种淡泊而疏离的眼光来看待着这一切。

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来在意呢?不论是载涛,还是光绪,都是她惹不起的情债,一切都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啊!

不可以忘记,她的真正目的、真正心愿,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回到现代!

钟德全一面说着,一面偷觑着婉贞的表情,见这位福晋一直都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事不关己似的笑着,不由得急了。

为什么她不生气、不发怒、不吃醋呢?是真的大度,还是已经伤了心而就此疏离?

如果是后者,那可就麻烦了啊!

万岁爷好不容易又才找到了知心的人儿,重新燃起了生活的信心,万一福晋离开,他不敢想象万岁爷是否还能再次承受那种打击!

痛苦的事情一次已经几乎要了命,再来一次,那是完全没有活路了啊!到时候他这贴身太监的命运又会如何?

他在这厢忧心如焚,几乎就沉浸在了沮丧的深渊里。倒是婉贞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顿时觉得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瞧,皇上他们过来了。”

钟德全转头一看,可不是么!

光绪好不容易才“突破”了钰柠的“封锁”,心急火燎地大步向婉贞走来,一心只想着该怎样向她解释,让她不至于误会自己是个滥情的男人,而完全无视了钰柠的存在,将她远远抛在后面。

钰柠追着他,脸色黑得能与墨汁相媲美,眼中又恨又怨,满是不甘和怨毒,拼命迈动着双腿却怎么也追不上腿长的光绪。

“婉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婉贞面前,光绪却突然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皇上,从方才我们出门,到现在也走了不少时候了,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反观婉贞,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微微笑着,说着话,跟平时的她并没什么两样。

光绪不禁有些糊涂了。

方才看她的表情,似乎对自己颇有怨怼似的,吓得他一身冷汗。怎么不过转眼的功夫,却又变得一点事儿都没有了呢?此刻她的眼神,是那么平和、那么安然。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这番前后矛盾的表现,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猜不透。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钰柠总算是追了上来,喘着气,先狠狠瞪了婉贞一眼,却并不理会她,只是笑着对光绪说道:“皇上,您的身体真的好了很多呢!走得这么快,钰柠都快跟不上了!方才进园子的时候就听他们说了,您现在精神好,身体也恢复了许多,我原还不信,如今见了,果然是真的,钰柠的心中真的是欢喜得紧呢!”

“嗯。”光绪对她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心不在焉地应着。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猜测婉贞的想法上了,直接把钰柠当成了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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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妒嫉

钰柠被晾在一边,不由得又气又怒。一直以来都是她对别人视而不见,什么时候竟然也轮到别人对她视而不见了?

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她无视光绪一向都不喜欢她的事实,把满腔都仇恨都放在了婉贞身上。铁青着脸,她看向婉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对了,堂嫂,你怎么在这儿?我可是听说,我那载涛堂兄找了你好久呢!”

虽然婉贞的“失踪”在相关人员的封口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又怎能瞒得过在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钰柠?过完年,当她兴致勃勃想要返回皇宫的时候,却突然听说皇帝的身边多了个女人,当时的晴天霹雳至今仍难以平息。为了查出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因了何事留在皇帝身边,她甚至还特意推迟了进宫的时间。这次,她可是有备而来,决计不能叫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把皇帝给抢了去!

乍然之间听闻载涛的名字,婉贞心中一震,终究无法保持心境的平静无波,脸色不由得一僵。

光绪见了,不由得一股怒火直冲心头,终于如钰柠所愿地看了她一眼。只是这一眼的眼神却冷得像冰,声音也如同从冰窟里传出来的一般,说道:“婉贞留在这里,乃是老佛爷的旨意。你有什么不满吗?”

听到光绪搬出慈禧,钰柠顿时哑口无言。她虽然跋扈,却并不白痴,知道自己如今的威风从何而来,自然不敢违逆慈禧的命令。

愣了半晌,她忽然转了话题,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变脸的绝技令人叹为观止。

“皇上,听说老佛爷要拆了玉澜堂的那三面墙壁,钰柠真是为您高兴呢!那几面墙,钰柠老早就看着不顺眼了,早拆早好!”她笑着说,然后又道,“如今您也住进了养云轩,真是再好不过了,就让钰柠来好好服侍您吧。”

光绪心底冷冷一笑。她若早就不喜那些墙,为何不曾劝过慈禧拆除它?以她受宠的程度,她的建言,慈禧多少会考虑考虑的吧?有她开口,那些墙早就应该拆除了才是,也不会拖到现在。到如今才说厌恶,是不是太过马后炮了一点?

心里鄙夷着,他皱了皱眉头,道:“钰柠,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另外找个住处吧。”

钰柠脸上的笑容一僵,说道:“皇上,您是担心钰柠服侍不好您吗?请放心,钰柠专门跟人请教过,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说实话,光绪还真不敢让这位娇蛮大小姐来“服侍”自己。她自己从小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谁还敢让她照顾?经她手这么一折腾,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多活几天?

不过这倒不是他拒绝的主要原因。看了看已经调整好心情,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平和的婉贞,他摇了摇头道:“你的心意朕心领了。只是毕竟男女有别,你与朕同处一地难免会对你的清誉有损,还是不要的好。”

钰柠的笑容终于撑不下去了,同样看了看一旁的婉贞,咬着牙说道:“若说男女授受不亲,同是女人,为何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光绪的眉头紧紧纠结起来。钰柠性子娇蛮,凡是她想要的都要不择手段弄到手,无形中便经常对光绪的话听而不闻,在他看来,便是处处与他作对。他本就是个极为敏感的人,底下人因着慈禧对他的态度而跟着对他多有怠慢,已经在他心中刻下了深深的耻辱烙印,如今钰柠又这般咄咄逼人,教他怎么可能对她有所好感?

加之钰柠处处针对着婉贞,他心里更是觉得不快。于是冷下了脸,他仍旧是那句话,道:“朕说过了,这是皇爸爸的旨意,你若不服,只管向她说去。”

对钰柠而言,慈禧既是她的靠山,又是她的命脉,因此光绪的一句话便又噎住了她接下来将要出口的怨言。

一时间,气氛凝重至极。钰柠气得说不出话来,光绪则直接无视了她,冷漠的眼光投注在廊外的石桌上。婉贞云淡风轻地笑着,似乎他们之间争吵的原因并不是她似的,一双清澈的眼眸带着看透世情的透彻,默默无语。

钟德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额头上不自觉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忽然,他的眼角瞄到门外小跑而来的身影,愣了一下,随即喜出望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高声叫道:“万岁爷,老佛爷宫里来人了!”

听到这声叫唤,三个人不由都是一愣,齐齐向着门口看过去。果然,只见一个小太监正跑过了门槛,向着这边直直过来了,只是那人是不是乐寿堂的太监光绪和婉贞却是不知道的。

只见小太监气喘吁吁跑到三人跟前,跪拜道:“奴才见过万岁爷、婉贞福晋、钰柠格格。”

钰柠一向自视甚高,加之对婉贞十分讨厌,此时听见自己的名字居然被排在了婉贞的后面,不由又是一阵气闷。

光绪看了看钟德全。尽管他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小太监,但钟德全应该不会认错才对,因此说道:“起来吧。是不是皇爸爸有什么旨意?”

平日里若是慈禧派人来,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一听到有懿旨,他总是憎恶中又带着几许恐惧,有着难以言明的怨愤。但此时此刻,他却赫然因而大大松了口气,心里头竟然有些暗自感激起这道及时的懿旨来。

不管是什么懿旨,能够打破此时的僵局,那便是谢天谢地了!

小太监听了他的问话,不敢耽搁,急忙说道:“是,万岁爷,老佛爷让钰柠格格过去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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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凝视(加更)

听到慈禧的召唤,钰柠心中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愁,瞟了光绪和婉贞一眼,带着些许的得意和炫耀。

老佛爷果然对她是不同的啊!她在家中就听说光绪身边居然多了个女人,当下大惊失色,进了园子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冲到这边来了,还没来得及去觐见老佛爷。没想不过前后脚的工夫,老佛爷就派人来宣了,这得是多大的荣宠?

只是她却没想过,她自以为荣光无限的事情,在别人眼里也许并不算什么,甚至可能是厌恶至极的东西,尤其是这里的两位。光绪和婉贞都是对慈禧没有好感的主儿,自然也不会把慈禧的懿旨当成是多么了不得的值得骄傲的东西。

但虽说钰柠觉得慈禧对她的宠爱是一种荣耀,心中却又有些不安和不舍,主要是因为皇帝此刻的神情太奇怪了。尽管他以前也是对自己这么爱理不睬的,但同时对其他女人也是一样,并没有对谁有特别之处,所以她还可以忍受。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神情竟分明透着紧张和关切,为什么?是因为婉贞吗?那个已经成了亲的女人竟然能够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女人的直觉让她察觉了,婉贞与别的女人不同,在皇帝心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如此一来,她又怎么放心让她和光绪单独待在一起?更何况因为过年的关系,她已经许久没见到皇帝了,这才相处没一会儿,就要离开?

她真的是不舍得啊!

小太监等了半晌,却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几位主子之间的情恨纠葛,但却很清楚地感觉到了此时此地气氛的诡异,忍不住心头惴惴。不过有一件事他牢记在心,那就是慈禧的命令已经下达了,可不能让她久等。

于是他忍不住催促道:“钰柠格格,老佛爷还在等着您呢,请随奴才来吧。”

钰柠两道柳叶眉紧紧地拧了起来,不甘不愿地说:“知道了。”随即又换了笑脸,对光绪说道,“皇上,钰柠先去觐见老佛爷,然后再来服侍您。”说完,也不等光绪回答,径自转身走了。

反正相处了多年,她不用听也知道光绪的回答是什么。但这有什么要紧?以前光绪也对她颇为冷淡、处处拒绝,可有了慈禧的撑腰,最后他还不是得乖乖让步?

心里得意着,她快步向门外走去。那个婉贞,明明是有夫之妇还恬不知耻纠缠着皇上,她一定要对老佛爷说起,不能让皇上被那样的女人给迷惑了!虽不知老佛爷是出于什么考量让那女人待在皇上身边,但只要有她的劝说,相信老佛爷一定会察觉其中的不妥之处,然后采取行动的。凭着老佛爷从小到大对她的溺爱,她有这个自信!

钰柠跟着小太监离去了,留下婉贞和光绪两人,沉默以对。

所以说凡事有利必有弊。虽然刁蛮的钰柠令人生厌,但原本有着她这个挡箭牌,光绪可以趁机转移注意力,不再纠结在如何向婉贞解释上面。如今挡箭牌走了,耳根子是清净了,他却没有了借口,只能鼓气勇气直面婉贞,心头有些话,终究是不得不说的。

“婉贞,朕与她……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他讷讷地说,有种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尴尬。

婉贞却俏皮地挑起了眉,笑问道:“哦?皇上,您以为我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光绪不由得更加尴尬了,叹了口气道:“你当知道的,自从珍儿去了以后,朕就再没有过什么心思。”

婉贞心内一叹,看见光绪有些低落的情绪,想了想道:“皇上,这位钰柠格格……年纪也不小了吧?”

光绪一愣,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答道:“确实,她今年虚岁二十一了……你问这个干什么?她在朕的眼里,其实什么都算不上。”赶紧抓紧时间辩驳。

婉贞不由得为那位格格嗟叹了一声。

在光绪身边软磨硬泡了那么多年,居然在他的心里仍然什么都不是,真是让人为她掬一把同情之泪啊!

“这么大的年纪……老佛爷也没为她指一门亲事?”她又问。

光绪皱了皱眉头,对此也是极为不解。一般的格格,最多十五六岁就该嫁人了,更何况是慈禧宠爱的格格,更加不存在嫁不出去的问题。更何况慈禧对于喜爱的格格、贝勒们,婚事上总喜欢插上一脚,以她对钰柠的宠爱程度,应当没理由不会为她张罗婚事。可事实上,钰柠今年虚岁二十一了,却仍旧是个黄花大闺女,这其中的奥妙,不可谓不奇了。

“没有,皇爸爸至今没有为钰柠指过婚。”他摇了摇头,肯定地说。

果然如此!

婉贞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不禁微微弯起了嘴角,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光绪奇怪地看着她,然而看到她那狡黠灵慧的笑颜,渐渐地,竟不由得痴了。

温柔如水,心细如发,善体人意,聪慧大方,婉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空谷中的幽兰,又像是冬雪中的傲梅,高洁、优雅,柔媚中带着刚强,看似容易顺服实则颇有主见,不见花枝招展的张扬,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缕缕清香,潜移默化着人心,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化成了一滩绕指柔。

然而,这却并不是她的全部。正如此刻,那仿佛透析了一切的眼神,狡猾的笑容中带着小得意,丝毫不令人反感,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如此灵动的表情,真真是难得一见啊!

婉贞啊婉贞,究竟还有多少面貌等待着人去发掘?

在他还丝毫没有察觉之时,心底那颗小小的幼苗,又默默地成长了几分了。

婉贞专注于自己的心思,全然没发觉到光绪的凝视。一阵轻风拂过,撩动了她的发梢,轻扬起光绪的衣角,仿佛融合在一起,一幅宁静的水墨画,凝结了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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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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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寿堂里,慈禧高坐上位,在她的下首,皇后正端坐着,两个人说着话。

虽说是在谈话,但皇后的心思显然有点飘忽,脑子里不停回放着方才的情景,慈禧的话仿佛流连在耳边。

钰柠又来了?

对这个倍受恩宠,可说是自己情敌的女人,她自然是从来没什么好感的。从以前开始,钰柠就一直跟她抢夺皇帝,而且仗着慈禧的宠爱,几乎把全的人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在慈禧面前卖巧弄乖,骗取了慈禧的欢心以外,那个愚蠢的女人几乎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

可这一次,听说她又来了,皇后却并不似以前那般厌恶,反而在心里奇异地升起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钰柠来了,怕是那边那两个也就就此不得安生了吧?

她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快意。

恨意在心底蔓延,那个叫婉贞的女人,自从她出现后,就夺去了皇帝所有的注意!原本不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的皇帝,竟然愿意让她停留,接受了她的陪伴,这叫其他的女人颜面何存?!

自己才是皇帝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多少年了!自从她进宫以来,虽名义上贵为国母,可皇帝从不曾把一颗心放在她身上过,原来有个珍妃,狐媚迷惑了皇上,好不容易珍妃死了,现在竟又冒出来个婉贞!

她知道的,自己不够漂亮,不够机灵,不能时时讨皇帝的欢心。可她对他的感情却绝对不输给任何人啊!自从嫁给他的那一霎那,自从他掀开自己的盖头的那一霎那,她就爱上了他啊……

眼睁睁看着他日夜流连于别的女人的怀抱,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独守空闺,还要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安宁而忍气吞声,无论如何悲愤怨怒都只能独自咽下。谁又知道,四下无人之时,她总是泣不成声,无数次,带着泪水入眠。

那个自私的男人啊!他知道么?在他为了珍妃的死而伤心落泪,为了被人禁锢而颓丧绝望的时候,也有个女人为了他,含泪到天明!

他并不知道吧?不,或许他其实知道,但却从来不在乎?

以前,在他的心底,值得在乎的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而在那个人死后,她曾经以为自己的机会终于到来了,没想到几年下来,陪在他身边的竟终究不是自己!

镜花水月,一切都是场空欢喜。

好恨!好不甘心!珍妃也就罢了,毕竟是皇帝名正言顺的妃子,而且已经死了,用不着计较什么。但那个婉贞有什么好?不过是个已婚的妇人罢了,还是皇帝的弟媳,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投入一颗真心?!

更令人憎恶而又沮丧的是,这次这个婉贞显然跟以前的珍妃不同。珍妃因着独霸圣恩,撺掇着皇帝去搞什么维新变法,被慈禧深深地厌恶着,最终赐下一死。然而婉贞却是明显受到了慈禧的宠爱,听她埋伏在慈禧身边的眼线说,婉贞和皇帝是被慈禧亲手撮合的呀!

听到这个消息的她,几乎就崩溃了!在被人如此厌恶的珍妃,那般凄惨的结局下,她都无法趁虚而入,夺取皇帝的心田,如今这个备受宠爱的婉贞,同时受到慈禧和皇帝的喜爱,她还能有什么机会?!万一果然如传说中的,婉贞为皇帝生下了皇子,怕是连她这皇后的位子也要拱手让人了吧?!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全身战栗。她怕,怕自己的一切,包括心爱的人、荣华富贵、名利权势都会被夺走;她也恨,恨那个造成了如今的一切,让自己担惊受怕、悲戚绝望的人的存在!

她恨婉贞!

但其实,她知道的,这股恨意并不公平,错并不在婉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慈禧,是这个中乃至全天下一手遮天的女人。可她敢去恨她吗?恨慈禧太后?老天,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既然真正的罪魁祸首无法恨,那么,退而求其次,她只能将满腹悲苦嫉妒的心情全都发泄在婉贞身上!

但是,即便如此,恨了又能怎么样呢?有了皇帝的宠爱,有了慈禧的靠山,她根本无法对婉贞构成任何威胁,只能躲在无人处,任由妒嫉和憎恨啃噬自己的内心,无可奈何看着婉贞和皇帝双宿双飞,郎情妾意!

不过,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世人只知她是光绪的皇后,是慈禧的侄女,慈禧对她也一直都慈眉善目的,看似风光无限的样子,她自己却心里明白。别说皇帝不喜欢她,就是慈禧,也因为自己无法取得皇帝的欢心,而让珍妃趁机爬到了头上,其实也是不大待见她的。因此,她一直都只能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夹缝中求生,就算是面对无名无份的婉贞,也因为她实际的受宠而不敢招惹。

但她不敢招惹,并不代表别人也不敢招惹。受到慈禧宠爱的可不止一人,如今来了个受宠程度与之不相上下的钰柠格格,这两个女人对上了,会有什么样的火花呢?一心想要嫁给皇帝的钰柠,又怎会放过婉贞这棵绊脚石?!

多么有趣的事情呀!光是想象,她就忍不住要大笑起来了。一想到两个同样被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就要斗得两败俱伤,她心中的怨气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变态的快感在心底蔓延,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们的大斗法,到时候,慈禧和光绪又会是怎样的脸色呢?

说不得,那张最近才又焕发出生机和活力的面孔,又会死寂下去也说不定呢!

那可真是好了,不是么?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一样不能得到,这才公平啊!

越想越是快意,她几乎就要掩盖不住激动的心情。蓦然想起这还是在慈禧的面前,她急忙低下了头,加以掩饰,然而却终究忍不住唇边那一抹诡异的笑容,衬托着那张还算清秀的脸庞,在一瞬间变得夜叉一般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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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宠爱

皇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以为已经掩饰得很好了,却不知在人老成精的慈禧面前,又有什么心事是瞒得住的?

微微叹了口气,慈禧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中,心头不由得又多了几分不耐和厌恶。

这个侄女啊!说起来也不算丑,却就是缺了个心眼儿。自己斗不过别的女人也就罢了,连怎么隐藏心思都不知道,偏偏还心高气傲,抹不下脸子去谄媚讨好男人,也难怪皇帝会不喜欢她!若不是看在自家亲戚的份上,再加上需要这么个人来保证叶赫那拉家族的荣宠,她早就处理了她了!也省得烦心。

如今留在光绪帝身边的女人,瑾妃她是信不过的,虽然看似一副老实忠厚、与世无争的模样,但毕竟是珍妃那个妖媚蹄子的姐妹,谁知道她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而皇后……

她忍不住叹息了。

但凡皇后能有那么一点点的争气,她至于出此下策,费心费力弄个婉贞进来么?

婆媳,同时也是姑侄的两人对坐着,却都想着各自的心思,一时间,房里的气氛变得静谧而沉闷。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两人的沉思。

天底下,有胆在慈禧面前喧哗的人已经不多了,现下这颐和园里恰好就有一个。皇后抬起头来,只需这个阵仗,便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于是把眼光投向了门口。

果然,不多时,只见门帘被挑起来,一个身材匀称、娇俏可人的女子走了进来,娇笑着说了一声:“老佛爷吉祥。”便不顾仪态地扑进慈禧怀里。

慈禧也是满面笑容,丝毫不为她的无礼着恼,搂了搂她,连声说道:“好好好,我的小钰柠,快让我看看,这些日子不见,瘦了还是胖了?”说着,抬起了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钰柠赖在慈禧的怀里,在这位老佛爷面前,那些骄横跋扈自然都收了起来,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嘴里像抹了蜜一般,嘟着嘴说:“老佛爷,离开了您的身边,钰柠怎么会过得好?没人像您这般关心钰柠,吃的穿的,也没人在意,自然是瘦了。”

慈禧呵呵笑着,被这变着方儿的讨好哄得开心不已,却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就算是没爹的孩子,但世人皆知她对钰柠的宠爱,又有谁敢给她苦头吃?再说,她养大的孩子,心性如何她能不知道吗?若是真有人敢给她排头吃,怕是早就被她反拆成十七八块了。

钰柠旁若无人地向慈禧撒着娇,自打进屋以来就没正眼瞧过皇后一眼,更别提向她请安行礼什么的了。如此的嚣张,直把皇后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手里的丝绢几乎就被搅烂了。

钰柠却不管不顾,只是笑着对慈禧说道:“老佛爷,钰柠好想您!”

慈禧看着她,佯怒着斥道:“你这丫头,嘴上倒是会说!既然进了园子,居然不先来看看我,若不是我差人去找你,怕是还不知道来吧?”

钰柠与她相处久了,见状也并不害怕,嘻嘻一笑道:“老佛爷,钰柠的心思您不是知道吗?听说皇上搬到了养云轩,一时好奇就过去瞧瞧了,倒是忽略了老佛爷,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钰柠吧!”

她如此胆大妄为,将不来拜见慈禧的理由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反倒让人生不起气来,还直觉得这孩子直爽得可爱。相处多年,她早已拿捏住了慈禧的脾气。

果然,见她这番做作,慈禧那佯装出来的怒气便也都消散了,哪里还会怪罪她?叹着气笑着摇摇头,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钰柠瞧了瞧她的脸色,眼珠子一转,装出一副不解的神情,问道:“老佛爷,钰柠在皇上那儿居然碰见了婉贞堂嫂呢!她在那里做什么?”

听她这么问,慈禧和皇后不由都是一愣。

虽说婉贞和光绪的事儿在宫人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这种事情毕竟涉及人、伦,不好堂而皇之说出来。而宫人们也都明白,同时也怕得罪了主子受到惩罚,所以没人敢这么直白地谈论起这个问题。如今,钰柠自恃受宠,居然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问出来,听在慈禧和皇后的耳朵里,不禁都感到几分尴尬,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还是李莲英机灵,急忙插嘴道:“回格格的话,婉贞福晋是老佛爷特意留下来,陪皇上聊天解闷儿的。”

看着李莲英,钰柠的眼中流过一丝奇异的神色。

在整个皇宫里,她可以无视绝大多数人,包括皇后和瑾妃,但唯有慈禧和这个老太监她从来不敢得罪。慈禧就不用说了,是她的大靠山,而李莲英这个特殊的太监,她也是多有忌惮的。相处得时间长了,她早已明白,在慈禧的心目中,李莲英的地位怕是比她还要高上几分的。况且她毕竟是个“外人”,总不能时时刻刻、天天年年都跟在慈禧身边,李莲英则不同,他是专门服侍慈禧的人啊!如果得罪了他,趁她不在的时候在慈禧耳边说上几句诋毁的话,慈禧会听他的还是听她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傻子都知道!

于是,她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看着皇上,跟她似乎很谈得来的样子……不过,婉贞堂嫂毕竟是有夫之妇,他们之间……似乎是有点过于亲密了吧?这样……不好吧?”

她的这番试探听在慈禧耳朵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笑了笑说道:“你这鬼精灵,也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了。别在这儿跟我装蒜,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你早已知道了吧?否则也不会一来就巴巴儿地跑到养云轩去。”

被慈禧戳破了伪装,钰柠倒也不十分惊慌,只是有点紧张而已,吐了吐舌头道:“老佛爷真是无所不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然后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可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如果皇上寂寞,需要有人去陪的话,不是还有我吗?您怎么不让我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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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暂退(一更求首订)

因为后台开通的原因,小舞晚了几分钟,请亲们原谅

也非常感谢帮忙订阅的亲们,小舞爱你们

这番话,说得好没道理就算皇帝需要人陪伴,那也是嫔妃们的事情,怎么数也数不到钰柠头上啊偏偏她就是这么说了,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将皇后和瑾妃都当成了空气,完全不存在似的,当下便把一旁的皇后再次气了个发昏十三章。

慈禧也不好受。毕竟年纪大了,被她这么摇着,虽然力道不大,还是觉得一阵阵眩晕。急忙拉住她的手道:“好了好了,别摇了。从小到大,我给你的机会还不多吗?可皇上是怎么对你的,就不用我说了吧?这种事情,总要讲究个缘分,你跟皇上没那缘分,也是没办法的事,而皇上跟婉贞缘分到了,那是天意。我看呐,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赶明儿个我给你指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赶紧嫁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老这么拖着小心嫁不出去”

她这番话说的是少有的真心实意,钰柠却根本没往心里去,撇了撇嘴道:“老佛爷,这世上除了皇上,还有谁能跟我门当户对啊?”她大言不惭地说着,再次拉着慈禧撒起了娇,“老佛爷,我就不信我跟皇上没有缘分,所谓缘分,不是人创造的吗?您就行行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也陪在皇上身边可好?我相信,只要能够跟皇上朝夕相处,皇上一定能发现我的好,然后喜欢上我的这么一来,我不就跟皇上有缘分了吗?”

皇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到这里,终于被逗乐了

缘分,是那么容易培养出来的么?就凭她的性格,会有人喜欢她?

慈禧则不由得头疼地看着她。

对于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女孩儿,她的心思慈禧从来就一清二楚,也曾经对此寄予了厚望,希望她的这番热情能够有所成果。可也不知怎的,光绪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对除了珍妃以外的女人都一律无视,结果这钰柠跟皇后她们一般,都是无功而返。

如果可能的话,她自然是希望那个能让光绪动心的女人是钰柠啊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知根知底,掌控起来也得心应手,相对于如今的婉贞,是更好的选择。可眼下看来,先是珍妃,接着又有了婉贞,光绪对钰柠真的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了,她也是莫可奈何。即使在全天下她都可以一手遮天,唯独这男女之间的情事,她完全无法操纵。

不论如何,现下婉贞的出现,好不容易让光绪又愿意接触女人了,能不能生下皇子就在此一举,她当然不会允许任何的意外,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了她苦心经营的局,即便是她一直疼宠的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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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面对钰柠的撒娇,她毫不动摇地摇了摇头,道:“皇上的性子我明白,你既然花了那么多年都没能让他喜欢上你,八成就是没希望了。如今婉贞正在努力为皇上生下后嗣,这是事关我大清江山基业的大事,你可千万不能去添乱子”

钰柠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一向对自己有求必应的慈禧居然会如此干脆就拒绝了自己的请托,惊诧之余油然而生一股紧迫感,对婉贞的观感也瞬间由厌恶上升为警戒。从慈禧的态度看来,如今婉贞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显然已经大过了自己,这就不仅仅是夺爱这么简单的事了,还关系到争宠的问题,万一她夺走了慈禧对自己的宠爱……

钰柠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荣宠都是拜谁所赐。如果没有了慈禧的宠爱,那她现在的一切,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全都将化为泡影

一念及此,她的心中顿时惊惧交加,立刻将婉贞从情敌划分为不共戴天之敌,憎恨之情油然而生。

对于慈禧的命令,她当然不甘愿接受。但既然慈禧的警告已经说出了口,她便不能继续恣意妄为,否则就会引起慈禧的不快。若是婉贞要跟她争宠的话,她更加需要讨取慈禧的欢心,绝对不能违逆她才是。

想了想,她决定暂时撤退,不再在这上面纠缠,以免得罪了慈禧。反正皇帝现在住在养云轩,同处于一个屋檐下,这就是近水楼台,不愁没有机会博取他的欢心

打定了主意,她撅起了嘴,很是委屈地说道:“好吧,既然老佛爷都这么说了……不过,老佛爷,您是知道钰柠的心思的,钰柠非皇上不嫁反正自古以来皇帝不都是三宫六院的吗?钰柠不在乎身份,只求您能够在皇上有了皇子以后,让钰柠留在皇上身边服侍,钰柠就感激不尽了”

慈禧看了看她,对这一番痴心,到底不好过多斥责。更何况听她说得委屈,多年相处的情分涌上心头,忍不住心底一软,叹道:“你这孩子,看似机灵,却原来也是这么死心眼儿的人罢了罢了,若你只是想留在皇上身边儿,这有什么难的呢?可即使你进了宫,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值得么?”

这也算是诛心的话了她这番话句句恳切,是难得的发自内心,也是过来人伤心的嗟叹。在中起起伏伏数十年,她自然深悉的恐怖。

只可惜钰柠一向自大、骄傲惯了,从不曾以为自己会失败,又不了解的残酷,自然也就无法领会其中的真意。

倒是一旁的皇后听了,心里不由一酸,竟隐隐对慈禧生出一股怨怼来。

既然早知中残酷血腥、步步惊心,为什么她还要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呢?为了叶赫那拉家族荣耀的延续,她在自己还对、对皇帝一无所知的时候,丝毫不顾自己的感受就将自己推上了那看似风光、实则悲苦的位子,又何尝怜惜过自己?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会像如今这般,好似笼子里的金丝雀,只能坐困愁城、独守空闺,过着不是寡妇,却胜似寡妇的孤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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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再好,也毕竟是个笼子,她也渴望着能够被人爱、被人宠,能够琴瑟和鸣、相偕白首啊

心境的低落造成了一方的暗淡,她低着头,身边的颜色似乎都变成了一片苍白,却没有人在意。

钰柠在一旁暗地里得意洋洋。

慈禧毕竟还是宠爱她的啊虽然话没有明说,但也清楚表明了并不排斥让她成为皇帝中的一员。这样就行了,她也是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的。

“老佛爷,钰柠明白您的意思,但钰柠不后悔,能够跟皇上长相厮守是钰柠一生的心愿”她可怜兮兮地说。

说什么明白呢?她根本就没领会自己的意思慈禧忍不住连连摇头。

但这孩子从小就性格倔强,认定的事情就一门心思要去做,慈禧也不好说得过多。反正即使这事儿成了真,也是婉贞生下皇子以后的事了,还有的是时间,不必急在一时。

又说了一会儿话,钰柠仍旧记挂着孤男寡女的光绪和婉贞,又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享受”跟皇帝同一屋檐下的美好生活,于是佯作疲惫,连连打起了呵欠。

慈禧见了,自然不好再继续留着她说话,于是说道:“看你,也累了,还是去歇歇吧。晚膳时间再过来也不迟。”

钰柠手段得逞,心下暗自得意,嘴上却说:“不要紧的,老佛爷,钰柠不困,再跟您说会儿话吧。”

慈禧疼爱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笑着说:“知道你贴心孝顺,不过你不乏,我却是乏了。你也去休息会儿吧,等我歇够了,有了精神,你再过来陪我。”

她这么说,钰柠自然是顺着台阶儿就下了,于是笑道:“既然如此,钰柠谨尊老佛爷的旨意就是。老佛爷,钰柠先退下了。”说着站了起来,行了个礼,便欲离去。

刚转过身,忽听慈禧说道:“等等。”

她急忙停住脚步,转回头来问道:“老佛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慈禧说道:“既然如今皇上已经入住了养云轩,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便不便住在里面了。得另外给你寻个住处才行。”

钰柠一愣,顿时心中大急。若是不能跟皇帝住在一起,那她刚刚盘算好的算盘怎么打得响?于是赶紧笑了笑,说道:“老佛爷,反正养云轩有那么多房间,我也不会跟皇上住在一间屋子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慈禧却摇了摇头,坚持道:“终究是不好的。即使你铁了心要跟着皇上,但毕竟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不能毁了你的清誉。还是另外找个住处吧”犹豫了一下,又道,“你看,清华轩如何?”

钰柠除了养云轩,又哪里肯住到别的地方去?于是委屈地说:“老佛爷,钰柠一直以来都是住在养云轩,若是换到别的地方去,钰柠会不习惯呢再说,那些偏僻的地方,您就忍心让钰柠孤孤单单住进去吗?况且,清华轩离您这乐寿堂那么远,钰柠想来陪您也不方便啊”

其实,说清华轩偏僻是有些言过其实了,但确实跟乐寿堂有着一定的距离,她说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过颐和园里本就用于居住的处所并不多,除了已经住了人的宫苑,倒是还有一处无尽意轩可以给她居住。但无尽意轩就在养云轩的隔壁,住在那里跟住在养云轩有什么区别?慈禧当下就否决了这个选择。

养云轩绝对不能让钰柠住进去,否则以她的性子十成十会闹得那里鸡犬不宁。但把她安排到哪儿去好呢?正在为难间,忽然看到一旁悠哉游哉,似乎事不关己的皇后,慈禧忽然有了主意。

“这样吧,钰柠,既然你不愿去清华轩,不如就暂时到宜芸馆去住上几天可好?”她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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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安排(二更求订阅)

本日第二更,希望亲们能够多多支持,给点订阅。不过几分钱的事情,对亲来说是小事,对小舞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大事。给了小舞订阅的亲,小舞感激不尽

宜芸馆是皇后居住的地方,就在玉澜堂的后面。既然是皇后的住处,那就怎么也不能说偏僻了,而且距离乐寿堂极近。跟皇后同居一室,更凸显身份的高贵,钰柠若是还不肯答应,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钰柠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的,因此愣愣地站在那里,想不出推辞的借口,半天没有了反应。

慈禧狡猾地笑笑,又看着同样吃了一惊的皇后,问道:“皇后,让钰柠去跟你做几天伴,你可有什么意见?”

意见?当然是有了皇后不由得满腹怨气。

钰柠是什么样的人,相处了那么多年,她还不了解吗?那能够把活人气死、死人气活的娇蛮个性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若是住到了一起,她还不得每天被她气得死去活来?更何况她们本就是情敌的关系,互相看不对眼,天天见面也就等于天天吵架……

等等她忽然眼前一亮,一个念头油然而生,顿时原先的不情不愿一扫而空,满面笑容地说道:“怎么会有意见呢?钰柠若是能住到臣妾那里,臣妾多个人说话聊天,不知有多高兴呢”

钰柠惊讶地看着她。她们两个人相处从来就算不上融洽,彼此之间也是围绕着皇帝明争暗斗,应该是互相都看不顺眼才对,怎么此刻皇后竟然如此热情起来?她可不想跟皇后同处一室,两个情敌相对,除了瞪眼还能干什么?更何况,她又怎能坐视皇帝和那个婉贞单独相处、你侬我侬呢?

她急忙张嘴,正要说话,慈禧却抢先一步说道:“如此便好。钰柠啊,你就暂且去跟皇后住几天,等玉澜堂修好了,皇上搬了回去,你就可以回养云轩住了。”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回寰的余地,可见是已经下了决定了。

钰柠知道,虽然慈禧宠爱着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多是予以满足,但一旦她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是无可更改的事情。也就是说,她是执意要让自己远离养云轩的。

虽不知慈禧为何要如此坚持,但事已至此,她便也不敢再行违抗了。于是只得应了声“是”,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皇后离开了乐寿堂。

皇后领着她回到了自己住的宜芸馆,一进门,就听见她从门口的盆栽数落起,一直挑剔到屋里的桌椅板凳,似乎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是次品,一干摆设物品在她眼里似乎都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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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算是颐和园里的名人了宫女太监们没有不认识的。见她跟着皇后进来,宜芸馆的宫人们个个心惊肉跳,就像老鼠见了猫,头也不敢抬,就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位姑奶奶,不死也得脱层皮。更何况看上去现在她的心情似乎很不好的样子,更是有多远躲多远,谁也不敢凑过来。

而她的这番贬低之词听在皇后耳朵里,心头一股无名火是越烧越旺。

这里是她住的地方,却被钰柠批评得一文不值,这不是变相的打脸吗?就算她是个不受宠的皇后,但毕竟是皇后,是名义上的六宫之主,钰柠这么做,是完全的不把她放在眼里啊

不由得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顾忌到慈禧对她的偏爱,加之此刻自己另有打算,否则又怎会忍受她这小小的格格在自己面前放肆?

钰柠嘴上说得痛快了,同时也暗爽在心,偷觑着皇后铁青的脸色,窃笑不已。

她为人确实娇蛮跋扈了一些,却并不是傻蛋,若无必要,自然是不会跟皇后扯破脸的。但这次不同,她非要狠狠地激怒皇后不可,最好是气得她到老佛爷面前去告状,拒绝跟自己住在一起,然后自己再向慈禧撒撒娇,说不得就能摆脱被迫住进宜芸馆的命运了

为了能够跟皇帝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可谓是费劲了心机。

皇后气闷了半晌,忽然不经意间看到钰柠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顿时一愣,满心的怒火蓦地熄灭了下去。

差点就上了她的当啊这个钰柠,她倒是小看了她

皇后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来她是真的不想跟自己住在一起啊不过自己还有一套算盘,在没打完之前,又怎能容许她在这个时候跑掉?再说,再怎么着她们也是情敌的关系,凡是让她不舒心的事情,自己都会很快乐啊

瞬间换上了笑容满面,皇后拉着钰柠的手说道:“真是抱歉啊,钰柠。我这儿的摆设布置确实欠妥,你也知道,我是没读过多少书的人,比不上你的才学见识,让你住在我这儿,倒也真是委屈了”

钰柠不由一滞,被她的反应给弄糊涂了。自己说了这么多,以她的个性,早该受不了了翻脸而去才对,怎么这会儿不但不发怒,还顺着她的话自贬自嘲呢?

难道是气过了头所以神经有些失常?

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受不了自己,打算把自己送走了?

然而她的窃窃自喜还没来得及开始,皇后的下一句话就彻底打碎了她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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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皇后笑道:“不过好在,也就几天而已,你就忍耐一下吧我啊,一直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住着,也没个朋友能够说说话儿。在这园子里,女人家本就不多,瑾妃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是个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字的主儿。我看呐,也就咱们俩还可以说说话,我老早就想好好跟你聊聊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可巧如今老佛爷这般布置,也算得上咱们有缘不是?这下可好了,咱们住在一块儿,多说说话儿,也不会太过孤单……”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将她不由分说拉进了屋里。

钰柠愕然,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被皇后给套住了。

就在皇后把钰柠拉进了宜芸馆的同时,一个小太监也飞快地迈动着双腿,冲进了瑾妃的宫苑。

他在门口停了下来,向一个宫女说了几句,宫女便挑了门帘进去了。不一会儿,瑾妃的贴身太监陈升走出来,跟那小太监咬了一阵耳朵,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你这差事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小太监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着谢,转身去了。陈升则转身走进了房里。

瑾妃正靠在窗前,逗弄着她那只绿嘴的鹦哥。今儿个她似乎有点着凉,觉得身子不是很舒服,也就没跟皇后一起前往乐寿堂。

陈升走了进来,见她专注地喂着鹦哥吃食,便也不敢打搅,蹑手蹑脚站在了一旁,静静等待着。过了一会儿,瑾妃喂好了鸟儿,这才转过头来,瞟了他一眼。

能够成为宫里娘娘身边的贴身太监,别的可以不要,察言观色的本领却不能不强。见到瑾妃的动作,陈升立刻知机地走上前来,恭声说道:“主子,乐寿堂那边儿有消息了。”

瑾妃也不说话,仿佛没听到似的,仍旧一脸的淡然,唯有那眼中的一抹精光出卖了她的情绪。

陈升服侍她多年,自然了解她的性子,也不等她问,便将方才从小太监那里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小声说了出来。

瑾妃静静地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忍不住问道:“老佛爷让钰柠格格住到了皇后那里?”

“是的,主子。现下钰柠格格正是在宜芸馆。”陈升说着,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庆幸。

还好今天主子身子不适,没去乐寿堂,否则若是老佛爷把那位刁蛮格格硬塞到自己这边,那可就不是“恐怖”两个字能够形容的了他现在,只觉无比同情皇后宫里的宫女太监们。

瑾妃也陷入了沉思,当然不是跟陈升相同的心思。她细细琢磨着慈禧这么做的原因,忽而,微微弯了弯嘴角。

皇后和钰柠之间有矛盾,慈禧不是不知道,却偏偏做如此安排,为什么?

陈升却有些迷糊了。他能够观察主子的表情,却不能猜透主子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主子,您看这……咱们……”陈升试探地问着。

“没咱们什么事,安心待着吧,别乱动什么歪脑筋。”瑾妃淡淡地说道。

“喳。”陈升应着,不敢出声了。

对于这个主子,他的了解可谓比任何人都深厚。人们都道瑾妃谦和温顺、与世无争,是个老实忠厚的老好人,但他这贴身太监却很清楚,主子的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可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那些人乱下结论的人都是瞎了狗眼,也不想想若是没点本事,身为珍妃的妹妹的主子,又怎能在她被赐死之后,依然稳坐在妃位上,十数年都没有变过?

把主子当傻蛋的人,才是真正的傻蛋啊

他偷偷瞟了一眼瑾妃,见她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手里的书上,便在旁边充当起了摆设,低垂着眼帘,入定去了。作为一个奴才,并不需要有太高明的心思,不必太有自己的主见,只要能在主子需要的时候,彻底贯彻执行主子的命令,乖乖把事情办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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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纠缠(三更求订阅)

终于三更了小舞实践了承诺,也希望亲们能够多多支持小舞,赏脸订阅一下,哪怕只订阅这么几章也好啊

小舞拜谢亲们了

这厢,瑾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在养云轩里,跟这件事息息相关的两个人却无法拥有她这样的心态,悠哉游哉,听之任之。

光绪和婉贞对坐着,旁边站着毕恭毕敬的钟德全。光绪的眉头几乎都皱成了一条线,凝重地问道:“你确定钰柠住进了宜芸馆?”

钟德全弓着身子,答道:“是的,万岁爷,奴才确定。”

钰柠跟着皇后走了,行动之间并没有多少掩饰,宫里头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钟德全自然不会不知道。

光绪沉默了半晌,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了婉贞一眼。

正巧,婉贞也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同样也看了他一眼。两人眼光相触,瞬间便洞悉了彼此心中的想法,不由得相视一笑。

光绪自不必说。就算以前再怎么天真都好,经过这么些年的朝廷、后宫之争,早已深谙勾心斗角的真髓。而婉贞也不是傻蛋,吃一堑、长一智,虽然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就此沉浸在尔虞我诈中,往后的生活过得如此辛苦劳累,但形势比人强,在吃够了苦头之后,她也不得不逼着自己往“老谋深算”上发展,凡事多长个心眼儿。短短这两个多月的时间,经历的事情却似乎比她前世今生二十多年加起来的都多,脑子里面也越来越复杂,开始习惯凡事多在脑子里转几个圈圈,渐渐地,对于这种后宫中不见硝烟的战争便也慢慢得心应手起来。

光绪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耍这种手段,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么?原本朕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她也该修身养性、有所收敛才是,没想到,她仍然是那么攻于心计、阴险狡诈。”

婉贞平静地笑着,并不搭话,然而冷静的眼眸中却透出一丝讥嘲,对于慈禧耍的这些小把戏,有着发自内心的不屑。

将钰柠安排在皇后的寝宫里,看似偶然,却并不是随意做出的决定。毕竟,珍妃只有一个就够了啊……

光绪看了看她,忧心地道:“既然她做了这种布置,婉贞,你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婉贞淡然地笑道:“多谢皇上关心。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唯有见招拆招罢了。”

慈禧既然已经定下了计策,他们又有何德何能去改变什么?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于是,颐和园里打从这天起,便多了个钰柠。而她的出现,也就意味着光绪和婉贞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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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光,就在钰柠天天找上门来,胡搅蛮缠、吵吵闹闹中过去了。每天,养云轩里都会出现同样的情景——

一脸花痴笑容的钰柠格格紧紧粘在光绪皇帝身边,无视他的厌恶、烦躁、鄙视、愤怒等等一系列的负面表情,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见外界的一切的公主一般,以无比的韧性,顽强地向光绪展开着攻势。而光绪皇帝就像在赶一只怎么也赶不走的苍蝇一样,不但一边要应付这位难缠的格格,另一边还要小心翼翼观察着婉贞的动态,深怕她误会了自己跟钰柠的关系,两头的煎熬之下,郁闷得他直想大叫救命。

钰柠缠着光绪,光绪围着婉贞,但这位处于绝对中心点上的福晋却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仿佛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既不因为钰柠格格的刻意刁难和仇视而生气,也不因为光绪皇帝的刻意讨好而欢欣。对钰柠,她有礼有节,既不疏远也不热络,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周到得令人找不到一点儿错处和把柄,令得一心想要抓她小辫子的钰柠无可奈何。而对光绪,她仍旧是那么温柔而仔细,善尽着照顾者的职责,监督着他健康饮食、定时运动,并不因为多了一个钰柠而有任何改变。

不过也不可能一切都原封不动、一如往常。例如当婉贞陪着光绪说话聊天,打发时间的时候,钰柠就总是会来横插一脚,破坏了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光不说,光绪光是应付她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空去伤春悲秋、无聊发呆?

因此,从这一点来说,婉贞其实还真的挺感激钰柠的。

总而言之,婉贞就像是太阳,身为地球的光绪围绕着她打着转,而钰柠则是在地球边上的月亮,无时无刻不在围绕地球转动着。这便是现下养云轩的真实写照。刚开始的几天,养云轩的宫女太监们还有些惴惴不安,看着几个主子之间纠缠不清,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了其中一个,就会惹祸上身,少不得又是一顿皮肉之苦。但在过了这许多时候之后,大家便也习惯了,而且发现主子们似乎都自顾不暇,没空理会他们这些下人,于是便也去了那无谓的紧张之心,每日面对主子们中间上演的同样的戏码,已经全然当是在看笑话了。

再加上婉贞福晋的心肠好,每每当钰柠在光绪那儿备受挫折,狠狠地向他们发泄怒气的时候,婉贞总会出来帮他们解围,几次三番下来,他们算是彻底看清了两人的本质。婉贞福晋是好人,待人和气、菩萨心肠,钰柠格格则是恶女,气焰嚣张、不把人当回事。人心中自有一杆称,用不着谁去刻意拉拢,孰好孰坏一看便知,不几天的功夫,宫女太监们的心便全都倒向了婉贞一方。

人心向背,虽然大家嘴里不敢说出来,行动上却表现得很清楚了。对钰柠的吩咐,宫人们往往都是敷衍塞责,应付了事;而听到婉贞的指示,则无不尽心尽力,仔细去做,两相比较,钰柠还不给气得吐血三升?只可笑她至此仍不知道是自己的性格态度、行为方式惹人厌恶,得罪了人,只道是婉贞从中挑拨是非,不但迷惑了皇帝,还挑唆着宫人们与自己作对,当下更是对婉贞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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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当她再次在光绪那里铩羽而归,气冲冲咬牙切齿地冲进了宜芸馆,自己的住处。

皇后正在房里看书,见她这副样子,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天养云轩的事情几乎都要成为颐和园一景了,她自然也是天天关注着的。钰柠闹得厉害,却几乎每天都是这副模样回来,不问也知,必然是在皇帝或是婉贞那里吃了苦头,气闷着呢。皇后看在眼里,却是喜在心里。

斗吧她们越是斗得厉害,就越是合自己的心意。这些日子她天天在一旁看热闹,内心的憋闷和怨气都消散了不少呢这两个女人,最好一起完蛋

看来今天又有热闹看了呀她放下书,走出了房间。

“钰柠,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她看了看天色,往常这个时候,钰柠都应该还在纠缠光绪才对。“难道不用侍候皇上了吗?”她明知故问。

“侍候”皇帝是钰柠自己的说法,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哪里是什么“侍候”,分明就是“骚扰”。

钰柠正在气头上,又哪里听得出她话中的讥讽,正愁满肚子的怨气没处发泄呢,这就送上门来一个出气筒,当下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地喷了过去:“我几时回来,你管得着吗?倒是你,好歹是个皇后吧?一天到晚都在这儿呆着,连皇上的面都不见,更别提去侍候皇上了,不觉得自己太失职了吗?”她顿了一下,然后故作恍然似的说道,“哦,对了,我忘了,皇上可不待见你呢,你去了又有什么用?指不定是去让他宽心还是揪心的呢”

皇后被她一顿抢白,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个钰柠,她又没招她没惹她,迎面就是这么一顿数落,她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没嫁给皇帝呢,难道就以皇后自居了别忘了,现下谁才是皇后

真真是给她点颜色她就开染坊了,还真当她自己是回事儿呢如今自己处处忍让不过是权宜之计,因为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所以才忍气吞声。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逼急了,自己一顶以下犯上的帽子扣过去,毕竟身份地位有别,到时就算慈禧再怎么疼宠她相信也找不到干涉的借口,不把她扒下一层皮来她就枉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后

再说了,皇帝不待见自己,难道就待见她了吗?若是真的待见她,就不会让她这般怒气冲冲跑回来了她在养云轩那边如何不得人心,当自己果真不知道么?

皇后不停在心中破口大骂,好一阵子,总算是稍微宣泄了一下自己的恨意,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努力扯动着面部肌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强压着怒气,放柔了声音说道:“钰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这么大的火气可不好,会伤身的。要是心里真有什么委屈,不妨跟我说说,舒缓一下心情。我是个没用的人,帮不了你什么,可好歹可以跟你聊聊天,发泄一下,免得总是闷在心里憋坏了自己,那可就不值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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