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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年年-第244章 节节败退
更新时间:2011-09-29  作者: 风玖蓝   本书关键词: 古代言情 | 风玖蓝 | 富贵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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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年年_18

作者:风玖蓝大小:1753K类型:穿越时间:201111716:33:24

梅姨娘,梅姨娘说了好些话惹得四小姐不高兴,但是后来四小姐还叫丫环们都撤开,单独跟梅姨娘说了好久的话。四小姐回来后就一直不说话,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之后又让红芋进去,像是吩咐了什么事。”

听她一一道来,江琳还是觉得一头雾水,梅姨娘到底说了什么呢?

第241章隐情(二)

“你刚才说红芋出过府?”江琳忽地问道,“你现在只每日扫地,听得消息倒是不少呢。”

红菱直了直身子,“奴婢虽然不是在当大丫环的职,但平日里为人尚算不错,所以院子里有些丫环婆子还是愿意跟奴婢说话的。”她颇有几分自信,即便落到这个田地,仍是有朋友支持,这一点上,她始终比红芋来得强。

江琳点点头,“你还是小心些的好,有人只愁找不到你的把柄呢,不然能不能留在这里也说不定。”

有人当然是指红芋,红菱的眼神闪过一丝恨意,沉声道,“奴婢再也不敢大意了,这次来也是小心翼翼,绝不会被人发现的。”

“那就好,你继续说吧。”江琳让人上了茶,又让红菱坐下。

红菱谢过侧身坐在锦织杌子上,喝了几口茶润润唇又说道,“红芋出府回来就进了小姐房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小姐非常生气,连着骂贱人,还有……”她顿了顿,“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心情也不太好,然后就,想必大少夫人也知道了,小姐找了世子爷说话,那日出门后回来也是很生气的,比上回还生气,连着砸了一屋子的东西,有些是小姐平日都很喜欢的。”

江琳若有所思,看着她问,“那这回她又骂了什么?”

“这个,”红菱支支吾吾,“奴婢,奴婢听到小姐骂世子爷傻蛋。”

旁边几个丫环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贺敏慧是发什么神经,青玉这时道,“夫人,四小姐该不是中魔了吧?”这里有中魔一说,也就是中邪,凡是疯疯癫癫的都要请道士和尚来上门驱魔,做做道场什么的。

红菱忙摆手,“小姐肯定不是的,奴婢想定是有什么缘由。”

“那四妹是为何又生病了?”江琳手指轻轻弹在桌面上,隐隐觉得像是要猜到什么,但又抓不住,心里难免也有些烦躁,又叫香凝拿了些雪梨来,这大冬日吃雪梨别有一番风味,能让人迅速的冷静下来。

红菱想了想,“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许是这些天火气太盛,小姐嘴边都起了水泡呢。”

看来也是烦恼的很,竟然气得生病了,江琳听完这些就让红菱先行回去,继续注意贺敏慧的举动,堤防红芋撺掇着做坏事。

其余人等则各自想事情,几个人或站着,或坐着,或蹲着,全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哎呀,这怎么想的出来”红豆第一个叫道,“奴婢听着都头疼了,奴婢看四小姐就是中魔了,一会骂人一会赶夫人,竟然还骂世子爷呢这不是中魔是什么?她还正好生病了呢,听说中魔的人就是会生病的,得请高深的师傅来驱除掉才行。”

青玉啐了一口,“你胡说八道什么,没听红菱说跟梅姨娘有关吗?”

红豆不服气,“中魔还不是青玉姐姐你先说的啊,怎么现在又不承认了,还说我胡说呢,夫人您快评评理。”

香凝忙道,“没看夫人在想事情呢,你们别添乱了,咱们想不出便想不出了,横竖有夫人想着,就咱们这点脑子还是用在别的地方好。”说着就吩咐红豆,“你去盯着梅姨娘去,尤其是葡萄,现在也就她一个人还忠心着,梅姨娘有什么事都是让她出头的,记着不要打草惊蛇。”

红豆应了声就去了。

青玉道,“我去问问门房那里,可知道红芋那日干什么去了。”

见两人都走了,香凝坐下来拨了拨炭火,多加些进去,房里便又暖了几分。

看着江琳沉静的侧脸,她柔声道,“夫人也不要多想,忧心伤身。”

江琳微微一笑,复又低下头去,这回却是在纸上画着什么。

见她的神态,香凝隐约觉得夫人是猜到了些东西,便松了口气,有这样冷静聪慧的人在身边,总是会顺利通过一道道难关的。

梅姨娘次日也去见贺敏慧了,与江琳不同,她并没有被赶出来。

只不过贺敏慧的脸色不好看,看着她也是充满怒气的。

“可怜见的,居然瘦了那么多。”梅姨娘露出怜惜的表情走到床边,伸手抚摸了下她的脸,“哎呀,病成这样就不要多想了,有些事既然没有办法解决不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反正也就那么回事,你将来嫁人了还不是难得回来一趟,又能操心多久呢?”

贺敏慧甩开她的手,冷冷道,“你是故意刺激我是吧?”

“我哪敢呢。”梅姨娘拿过床头柜上一只蜜桔,剥着道,“我也是心疼你,现在真有些后悔把真相告诉你了。”

贺敏慧咬着牙不说话,只呼呼喘着气。

“其实我也没有料到世子爷那么疼爱她,知道这件事了居然也不生气,你一片好心为了你大哥,到头来反倒是你的不是,我一个外人都看着心寒。”梅姨娘叹了口气,“别人都说世子爷最疼你这个妹妹,我算是看出来了,全是假的”

贺敏慧怒极,啪的抢过她的手里蜜桔远远扔了出去,只听噔的一声撞在墙上,溅出一小片汁水来。

“你别动气。”梅姨娘按住她的手臂,“世子爷也就是被那个女人蒙住了眼,早晚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他能明白么?”贺敏慧瞪大了眼睛,那日她跟贺敏中说了江琳与曲越的事,他丝毫没有反应,只说曲越是他朋友,江琳也是认识的,去他铺子里无可厚非。她气得够呛,进而说两人孤男寡女在里屋说话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说伙计说两人经常偷偷摸摸见面,结果贺敏中居然吼了她,说她这个妹妹完全不敬嫂子。

他暴怒的样子留在她的脑海里,伤透了她的心。

她是用心去查的,红芋说那里的伙计亲口说的,可大哥一点也不相信,甚至连怀疑的念头都没有,还责备她这个妹妹不怀好意,她如何忍受得了?

大哥真是被蒙了心了这个水性扬水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还生不出孩子,大哥为何那样偏袒她

见到她的表情,梅姨娘嘴角露出丝笑意,劝慰道,“你也别太怪你大哥,毕竟世子爷是大理寺出来的,他向来注重那些证据,你光是用嘴说说有什么用?他不相信也是正常的,所谓眼见为实,不是吗?你得想个法子才行,不然哪天她私奔了世子爷还蒙在鼓里,贺家就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对,你说的对”贺敏慧一个激灵,伙计都说那两人交往过密,哪天说不定真的私奔呢

梅姨娘笑道,“孺子可教也。”说着就要走。

贺敏慧拉住她,“你还没有说什么法子呢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大哥相信我说的话?”

梅姨娘眼睛一转,为难道,“这我如何知道?那掌柜我又不认识,也不晓得他是怎么跟那女人通消息的,怎么让世子爷相信呢?”

贺敏慧揪住她袖子,沉声道,“你肯定知道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这次让大哥知道真相,我一定不让他休了你,如何?”她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说得出做得到,哪怕我嫁去敬王府也一定让娘阻止大哥休了你”

得到这句保证,梅姨娘咯咯笑起来,“你可要记得这句话。”

“当然,我向来说到做到,再说了,大哥如果识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后又岂会还要她,要休当然休她了而你对大哥那么忠心,他肯定也会清楚的。”

梅姨娘目中闪过丝惘然,即便贺敏中离开那个女人,他就能再次接受她么?她拿不准,因为他决定的事向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又岂会那么容易就回转心意?不过罢了,只要把那女人赶出贺府,贺敏中任何人都不爱也总好过只爱江琳一个人

想着,她凑到贺敏慧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则连连点头。

门外,红菱正躲在墙角,梅姨娘果然又来了,看来真的跟她是有关系呢。

而那边青玉早也通知了江琳,说梅姨娘去了贺敏慧那里。

后几日是风平浪静的,除了江大夫人来过一次,说玲珑郡主被皇上赐婚于延庆侯之后曾来过江府一次,意思是要她相助摆脱这桩婚事,还说对江宇此情不移,死是江家的鬼云云。这样偏激的态度令江夫人大受惊吓,加上本就被江琳吓过一次,哪里肯再帮梁书雪,反而是恨不得江宇能彻底甩掉这个女人呢。

于是她跟江恒商量了一下便去了趟宁王府,表面上先是致歉自家儿子连累郡主这么久时日,又夸郡主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最后就是恭贺与延庆侯的亲事了,还送上丰厚贺礼。

这一手做得相当漂亮,宁王与宁王夫人不明白其中道理,自是极为高兴也觉得江家人有风度,自家儿子现在还下落不明呢,还能有心情上门来恭喜,言辞间就更为敬重,而玲珑郡主则是气歪了脸,才知道江家老爷夫人最终也是转了立场,她想嫁给江宇是完完全全没有戏了。.。

第242章胸有成竹

这日江琳收到一封信,信是三表姐章云惠写来的,说是很久没有一聚,邀她去上云楼相见品茶。

江琳很高兴,上云楼就是她上回喝茶的地方,味道还是不错的,而章云惠确实是好久没有联系了,也是挺想念她,就叫香凝去小厨房让厨子做了些点心,好带去茶楼让章云惠品茶品尝,又把青玉跟红豆叫去好好叮嘱了些事情。

到了下午申时她才梳妆打扮一番,只带着香凝前往上云楼。

上云楼这个时候人并不多,也许是要下雨的缘故,江琳从窗外探出头去看,只见天边乌云滚滚,而头顶上方偏又是那样亮,白得有些刺眼。

香凝低头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小声道,“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来呢,但愿不要下太大的雨。”说着把手炉递过去,“夫人捂捂手吧,小心着凉呢。”

冷风一阵阵从窗口撞进来,吹得人透不过气,江琳终于抬手把窗子合上,才接过手炉捧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手快要再次变冷的时候,只听香凝在耳边道,“夫人……”

她抬起头,看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不是约她相见的章云惠,而是那日叫她离开之后并不知道情况如何的曲越。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江琳笑笑,先开了口,“还真是巧,相逢不如偶遇,曲公子请坐。”

曲越的表情由极为惊讶到一般惊讶,但还是走了过去,很显然,他的心里是充满疑问的,可又充斥着奇怪的感觉,因为对面的人太冷静,好似早就猜到会遇到他一般,可分明约他的人并不是她啊她也没有必要假冒别人之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琳给他斟了一杯茶,“没想到你还在京城,上回……没有事吧?”

听到上回二字,香凝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上回是哪一回?怎么她一点也不知道呢?

曲越淡淡道,“没事,多谢关心。”

两个人就此沉默下来,都静静的坐着,唯有伙计的招呼声隐隐而不停得传入雅间。

她其实如坐针毡,这一日早就想到,可很多事并不是她能预测得了的,但又希望自己不会看错人,所以才会冒险得将计就计。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料,此刻对面的酒楼上正坐着贺敏中与贺敏慧,而两座楼只隔着条不算多宽敞的街道,想要看清彼此的脸很容易,而找到合适的位置就更是轻而易举了。

贺敏慧得意洋洋得观察着贺敏中的反应,在得意之中又有几分心痛,当她看到贺敏中的脸色各种变化时,终于是有些不忍了,忽地拉住他手臂,低声道,“大哥你别伤心,大嫂这样没有德行的人你何必留恋呢咱们这就过去拆穿她的真面目,然后休了她好解大哥心头之恨”

来之前他全然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事,贺敏慧说上回她自己说错话是来认错的,非得要请他吃顿晚饭,他见她诚恳又出于原先的疼爱便答应了,谁料竟仍是这件事。

谁料竟被他亲眼看到

他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贺敏慧的话丝毫也听不进去,只是在想,她为何真的会跟曲越在私底下见面?为何……

总是一次次在逃避这样的问题,然而,终于是要面对了。

他霍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应声而倒,把贺敏慧吓了一大跳,待到醒过神的时候,他早就下楼了。

“大哥,你慢点,等等我啊”她大叫着跟了上去。

可是跑到上云楼的门口却再也找不到贺敏中的身影,他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贺敏慧在大街上到处找,难得的机会,大哥难道也不抓住吗?她急得差点哭了,直到确信贺敏中真的离开了街道才充满怨恨得冲入江琳的雅间。

可雅间里此刻只剩下江琳与香凝两个人,曲越也不见了。

她愣了会儿,只觉快要被胸中的怒火烧得发晕了,伸手指着江琳的鼻子大骂,“你这水性杨花,到处勾搭男人的贱人,你……”

但江琳并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喝道,“你给我闭嘴”说着把那张请柬朝她扔过去,冷冷道,“这请柬你是在留香斋买的吧?但上面的字谅你也写不出来,我三表姐的字很难模仿,可是梅姨娘花了不少功夫描出来的?”

贺敏慧霎时变了脸,喃喃道,“你,你……”她心里大乱,没想到大嫂居然全知道那她为什么还要来呢?

“我来只不过是想让你看清一件事。”江琳一拍手,门外走进来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她冲贺敏慧一扬下颌,“你给四小姐说说那件事,好让某些傻蛋知道到底是被谁在耍着玩。”

“是,是,小的说。”伙计诚惶诚恐,“是一个小丫头找上小的,说给小的银子到时候要小的假扮月盛的伙计,然后……”他瞄一眼江琳,声音更小了,“说到时候见了四小姐,只要说贺少夫人经常跟月盛的掌柜偷偷见面就是了。”

“你胡说”没等说完,贺敏慧就尖叫起来,瞪着江琳道,“你以为随便找个人来骗骗我就行了吗?我不是大哥,我不会受你骗的”

伙计摇头道,“小的可没骗人,那丫头有这么高,”他比划着,“头发有些暗黄,眉毛很淡……”

他描述的很详细,贺敏慧只是不相信,连说他是在撒谎,定是江琳撺掇的。

“那丫环说暂时用不着小的假扮,但以后可能会用到,叫小的好好观察月盛的伙计,最好记得些人名,到时候装得更加像呢。”伙计最后拿出一样东西摊在手心里,信誓旦旦,“小的那时候怕她反悔,或者耍着小的玩就抢了这个做押金,如今自是不敢留着了。”

贺敏慧瞪大了眼睛,伸手就抢过来,这是个普通的簪子,但却是她亲手赏给红芋的,她还记得前几日问起红芋怎的不见戴这个簪子了,红芋脸上闪过的惊慌的表情。

原来竟是这样红芋竟然敢骗她

贺敏慧大怒,狠狠把簪子扔在了地上。

伙计告辞而去,江琳看着她,“红芋也是受人利用,想必你知道是谁。”

贺敏慧咬住了唇,两只手微微抖着,半响抬头盯着她,“那你到底跟曲大哥,你们一次也没有见过吗?”

“不,我确实见过一两次,但也是由于特别的原因。”江琳语气极为诚恳,“这件事我自会跟世子爷交代的,不然今日也不会让他看见了。”

贺敏慧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她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家了,本想着把大嫂跟曲越抓个正着,让大哥相信自己没有骗人,结果却是她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梅姨娘她早该提防她的,这样的女人自己当初怎会信她呢?

“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江琳看她一眼,先行出了雅间。

贺敏慧看着她从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咬了咬唇终是低头跟了出去。

回到贺府已然是天黑了,雨下得很大,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雨,香凝撑着伞跟在江琳身边心里忐忑不安,今日没有看到世子爷,可预测该是四小姐拉着一起来的,那么,世子爷去哪儿了呢?还是四小姐根本就没有成功的把世子爷拉到对面的酒楼去?

“夫人,你总算回来了”红豆迎上来,满脸焦急。

香凝立在屋檐下把雨伞抖了抖,问道,“世子爷有没有回来?”

“回来了,回来有半个时辰了。”红豆皱着眉,“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奴婢们都不敢出声,刚才金桔问世子爷要不要用饭,结果世子爷硬是没有理她,把她赶了出来。哎,世子爷对金桔向来都是和颜悦色的,这回怕是……”她顿了顿,“夫人,那梅姨娘也来了,正跪在门口呢。”

跪在门口?江琳愣住了,她这回又是唱得什么戏?

她神色一凝快步走了进去,远远果然看见一个身影跪在那里,漂泊大雨冲刷在她身上带起极为诡异的感觉,隐隐有呜咽的声音飘过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江琳走过去淡淡道,“既然世子爷不见你,你还是回去吧。”

梅姨娘抬起头,她浑身都已经湿透,从脸上不停滑落的雨滴咋看上去就像眼泪似的,她看到江琳忽地尖叫一声,“你这yin妇竟然还有脸回来”

“放肆”香凝脸色突变,喝道,“敢这样污蔑夫人,你是找死么”

“哈哈哈,我找死,我就是找死又怎么样?反正早晚也是要被夫人弄死的,不是么?夫人只手遮天,让婢妾死婢妾就得死”梅姨娘仰天狂笑,“世子爷都不被夫人放在眼里,夫人要见外面的男人就见外面的男人,我一个小小的婢妾算得了什么?夫人,行行好打死婢妾吧,不然婢妾真控制不了自己的这张嘴啊,把夫人的丑事……”

门一下子从里面推开了。

贺敏中立在门口,脸色如同这下着雨的夜空。

“你再敢胡说一句,别怪我要了你的命”。.。

第243章落花

这话好似一把尖刀直接插入梅姨娘的心脏。

他终是从不把她们看在眼里,阮姨娘跟她算什么呢?只要伤害那女人一次,命都是要被取掉的

她再次狂笑起来,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痛恨全都抛出来,这样也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这样也许还能再做些什么事。

那笑声在雨夜里分外的刺耳,江琳看着她,只觉可怜又可恨,便对香凝吩咐,“把她带进来,看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说着仰头看向贺敏中,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无疑于寒夜里的火焰,霎时令她的心充满了暖意,可他的心底到底是何处情绪呢?

“爷,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她近乎于一字一顿。

贺敏中微点了下头,转头进了里屋。

梅姨娘被带进来后狠狠摔在地上,青玉去把门关了起来,红豆则在外面看守,因为难免总是有喜欢看是非的人。

“你跪在门外想必有很多话要跟世子爷说,我猜也是关于我的,现在就给你个机会。”江琳脱下沾上雨水的披风在右侧高椅上坐了下来,“四妹始终是太单纯了些,若是由你来说必定是很精彩的,我洗耳恭听。”

她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更激发了梅姨娘的恨意。

梅姨娘猛地站起来,尖声道,“你以为我不敢说吗?就算在世子爷面前,我还是敢说,你,”她指着江琳,目赤欲裂,“你这个贱人,你这个狐狸精枉费世子爷那么疼爱你,你竟然跟月盛的掌柜屡屡见面,勾搭成奸,你把整个贺府的脸都丢尽了你该当被浸猪笼,不,不是,被五马分尸”她扑向贺敏中,“世子爷,爷你好好瞧瞧她,她这样的女人怎么配爷?她根本就不配做贺家的少夫人啊”

贺敏中甩开她的手,眼里是惊讶是厌恶,“你是不是疯了?”

“不,我没疯,是世子爷你,你疯了,哈哈哈”她坐在地上笑起来,“难道世子爷今儿没看到她跟月盛那掌柜吗?”

贺敏中抿了下唇,复又张开,“我看到了。”但也猜到定是梅姨娘与四妹布的局,不然他不会恰好见到。

“那爷还信她?”梅姨娘脸上浮现出奇异的潮红色,“婢妾告诉爷,这可不是第一次,这个贱人跟那掌柜见了好多次,每次都是偷偷瞒着世子爷的,”她期待得看着他,“爷,你难道现在还信她吗?”

江琳听着微微眯了眼,唇不由自主抿紧了。

在短暂的静寂之后,贺敏中沉声道,“我相信夫人不会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梅姨娘一下子呆住了,微微侧着头,好似哭又好似笑,又好似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她僵住了片刻,只觉得一颗心被撕成了几瓣,然后又狠狠被碾成了碎末,在空虚的身体里飘来飘去最终消散不见。

她忽地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叫,摇摇晃晃得站起来,喃喃道,“你还是信她,你还是信她,还是信她……”

说了几句后她停住了,立在那里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房间里一片静,江琳看着她垂落的发丝遮盖住了脸,只觉心里泛起阵阵寒意,刚要叫香凝把她拉出去,却听梅姨娘轻声道,“我有句话想问下夫人,可以吗?问过之后婢妾会心甘情愿离开贺府,婢妾也死心了。”

她的声音跟枯萎的花极为干涩,那样一个绝望的女人,江琳点点头,“你问。”

梅姨娘就往她走过来几步,那姿势很怪异,脚步虚浮着似的,她盯着前方张了张干裂的唇。

“你说什么?”江琳听不清,微微侧前了身子。

梅姨娘脸上闪过丝狠绝之色,尖叫道,“我要杀了你”突地就冲了过来,那速度十分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手里紧握着一根发簪,像冲锋沙场的战士直扑而来。

江琳骇然,她是个疯子,自己竟然还想满足她最后的要求,真是个傻瓜

眼见那双布满仇恨的眼,闪着光的簪子越来越近,她却渐渐安定了,贺敏中就在旁边有什么好怕呢?他可是个高手,梅姨娘动作再快又如何快得了他?那念头一闪而过,她彻底放下心来,始终没有惊呼出声。

而奔跑中的梅姨娘只觉背后一疼,整个人就飞了起来,重重撞在旁边冰冷的墙壁上。

“你没事吧?”贺敏中握住江琳的手臂,眼里满是关切,他怎么也没想到梅姨娘竟然想当面杀了江琳,也没有多少时间思考他就出手了。

江琳摇摇头,“我没事。”又看向倒在地上的梅姨娘,她的身子一抽一抽,显然是不太行了,当下又是心惊得很,“爷,梅姨娘她,她……”

贺敏中这才想到被她打伤的人,就吩咐丫环去找大夫。

“爷……”梅姨娘用尽力气得转过头,脸色灰白一片,鲜血从她口里喷涌而出,“爷,婢妾,婢妾……”她费力得伸出手来,颤巍巍的像风中摇摆的树枝。

看来还有话要说,江琳叹口气,“爷去看看她吧。”说着就往外面走去。

这种时候何必再跟她计较,她是懂些医理的,知道梅姨娘就算不死只怕也活不长久了,因为那支本是要用来刺杀她的簪子赫然正刺在梅姨娘的胸口,这显然是意外,可冥冥中也许自有天意,梅姨娘那样爱贺敏中,也许死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过了会儿贺敏中才出来,而梅姨娘已然死了。

江琳看着已经停雨的夜空,想起初见梅姨娘时她张扬的笑容。

那个鲜丽的女子终是消逝了,像一抹天边的晚霞在生命中一闪而过。

对于贺敏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环抱住他的腰,陪着他一起静默。

半响,他转过身,专注的看着她,语气有几分凝重亦有些疲倦,“你之前说有话要跟我说。”

“是的。”她顿了顿,“但刚才,爷不想再休息会儿?或者明天也可以。”

“没事,你说。”他伸手抚上她脸颊,目光一一扫过她的五官,那样一张宜喜宜嗔的脸,令他患得患失,而现在也许是最好的时机,他再也不想他们之间有任何隔阂,但假使她仍有隐瞒呢?他眉心慢慢锁了起来,觉得指尖有些发凉。

“是关于曲越的事。”江琳深吸了一口气,“我确实跟他见过一两次面,但是原因,”她咬了下唇,“其实都怪爷。”

突然就转到他身上了,贺敏中挑起眉,“怪我?”

“是啊,每次提到曲越爷都是不高兴的样子,后来我就不敢提了,但又很想知道三哥的事,便只能亲自去问他。”

贺敏中略沉下脸,“只是因为这个么?”

江琳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突地一跳,莫非贺敏中还知道别的事?她右手食指伸进嘴里轻轻咬了下,才又低声道,“还有一件事的,但爷可别责怪我。”

“你说,我不怪你。”见她突然很老实的样子,贺敏中忙表示不怪责,他只希望她什么事都能说出来。

得到保证,江琳才说道,“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曲越的一个秘密了,不过那会儿跟爷还不太熟悉所以就没说,可后来见爷跟他关系很好,我就更加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无奈地叹口气,“爷那么聪明,想必现在也猜到曲越跟清王有某些关系,我有时候实在太担心江家与咱们家,就忍不住想找他去问个清楚,偶尔也会暗示下爷。”她挽住他的胳膊,“可我都不是有心骗爷的,只是希望咱们能平安度过这个危机……”

“就这样?”听她说完,贺敏中侧头问。

“就这样。”江琳很肯定得点点头。

真是虚惊一场,但他又好奇了,“你怎么会知道他的秘密?我可是与他相交好几年了。”

江琳就把宝相寺被他劫持的事说了,又提到是后来一次见面才认出来的,贺敏中才完全解开疑惑,但这次轮到江琳发问了,“爷为什么每次提到他都不乐意,是不是因为曲越是爷的朋友,爷觉得是妾身在胡说八道呢?”

贺敏中就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也不全是。”

江琳有意让梅姨娘的死带来的伤感消淡些,就眯着眼笑,调侃道,“哦,我知道了,爷是在吃他的醋呢”

贺敏中一下子红了脸,“我吃醋?”

“当然,不过我挺高兴的。”江琳狡黠得笑,“那表示爷在意我,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瞒着爷去找他了。”

贺敏中听到后面一句话心里还松了口气,但仔细一想又不对,忍不住伸手捏住她耳朵,“你的意思是还要再去找他?”

她假装很疼得叫起来,“啊,不,不是,再也不去找了爷快,快放开我发誓再也不去了”反正什么都告诉贺敏中了,要找当然让他去找。

贺敏中笑起来,伸手揉揉她脑袋,“我根本都没用力呢……”

“我知道爷舍不得。”她攀住他脖子,“爷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住,也绝不会再做让爷不高兴的事。”她没有信错人,纵然他亲眼看见也没有失去理智,在心里始终都愿意信她,这就足够了。

他闻言心里一荡,如千秋般摇晃起来,伸手慢慢拥紧她的腰。

两个人总算是解开了心结,但江琳仍是在深夜听到他辗转反侧的声音,便暗暗叹了口气,今夜他肯定是睡不安稳的,毕竟梅姨娘是生活在身边十几年的人,又岂能不会有一丝悲伤?

第244章节节败退

清王终于反攻了,军队势如破竹锐不可当,隆中城周边蜀地西北纷纷投降,他率领军队一路往下,直打到临近沧河才被阻挡下来。

皇帝得知最近消息后气得当场吐血,立时就把战败而归的将军给拉出去砍了头,又一连派出去好几员大将,调兵二十万前往沧河而去。

算起来,剿灭清王的兵力陆陆续续也有五六十万大军了,但形势却越来越不利,清王手下能人良多,都是他这几十年间花费功夫找寻来的,又许下将来的富贵,打起战来个个都是勇不可挡。

京城日渐民心动摇,甚至有悄悄溜出去的百姓,结果可想而知,必定是要杀鸡儆猴的,一一被抓回来之后实施极刑,脑袋被挂在城门之上,一时恐怖之风笼罩在整个未央城,人人自危。偌大的街道显得沉静无比,就连脚步声都是静悄悄的。

江琳心里亦是免不了的惊慌,那会儿还听那蒙面人说清王听曲越的劝阻曾暂停过攻势,看来现在是不接受他的意见了,而皇帝再这么暴戾下去,实施高压政策只怕会引起民愤,到时候只会有更多的人去投奔清王吧?

而贺府自然也受到影响,大夫人连听戏的念头都打消了,只希望可以快些可以把贺敏慧的婚事定下,便又来暗示江琳。

江琳不好拒绝但也没有立即答应,只说给宫里递个条子,若是婉仪娘娘想办法的话或许可以进宫一见,至于敬王府那里,只能看婉仪娘娘愿不愿意,并非她可以左右的。

大夫人也不好逼得太急,敬王妃委实不好说话,敬王又是个极其敬重妻子的人,她屡次去见都是被婉拒,甚至连送出去的礼物都被退了回来,也许是越挫越勇,她反正是跟敬王府杠上了,再加上婉仪娘娘也确实跟敬王妃是交好的,她始终不肯放弃掉这一丝机会。

这日江琳刚洗静染了墨迹的手,香凝急匆匆得跑进来。

“什么事?难得看你这么急的。”江琳挑了下眉,拿起条手巾。

香凝喘口气道,“刚才二夫人又去账房支取银子了,一下就是三千两,是百合差人传消息来的,她也早就注意二夫人了,说想听听夫人的意见,若是要拿她倒是可以立即就拿下的,但又不知道是否判断错误。”

江琳慢慢擦了擦手,想起贺敏中放长线钓大鱼的事,就摇头道,“先不管,她最近看似很缺银子,以后肯定还要继续拿的,只好好盯着就是。”

“是。”香凝顿了顿又道,“但这可是好机会,百合说……”

“并不是罗管家说的,只是百合看到才传过来的是不是?”江琳打断她。

“是的,罗管家正好不在。”香凝惊讶于主子的敏锐。

“那就对了。”江琳有些了悟,罗纪跟贺敏中应该是沟通过的,而百合一心帮她,有时候怕是太过急进。张瑞芳可是一个很狡猾的人,就算有破绽可寻也不能轻易去抓,不然除去她还有一个贺通呢,这夫妇俩绝对是一条心的,不一起除去就不能彻底斩草除根。

“那奴婢去回一声。”香凝转身跑了出去。

江琳回头冲青玉道,“那边两个姨娘现在是什么情况?”都好久时间了,她们倒像是按兵不动的样子。

青玉回道,“好似没什么不对,两个姨娘忽然都不来往了,”她忽然想起一个事,“不对,她们好像对大夫人特别恭敬起来,时常送些补品去,还经常请安,有时候天都没亮就守在外头呢,说要服侍大夫人用膳。”

有些奇怪,江琳皱了皱眉,不过大夫人那么谨慎,她们送去的补品肯定是不会吃的,她想了想道,“方姨娘也是这样吗?”印象里,方姨娘是个很冷静的人,她做事是很有分寸的。

青玉道,“方姨娘没有吕姨娘那么勤,就给大夫人送过些亲手绣的东西。”

江琳就又想了会儿,决定改日去看看是什么样的绣品。

贺敏中晚上回来的时候,她提起二夫人亏空账款的事,说有次烧了账本,大夫人也没有多追究,但她暗地核实发现足足少了三万两,而有些地方也是数目很不对,这里一千,那里几百的,加起来就是很大一笔银子了。

贺敏中听完冷笑,“要找人做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说着握住江琳的双肩,“你做得很好,就由他们拿吧,当没看见便是。”

“她到底是想做什么?”江琳没料到贺敏中这么清楚,而且是完全知道张瑞芳夫妇俩的事,忍不住就很好奇,“爷以前说是要钓鱼,那么他们是要上钩了吗?”

“还早着呢。”贺敏中顺着她头发,“现在不过是在上鱼饵。”他低头凑在她耳边,“二叔最近总是上青楼逛赌场能不花银子么,就算他不花,总也得为别人花,咱们安国公的爵位可不是那么便宜就能拿下的。”

江琳一惊,爵位?

“你别担心,我自有法子应付。”他安抚得轻吻下了她的耳垂,“如今正是乱世,二叔他们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最好的机会吗?江琳抽了抽嘴角,皇帝现在暴躁的慌,要是惹到他都是要掉脑袋的,贺通夫妇俩是不要命了吗?不要命也就罢了,还要搭上贺府全家人的性命?她忍不住抱住他的胳膊,“爷,真的会没事?”

“嗯。”贺敏中搂住她腰身,柔声道,“没事,你只用管着你的店铺,如今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真是不用担心,江琳就笑起来,“真是每况日下呢,爷要不要资助点?再这么下去妾身可要去喝西北风了。”

他捏捏她鼻子,“说的什么傻话,我的还不就是你的?”说着从身后抽屉里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铁盒子来,“这给你,我在乐平钱庄存了些银子,你要是需要就拿去用。”里面全是存折,还有几把钥匙。

她一愣,忽地笑道,“原来爷有私房钱啊”

“私房,钱?”贺敏中拧起眉。

“就是偷偷存起来的银子。”她指指这盒子,“真给我?不怕我全拿去亏本了?”

“这点银子算什么。”他好笑,抱她坐在腿上,介绍着几把钥匙,“这是卧房那中间抽屉的,这是钱庄里几个盒子的……”

虽然江琳不在乎这些,但见他那么认真的给予仍是满心的感动,也接受了,“我会给爷好好保管的。”

他见她小心收起这些东西,便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这些积蓄算起来已经存了十几年,自从那次被劫持看清父亲的真面目后他总是有离开贺府的冲动,从此后就一直习惯性得喜欢把银子存在钱庄里,大部分都是俸禄,平日开销又不多,也是很大一笔银子。

“对了,婉仪娘娘的事我查到些线索。”

江琳立时来了兴趣,急忙忙走到他身边,“是知道当年害郑家的人是谁了么?”

“不出意外的话,应是现在的兵部尚书戴大人。”也算是跟他们江府有关的人。

怎么会是他呢,三姨娘的亲舅舅?江琳慢慢坐下来,紧锁着眉,很是觉得世事难料,此前贺敏中还问起过二哥的事呢,这些就像一张纠成团的网似的理不清楚。

“十几年前戴大人还只是个郎中,但与郑家的关系极为不错,两家时常往来,甚至曾传出两家要结亲的消息。”贺敏中一一道来,“后来韩王密谋造反,郑家被牵连,谁也没想到的是,竟会是戴大人出面提供证据……结果郑家被定罪,而戴大人则获得大义灭‘亲’的美名,皇上从那时也开始器重于他,没到几年就升做兵部侍郎,后又是尚书,堪称平步青云。”

那也是出卖友情换来的,江琳听着直摇头,“这戴大人还真是心狠手辣郑家为此付出多少条人命,他倒是心安理做大官呢。”难怪杜若要那样对待江柔,听贺敏中的语气,郑家该是被冤枉的,这样的血海深仇如何能让人咽得下这口气

“其实就算没有戴大人也会有别的人。”贺敏中语气有些寒凉,“都是看着皇上在做事,这郑家总有一日仍是要消亡的。”而他们贺家,当初也是因为低调行事才躲过一劫,但谁又料得到将来会如何?

江琳听了也只能沉默,江柔处心积虑要为郑家报仇,可真正的凶手只怕还得算上皇帝呢他又不是瞎子,郑家是不是被冤枉恐怕心知肚明,即便如此,却也眼不眨心不跳的就给郑家定罪了

这天下最可怕的果然仍是皇帝

不过不知道江柔的心里到底怎么想?她可会想到这一层呢?又会用什么办法去对付戴家?

这些她都不清楚,只觉得未来会风云突变。

而幸好江宇的事情总算解决了,在大大的前十天,梁书雪终于奉旨嫁给了延庆侯,贺敏中还带她去延庆侯府喝了喜酒呢。

但终是没有见到面,她也不想见,有句话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梁书雪看到她恐怕只会想用目光杀了她吧?

第245章绣图

但江宇仍是没有回来,直到元宵节的时候才有了消息,他是匿名给江琳写信的,说得知玲珑郡主已嫁人,他没了后顾之忧现在正打算前往并州去找应五小姐。

并州就在沧河的西南边,如今清王大军长驱而入,并州岌岌可危,听到江宇竟要去那里江琳真是恨不得怒骂他两句,这小子完全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呢,却又不得不感叹爱情的伟大,应老爷在并州当值,确实极为危险,弄不好全家都要掉脑袋,但是这种情况下,江宇去了又能如何呢?

她唉声叹气,这消息还不能告诉母亲,她要是得知的话估计得立马晕过去。

还是贺敏中安慰她说江宇有这个行动必是仔细考虑过的,还说并州易守难攻,不然清王早就打到沧河来了,兴许江宇在那里能发挥优势,力挽狂澜。

江琳才不指望他建功立业,能保住命就得谢天谢地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但初春仍旧微寒。

红芋在那日贺敏慧得知被骗后就被狠狠打了顿然后赶出了贺府,现在这个四小姐身边自然是红菱在伺候,经过这件事后,她尽得主子信任,也感激江琳为她除去了劲敌,是以经常劝解贺敏慧不要跟少夫人作对,这当然不是明着说的,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也更加摸清了主子的性子。

“奴婢听说大夫人又把少夫人叫了去,说是要送婉仪娘娘东西。”红菱边说着边观察贺敏慧的表情,“不过少夫人没有收,说婉仪娘娘身子抱恙,心情不佳,几次递条子都说不见,大夫人可失望了。”

贺敏慧挑挑眉,她不是个笨人,哪里不晓得红菱的意思。

梅姨娘这件事后她一直担心江琳会借此对付她,谁料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句埋怨的话都没有说,所以,她或多或少是有些愧意的。

其实这一年多来,对这个大嫂她反复不定,时而怨恨,时而好奇,时而嫉妒,时而又敬佩,有时候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感觉,更多的时候她都忍住不去想,只凭着心情做事,但心底到底是喜欢这个人还是怨恨这个人呢?她并不清楚。

“红菱,大嫂是真有心帮我吗?”贺敏慧忽地轻声道。

红菱见情况有所好转,便露出几分喜色,笑道,“我觉得少夫人是个很坦率的人,小姐何妨去问问她,或者说说小姐自己的心思,也许少夫人能理解呢。”

“去问她?”贺敏慧撅起嘴,有些不乐意。

红菱掩着嘴笑,“小姐,奴婢其实也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什么事?”

“小姐自从知道大夫人要把你嫁去敬王府后居然从来没有去求过世子爷,反而只是想着找少夫人呢。”红菱认真得道,“而从前小姐有什么事都是立刻去找世子爷的,但是这次并没有这样,奴婢看小姐是懂事了,也独立了。”

“懂事,独立?”贺敏慧扬起眉,“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懂事不独立?”

“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红菱赶紧认错,“只是觉得小姐不一样了。”

贺敏慧便沉默了,思索着红菱话里的意思,也许自己真的不同了,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就不再想缠着大哥了呢?似乎就是那次,她亲眼看见大嫂抱着大哥的时候,那时候她想,大哥终究只是大哥,她再如何亲密却是不能这样相拥的。

她尝试着接受这一切,起先还有些难受,但现在想起来,却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只是希望大哥可以得到幸福。所以她总是挑大嫂的错,怕大嫂始终配不上大哥,所以梅姨娘告诉她的事时她是那样愤怒,好似假想的事情都成了真,大嫂真的配不上大哥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大嫂轻而易举就把诡计粉碎,梅姨娘也付出了代价,大哥跟大嫂依旧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她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

可她却如此羡慕,假若要嫁一个男人,她希望那人对待她可以像大哥对大嫂那般好

而她自己又要像谁呢?大嫂么?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该去给大夫人请安了呢。”红菱拿来一件薄披风给她系上。

贺敏慧到大夫人那里的时候,江琳也刚到。

“娘,大嫂。”她微微屈身行了礼,然后坐在江琳的下侧。

倒是难得的那么礼貌,还坐在她旁边,江琳动了下嘴角,这四小姐是忽然想通了不成?想着就看了眼站在贺敏慧身后的红菱,而后者却对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她便有些了悟,看来是有好转的趋势。但这四妹整日的变来变去,谁知道哪日才能定性呢

三个人聊了会儿闲话,贺敏慧就想先告辞了,临走前说晚些时候想去江琳那边玩玩。

这话让大夫人很是高兴,因为她听说贺敏慧由于敬王府的事对这个大儿媳多少有些不敬,现在又见她有和好的意思当然欣慰,她以为这表示贺敏慧不那么抗拒与敬王世子的婚事了。

江琳把大夫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自摇头,又对贺敏慧做出了欢迎的态度,等她走后,就顺势提起两个姨娘的事。“昨晚上还看见两个姨娘带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过来呢。”她笑道,“还是娘为人宽厚才引得她们如此尊敬您。”

谁都喜欢听吹捧,大夫人摆着手笑,“是她们太客气罢了,尤其是吕姨娘,哎,那些吃的我哪里吃得完,还不是都拿来打赏人,都让着退回去了。”

“也是吕姨娘一片诚心。”江琳关切道,“娘最近身子是该注意些,春暖乍寒的容易着凉呢。”

“你总是这么仔细。”大夫人点头看着她,“敏中有你伺候我也确实放心的很,这一年多来他长胖了不少,我昨儿才猛地发现他脸都要变圆了。”她笑得眼睛眯起来,又似在回想,“我是很久没见他这个样子了……”

江琳只觉眼睛有些湿润,大夫人这么说是在肯定她这个儿媳吗?可之前分明那样针对她。

“能伺候世子爷是儿媳的福分。”她说得真心真意,倘若没有遇到他,她不知道自己在过着何种生活,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充满感恩之念的。

“好,好。”大夫人意味深长,“对他好就要一直这样好下去,我也放心。”

“娘?”江琳愕然,终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好好的哪有什么事。”大夫人笑着摇头,目光很认真的落在她身上,语气略重了些,“我知道前段时间是委屈了你,也是我想不明白,其实只要敏中过得高高兴兴那就行了,别的事我也不再想强求,人老了,总是会想通一些事的。”

江琳身子僵立了片刻,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听觉,大夫人这是真的想通了么?还是有别的企图?

也别怪她太多疑惑,谁让大夫人让人冷了心,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要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娘,我听人说方姨娘师承云秀一派,景春堂都没人比得上她的绣功呢,是不是?”她转移开话题,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接大夫人的话,“既然她给娘送了几幅绣图,给儿媳开开眼界可不可以?还是娘也让人退回去了?”

大夫人唇角抿了抿,往凤羽看了眼,吩咐道,“把那游春图跟百鸟朝凰图拿来。”又解释,“我也只留了两幅,到底是方姨娘的心意,而绣得也实在好,看见的人没有不称赞的,其中一幅我就挂在堂屋里了。”

凤羽很快就取了两幅绣图来,还未仔细看江琳就觉得两眼发花,眼前花团锦簇好似春日万花齐放,百鸟齐鸣,注意力不集中的话还真以为看到真正的春色了呢。

简直是以假乱真江琳赞叹道,“确实绣功一流,难怪娘会留下来呢,儿媳看到也是爱不释手,方姨娘怕是花了不少功夫。”

“听说绣了整整半年。”凤羽在旁回答。

江琳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方姨娘用心良苦不逊于吕姨娘,两个人对娘真是好恭敬”

听出她的意思,大夫人笑了笑,“白太医也欣赏过这两幅绣图,说挂在屋里好似如沐春风,看着心情奇佳,只对身子有益,不然我也不会留下了。”

原来如此,大夫人也是极为谨慎的人,这次怕是她多虑了,江琳也就放心的告辞。

刚走出院门,却见红豆跑着来。

“找到这儿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香凝看向她手里的信,“谁写来的?”

“三小姐写的,直接交到文秀的大哥手上,说一定要亲自交给夫人,奴婢想许是很急便送了来。”

贺敏玉终于想明白了吗?却是过了那样久的时间呢

江琳接过信看了一眼,然后就放入了怀里。

“三小姐……”香凝轻声问。

“回去再说。”江琳率先往前走去。

她没有想到贺敏玉居然也一早就知道贺通夫妇俩的心思,他们早就对安国公的爵位垂涎欲滴,只不过暗藏不露,尤其是贺通,平日里像个老好人,对贺瑛也是尊敬有加极为谦卑,但现在却是越来越藏不住了。

只因为乱世出英雄,他们觉得夺爵的时机到了。.。

第246章伤势

江琳走后,周妈妈上来服侍大夫人,拿着美人捶轻轻地给她敲腿。

大夫人闭着眼睛,一边揉着右侧的太阳穴,她最近常觉得有些晕,但白太医却说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季节变化带来的不适罢了。

“夫人对少夫人真是很慈爱啊”周妈妈忽地感慨,“夫人您就是大度,别的儿媳只怕求都求不来这样的婆婆。”

大夫人微微睁开眼,叹了口气道,“谁让我那个儿子对她死心塌地呢,梅姨娘也是个命不好的,如今又死了,我想敏中传宗接代不指望这个儿媳还能指望谁?”她双肩塌下来,越发黯然,“你又不是不晓得,最近我总是梦到敏中……也看见她,兴许这两人是有缘分,拆都拆不了的。”

周妈妈拍拍她手臂,安慰道,“都让人解过梦了,说夫人只是太忧心,哪里真会有这种事呢”

她是看不得江琳再次得势,说句不好听的,她真得势的话,大夫人再双腿一伸,远在富安庄他们的赵家恐怕难以保住,饶是她是贺敏中的奶娘也无济于事

大夫人就看她一眼,“你放心,你们赵家我总会保得了的。”

被她道出心思,周妈妈老脸一红,“老奴还不是担心夫人您的身子,咱们赵家这几代也得了不少恩惠,若是少夫人真要赶尽杀绝,老奴也无话可说。不过夫人您为贺家操劳了一辈子,世子爷又是您最疼爱的,哪里就不想看看孙子呢?这是人之常情,就算让皇上来评断,夫人也是丝毫没有错的。”

大夫人心里动了动,转而仍是摇头,“敏中他态度坚决,我要是再逼他只怕会适得其反,我不想失去一个儿子。”

周妈妈静默了会儿,幽幽一叹,“夫人总是为他们着想,可是谁能了解您的伤心呢,老奴真是替夫人难过。”

大夫人听了只又闭起眼睛,她不是没有动过心思,甚至曾经都为贺敏中选好了妾氏,可话到嘴边仍是咽了下去这个儿子平日里看着极为孝顺,可他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只要下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样一次次的对峙中,他们母子俩的情分终是会越来越薄。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所以总是犹豫不定。

而江琳却又是那样的坚强,不管如何打压都像是屹立不倒的苍天大树就像不能生孩子这件事,她也只是伤怀些时日就释然了,好像身体里藏着无限的勇气。

久而久之,大夫人也会迷惘,她始终只是希望贺敏中能过的好,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

江琳回到房里就把门关了起来,然后写信给贺敏玉。

看得出来,贺敏玉是想通了,她想摆脱黄家,也愿意相助江琳扳倒贺通夫妇,不过江琳并不希望她再插手这件事,她吃过那么多苦,而对付贺通夫妇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所以现在最紧要的是助她脱离苦海

但这件事也不容易办,毕竟不像她所知道的离婚可以单方面提出就能办理,这是个男尊女卑的地方,一般都是休妻,而和离是很少见到的,还需得到两家父母的支持。

所以贺敏玉要离开黄家必须得想到个好计策,比如拿到些证据,但具体的还要问问贺敏中,她就只是回信略略讲了一些,希望贺敏玉日后可以找机会过来一趟详谈。

下午的时候贺敏慧果然来了。

江琳让人上了瓜果点心,跟她相对而坐闲聊。

“大嫂,你到底怪不怪我?”贺敏慧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问。

江琳听了就笑了,咬了口手里的苹果,“你要是我,你怪不怪?”

贺敏慧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怔住了会儿才道,“我当然会怪了,大嫂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被人诬陷岂会不怪?不怪不是傻子么”

江琳哈哈笑起来,“那我不怪也得怪了,不然就是傻子。”她笑了会儿又停下来,盯着贺敏慧瞧,“你这次来该不是想道歉吧?不过时间隔得也太久了,我早就忘了这件事,你又何必要再提起来?有句话叫化干戈为玉帛,倘若你是为此而来,那我倒是真的欢迎。”

“化干戈为玉帛?”贺敏慧喃喃念道。

“你我说起来并无仇怨,我是你大嫂,咱们是亲戚关系,但仔细想想,却是有好久没有敞开心胸说话了。”江琳今日颇有些感慨,主要还是因为大夫人说了那些话,真真假假教人看不清楚,“我也累了,曾经想不管你喜欢我还是厌恶我,我都不在乎,但现在看着你的时候,我却希望你是真的喜欢我,那么,我会轻松很多,你大哥也会高兴的。”她顿一顿,目中露出些冷厉,“但这些话我只说这一次,以后任你死活,我再也不想操任何心了。”

贺敏慧只觉心一沉,下意识得就叫道,“你不能不管我死活”

她眸子微微眯起,“凭什么呢?凭你真心把我当大嫂么?”

贺敏慧瞬间又沉寂下来,但江琳的心思她彻底清楚了,想了想站起来道,“我会好好想清楚的。”说完就转身走了。

香凝看着她背影,微微一叹,“四小姐仍是没有明白。”

“不,她明白了。”江琳淡淡道,“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其实不管多任性,她仍是个孩子,我有时候也忘了孩子的天性。其实他们都是很简单的,我以前就该那样对她说,也许就会省去许多的麻烦。”比如那次在富安庄,她可以换个方式,也许就不会挑起贺敏慧的争斗之心了。

但世间事总是取决于每一次的选择,选择不同结果就会差得很远。

“对了。”江琳忽然问道,“听说方姨娘送给娘的一副绣图花了半年时间,我怎么一点也不清楚?你们那会儿也没注意到么?”

香凝也不甚清楚,“方姨娘绣工好,她总是在绣东西的,估计谁也不会注意到。再说,一幅绣图而已,就算送给大夫人又能怎么样呢?她向来对大夫人都很敬重,也是最为低调的一个人,假使不是跟吕姨娘来往,恐怕更不会想到她身上了。”

“说的也是,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江琳揉了揉眉心。

“夫人也不要多想了,大夫人不是说都叫白太医看过了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想到白太医,江琳冷哼了一声,“这白太医也是个看不透的,此前我以为他也是懂分寸的人,谁料那日竟在娘面前完全不给我退路,反正我是有些信不过他,但好似又找不到理由,白太医照理说不该跟咱们贺府过不去才是。”她想着忽地心头一动,便住口不言了,好半响才道,“你去给贺定传句话,让他找人盯着白太医,看看平日里跟谁来往。”

香凝应了声便走出去传话了。

晚上贺敏中很晚才回来,江琳差不多都要睡着了,但最近时局波动也很容易惊醒,所以贺敏中刚躺下的时候她就有些清醒过来,当下就伸手抱住他的腰。

谁料听到他一声闷哼,好似很疼的样子,她立时彻底清醒。

“怎么了?”她侧过身问。

“没事。”贺敏中低声道,哄孩子似的拍着她,“快睡,很晚了。”

夜色里依稀看得见他苍白的脸,而本是很红润的唇也显得极为黯淡,她是何等敏锐的人,当即就问,“爷可是受伤了?快给我看看。”也不顾贺敏中的反对,伸手就掀起他的衣服,只见腰上赫然裹着一圈白布,后背隐隐还有红色渗透出来。

她差点惊呼,压抑着道,“怎么会受伤的?怎么回事?”

见她心疼得抚摸着伤处,贺敏中知道再也隐瞒不了,就苦笑道,“跟曲越打了一架。”

“什么他竟敢伤你?”江琳眉毛都竖了起来。

他心里却泛起一股甜,“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这只是小伤,休息几日便好了。”

“这是小伤啊?还在流血呢,你别动”江琳下床掌灯,又出去小声叮嘱在外面值夜的青玉,让去库房拿些金疮药跟纱布来,并且嘱咐一定不要让人发现,贺敏中受伤了要是传到大夫人耳朵里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肯定要来探望流泪一番,估计也是贺敏中不想让人发现的原因之一。

见她吩咐完,贺敏中在那边道,“还不披件衣服,一会着凉了还得我来伺候你。”

江琳听了忍不住斥道,“你也知道生病受伤了要人服侍啊?既然知道还去跟人打架,你……你就不为我想想么,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她越想越气,上去捶了贺敏中两拳,“你又不是江湖人士,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动刀动枪的干什么?”

贺敏中抓住她的拳头笑,“好好好,以后保证不会了。”

“一听就是敷衍人。”江琳撇撇嘴,男人果然是好战的生物但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打起来?

青玉很快就拿了东西过来,江琳给他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两人才又熄灯睡觉。

第247章解脱

但这时候哪里睡得着,她满心的疑问呢。

贺敏中看她翻来翻去忍不住笑起来,揽住她的腰把整个人贴在自己胸口上,才说道,“也是想问清楚清王的事,这小子竟然说打一架才告诉我,不过我也真的早就想揍他了”

江琳听得扑哧笑,这人果然以前是吃过醋的吧?

“那后来告诉你没有?”

“只是说清王有内应在京城,但死活不肯告诉我是谁,还说要想知道真相最好跟他在沙场相见。”贺敏中皱起眉,“沙场,若我是将军到未必不可,但听起来清王像是布了很大一个局,只怕迟早会打到未央城来,当务之急是找到内应。”他看看江琳,“你上回说二皇子跟齐王都有嫌疑,但我查过了,都不像,恐怕是另有他人。”

江琳抽了抽嘴角,“难道会是瑞王?”

“不会。”贺敏中道,“瑞王与二皇子都有可能继承皇位,而二皇子毕竟犯过错,皇上恐怕不会轻易二次立他为太子,瑞王便是最有机会的。”

江琳也头疼了,如果几个皇子都不是内应的话,那么会是谁呢?禁军头领吗?她想起贺敏中曾提到那头领是戴大人举荐上去的,但戴大人如今是兵部尚书,二品大员,他要是造反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处呢。

“必是对现状极为不满的人。”贺敏中支起身子,睡意越发淡了下去。

其实当今皇上还算是不错的,论起以前的政绩并不比楚国的开国皇帝差多少,对百姓也算仁慈,二十余年内减过五次赋税,自己也是个有主见的人并不盲目听从底下大臣的意见,只是直到清王出现,他才措手不及做出了一些过激的举动。

江琳也正在想这件事,只因为对贺敏中来说,曲越应是敌人,但他提起他的时候却并没有露出仇恨的情绪,而是极为平静,那他到底忠不忠于现在这个皇帝呢?

“爷,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贺敏中看她一眼,“你问。”

“只是假设。”她斟酌着语句,“假使清王真的攻破未央城了,而对城里不管官兵还是百姓都实行怀柔政策,那么爷会效忠于他么?还是会誓死忠心皇上,与清王对抗到底呢?”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会决定贺敏中的将来,甚至一生。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方才回道,“我不清楚,这得取决于清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你放心,我会珍惜自己的性命。”他深深看着她,“还有咱们的家,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它的。”

江琳松了口气,可见他不是愚忠的人,既然理智客观那她便没有什么好怕的,当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我会跟爷共同进退”

他笑起来,抱住她,声音沉沉的,“我知道。”静默了会儿又说,“我在平川有处小院,过些时倒是可以带着娘去那里住住,冬暖夏凉很是不错。”

平川离这儿很远,与京城还有沧河成三角形状,而在如今这样的局势下却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江琳明白他什么意思,笑了笑没说话,只轻轻倚在他胸口。

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这样睡着了,江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回到床上,才隐约想起他是起床时给她移动了一下,而贺敏中自然是早朝去了。

她想到他后背的伤就皱了皱眉,这样也不去请个假,竟然还带伤去上朝呢,不知道后背会不会又裂开来。

等到梳洗用完早饭后,她就找了贺定来,让香凝把一早就熬好的药汤装入个罐子里,又拿了些治疗外伤的药与纱布,才叫贺定带去衙门让贺敏中服用和换药,并且叮嘱说别让大夫人知道。这药方是她开的,得连续服用三天才有可能完全好,而外伤药也必须每日更换才行。

贺定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当下拿了东西便急匆匆走了。

七日后贺敏中的伤势才彻底痊愈,而江琳也跟他提了下贺敏玉的事情。

对于这个三妹他是从来不曾注意过的,或者更准确的来说,自从十一岁后除了贺敏慧之外,他鲜少关心那些兄弟姐妹,所以当江琳刚说起的时候他也是漫不经心,直到听说黄家少爷是那样子的一个人他才惊觉,原来三妹过得竟是这样可怕的日子

到底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等当江琳说要帮贺敏玉摆脱黄家的时候,他承诺一定会找出黄家的错处,到时候和离总是要派上用场的。

而这件事要顺利促成自然还需要另外一个人,那便是大夫人。

要说服她说容易不容易,但也不难,每个人都有弱点,而大夫人的弱点现在就是贺敏慧。

江琳跑去跟她说贺敏玉在黄家饱受虐待,如今实在承受不了前几日给她写过一封信,说贺家再不帮她的话就要告上衙门。

起先大夫人还不以为然,她对这个庶女向来没有什么感情,甚至于并不相信贺敏玉真的敢如此做,直到江琳把信给她看的时候,大夫人才摆正了姿态。

这是一封血书,字里行间都充斥着疯狂痛苦的气味,令人不相信都难,一个发疯的人什么做不出来?大夫人看完后觉得贺敏玉拿着刀当街砍人也是有可能的,当下就做出了一个决定,这决定让江琳的心也是凉透了。

没想到大夫人竟然说要把这封信给黄家的人看,让他们做好准备,别把贺敏玉放出来。

真是狠毒,这是把贺敏玉往死里逼呢看来当初贺敏玉的生母备受宠爱应该是真的,不然大夫人也不会如此恨她们母女俩

江琳没法,既然贺敏玉的悲惨遭遇打动不了大夫人,那么也别怪她使用些伎俩让贺敏玉去会见下敬王妃了。

大夫人得知后果然有所反应,她当然不知道是江琳在后面推动,只知道贺敏玉跟敬王妃也提到她所受的苦,而敬王妃表示极为同情,这种情况下,作为母亲的大夫人又如何能落井下石?更何况,贺敏玉都给敬王妃讲了大夫人是个宽厚仁慈,疼爱孩子的人,说必会给她讨个公道。

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为了在敬王妃面前有个好印象,就这样,她被逼着与黄家摊牌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和离也是得双方父母同意的。

而同时,贺敏中也找到了黄老爷失职的地方,他是大理寺的人,做这些并不难,是以贺敏玉终于成功摆脱黄家。

这日下午,江琳与她并肩站在一处水潭前,这水潭贺心曾掉下去过,而贺敏玉的生母就在这里溺毙的。

阳春三月,天气晴朗,扑面杨柳风。

贺敏玉的表情极为平静,只是盯着水面的眸子隐藏着无以言说的伤悲,她隐藏惯了,也隐藏了好多年,自从她的生母去世后心里便再也没有过真正的喜悦。即便如今离开了地狱般的黄家,她也不曾有一丝的开心,而是觉得累,过去的那些时光在脑海里翻涌,竟像是一瞬间的事。

而她已经十八岁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江琳往水潭里扔了颗小石子,涟漪泛滥开一圈圈的水花。

贺敏玉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想离开京城。”

不错的想法,离开伤心地走得远远的,总有一日她会平复心情。

江琳道,“想必娘也不会拦你,不过如今在打战你还是小心些,不要去沧河那里,是了,”她想起一件事,“你想不想去平川呢?世子爷在那里有处地方,倒是可以住的,而且气候也好,不像这里那么干燥,四季如春呢。”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她才不会离开贺敏中独自去平川避开战火。

“平川?”贺敏玉喃喃道,眸子里闪过一丝光,“王姨娘……不,我娘就是平川的。”

对于她改变的称呼江琳并没有在意,这种所谓正室姨娘她是深恶痛绝的,尤其是姨娘生的孩子还不给认娘,这其实极为残忍,所以也就当做没听见,人家一个苦孩子喊喊亲娘并不为过。

贺敏玉侧头看着她,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大嫂,你真的跟他们不同。”

“他们?”江琳挑起眉,“不,我至少跟你大哥还是同的,其实你也别怪世子爷,他可能跟你一样有苦衷……”

贺敏玉打断她,“我从未怪过大哥,大哥过得也不容易。”

江琳怔住了片刻,却听她又说道,“看大嫂的样子还不知晓,其实大哥当年被劫持的事,其中真相并不是只有梅姨娘一个人清楚。”她顿一顿,语气颇为不屑,“咱们的爹当时为了自己逃命,竟然把大哥一个人扔下不管呢”

江琳脑中如闪过一道光,把过去照得雪亮。

难怪贺敏中与贺瑛从来都是不合拍,有时候势同水火,原来竟然有这种事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贺瑛居然会不顾亲生儿子的生死,光顾自己的命,这如何能不让人寒心?简直比起江恒还要来得薄情寡义

“但你是如何知道的?”她好奇。

贺敏玉微微一笑,“梅姨娘与我也算有些交情,她知我想报仇,便告之大哥的事,让我不要伤害大哥。”

“她竟然不在世子爷面前揭发你?”这不是大功一件么?

“她出身婢女,那时候虽然能气到叶丹桦,可想做正室根本就不可能,也需要我的帮忙,而我那会儿只是想对付母亲与张瑞芳,于她毫无坏处自然是想互惠互利。”贺敏玉说着一叹,“罢了,人也死了多说无益,她自找到她的归宿了。”

江琳也是沉默,自觉再无话可讲便要告辞。。.。

第248章识毒

贺敏玉叫住她,脸色有几分哀恸,但又透着些释然,“昨日我梦到娘,说无需再为她的事伤神,叫我好好生活下去,我决定就去平川了。”

江琳露出欣慰之色,“那好,我会跟世子爷说一声,到时候告知你具体的地址。”

“谢谢大嫂。”她凝视她片刻,犹豫会儿终于道,“我相信你此前跟我说的话,既然娘的死与母亲无关,我便告诉你一件事。”见江琳目光炯炯,她轻轻踢了下水潭边的栏杆,“其实方姨娘是会配毒的,我年幼时偷见她在院外倒了盆水,结果隔了几日那些花儿全都谢了,我便时常注意她,但后来却再也没有看见。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那次母亲骂了年幼的六弟,方姨娘拿出条帕子擦眼睛,母亲便晕倒了,白太医花了好久功夫才治好母亲但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江琳听得心惊不已,难道方姨娘是个用毒高手?那么那两幅绣图……

她想着差点跳起来,“娘有危险了”

贺敏玉却没再说话转身而去。

纵使大夫人没有害死她的生母,但于她并无情分可言,也就没有丝毫关心了。

江琳急匆匆得往大夫人的院子奔去。

看到她气喘吁吁出现在院门口,贺敏慧奇怪道,“大嫂你这是干什么啊?”她很少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头发不整,裙角亦带着些泥土,脸颊则是通红的,额角还有汗水不停地滴下来。

江琳抚着胸口,“娘在不在里面?她还好吧?”

贺敏慧更奇怪了,“娘当然好了,大嫂你这问的什么啊”

江琳缓了缓往里走去,一边道,“突然想起昨晚上梦到一个不详的梦,所以来看看。”

“不祥之梦?”贺敏慧皱起眉,复又笑,“大嫂居然还会信这些?我昨日还梦到去陵南玩呢,这又怎么可能?”她提醒道,“娘现在正在发脾气,大嫂还是别去烦她的好。”

难道是因为解救出贺敏玉而发脾气不成?但这紧要关头她岂能退缩,万一大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贺敏中不得伤心死了?她也难辞其咎的

“少夫人,夫人乏了正想去休息,还是等会儿再来吧。”刚到门口,果然有凤羽拦着不让进。

江琳往里看了看,只见门是虚掩着的,就道,“想跟娘来商量一件事,三妹现在和离了,名声也不好,她想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听到贺敏玉要离开贺家,大夫人微微哼了声但并没有搭理。

“三妹说娘最好注意些身体,省得像上回大大那般晕倒,天灾人祸的总是防不胜防,她总是要走的人了,但到底跟娘有母女情意,仍是想嘱托两句的,儿媳正是为此事而来。”江琳故意提到大大失火那件事,这也是大夫人的心病。

大夫人果然有了反应,淡淡道,“进来吧。”

江琳进去就见到堂屋那副游春图,不免多看了两眼,而目光落到大夫人身上又很是怀疑。

大夫人瞧着没有任何不妥,人很精神,若这图真有问题应该早就发作了吧,难道是慢性中毒不成?可也有两个多月了啊,或多或少总会有些迹象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她太过谨慎,其实方姨娘根本就还没有动手呢?

见她盯着瞧,大夫人皱了皱眉,“可是玉儿有话要你传?这孩子,自己难道不会来么?”

江琳笑道,“她许是从黄家出来还不太适应,也就是想感谢娘成全她。”

大夫人狐疑得看她一眼,“那你刚才又提到大大的事?”

“她知道娘大大那次晕倒是以一直很是内疚没有来探望,而娘不计前嫌还帮她摆脱黄家,更是无颜相见……”江琳是随便胡扯,只求把大夫人搞得头晕,好早早让她走人,也就达到目的了。

大夫人果然头疼,贺敏玉什么人她自然清楚,哪里还会愧疚?分明也就是在大儿媳面前装装样子罢了,这大儿媳也是可笑竟然还真信了跑来为她说清,怎么也会变得那么蠢?大夫人摆摆手,“她的心意我知道了,你回去转告她,离开京城也无不可,只要还记着咱们这个家就成。”

江琳点点头应了,又道,“还有一事。”

大夫人有些不耐,“还有什么事?”

江琳指指堂屋大案上方挂着的游春图,“这绣图实在是漂亮,真不知道方姨娘是如何绣出来的,儿媳看着真的是眼馋的不得了呢娘能否借儿媳几日,好让儿媳找景春堂的绣女们也照着绣一幅出来?保管不会弄坏的。”

大夫人挥挥手,此时已经很不想看到她了,“拿去,拿去吧,多少日都成。”

江琳就叫凤羽把绣图取下,又好像很是怕损坏的样子左三层右三层得用油纸包好,这才拿着回了自个儿院子。

香凝迎上去接她手里的东西,她忙叫别碰,倒是让香凝吓一跳。

江琳也不解释,自顾自得跑到库房把绣图放在一个角落这才跑出来。

见她神神秘秘的,青玉也很好奇,凑上去问,“夫人你怎么了?刚才拿的什么东西回来啊?”

“方姨娘的绣图,我得鉴定一下。”江琳转身进了里屋,“不过这个我也不在行,得找个大夫才是,白太医是不行的了,上回叫他来什么也没看出来。”

香凝想了下道,“会不会根本就是没什么,夫人多虑了?”她看见那绣图也不知道多少回了,真有毒他们还不得全部趴下?甚至包括夫人,世子爷等都逃不了,再有,六少爷也是要去给大夫人请安的,难道方姨娘不怕误伤他?

“保险点好。”江琳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但这绣图她一直觉得怪怪的,始终放心不下。

这时贺定来了,青玉见到他来就退了下去,省得到时候夫人又拿她取笑。

“可是白太医那里发现什么了?”她后来是叫贺定找人盯着白太医的。

贺定总是四平八稳的,沉声道,“白太医跟二皇子有来往,但是似乎并非他所愿,盯梢的人说白太医去二皇子府时总是一脸苦相,应是被要挟的,而且,”他顿了顿,“有回见着二房一个小厮也去过一回,送了封信。”

贺通跟二皇子也有联系吗?江琳听到这个真是很无语,二皇子夫妇极为痛恨贺府的人,怎么会跟贺通有交集呢?不过前面那些话倒是可以解释白太医此前的所作所为,许是被二皇子妃也要挟了,所以才在大夫人面前不给她留一点情面。

现在想起来,白太医也是给她把过脉的,又岂会不知道她不能生育?恐怕早就知道了,但偏要在那时候说出来,不是被人指使又是什么?

叶丹梅一直想看她笑话,又知道白太医是贺府常用的御医,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此后倒是没有后续了,是不是皇帝病倒,他们又把所有的精力都拿去争夺皇位,所以没空再对付他们这些小虾米?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江琳赏了贺定银子就让他走了。

贺敏中回来的时候自是要跟他提起这些的,听到江琳怀疑方姨娘要毒害他娘,贺敏中是大吃一惊,忙问她有什么证据,听是贺敏玉说的就决定明日便去找个精通毒物的人来看看这幅绣图,江琳也就放了心,继而问起贺通夫妇与二皇子的事。

贺敏中说贺瑛唱黑脸,自是有人要唱白脸的。

看来贺通是以出卖自家大哥来接近二皇子的,他想要夺取爵位当然是拉拢越多的人最好。

第二日下午贺敏中带了一个年青人来到院里。

丫环们见是个陌生男人便全都避开了去,贺敏中介绍道,“丁柳方,识毒高手,通常用于救人,这是内人。”

丁柳方中等身材,皮肤微黑,一双细小的眸子很精神,闻言冲江琳拱拱手,“丁某见过贺少夫人。”

江琳也还了礼,话不多说就带着他们去了库房。

“这就是这幅绣图,丁公子请。”她拉着贺敏中避了开去,唯恐沾上什么毒。

贺敏中好笑道,“日日都看到的,现在那么怕?”

“日日看到可都没有碰到。”江琳道,“我可不想中毒呢,”眼见贺敏中脸色沉了沉,忙安稳他,“娘应该也是没有碰到的,跟咱们一样,爷不用太担心。”

“岂能不担心?”贺敏中一叹,“娘身子不比我们,可是受不得一点毒害的。”

那边丁柳方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于口罩的东西戴在脸上,然后把油纸一层层拨开露出游春图的真面目,他凑上去细细看着,时而用带着皮脂手套的手指抚摸,时而狠狠闻上一闻来辨别气味,但终究是越来越疑惑,因为这绣图完完全全无害的样子,根本找不到一点破绽。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贺敏中终于问道,“怎么样?”

丁柳方直起腰,摇着头道,“委实看不出来,不像是有毒的样子,倒是有些特别的香味,应是银丹草味,但对身子是绝对没有害处的,还能清心静脑。”

那不是跟白太医说的一样对身子有益处?难道方姨娘真没下毒?江琳实在很怀疑

第249章拖延

贺敏中目光也落在绣图上,只见姹紫嫣红一派欣欣向荣景象,不由得也佩服方姨娘的手艺,不过这些花的花瓣都工整了些,毫无凌乱之象,若是有微风拂过的柔美,可能会更加增添些情趣。他想着,又看了看那朵最左边显得低调的石竹花,只见花瓣颜色由最顶端的赤红慢慢变成淡红,分外的可爱。

他忽地拧紧了眉,想起某日似乎也看到这朵花,但那颜色分明不是这样的……

见他凝立不动,江琳像怕打扰到似得轻声问,“爷有发现?”

“也许是,也许不是。”贺敏中指指那朵花冲丁柳方道,“你看看这个,绣这花瓣的丝线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丁柳方便仔细看了看,“这就是带有香味的地方,但没有毒。”

贺敏中听了又陷入沉思,那日,那日究竟是什么时候?

他思考的时候眉心微锁着,略薄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眼眸则像闪着光的黑珍珠,光是看一眼就仿佛会被吸进那无限深渊。江琳出神得瞅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重生是不是就为遇见他呢?不然为何会有这样神奇的事情?

“是了,阳光”贺敏中猛地喝道,“把它拿到外面去”

丁柳方赶紧拿着绣图出去,待到太阳的光照到那朵花上时,果然见花瓣颜色发生了略微的变化,不由惊讶于贺敏中的敏锐,这种色差只有经常绣花或者画画的人才能很快分辨出来吧?

“快看看是怎么回事”贺敏中恨不得自己上前去看,但他对毒这种东西真称不上了解。

丁柳方便又低头嗅了嗅,又是摸了阵,这会儿脸色就有些变了。

“进去讲。”他摆摆手进了里屋,江琳则叫人把绣图小心盖起来放回库房。

丁柳方站定,方才说道,“原来不是银丹草,而是子夜香,这两种香闻起来十分相似,不同的是,子夜香受到热就会变味,长期使用看起来脸颊红润很是精神,不过,其实有些微的毒性一直慢慢积存在身体里,而这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甚至可以说几乎是没有害的。”他顿一顿,神色凝重起来,“但这种香一旦遇到洋金花,便会成为剧毒,立刻引发要人性命”

两人听得大惊失色,贺敏中道,“那这种子夜香能驱除干净吗?洋金花又是惯用在什么地方?”

这简直不亚于定时炸弹,江琳没想到方姨娘会这么精于用毒,意思也就是她想大夫人什么时候死大夫人就得什么时候死,但问题来了,那洋金花方姨娘藏在哪里了呢?

丁柳方回道,“倘若有几个月了恐怕很难除干净,不过这种香只有在热的时候才能散发毒素,所以别的人应该都没有事。”

真是好算计,那画挂在堂屋也只有早上巳时的时候才会被照到阳光,而这时候通常只有大夫人一个人,不,还有几个丫环跟黄妈妈,周妈妈,不过她们不是每日都伺候的,而是轮流,所以还是大夫人中得最深。

“爷,那要不要把方姨娘抓起来呢?”江琳问。

“不行”贺敏中道,“万一刺激到她,那娘就危险了。”

说的也是,谁知道方姨娘把另外一个引子藏在哪里呢,指不定一被抓就让人带着去大夫人那里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但保持现状也不行,江琳觉得头疼无比,总归现在是不能让方姨娘去见大夫人的,她既然下了毒,就一定想过要置大夫人于死地

“不过我倒是可以写个药方试试,但需要时间,也不知道能除掉多少。”丁柳方这时候说道。

“好,那麻烦丁兄你了。”

贺敏中带他去书案前写下方子,然后亲自送出了门。

江琳则严令香凝几个不准泄露消息,金桔几个更是不能让她们知道。

那药是贺敏中亲自送去给大夫人的,说前几日遇到宫里的太医讨了几个方子正好适用于现在这种时节服用。大夫人看是他送来的,自然心里乐开了花,岂有不喝的道理,当即就让他把方子留下每日让厨房熬了服用。

但这件事并没有解决,饶是贺敏中也有些束手无策,因为不知道方姨娘到底留了后着没有,而且,还有个吕姨娘呢,若是她也参与了那就更加危险。

江琳倒是想出了一个计策,方姨娘做任何事不过是为了贺敏阳,为了她这个亲生儿子,倘若贺敏阳好好的,想必她就不会下杀手。

贺敏中听了也甚为赞同,能拖一时就拖一时,若是大夫人身体里的子夜香清除了那就可以动手了。

至于那幅绣图,如果没有阳光的照耀就不会发挥作用,江琳自然也想了法子让大夫人挂在别处去了,而方姨娘清楚已经大夫人已经中了几个月的毒也并不把这个放在心上,反正毒已经留在大夫人体内,这幅图如今挂在不显眼的地方她反而更加安全呢。

说到贺敏阳,他现在正跟贺敏谦两个人就读于知书斋,贺敏谦自从跟冯宝意成为好朋友之后就再没有跟江琳有矛盾了,平日里也是礼貌待人,很有好好读书的样子,所以大夫人对这个小儿子一点也不操心。

贺敏阳向来又是低调从事的,也不惹事,像个影子似的生活在府里,江琳几乎很少碰到他,就是碰到也是转瞬忘掉,但想起他来,心里总是出现同情的感觉。

这日她给大夫人请安时就说到贺敏阳的院子有处墙塌了,下雨的时候小路上的水总是流到院子里面,走路极为泥泞,该是要修修了。

大夫人不以为然,江琳就又提到贺敏谦,说贺敏谦有次去找贺敏阳玩的时候差点被滑的摔跤,这才引起大夫人的注意,她是很疼自个儿的亲生孩子的,便让江琳做主,说墙要砌好,路也整整平,省得贺敏阳走路滑到了。

真是虚伪到一定程度,贺敏阳再怎么是个姨娘生的,但毕竟是个好孩子,有必要如此对他么?江琳叹口气就走了。

后来府里便传出话来,说大夫人体恤六少爷,大肆休憩他所住的院子,不止把倒塌的墙给修好了,还添置了不少家具,大少夫人亲自去探望六少爷,把那些个不好好服侍六少爷的丫环婆子全给赶走了,换成了老实本分的。

这消息传到吕姨娘耳朵里,却是心里很不爽。

倘若大夫人突然真对六少爷好了,那她儿子的仇怎么报?她的贺敏安如今被整个贺府都给遗忘了,连他的老爹都不想见到他,日日就会喝酒,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她决不能允许大夫人拉走自己的同盟

所以她一定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而方姨娘自是高兴的,她本就是能隐忍的人,要不是大夫人一再相逼苛待贺敏阳,她绝不会有什么反抗的举动,这跟江琳推测得一样,暂时压制住了方姨娘要害死大夫人的心。

但始终仍是担忧,毕竟人命关天,江琳望着窗外,见青玉往这里走过来,便忙迎了上去。

“可有探到些消息?”她早就让她们去想方设法接近两个姨娘身边的人,这种时候当然要发挥作用。

青玉摇摇头,很抱歉的样子,“方姨娘太过谨慎了,她只信任身边的两个大丫环,凡事都不让别人插手,别说能知道些秘密了,就是往常方姨娘什么时候入睡的她们都不知道。哎,吕姨娘那边还好打听些,夫人上回那么做怕是让她恨极了”

江琳不由得有些失望,看来还需要敲打敲打方姨娘才行,让她别轻举妄动。

因为吕姨娘可不是个软角色,谁知道她会用什么方法去再次拉拢方姨娘呢?这是决不能忽视的一个事情

就在江琳想着怎么去告诫一下方姨娘又能隐藏他们已经发现真相这件事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婕妤娘娘,她的七妹江柔怀孕了

初听到时她怔了会儿,当然是没有一丝的喜悦之情的。

江柔曾说见到皇帝就恶心,如今却怀了他的孩子,真不知道现在她的心情如何?还是这孩子本就是她处心积虑想要的筹码?

“快去库房挑几样东西来,我找一件送去宫里。”她吩咐香凝几个去寻些贵重的东西出来。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三个丫环才进屋来,小心翼翼得吩咐几个婆子把东西拿了进来,有些看着块头挺大,有些是很小巧的,琳琳琅琅摆了一桌子以及占了地上一丈方圆的地方。

江琳走上去看了看,有泥金真丝象牙扇子,一块莹莹发亮好似有湖水在其心流淌的圆形碧玉,还有鎏金丹顶鹤烛台,这些记得是贺敏中生辰有人送来的,她走了几步又看到一串梅花形状的翡翠链子,颗颗都通透无比,也是价格不菲,还有雕刻山水的珊瑚小屏风,很多她都不记得是何时得来的了。

她伫立片刻,但再贵重又如何比得上宫里的东西?想着摆摆手让她们又把这些撤了回去。

江柔到底是婕妤娘娘,这份姐妹情她能保住仍是要保住的,也许亲手做些贺礼送过去更加妥当吧。。.。

第250章意想不到

江琳正在屋里给鞋面上花,想来想去还是给江柔做双鞋比较好,怀孕的人走路是要十分注意的,软些的鞋子会比较舒服。

鞋底用了十几层料子纳成,最底下是耐磨的,越往上越是薄软,穿上去跟没有穿一样的轻巧。

就连香凝看了都大为赞叹,因为主子平常可是从来不露这一手的,哪里知道竟有这样的手艺,便在旁边啧啧称奇,引来其他丫环同来围观,一时叽叽喳喳不断,让江琳差点就把针戳在自己手指头上面。

“都散开吧,看主子都不好意思了。”青玉打趣。

江琳呸得一声,“做针线活最是要专注,你们吵得跟树上的鸟儿似的,我哪里静得下心来?”

几个人就笑,这时凤仙走了进来,脸色不好看。

江琳预感到什么,忙把手里东西放进旁边的箱笼,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六少爷出事了”她回道,“院子里不是还在修葺么,今儿六少爷从书院回来的时候不知怎的就被一块石头砸到脑袋上,听说血流了一地呢夫人快看看该怎么办,如今正请了大夫去看,这消息也是六少爷那边的丫环传来的。”

江琳心里狂跳了几下,立即就站起来,“青玉你快去盯着方姨娘,不要让她身边的任何人接近娘,红豆你去六少爷那边探探消息,看严不严重。”

几个人都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立刻就走出去分头办事。

香凝额头上都要溢出汗,“夫人好不容易想到一个缓兵之计,结果却反被别人利用让六少爷受伤了,那边方姨娘恐怕会以为大夫人修葺院子就是借此想要了六少爷的命这可如何是好?”

江琳自然也想到这些所以不免着急,其实贺敏中已经想着先去配制解药了,但并不那么好配的,因为不知道用量的多少所以需要时间。而今日这件事却绝对不是意外,实在太巧了,看来并非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方姨娘的计策,幕后那个人到底是吕姨娘还是张瑞芳呢?反正这两个人都是想要大夫人死的

“凤仙,你让贺定去找世子爷,就说六少爷受伤了。”她想了想道,现在还没有到回来的时候,贺敏中应该还在衙门,他定是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因为这会决定方姨娘下一步的计划,也许她可以暂时阻止方姨娘,但大局的布置只有他才能做得稳妥。

凤仙点点头也走了。

香凝问道,“那夫人准备去做什么?”

“我自是要去看看方姨娘的。”她往窗外看了眼,只见天色已近黄昏,便拿起手边一件水绿薄纱夹衣,边穿着边就往外面走了。

此时已是四月天,初夏的傍晚清新而温暖,昨日刚下过细雨把那些叶子洗漱得更加鲜绿,一路走过去,花的甜香味纠缠在空气里中人欲醉。风中隐有悦耳声音传来,是挂在沐浴于橘黄色阳光中的飞檐一角下的银铃。

方姨娘便是住在此处,江琳没有从大夫人那边穿过去,而是另从后门方向而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走了一段路才遇到个小丫环,满面的惊讶,她不明白少夫人怎会来了,行了礼就要去给方姨娘传话。

江琳跟她一起进去,途中路过丛丛叠叠的花木,才发现是超于寻常的阴凉。

因为比起别的地方,这里种了太多的植物,几乎遮盖住上方全部的天空,而种类也是各式各样,小丫环见她惊讶,就在旁解释说方姨娘就喜欢种花种树,平常拿的月例大部分都是花在这些上面,也很用心,经常亲手栽植。

不会是拿来做实验的吧?江琳暗自嘀咕,不然她那一手下毒技巧从何而来?但幸好没有用小动物,不过用小动物可能太惹眼了,一批批的死总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少夫人,到了。”小丫环停住脚步。

里面走出个穿着碎花裙衫的姑娘,应是方姨娘的大丫环绿萝,看到江琳也是一愣,屈膝道,“奴婢见过少夫人。”

“方姨娘在吗?”江琳问。

绿萝明显犹豫了下,但少夫人已经到门口了又如何能拒绝?更别说也不知道小丫环之前透露了没有,便点点头,有些无奈道,“姨娘在里面呢,”又往里高声喊了声,“姨娘,少夫人来了”

她声音很清脆,传得远远地,江琳笑了笑就踏步而入。

方姨娘已经走出了房门,正用手拢着头发,但眼睛红红得难以掩饰,看得出来也是知道贺敏阳受伤的消息了,兴许刚才正在哭泣。

“怠慢了,不知道少夫人会来。”方姨娘歉然得低下头,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就慢慢坐下来,不时得用帕子抹两下眼睛。贺敏阳于大夫人来说不过是个碍眼的庶子,但却是她的心头肉,得知他头上被砸出来洞来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

江琳生出几分怜悯,轻声道,“六弟不会有事的,等我找到哪个肇事的瓦工必定不会饶他”

方姨娘垂下的眸中闪过寒意,声音低低的,“谢谢少夫人。”

“也是我好心做坏事。”江琳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来,因为事实上,大夫人再怎么讨厌贺敏阳也不至于会想要他的命,所以不能让方姨娘误会,“当初也是我提议让娘给六弟修葺院子,六弟是个乖孩子,待人也礼貌,我是从心底喜欢他的,也不希望将来他像二弟般浑浑噩噩的生活。”

方姨娘愕然,猛地抬起了头,直直盯着江琳。

“世子爷也觉得六弟很好,上回还跟我商量着是不是跟五弟一起搬到前院去,到时候专门请个夫子来教学,以后也能考个功名回来。”她说得很诚恳,“知书斋到底是人多,夫子也不能一对一的教导,总会有疏漏,所以两边一起学该是最好的了。”

“世子爷这么说的?”方姨娘侧头喃喃道。

“那当然,这些事娘是不会插手的,几个弟弟自然要世子爷这个大哥来管了。”江琳柔声道,“二弟现在这个样子世子爷也是后悔的,所以不想另外两个弟弟也这样,大家一家人,谁不希望他们好呢?我也是瞧着六弟身边几个丫环不合适才换了本分的人,只可惜……哎,真是要怪我疏忽了,也许该让六弟暂时搬到其他地方住,也就不会被砸到了呢。”

方姨娘一阵沉默,似乎在判断话里的真假,她手指一下下轻敲着茶盅,发出些微的刺耳声,还有些神经质的动着唇角。

江琳观察了她一会儿,顺便又环顾去四周。

这房里真是简朴的超乎想象,除了几样必须的家具外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看来贺瑛对这个姨娘是很不在意的,而听说方姨娘也是个县令的女儿?难道家中已经衰败,竟艰苦如斯?她又抬头看看对面人的装束,也是简单的一袭淡青衫子,发上只插着朵白玉珠花,与她第一次见到并没有多少差别。

“方姨娘,你跟我去一块看看六弟吧。”江琳忽然道,好似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方姨娘则听了身子一颤,目中有几分不可置信,贺敏阳她一年也难得见到几回,每回去见总是要有大夫人的批准,这还得看心情才会“好意”的提到,就像是受她多大的恩情似的但这次大少夫人竟然直接就让她去了,还亲自上门来解释缘由。

她真有些不明白,眉头就略微皱了皱,莫非是她们发现了什么不成?

“不用跟大夫人说么?”她犹豫会儿终于道,带了丝敬畏。

江琳站起来拉了下袖子,“六弟的事因我而起,大家都是家中一份子,去探望下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姨娘对他那样疼爱,他若是见到你必是会很高兴,而娘那里自有我去说,不用担心。”她顿了顿,“谁好谁坏我都看在眼里,相信老天也是有眼的,种善果自有善报,而作恶的话,有句话叫父债子偿,总是不会有好的结果。”

方姨娘手指在袖中微得一抖,只觉得眼前那双眸子好似刺破皮肤直入心脏的利剑,那样的锐利明亮,什么都藏匿不了。

她双腿僵住了一样挪不往前。

江琳却慢步朝前走了,相信方姨娘那样聪明的人定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再如何会用毒,毒得死大夫人,毒得死贺瑛,那毒得死这贺府其他人么?更不用说她已经看破她的伎俩,只要大夫人出事,贺敏阳定然也会遭殃,那么方姨娘作为母亲又如何忍心?而只要本本分分的过下去,江琳也暗示了世子爷与她定然会好好地对待贺敏阳。

这其中利害需要方姨娘自己去算。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得院门,远远却见一身绚烂的吕姨娘带着个丫环正往这边走过来。

果然是耐不住了,比起方姨娘对亲生儿子的维护,吕姨娘更多的则是怨恨吧?谁让贺敏安现在已经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她当然把所有责任都推在大夫人身上,而方姨娘这个同盟军定是要好好拉拢的,人多力量大。

不过未免也太急了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251章探望

见到江琳也在,吕姨娘稍许的怔住,随即就笑道,“没想到大少夫人在呢,还真是少见。”她挑了下眉,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为了六少爷的事情来的吧?”

江琳淡淡道,“吕姨娘又是为什么来的?我正要跟方姨娘去看六弟。”

吕姨娘脸色沉下来,这大少夫人果然不一般,竟然肯亲自来找方姨娘,当下冷笑几声,“是大夫人叫少夫人来的么?说起来,这院子早不修晚不修,非得这时候修,还把六少爷打得头都破了,听说伤的不轻,血流得满地都是呢哎,这六少爷本来就命苦,老天居然还落井下石,真是不开眼”

就知道是来挑拨离间的,江琳颇为不满意的语气,“我们六弟何时命苦了?不说性格内敛温和,学业也是很好的,将来前途一片光明,倒是二弟真是命苦,那样好的条件本应该好好利用,却偏是个什么都不上心的人。与其说老天无眼,不如说自作孽不可活,这未央城谁家没有几个庶子?优秀的公子数都数不清呢”

这番话把吕姨娘气得差点跳起来,方姨娘却是有所了悟,有时候命确实掌握在自己手里,假使贺敏阳努力向上,总会有出头之日

到时候再搬出贺家,娶个贤妻,哪里又不是好日子呢?

见方姨娘静静地立着,面上竟似带了笑,吕姨娘更是着急,冲上去几步抓住她的手道,“你可别忘了以前的事不过是些哄人的话,还能当真?如今六少爷被砸了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变傻了呢,还谈什么光明不光明?”

这点中了方姨娘的死穴,是啊,听说被砸了头有些是会变傻的,她当即就慌了,脸色好像墙壁一样苍白。

江琳瞥了吕姨娘一眼,后者却胜利似得冲她笑了笑。

“眼见为实,你干着急也没用,现在大夫正给六弟看着,你随我去吧。”江琳说道。

没等方姨娘说话,吕姨娘轻叹一声,无限哀怨似的,“这次不傻,谁知道下回会不会,总之在这家里就得事事小心,谁让咱们是姨娘呢。”她意有所指,“大少夫人如今可高枕无忧了,世子爷的两个姨娘全都没了命,看来做人还是得夹起尾巴的好”

方姨娘心里升起一股寒气,偷偷往江琳看了眼。

比起大夫人,这位大少夫人似乎更加心狠?至少大夫人还让她们活着,可世子爷的姨娘呢?她不由得怀疑起江琳此前说的话,也许吕姨娘说得对,不过是哄人的,把自己哄得没了戒心,大概死期也就到了

到时候还有谁会真正关心贺敏阳,她的亲生儿子呢?不,她是绝对不能放松警惕的

江琳抿紧了唇,但没有为自己辩解,有时候事实胜于雄辩,就暂时让吕姨娘在口头占些上风又如何?

吕姨娘见目的达到便告辞先走了。

两个人自去了贺敏阳的院子,大夫已经开好方子叫丫环拿去抓药。

红豆见主子来了,上前道,“只是砸破了道口子,大夫说不妨事,不过要是再往后一寸,可能就危险了,六少爷也是命大呢”她是实话实话,也是看到方姨娘跟过来才这么说的,一是让她放心,二是暗示有人想故意害死贺敏阳。

方姨娘先是松了口气,但听到后面一句心直沉到底,看来是真有人要他的命

但这丫环是少夫人身边的人,看到她来却一点也不隐瞒,而少夫人也是坦坦荡荡的表情,便又疑惑的很了。

贺敏谦也在,他打小跟贺敏阳一起长大,听到他受伤自是要赶了来,眼见江琳来到里屋就冲上去叫道,“大嫂,快去把砸伤的人找出来,岂有此理,竟敢砸伤六弟我刚才还想把那些人全都抓了,结果罗管家不让我管,说是要等大哥回来,但大哥谁知道什么时候到啊?总不能让人跑了去”

见到他愤怒着急的样子,江琳很是欣慰,这小子还是有兄弟情的,就道,“我已经让人去找世子爷了,再说,你当罗管家是吃闲饭的么?肯定早就留下那几个人就等你大哥回来审呢。”又回头看看方姨娘,“你先进去吧,我跟五弟还有些话要说。”

她是找借口让那两人独处,方姨娘心里明白,忙就奔了进去。

贺敏谦生性是大大咧咧的,对于这些事向来不理会,只说道,“反正得为六弟出这口气,我看他伤的不轻呢,头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

“那是当然,你大哥肯定也这么想。”江琳看看他身后的冯宝意,他也长高了,眉目间更见清俊,比起以前添了些稳重,就问道,“你们两人读书读得怎么样了?上回听世子爷说,小宝比你文章写得好呢,是不是?”

贺敏谦倒是不恼怒,拍了冯宝意一下,“是啊,夫子说他前途无量,所以我以后得待他更加好点,省得以后给我苦头吃。”

几人闻言都笑起来,冯宝意看着江琳道,“我本想跟罗管家学习的,可世子爷有日跟我说大才用于小家有如杀鸡用牛刀,用于国家造福百姓方是正途,所以明年打算去考县试中个秀才,若是有可能,我要跟世子爷一样去大理寺。”

“你比我大哥可差远了”贺敏谦打趣道,“宝意宝意,听着倒更像高僧呢,咱们楚国也是有国师的,要不你去宝相寺静修静修如何,来日也是前途无量,阿弥陀佛。”

江琳摇着头笑,“别拿小宝开玩笑了,大理寺也没什么不好的……”

闲聊中,贺敏中就回来了,还是跟大夫人一起来的,而此时方姨娘正好出来,大夫人见到她却是愣了愣,顷刻间也明白是大儿媳的意思,心里就有些不快。

这都插手到她身边来了?

而贺敏中自是知道她的苦心,忙转移开大夫人的注意力,说起贺敏阳被人砸破头是故意还是意外的可能,方姨娘顺势就退开了,但她向来心细岂会看不出大夫人的情绪?很明显,大少夫人是自作主张把自己叫了来,看来大夫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探望完贺敏阳之后,江琳就跟贺敏中去了前院跟罗纪会合。

正如她所料,罗纪早就把一干木匠瓦工给扣留下来,有些已经问了口供。

“有人招了没?”贺敏中问,他急匆匆回来还穿着官服,天边最后一抹亮色照在他身上,那片绛红更是显得刺眼了。

罗纪回道,“没有,都在忙着手里的活兴许没有注意,但照那石块砸下来的位置来看,有三个人最值得怀疑的,但各自都说自己是冤枉的,贺大人你看……”

贺敏中冷冷道,“给我打”又叫查他们的底细,可有什么亲朋好友。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江琳则拉着百合的手道,“最近过得如何?倒是许久没有见到你了。”百合比从前丰满些,容颜更为出众了,应是爱情滋润着的缘故吧?

百合则露出些愧意,低着头道,“奴婢都不好意思见少夫人呢。”

“这话怎么说?”江琳一头雾水,又笑,“还奴婢奴婢的,早就给你赎身了。”

百合轻轻咬了下唇,“上回险些害得夫人做错事,我后来告诉相公,他责备了我呢,说这都忍不住,要是夫人不是那么顾全大局的话兴许就真的去抓了二夫人了所以我,我就有些……还是得跟他好好学学,等以后真帮得上夫人了再来看夫人。”

江琳扑哧笑起来,“就为这个呀?你也是好意,不用放在心上的,再说了,有罗管家在你何必急着给我分担?要我看,还是放松心情,早日得子才是真的。”

百合羞红了脸,扭着身子道,“夫人真是的。”

香凝在旁边笑起来,“这有什么好羞,香雪马上都要生了,你还不抓紧?夫人银子很多的,就等着给你们贺喜呢”

江琳横她一眼,撇着嘴道,“是,我银子很多,那你怎么不快些找个如意郎君呢?要是再晚些可都被别人拿走了,我手下的丫环可不少啊而且,我看秋竹的好事也近了,早晚也是在你跟青玉前面。”

百合掩着嘴笑,正要打趣香凝几句,却见一个家丁跑来说道,“少夫人,世子爷叫你去呢。”

“知道是谁了?”江琳问,要是找到嫌犯自然可以顺藤摸瓜,也就能抓到幕后的主谋。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尤其是在贺家,这样的事发生的可不是一件两件,家丁低下头道,“不是,是有个瓦工撞墙死了”

江琳怔了怔,随即冷笑起来,好啊,每回都死人,当真是个绝招呢,无法破解的绝招

香凝跟百合也是面面相觑,她们在贺府也见惯了这些事,只是没想到又见识了一次,当下也是无奈得很。

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概这瓦工也是如此吧?不过是个最底层的下人而已,可以换得也只有命,这种事无非就是受人要挟,或者得人恩惠,很多时候屈从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最直接的证人已经死了,主谋必定仍然逍遥法外。

第252章后患无穷

饶是贺敏中也无计可施,这样的案例不止在贺家,就是在大理寺也是常见的。

这世界多得是用钱买命,有人心甘情愿以命换钱,那么是绝没有办法可以查出真相的,所以江琳不免有些郁闷,虽然她抢先一步遏制了可能发生的危机,但总是抓不到幕后的人,那就表明后患无穷。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后患无穷。

某些人似乎真的太急切了,贺敏阳的伤还没有恢复,或者说在那件事之后不过只有两天的功夫,大夫人就中招了

江琳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件事就是问青玉到底有没有防着方姨娘的人,但青玉说她一直盯着方姨娘,就算她要离开也是让别的人看着,这两天方姨娘的人根本就没有去过大夫人那里,是以绝对不是她做的。

那么会是谁呢?

江琳飞快得走着,但满脑子的疑问。

以前一直怕方姨娘出手,因为这毒本就是出自于她的手,但如今看来却是错了,可方姨娘会在这件事与别人联手吗?不,她那样谨慎的人肯定不会的,饶是跟她相交十几年的吕姨娘,她也没有坦露心思,可见其隐忍之心,不像是会贸然行事的人,更何况,她那次还警示过她了。

方姨娘为了贺敏阳定然是会好好思虑的,她所有的一切不过也就是为这个亲生儿子

“那今日到底有谁来过?”江琳又问。

青玉道,“四小姐,五少爷,六少爷都来过,还有几个贴身丫环,对了,二夫人也来过,”她看看江琳,“夫人您自己早上也是去请过安的。”

江琳忍不住抽了下嘴角,那他们不都是嫌疑人了?

两人很快就来到大夫人的院子,凤羽急得团团转,见到江琳来了像看到救星,扑过去道,“少夫人,夫人是中毒了您快看看怎么办,”她眼泪都要流下来,“早上还好好的,后来吃了几口点心就吐血了,也不知道,不知道……”

“你别急,好好说。”江琳拍拍她,“吃了什么点心?给我看看。”

“就是这个。”素玉把东西端了上来,也是眼睛红红的,“明明二夫人也是吃了的,怎么的大夫人后来就不行了呢?”

张瑞芳体内又没有子夜香自然不会有事,江琳看看那几块桃花酥糕,“一会白太医出来了给他看看。”

贺敏慧这时也赶了来,而贺敏谦跟贺敏阳去知书斋了,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至于贺瑛跟贺敏中,自是早就让人去通知了。

“娘怎么了,大嫂?”她拉着江琳的手,紧张的问,“说是中毒了是不是?好好的怎会中毒?”她盯着里屋看,又往几个丫环身上扫了眼,厉声喝道,“你们是怎么伺候我娘的有毒的东西也端上来,是不是不想活命了?”

几个丫环吓得脸色苍白,齐刷刷跪下来。

江琳忙劝解道,“四妹稍安勿躁,现在白太医在里面,还是安静些,等出来了自可以问他。”

贺敏慧一拳头敲在桌子上,心里烦躁不安,但大嫂的话也有道理,如今不是忙着怪罪丫环们的时候,就点点头闭嘴了,只是不停地走来走去。

过了半个时辰白太医才出来,脸色极为不好,贺敏慧冲上去问,“我娘好了没有?”

白太医很是为难的样子,看看江琳。

“我知道白太医你尽力了,请尽管说。”在手术室看到大夫出来,若是这样的表情,百分之百就是不能救活,所以大夫人应该是没救了,江琳心里一阵难过,即便她跟大夫人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可爱屋及乌,她绝不能让大夫人就这样死去

“老夫无能为力,大夫人中毒已深……”白太医正要详细讲解。

江琳忽然道,“四妹,你来听白太医讲,我有事要办。”说完也不顾这两人的反应,转身就走。

贺敏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就要死了,大嫂居然这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这,这简直是天大的不孝

香凝最明白不过,跟着江琳就出去了,一边小声道,“夫人,若是方姨娘她不肯……”

“不,她肯定肯的,因为她不肯就只有死路一条”江琳脸色如寒冰般透着残酷之意,方姨娘这次不肯也得肯,她不会让贺敏中为此抱憾终身,不会让他提早面对亲人的逝世。这种感觉她最清楚不过,即便过去了这么些年,她仍是难以轻松得想起这些回忆。

香凝用力得点点头,“夫人说的是。”

谁料她们刚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方姨娘。

两人对望一眼,方姨娘道,“不是我做的。”

江琳心知肚明,她微微眯起眼,“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是为此而来。”

方姨娘抿住唇,忽地觉得呼吸困难,有些艰难的问,“那少夫人是为何而来?”

“白太医刚才看过了,说娘大限已至,可我知道毒这种东西变化无穷,若不是本人配制是很难有解救的可能的。”她咄咄逼人,“你知我知,如今这天下可以救娘的只有你一人,所以我是为此而来。”

方姨娘不说话,两只手垂在身侧,像根静默的木头。

“时间不多,我最多只能给你考虑一会儿,而到底多久想必你比我了解,娘是等不得的。”江琳声音冷下来,暗藏着杀机,“但我要告诉你,这下毒的事世子爷也是知道的,若是娘因此死了,你也别再指望能活。当然,六弟他跟你血脉相连,常年又是被娘苛待的,这次又被人砸了脑袋,想要报仇也是情有可原。”

“不”方姨娘失声道,“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诬陷六弟?”江琳露齿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深爱的人,你既然可以为六弟去毒害娘,我当然也能为世子爷做任何事你最好想清楚了,世上绝没有后悔药,若是哪日见到六弟的尸首到时候别……”

方姨娘叫着打断她,“你别说了,我救就是”说着急匆匆奔回房里取了瓶药出来,“用水冲服灌进去便可,快去,时间过了神仙也难救。”

江琳拿着药飞一般得往大夫人那里而去。

而那边已经是愁云密布,贺敏慧守在大夫人身边哭得死去活来。

见到江琳来了,怒目瞪着她,“你总算回来了,好,你好啊,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娘都这样了你还去忙别的……”

香凝看不过去,拧着眉喝斥道,“凡事不可乱下定论,夫人可是为了救大夫人呢”

“救娘?”贺敏慧冷笑一声,“白太医都说无能为力了,大嫂难道是大罗神仙么?说什么救娘,分明就是借口罢了一会儿大哥回来我非得告诉他不可”她真的对大嫂很失望,本以为那次是自己看错了人,谁料隔不了多久大嫂竟然又做出这种事来。

江琳懒得理她,用水冲服了药粉走到床边。

“你,你想干什么?”贺敏慧见她要掰开娘的嘴,忍不住大惊。

“死马当做活马医,懂不懂?”江琳示意香凝搭把手,把手中的药水全数灌进了大夫人的嘴里,有些漏出来顺着她下颌流到了被子上。

这时候贺敏中也回来了,急得简直要发疯,丁柳方已经有办法制作出解药只需几天的功夫谁料娘却在今日中毒要是真出了事情,他实在无法原谅自己,若是当初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若是当时立即就拷问方姨娘,若是……他满脑子的若是,后悔不已。

“大哥”贺敏慧见到他立时就扑入怀里,大声痛哭,“大哥,白太医说娘不行了……”

贺敏中听了心一下子像停住了跳动,不行了么?

江琳见状忙道,“爷,兴许还有救,我刚才给娘服用解药了。”

“解药?是……”

没等他问完,江琳点点头,“是的,所以还请爷别太着急,过来看看娘吧。”

贺敏慧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立时起了疑心,解药?大嫂有解药的吗?而大哥看着好似还非常相信的样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又过了些时候,陆陆续续人都回来了,贺瑛还是跟往常一样,对下人们一顿大骂,什么实质性的意见他是提不出来的,至于贺通跟张瑞芳,虽然表面上好像很难过,但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大嫂,娘会好吗?”贺敏谦也很担心,焦急的问。

江琳微叹口气,“也许会,也许不会,不过娘一直呼吸平稳,你听听,应该是会好的呢。”

贺敏谦果然低下头来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嗯。”

贺敏中也坐在床边,这时拉过她的手道,“幸好有你,不然娘这会儿怕是……”

正说着,贺瑛大踏步进来,责骂道,“你还坐在这儿干什么?你母亲被人下毒也不去查查?亏得还是大理寺少卿呢,被人知道岂不是笑掉大牙”

贺敏谦听了皱起眉,“爹,娘这会儿还没醒呢,大哥自然要守着了。再说,是大理寺少卿又怎么了?就算英明如皇上,身边的人还不是保护不了?”他说的正是皇太后,皇帝的娘当年也是莫名其妙死的,虽然对外称病死,可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贺瑛脸色沉下来,似要又骂什么但终究没开口,哼了声往外走去。。.。

第253章出气

大夫人终于醒转过来,江琳这才放了心。

只不过到底还是伤到了身子,在她的建议下请了别的太医来看,仍是说需要多加休养,可总是恢复不到原先的精神了。

大夫人终日只能躺在床上,说话都有些累,更别提管理内宅的事,贺敏中盛怒之下把张瑞芳给抓了起来。

因为那日张瑞芳刚来过,过了一会儿大夫人就吐血晕倒了,也就是说,她是最有可能下毒的人。

贺府乱成了一窝粥,贺瑛没想到大儿子竟然会抓自家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弟媳,立刻就很反对。他自以为跟贺通感情很好,也觉得这个弟弟很是尊敬自己,而张瑞芳更是个好弟媳,从来都是帮着夫人一起料理家事的,怎会去害夫人呢?他不能理解。

但江琳很理解贺敏中,他一直忍让着这夫妻俩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可这样的举动却差点害死自己的娘,他如何能再按耐得住?

然而,终究是冲动了些,可当局者迷,这次是贺敏中对大夫人的亲情使他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她无论如何也是劝阻不了的,而一方面她认为张瑞芳太精明,也许也会堤防着贺敏中,这样就相当于撕破两方之间隔着的那层纸了。

也许好,也许不好。

总之,为这件事,贺敏中跟他父亲的关系更是一落千丈,而即便贺通为爱妻找过贺敏中好几次,每次也都是拒而不见。中间甚至连贺心都来求情了,她觉得张瑞芳不是那样狠毒的人,在她的思维中,自个儿母亲去毒害大伯母,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也是难以接受的。

江琳就为难了,但当面也不好推却,只说贺敏中在气头上难免会不近人情,过些时日也许可以劝上两句。

至于大夫人的反应,不甚明显,自这件事后她就只见过她三回,每次就是围绕内宅的事,大夫人的意思是让她多多担待,别的就什么都没有提了,所以并不清楚对于张瑞芳她是怎么想的。

现在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没法再管内宅,自然也就是江琳上场的时候,一时间风转了方向,下人们纷纷掉头。

但江琳此刻早已不把内宅看得有多重要,楚国内忧外患,变化只是瞬息的事,有时间有精力还不如放在后路上面,比如清王攻打过来该如何,又或者内部兵变,这都是些有可能发生的事,她得提早做些准备,好让家人到时候有个安全的避风港。

这日下午她正跟罗纪在商量富安庄,还有找时机开源节流的事,贺敏慧却来了。

最近她是难得的安静,不晓得是不是经历过大夫人的“死”所以变得成熟了,反正是没有站在任何人一边,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你看着办吧,到时候再拟个单子给我。”江琳吩咐罗纪一句,后者就告辞了,“坐吧。”她接着又抬头看了贺敏慧一眼,然后继续在纸上写着东西。

贺敏慧走过去瞧了瞧,“这些不是咱们家开的铺子么?”

“是啊,但现在兵荒马乱的,我想合并几家,辞退些伙计。”江琳随意的回道。

贺敏慧就哦一声,“听娘说最近是没什么生意,而且打战商路肯定也被中断了,要继续开下去还得重新找人合作,很麻烦。所以合并几家也好,反正那些人也是白拿钱闲着,还不如就辞退了呢,到时候要是不打战了重新再雇就是。”

江琳笑道,“你倒是真的懂一点的,看来以前也不是白浪费时间。”

她撇撇嘴,很是不满,“我就知道你们都小瞧我。”

“也不是,现在我不小瞧你了。”江琳放下笔,“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一会还得出去趟。”

贺敏慧沉默了会儿,“我其实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好,你问。”她淡淡道。

“你上回说的解药是哪儿得来的?”贺敏慧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那日大嫂给娘服下药水后娘真的就活过来了,看来果然是解药呢,可是她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凶手根本都还没有抓到

江琳微微笑了下,“是质问我么?这可是一个好机会,有解药的人么总是也跟毒药有关系的。”

听出她些微的讽刺,贺敏慧摇摇头,很认真的说道,“大嫂,我以后再也不会挑你毛病了,真的,那次听完白太医说的话后,我本以为娘绝没有可能再活下来,还怪大嫂在紧要关头抛弃娘,但是我发现我错了。”她目中甚至泛出了泪光,“那会儿我才明白,我再怎么自诩聪明,再怎么觉得自己厉害,但始终救不了娘亲,而大嫂你不计前嫌为娘讨来解药,我岂能还会怪你?我相信这毒药肯定不会跟你有关的,不然大哥绝不会原谅你,而我也信大哥”

江琳听完真的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这个四妹真的是理解她接受她了么?她忍不住仍是怀疑。

“我知道大嫂也许不相信,但时间久了,自会明白我说的是真的。”贺敏慧态度很平和,在那夜之间她忽然长大了,这十四年来在娘亲的庇护下成长,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她以为娘亲会护着她一辈子,然而她发现错了,原来娘也有离开的那一天,而到时又有谁会像娘那样疼她宠她呢?所以,她不得不长大,不得不重新去审视身边的每一个人

江琳微微点头,“好,我会等着的。”等时间证明一切。

“那大嫂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贺敏慧挨过来,挽住她袖子。

“当然可以。”

江琳组织了下语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包括几个月前方姨娘开始对大夫人下毒,也包括大夫人没有善待贺敏阳,这些是最根本的原因,不然也不会引来方姨娘的痛恨。大夫人一出事,张瑞芳被抓,才发现方姨娘身边一个大丫环绿环在事发前就失踪了,既然这事不是方姨娘做得,那很显然是绿环告知了别人子夜香与洋金花的秘密。

所以,这失踪也许不是失踪,就跟撞墙的瓦工一样,根本就是丢了命呢

至于洋金花毒,在张瑞芳身上也是没有找到,兴许下了毒就被销毁了,又岂会给人留下把柄?

贺敏慧听完后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这事居然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不由得心惊人心的复杂,反思起自己的愚钝来。

“你可恨方姨娘?”江琳说完问,要不是方姨娘早先下了毒,别人也不会有可趁之机,但贺敏中知道洋金花与她无关后却没有抓她,兴许也是感叹姨娘与庶子的无奈,可到底他心里怎么想,其实江琳也并不是特别清楚,她直觉在这方面,贺敏中也是有些心病的。

贺敏慧只是咬着唇不说话,拳头握得紧紧的。

“六弟过得如何你也很清楚,但若六弟不是姨娘所出的话你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江琳开解她,“凡事站在别人的角度想一想,兴许也就不会有那样多的怨气了。”

她缓缓点点头,“是,我会好好想的。”她低头捏着腰间的香包,有轻轻的叹息,“我以前对三姐也不好,觉得她很阴险,后来才知道,才知道她过得那么苦……”

终于是有些明白了,江琳也觉得欣慰。

贺敏中回来的时候她就把这个好消息跟他说了,因为知道他也一直介怀四妹与她之间的关系,如今有好转兴许可以舒缓下烦闷的情绪。

他听了果然很高兴,夸她这个大嫂当得好。

两人用完晚膳后就坐在窗前看月亮。

不知不觉便到十五了,月亮圆得像金黄的月饼似的,这儿没有月饼这种东西,所以江琳还是有些怀念的,琢磨着什么时候来做上几个好解解馋,也让别人尝尝鲜。

“爷,你好像关了婶婶十几天了啊。”但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贺敏中再不放张瑞芳出来,恐怕贺通就要告上衙门了,如今还为了家丑不可外扬在憋着,但时间久了可就说不定了,说起来,这夫妻两人感情还是很好的。

贺敏中明显就有些怒气上来,“我还没关够呢”

“但爷也应该知道证据不足。”江琳试探着他,“听说都不给二叔探监?”

“探什么监?又不是没有饭吃。”贺敏中冷哼,“就是热了些,蚊子多了些,饭菜难吃了些,总不会要人命的。”

江琳总算听出点苗头来了,这人根本就是在关着张瑞芳出气嘛

想她张瑞芳什么人啊,从小是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嫁到贺府也是养尊处优,别说吃苦了,根本就是不知道什么是苦味,如今关在牢里要吃牢饭,每日蓬头垢面的,还不让任何人去通融,恐怕对张瑞芳来说简直是过着地狱般的日子,江琳想着忽然就忍不住笑起来。

哎,这么热的天,大概她现在在喂饱无数只蚊子吧?

真是活该,恶人就得恶人来磨,贺敏中原来也是可以当回恶人的……。.。

第254章送别

见她笑个不停,贺敏中拧起眉,“有这么好笑么?”

“好笑,很好笑。”江琳捏着他胳膊,“没想到……嗯,没什么。”

就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不要当面戳穿的好,看来他也不是失去什么理智,根本就是有预谋的,不然岂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看来应该再关些时日就会放张瑞芳出来了,对于怎么定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一早便知道这事是下不了定论的。

贺敏中看她的表情也了然了,淡淡笑了下道,“我打算让娘去南宁避暑。”

这个决定倒是出于意料,毕竟大夫人现在身子孱弱,很是需要他这个儿子陪在身边,江琳道,“那爷打算什么送娘去?这里到南宁也需十天半个月的路程,只怕旅途劳顿娘会吃不消呢,要不要再缓缓?”

贺敏中摇摇头,“不行,娘留在这里怕她受不了,路上带个大夫便是。”

江琳听着一惊,莫非马上就要有事发生了?大夫人现在身子弱是一个问题,但更大的问题便是她心脏不行,若是受些刺激真是会承受不住的。

“婶婶被放出来之后会更加恨我,可能会提前有所行动。”他也并不确定,人心是多变的,但必须得防范于未然,而娘亲留在贺府只会面对无尽的危险,不如离开此地暂时避一避的好,那么他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江琳在他腿上换了个姿势,“那爷怎么跟娘说呢?万一娘不肯……”

“我自有办法。”贺敏中低头吻吻她的脸颊,“再说,娘经此一事后还有什么不能信你的,内宅交与你手上也很妥当。”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依偎在他怀里。

过了两日贺敏中就跟大夫人提了这事,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谁料大夫人竟一口答应了,说明日就启程去南宁。贺家在那里也确实是有几处院子的,以前便是用来避暑,不过很多年都没有去过,实在是有些鸡肋。

贺瑛也没有表示反对的意见,他这段时间都是有些奇怪的,反正江琳每次去请安都很少看见他,也不知道在忙些个什么,只是觉得他对这个妻子实在是没有多少关心。

那日大夫人中毒的事就可见一斑,这种时候他竟还想着挑大儿子的错呢,实在是不可理喻

贺通自是没有出现,他不知道贺敏中打算关张瑞芳到何时,正忙着四处打探,若有需要肯定是要上告的。

江琳跟贺敏慧忙着叮嘱大夫人身边的几个丫环,比如收拾东西不要遗漏啊,路上要小心照顾大夫人之类的话,几个丫环连连点头称是,说会一定好好服侍大夫人,这时候,黄妈妈上来说要江琳进去里屋,大夫人有话要跟她讲。

她就有些怔住,脚步免不了的生出些踌躇。

贺敏慧见状,推了推她道,“没事,娘现在不会怎么你了。”说着冲她眨眨眼。

这瞬间她忽地安心了,就点点头进去了里屋。

大夫人正横卧在铺着锦被的软榻上,见她来了就招招手,示意坐在她身边。

江琳又有点儿忐忑不安了,这样的亲昵她很不适应,但也走过去慢慢坐了下来,柔声道,“娘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大夫人细细打量着她,前不久才知道自己的命竟是她救的,心下不禁彷徨,快要两年的时间了,她跟这个儿媳的感觉由满意到不满,甚至最后曾有叫儿子休掉她的心。这些情绪纠缠在胸口,本就像乱麻似的堵着,如今却又欠了她的救命之恩,那么,她该如何自处呢?

“好些了,不然也不会想去南宁。”她伸手去拍拍她的手背,“你是个好孩子,敏中就交给你了,这贺家也交给你了。”

她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脱口道,“娘……”

“你不用推脱,我晓得你一直是很能干的。”不得不说,她的聪慧远超于自己的想象,不然方姨娘早就得逞了,而她的老命只怕也早已保不住。这些年来,她把持着整个贺家,要说起来岂会不累?大夫人抬头看看富丽堂皇的房间,可是又能怎么样呢?终是不如意十之八九。

经过这件事后,贺敏中定然更信任这个儿媳,这种档口自己定然是再也扭转不了时局的,而另一方面,她也没想到弟妹竟是这个样子,比起张瑞芳,她肯定相信贺敏中,所以也不得不去怀疑张瑞芳的狠毒。

是了,这样一个局面就交给他们去处理了,自己的身子是绝对应付不了的,又何必要去拖儿子的后腿?大夫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顺从贺敏中的意思离开京城。

江琳只是沉默,她也只能沉默,只微微点了下头。

“还有敏慧,敏谦,你也要好好照看。”大夫人最后说了一句,“既然想当贺家的主母,就得负担起他们的将来,若是他们有个闪失,我是不会饶你的。”

后面那句话虽然语气平淡,江琳却心头打了个冷战,看来大夫人并没有像贺敏慧暗示的那样对自己信任,她只是不得已罢了,若不是如此,必是不肯离开的。

“娘请放心,我一定会的。”她略扬起头,很镇定的回道。

大夫人目中闪过些亮光,即便仍是对这个儿媳不满着,可这时却愿意信她。

最后,大夫人凝视江琳片刻,摆摆手示意她出去,然后微微闭起了眼睛。

第二日一大早大夫人就出发去南宁了,江琳跟贺敏中送走她之后回了贺府,她手里拿着满满一串钥匙,以后就要真正得负责整个内宅了,她觉得压力还是挺大的,尤其大夫人说贺敏慧跟贺敏谦的将来也要托付她,这个还真是有些困难。

到底大夫人是不是还想着贺敏慧嫁去敬王府呢?

她有些想不通就去问贺敏中了,贺敏中笑道,“自然是不会的了,四妹如今也已经懂事,前日跟娘说了很久的话,娘后来便同意不再逼她,四妹还说替你说了很多好话。对了,娘昨日叫你去没有再为难你吧?”

他们都很乐观,江琳自然也不会扫兴,含笑道,“没有,娘夸我能干呢。”

贺敏中就笑得愈加高兴,“那就好。”

江琳转移开话题,“爷一会还去衙门么?”

“自然要去,二叔还等着我去放人”贺敏中冷笑一声,“也是时候了。”

见他离开的背影,江琳驻足了好一会儿方才往自个儿院子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正立在那里,等到看清的时候她有些吃惊,那人竟是贺珏。

她对这个堂弟着实没有什么印象,因为每日的都见不着人,理由是在念书,但到底做什么谁人知道?而后来他跟常兰扯上过一些关系,想来也不是品行多端正的人,现在他是来干什么?跟贺心一样是为张瑞芳求情么?

“见过大嫂。”贺珏见她走过来便弯腰施了一礼。

江琳微笑了下,“是有事么?怎么不进去等?”

“想必大嫂也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贺珏并不进去,“听妹妹说大嫂会帮着劝解大堂哥,可这些时日过去了,我娘还被关在牢里,做儿子的实在放心不下。你看这天越来越热,饭菜也是容易变馊的,我娘岂会适应得了?还望大嫂帮帮我娘,你应该知道她并不是主谋。”

“是不是主谋,说实话我真不晓得。”江琳目光落在他脸上,看见一片焦急,心道,这堂弟原来还真是个孝顺的,“不过世子爷审案向来是秉公办理,相信婶婶很快就能被放出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公道自在人心。”

贺珏脸色稍许变了变,踏前一步道,“我娘有什么理由毒害伯母呢?倒是吕姨娘还有可能不知道大嫂叫人查过没有,除了我娘当日去过伯母那里,吕姨娘也是来过的,只不过没有进去屋里,但也未必就不能下毒了,那日的风向可是朝着房里吹的”

看得出来还真下了番功夫,为了救自个儿的娘不惜诬陷他人,江琳敢肯定下一句他就要说出谁谁谁曾见过吕姨娘当日的行踪,不过他们早就跟丁柳方了解过,洋金花这种毒是需要近距离,至少在一间屋里才能发挥作用的,所以吕姨娘并没有嫌疑,尽管她心里是恨不得亲自出手。

见江琳没什么反应,贺珏急了,他当真是猜不到贺敏中的真实想法,怕他对张瑞芳逼打成招,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反正吕姨娘也是有动机的,到时候往她房里塞点毒药栽赃也不难。

“有人见过吕姨娘……”他果然那样说道。

江琳打断他,“这些事情世子爷自会查,告诉我也没有用,你请回吧。”说罢再不看他便自行走了。

香凝往后看一眼,见贺珏满脸的怒火就小声道,“当真是临时抱佛脚,平日里都不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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