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难为

第二卷第七十七章释放黄万年

“澹台将军，”郎怀恩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功夫犹豫，那个出名乖戾的年轻将领压根不会等他啰嗦。情急之下，他憋出了一句话，“将军何必亲自处置一个奴才。”

齐攸吃了一惊，都忘了不高兴了。郎怀恩这话是怎么说的？就算黄万年一把年纪活在狗身上，可大小也算是个将官，也不能说他是个奴才啊？

郎怀恩的汗已经从额头上滴了下来，他心里知道，事情做到了这一步，他出现在这条街道上，跟大将军澹台锦之间的这个梁子就算是结下来了。他们原定的计划，就是由黄万年私调猛虎骑的兵到宫门外头，不奉诏带兵到内城那就是谋反，到时候任凭澹台锦有天大的能耐也翻不了案了。可谁知黄万年迟迟不到，郎怀恩知道澹台锦手下多是些虎狼一般的人物，估计是出了岔子，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出来接应，万一是在街上遭遇，就以接到密报猛虎骑谋反的名义照样诛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原以为在宫中的澹台锦忽然出现在大街上。

本来是可以在事后稳稳地栽赃给澹台锦的，只消诬他就在乱军中这事也就妥当了。

可实际却是他真的在这里了，他们不但不敢指认他谋反，而且连乱军的帽子都不敢随便扣，澹台锦一下子便反客为主。

郎怀恩略定了定神，继续说道，“黄万年是什么出身，将军莫非不知道？”

澹台锦没有说话，倒是齐攸好奇，一时没忍住，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他有什么出身？”

清脆的女孩声突然响起，郎怀恩微微吃了一惊，不由得又瞥了澹台锦怀中的小女孩一眼，不敢细瞧，一眼望过去只瞧见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在他看来确实是很漂亮，不过倒也算不上美貌惊人，反倒是面上还带着三分憨态，看着也不过就是寻常女孩一个。可问题是澹台锦身边众将都极恭肃严整，这一个不该出现在军中的小女娃却极放纵，不但敢抢在大将军之前说话，而且看着大将军澹台锦似乎还不以为忤。

郎怀恩忽然想到了都中传说，澹台锦身边有一个来历成谜的小女孩，极受将军、王妃、太妃的宠爱，这么看来，说的必定就是她了，他没再抬头去看那小女孩，而是向她行了个礼，谦恭程度不亚于对待大将军澹台锦。便向着她说道，“黄万年是大妃娘娘奶妈的儿子，所以末将才说他是奴才，他本就是奴才出身，是跟着大妃娘娘才升到今天这个位置。像黄万年这样身份低贱，出身寒微之人，澹台将军与他认真实在是抬举了他。”

这话是对齐攸说的，却是说给澹台锦听，不过郎怀恩心里清楚得很，恐怕澹台锦对于黄万年的来历过往比他了解的还深，他这么说一是想要给澹台锦顺气，二也是希望这个荣宠已极的小姑奶奶能帮他说句话。不过齐攸这次却闭了嘴，什么也没说。郎怀恩只得继续说下去，“澹台将军，依末将看，处置黄万年这个畜生，虽然是猛虎骑的家务事，外人不便干涉，可这毕竟也是大妃娘娘的家务事。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将军虽然英雄盖世，可仍也是有所顾忌，何必得罪人太深。今日事已至此，黄万年闯下弥天大祸，大妃娘娘必定也要重罚他，大将军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一番话说下来，澹台锦禁不住仔细看了郎怀恩一眼。这人在虎贲中也算是人中之杰了，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能稳住心神，话说的滴水不漏，局势颠倒便立刻化敌为友，这人虽是武将，却有三分辨士的才具。不过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后来他也曾当着齐攸的面这么评论过郎怀恩其人，不过齐攸回的评价却更简单，“什么辨士才具，舍出三分脸皮不要，什么话说不出来？”

郎怀恩自觉自己的话说的勉强算是得体，澹台锦也不是驽钝之人，此事何人主谋澹台锦肯定一清二楚，又何必把人带回去审呢？还不如把人从轻发落了。若是一顿严刑逼供黄万年熬刑不过真把大妃供出来，那又能如何呢？澹台锦若是真把大妃逼到了那个绝路上，一个不小心就是个鱼死网破——这一点意思，郎怀恩不信澹台锦想不到。而对他郎怀恩来说，尽力把黄万年带回去也就是了，至于大妃是想要继续用黄万年这枚棋子还是想要把他杀了灭口，那就都与自己无关了。

想清楚了这些关节，郎怀恩抬起头的时候，还是有些自信的，不料对上澹台锦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他还是乱了心神。澹台锦那双眸子里透着隐约的杀意，看得他忍不住都想要去摸自己腰间的剑柄，又勉强克制住这种胆怯，若是真去摸了剑柄，还怕澹台锦不动杀机吗？

可没想到澹台锦忽然笑了起来，那肆无忌惮的模样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本就已经绷紧到快要失控了，澹台锦这一笑吓出了他一身的冷汗。听到澹台锦笑着说道，“果然是算得了别人，算不得自己。你知道黄万年将军左不过是要被灭口的，却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与他并无多大差别吗？”

郎怀恩怔了一下，一阵凉风吹来，他后背的汗已经把衣服浸透了，这会儿被风一吹，竟觉得有些冷了。就在他恍惚的时候，耳朵里忽然听到澹台锦说，“把黄万年带过来，交给郎怀恩，着他带回去吧。”

郎怀恩彻底惊住了，他要带走黄万年本来是没有多少道理的，他心里盼着也不过就是澹台锦带着黄万年走个过场，因为忌讳大妃，最后把黄万年交给大妃，这一切草草收场也就是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澹台锦竟然就在这个时候，让他直接把黄万年带走。

他本来应该想到，他带着猛虎骑的叛军黄万年走是不合规矩的，可是他也不过就是犹豫了一瞬间，便欣然接受。毕竟澹台锦不好招惹，黄万年被他带去多半没什么好下场，自己回去难跟大妃交差。如今这个性情古怪的将军，竟然如此倨傲，似乎不愿意再跟这个身份地位的黄万年费神，也不愿意跟宫中的娘娘们交割，所以让他赶紧把黄万年带走，他没道理不见好就收。黄万年放在别人手中毕竟夜长梦多，国主性情精细多疑，还不定以后要怎么查今日之事呢。

眼看着黄万年绑着双手被猛虎骑的士兵拖拽出列，郎怀恩又是一阵激动，此人带回去，倘或太妃懂得善加利用，那可就太好了。若是大妃将黄万年带进宫去，让他在国主面前把今日之事前后的情由稍加改动，诬陷澹台锦谋反的罪名依然能够成立。而且，就算国主今日不信，可这心中的怀疑依旧是存下了，到了对景的时候今日这些话却都有用了。澹台锦本就功高盖主，将来若有一日他不如意了，还怕国主不想起今日之事么？

澹台锦坐在马上，看着黄万年被推出队列，双手还被绳子反绑在身后。他便说道，“给黄将军松绑。即使有了今日，可到底还是将军，士可杀不可辱。”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兵士上去，依言解开了黄万年手上的绳子。郎怀恩还在激动，澹台锦行事出人意料，让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根本就没有留意澹台锦说的是什么。

澹台锦微微低下了头，在齐攸身边说，“攸儿，把你手里的东西给陆重远。”

齐攸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里，她正拿着的是自己的小弓啊。

她没有说话，把手里的弓箭递给了伸手过来的陆重远。没有任何人吩咐他该做什么，陆重远站在澹台锦身边，无声地拉齐了齐攸的弓，澹台锦抬起袖子，蒙住了齐攸的眼睛。

一箭破空而出，黄万年听见了箭声，可是他这会子浑身都已经软了，身子都有些带不动，身子晃了一下想要躲开，却远没有那么快。陆重远一箭射中了他的心口。

郎怀恩呆呆地看着黄万年踉跄几步，沉重地倒在地上。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黄万年背上插着的羽箭，又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澹台锦。他搂着怀里的小女孩，袖子蒙在她的脸上，他似乎心思都被怀里的小姑娘吸去了，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只是在他带着那小姑娘兜马转身的时候，郎怀恩在听到澹台锦说，“郎将军，谋反的这顶大帽子，我澹台锦可戴不起。不过人我还是还给你了，你就带着回去交差吧。”

郎怀恩即使是巧舌如簧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一瞬间他所算计到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他带着别人军中反叛的将军回去又算是怎么回事呢？“澹台将……”他想要喊住他，不过只喊了半声就住了口。澹台锦一点余地都没留给他，那个黑袍的将军带马转过头去，搂着他怀里的小小女孩径直就带着人朝猛虎骑方向走了，众位将军兵士都跟着他。不多时这条街就空了，只剩了几具尸体在地上，等着他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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