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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甜又暖-210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完结)
更新时间:2020-12-09  作者: 公子齐   本书关键词: 言情 | 现代言情 | 都市生活 | 他又甜又暖 | 公子齐 | 公子齐 | 他又甜又暖 
正文如下:
唐新哲沉默的抽回手,他想吸根烟,想到家里还有孩子,被他给忍住了。

半晌:“我的确是个了如指掌的人,现在梁晨失忆了,只怕没有人比我知道的更多。当初梁晨的确是拿到了蒋捷的罪证,有些是他自己收集到的,但苏米儿的下落是我让林露提供给他的。在一些事情上当初我们相互合作……”

那些事情本来没打算瞒着她,相反不值一提,当时以为等她回到临江,梁晨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隐瞒的念头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就在得知梁晨失忆,生命中重要的角色发生变化之后。

“我突然不想把你还给他了。”

明君站起身,快步走向阳台。

就像憋闷久了,急需换气。

唐新哲将脸埋进掌心里,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贪婪的样子有多丑陋,为了得到她,他同时辜负了几个人的信任。

而这一切错误的行径在刹那之间就铸成了,当他嗅着两个孩子甜软的奶腥气,当他把他们托在掌心里,占有的意念便不可遏制的滋生出来。

但他却忘了这种算计对明君而言有多残忍。

这一切对于明君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唐新哲起身走向她。

明君背对他站着,所以,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流泪。

唐新哲踌躇的站定,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时候更希望明君大声的质问他,或者斥责他,都比沉默不语让他好受。

他知道明君肯在他面前“忍气吞声”,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有孩子都亏欠他的,人们对于自己的恩人总要客客气气。每忍气吞声一次,亏欠的就能偿还一点儿似的。

唐新哲实在受不了这种感觉。本来是他理亏,他却忍不住大发雷霆,一把拔过明君的肩膀:“你有怨气就冲我来,不要憋在心里。没错,我的确动了歪脑筋,以为只要不把事情的本来面目告诉梁晨,故事就能按照它现在的轨迹一直动行下去。梁晨有了蒋捷,你和他就不再可能。这样我便可以同时拥有你和孩子。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你想骂就骂吧,有什么怨气你完全可以发出来。”

明君瞪着他的一双眼睛渐渐湿漉漉的,泪珠才滚出眼眶就被她倔犟的抹掉了。

她知道即便唐新哲把真相说出来,照样没人肯信,她和梁晨还是没有可能。

蒋易一拿到梁晨手里的罪证,肯定即刻处理掉了,他不会傻到留着那些祸患等待东窗事发,黑白早已经被颠倒,光凭一张嘴什么都改变不了。

到时候没准还会被曲解成唐新哲为了她不惜编造谎言,你看,事事都这样无力。倒是这世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别有用心,她不能期待唐新哲的人性就毫无瑕疵,他必须端正又温柔,温柔又坦诚,哪里有那么好的事,而她明君又是何德何能?

既然唐新哲良心不安,想让她粗暴对待,明君扬起手来在他的胸口“啪啪”抽了几下,动作一下比一下重。

唐新哲都有点儿心疼了,怕她抽得手疼。他郁闷的攥住她的手腕:“不然你去拿个扫把接着抽。”

明君被他一句话说得泄了气,低下头,眼泪流得更凶猛了。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异常委屈。

唐新哲将她抱到怀里,他真诚的忏悔:“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会弥补。”

明君脸贴在他光滑的衬衣面料上,下巴微微上抬,隔着衣料张口咬在他的肩膀上。他真的做错了!好好的为什么要加这么一个令她不痛快的插曲呢?他只要真诚,什么都不用做,她反倒会对他死心塌地。

却非要人为的设置一道坎,横在她的心上,明君都不知道多久才能过去了。

唐新哲被咬疼了,他忍着不发出声音,只是抱得她更紧了,紧得似要融进骨髓血液中去。

同时咬得他血脉喷张,不顾一切,他猛地抱起她往卧室中走去,可是,将她放到床面上,看到她泪湿的眼光,身上倒流的血液马上如潮退去,他什么也做不下去了。

唐新哲扯过被子盖到她的身上,直起身说:“睡吧,时间不早了。”

他转身出了卧室。

明君听到他离开的声音。

她一晚上没有睡好,早晨照常起床吃早饭,和两个小朋友问过好后去上班。

唐新哲的秘书已经到了。

明君直接过来问她:“唐经理来了吗?”

秘书小声说:“唐经理昨晚好像睡在这里的,刚才打电话叫司机送来换洗的衣服,又让我帮他叫了一份豆浆。”她看了一眼时间说:“九点的会议,快开始了。”

明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唐新哲酒醒了,但是,头还是疼得厉害。他闭眼靠在椅背上,痛苦得眉头紧皱。

办公室门打开,有东西放到办公桌上。

唐新哲背对着办公桌没有动弹,告诉秘书:“你出去吧。”

对方不仅没有离开,反倒转到他的椅子后面,帮他按压额头缓解头疼的不适。

本来是很舒服的,那一下几乎让唐新哲麻痹沦陷,但他下一秒猛地跳了起来,脾气火爆:“我不需要不规矩的秘……”转身他愣了:“君君……”

明君瞪着他:“那么大声,发酒疯吗?”

唐新哲又痛苦的砸到座椅中。“头疼。”

明君又来帮他按压太阳穴,手法非常好。“谁让你晚上喝那么多酒又不好好休息。蜷在座椅中不难受吗?”

唐新哲没有说话,他现在不知道如何面对明君。

好在司机很快把衣服送来了,他要换衣服去开会。拿着衣服站在那里不动弹,须臾,问明君:“你还有事?”

明君说:“没有啊。”

“没有愣在这里不走。”

明君笑了。

唐新哲忽然有点儿恼,推着她:“出去,我换衣服了。”

明君被他推出门外。门板关合的一刹,只听明君若无其事的说:“中午一起吃饭,我过来找你。”

唐新哲把门板关合,心想,她这样是何必呢?

明君只是觉得凡事没办法绝对的对错分明,生活哪里是经得起那么仔细推敲的。前两天她见到顾枕涵了,或许因为惋惜,顾枕涵在面对她的时候又恢复了初相见时的温润和彬彬有礼,明君看出那是真诚的,没有一点儿表演的成份在里面。你看,开始和结尾都这么好,谁会想到中间那些狰狞的撕裂,丑陋的背叛。

当时明君刚好没有开车,顾枕涵就送她一程。

他和孟晓桐已经离婚了,孟晓桐离开临回了老家。到底还是闹到了这一步。

明君听罢,略有些感慨。当初顾枕涵背叛她,和孟晓桐搞到一起,她就希望两人不得善终,为此她也做过破坏两人关系的事。

但是,到了现在再回头都成了不相干的人和事,顾枕涵爱谁和不爱谁,她其实没有那么在乎,她早早已经不爱他了,连一丝恨意都没有了,他彻底成了不相干的人。所以,顾枕涵和孟晓桐的潦草收尾,也成了和她不干的一段遗憾。

这世界上又一个家庭分崩离析了。

如果早知道过后自己会那么不在乎,会那么快的早早释然,她就不做那些破坏行径了,任由他们勾结,并且结婚。反正,她很快就不在乎了。

所以,越是情感激烈的时候,越要按兵不动。因为有可能做过的决定,很快就后悔了。

明君中午早早就过来了。

唐新哲脱了西装外套,靠在沙发上不动弹。

明君催促他:“你不饿吗?快走吧,我要饿死了。”

唐新哲坐在沙发上抬起头:“你过来,让我抱抱。”

明君愣了下,奇怪他的举动,但她还是挨着他坐下,任由他把胳膊搭到她的肩膀上揽紧,他一张俊逸的脸颜凑过来,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

明君以为他要吻她,静静等待。

唐新哲唇齿在距离她的唇齿一两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插在她浓密发间的手指一股隐忍,他猛地放开她,脸扭向一边,同时身体远离她。

这样乖巧听话,让唐新哲满是懊恼。

他说:“明君,你没必要这样。”

明君问他:“没必要哪样?倒是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觉也不睡,饭也不吃,你要干嘛?”明君扯了他一下,让他转过头来。

唐新哲暴跳起身:“你分明都已经知道了,别装得那么若无其事行吗?你越是无限度的宽容我,越让我觉得自己就是鸡鸣狗盗之辈。以你的脾气不该是这个反应的,你怎么会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呢?”

明君跟着站起身:“那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也并非不可原谅。”

“错,不是不可原谅,是你始终在把我当恩人一样感怀报答。你对梁晨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的对决始终是凌厉的,也是畅快的,为什么?

深入骨髓和泛泛之交如何能比?

梁晨一句将她在心里除名了,她就能反过头来嫁给别人,多么决绝。换作是别人她做得到吗?怕也只有梁晨可以让她做出这么大的应激反应。同样的,梁晨扎她一下,她就会感觉格外痛。换作别人就不痛不痒,为什么呢?

“在你心里,梁晨始终是不同的,他给你的疼让你不能忍受。同样的,爱也无可替代。感情的世界就是这样,爱和恨从来都是相伴而生的。你不怪罪我,同时也说明你不爱我。”

明君郁闷的不得了,“你想什么呢,唐新哲,非要我跟你大吵大闹你才满意是吧?为什么我就不能越来越冷静,遇事心平气和就有错吗?”

唐新哲盯紧她:“事关爱和背叛,你真的可以心平气和吗?”

明君微微一滞。

就是她迟疑的这两秒钟,唐新哲已经抽过外套向外面走去:“不跟你吃饭了,我约了人。”

出了清蕴,唐新哲一路将车子开得飞快,所经之处,卷起一道烟尘。

梁晨已经到了,靠在椅背上抽烟,曲指弹掉烟灰的动作很贵气。

时至今日,这个男人成熟了很多,举手投足间就能看出来。

看到唐新哲进来,他把手里的烟掐灭。

目光落到唐新哲的身上:“突然叫我来有事吗?”

唐新哲热情不高,甚至有些冷峻,他坐下身:“急什么?容我喘口气不行。”

他看出梁晨的急不可耐,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想到这里唐新哲的心又凉下半截,怒火却更盛了。

梁晨也很不耐烦似的。

以往打得火热的一对好兄弟,如今坐到一起都气势汹汹的。

还不是因为明君那个女人,前任和现任,想想就很讽刺。

梁晨冷笑一声。

唐新哲的火苗有被点燃的趋势,“你笑什么?”

梁晨眯着桃花眸子:“我这婚还没离呢,你未免太猴急了吧?”

唐新哲怒视他:“话说你为什么迟迟不肯跟她办离婚手续呢?梁晨,你是怎么想的?”

梁晨微微侧首:“没时间。”

这回换成唐新哲冷笑:“那么迫不及待促成的事情,到了最后一步你说没时间?”他敛了笑:“是没时间?还是根本就是紧抓着不肯放手?”

“你什么意思?说我舍不得吗?”

“舍不舍得,你心里明白。”唐新哲也抽出一根烟点上,闷声吸了两口,吐尽烟圈说:“你真打算和蒋捷在一起吗?对于你们的关系,或者你和明君的关系,你一点儿都不怀疑?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不然呢?我不信自己的妈,该信谁?”

梁晨的表情有些欠揍。

唐新哲咬牙切齿:“就因为是你妈,所以,坑得你才狠。蒋家没有那么伟大,你妈也是,他们不是你的救世主,相反,他们才是真正将你害惨的人。一个女人手段再了得,你又不是傻子,如果不是你愿意,她能怀上你的孩子,还能顺利生下来并分得你一半家财?梁晨,你觉得这些可能吗?”

一般的男人或许有可能,但是,他梁晨没可能。

梁晨坐在那里没说话。

唐新哲又说:“为了你们所谓的那些荒唐理由她不惜生下孩子?她为了生孩子险些连命都搭进去,多大的利益值当一个女人去受那种非人的苦,在陪伴她生下孩子那几个月里,我就想,如果这是我的女人,我这辈不叫她为我生孩子。可是你呢,却觉得那一纸婚约和孩子都是她算计的筹码,你他妈的还是人吗?梁晨。那些是她用命换来的,什么样的情感值得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为了从那场争斗中抽身?为了你的一半家财?你用了什么狗屁逻辑解释通的?这么往她的心上划口子?”

唐新哲越说越激动,直接将烟揉碎进掌心里。

梁晨伶牙俐齿,这回却无比沉默。

他单薄的嘴唇紧抿之后,一道冰冷的白线。

唐新哲被他的无动于衷激怒了,奋起揪住他的衣领,“你认为我在胡说八道是不是?你不信她为了你差点儿连命都丢了。梁晨,你就是个傻蛋,王八蛋。”

梁晨眸光一滞,先发制人,一拳头挥了出去。

唐新哲猝不及防脸上挨了一计,嘴里腥咸,一颗牙齿松动了。

他爆了句粗口,使出全力反击。

两个男人暴力的撕打到一块儿,室内的桌子椅子都跟着遭了殃,东倒西歪。

直到经理和服务生听到响动过来将两人拉开。

梁晨被劝着拉出了包间。

唐新哲气急败坏的坐到椅子上,憋了一肚子的火,抬脚踢翻了一个凳子。

服务生连忙劝他消气。

唐新哲这气一时半会儿没法消,真正想说的话还没有说,不管梁晨信不信,他总要将真相告诉他。实在太冲动了,不等说就动起手来,现在又没办法开口了。

梁晨刚刚打过架的手握紧方向盘,骨节处清析的白痕。

被唐新哲打过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着,可是,不及心里。心里的焦灼才是最难耐的,想揉又揉不到,就那样无可奈何的疼着。

梁晨上来的时候脸冷得像冰块,遇到有人打招呼,他理也不理。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将门摔出很大声,助理吓得一个激灵,想给他倒杯咖啡都没鼓起勇气。

不知道梁晨是不是在生闷气,独自关在办公室里两三个小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直到明君过来,她的脸色也不暖,鞋跟掷地有声停在助理面前。

助理立刻觉出矮了几头,她连忙站起身:“明小姐,你来了。”

明君一副你别耍花招的表情,“梁晨在里面吧?”

助理见来者不善,想说:“不在。”她就停顿两秒,就被毒辣的明君看出了破绽。

“唉,明小姐……”

明君已经朝梁晨的办公室走去,手指纤细白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就推门那一下动作惊人,破门而入。

梁晨听到响动,看到来人表情明显一滞,桃花眸内色泽复杂。

明君立到办公桌前直接揪住他今天被唐新哲蹂躏过的衬衣领子。

“你为什么打唐新哲?梁晨,你有病吧?”

梁晨震怒了,心想,我操,你才有病,你们都病入膏肓。

他想扯开明君的手,烦死她这个为唐新哲出头,不惜蔑视他的举动。

“你眼睛瘸啊,看不出是他打我,不是我打他。”

明君眼风撩到他一侧脸颊也挂了彩,因为梁晨平日行事更嚣张,便下意识觉得是他挑头。

梁晨恨不得掰断她的手指头,“你就这么护他?”完全不分青红皂白,也不问对错。

他们这次再相见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讲,误解,指责,是一贯的戏码。

但唐新哲不一样,他是护着她的。

“我已经在协议书上签字了,梁晨,你还想怎么样?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你在我面前这么护他的短,就不叫欺负人吗?”

“谁让你先动手打他。”

“他告诉你的?”

“唐新哲没说,我自己想的。”

梁晨咬牙切齿:“行,认定我十恶不赦是吧。”

明君反唇相讥:“彼此,彼此。”

梁晨一脸讽刺:“现世报来得还真快。”他坐回到椅子上,高大的身躯矮下去了,眼神却依旧锋利:“不是想红杏出墙吗,做你的春秋大美梦去吧。你去告诉唐新哲死了那份儿心。”

明君不可思议:“梁晨,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赖?”

梁晨驱逐她:“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他叫助理把人请出去。

刚刚明君进来的时候,门没有关实,里面的争吵声助理也听到了。那感觉很奇怪,像老夫老妻在吵架。一个争风吃醋,一个怨怼对方无理取闹。

听到招唤她走进来,看看梁总裁侧过身子生闷气,完美的下颌线凌厉得有模有样。身旁的女人也被气得胸膛起伏,仿佛心里在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梁晨刻意无视她的样子又像在说爱咋咋地。

助理小心翼翼的拉了拉明君:“明小姐,请吧。”

她还是不敢拿出驱逐的架势。心里没底。

都知道梁晨和蒋捷表面上是一对情侣,但是,她见过两人吵架的样子,言辞古怪,她甚至在梁晨的脸上见到过明显的蔑视,他惯常漫不经心的嘲讽无视,根本不会像现在这种气鼓鼓的,刻意跟谁闹脾气似的,非常较真,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样子。

明君走时撂下话:“梁晨,适可而止吧,伤人伤到这种程度还不够吗?不要你无情,也逼得别人同你鱼死网破。我跟你不一样,我需要过平静的生活。”

跟谁过?不就是唐新哲嘛。

梁晨抄起手边的文件夹子丢了出去。

“消失!别让我看到你。”

明君被助理送客送到电梯,怕她再折回来似的,一直看着电梯门关合之后缓缓下降她才死心。

静寂下来,明君无力的靠到电梯壁上,她的心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从昨晚开始一直到现在,一刻没有宁静过。

再看到唐新哲鼻青脸肿的回清蕴,怒火再压不住了,猛烈的爆发出来了。

好像这样闹一闹,像梁晨说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很多数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混淆过去了。

但是,冷静下来的时候,一阵兵荒马乱,心里更寂寥了。

明君短暂的将脸埋进掌心里,缓解涨潮式一波一波涌上来的痛苦。电梯门很快打开,她的脸上已经恢复冰冷神色,迈着她一贯高傲又自持的步伐走出去。

另一部电梯稍迟一点儿打开,蒋捷完全目睹了明君如何昂首挺胸的走出大厦,嚣张的程度仿佛她还是明主编那个风光无限的时候,不,比那个时候更加神气活现了。

那时候她还有立场,有理由,现在她一个被驱逐出轻时尚传媒的人,哪里来的底气?

自以为是轻时尚传媒的女主人吗?

蒋捷拳头紧握,涂得艳红的指甲抠进肉里,简直痛彻心扉。

她已经听说了,明君这次是直奔梁晨而来的。她来找他做什么?都是即将要离婚的人了……想到这里,蒋捷胸口的郁结更重了。梁晨为什么迟迟不肯跟明君离婚?光签了离婚协议有什么用,婚姻关系又不会自动解除。

她又想到争吵时梁晨说过的话,那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吧?

虽然记忆中已经没有明君了,可是鬼混一晚之后食髓知味,舍不得放手了?

一定是这样的,她早就知道明君是只女妖精,沾到她的边儿就别想跑。

蒋捷胸中早已燃气一团烈火,将她所有的理智都烧干殆尽。

她觉得通过她一系列的观察,完全证实了她所有的猜想,梁晨的背叛确凿无疑了。这是她现在最无法忍受的!

蒋捷恨不得第一时间冲到梁晨面前,撕心裂肺的质问他,为什么不兑现自己的承诺,情感的天秤又偏向明君那边?

可是,光是那样已经不能平息她的愤怒了。她现在杀气腾腾,怒斥梁晨已经不足以消除她的恼怒和恨意。

只有将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抹除,而不是单从梁晨的记忆中去除,她因为愤怒而严重扭曲变型的心性才有可能导正回来。

明君步伐飞快,没有感受到背后森冷发白的目光刀子一样直刺她的脊背,正欲穿透她的心脏夺取她的性命。

有人看到蒋捷从电梯出来,走出去的时候脸色白得吓人,那一脸阴郁忽然掩去了她平日所有妆容的明快与艳丽,只觉得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一样。第一次觉得这个成功的职场女性,时尚达人这样的阴森恐怖。

明君已经提了药箱过来,要把唐新哲额角不知什么剐蹭出的口子粘合住。

唐新哲一脸的桀骜不羁。拔开她的手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没面子?让他以为要一个女人替我出头。”

明君扳过他的脸,检查伤口。

“面子有那么重要吗?比皮肉之苦还难受?”

“皮肉疼一点儿算什么,尊严被践踏才无地自容。”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去打架?小孩子吗?”明君刻意在他的伤口上按了下。

疼得唐新哲别过脸直吸冷气。“轻点儿。”他又说:“我为什么打架你不知道吗?”

明君沉静下来,垂下眼睑:“我不知道。”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我。”唐新哲强势的迫使她抬起头:“你知道我的用意,你这个女人什么不知道?除非你故意装傻,犯糊涂,不然谁能骗得了你。我找梁晨,是希望你回到他身边后,他不要再欺负你。而你替我出头,是纯粹的客套,不管我是否占理。”

就像小孩子在外面打了架,先不管对错,当着别人的面总要先数落几句自己孩子的不是。现在的局面就是,她教训起梁晨来,总是更加理直气壮。

不管他为她做过多少事,也不管梁晨伤害她到何种程度,人的心里始终有一把尺子,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丈量得一清二楚。梁晨和她之间的距离就是比他近,这是明君理智上想改变都改变不了的事。毕竟他们曾灼热的相爱,他们有夫妻名份,还有骨血相连的孩子,这就使得在明君的心里很难有人替代梁晨,至少一时半会儿很难做到。

明君下意识想要解释她的初衷和用意,唐新哲打断她的话说:“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很努力的想跟我在一起,你没有在敷衍我,你是诚心诚意的。但在我感觉,它始终是个安慰奖。对于我这样一个贪婪的男人,一个安慰奖是远远不够的,在情感的世界里,我也想拿奥斯卡,想当男主角,这是你给不了的,所以,君君,我们还是算了。”

明君气呼呼的盯着他:“唐新哲,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有完没完了?”

唐新哲咧嘴笑了下:“有完,等我把话说完就完了。君君,别骗自己了,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梁晨心里也不是没有你,不管他记不记得你,有一点我敢肯定,他不想跟你离婚。根本不是没有时间,是他在刻意拖延时间。”

唐新哲想到混战的时候梁晨说了什么,当时动作混乱,彼此的声音也很混乱,男人动粗的时候嘴上也容易不干净。但他记得梁晨临走前一句话好像是:“我的女人,谁都抢不走。”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明君不可思议的一愣,旋即否动的站起身:“好了,你不要闹了,乱说什么呢。”梁晨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唐新哲一下拉住她的手,“哭什么?”他猛地站起身面对她,高大的身躯笼罩住她,用指腹替她擦拭眼泪:“哭得这么伤心,要让我误以为你爱上我了吗?”

明君鲜少感觉这样混乱,完全缕不清自己的情绪了。她恼怒的说:“唐新哲,你到底想怎么样呢?怎么比梁晨还要欺负人。”

“不想怎么样,我迷途知返了。”

“你太狡猾了。”

唐新哲不置可否,说到算计,他现在才是真的算计,而且自认是最精明的一次算计。他知道这是永远留住她,拥有她的最好方式。

明君最痛苦的日子是他陪着走过来的,是他守在病床前照顾她,弥留之际也是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两个孩子是他看着出生的。说他和她有过命的交情一点儿都不为过吧?

如果他娶了明君,有些东西可能没几年就消耗掉了。

有爱情维系的婚姻,许多尚且闹得不欢而散,满目苍痍。指望消耗那些患难与共在一起是不值得的。等到刻骨铭心的东西都磨砺没了,他们之间还会剩下什么?

只有保持距离,不去玷污明君心里的神圣,她才会记得他一辈子。在明君心里他将会是个无可替代,又永不能泯灭的存在。何乐不为呢?

明君知道这段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无可挽回了,唐新哲“去意已决”。

而唐新哲离开是将原本属于梁晨的位置归还给他,他说那个位子本来就是她留给梁晨的,无可取代。

唐新哲还告诉她等一等,不管怎么样梁晨心里是有她的。别人看不出来,但是他看得一清二楚,梁晨不想离婚,是因为他比谁都抗拒。

明君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心因为唐新哲的一番话又活了起来,涟漪四起。

梁晨真的不想跟她离婚吗?

可是,不想离婚他为什么要说那些绝情的话?梁晨对蒋捷的感情也是有目共睹的,不跟她离婚,他们怎么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明君的心里更乱了。

她漫不经心的打着方向盘,在城市的流光艳影中来回的兜圈子。

心湖煮沸了一样,久久不能平息。

蒋捷找上门来的时候,许佩佩的第一感觉就是惋惜。她看着蒋捷的目光很复杂,有哀怨,又有抱歉似的,这一点连蒋捷自己都感觉到了。

“阿姨,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许佩佩说:“昨晚没有睡好。”接着问她:“这个时间过来,不用上班吗?”

“我请假了,有事情跟你说。”

许佩佩没有问她什么事,先去给她倒了一杯水。今天家里的阿姨也不在,蒋捷问了句,许佩佩说去买菜了。

蒋捷觉得很好,她接过杯子没有喝,而是直接放到一边。

许佩佩发现她的神色已经变了,变得激动愤恨。她心中的那只恶魔终于被招唤出来了,一毁俱毁,无人能够幸免。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个时间过来,是因为梁晨吗?”

蒋捷磨着牙:“他和明君快要死灰复燃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处理掉明君那个贱人,不然我们都会被她毁掉。”

许佩佩想,即将毁掉所有人的是你。

“你打算怎么做?”

“找人处理掉她,我爸生前认识几个专门做这事的人,我知道怎么联系他们。”

许佩佩看向她:“要做得这么绝吗?”

蒋捷情绪激动起来,“不是我绝,现在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亡。你有没有想过她和梁晨在一起的后果?如果梁晨的记忆被她唤起来,他就会知道我们才是最初背叛他和轻时尚传媒的人,所有编造的谎言都会无攻自破,你觉得会有我们的什么好果子吃?”

提到背叛,许佩佩脸色苍白,她有些呼吸急促的站起身朝窗子走去,急需氧气缓解窒息。

满目苍痍要被扒开了,不由感觉心惊肉跳。

蒋捷铁了心似的,紧追不舍,她走过来接着说:“阿姨,这个心你狠不下也得狠,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当初是我们一起联合欺骗梁晨的,所以,有义务一起将这个谎言维系下去。除掉明君也是,那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不然你为了一己私欲把股份偷卖给梁静姝,险些害死梁晨,还有他拿着我窃取商业机密的罪证胁迫我爸将手里的股份交给他的事,都有可能因为明君的出现被唤醒。那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不仅不是轻时尚传媒的大功臣,还是险些蛀塌轻时尚传媒的罪魁祸首。”

她一把抓住许佩佩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死人的手一般。

蒋捷狠戾的盯紧她:“所以,没得选了,只能让明君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只有她消失了,梁晨的记忆才能永远尘封,我们做过的那些事,也才能永远不为人知。”

许佩佩看着她的目光微微颤抖,好一会儿,她绝望的闭了下眼睛。

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的罪恶已经光天化日,绝望的同时,她的心里又奇异的生出一种解脱的快感。她反手握住蒋捷的手,刚刚冰冷入骨的手掌有了些许暖意。她眼睛里的歉意更浓重了:“小捷,算了,这样不择手段费力得到的人生,是不会幸福的。”

蒋捷吃惊的看着她,下一秒她用力甩开她的手。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不管,梁晨是我的,轻时尚传媒也是我的,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捍卫属于自己的一切。就算杀人,我也在所不惜。”

“蒋捷……”许佩佩想要阻止她说下去。

蒋捷忽然神色暴烈:“好了,你不要说了,在梁晨失忆,我爸找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站到了一条船上。别再假惺惺的了,做为母亲,你做的坏事还少吗?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她就是要杀掉明君,如果许佩佩实在不配合,万不得已她也会杀掉她。她不会允许自己通往幸福的路上有绊脚石存在。

蒋捷气得发癫,在客厅内打转,她本来就已经疯了,被刺激得发了疯。她这样骄傲的心性,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什么东西是她蒋捷想要而得不到的。

然而,她现在却被患得患失剧烈的折磨着,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了。她的神经已经变得敏感而脆弱,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她这样自私又自利的女人,毁掉自己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肆无忌惮的去伤害别人。惩处那些自以为给她带来无尽伤害的人。

要怪就怪明君太不识趣,非要赖在梁晨的世界里不走。

而梁晨的世界里只配她的存在。

蒋捷有时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充沛,有时又觉得自己的感情过份贫瘠。就像一个讨糖吃的小孩子,梁晨给了她甜头,让她偿到了一往情深的美味,她已经变得非常贪婪和依赖。当这份甜蜜有减少的迹象时,她就会心神不宁。要用不断的索取,来平抚内心的恐慌。来回反复的次数多了,神经总有失常的一天。

而最近的不稳定因素实在太多了,自从明君出现,她就一直派人盯紧梁晨,知道他们有怎样的互动。警示灯亮起后,不停闪烁。她早已经草木皆兵。偏偏梁晨是玩弄心术的高手,一会儿把她捧到天上,一会儿又将人摔进谷底。有时他给的糖能甜得她头昏目眩,有时又满心苦涩。蒋捷终于在这样高空到低谷的反复抛掷中崩断了神经,灵魂中邪恶的野兽被释放了出来,生灵涂炭,她忍不住要做出疯狂举动。

一脸杀气的蒋捷面目狰狞,仿佛换了一个人。呈现在会议室内的大屏幕上,宛如鬼煞。

另一个密闭空间内忍不住一阵唏嘘。

蒋捷做为轻时尚传媒的女高管一直以优雅的形象示人,加上蒋易是轻时尚传媒集团的开国元老,许多股东几乎是看着蒋捷长起来的。从乳臭未干到亭亭玉立,再到能力出众能独当一面。她一直犹如白珍珠般闪亮,早有人说她和梁晨金童玉女,一对璧人。蒋家放弃手中的股权全力支持梁晨,表现得这样大无畏,本来获得一片称赞,蒋易也因此变得越发受人尊敬。

没想到真相之后藏污纳垢,竟是这样的不堪入目。

好在梁晨有脑子,没被蒙蔽双眼。

许佩佩绝望了,取过摄像头说:“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们都跑不掉了。”

“那是什么?”

“梁晨安装在我这里的摄像器材,我们两个上演的一切应该在另一个空间里播放。”

蒋捷不可思议的愣在那里,反应过来她疯了似的扑打上去,许佩佩被她粗暴的按倒在地板上,她夺过她手中的镜头扔到地上用力踩踏。

“不可能……不会的……”梁晨怎么可能这样对她,她的人生不能就这么毁掉。

许佩佩扶着沙发站起身,头发散乱的注视着她,一切已经晚了。她看着蒋捷狼狈的样子,如同看着她自己,心里生起巨大的悲哀。

她们都是一样龌龊,且心术不正的人,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不择手段。

许佩佩羞愧的垂下眼帘,她没想到自己的样子竟是这样丑陋,到了不堪入目的程度。

皮囊保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她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腰部刚刚被撞疼了,现在也不觉得了。死了心的人已然变做枯槁。她用干瘦的手指理了一下额前的散发,苍白的脸颊露出来。她缓慢的朝卧室走去。

走出几步,身后爆发出巨大的哭声,那种掺杂着罪恶与不甘的干嚎,听得人一个激灵。

许佩佩僵了下,没有回头。

蒋易去世那天,她也像蒋捷这样,不,那时的她应该比蒋捷还要狼狈,完全可以用魂飞魄散来形容。仿佛丑陋和邪恶暴露在最不该看到的人面前,赤裸的羞辱,恨不得死去。

许佩佩一边挪动步伐,一边回忆当时的窘迫。从葬礼现场离开的时候,就痛苦得像脱了一层皮。回到家后,全身瘫软无力,她想去卧房休息一会儿,安抚自己再度因不安躁动的灵魂。

不等走到卧室,门铃响了起来。

阿姨不在,许佩佩撑着疲惫的身体去开门,看到梁晨吃了一惊:“怎么是你?不在那边照应跑来做什么?”

梁晨牵了牵唇角走进来,他不合时宜的愉悦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来庆祝一下,我们共同结束了蒋易罪恶的人生。”

“轰隆!”

她的脑袋炸开了,见鬼似的瞪大眼睛看着他,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梁晨回过头,他脸上的笑容更明艳了,自己生的儿子,长相本来一直是她的骄傲,走到哪里不被羡慕称赞?还是第一次她觉得梁晨的笑让人这样不舒服,脸上着满妖气,不怀好意的邪魅横生。

她的嘴巴僵硬:“你胡说什么呢?小捷的爸爸是你未来的岳父,蒋家出了这种事,你应该陪在那里,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梁晨兀自去取了一瓶酒过来,他好像瞅准了时机惩处她。

瓶盖被他熟练的开启,“砰”的一声,她的心脏又是猛烈的一跳,身体瘫在沙发上,心脏病犯了。

梁晨给她倒了一杯酒,声音出奇的平静:“还记得你是怎么害死我爸的吗?用药物神不知鬼不觉的慢慢促使他丧命……”

许佩佩猛地打断他:“梁晨,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的呼吸开始加速。

梁晨懒洋洋的抬眸,优雅的喝了一口酒说:“你传授的好办法,让蒋易也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走了。”

她惊悚的指着他:“蒋易是你害死的?”

梁晨眸光锐利如刀:“很意外吗?我从梁静姝的住处拿到了这种药物,这几个月我可没少给蒋易送好酒,送去之前加一点儿料。”

许佩佩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仿佛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梁晨漫条斯理的转向她:“现在知道怕了?杀死枕边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怕呢?”

“你都记得?”许佩佩费力地挤出几个字。

“不佯装失忆,怎么能看到你们急切篡夺胜利果实时的精彩表演。而且蒋易做为轻时尚传媒的老臣,他有威信,会蛊惑人心。轻时尚传媒刚经历一场剧烈的变迁,最需要的就是稳定人心,让它重上正轨,我一个小辈如何压得住阵脚?我需要蒋易助力,如果他不捣乱,还能为我所用,暂时在我的生命里扮演一个大恩人的角色有什么不允许的。现在用不到他了,我何必要养虎为患,放着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在身边呢?他该去向我爸忏悔错误了。”

他将透明杯子里那腥红的液体一口饮尽,嘴角一抹残红。

他的笑容更阴柔绝艳了:“我车祸当天,梁静姝怎么会那么精准的掌握我的路线?这一定是蒋易的功劳。在我的世界里惩罚分明,你说我怎么能放过他?”

他不肯放过蒋易,又如何肯放过她?

梁晨说得何其明白,他惩罚分明。

许佩佩双手掩面,号啕大哭。

她当时的样子一定不比现在的蒋捷好多少,她们都是下作之人。

会议室内议论纷纷,现在不管还有没有那些罪证,蒋捷光鲜亮丽的人生到此为止。自己努力编造的谎言,又由自己亲手打破,所有改头换面的罪过,终于还原了它们最丑陋的样子。

股东们同情的看向梁晨,身边埋伏着这样居心叵测的母亲和情人,何其可悲。

梁晨面前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出去接听。

是警方打来的,许佩佩自己拔打了报警电话,说梁敬中是她害死的。现在警方已经逮捕了她。

梁晨捏紧手机,大步朝电梯走去。

路上他联系了公方的朋友,可以和许佩佩见一面。

梁晨表示感谢,挂断电话他的神色凝重起来。许佩佩的行为令他不耻,洞悉真相时便对她充满怨恨,他甚至懒得再看她一眼,跟她多说一句话。

只有在假装失忆,进入角色扮演的时候,他才又肯叫她妈。

他能感觉到许佩佩欣喜若狂的炙热,他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看守所,梁晨有短暂的时间可以和许佩佩单独碰面。

许佩佩和镜头里的穿着不一样,她换了身颜色款式质朴的衣服,显得苍老很多。

可见她准备好了,姿态早已摆正,真挚的仪式感。

梁晨没有唤她,他沉默的坐到她的对面。

许佩佩神色舒缓,“现在好了,一切孽障都结束了,生活回到正轨,你可以去找她了。”

梁晨眯着眼:“你以为真相大白了,受过的伤害就能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吗?”

听了梁晨的话,许佩佩猛地一愣。他说得对,伤害已经烙下了,不管出于何种理由,也不管是否忏悔改过,心痛的人痛过了,不在的人也回不来了,心灰意冷的人甚至没办法回头。所以,每做一次罪恶的事,都像是残酷的核反应,伤害行为停止了又怎么样?荒凉的景致依然存在,它没办法一时半会儿重新焕发生机,还有可能至此荒凉下去。

因为他们颠倒黑白的邪恶行径,明君的心已经伤了,不晓得还愿不愿意回到梁晨身边。

做为母亲,许佩佩终于感受到了巨大的悲伤。梁晨是被迫卷到这场漩涡里的,他没得选择,也没有退路,只能努力赢得胜利。他已经很可怜了,做为母亲还要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以前他是多么纯净的人,他不热衷商场的尔虞我诈,只喜欢音乐。

那时候他的笑容都跟现在不同,阳光温暖,眼神透彻。

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看人的时候神色莫测,手腕也阴狠毒辣,演变到这一步,是人类的悲哀。而这悲哀很大一方面是她这个母亲极力促成的。

她从不晓得儿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非要拉他入苦海,以为那些人们孜孜以求的虚假绚烂就是真正的幸福。她自己也曾为那些眼花缭乱,迷失心智。

但她现在后悔了,后悔一开始没让他从事喜爱的工作,让他努力歌唱,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许佩佩想握着他的手,在碰触的一刹被梁晨躲开了。她吸着气说:“都是我的错,是我造的孽,我会用余生忏悔我的罪过……”

她低下头,哽得发不出声音。

半晌:“我知道迟了……伤害已经没法挽回……”其实她早就已经后悔了。梁敬天死后,惩处就仿佛无处不在,她没有一天能过安稳的日子,罪恶早已超过了灵魂的承受之重。直到那天她误入寺院,喃喃细语的念经声传出来,灵魂瞬间得到了洗礼,放下就能轻快,为什么非要扛在肩上呢?

佛家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一切都是五蕴幻化而生的假象,没有一样是真实存在的。为了原本不存在的一切苦苦执着,真的值得吗?

“就算蒋易葬礼的那天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把一切说出来。那些藏在我的心里太苦了,我受不住了。这样的生活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不如像现在这样,早一点儿结束。”

梁晨苦涩的抿唇,他说不出话来。良久:“你这样想就好。”

时间已经到了,公方的人过来催促他离开。

梁晨的腿有点儿木,他机械的往外走,时至今日他变得多冷漠?

自己都怀疑昔日的柔情哪里去了?

“梁晨……”走出几步,许佩佩忽然叫住他。他回过头来,她看了他两秒钟,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只怕说出来也没人信,她趁他失忆将一切罪恶“毁尸灭迹”不单是掩盖自己的罪行重新做人。她只是太想回到过去的时光,母子两人心无旁骛,他往常一样张口唤她:“妈。”

那样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原来幸福是这样简单的事。为什么以前就没发现呢?

去提车的时候,梁晨的步伐很快,他的眼眶湿润了,桃花眸子晶亮的一层。

他孤傲的含着泪,不让些许柔情散落。生活就是如此,它推着你向前,改变你的容颜和心性,某一天再照镜子,发现自己已经成了面目全非的操刀手,陌生得让自己心寒。努力回想自己曾经的样子,却发现飘渺得连轮廓都不剩下。

所以,不管输赢,我们都是命运操纵的傀儡,蹒跚而行的可怜人。

就是从看守所到车上的那段距离,梁晨还是想起了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许佩佩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她是疼爱他的。

她的疼爱只是因为自身的狭隘,有了局限性。但做为母亲,她已经尽力了。

梁晨握紧方向盘,却感觉全身都微微抽搐起来。他失了发动引擎的力气,久久的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要跟十月怀胎生养他的母亲告别了,他甚至来不及报达她的养育之恩。

他坐在车里,仿佛回到了混沌之初。

乔方煜看到夏童童的专访是在巴黎的一家酒店。他和沈青新婚大喜环游世界途经这里,想到夏童童,决定晚上约她一起吃饭。

午休的时候,乔方煜百无聊赖打开酒店的电视,视线一下就定格住了。

镜头前的夏童童楚楚动人,自信又大方。她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作答。

主持人问到她的个人情感问题。

夏童童明显苦笑了一下,因为是国外的一场专访,国人没办法看到,所以,她回答的有点儿无所顾及。

她讲了一个故事:“以前有个男人一直在我身边打转,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但那时候我心有所属,所以看不到他。等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女朋友。”

金发女主持人问她:“那后来呢?有没有对他表白?”

夏童童轻微颌首:“的确是打算跟他表白来着,有一天晚上我约了他,还刻意为他精心打扮了一番,在他面前我还从来没有那样女人过,那时我自认非常动人。”

主持人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了:“那表白成功了吗?”

夏童童“噗嗤”笑起来,仿佛被自己的乌龙逗笑了,但眼中有晶莹的泪光。

她摇了摇头:“没有,那晚他带着女朋友一起赴的约,根本没给我表白的机会。而且,我听到他对女朋友嘲弄我的扮相很土。那时候我才知道误会有多深,他根本看不上我。我却以为他也喜欢我。”她的声音飘渺起来,英语发音更显苦涩。“好在我对他说以身相许的时候,被他当成了玩笑话,不然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浪漫的国度说起私密的事相对肆无忌惮。

主持人听罢也只是惋惜。

乔方煜盯着电视愣神,他的耳朵失聪了。只是陷在不可思议的回忆中。

那晚夏童童是想对他表白吗?

而他自始自终都在生闷气,回到临江他听说唐新哲去了D城,他忽然想到夏童童之所以顾不上去机场送他,是因为唐新哲的到来。她一颗心仍旧扑在唐新哲的身上,即便他说自己回去相亲,她也无动于衷。他便负气的想,既然别人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干嘛非要一根筋呢?

他从不知道原来夏童童已经喜欢上他了,她的那句“以身相许”是真的。

可是,时间过去了,他们就像两辆相互错开的列车开远了。

从此只能去更远的方向。

卧室的门板开启,乔方煜抬手关闭电视。

睡眼惺忪的沈青走过来,看他垂着脑袋异常沉默,问他:“你怎么了?”

乔方煜站起身:“没事,我出去抽根烟。”

他拿上外套离开。

沈青在身后问他:“你给夏童童打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的事了吗?”

乔方煜顿了下,只说:“不用了。”

沈青见他快步走出去,像个奔赴杀场的战士一样。

周宁去世后,这家店就一直关着。她没有财产继承人,但是,她的遗书里明确写着这家店归她的弟弟梁晨所有。

明君小孩子一样扒着窗棱,瞪大眼睛望着窗外,花都已经开好了,红的,蓝的,紫的,粉的……照眼欲明。

几分钟过去,她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

对面的男人则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

“乔方煜帮了倒忙,他不知道自从你出现后,蒋捷就一直监视我。像你说的,我的身体要比嘴巴诚实得多,我的心又何偿不是。蒋易是只老狐狸,担心他看出破绽,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我必须做出更大的动作,不得演唱会上连线表白蒋捷。也是借此将蒋捷高高的捧上云端,以便接下去她能重重的摔向谷底,我知道怎么逼疯她……你的出现让我变得急不可耐,想尽早结束这个游戏,我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了……”

他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越说越没底气了。并且有些心灰意冷,觉得明君可能不会原谅他了。

这些话他说了好几遍了,明君一定听得很明白了。她无动于衷只是不想对整件事发表意见。不管他有多么充分的理由,但决裂的戏码都已在两人间上演,逼真的程度一度让他自己也痛不欲生。

明君这个骄傲的女人,不会白白任自己疼过,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梁晨漂亮的眸光暗淡下来,声音干涩:“君君……”

明君转过头来,突然说:“跳支舞吧。”

音乐自动切换,是一首节奏欢快的舞曲。

梁晨愣了下,反应过来,心又往下沉了沉。

三毛说,如果没有过去,如果一切已经过去,那么跳一支舞也是好的。

他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梁晨一刹便悲怆起来,他揽着明君,已经忍不住的眼冒酸汽。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他最没办法了,常常不知道拿她怎么办。觉得任何手段都不合适,太强硬了,怕捏碎她,太没力度,又怕塑不起型。花费的心思最多,却怎么样都不适。

“我该拿你怎么办?”

明君脸贴着他的胸口,他的心跳有力,声音却低缓的在耳畔响起。

梁晨已经完全放低了姿态,像小孩子犯错一样求饶,不要把他推出门去,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他能做好。

明君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突兀插进流畅的音乐中去。

两人摇晃的动作戛然而止。

是阿姨打来的,明君连忙接听。

“阿姨,怎么了?”

听筒有一点儿漏音:“小宝哭得厉害,哄了一会儿不见好,怕是不舒服吧。”

明君说:“我这就回去。”

提到儿子她就义无反顾。

拿起包和外套急匆匆向大门的方向走,走出几步回过头,见梁晨立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她,表情无措,像被遗忘的宠物狗。

明君问他:“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你儿子哭得厉害。”

宠物狗沮丧的脸上洋溢起感动的笑容,明媚纯净得不可思议,瞬间将人的心融化掉了。

明君已经忍不住伸出手,示意他牵上。

下一秒梁晨就反握住她的,将她整只手紧紧包裹进干燥温暖的掌心里。

拉着她从似锦繁华中穿过。

明君不由想到那首:“不是爱花即肯死,只恐花尽老相摧。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她静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个步伐稳健,身材伟岸挺拔的男子,知道他正在经受失去母亲的痛苦,他原本完整的家庭,一年多的时间支离破碎,独剩他一人。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所以,她决定爱这个人,要像件包裹性极强的衣服,他胖它就胖,他瘦它就瘦。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紧,她是可以随着他无限伸缩的。

有谁真会对自己的爱人挑三捡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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