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引起了屋中人的注意。

“老爷，夫人，奴婢求见。”刘妈妈在门外唤道。

沈茂修神色一凝，低沉着嗓音说道：“进。”

刘妈妈应声推门而入，只一眼便将屋内的情况看了个大概。

因着沈茂修方才的话，见到刘妈妈，白氏心中一紧。

她一时之间不确定刘妈妈是来帮她，还是来揭发她。

“奴婢见过老爷、夫人。”刘妈妈跪下行礼。

白氏紧紧地盯着刘妈妈的一举一动，当刘妈妈抬起头时，二人正好四目相对。

刘妈妈深深地看了白氏一眼，眼里的怜惜与决绝让白氏心中巨震，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

三十多年朝夕相处，只一眼，她便明白了刘妈妈的心思。

“刘妈妈，我问你，白氏是否做下了弑子的恶行。”

沈茂修语气冰冷，看着刘妈妈的眼神带着警告。

仿佛在说，若有半句虚言，严惩不贷。

刘妈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笃定地说道：“是！”

沈茂修身子一颤，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绝望神情，一只手已经扬了起来。

“可是，这件事是奴婢让夫人做的！”

刘妈妈突兀出声，又快又急，生怕沈茂修的巴掌落在白氏脸上。

沈茂修动作一顿，猛地看向刘妈妈，“你说什么？”

“当年夫人跟着老爷的时候，已经是家道中落，一无所有，老爷就是夫人的天，是夫人的命啊！”

“夫人对老爷情深意重，满心满眼都扑在了老爷身上，从不知什么勾心斗角，争宠做戏。可是，先夫人家世显赫又容不得人，奴婢实在是担心夫人啊。”

“尤其是夫人有了身孕后，奴婢更是坐立难安，夜不能寐。哪个当家主母能容忍丈夫心爱的姨娘有了身孕？”

“为了夫人今后能够高枕无忧，为了秋梧院能够站稳脚跟，奴婢是黑了心，蒙了头，这才出了个最坏的主意。”

说到这里，刘妈妈捶胸顿足，又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直到脸颊通红这才接着说了下去。

“夫人原是说什么也不答应的，她那样善良单纯的一个人，只是太过相信奴婢，这才酿下了不可挽回的过错。”

“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胆大包天，罪无可恕！老爷，您和夫人做了十多年的夫妻，难道夫人是什么样的性子，您还不明白吗？”

刘妈妈“咚咚咚”磕着头，不断重复着“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一下子额头就见了血，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沈茂修听得刘妈妈的话，心中剧烈动摇起来。

这十多年来，二人鹣鲽情深，柔情似海。

多少次耳鬓厮磨，红袖添香，白氏对他的点滴情意，他都看在了眼里。

他在外头有千万不顺，在安氏那里只会受到更深的打击，而在白氏这里，他却能得到最深的慰藉。

沈茂修不由转头看向白氏，她泪眼朦胧地站在那里，一头青丝披散，更显委屈柔弱。

沈茂修彻底动摇了，也许，就像刘妈妈说的，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白氏若是有错，便错在驭下无方，被刁奴牵着鼻子走。

眼见沈茂修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白氏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猛地跪坐在沈茂修脚边，眼泪簌簌直往下掉，悲痛欲绝地说道：“沈郎，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清儿，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的心也碎了，当初为什么不让我和清儿一起去了，一了百了，也胜过十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折磨！”

白氏哭得情真意切，因为这些话都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沈茂修眼里不禁有了些许湿意，当初白氏小产导致了大出血，也是九死一生，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要同时失去自己的孩子和心爱的女人。

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与心痛涌上心头，沈茂修的脸色彻底温和了下来。

“先起来吧。”

沈茂修放缓了语气，虽还有些生硬，但是怒气已经消失不见。

在沈茂修看不见的地方，白氏与刘妈妈交换了眼色。

刘妈妈看到了白氏眼里的感激与感动，悄悄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桐香无声地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情景脸色大变。

老爷终究是疼爱夫人的，刘妈妈的话明明漏洞百出，老爷却选择了相信。

仔细想想，夫人将诺大的沈府管得井井有条，规矩森严，据说比起当年的先夫人也是不遑多让的。

能力这样强劲的女子，真的是那种耳根子软，毫无心机的弱女子吗？

况且方才老爷那般步步紧逼，夫人明明已经无力招架，若说是为了保护刘妈妈而选择隐瞒真相，以她对夫人的了解，绝无这种可能。

眼看着沈茂修亲自将白氏扶了起来，桐香急得几乎要冒汗了。

怎么办，她必须要去通知姑娘才行！

桐香方想到这里，屋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敲在了屋内每个人的心头。

“爹爹，容儿求见。”

屋外传来了温润的声音，桐香眉眼一扬，心中满是惊喜。

姑娘来得太是时候了。

沈茂修眉头深深皱起，忍不住从白氏的身边退开一步，心头微乱。

感受到沈茂修身上好不容易生出的柔情瞬间消失殆尽，白氏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眼里的阴毒汹涌着，几乎压制不住。

“进来吧。”

沈茂修略带疲惫说道。

沈陵容推门而入，屋内的气氛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剑拔弩张，看着额头鲜血淋漓的刘妈妈，沈陵容心知自己的担忧果然成了真。

方才，赵妈妈火急火燎地来到夏荷院，说是老爷传唤她。

听到这里，沈陵容便知定是白氏不肯承认，沈茂修寻赵妈妈过去对质。

而之前猜测沈茂修会去寻刘妈妈，如今既然还需要对质，那么沈茂修必定没有从刘妈妈处得到有用的信息。

刘妈妈是个忠心的，这个沈陵容一直都知道。

她担心刘妈妈为了保住白氏，会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若是刘妈妈一意孤行，选择承担所有，保不齐白氏就顺水推舟把自己摘了出去。

沈茂修对白氏情意颇深，也许就借此找了个台阶，将此事囫囵了过去。

毕竟对他而言，孩子已经失去了十年之久，而眼前的白氏才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想到这里，沈陵容心里生出了几分急迫。

她绝不能让自己多日来的筹划落了空，于是她忙跟着赵妈妈一道来了秋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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