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知太太不急不徐地喝了两口茶,方才放下茶盏说道:“原是来挑些衣料,再预备些尺头。方才在下面铺子上看到那几套衣裳,倒刚好救我一个急。过些日子我们就要进京,偏我才做了几身衣裳,都不大合意,要另做又赶不及了。你们楼下那几套看着也还别致,不如拿上来我瞧瞧,若能穿得,不如卖给我,我也好省些工夫。”
颉婶儿忙命李氏和小养娘下去取衣裳,并说:“那衣架子有些奇异处,你们小心莫弄坏了,还是去把小贞姑娘请来一道取吧,也叫她上来见一见我们这里的熟客。”
回身来拿起茶壶,却被同知太太身边的丫鬟接了过去。她笑笑,向着同知太太倾身问道:“可是王大人又要高升了?”
同知太太轻笑道:“唉,高升什么呀,不过平调罢了。家翁年纪大了,子女们都不在身边,圣上天恩,准他回京,代兄弟们尽尽孝道。赶得巧了,正好我们也进宫朝贺朝贺。”
别看王同知现在官位不高,他的父亲却是太仆寺卿,而统管六宫多年的崔贵妃更是同知太太的姑表姐姐。
颉氏绸庄专做官员们的生意,这些事颉婶儿自然得打听明白,听她虽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却透着掩不住的喜色,便小心翼翼地问:“京官比外放的总高着半级,平调不就是升迁?想是贵妃娘娘的喜事到了?”
同知太太也不否认,反问道:“连你也听到风儿了?已是有了太后懿旨,前儿诏令已明发了,晋封皇贵妃。钦天监选了吉日行册封之礼,就在下个月中。日子紧得很,我们得赶着上京呢。”
颉婶儿原以为崔贵妃熬了这么多年,也该荣升皇后了,没想到只升了个皇贵妃。但面上仍喜得像天大的好事砸下来,自己也与有荣焉的样子,奉承道:“这么说王大人怕也不是赶巧了调上京城的,八成是圣上算过日子,特意照应你们两家呢!”
同知太太摇头道:“我们算是哪个牌面儿上的?圣上日理万机,哪有工夫照应这些小事!”
说着话,贞锦依和陵锦佑一起,随李氏捧了那套已婚妇人穿的衣裙上来。
颉婶儿忙一一指着对同知太太道:“这个小贞姑娘就是做这衣裳的绣工,也是江安省城来的,和她姐姐在这里做些针线谋生。她这手艺,啧啧,真是世人想不出来的好,小小年纪就定了一等工匠,又会织,又会裁,又会绣。那个陵姑娘也是江安制衣局过来的,刺绣缝衣的手艺都是极熟极巧的。太太试试那衣裳,若有不合身不称意的,横竖有她们在这儿呢,略改改一定同量身做的一般。”
陵锦佑上前行礼,而贞锦依却站在房中间对着同知太太看了好一会儿。
颉婶儿直使眼色,她方才将手头的衣裳交给丫鬟婆子,上前行礼:“敢问这位太太贵姓可是姓琳?可曾在埠宁绎家的大奶奶那里做过客的?”
那同知太太正是盛大奶奶的闺中蜜友琳氏,那年同丈夫一起上京,随公公婆婆在京城住了几年。因她丈夫前年外放到崇兴,她娘家是景州的,便让丈夫求了婆婆,带了她就任。
这时再看到贞锦依,因两人只见过一回,且小孩子长成少女变化较大,一时没认出来。听她这般问,方才回忆起来:“是呀,我几年前是去过绎家,我想起来了,我在他们大奶奶屋里见过的那个小绣工就是你吧?怪道是,当年盛大奶奶就夸过你的手艺好,如今长大了,越发出息了。这几套衣裳都是你一个人裁出来的?”
贞锦依眼珠转了转,笑着说道:“我一个人哪里做得来,裁剪是我跟着我师姑做的。我师姑姓经,早年在埠宁绣坊做掌案,前些日子还在江安制衣局做过掌案的。”
琳太太“喔”了一声,满脸的“难怪如此”。随即站起身,命丫鬟婆子为她换衣。
贞锦依心中暗叹,她前世的服装界,设计师要年轻有活力、会标新立异才被推崇,然而这个社会却是相反的,人人都觉得裁缝和医生差不多,年纪老、有资历的才值钱。
颉婶儿忙吩咐李氏去楼梯口守住,不可让一个外男上来。再把房门关上,用手帕将房中供客人试衣用的大镜子擦了又擦。——这里早已有了玻璃,质量也并不差,玻璃制的杯盘、眼镜等物并不少见,只是穿衣镜这样的大物件,价钱就很昂贵了,但对于颉氏绸庄来说,购置几件却也不是难事。
琳太太更换好,只裙子长了寸许,衣领衣袖都很合适。
颉婶儿没口子夸赞:“就如为太太量身定做的一般,也只有太太这般模样儿气派,穿上这样的衣裳才衬得出气势来。”
琳太太抚着衣领道:“只是我们还差着些等级,穿这织锦,怕是有些逾越呢。”又侧身扯扯衣摆,“再者,这后头也太长了吧,还没见过衣摆做成这样的呢。”
颉婶儿笑道:“哎哟,不过差着那么一级半级的,有什么打紧。如今你又是娘娘庆典上穿的,谁还敢来计较不成。这后衣摆嘛,就是做得这般,才更显出您气度不凡呢。”
琳太太身边的管事媳妇便笑:“亏得你们还是卖衣料的,难道不晓得?进宫见娘娘,规矩是要按品级穿官衣补服的。这常服不过家常见客穿穿。”
颉婶儿抬手拍拍自己脸颊:“哟,我这没见识的,多亏嫂子提醒,不然该闹笑话了。”
贞锦依和陵锦佑一直帮着整理衣裳。
等她们的话讲完,贞锦依方才解释:“那曳地的衣摆,前朝宫中的后妃们最是喜爱,今朝以来虽不再用,但也并未禁止。若是家常穿就更无妨了。且衣裳的样式也照着今朝的规制改过的,不过是借陈出新,年节或有喜庆事时穿着,也是隆重其事的意思。这裙边还散着,原是预备照着客人的身量高矮来锁边收边的,等我做个记号,回头给收好。”
颉婶儿跟着搭白凑趣:“怪道说呢,民妇先时看太太穿上,只觉得庄重,却不明白为何如此。小贞姑娘这么一解说,我就明白了。想是从前的皇后皇妃在宫中就是这么穿,自然是端庄又贵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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