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锦依察觉到绎之谦的心不在焉,以为他挂心学业,便出言告辞:“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不打扰绎七爷读书了。”
说罢,转过去抱起那包书纸。
绎之谦跟上来要送她,看了那纸包,就问:“你也在桂升号买文具?”
贞锦依看看手中的纸包,答道:“我家的兄弟们也想念点书,识几个字,叫我在府城里帮他们买些纸笔书本用。”
绎之谦点点头,露出赞赏的样子:“肯读书是好事,便是不考功名,也该当识些字,明得事理、知得礼数才好。”
贞锦依略显担忧地说道:“只是我们乡下没有好先生,就是买了书本,也怕读不通呢。”
绎之谦立即问道:“你兄弟现读什么书?不如送到这学里来,我同先生说说,想来他会收下的。”
贞锦依并不知道诚先生收学生的要求颇高,绎之谦这个承诺已是个好大的人情,只沮丧地摇摇头:“在这里上学虽是好,只是我们家哪有这许多银钱供他们进城读书,可惜明知有好先生在这里,也来不得的。”
绎之谦想起下乡时看到的那些乡农人家的家境,知她所言不虚,“喔”了一声,不好再劝。
贞锦依却打开了纸包,将书拿出来递给他看:“我兄弟说要学《千字文》,我方才在街上买的。只是我识字不多,你帮我看看买得对不对。”
绎之谦接过书翻了翻:“买得不错,这个本子是德勋先生校注的,难为桂升号的老板能进到这样的书。只是才刚学识字的……看着怕是有些吃力。”
贞锦依抬起头望着他,诚恳地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七爷可否帮忙?”
见绎之谦睁大眼看着她,并无反对之意,续道:“我兄弟若有读不明白的,可否来请诚先生稍作解说?他虽不能来学里,总能托人带了书信或是口信来请教,到时可否麻烦七爷帮着说一说,请诚先生赐教。”
绎之谦连连点头:“这个自然,先生也会说肯上进总是好的。这样,这本书先放在我这里,里头的注释有艰深的,我请先生得空时先用简明的文字略为解释,你再交予你兄弟。哪怕他依然看不懂,他那先生总是明白的,请他的先生看着解说就可以读懂了。”
贞锦依听了,虽然觉得诚先生写的字自己未必都能看懂,但绎之谦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对于一个并无深交的人来说,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了,也只有道谢感激的份儿。
于是行了个屈膝礼:“若得先生抽空解说解说,我们全家都感激先生大德!”
站直了身子又一笑:“也感激你的大德!”
说完抱起那包纸,一扭头,飞快地走了。
回去交还腰牌,秋锦香便问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贞锦依只说在绎家时碰到绎家少爷,知她是绣坊里的,就问她能否去蒙学,帮诚先生把衣裳补一补。她不便推辞,就去了。
秋锦香听了,眉头锁在一处,半晌才说:“不是跟你说过不可私自在外头接活儿?你怎的又忘记了?”
贞锦依辩道:“绎家大奶奶也帮着说,不过是件小事,我若执意不肯,岂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也显得坊里人小气?”
秋锦香不悦道:“你只说是坊里规矩要回来请示,他们还能说什么?绎家是读书人家,必是知礼的。总之,你下次再不许在外面做私活儿了!”
贞锦依被她说了一通,闹不清她为何对于自己在外面做活儿的事如此排斥,只得答应着,怏怏地回了房。
晚饭时,陵锦佑见她神情郁郁,便问:“今儿盛大奶奶没给你红包不成?怎么小嘴儿撅得这样高?”
贞锦依将方才的事说了。
陵锦佑却捂嘴笑了起来。
贞锦依见她笑得古怪,追问再三,陵锦佑才说道:“我是笑你,抢了别人的生意还不自知。怨不得人家生气。”
贞锦依更是诧异:“我抢了哪个的生意?你是说盛大奶奶那个绣衣?”
陵锦佑摇头:“不是这个,是诚先生那桩。”说完又捂了嘴笑。
贞锦依疑惑道:“是请诚先生帮我兄弟解书?这也没抢哪个生意啊,诚先生又没说要收钱。”
陵锦佑关子卖得差不多了,才解释道:“不是啦。你干嘛要帮诚先生补衣裳啊,你不知道,诚家的衣裳向来是锦香师姐抢着做的么?”
一面说一面摇头,像是惋惜什么。
贞锦依奇道:“诚家的活儿,是固定分派给锦香师姐做的吗?”
陵锦佑“哼”了一声,道:“自然不是,外头送来坊里的活儿,原是大家轮流做的。只是……”
说到这里,“嘿嘿”一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门窗,确定无人经过,才继续说道:“诚先生之前的娘子前些年难产过世,他念着娘子的好处,到此时都未续弦。然则男子不可无妻,况且诚先生还没有儿女呢,早迟总是要再娶的。那秋锦香可是瞄着这个位置,想要攀这个高枝呢。”
贞锦依有些不解:“可是诚先生是举人的功名,不是说,匠户是嫁不了士人的吗?”
陵锦佑一脸轻蔑地说道:“所以说她是痴心妄想。她一个奴籍,连匠户尚且不是呢。只不过,做不了正头妻,便是做妾想来她也是乐意的。”
贞锦依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社会还有妻妾制度来着,连忙摇头:“我可不是想抢她的事做,也不知道有这事儿啊,只是赶巧了,正好遇上罢了。”
陵锦佑又道:“说起诚先生,他的人品自不必说,郡府里人人都称赞的。听说才学也很好,况且他是举人,什么时候上京考个进士,就可做得官了。
这两年诚家没了主妇,老安人又老了,那秋锦香因存了这个痴心,凡是诚家的东西都抢着做。锦铃跟我说过,只要晓得是要分发给诚家的衣物,她都是守在裁剪房里,一等裁好就拿了去,做好了,再亲自捧了送到诚家的。只可惜诚家除了收些公家给的份例,并不送什么自家的物件儿到坊里来做,她要献殷勤,一年也献不上几次。”
贞锦依听得叹气:“早晓得,就不该在蒙学里多事,平白又惹得锦香师姐不待见我。”
陵锦佑安慰道:“做都做了,又能怎样?她就是不高兴,也不能吃了你。只日后与她打交道时小心些就是了。吃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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