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促狭：

“难道是小姐发现姑爷太好了，于是舍不得他了？”

陈容心中一动，笑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

说着便站起来走到衣柜前，开始挑选衣裳。

茜罗将这句话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便揉着小手绢儿，哀求道：

“小姐您就别卖关子了……”

陈容挑中一套染着丁香花样的衣裙，脸上有了满意的笑容，这才说道：

“其实姜衔那个人，别看他长得多情浪荡，其实内里再传统不过了，你瞧他用情专一，倒也并非是多么爱我，只是我恰好是他的妻子罢了；

再说他温柔多情，你瞧他对别人不也一样如此，就该知道那只是他的天性而已……”

“可是……”

茜罗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但传统就意味着有益有害，爱重妻子，待人和善，这不都是好的传统吗？这么说来我也算是得益了的……”

陈容将中衣慢慢穿上，系上了扣。

“至于传统的害处就更明显了，比方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姑爷不是这样的人……”

茜罗听了这句话，心里不舒服。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陈容将中衣穿好，接着开始穿外衣。

“只是撇开他爱着我这个理由，我又何尝不是他的一件衣裳呢？完全地依附于他，尽心为他打理后宅、处理家事，也不过是盼着我这件衣裳能为他带来些许荣光罢了……

不过好在的是，他是个可靠的人，我这件衣裳就算变旧了，他也会强忍着不耐穿那么几回，不过男人嘛，又有谁真的会不喜欢新衣裳呢？

所以他能在众多新衣裳里偶尔想起我这件旧衣裳，我就该感激涕零了……”

茜罗闻言，心头郁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慰好。

因为她知道，小姐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目光可及的将来，这样的将来，应该还算是幸福的吧，但还是无端的那么让人难过……

她知道小姐的心结在何处，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她。

“可、可是小姐自古女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小时候依附父亲，长大了依附丈夫，丈夫死了依附儿子，虽然很悲哀，但谁叫我们生下来便是女子呢？”

茜罗沉默半天，终于开口说了这样一番话。

陈容听了，闭上了眼睛：

“自古如此难道便就是对的么？”

“可是……”

茜罗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陈容制止了：

“好了，我不逼你了，我也不过是想想而已，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来的，你就放心吧……”

茜罗没有放心，心情反而变得愈发沉重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容见他如此，也顾不上穿衣裳，只得接着说道：

“当然，我一直以为姜衔是那样传统的男人，可是如今却发现了我错了……”

“什、什么？”

茜罗这一回是真的弄不清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陈容见她满头雾水，不再是先前沉重的模样，心头不禁一松：

“在回来的路上，我与他说我不想再被他一味地保护，而是与他并肩而行……怎么样？是不是很大逆不道？你猜他怎么说的？”

茜罗满脸呆滞地摇了摇头。

“他居然同意了？”

陈容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他是真的很在乎我，也许是他觉得我的想法虽然很大逆不道，但他也能帮我兜着不让人知晓，但无论他是怎么想的，他这么一个传统的人却还是同意了……”

茜罗听小姐这么一说，便在心中感叹：

瞧瞧，姑爷是个多好的人啊！

陈容没留心茜罗的想法，自顾自地继续道：

“他是个传统的人没错，却也愿意尝试接受新的东西，到底还是我原先低估他了……”

“哦，小姐就是因为自己错看了姑爷，才显得这般心事重重？”

陈容说话一向天马行空，但茜罗还是勉强听进去了。

出乎她的意料，陈容否认了：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

“那小姐又是因为什么？”

茜罗越发不明白了。

陈容想了半天，才斟酌好词句：

“有一个人曾经犯下累累罪行，你以为他罪大恶极，合该千刀万剐……

但有一日却发现，他虽是坏人，却坏的并不彻底，只需要有人一点点去引导，他是可以变好的，那你可还愿意去救他？”

茜罗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一样，所以一言不发。

“我不愿意。”

陈容也没要茜罗的回答，便自顾自地答道。

“所以这心里才这样……沉重。”

“小姐，要是我，我也不愿意的……”

茜罗见不得她失落，便急着答道。

“为什么？”

陈容突然抬头看向了她。

“奴婢又不是圣人……”

茜罗自嘲地一笑。

“按小姐所说，那人既是坏人，那奴婢去救他，也有可能会为他所害，像佛祖一样割肉喂鹰的事儿，我可做不来！”

“他也算不上坏人……”

陈容烦躁地挠了挠手。

“这么说吧，你知道他将来会做出许多恶事，可你遇到他的时候，他还一件恶事未做，所以眼下还算不得坏人……”

茜罗狡黠地一笑：

“坏人又不是一朝变成的，既然确定那人迟早会犯下恶事，那就更应该远离他了……”

“可是，那人不是什么别人，是你很亲密的人，你们曾经朝夕相处，有过很深的情分……”

“这样啊，倒是可以救一救……”

茜罗手里把玩着小手绢儿，答得随意。

陈容听到茜罗说愿意救人，反而更不高兴了：

“可是那人将来做过的恶事，就包括杀光了你的家人……”

茜罗心中一动：

“是这样啊，那还是不救的好……”

“可是……”

“好了，小姐别可是了……”

茜罗这回打断了陈容的话。

“其实救还是不救都有理，小姐不救他也算情有可原，那人若真是注定有向善的那一日，就算没有小姐，有照样会有别的什么人来救他的，小姐您说是不是？”

陈容听了茜罗一番话，顿觉浓雾退散，雨霁云消，不禁自嘲道：

“是我当局者迷了，还没你这个旁观者瞧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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