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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点苍苔-第八十章 燎原
更新时间:2019-04-09  作者: 霜雪人间   本书关键词: 仙侠 | 言情 | 仙侠奇缘 | 仙侣奇缘 | 白露点苍苔 | 公主 | 女强 | 姐弟恋 | 杀伐果断 | 正剧 | 霜雪人间 | 白露点苍苔 
正文如下:
师父从不曾入梦。

临衍半梦半醒,忽听到房门响动之声,他听一人道:“……可有醒?”此人是怀君。另一人道:“……先别跟他说。”此人是北镜。

“前山后山之事,都且熬过这阵吧。”此声音听起来像许砚之。

他听到有人悄然靠近了他,然而他太过疲惫,既疲惫且心头辗转。这一辗转,便十分不想睁眼。临衍假装深睡,直听众人依次退去后方才睁开眼。被血洗过的天枢门没有旧址那般奢华壮美,建筑也多以青石为料,虽楼阁连栋亦有青砖黛瓦的简洁庄重。黛色深影不如童年记忆里那般遮天蔽日,最北端的剑阁亦不如师父在时的恢弘,他却十分喜爱拍开了窗口的这一抹天,坠了银丝夜色系在世界的另一端飘飘摇摇。

那后山被血色洗过的绿竹林此刻已是生意盎然,再无杀伐之气。他发了会儿呆,摸着黑找了灯笼又将纸面擦了擦,燃好半只蜡烛小心翼翼地放进灯笼里,又沉思片刻,抓过一件外套,披着星和月,提着一盏孤灯走出房门。

他想朝后山去,一想,却又遥遥停在了小屋的对岸。华灯渐兴,华灯千丈,明黄色灯火飘摇在青砖黛瓦之上,不用想也可知前山有多热闹。此地孤月高悬,竹影仓皇而交错,春寒已尽,一轮残月孤影投射在粼粼水光里,丝毫竟不觉得冷。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照谁之仓皇?

小屋中的灯火长明,孤灯曳曳,飘在湖上不上不下,不前不后,不生不死。他远远望着,忽然想起了一些旁的事。

那是他入门的第八年,他同怀君往并州历练,那是一个除夕的正午,二人住在客栈中,怀君要了一碗面条,他站在二楼的窗边上,遥遥看着楼下主人家一家人围坐在院中,男人劈柴,女人烧水,还有小丫头抓了木桶中的活鱼,满院子追着另一个丫头跑。熙熙攘攘,烟火人间,一幅乐景被窗子栏杆分割成了若干块。

见他站在楼上,男主人便问道,尽听你说你师父,你师父是哪里人?

四海为家之人,他道。

后来他遇见了许多事,桐州的雨天,并州大旱,崇州的风雪与熙熙江湖的人情,他却不知为何,始终记得这样一幅画面。他将这些见闻一一讲给师娘听,师娘安安静静地听着,间或补充一句“若你师父在世,想必他也……”

方才听怀君二人不上不下一番探讨,加之北诀闲不住,兴冲冲跑来将前山之惊天大事告知怀君,怀君匆匆离去,留了临衍胸前一块还没好全的伤,他假装酣睡,实则内心早已瞠目结舌,几番辗转,千头万绪,终于没头没尾地凝结出这一句话——却原来师父同朝华是旧识。

师父从不曾入梦。原来临衍本在红尘之中,且被一把名为克明俊德的刀锋劈作了两端,一端是他,另一端是小寒山外的天地澄澈,芦苇飘摇,天地沙鸥与一个人的温度。他却宁愿师父闯入他的酣梦之中,告诉他何为师道、人道与天道,何谓红尘千丈,为何更漏尽时的袅袅浮香如同隔了一层轻纱般的雾,不合时宜,亦不可为外人道。

石板上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将天地君亲的秩序摇得纷乱。

他忽一抬头,却见朝华由石板另一端遥遥行来,广袖长衫,衣衫尽湿,袖口精致的云腾图样垂在地面上,金丝银线与月光交织,繁复精巧富贵逼人。一如他初见她时,她趴在窗子边上,衣衫挂在身上,皮肉凝结在骨头之上,一身皮囊完好无损,一具内质如行尸走肉。——原来她此言不假,她当真识得先师,当真不知其身死,当真不足为外人道。

二人摇相对望,临衍看不得她这幅凄惶之色。——你又为何凄惶?他心道,有何好凄惶?你既有无上神力,永生不灭之体,有游戏人间的本钱也自可以不顾及世俗牵绊,逍遥自在,你又凭什么这般凄楚?——我又何其无辜?

临衍一怔,转身就走。朝华急了,忙上前拉了他的袖子道:“此事复杂,你且听我……”

“嗯,你说。”

他灼灼看着他,目光晶亮透彻,似是要将她烙出火。朝华话到嘴边,忽然一怔,却又觉得没甚可说。——有甚可说?他们茶余饭后的那一抹旖旎皆是实情,她那时初到人间,行事无所顾忌,此又有甚可说?——而她寻了他八百余年,将他的魂火引渡入长河,此又有甚可说?

朝华放开手,临衍低头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不予置评。

她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一片空明,失望透顶。不是伤心欲绝,也并非难以置信,只是方兴未艾又坠入数九寒冬的一团火,是一盏还没来得及升起来便被狂风吞没的孤灯。是飘飘何所以,天地一沙鸥。朝华被这样的失望刺得痛了,待他路过她的身边,她一把抓了他的袖子,冷笑道:“你就因为这个躲着我?——我早说过,你有何想知道的都可以来问我,你若问我……”

“……你便告诉我么?”较之朝华的执拗与疯狂,临衍则冷静许多。朝华忽有些惧怕这样的冷静,他可以温文克制,君子明德,但冷静……她觉得他此刻该是空的。

“是,”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你即便当真问我,我也不会说。”

——那你此举又是为何?临衍微一笑,抓着她的手臂,轻声道:“放开。”他不常笑,若是笑也坠着温文,这般的笑意倒像是在哄骗一个疯子,朝华看到他瞳孔中倒影的自己,长发披散,瘦骨嶙峋,癫狂如鬼。

她微闭上眼,只听临衍又道:“放开。”他身体的温度透过她的手掌灼灼地烧到身体里,她想到冰河的崩裂,一簇急曲忽然断了一根弦,嘈嘈切切,一曲长歌化作了一个猝不及防的终局。这般荒谬,这般……令人失望。

“好,既如此,我且问你一句话。”临衍深吸一口气,以右手反扣着她的手腕,道。

“你说。”

“我是谁的替代品?”

朝华睁开眼。他依旧这般内敛克制,不着悲喜,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显得十分寡淡。他道:“那时在丰城,你说我颇像一个故人,后来在桐州的四方石中,在小寒山下,不断有人同我提起这事,仿佛他们都同我都是旧相识。唯独我全然不知……你所寻之人到底是谁,为何却又绕到了我身上?”他顿了顿,又道:“……那人可是我师父?”

“不是。”朝华答得甚是恳切,临衍不信,她又道:“他们所言非虚,我背德枉伦,放荡无耻,但你绝不是……”

临衍忽冷冷一笑,道:“当真么?”他觉得自己从未这般刻薄。“你游戏红尘,逍遥四海,当真分得清谁是谁?”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对她这般刻薄,若非长处一口恶气,他便只觉得自己该是中了邪。

他本该不发一言地走开,将她留在她的温软的灯火之中,他拥着他的大道,她游戏她的人间,从此天涯各分别。他从一开始便不该沾她……他本该在丰城之时便不去看她的那双如横波一样的眼睛。

“你知道么?”朝华闻言,低下头,唇角一勾,一双青葱一样的手若有若无勾上他的前襟,细细描绘着他衣襟之上那一片苍翠的梧桐叶绣纹样:“我有时觉得天地之大,红尘滚滚,哪里都是一样,哪个人都是一样的。”她抬起头,笑得甚是魅惑,道:“你说得对,我从未分清楚过。四海江湖,谁不是一样的呢?”

这笑意如一把刀。临衍看着她,只觉心下一闷,在愤怒之前首先觉出了……渴念。这嘴中吐出的话太毒,她的皮肤太毒,笑意太过尖酸刻薄。他恨不得撬开她的嘴,剥开她的皮肉,咬断她的脖子,让她奔涌的血脉之中从此烙上一些旁的印记。他说不清那该是什么样的印记,只觉得她如这般似笑非笑,欲言又止,这般藏着一个故事又捧着一个故事,这般……放荡无耻,合该被他咬断脖子。

他卡着她的脖子,一把将她按在树干上,咬上了她的嘴唇。唇舌交缠,是泄愤也留了一唇齿的香,是血脉中蛰伏的欲念与恨不得将她拆皮剥骨的恨意。是她的眼波,阳春的三月,她的体温与无所顾忌,她的如风一样的自由。临衍感到舌尖一疼,却是被她咬了一口,他一眯眼,将她的手腕提到头顶,死死扣住。

“别……”

她被他压迫得动弹不得,从此她成了他的笼中鸟。

唇舌交缠,从粗暴始。她起先茫然张了嘴同他舌尖相砥,他的舌尖划过她的上颚,勾起一阵酥麻颤栗。老实了片刻却又猛烈挣扎起来,此清风月明,秀水山岚,不该如此……放肆。临衍将她卡地更紧,白细手腕顷刻便见了红痕。为何挣扎,他心道,谁的体温还不够么?

他左手一用力,将她的脖子也锢得更紧。皮肤下是奔流的血管,血管之中是她的罪与肮脏,她的无所顾忌,她如风一样的洒脱与自由,她的灼灼的体温。临衍一眯眼,从未有这样一刻感到这般深重如海的仓皇,罪恶与蓬勃的血脉奔流。

大道不存,君子德行尽失,远离尘嚣的二人如两个溺水之人,一寸旖旎,天地君亲的秩序寸寸崩塌。他忽又想起了小寒山的天地畅阔,星垂平野与她喷在他脖子上的暖香。一寸柔暖,一寸纵容,她纵容他的妖血在体内洗刷不去,他也便纵容自己这般放肆。如久久蛰伏的数九寒冬忽然被劈开了一道口,他感到了一股罪恶的、翻涌不息的、烙在骨髓之中,陡然被唤醒了的愤怒与自由。

朝华被迫仰起头,昏昏沉沉,死亡的快意裹着旖旎的狂潮。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腕往下,领口被强势扯开,她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觉肩膀一痛。他竟当真一口咬了下去。

伤口沁出血,血腥之气如毒药般诱人往更深的罪恶中行去。他的鼻息喷在颈上,长发如墨,一身疏冷,一身寡淡,手指上的薄茧压在她的胸口,她呼吸一窒,吐出一声轻喘。

“放手……”她言不由衷,他乐见其成。

朝华感到他埋在她脖子上的气息乱了片刻,竟是在笑。她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临衍抬起头,他的一身疏冷与寡淡,一身克制与君子明德承在眼中,尽数化成了滔天的恨,噬心的狂乱与渴念。

星火燎原,江河断流,一发不可收拾。

被刀斧劈开的大道与一个人的体温得以共存。临衍觉得自己也是一个疯子,否则天地疏阔,她沾着其他人的味道,自己沾着一个道貌岸然的灵魂,这样不明德不清正的两个人,又怎的竟能温存片刻?

“……你会后悔。”她的声音在抖。

——是么?临衍凑近她的耳畔,停了片刻,一咬。似温存又是泄愤的小兽,不得其法,寻不到出口。——早知如此,你为何不后悔?他想说却又说不出口。该是见了血,她昏昏沉沉地想。朝华仰起头,只见星垂平野,江河奔流,天地具澄澈。她双手一用力,将临衍推离了半寸。

四目相对,月凉如水,此月光甚是了然透彻,照得世间流浊与人心下不为外人道的一方流浊无处藏身。露重风凉,长夜一片混沌,而天枢门的亭台楼阁层层叠叠正朝二人压来,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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