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衍愣住了，景文帝也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最先缓过神儿来的，还是施衍，他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问住了！他一向觉得大周朝对女子的管束太过松懈，就应该效仿前朝，女则女戒等一应规矩都要立起来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子能有什么才？

可是如今，他却被一个女子问住了，不，确切的说，是被一个女孩问住了。

施衍沉默了片刻，他认真的思考着绍芷秋说的话，然后说道。

“老臣确实不是圣贤，因此无法保证一生之中所有谏言都是对的，但是老臣持心公正，因此即便有错，也不会是是非之错！”

“那么请教施老大人，可知道几个成语？”

“你说便是！”

“适得其反，弄巧成拙，无心之失。”绍芷秋一次一顿的说道。

施衍神色僵硬。

“老臣一辈子恪守孔孟之志，不知如何会弄巧成拙。”

“孔孟难道不是人吗？不是老先生您说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孔夫子和孟夫子说的，便都是对的吗？”

“大胆无理！你这小小孩童，竟敢辱及先贤？！”

这可已经算是诛心之言了。

“大人不必急着给我顶罪，这番言论可不是臣女说的，那是您口中的先贤，自己说的。”

绍芷秋是笑非笑的继续道。

“论语有言，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请问大人，此为何意？先贤们尚且需要自省，莫非施老大人已经胜过先贤了吗？”

“还是施老大人，您觉得，皇帝陛下的决定，就一定不比先贤，不如你。”

施衍此刻心中惊涛骇浪，绍芷秋此刻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了，她的每一言每一语，都带着对着世间规则的调侃与透彻，世间女子，真的就不如男子吗？

大周也好，前朝也罢，奇女子之多，多不胜数，那么既然女子并非不如男子，又为何会被世俗礼教所约束呢？

原因无他，唯有忌尔。

忌惮女子夺权！

眼前这个女子，施衍毫不怀疑，她无疑又将是一个会名留青史的奇女子，因为施衍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去阻止景文帝了，甚至他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不让她参加武举，一定是一件对的事。

可是这样的奇女子，对大周的将来，究竟是好是坏，此刻又有谁敢来断言呢？

一时间施衍仿佛老了十岁，他已经无力再去阻止绍芷秋了。

景文帝和在场的朝臣听着绍芷秋和施衍的对话，无不震惊。

这真的只是镇国公府养出来的一个庶女吗？

绍芷秋今日的言论，多半是因为心中之气郁，也是因为这些话，大部分都困在她的心中很久了，很久之前，她便想问，却无从问起。

可是更多她想问的话，已经不能问了，因为她已经看出，今天的这番话，已经引起了景文帝的警觉。

只怕日后自己行事更要谨慎小心了。

施衍转身，对着景文帝行了一礼，然后道。

“老臣愚钝，还望陛下降罪。”

“施老大人严重了！绍芷秋！还不给老大人赔罪！”景文帝厉声道，施衍，是如何都不能撼动的。

“臣女无状，请老大人勿怪。”

施衍没有再看绍芷秋，而是再三对着景文帝请退，景文帝只好恩准，于是有了施衍一带头，众位朝臣也相继退了下去。

半天的宫学这么一折腾，也就过了时辰，于是各家领着自家的娃，回去了。

绍芷秋觉得很是奇怪，这么热闹的动静，怎么自家人一个都没出现，祖父也好，爹也好，就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样。

莫非？难道祖父又被皇帝陛下派人给拦住了？

绍芷秋不免猜测到，若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自己以后要是惹了事，岂不是连个后援都没有。

怀着忐忑的心情，绍芷秋回了镇国公府，然后直接去了镇国公的书房。

“您不能一直这么纵容她！如今就敢打靖康王世子，那日后还指不定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恩。。。是爹的声音啊。

绍芷秋无语望天，站在书房门口，没有进去。

镇国公看着自己这个傻儿子。

确切的说，不能说傻，只能说政治嗅觉不敏锐，带兵打仗倒是十分在行。

“秋儿的事你不必插手，也不要拿着你那一套去教训她，我自有安排。”镇国公也不打算和儿子解释，他这个儿子小时候就被他带着在军营里滚大的，脑子里除了带兵打仗，很少想旁的东西，跟他说了，他也未见得想的明白，还有可能被人察觉坏了事。

“可是！可是她竟然连施老大人也敢顶撞！”

“那是顶撞吗？那是探讨！请教！自己家的闺女，别人还没怎么样，你倒是先来了脾气，去去去，别耽误老子写字！”镇国公的脾气是回了京城后，一点一点磨炼出来的，可是面对着自己这个儿子，他是真恼了，镇国公世子知道父亲的脾气，见状连忙行了个礼，就退了出来。

绍芷秋听着脚步声，连忙向后撤了撤，然后做出一副刚刚进来的样子迎了上去。

父女相见，分外眼红！

真的是父女吗。。。

“父亲！”绍芷秋施礼。

镇国公世子刚要说话，就听见书房里一声重重的咳。

算了，我虽然是她老子，可是里边还有一个是我老子！

镇国公随便哼了一声，走了。

绍芷秋此时不想去思考自己的爹被爷爷给怼的是否顺畅，总之她很顺畅。

原来家里是知道她的事的，听祖父的意思，并没有为此有多担心。

“祖父。”绍芷秋又行礼。每天要行好多礼。。。

“我都听说了。”镇国公看到了绍芷秋，心情立刻就好了。

没有个好儿子，咱有个好孙女不是。

被绍芷秋比着，这家里其他的晚辈在镇国公眼里，那叫一个蠢啊！蠢的他都懒得搭理。

“您不担心？”

“担心什么？”

“嗯。。。我今天，可能说了些不恰当的话。。。”绍芷秋纠结的说道。

镇国公看着绍芷秋，想了想，说道。

“其实这种结果早就可以预见，不是吗？你若是平庸，能否完成圣上交代的差事？”

“大概，不能吧。。。”

“所以你大可以不必平庸，明珠何处不生辉？重要的是，你得记住一点，旁人觉得你怎么样，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只要圣上觉得你没问题，那么你就没问题，但是凡事谋定而后动，别给圣上留下把柄，只需当心鸟尽弓藏，其他的这过程中有些个小毛病，那都不必在意。”

绍芷秋想着镇国公这句话，觉得十分有理。不住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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