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章节(20点)

顾老的话，正是齐意欣之前想过的“万中无一”的情况。——若是她说的是真的呢？

齐意欣有一刹那的迟疑。

顾远东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往前走了一步，和齐意欣并肩站在一起，负着手对顾老淡淡地道正因为是你亲生，所以你下手，当年无人疑你。至于那大丫鬟的死，是你最大的败笔，也可以说，是你不得不为。——如果真是大太太下手，大家也认定是大太太下手，大太太为何要多此一举，将第一经手人，她的大丫鬟也弄死？她如果要洗清冤屈，就正要着落在大丫鬟身上。只有大丫鬟死了，她才真是跳进青江也洗不清。”

顾远东的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拍了拍齐意欣的肩膀。

齐意欣醒过神来，对刚才的动摇十分内疚。——这种事，还是顾远东看得明白，三言两语就将其中的关键讲清楚，她也顾远东是在提点。

再说，他们今天都来了，势必不能无功而返。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顾远东做惯了将军，也是在战场上用命打拼出来的。这条道理，他大概比谁都领悟得深刻。

齐意欣定了定神，再次鼓起勇气，“督军说得对。至于老太爷的死，天到底是偶然巧合，还是你担心老太爷已经看出端倪，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顾老气得满脸发白，两手哆嗦着连手里的拐杖似乎都杵不稳，“你们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还有没有王法？你们真的要忤逆吗？若是我儿活着……”似乎突然又意识到最大的靠山，她唯一的，一辈子的骄傲——大都督顾为康，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顾老全身抖了两抖，瑟瑟缩缩地抱着拐杖往地上歪去。

齐意欣咬咬牙，从顾远东手里接过药粉包，冲顾老晃了晃，“这个，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顾老置若罔闻，已经扶着拐杖坐到地上，神情灰败不堪，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顾远东偏头看着齐意欣，狭长幽深的双眸带着期许和鼓励，面上沉肃如水，威严内敛。

齐意欣顾远东在看着她，可是她不敢回望，更不敢看顾远东的眼睛，只是盯着顾老，继续道就算往事不提，你的内侄女赵眉好害死你亲生是板上钉钉的。赵眉好的两个孩子，也不是你的种，你为何还要这样维护他们？”杀子之仇，如何还能护着杀人犯的女儿？更何况那女儿，跟她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齐意欣指着身旁的顾远东，越发激愤起来这才是你正正经经嫡亲的孙子，你这些年，有把督军和喵姐当做你的孙子、孙女吗？”无错不跳字。

听见齐意欣提到顾远东和阿喵，顾老似乎回过神来，扶着拐杖又从地上颤颤微微地站起来，两只眼睛如长了钩子一样，冲着顾远东瞧了又瞧，突然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两眼翻白……这是我的孙子？我看着他一点都不像我，只像他那个贱人一样的娘……”

顾老话音未落，齐意欣已经上前抽了她一耳光，厉声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儿！——是公主之尊，你这老虔婆不要血口喷人！”

齐意欣出手，比顾远东出手还是要轻一些。

顾老脸上不过多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却不在乎地啐了一口，梗着脖子对齐意欣道公主？我呸！——亡国公主而已！若不是我儿护着她，她早就被夷人掳了去，千人骑，万人压……”

又是啪地一声，这一次，是顾远东出手，将顾老打的摔倒在地上，直接晕了。

齐意欣震惊地看着晕倒在地上的顾老，喃喃地问道老是不是中邪了？连面子情儿都不顾了，她难道不想活了？”

顾远东冷哼道我看她是明白，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临死的时候，图个嘴上痛快。——她嫉恨我娘，居然嫉恨到这种地步。”一边说，一边摇头。

齐意欣再没有别的想头，去墙边的条桌上取了茶壶，倒了茶水出来，然后将手里的药包打开，倒了些药粉放进去。将剩下的药粉包好放在桌上，齐意欣又端起茶杯匀了匀。

眼看无色无味的药粉融化在茶水里面了无痕迹，齐意欣终于迈出了这样一步。她伸出青葱一样的手指，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似乎要看一看，手上沾血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虽然看上去还是干干净净，齐意欣却觉得手上粘粘乎乎、殷红一片，似乎再也洗不干净。

顾远东默然半晌，从齐意欣手里接过茶杯，将茶水倾倒在屋里窗台上养着的一盆君子兰里面，对齐意欣道你做不出来这种事，就不要强迫做。”

齐意欣一排雪白的编贝小齿快要将下唇咬得出血。

顾老悠悠地醒，看见齐意欣和顾远东两人对望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语的厌恶和反感，只想拿出一把刀，将两人之间含情脉脉的视线斩断了事。

“两个狠心人，一对狗男女！——你们两人会有报应的！”顾老豁出去了，她悲哀地，没了顾为康，谁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礼仪，孝道！都是骗人的！——你们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狗男女，敢害我的性命，我咒你们……”顾老在心里无声地诅咒齐意欣和顾远东，一边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从袖袋里掏出一把藏了很久的锋利的剪刀，握在手里。

“意欣，我你们是容不下我了。我呢，自从我死后，我也不想活了。既然咱们互相看不顺眼对方，不如就给我一个痛快吧。”顾老一手撑了桌子，一手抚胸，剧烈的咳嗽起来。

齐意欣有些意外，长眉轻扬，对顾老道其实你是督军的祖母，如果你不丧心病狂，没人要跟你过不去。——你就在这府里安养晚年吧。从此不出这院门一步，你能活一百岁，是你的本事。”

顾老似乎很是欢喜，问道真的？你们肯放过我？”

“你这么大年岁了，也没了，给孙子也没有情分，活在世上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只要你不再犯，我为何要为难与你？你要，当年你能挤走李姑太太，是老太爷宠着你。后来你能给婆母吃排头，是你顾为康孝顺你。如今，还有谁能不分是非对的护着你？——将你的下半生软禁起来，就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齐意欣一边说，一边征询地看着顾远东。

没有顾远东的同意，她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顾远东叹口气，眼望着别处，道你是后院的主母，你想处置她，就处置她，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齐意欣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对顾老道听见了吧？无不少字——如果你只想安享晚年，这个院子就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们就当你已经死了。想要天伦之乐，那是不可能的。”摆明了要软禁顾老，再不许她跟外界接触，恐怕也要宣布她“病重”的消息……

顾老惨然一笑，低头道你说，就是吧。啊，有男人的时候，就是块宝。没了男人，就是根草。谁都能作践你。”

齐意欣听着这话很是别扭，眉峰微蹙，道既然你答应了，我们也不罗嗦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着，就想和顾远东转身离去。

顾老却叫住她，眼神闪烁地问道既然你放我一马，我也回报你一次。——你想不想，这药粉是打哪儿来的？我们赵家，为何有这样的药粉？”

齐意欣脚步一顿，回头端详顾老，“当然想。我还想，远南和远北的亲生父亲是谁。”

顾老眼里露出伤感的神色，对她招手道你，我只说与你一人听。”

齐意欣想了想，朝顾远东那边飞快地睃了一眼，便点头道好。”说着，向顾老走。

顾远东想叫住齐意欣，可是刚才看见齐意欣的眼神，又让他闭了嘴，只是越发警醒地盯着顾老那边。

“你些，再些。我附在你耳边说。”顾老意有所指地看了顾远东一眼，招手让齐意欣走近前来。

齐意欣两眼晦涩地看着顾老，下意识道好。”便又往顾老那边走近一步。

“这药粉，是我们赵家祖上从羌人巫师那里得来的……”后面的声音又低又含糊。

齐意欣禁不住又靠近一步。

顾老靠近齐意欣，嘴唇翕合，似乎在说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齐意欣却也听不见，就又往顾老跟前走近一步。

顾老见齐意欣的身子已经靠到胸前咫尺以内，面上浮起一个得意的微笑，抚胸的那只手突然如闪电一样挥出，往齐意欣的胸口插！

灯光之下，似乎有一道雪亮的刀光一闪，刺痛了顾远东的双眸。

顾远东虽然有所准备，此时依然被惊得心胆俱裂，怒喝一声“住手！”同时手臂抬起，手里银光浮动，枪已上膛，就要动手射击！

齐意欣却在顾老动手的时候，身子一晃，已经往旁边闪躲一步，右胳膊倏地抬起来，手里握着的银白色手枪已经无声无息抵到顾老胸前，只听“砰砰”数声，数颗子弹直接射入顾老胸口！

顾老一手握着剪刀，从齐意欣左臂上顺势划下，划破了她的衣衫，在她左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似乎已经划破表皮。

齐意欣不再退让，像是生生受了顾老这一剪刀，只是右手握枪，依然抵在顾老胸口，六发子弹全数射出，都打进顾老的胸口。

顾老脸上得逞的笑容还没有淡去，人已经直挺挺地倒下，彻底没气了。

顾远东只觉得后背上冷汗淋漓，冲上去还要再对顾老的尸身开枪。

齐意欣拉住他的胳膊，有些虚弱地道没事了。她已经死得透了，你就不要再动手了，到底是你的亲祖母……”说着，脸上一片雪白，已经晕倒在顾远东的臂弯。

顾远东看见齐意欣左臂上一道长长的血痕，脸色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打横抱起齐意欣就冲出去，一边叫人去请宋大夫，一边让蒙顶和眉尖在门口守着，不要放人进去。

蒙顶和眉尖听见里面枪响，定是处置了顾老，可是没想到少也受伤了，似乎伤势还不轻，两人对望一眼，心里都沉甸甸的。

宋大夫一听顾家又出了事，二话不说，立时带着的药箱奔。

待看到齐意欣面如金纸地躺在床上，宋大夫也吃了一惊，看着顾远东道这又是啦？好端端地，在家里也能受伤？”

顾远东指了指齐意欣的胳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大夫拍拍他的肩膀，走到床前仔细查看齐意欣的状况。

可惜查了半天，宋大夫也只看见齐意欣左臂上的血痕，伸手拿药棉揩了一下，愤愤地对顾远东道……不过是擦破点皮，你别像是死了似的……”

这话犯了顾远东的忌讳。他上前一步，拎住宋大夫的衣领，冷声道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讲情分！”

宋大夫也说话了，连忙认是我臭嘴，说话。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

顾远东放开宋大夫的衣领，哼了一声，道你这个德行，难怪阿喵看不上你。”因宋大夫刚才拿刀戳了顾远东的心肝，顾远东现在也毫不客气地戳回，而且是挑中宋大夫的软肋往死里戳。

宋大夫呆了一瞬，居然没有反驳，喃喃地道是，我当然配不上阿喵的。”又对顾远东垂头丧气地道自从阿喵回朝阳山，我的脑子就跟着她去了，如今做事，都魂不守舍，不怪你骂我。”

说得顾远东倒是发作不得，只能再哼一声你的脑子都跟人走了，还会不会治病啊？别耽误我家意欣。”

宋大夫这才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家少就是破了点皮，就算不上药，也无大碍，就连伤疤也不会留一点。——不你急个劲儿……”

顾远东不信，抓住他的脖子，拎到齐意欣床前，“你再仔细瞧瞧，会不会有别的问题？”

宋大夫摇摇头，“没事，绝对没事。”

“那她晕了？”

宋大夫伸手诊脉，半晌方道心神激荡过分，有些吓着了。——没事，我开些安神汤，煎了给她吃下去就行。就算不吃，到晚上也就醒了。”

顾远东长舒一口气，才想起顾老那边，对宋大夫道还有一件事，跟我走一遭。”说着，叫了碧螺在齐意欣床前候着，带宋大夫去顾老的院子。

宋大夫来到顾老内室，看见顾老直挺挺躺在地上，从胸口流出的血已经在她身旁积成一团凝固的黑红色。

“这又是啦？”宋大夫叹息，“你们府上大概是风水有问题。我劝你们还是搬家吧。”宋大夫一边说，一边去检查顾老的状况。

“子弹全部打入心脏，就算是神仙也救不活了。”宋大夫站起身道。

顾远东点头，“还要劳烦你开个证明，就说她病重不治身亡。”

宋大夫看见顾老手里蹭亮的剪刀，上面似乎还有血痕，顿时明白了，“意欣身上的伤，是她做的？”

顾远东闭着眼睛微微点头，“自寻死路。”

宋大夫无语，转身给顾远东开了证明，道你们又要办丧事了。”又有些高兴得赶快让阿喵，让她守孝。”

顾远东突然想起远在朝阳山的阿喵，她马上就要跟安郡王成亲了，可是如果顾老的死讯传出来，她又得守孝一年……

“不了。老从来没有当我和阿喵是她的亲人，我们不会为她守孝的。——我们甚至不会为她大办丧事。”顾远东微一沉吟，已经拿了主意。

宋大夫瞠目结舌你说真的？”

顾远东看着宋大夫，平静地问道你有意见？若是你愿意，你代我们守孝一年，我和阿喵一定会重重‘感激’你。”

宋大夫摸摸鼻子，不满地道你做梦！——她死了，关我事……”说着，收拾好药箱，扬长而去。

顾远东笑了笑，便对蒙顶吩咐道去外院给顾平传话，让他去调几个人进来，准备抬棺。”又命蒙顶给顾老装裹。

蒙顶和眉尖应了，拿了一身新衣裳出来，给顾老换上。

到了晚上天黑的时候，齐意欣悠悠醒来，看见碧螺在床边，便问道督军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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