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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章吃醋
张仁美让马远指点自己的木簪子时,马远看到那些木簪子特地下意识地望了眉儿一眼,而眉儿也像避着他的目光似的。
一个下意识,一个刻意。
张手美拿起木簪子,是支凤簪,鸟儿寥寥几刀刻,简单而传神,簪柄还是有弧度的,是有难度的活儿,总的来说,做得很精致,下了很大的功夫。这不会是马远送给她的吧?
当初的头花,如今的木簪子——张手美心里头不爽快,不管是当初他惦记着自己,还是现在他惦记着自己的妹妹,她觉得都难受得慌。
谁愿意被贼一直惦记着?更何况眉儿从小过得苦,没得到过什么好东西,不是很容易被骗?
将马远比喻成贼有些过分,可是张手美心中的感觉却是这样的。
不行,得扼杀在萌芽状态。
家人留了马远吃饭,马远心里头应该是高兴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不过他也学乖了,不像以前心里想着什么,面儿上就表现出什么来,这次他只是低头吃饭,张阿生跟他说话,他也是垂眼答着。
许是张手美一直盯着他的缘故,他有时候会偷偷看回来。
据张手美认真的观察,眉儿心里头应该没有想那么多,吃自己的饭,吃得如往常一样。
吃完饭,时侯不早,马远告辞,张手美自告奋勇,“我送送你。”
马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上次她“送”他的阴影还在,他知道这个女子不是那么简单,眼神锐利嘴巴厉害,她一说要送他,他就有预感肯定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讲,真的怕招架不住。
张阿生却是没想到张手美会主动提出来送人。今年她大了一岁,又看到马远做的柜子不错,说不定改变了以前的想法,这下提出送他,张阿生当然是求之不得,“应该送的应该送的,去吧去吧。”
说实话,老实的人喜欢老实的人,马远作为女婿,在张阿生的眼里来看,是不错的选择。女儿嫁给他不会吃亏,这个念头一直还在。
天空的彩霞绮丽无比。
张手美走在马远后头,马远就觉得背后得慌,他放慢了步子,让张手美走在自己身侧,可是同样的,耳朵又发热,转不过脸去。走到柴火垛子挡住视线的老地方,马远忍不住停了脚步,既然一直胆战心惊,不如主动进攻,他不知道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句话,只是心里头觉得这样会舒坦些。
“手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我说?”
“你猜到了?”张手美露出一个很空泛的笑,“是不是觉得自己真的做的不对?”
“我——你——”马远心里想说的是:我哪里做什么不对了,你倒是说说?结果愣是舌头打结。这样一急,还真的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奇了怪了。
“我看到眉儿手上的木簪子了。”张手美开门见山,观察着他的脸色,“是你做的?”她没有先说“是你送的?”,因为她看到他恍然想到的神情,她想听他自己说出来。
马远忍住擦汗的冲动,先点点头:“是,是我做的。眉儿说她想要一个这样的木簪子,我一开始做的她不是很满意,后来你们这边出了事,他在师傅家多呆了一些日子,那时候我又重新做的。”
“她还没有及笄,离及笄也还远得很。”
“呃?”张手美觉得言下之意说得很明白,好像马远还不太清楚,只说:“师傅也不让我做这些小东西,她是师傅的客人,又说了想要,我都是偷偷做的,你可别对师傅提起了。”
看来,非要跟他说得很直接,张手美耐着性子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急着成亲吗?上次我让你放眼别家的姑娘,不是让你只盯着我们家,眉儿才十岁,虚岁也才十一岁,你知道她还小,送她木簪子是什么意思?是希望她许你一个将来?还是你许了她一个将来?要是她现在十五岁,要是她对你也有意,我是不会站出来说这讨嫌的话。马远,主要是她太小,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你又何苦来招惹她?”
马远憋得满脸通红,“手美,我没有那个意思,是她想要,我就做了,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没有我说的这个意思?我姑父不让你做的活儿你都偷偷在做,她一个小姑娘说要,你就投其所好?”看着马远的样子像要崩溃,张手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放软了语调说:“没有最好,我做一回恶人,为你好,也为她好。”
马远本要争辩一下的,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
张手美会不会是因为“吃醋”才这样?关于某宰相之妻被圣人御批为“天下第一醋”的事他听说过,别人都说女子的醋坛子打翻了不得了。会不会张手美是这样的心理?一往这里想,之前的气闷什么的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吃醋说明在意,在意说明——岂不是不言而喻?
接下来张手美说了什么他也不晓得,只知道全都可以忽略不计。最后他傻笑着点头看着张手美转身回去。
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好久,仿佛成了化石,直到两声轻咳将他拉回现实。
他嘿嘿笑着和眼前抱草的人打招呼,“在喂牛啊?”他认得这个人,是张家的邻居,一起给张家盖过屋顶,他身材高大结实,站在自己面前像一堵山一般。
“送柜子来?”金在田也和他打招呼。
两人干站了一会儿,马远感觉他有话说。
金在田望一眼张手美离去的方向,对马远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手美说这样的话,你怎么不怒反喜?”
马远只是嘿嘿地笑,这个为什么他可说不得。
没想到金在田一下子说中他心中所想,“你是不是觉得她说这番话是反话酸话?”
呃?马远一愣,金在田说:“我从小看着手美长大,她说这番话倒不像是反话酸话,真的生气才会这么说。你可不要理解为别的意思。”
这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马远热情的傻笑变为呐呐地干笑,胡乱应着与他告辞离去。
金在田将手上的一捆稻草散开,喂牛吃草。
上次他是无意间碰到两人在此说话,这次可是专门在此等候。
上次不明白张手美为何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是因为他以为他是以前的张手美,这大半年来,他又重新认识了她,真的是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人,她从另一个世界来。她为什么会来?绝对不是为了陈少爷,他宁愿相信是为了自己。
天空灰下来,起了些许凉意。
喂完牛回到家里,看见他娘正在装捆一件东西,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在田,这坛子是你从有方那里拿回来的葡萄酒,这坛子是娘做的酱瓜条,这是两匹布,以前给秀儿扯的,她没舍得做衣服穿,拿到顾先生家,他们家应该用得着。冬郎刚吃完睡着了,你看着点,我去去就来。”
顾先生那边是要好好感谢的,今日他娘在家翻了一日,才找出这么点可以拿出手的东西。他知道顾先生爱酒,可是之前有一坛子给官兵们喝了,现在只有这一小坛子葡萄酒,还是他早已遗忘了的,还好翻找一番找了出来。至于酱瓜条,谁家没有,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两匹布不是上好的锦缎,顾家不会稀罕。
家境如此,能拿出这些东西来不错了。可是人家都以为他爹在城里开铺子,还娶了陈府的小姐,应该帮衬了他们许多,以为他买地娶妻都是他爹帮的忙。现在就拿这么点东西去感谢人家,他自己也觉得拿不出手。
“娘,我和你一起去。”
“冬郎还在家呢。”
“抱着冬郎一起去。”金在田说:“若不是顾先生,秀儿的事我们当初不会不被追究,昨日也不会这么快脱了干系,顾先生是应该好好谢谢的,家里没有像样的礼,我们人的谢意应当满当当地送到。”
“也好。”金大娘又将冬郎从床上抱起来。金在田提着礼,三人朝顾家走去。
顾家刚送走汪寂,一桌子吃食还是温热的,顾先生见金家三人全来了,忙将人请进堂屋,要让金在田陪他喝两盅。
顾大娘陪金大娘说话,“来坐坐就行了,还带这些东西来,太见外。”
金大娘一脸歉意,“家里没什么东西,这些日子事多,也没好好准备,下次再来赔礼。”
顾大娘佯装嗔怪地说:“还要你再拿礼来做什么知道你们家里困难,一会儿将这些东西都拿回去。”
“那哪儿成你们不要还真叫心理不安。是真正见外了”
“好吧,不说那些,我知道你心里苦,看着清减了好多,脸色也不好,听说冬郎也不大好?”
“嗯。出了痘,不过快好了。”
“小孩子出痘是好事。以后可不会像他娘那样。”
“是啊……咦,怎么没见着月娘,她不在家吗?”
“在家,先前说有点头晕,早早地歇下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说到天色变黑,那边桌上,金在田只顾蒙着头与顾先生喝酒,甚少说话,吃到最后,桌上所有的菜全都变凉,那坛子桃花露也见底了。
金在田很不好意思,“先生……本来是来道谢,没想到又承了您的恩,喝光了这些酒。”.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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