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给小毛借钱。小毛拿走了李猛的卡也没说一个谢字。第二天小毛乘火车离开了北京，小刀纸把银行卡递回了给李猛，他们没有再提一个字见小毛的事。李猛从来没见过小毛那样年轻而万事不求人，万事不隐瞒个性的人，那个年轻人那种一切都不怕，一切都无畏的轻松的样子，抽着烟的样子，一双明亮而冷俊眼睛的样子，让李猛确实很受打动。李猛也想做这样的人，但是他做不到。

小毛因为年轻，也因为选择的职业，他做到了。是的，这个世界上，大概活得最小心谨慎而又最毫不畏惧的人，估计就是杀手了。

不过李猛觉得小毛不像杀手，也不是杀手样子。杀手什么样子，李猛没见过，但是总觉得不是小毛的样子。

李猛悄悄问小刀纸：“小毛真杀过人？”

小刀纸说：“这还有假不成？我就认识两个被他杀的人。”

李猛不再追问，小刀纸停了停说：“告诉你无妨。我的客人里面有两个人，经常一起来我这里。有一天，小毛就拉住了我说：‘姐姐，你一会儿迟一点回家’。我知道那两个客人在我屋里等我呢，5分钟前就告诉我已经在我屋里了。那两人来我屋里从来神不知鬼不觉，人家是当官的。当官的跟他的秘书一起来的。他怕影响不好，从来不留我他的电话。既然有人让我迟回家，那我就迟回呗。迟个几分钟又怎么样。”

小刀纸点了烟说：“我迟了半个小时回家，那两个人竟然不给我电话了。我就觉得奇了怪了。结果我一回到家里，发现家里被干干净净地清洗了一遍。小毛此时已经在我屋里了。他明着对我说：‘姐姐，在你屋里杀了两个人，你也别声张了，你给你自己留条命。本来你也是没命的，我不想下手，没必要，老大同意留着你。’小毛就走了。我半信半疑。但这两个客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半年后，我从偶然的渠道得知这两个人是出车祸一起死了。哪里有那么多车祸，车祸哪里就死人了。我从此再没见过小毛，直到上个月在一家俱乐部里喝酒的时候见到了他，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他也认出我来了。他说觉得闷，他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就有时候带他到我屋里玩会儿。一起吃个饭，聊会天，他爱聊天，只能跟我聊。但他也不常上我这里去，他不愿意见生人，对人有一种天生的厌恶感。前几天他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就进了我的门，这些人都有通天的本事，我那门那窗不知他从哪里进来的。说是让我给找找活。这又不是一般的活，杀人的活能这么好找吗？我只是带你陪他聊会儿天，看他实在郁闷得难受。没想到你们还真投缘，你还借他钱了。我看，哪天你混不下去，也当杀手去吧。我如果是男的，我也干这一行，哪一行不是干。人生啊，趁早捞一把，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李猛说：“我有老婆孩子，我跟你们还真不太一样。你呢？下半辈子，怎么安排？”

小刀纸说：“我挣够了就转行，挣够了就移民，移到一个小国家去，重新开始生活。小毛也想过这样，不过他说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天，小毛年轻，但心里压力太大。”

李猛说：“他干这事，能不压力大吗？”

小刀纸说：“其实都一样。你别看那些当官的，我看他们做的事，不见得比小毛的干净多少。呵呵，我可见过一个电话就把人拉进监狱，一个电话就挣上几个亿的人。你不知道吗？我16岁出道，18岁到20岁的时候，我曾经当过盛唐俱乐部里面最红的小妹。人都称我为‘蛇妖’。后来盛唐的景气不好了，我也就出来跑单帮了。再都盛唐那个地方，也不好干，都是青春饭，挤况得厉害。我现在的客人，还有一半是盛唐那时候发展起来的，客人带客人，就这么过下来了。”

小刀纸说：“这辈子什么世面都见过，什么排场都见过的，只剩下如今还是自己一个人。我们这些人长得再漂亮，也仅只是换得一点钱而已。当年的几个姐妹，也没多少感情，前阵子在协合整容医院还碰上一个，老胳脯老腿了，还在跳脱衣舞，还拉着我说‘一起谈谈梦想’。我看她那皮鞋，就知道她日子过惨了，还不知道抽身后退。即使嫁个平常人，也算是一个归宿，可是她偏不行，还在俱乐部混着。点她的客人据说也少，上场也少，就那么混着吧。不知道她以后做什么，估计再做个几年就得上平房区去混了。上回我去看苏木木，她那个村子里开着的一个水果超市与美容院，就是当年俱乐部里的了个坐TAI小妹开的。人家结了婚了，生了儿子了，老公开黑车。也算是一个出路。”

小刀纸对李猛说：“你说我长得比哪个明星不如了。卸下妆，我比任何一个明星都要漂亮。跳起舞来，我也不比任何明星差。就是出生在一个小地方，读的是一个小学校，在北京也没进入好圈子，这几年下来就给锁住了，再无出头之日。青春饭就这几年，挣点钱吧。做事情，像我们这样的人，说做事，还真没有特殊的才能。去年，我也给我男朋友投了一个美容美发店，投了不下300万元，结果这人，不用心，心术也不正，只知道从我这里骗钱，不知道好好发展点客户，我把店拿回来，80万转走了。我知道他骗了我的钱，我也认了，遇人不淑。前几天又来到我门前，我没理他。他又来了几次，我也没理他，后来他就开骂了。骂得特别难听。我上周在小毛之前，我出了1万块钱，让小毛揍了他一顿。之后他再也不敢来了。”

小刀纸与李猛就这样站着说话，说了半天。两人仍然走出办公间来到烤肠柜台前。一个开着宝马车停在门外的男士，非常优雅得体，问小刀纸：“您是老板娘，是吗？”

小刀纸说：“我是副总，你有什么需要？”

男士递上名片说：“昨天我家阿姨买的肠，我吃了觉得上瘾，今天就看了包装袋子，就寻过来了。我在想你们烤肠可不可以磅外卖？”

小刀纸想了一下笑着说：“我们目前没有这个业务，但是你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好思路。我们是可以送一些外卖。你留个地址，需要的时候，可以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可以送的。”

男士也笑了说：“你按我名片上的送就行。我的公司就在你们这边南走1000米左右，你们每天新烤出的奶油肠与豆皮香菇烤肉卷，都给我送三份过来。”

小刀纸笑了说：“那好，明天开始送。”

男士走后，李猛与小刀纸就商量外送烤肠的业务。两人决定再招几个伙计，同时买几个电动车，印发一些外送宣传单。因为外送这一块的业务如果做起来，那就相当于又开了一家新店的业务量了。

李猛笑了说：“不知道业务量大不大啊？这个老板，别看他斯文相，弄不好就是因为你长得漂亮，这才搭话让你送。让我们这些粗陋长相的外送员去个几回，估计就没业务了。”

小刀纸说：“那就招些漂亮的姑娘做征订员与外送员呗。现在漂亮姑娘满街都是，而且一样工资，为什么不找漂亮姑娘呢？”

李猛说：“好吧，那赶紧招吧。”

李猛的日子自然忙得很，一天到夜里9点关门之后，他还得开车去几个会所、酒店、小区门外如常蹲守，完成他作为娱乐记者的工作。在烤肠店完全赢利之前，李猛不敢放弃他这份职业，他知道在北京找一份正当职业有多难，所以白天李猛当着烤肠店的总经理，晚上他当着他的狗仔娱记。讨巧的事是，有一些小明星熟悉了李猛，有时候会晚上打个电话来给李猛：“李猛，我有新男朋友了，过来拍个照吧。”有时也打电话来说：“李猛，我买了新衣服了，过来拍一个吧。”李猛就过去，在那些所谓的跟踪场合拍一些小明星们自己制造的新闻。这样一个月下来，李猛总能够挣上那3000－5000的工资与稿酬，存入银行卡内，李猛的太太总在每个月的某天取走1000元，作为家里的生活费与两个孩子的上学费用。其他的钱李猛的太太一分不动的存着。这一次一下子少了10万元钱，太太打电话来问李猛。李猛说：“一个朋友借走做生意了。”

太太没太多问原因，只是问：“什么朋友啊？你从来没借朋友这么大的钱哪。”

李猛说：“你别管了。你不认识。”

李猛太太也就不再问。

李猛忙得没时间回家，太太说想来看一眼李猛，李猛拒绝说：“过一阵子就回去了。你出来，家里孩子老人怎么办啊？”

太太说：“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不见面。北京跟河北才多远啊。”

李猛很少听到太太的牢骚，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就说：“下周吧，下周就回去。”

然而第二周，外送的业务忙起来，又是招人又是印宣传单李猛压根儿就忘记了回家的事。太太在深夜打过来电话，李猛刚好正在烤肠店的厨房里跟着伙计一起清理卫生，小刀纸就接了电话，小刀纸“喂”了几声，听到那边一个女人失声哭泣。

小刀纸也没有解释，挂了电话。

一会儿李猛过来，她对李猛指指电话说：“有个女人哭了。”

李猛拨通了电话，对太太说：“真太忙了，都好几天没好好睡了。”

太太问：“那女人是谁啊。你如果在北京找上别的女人了，我不拦你，你也说一声，免得我和孩子苦等你。”

李猛无声，说：“我是这样的人吗？你想想。睡吧。”

李猛挂下了电话，看了看小刀纸说：“女人是不是都一样不省心哪。”

小刀纸说：“我就是个省心的女人。”

李猛点点头说：“是。”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