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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文化帝国-208.有江湖的地方总有傲娇女侠
更新时间:2011-11-14  作者: 贫道花猫子   本书关键词: 都市 | 都市生活 | 重生之文化帝国 | 贫道花猫子 | 贫道花猫子 | 重生之文化帝国 
正文如下:
重生之文化帝国

,最后更新:2011102623:53:59

1997年6月8号,端午将至,江南锦绣地,越州。

杨一有些愕然地扫了一眼身周,半分钟前他还窝在出租屋里构思一篇社评约稿,可是一片光怪陆离的虹光闪过后,自己这就……

嘈沸的蝉鸣越发增加了空气的热度,炙人的风在操场上猛烈掠过,带起一片斑斓的衣角,小女生的鬓角和马尾梢随着气流纷纷扬扬。法国梧桐还有香樟树嫩叶的味道,混杂着洗发水和香皂的气息送来,稍减了两份心头的燥热。

目光所及,一片黑压压攒动着的人头。

这……是?杨一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又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肿胀的脚踝,一时间茫然无比,等他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上,看到了胸前印有“越州第三初级中学”的字样,还有小了整整一圈的身体时,才有些了然。

我这是……穿越了?

就在杨一努力想要搞清楚前前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气势十足,但怎么听怎么觉得邪火乱冒的声音在整个操场上回荡起来:“两条鲜活的生命啊同学们!这是前一刻还在和你们共同学习生活的同学啊!为什么就有人能够如此冷漠?能够看着惨剧发生而无动于衷!”

说话的男人头顶微秃,脸上有着坑坑包包的痕迹,发言顿住的间隙不时向杨一这边扫几眼,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阴沉和火气。

而他撑着主席台的也是青筋凸起,伴随着他发言的节奏时不时在桌子上狠狠地拍着,显然这人的火气不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就是你们在学校学到的做人道理?痛心!痛心呐同学们!冷漠是把无形的刀,也是反映你们内心懦弱的镜子……”

竟然是这件事?真的是重活了!

主席台上的中年男人还在喋喋不休,而杨一脑海深处那些已经发霉的泛黄记忆,终于如同老电影一样开始缓缓回放……

1997年5月27日的傍晚,越州第三初级中学里的校园一霸,贾鹏,放学后趁着教室人少的时候调戏一个他一直觊觎在心的女生。然而两人在拉扯和反抗间,竟然同时从窗口失足掉落,5层楼的高度让两人当场身死。

这个名叫贾鹏的学生之所以敢在校园中如此的肆无忌惮,就是因为他的大伯贾理平,三中校长兼教导主任,眼前这个正抱着话筒发泄的中年男人。

由于和越州市教育局长习红军的连襟关系,贾理平在三中是说一不二的土霸王,而他那个因为自己无后,所以视如亲子的侄儿贾鹏,明显继承了他的做派,平日里被他宠得跋扈无比。很自然的,当贾鹏发生这种意外一命呜呼之后,三中学霸心头的邪火可想而知――怨气几近冲天,却偏偏又无处发泄。

他的侄子取死有道,这个事实让他发作不得不说,还要尽量弥补事件造成的影响,转移大众的注意力――虽然三中自从他贾理平主政之后,在越州市范围内排名掉的厉害,已经远不复当年和实验初中争冠的辉煌,但怎么说也是挂了牌的市重点,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就连他的那位教育局长的连襟也头痛得很,为此没少训斥过他。

因此,最后当贾理平得知当时还有两个学生也在事发现场,并目睹了自己侄儿的身亡后,在内外交加的邪火和压力下,已经近乎于走火入魔的贾理平,居然毫不犹豫地指使下一个教务主任作伪证,把跳楼的女生定性为临近中考压力太大,所以才不堪重负选择自杀;而自己的侄儿贾鹏则摇身一变成了见义勇为救人的典型;至于脏水么,就全部泼到了杨一还有另外一个学生苏晚的头上。

这才有了杨一现在再次经历的场景――明明是初三年纪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总结大会,却硬是被贾理平将风向带成了批判思想品质的教育大会。

而上一世的杨一,正是因为这次莫须有的罪名,从而在中考前背上了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再加上贾理平在教育系统的人脉,原本中考成绩就只是一般的杨一只能黯然进入某个三流垃圾高中,很快从一个敏感要强的乖学生堕落成混不吝的,然后顺理成章没能进入大学校园,而是早早踏入了社会,在混乱和无所事事中虚度了最宝贵的年华。

若干年后,当独自拉扯他长大的母亲因为身心俱疲而身患重病,杨一这才知道迷途知返。可是失败的前半生,让他根本就无力从生活的苦难中挣扎出来,即便有心要奋发,始终也只能徘徊在社会的最底层,工厂打工,超市理货,服务员,清洁,保安……

直到某一天,杨一闲暇之余上网的时候,无意间接触到了一个国内知名的网络社区,并在时事杂谈专区里发表了自己第一篇帖子之后,他的人生才稍许有了些转折――从爱好兴趣,渐渐变为半职业发帖,直到最后渐渐展现出了自己在语言和写作上的天赋,而被特邀为时事专区的评论员和历史专区的撰稿人。

但是即便如此,杨一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毕竟从前失去的太多,人生的断层太大,大到他根本无法弥补。

可是这一刻,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如此嘲讽的玩笑,仿佛过去的17年只是一场黑色幽默的梦境一般,他居然又回到了这个人生的拐点。

这是……要让自己重新来过么?

从第二节课开始到现在,大会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然而贾理平还是没有罢的意思,在看到底下的学生汗流浃背的样子,以及其他校领导不置可否的无奈和默不作声,这个内心龌龊的中年男人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丝变态的舒爽。

“这一次,这两个思想道德败坏的学生就是你们引以为戒的榜样!”一边说着,贾理平瞟了一眼主席台旁边受审一样的两个学生,一脸的道貌岸然:“为什么没有伸出援?为什么不及时叫来老师?9年的义务教育,就是教育你们漠视和冷血?想想都觉得可悲!可悲!”

邪火发泄出来的快感让贾理平面色潮红起来,一边道貌岸然地批判着,心中却为自己这一无中生有瞒天过海暗暗叫好。

只是最后从杨一身上收回目光的时候,他却有些愕然的发现这个学生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眼神中似有不屑,这让贾理平刚刚有所好转的心情再次急转直下,胸中怒火直冒。

不服气?我就是栽赃陷害你又怎么样!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崽子,到这种时候了还敢横?

两个学生的家庭背景贾理平早已经打听过,都是单身母亲带着小孩过活,社会关系中没有任何上得了台面的力量!当然,如果是有点来头的学生,贾理平也断然不会如此肆意妄为地栽赃。但是对付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家庭,在三中校长位子上坐了好几年的他早已经驾轻就熟。

“这个学生……”贾理平再怎么说也是一校之长,最起码的风度还是要的,心中着实恼火杨一的眼神,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能公然动粗。

于是本打算偃旗息鼓的学霸脸上霎时阴云密布,阴恻恻的言语句句诛心:“还是一个语文课代表,学生干部!可是他有没有宣扬正义思想,阻止悲剧的发生?有没有起到学生干部应有的表率作用?而另一个,据说一直都是自私冷漠的典型,这样的学生……”

最肮脏龌龊的人总是最喜欢用道德和正义作为自己的遮羞布。

时至正午,学生们在太阳暴晒的操场上站了快两个小时,底下不少学生已经在心底咒骂开了,特别是杨一所在的三班,稍微胆大一些的男生抬起头飞快的瞪贾理平一眼,然后又赶紧看向一边,用这种无奈的方式发泄内心的不满,更多的人不敢做这种小动作,只能时不时的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主席台边上的杨一两人,聊作声援。

“贾驴子越来越变态了,喃喃你要跟你爸爸反映一下情况,拯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啊!”一个女生埋着头对她的闺蜜低语,而三班的班长姜喃只是微一皱眉,旋即又无奈地笑,什么都没有说。

主席台上,贾理平抿了两大口茶水,又恢复了战斗力,他才不会去管学生们已经晒得发烫的头发和几乎汗透了的背心,反而继续大放厥词,这样的情况,让不少在下面维持秩序的班主任老师都暗暗腹诽起来。

但是就在贾理平唾沫乱飞的当口,他却突然觉察到了下面学生的一些异样,那种古怪的气场就像是过境的风,瞬间掀起一阵波澜,一些学生甚至已经无视自己的怒视,目光呆直地盯着主席台。

顺着学生们的目光追寻到事件的源头,贾理平这才发现本来应该老老实实接受“审判”的杨一居然从主席台最边悠悠走了过来,这让他心中的怒气再次急剧攀升起来。

“你这个混混……”没等贾理平拍着桌子怒斥出声,杨一抢过另一个副校长面前的话筒,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喂”了两声试音。

带着电流杂音的声响“嗡”的一下,瞬间笼罩了整个操场,似乎是没有料到音量放大的效果这么惊人,杨一有些尴尬地笑笑,但是从他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来的时候,却显出几分羞涩,顿时又让几个小女生低声“哇”了起来。

然后不去看贾理平涨成了猪肝色的脸,杨一的脸上满是嗤笑,声音轻而有力。

“颠倒黑白,无耻之尤!”

咝!犹如奇幻世界中魔法师的石化禁咒,在杨一笑着说出这两句话八个字的那一刹那,整个校园中,连风都凝固了起来。

集体失声。

不知道过了几秒,又或是十几秒,比先前贾理平宣布处分的时候大得多的喧闹骤然炸响,哄然的大哗瞬间汇成了一股无形的浪潮,像是过境的飓风一样,掀翻了整个校园。\');

“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意思?居然和学校领导公然对抗,无视校风校纪,这样的社会渣滓,我们要开除!开除!”

校园里贾理平的咆哮隐约传到杨一耳中,而想来那些学生们蜂群一般的低语和议论也远未平息,但是这些对于杨一来说不需要去关心。他现在要去做的,就是为自己正名。

上天让自己重生,怎么能辜负这种天赐的厚爱。

不仅不能逆来顺受,对于这种无端捏造的罪名,更是要狠狠地反击回去。

而反击的重点,就在那个作伪证诬陷他的教务主任身上,1997年5月27日的傍晚,他压根就不在学校,而是在三中附近的饮食街上那家学校定点的酒楼里,接待某个西部省份学校的考察团。

这个消息是杨一在很多年后从同情他的一个老校工口中得知,但是那个时候贾理平和该教务主任早已悉数下马,再加上翻案与否对那时的杨一来说已不重要,所以也只是听过就算而已!哪里知道因缘际会之下,居然成为了杨一为自己正名的契机。

不多一会儿,杨一就来到了那家三中的定点餐饮酒楼,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然后找到大堂经理,在两世为人的阅历和一脸乖巧微笑的双重攻击下,谎称自己是初三年级主任侄子的杨一很快取得了大堂经理的信任。

而当杨一主动要求在学校的消费记录册上留下电话和自己的名字后,这位30上下的女人就更是放心,却全然没有注意这个一脸清秀笑意的乖乖仔偷偷撕下了其中一张单据。

“兹于5月27日,公费接待560元整,田正伍。”

前后不过20分钟,当杨一再次悠悠踏进校园的时候,贾理平还在气急败坏地咆哮着,虽然他成功地把祸水泼到了两个学生身上,把教委教育局方面的压力转化为对学生的整风活动,但是杨一刚才视他为无物的举动,特别是那两句“颠倒黑白无耻之尤”,让自诩是三中皇帝的贾理平自觉被狠狠打了耳光。

所以看着台下的学生再一次哄然起来,又顺着他们灼灼的目光看到了悠悠走向主席台的杨一,贾理平的猪肝脸再次扭曲,直接变成了猪腰子:“你这个社会渣滓,你还敢跑回……”

却不料杨一连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欠奉,直接抓起空闲的话筒,又转向大操场:“本来贾校长发言的时候,我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在心底严正抗议,并用目光英勇地表现对他的不屑……”

“轰”的一声,这一下学生们再也无暇顾忌贾理平的反应,纷纷忍俊不禁地噗嗤出声――他们不知道杨一为什么有胆量公然挑战贾理平,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去而复返!但是却能听出来杨一这话是对贾理平赤/裸裸的揶揄和调侃,而这种无畏和幽默,却正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最崇拜的。

“但是贾校长的训示提醒了我啊,我们要敢于同歪风邪气作斗争,要敢于说真话讲真理,所以现在我又站在了这里!”脸上的嘲讽之色愈发浓厚,漫不经心地乜了贾理平一眼,杨一转向主席台最边上的田正伍:“田主任,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看到我见死不救的?”

主席台上的几个校领导意识到今天可能要出大新闻了,原本正襟危坐着的姿势,也纷纷侧过头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好整以暇的杨一,然后又偷眼瞄一下已经脸红脖子粗的贾理平和教务主任田正伍,但是在这种格外诡异的氛围中,谁也没有主动出口打断杨一的发言。

台下的学生更是两眼放光的关注着事情的,关注着主席台前,此时此刻显得自信又不羁的少年。

不得了,真是要翻天了!自从杨一的调侃出口后,贾理平就已经处于一种暴怒的状态,因此杨一后面又说了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他在三中的地盘上作威作福了这些年,就连一些非议也都是暗地里流传,何曾有人胆敢从头到尾无视他?越想火气越大,整个人都要爆炸掉的贾理平腾的站起来,眼睛充血地盯着杨一:

“难道田主任没有要说的,你贾校长就有?”杨一干净利落地打断了贾理平的话头,少年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那你来代替田主任回答一下,事发的当时你们两人在场吗?到底是我不想救,还是没时间救,难道可以凭你一言而妄定?可以随心所欲地诬陷学生?抛开你那个流氓混混侄子,对于离去的肖露同学,我现在都心怀遗憾!但是从良心上来讲,我绝对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审判,而诬陷无辜学生的田正伍田主任,你敢吗?”

学生们的眼神更加闪亮起来,只不过少了几分看好戏的兴奋,多了一些热血沸腾的激动,这个年纪的孩子,内心深处的良知与义气总是比成年人多一些,更加容易激愤。这一刻杨一的举动,无疑打响了三中“武装起义第一枪”!

至少在从今天起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那些主席台下的学生们将很难忘记这个慨然发问的身影。

的夏风已经停了,明明晴朗的天光下,却有一种黑云摧城般的紧张气息。

而一旁的教务主任田正伍也从最开始的愕然和慌乱中摆脱出来,因为心虚而显得格外恼羞成怒的他一拍桌子:“杨一,我告诉你,你被学校处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果你老实认错积极改正,还有机会申请撤销处分。要是像这样扰乱校园秩序,我看只有和贾校长说的一样,把你这种坏学生开除掉!”

敏锐地捕捉到了田正伍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杨一摇摇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说得很轻,但三千多学生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然后杨一掏出那一张消费记录,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兹于5月27日,公费接待560元整,田正伍!田主任,你还有什么可以说的,27号哪一天,你到底是恰好经过了我们的教室,还是在陶然居接待外校的考察团?要不要现在打110,来鉴定核对一下这张单据上的笔迹?”

整个校园,陡然间万簌无声。

田正伍想要大骂杨一是血口喷人满嘴谎话,可是喉咙里呐呐了两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那一张此刻在杨一中格外刺眼的单据。

当时喝高了签的单,后来居然忘了这一茬!完了……完了!没了主意的田正伍大脑一片空白,污蔑学生的事情可大可小,不过在这个眼下当口,怕是贾理平也不敢轻言保他。

看到田正伍失魂落魄的模样,杨一心中一阵快意:“我的问题你是答不上来?或者说不敢回答?施暴者被你无耻地洗白了罪行,而真正受害者的冤屈却无处申诉,至于我们,两个无辜的旁观者,成为某些人推脱责任和转移视线的牺牲品,这个世界,还能有比这更无耻更卑劣的事情吗?

“这个人,真的是你表哥?”无数队列中的某一行,七班的一个小女生紧紧抓住了同伴的胳膊,秀气的长睫毛轻轻扑扇着,大眼睛已经半天没有眨动。

而被这个小女生紧紧抓着胳膊的杨蔓全然不觉得痛,她眼中的惊愕丝毫不比自己的闺蜜来的少,在家族中,这个大自己几天出生的表哥一直是她有些不屑的对象,性格绵软,学习方面除了语文其他都是拿不出的中不溜,再加上家中大人或多或少的影响,杨蔓在学校中几乎没有怎么正眼看过杨一。

也正因为如此,杨蔓此刻受到的触动远要比一般学生为甚――现在站在主席台前侃侃而谈,谈笑间为自己正名的人,真的是那个平日里自己夹枪夹棒抢白几句,就面红耳赤又忿忿然的无用表哥?

这个世界,真疯狂。

然而更加疯狂的还在后面,眼看着田正伍面无人色,贾理平阴云密布,台上的男孩的语气愈加激昂:“恶行得不到惩治,善举未必有表彰,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倒是拿的很!发生教务主任诬陷学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学校管理者的荒唐!是幕后黑的纵容……”

杨蔓的小闺蜜这个时候已经从目光呆滞中解脱了出来,看到三中的土霸王和他的走狗主任居然被一个学生质问得哑口无言的模样,她忽然脱口而出了一句:“蔓蔓,把我介绍给你哥怎么样?”

她们前面站着的两个女生听到了这番对话,面面相觑地回过头来。

果然是疯了,你这小妮子平时不是比我还看不上他的么?杨蔓在心中无力地呻吟着。

主席台前,杨一的这一番演讲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贾理平几次想要怒斥一声“放肆”打断杨一,可是方寸大乱之下却被杨一一句接一句的发问打得喘不过起来,至于其他的校领导和老师们……

没看到德高望重的副校长薛海清的动作吗?

花白头发的老头儿看似面色肃然,但是他在心情大好之下左中指轻叩桌面的习惯性动作,早已经深深出卖了他。

“作为三中的校领导,不去追究惨剧发生的根本原因,不端正自己的言行举止,不教育自己的晚辈好好做人,不对受害人和学生们交代事实真相,而是百般粉饰真正的恶行,想方设法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最后还义正言辞地栽赃污蔑无辜学生!这种人,实在是个无耻之尤的高人,也是个脑袋里进屎的鸟人!”

话音落下,偌大的操场静谧无比,但是场中近两千名师生的心中,早就响起了狂涛怒澜一样的掌声。

主席台上,很是失态的贾理平指着施施然怜悯地乜着他的杨一,“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个所以然来,倒是旁边的老校长薛海清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心爱的茶杯向一边挪了挪,生怕落个池鱼之灾。

原本还在为没能保护好无辜学生而自责的薛海清,这一刻心里面是在是乐开了花,没想到这个麻脸霸王的下做事一点不牢靠,还留下了偌大的把柄。又免不了用诧异的眼神连连打量主席台前的杨一,为这个少年机敏细致的心思暗暗叫好。

以云之段,回天之事功,一战而定,这小家伙……\');

当闺蜜撺掇姜喃找她的爸爸诉苦时,三班的班长大人也不过是无奈笑笑,她的家庭出身让她远比一般同学更清楚某些事情,比如贾理平和越州市教育局长习红军的连襟关系,而习红军又是越州市长曹建华的亲信……

自己的父亲虽然是越州市委书记,但是却是几个月前刚刚从邻省空降返乡,自然比不得在越州经营了好多年的实权市长。{.打/}

并且姜喃也心知肚明,就算没有这层关系,自己的那个学究气的父亲也绝不会向一个小小的中学校长置气。

左右也不过一个月时间就要毕业了,这只麻脸苍蝇,就忍忍,姜喃的嘴角翘起一个无奈的弧度,即使是香汗淋漓,但女孩眼角眉梢的那种温婉端庄,让闺蜜不满的同时又实在忍不住想要狠狠的亲近厮缠一番。

而就在姜喃哭笑不得地准备拍开女伴伸过来的“安禄山之爪”的时候,却发现这只“爪子”没有预想中的袭腰,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僵在了半空中。

然后,那一句很多年后姜喃都忘记不了的“颠倒黑白,无耻之尤”才同步传入耳中。

初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哪怕她是新任市委书记的女儿,也有那么片刻的恍惚。

接着就是那个少年如仙人御剑青岚般飘然而去,固然潇洒不羁,却也难免给人一种破罐破摔的惋惜。

却不料他又重新回来,以审判者的姿态降临,导演了让所有人脊柱过电浑身发麻、热血倒涌上天灵盖的一幕――那个平平无奇的男生,在还算清秀乖巧的面庞下居然隐藏着如此狂野不羁的因子,这一场让千多人心中激荡得不能自已的演说,几乎可以称之为越州三中的“Ihaveadream”,一场马丁路德金式的伟大表演。

这对于将自己的疯狂叛逆一面隐藏得极深极好的姜喃来将,无疑有一种遇见同志般的欣喜。

“还真没看出来呢,杨一这家伙平时不声不响的,发飙了居然这么酷!”放学回家的路上,女伴双合十一脸的花痴:“哎,你说,要是他是因为我才这么疯狂,啧啧!老娘我就让他……”

97年的时候,大抵还没有出现闷骚,小受,犀利哥之类的新新形容词,当然这也不是两个女生谈论的重点,听了女伴有些疯过头的话,姜喃无可奈何地笑笑,转头赏了一个白眼:“你就让他怎么样?”

貌似并不放在心上,但姜喃一回想起杨一让整个年级千多人目光灼灼心情激荡的场面,她的心情就有些异样。本章节孤独打

小女生脸一烧,在她们这个年纪,有些露骨的话即使是对着闺蜜也不好说出来的,只能藏在心底。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哎,你说他当着这么多人让贾麻子下不了台,怎么就没见这个学霸打击报复呢?”

打击报复?杨一从来没有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对于两世为人的他来说,他固然一时间扳不倒这个上面有人的学霸,但也绝不畏惧对方的阴招。

平反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天,在无可辩驳的证据下,三中教务主任田正伍污蔑无辜学生的事情在整个越州都引发了不小的轰动。迫于社会上的压力,贾理平的这条走狗不仅被教育系统除名,甚至还有被立案追求的可能。

倒是当机立断断尾求生的贾理平没有被此事波及,他一个用人失察轻信流言的理由摆出来,也不过落了个轻飘飘的自我检讨而已。

至于打击报复杨一,在全越州的教育系统和无数学生家长的关注下,三中学霸还没有疯狂无知到报仇不能隔夜的地步

而这个风波暂时平息以后,杨一倒是把心思完全放在了即将到来的中考上面,他还记得自己那惨不忍睹的中考成绩,作为一个重生者,连中考这一关都过不去,人生未免也太失败了一点。

但是很快的,杨一就发现了一个让他郁闷沮丧到极点的时候――学习不是你想提高,想提高就能提高,那些让人头痛的数理化科目,前一世不是杨一的菜,可就连重生后,也没法取得丝毫突破。

到最后他也只能承认,有些事情还真的是需要天分的。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先退一步想想其他办法,至不济也要把前一世里,让母亲暗自垂泪发愁了好几天的高额费赚到!所以这两天的复习课上,杨一干脆放弃了那些让人看一眼就头痛的公式符号,而是偷偷干起了计划好的行当――写书。

没错,这就是重生者杨一的打算,突如其来的时光倒流中,他记不住股票跌涨,记不住IT潮流,记不住商业机遇,但是在时评员和撰稿人这个行当混迹了多年的杨一,对于文字无比喜爱的杨一,自然也有自己有恃无恐的依仗。

那些鲜活的文字,那些引人入胜的笔触,那些每每引领阅读风尚的畅销书,杨一一本都没有忘记――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

而他准备拿来开刀的第一本,就是号称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发行量可以排进前十五位的,引发了全民读史热潮的《明朝那些事儿》。

不过出于对明月的喜爱,还有那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自尊心,杨一并没有百分百抄袭《明朝》,而是准备沿用《明朝》的写作法,描述了另一个最让人争议的朝代,大宋。

就像这一节数学课,全班学生都在死命地攻克某套内部参考题,但是杨一却在努力回忆着大宋开国皇帝的点点滴滴,直到放学铃声响起。

但就在他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污蔑事件的另一个主角,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被杨一挽救了的女生苏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杨一面前。

“嗯?请问有事?”对于这个性子孤僻的女生,杨一所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因为家庭和自身的原因,她在学校几乎不和人说话,万年不变的表情犹如一张面具。

而更有些好事的女生,因为苏晚平时一副邋遢狼狈又不合时宜的打扮,还有这种极不讨喜的性格,私下里都是用“冰渣”代称她,大有讽刺苏晚没有条件还要装出一副冰山美人的做派。

杨一的发问让苏晚眉头微皱,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站了半天最后似乎打定了主意:“没有什么,就是谢谢你帮我去掉了处分。”

如果杨一还是原来的初中生,自然也就信了苏晚的话,只是二世为人的他虽然看出来小姑娘的言不由衷,却也不打算揭破,只是笑着回了句“没什么”,挥挥转身离去。

却不料因为忘记了一张夹在物理课中的书稿,返回教室去拿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传来有些压抑的争执。

“不是说了让你去请人家的吗?你那个同学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怎么也要请人家一顿饭!”杨一有些好奇地从窗口斜瞄进去,是一个眉眼和苏晚有几分相似的妇女。

“请吃饭?请人家吃市场捡来的菜叶子?”苏晚在学校少言寡语,说话时声线也是少有起伏,如此一来就经常让人忽略了她那清冽的嗓音。

中年妇女的脸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难堪,像是想要发火的样子,但还是强忍了下去,最后深深叹口气走了出来,而苏晚的眼角眉梢依旧漠然,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看到这里,杨一闪身躲开,不过心中倒是对这两母女多了些好奇。

从另一个楼梯口下楼,远远跟在苏晚母女的身后,因为都在老城区居住的缘故,回家的路大致是在一个方向上,所以杨一干脆跟在两人身后,想要看看为什么苏晚的母亲要请客,苏晚的反应却是毫不上心――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帮了她才对!

还有那个剩菜叶子……

到母女俩在梅湾街拐了一个弯来到菜市场后,杨一终于明白了苏晚会如此反应――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管平时表现得多么冷如冰霜,恐怕也不会主动邀请别人来围观自己和母亲在菜市场捡破烂过活的样子?

远远看过去,苏晚那略微有些显大的涤纶衬衫很是可笑,直筒灰布裤子上面还有些不甚明显的污渍,市郊的小百货店里卖8块钱一双的塑胶凉鞋早已经褪了色!

再加上被汗水沾湿了的蓬乱及颈短发和土气的眼镜儿……

虽然揣摩着苏晚的五官轮廓,看起来应该很是精致不俗才对,但眼下这种形象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哪里还顾得上细看第二眼?

而也只有在生活的重压下,才会让一个女孩忘记自己的天性,如此不顾忌形象。

远远看着的杨一愕然,前一世还未淡忘的灰暗生活又浮现在脑海,心头一时涌上无数难言的情绪,曾经那个苦苦挣扎的自己,和市场里躲避着人流强忍着白眼的纤瘦身影,渐渐重合起来。

这个女孩,他要帮她。\');

第二天的课程,杨一依旧在一摞稿纸上写写改改,几个老师看见后也只是皱皱眉摇摇头没有多管,而男生群体中一些嫉恨杨一大出风头的学生,则是私下里传着不乏阴暗一面的小留言。[()疯子打]

“听说没!那人知道自己中考无望,好像又准备玩一出跳的,要给教委上书呢!”

“不就是整了个贾麻子么?还真以为自己是红/卫兵啊!指着搏出位搞特招,想多了点!”

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些幼稚的语言,放学后径直找到了苏晚。

“想学绘画吗?跟我走。”真诚地对苏晚发出邀请,却不料女孩根本没有看她,收拾好了书包就要离开,大感尴尬的杨一无奈摇摇头:“就算我对你的帮助是无心的,总归是帮到了你不免于处分是么?总不能口头感谢一下就算!还有,如果我是你,在有人告诉我能够让自己的妈妈过得轻松一些,而不是去捡菜叶的时候,我肯定听他说完。”

眉头微颦,却并没有杨一预想中被人揭破捡破烂后的尴尬和羞恼,苏晚没了离开的意思,但是语气一如既往的生硬:“去哪里?”

虽然敏感要强,却能坦然面对窘境暴露的事实,这让杨一对女孩又高看了几分,于是有些歉意道:“随意,学校小花园。”

一前一后来到正午安静的花园中,杨一谨慎地组织着语言:“我知道,你很喜欢绘画,尤其是国画,是吗?”

女孩的成绩和杨一一样,处于大众的中等水平,在三中自然是不受人追捧的,但和杨一喜爱写作一样,苏晚在绘画上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

苏晚面无表情地看着杨一,算是默认。

“那你对漫画怎么看?”看到苏晚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摇头,杨一想了想,掏出了纸笔,想要举例说明。

然后,当这个重生者把自己努力绘制的美少女战士头像推给苏晚的时候,女孩只是瞟了一眼,然后用几乎没有起伏的声线发问:“漫画?七龙珠?”

算你狠!杨一老脸一红,也不解释自己到底画的是什么,而是反问道:“大抵就是那个类型的,你对这种日漫风格的绘画有兴趣么?”

苏晚这一次没有做声,但脸上第一次有了稍微生动一点的表情――轻蔑,极其不屑的轻蔑。

看到苏晚这种表情,杨一撇撇嘴:“你这是什么眼神?”

苏晚皱皱眉头没有接话,转身准备离开,但是杨一能够看出来女孩隐藏在眸子深处的失望。

“我不否认传统的国画比这些漫画更有艺术价值,也同意有理想和追求固然美好,但是这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杨一深深地叹口气,想起了自己前一世苦苦挣扎的日子:“肚子都吃不饱就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脑子里面都是……水吗?就靠着你的三流成绩继续到三流高中挣扎,偶尔能偷偷掏出画笔作画,直到最后天天忙着在菜市场捡菜叶子连画画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他本来想说“屎”的。会员打

头顶有云朵飘过,明亮到刺眼的阳光透过浮云打下来的时候,苏晚的脸上光影变化,明明灭灭,一如她现在的心情,但是表情却依旧没有变化。

“好,你不喜欢漫画就算了,那么插画呢?古风插画?”杨一叹了口气,自觉刚才的口气有些重:“不会连插画也看不上?”

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到苏晚,但是如果女孩连这个也排斥的话,那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了。

“不太……”苏晚的话说了一半,但是已经足够杨一长舒一口气了,于是从书包里掏出这几天撰写的稿子,递给苏晚。

这是?苏晚有些疑惑地接过这张薄薄的,日后改变了两人命运的纸张……

――我们从一份档案开始

姓名:赵匡

别名(小名):赵九重,香孩儿

性别:男

民族:汉

血型:???

爱好:女(开玩笑的,一般开国皇帝没有这个爱好,亡国之君才有)

学历: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军区干部子弟

职业:皇帝(军转政来的,这个意思都懂)

家庭出身:(至少四代)是当官的

最喜欢的颜色:黄色(没得选)

座右铭: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天赐不取,反受其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一切的故事都要从公元九二七年三月二十一日那天说起,先后在后唐,后晋,后汉的军队里干过的军官赵弘殷,他的媳妇杜氏给他生下了一个男婴,就是后来的大宋开国皇帝赵匡。

大凡皇帝出世,尤其是各个朝代的开国皇帝,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现象发生。

比如刮风下雨啊,满室红光啊,龙蛇降世啊,总之就是一个意思――这娃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以后是有大富贵的(那是,当了皇帝确实是大富贵)。赵匡也不例外,他出生的时候,红光环绕,满室异香(这就是赵匡小名香孩儿的来历)。并且还全身金色,三天之后才慢慢褪去(其实我很怀疑这是婴儿急性黄疸,得了这病,没有医治也能活下来,可见人家确实有当皇帝的命)――

湖边的树上蝉鸣不绝,时不时有热风吹拂而过,小池塘里荷花荷叶轻摇,有红蜻蜓乍然惊起,又倏忽落下。

画面安静无比,苏晚也完全沉浸在了杨一给他描述的历史故事中,而那个始作俑者,则百无聊赖地伸着懒腰。

看看女孩的反应,杨一觉得,自己应该算是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苏晚看得很慢,也很仔细,当她最终看完抬头的时候,杨一从她的眼中读出了至少两种含义。

一:给我看这个,是想表达什么呢?

二:还有吗?

“我在写一本书,历史科普读物,你看的这些就是开篇。”杨一有些谨慎地措辞,他不想让苏晚认为这是施舍:“我这本书是一定可以出版的,但是为了丰富图书的内容,需要加入一些插画,你有兴趣吗?可以给你版税的分成……你总不会拒绝恩人的一个小请求?”

苏晚愣了愣,她从自己这个从无交集的同学眼中,看到了一种坦诚而认真的气质,显然这个邀约不是一时兴起的安慰之语,男孩那清澈的目光让本觉得杨一的提议很不靠谱的女孩犹豫了起来。

“你写的这些东西……”不善言辞的女孩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按照杨一一贯的表现,她完全有质疑的权利,初中生写书出版,这未免太异想天开。

但眼前这一张写满了让人不忍释卷的文字的纸张,又确确实实摆在自己面前,苏晚不敢妄言这些文字的好坏,但是自己被深深吸引却是毋庸置疑的。

“我是真心想要找插画师,但是那些专职做这个的,身价太高我请不起!”杨一此举有帮苏晚找理由的嫌疑,不过却也是真心想要丰富一下图书的内容。

“要怎么画?”苏晚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看到苏晚勉强接受了自己的提议,杨一很聪明地直入主题:“这书计划在百万字左右,需要插画的地方有一百多处……”

前世作为某知名网络社区煮酒论史版的特邀撰稿人,杨一对唐宋明三朝的历史尤其感兴趣,而其中最熟稔的,又属历来最受争议的宋朝,所以对于自己将要完成的作品也算是胸有成竹:“而这些插画,我需要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截然不同?苏晚略带疑惑地摇头。

杨一咧嘴一笑,把写满了字的纸翻过来,又唰唰唰写了一段话:“你先看这个。”

苏晚接过纸张,在心底默默诵读着:“明知不能成功,明知必死无疑,依然慷慨而行。一般说来这种行为有着很多称呼,比如愚蠢、不自量力、飞蛾扑火等等,而在西方人的眼中,这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违反逻辑的行为。而在中国古老的哲学中,这种行为有着一个恰如其当的名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深信,这正是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魂魄。”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他用他的人生告诉我们,良知和理想是不会消失的,不因富贵而逝去,不因权势而凋亡。”

苏晚还在慢慢咀嚼着这几段话,耳边又响起了杨一的声音:“这是以后要出现在书中的段落,你在用你的画笔描述它们的时候,要无奇之态,无藻之色,无柔曼之容,无娴雅之气。寥寥数笔,豪宕磊落,真醇正大。能做到这些就很好了!”

苏晚的语文基础远不如杨一,等她终于弄清楚杨一话中的含义后,不免又重新审视起这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男孩,在平日里想让她用这种目光看别人,那可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即便很多人一点都不在乎苏晚的看法。

寥寥数笔,豪宕磊落,真醇正大!苏晚皱着眉重复着,心中明白杨一的语言固然让人惊艳,自己却未必能用画笔描绘出来。

“然后是另一种风格。”杨一又翻过纸张点了点婴儿黄疸那一段:“你画这些我恶搞的段落时,就尽量用Q一点,娱乐一点,夸张一点的画风。”

“Q一点”是什么意思,苏晚不懂,但是后面的夸张她还是明白了,说来说去,又是漫画风格的东西。

既然是人家写的书,那么就照办好了!只是,这个忽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杨一,就这么有把握他的文字能够变现成散发着墨香的书册吗?

苏晚不知道杨一的信心来自何方,她虽然也隐约感觉到了男孩子和以往的大不一样,但是对于他的话依旧有怀疑。

只是平时一贯的沉默寡言,忽然追根究底实在不是苏晚的风格,于是穿着土气形象跌份的女生点点头:“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我想尽快出版第一册,也好交上高中的费!中考我可是没把握达到分数线的!”杨一挠挠头笑道:“明天把第一卷要画的内容要点给你?”

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后,苏晚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女孩渐行渐远,看不到蓬乱短发和裤子上的油污后,那个背影忽然有了几分纤丽清冽的味道。

回到老城区的筒子楼里,杨一的母亲杨敏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是的,杨一随自己母亲的姓氏,至于小时候的曾经用过的名字“侯易”,早就随着那个无良父亲的离去而被遗忘在了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回到17年前的家中,可是每当杨一打量着近乎空无一物的客厅时,他的心头还是会涌上百般难言的滋味。

一个破旧的藤条沙发,对面那半拉子门坏掉的橱柜里搁着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十多平的客厅本来不大,但是在这寥寥无几的家具映衬下却显得开阔。

还有一扇门虚掩着,里面除了一张乱糟糟堆满杂物的行军床,屋子里再无其他。带着法国梧桐味道的热风从窗口灌进来,搅动得破旧床单改造的花布窗帘纷纷扬扬。

这是自己渡过人生前十五年的老屋啊!

似乎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正在做饭的杨敏有些疑惑地提高了声音:“是小一吗?小一你回来了?”

没等杨一回话,因为担心外人进了屋子而急冲冲从厨房里出来的杨敏,看到站在原地发愣的杨一,这才有些恼火地瞪了杨一一眼:“杨一你耳朵聋了,问半天你不说话,我锅里还有菜呢!”

这几天没少被母亲训斥,但是对于重生者杨一来说,这种以前最是头痛的抱怨,现在却有如天籁般百听不腻。

“这么大了还叫大人操心,问个话也半天不回,真是急死个人!”

厨房里的女人还在嚼舌头,但杨一只是站在原地笑,有些东西,总是在重新经历一次的时候,才会觉得无比珍贵。

当然,重生带给他的还有另外一些东西,比如以前一直刻意忽视的,母亲眉头时不时皱起的“川”字纹,还有每当她捡到单位或者亲戚淘汰的东西,嘴角绽开的一丝喜悦,那是穷人才能体会的幸福感,然而在现在的杨一想来却只能感到深切的悲哀。

金钱和物质,衡量幸福感必要却不充分的条件,杨一在这一刻无比的渴望。

不多一会儿,母子俩就上了饭桌,杨一在心里盘算需要加入插画的章节,杨敏却又找到了其他话题:“杨一你复习的怎么样了?这次中考你要好点考啊,要不又要交高价那才恼火!”

虽然杨敏也知道了自己儿子和学校领导叫板,还一举为自己正名平反的事儿,暗地里也乐了好几天,觉得自己儿子出息。但只要一想到杨一的成绩,要强的单亲母亲就有些烦闷。

“没,有钱交费!”杨一脑袋里想着别的东西,也就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

“有钱?你哪里有钱?”杨敏奇道。

这下惨了,自己母亲可不是随便就糊弄过去的家庭妇女,一个人拉扯大孩子的杨敏,可是有名的要强又精明的角色,杨一脑袋里心思急转,最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吃饭不能走神啊,这是何苦来哉!

杨一心中计算已定,趁着一口饭下咽的空隙,清清嗓子:“哦,是这样的,这事儿也该跟你说说。”

平时杨一大抵是有一说一,从来没有预先打招呼的情况,现在他这么一开口,杨敏立刻有些警觉,筷子一顿紧盯着杨一:“怎么,在外面闯祸了?”

杨一噗嗤一乐,多么经典的反应啊!

不过男孩还是强忍住笑,假装忿忿道:“怎么是闯祸呢,这么说……这段时间我在构思小说……也不算小说,就是科普读物,我给我们语文老师看过,他可是把这书夸上了天的!说是能出版呢!”

“马上就要中考了,你还有空分心?”杨敏当即就瞪起了眼珠子,单亲母亲的泼辣尽显无疑:“好好复习准备中考是正经,整什么乱七八糟的!”

早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杨一眼珠子一转:“妈,我这是要出版的,到时候出版了,中考可以加分,说不定还能特招到越州一中,实验高中那些好学校……”

果然,极其奏效的一招,杨敏听了这话立刻就没心思吃饭了:“啥?还能特招?是不是啊?你写的什么东西,就这么招人待见?”

杨敏有些懵,她知道自己儿子从小语文基础就好,作文也没少拿过奖,但是还真不敢相信这个小子忽然就能写书了。

“真的,铁定能出版!”杨一直视着杨敏的眼睛,避重就轻,只提那些保准能实现的……至于特招什么的,嘿嘿。

杨敏没听出自己儿子言语中小小的陷阱,而是有一种被馅饼砸晕头的感觉:“写书啊,儿子,那可得是多有文化的人才能办的事儿啊!嘿!我儿子现在也这么能耐了?”

最后音调上提的语气词不完全是兴奋,也有些不敢想象的怀疑,杨一看着自己敏感的、要强的、朴质的母亲,想到后世那些对写书出自传趋之若骛的半拉子名人们,还有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低龄化网络小说,忽然觉得把出书看得如此神圣的老妈,很可爱!

这一顿饭,杨敏是在晕晕乎乎中吃过去的,到最后也没正常起来,中午临走上班的时候还兀自不放心地发问:“小一,你真能出书了?”

看到老妈这副样子,杨一心中好笑,又有些伤感:“真的,中考前就能搁上新华书店里去卖!”

“晚上想吃啥,老妈下班买回来,好好奖励你!”一想到自己就要成为作家的母亲,杨敏就有些稳不起,想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

“明天就末端午了,到时候再说!”家里的经济情况是个什么样子,杨一清楚得很,更何况在社会上漂泊的日子,他早已经习惯了省钱过活的日子。

“那怎么行!过节是过节,庆祝是庆祝,晚上给你做白斩鸡!”杨敏麻利地收拾了万碗筷,喜孜孜地出门。

下午杨一干脆没有去学校,而是跑去了越州大学的图书馆。

虽然整个大宋的历史主线都在杨一的脑海里清清楚楚的铭记着,前一世里他在煮酒论史的版块发表的特约稿件,三分之二以上也和宋朝历史有关,但人脑不是电脑,总有一些记不清楚的历史事件。

除了这些小细节,至于对模仿《明朝那些事儿》的历史解读模式和写作法,杨一可是信心满满。2006年天涯社区的明月门事件,他就是亲历者之一,事后对于全套图书也细细品读过,且抛开对这本书褒贬不一的评价,就杨一自己来说,他是相当喜欢这套图书的。

更何况还有实打实的销售成绩摆在那里。

再加上杨一在模仿的过程中,还可以加入无数后世的网络流行语和新奇桥段,在抓读者的眼球这方面,已经是老的杨一简直可以打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包票。

从赵匡幼年开始,一个个故纸堆中的人物迎面走来,串联起一件件或金戈铁马,或儿女情长,或波谲诡诈的故事;美轮美奂的宫殿变为残台断瓦,昔日的忠臣英雄与奸诈小人一同长眠在荒冢……从生涩到流畅,从构思好几分钟才落笔一段文到洋洋洒洒就是千多字,杨一根本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一心沉浸在了写作大计中。

直到临近学校放学的时间,杨一才抱着厚厚一叠资料和下午完成的稿件回家。

而就在他回家后,满怀成就感地看着一桌子的稿纸时,家里的门却被狠狠推开。

“杨一,你搞得好事!”几乎是撞进屋子的杨敏,一进门就用自己最高的音量怒吼着,几乎是气急败坏了,就连在单位和一直不对眼的门房婆娘骂街的时候都没有如此激烈过。

看到老妈动了真火的样子,杨一心中下意识一紧,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怎么晚上一回家就这样了?总不会是知道自己翘课了?

哎呀,杨蔓!

那个记忆中一直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丫头,不过她和自己又不是同一个班,怎么会……

懒得多想,原本绷紧的心又放松下来,看着又急又怒一脸失望之色的老妈,杨一拍拍只能勉强坐两个人的沙发,很是气定神闲:“坐。”

儿子这幅老成的模样,倒让杨敏一时半会有些愕然,随即更是冒火:“你还不得了?下午逃课了你还一副稳稳当当的样子?”

杨一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老妈的眼睛,视线相交,没有半分的躲闪和愧疚,一秒、两秒……半分钟,直到杨敏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才把自己的考虑慢慢讲述出来。

看着儿子一脸的诚恳,还有认真解释的语气,完全和以前一说两句就低下头不言不语,却满脸不服气的样子判若两人。饶是杨敏有一肚子打好的腹稿,现在半句也说不出来,半晌后才往后靠在破沙发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不,儿子,下午我跟你王妈妈说起我儿子要出书当小作家的时候,你那个二姨听了怎么说的么?”杨敏有些失神地瘫在沙发上,和中午比起来,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样,毫无半分神采。

自己的二姨?杨蔓的母亲?杨一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的中年女人形象,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自己的这个二姨,平时对她的姐姐几乎没有好脸色,说话动辄就尖酸刻薄阴阳怪气,连带看自己也是满脸嫌恶。

但是又每每在母子俩过不下去的时候还能拉上一把,却又少不了满嘴的闲言碎语。

“她说……”杨敏也没有指望儿子接话,没有焦距的目光看起来很是憔悴:“你儿子现在的很,说不去上课就不去上课,原来是躲在家里当大作家!当时周围一圈的姐妹工友啊,可是都听到了!儿子,万一你这个书要是出问题了别人说不行,你让妈妈以后在单位怎么抬头做人!”

杨一有些无言以对,事实上即便他对那些还未成书的文字信心再大,老妈现在愁容满面不停叹气的模样,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母子俩在漫天的霞光中无言对坐,谁也没有心情提吃饭,直到满屋的金红色渐渐褪去。

“妈!自作主张逃课的事情,是我不对!”最后还是杨一先开了口:“这些年你一个人起早贪黑地养家,里里外外的大小事一个人包圆,让你受累了……”

杨敏瞄了一眼儿子,不知道他是说真心话还是想逃过惩罚,心情很是复杂,也就没有接话。

“但我写书这个事情是确确实实的,能出版也是稳稳当当,就是因为想在中考前搏一把,看能不能通过这个书造成点影响,我才这么着急。到时候就算不能特招,起码高中学费是不用发愁的。”

作茧自缚,何苦来哉。

“什么事都跟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听到儿子这么说,杨敏又气急起来:“到时候要是特招也没希望,分数也上不去,我看你这辈子就废了!”

怄了半天气,还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的杨敏又觉得自己有些失言,长叹了一声强打起精神道:“算了不说了,你逃课也逃了,再说也没用!到时候差分数要交钱,也只能去找你姨爹他们。”

为了儿子,求娘家人求妹夫这种事,杨敏也没算少干,只不过做多了以后每次都要遭人白眼而已。

杨一苦笑,自己这个年龄,果然是很没有说服力啊。只好摇摇头,把这些天码出来的稿纸拿了出来,推到老妈的面前。

“什么?”杨敏有气无力地扫了这个让自己又疼又气的儿子一眼。

杨一倒是口气笃定:“看看再说呗!”\');

自从给杨敏看完了《宋朝那些事儿》的第一册第一卷,单亲母亲就不再满口责怪杨一。()

她只是初中读到一半,然后就因为XX大革命耽搁了求学,然后上山下乡战天斗地的“伪知青”,所以她不像儿子那样信心满满,坚信这本叫做《宋朝那些事儿》的书能变成铅字。

她就是单纯觉得,儿子写的这些东西还真挺好看的,就连她这个对历史完全不感兴趣的中年妇女,都有些不释卷。

于是到了这个份儿上,再加上杨一每每说到这本书前景时候的那种笃定,杨敏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放任儿子回家后就把课本扔到一边的做法。

十多二十天的功夫一晃而过,杨一这些日子倒是再没有翘课。从一到学校就开始赶工,一直埋头奋笔疾书到晚上万簌俱静看不到几家灯火,几乎万字的速度,终于让他在中考后的第二天赶出了《宋朝》的第一卷。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速度,毕竟这是一本重现历史的文字,哪怕是以札记的形式和戏说的口气书写下来,也依旧大意不得。每每在有争议的历史疑点上,杨一都要查阅无数的相关资料,然后选取最为可信认同度最高的一种说法置入书中,并且还将其他的说法记录在当页的释疑栏中供人参考。

这才有了凝聚着杨一心血的《宋朝那些事儿》的问世。

六月末的夜晚,已经没有了沁人的凉意,窗外传来时有时无的虫鸣,倒是很能平息心头的燥热。杨一揉了揉酸胀的眼球,自嘲地咧嘴笑――抄书都抄得这么辛苦,我怕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然后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在结尾郑重其事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还有更艰难的战斗在等着他。

清早起床,带上老妈专门换的一大堆零钱,杨一踏上了“征途”――就是征途,在写作《宋朝》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一个关于重生人生的宏大构想,而《宋朝》的出版,就是这个人生征途的第一步。

坐上这个时候还是8毛车票的公交,来到了第一个目的地,越州人民出版社,这是越州市最大,资格最老的出版社,和省新华书店算是兄弟单位,如果能和这个出版社谈妥相关事宜,到时候销售方面就能省心不少。

一走进出版社,就有一种不同于其他公司单位的静谧感扑面而来,大约到底还是文化氛围的熏陶,就连那个类似于医院门诊的老式接待窗口里,一男一女两个接待人员也有一股子文质彬彬的味道。

走上前去,一声很有礼貌的问好后,杨一才故作羞涩的问起无预约投稿的事情,只是苦于这厮早已经过了脸皮薄薄的年纪,心理上不仅不紧张,还有几分因为装嫩而带来的无奈和恶心!要不然只怕他还能在脸上挤出两团小红晕来迷惑人。

这也是无奈而为之,毕竟他一个新嫩的小屁孩叫嚣着要投稿,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博得人家感官上的好感和同情,只怕一听自己是来投稿的,都懒得搭理自己。

装嫩索性就装到底。

果然,在听完了自己的来意后,这一男一女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挂上了诸如愕然、好笑、怀疑之类的表情,但在看到杨一中不算厚的一叠文稿纸的时候,那个年轻一些的女人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指指楼梯旁边的一个办公室,告诉杨一到那里等待。

很认真地道了谢,杨一乖乖地顺着指点往接待室走,而身后却传来了不算刻意压低的声音。

“小黄你还当真啊,这哪家的小孩不懂事跑这里来瞎闹,搞几篇中学生作文投稿,你也跟着起哄,到时候李主任知道了又要说你!”

杨一没有回头,心中却在苦笑连连,说到底这也不能全怪人家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自己这个模样,能在中学生作文选上发表一两篇作文就算是有数的优秀好少年了,这还郑重其事地跑到省内数一数二的出版社大言不惭说要投稿,不招人待见那是自然的!还好人家没有当面给难堪。

倒是被叫做“小黄”的接待人员真算得上尽职尽责,完全没有后世国有单位人员那种爱理不理敷衍了事的态度,在回了一句“算了,我还是去通知一声”后,从接待窗口里出来,对着站在接待室门口的杨一笑笑,走进了更里面一些的一间办公室。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杨一有些百无聊奈的时候,那个接待员从门口走过,又好奇地扫了杨一一眼,接着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黄姐,就在接待室是,好好,我就来。”

随后,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闯了进来。

杨一下意识站起来就要握,结果倒把人家吓了一跳:“嗬,黄姐说是个小孩,这也太小了,小弟,你初中毕业了吗?”

忍住耸肩翻白眼的欲/望,杨一很稳重地点头笑笑:“初三毕业。”说着再次伸出了右。

这份与年龄毫不相称的沉稳顿时就让进来的年轻人有些称奇,面前的这个半大孩子落落大方,接人待物进退有度,竟是比自己还稳得起,这一比起来,反倒是自己更像孩子了。

伸出和杨一握了握,心中总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年轻人苦笑着摇摇头示意杨一坐下,眼光自然就扫到了男孩边的那一摞文稿纸上:“小同学你是来……投稿?不是作文集?”

杨一闻言一滞:“这个,还真不是作文!”

说着把稿子推到了年轻小伙的面前。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年轻人干脆径直拿过了稿子,眼光有些随意地从第一页纸上扫过,心里面却在考虑待会儿要怎么说,才会不太让这个心气很大却又不招人讨厌的男孩不至于下不了台。

要不就指导一下他怎么写作,再婉言相劝指出他稿子的问题?

从爱好上入,想必能让他听得进去。

不过当这个年轻人看到杨一描写赵匡出生时候的异兆时,禁不住噗哧一笑,然后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抬起头满脸惊奇地看了杨一一眼,然后又马上埋下头去,心里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而当他渐渐深入的时候,这个刚从大学毕业,在98年那会儿还当得起天之骄子这个称谓的年轻人,立刻就发现了杨一这叠文稿的与众不同之处。

书!好看的书!描写历史的好看的书!

写历史的书,老百姓想看吗?

想看!

爱看吗?

大部分不爱看!

因为历史写作的特殊性,让一般的史学家的著作,他们的语言他们的叙述方式总是曲高和寡,总是让大众们视为畏途。

老百姓更喜闻乐见的,是老人家的讲古,是评书戏曲,是连环画里画的,志怪传奇里写的,他们喜欢那种能让普通人看得进去的,活泼泼的历史。

而自己上这一摞,无疑就是非常符合这个标准的文字。

而最重要的是,这一叠文稿里所描述的东西,不是那些野史稗闻中为了吸引人眼球,而故意夸大了的史事,甚至是一些压根不存在的东西。这个少年所写出来的文字,基本都是有据可靠有料可查的。

其中一些典故资料,就连这个中文系科班出身的年轻人都觉得有些艰深了。

引人入胜的文字功底,前所未闻的解读模式!幽默的调侃让人忍俊不禁,对气节的讴歌又直击中国人灵魂深处!无数的优点加在一起,让这本书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心。

看到面前的年轻人一副沉浸在阅读的乐趣中无法自拔的样子,杨一依稀回忆起自己当面初读《明朝》时候的模样,有些似曾相识的可乐画面,于是轻咳一声道:“请问,这稿子符合你们的出版标准么?”

却不料对面的年轻人毫无意识地“嗯嗯”两声,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杨一的话,看到人家这模样,杨一心中不免有几分被认同的得意,只好用指叩了叩桌面:“请问……”

话还没有说完,反倒遭了几个白眼,沉浸在文字中的年轻人正读到吸引人的地方,却不料被人突然打断,心头自然很不爽,很是憋火地抬起头来脸一垮:“你怎么回事儿啊……”

话没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年轻小伙一滞,随即异常尴尬起来,很是不好意思地讪然笑道:“不好意思,这个……”

倒是杨一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和做法,大有遇到了同道中人的亲切感,连忙莞尔道:“没事没事,就是问问,我这稿子?”

“稿子怎么了?挺好的啊!”年轻小伙有些不解地看着杨一,心忽然想到自己刚才还胡吹大气地想要指导人家写作,顿时脸皮就有些发烫,又万分庆幸自己只是想想而已,还好没有说出来。脑袋里感叹了好半天,才明白杨一话中的意思:“哦,哦,对……可以可以!完全可以,这稿子我看一准儿能要,我拿给我们主编看看,你等会儿啊!”

不等杨一回话,就又捏着稿子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一路上撞的椅子和门嘭啪作响,直让杨一在后面摇头无语。

“主编,主编,这稿子你要看看!”葛黎高力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小伙子是蒙古人,在京华念完大学后,喜欢文学创作的他觉得自己看惯了北国风光,于是来到了春花秋月的江南地,在这里一待三年,也学到了不少出版操作方面的道道,也碰到过不少被人称道的好书,但是却从来没有一本能像今天这个男孩的稿子一样,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心。

看到自己提醒了无数次,这个蒙古小伙还是一副累教不改的急性模样,越州人民出版社的社科类和小说类的主编李老夫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行了行了,什么把你给急成这样?”

“刚才接待室的黄姐不是说有个男孩来投稿吗?好书,真的是好书,您得看看!”葛黎高力急忙递过攥在上的稿纸,一脸的认真:“您看!”

李老夫子结过稿子,疑惑地打量着葛黎高力,这小伙虽然不是那种老成的人精,但是在文学上的水平还是没的说,往常他经的投稿也不是一篇两篇,像今天这么心急火燎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于是摘下老花镜儿好好揉了揉眼睛,又重新带上去,仔仔细细地看起了上的这篇稿。

可是还没有看完第一页,老夫子就蜇起了眉毛,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到第一页看完的时候,老头儿气得脸色都变了:“胡闹,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历史能这么写吗?”

满心准备听到表扬的蒙古小伙笑脸一愣,心想没有意料中的表扬也就算了,怎么居然还是不被认同的结果。

“可这稿子……”葛黎高力想要说点什么,话还没出口就被涨红了脸的老头儿打断了。

“没有什么可是!历史是什么,历史是严肃的,是认真的,这种满纸油嘴滑舌的调调,怎么能用在治史上?”老头子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把一叠子稿纸狠狠扔回蒙古小伙的怀里。

您怎么不说历史还是紧张活泼的呢!葛黎高力心有不甘,又不敢说出这种火上浇油的话来。

这个时候,早已经被隔壁动静惊倒的杨一把办公室里面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对里面那个老主编又是不以为然,又是无可奈何。一时间失望到了极点,为这种不合时宜的观点,也为这一次失去的出版机会。

只看了自己这书就忿忿然,那以后那些胡编乱造的戏说,歪讲的历史电视剧被搬上银幕后,这老爷子还不得被活活气死?

但是又生不起气来,这位未曾谋面的老人,让杨一有一种悲哀的尊敬感。

正是有他们这些学究式的老人,有些传统的东西才得以被坚持下来,然而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正经的历史怎么也抵挡不住戏说的洪流。

不过倒是自己,看起来要再找找其他门路了。

葛黎高力把杨一送出出版社大门的时候,一脸的歉意和无奈,作为一个排资论辈极其严重的单位里的年轻人,即便他有无数理由看好杨一的文稿,但稿件最终的采纳与否却是与他没有半分关系的。

想到这里,蒙古小伙就因为自己先前的言之凿凿而感到对不起杨一,即便这不是他的过错。

只能说,眼前这个男孩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天才。

“这事儿怪我!”在大都市里漂泊了七八年,也依然没有改掉葛黎高力草原汉子的本色,质朴可爱,一旦把事儿揽上自己的肩膀,就拼了命的想要做好。

“这真不怪你,大哥!”这一声大哥多多少少有些不情不愿,杨一笑着摇摇头,先前的失望情绪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不过第一个坎儿而已,比起前一世的苦难还真算不上什么:“出版不是你想出,想出就能出,我今天可是准备好了跑十个出版社的车费呢。”

“其实,你要换个不这么严肃的题材,写些小说什么的,我看一准儿能成!”葛黎高力还是觉得可惜,既为这些稿子,也为自己的出版社。

所以他还在尽力挽留着什么,虽然知道只是略尽人事而已。

杨一就不置可否地咧着嘴笑,什么都没有答应,只是很诚恳地挥道别:“有机会再见。”眼睛里有一般的孩子没有的认真。

在烈日下穿行奔波了一天的时间,被暴晒脑袋仿佛套了一个铁箍一样胀痛的厉害,但是杨一却根本无心顾及,如果说在第一次被拒绝后他的心态基本不变,第二次被拒绝后只是微起波澜的话,那么连续第七次被拒绝就真的让男孩有些怀疑其自己了。

越州人民美术出版社,越州文艺出版社,越州教育出版社,越州少年儿童出版社……

几乎全都是一样的说辞,全都是一样的态度。

教育出版社的一位老师甚至直言不讳地这么说:“小家伙很有才华,就是没有用到点子上,你写历史书可不能这么哗众取宠!”

杨一没想到都已经97年了,保守而近乎于顽固的思想还这么严重,这就叫哗众取宠,那后世那些一再突破下限的炒作又算什么?

夕阳西斜,镶着灿烂边框的云朵缓缓流动,却没有遮住金红的太阳,暮光暖暖,将杨一颓唐的影子拉出很远。

秀湖公园的十字路口,下班的人潮车流从杨一身边滚滚而过,行色匆匆,这让迤逦而行身影疲倦的杨一更是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原以为重来一次的人生会是一条通天的坦途,却没料到又是一个前途叵测的十字路口,这种理想与现实的反差,让杨一气闷又痛苦。

可是即便这条路漫漫如斯,已经毫无退路的杨一也只能勇往直前,身为先知先觉的重生者,没有失败的权利和借口。

老城区钟鼓楼上的钟声响起,点点归鸟在如血的夕阳中远去,杨一强打起精神向家里走,他不能让母亲也跟着自己沮丧担心。

抄了一条近路,接连拐过两个巷角,来到了秀湖公园花鸟市场的后门,从这里穿出去再走两条街,就是杨一居住的筒子楼老城区。

咣当一声,一个被踩扁的易拉罐啤酒瓶被踢到了杨一的面前,被唬了一跳的杨一愕然抬头,心下就有些恼火。

天光尚明,始作俑者靠在花坛的背面,还有一点细细的火光忽明忽暗,显然是点燃的香烟。

急着回家的男孩眉头就皱了起来,该不是守在这里擂肥的混混?虽然已经是成人心态的杨一并不害怕,但也不意味他喜欢和这种牛皮糖似的渣滓打交道。

可是当杨一真真切切看清楚了吸烟者的样子后,顿时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

曾几何时,杨一认为身为重生者的自己是绝对不会吃惊的。

他没有想到这个认知会被如此之快的打破。

对面那个还一脸烦闷之色闷闷吸烟的人――柔顺的马尾,姣好端庄的容颜,依稀看得出那轻吐烟圈的粉润双唇――正是他的初中班长,三中无数男生心目中的女神,那个接人待物温婉大方的姜大美女,姜喃。

导演,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杨一顿时就觉得自己的人生观有崩溃的迹象。

见了鬼一样的男孩木愣愣呆在那里的时候,正在吸着从小姑那里偷来的女士香烟的姜喃,也觉察出了一两分不对劲,刚才这个明显是无意中路过的家伙,居然站在那里不走了,难道是老街的混混?

抬起头,柔美无瑕的脸庞一愣,同杨一一样,也是满脸的愕然。

两个人呆立着对视了良久,杨一率先反应了过来:“呃,你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心里却有一种看到奥巴马逛天上人间一样的猎奇和不可置信――这是谁!姜喃,姜喃耶!三中女神,现在居然被自己抓到了吸烟的现行!

同时也有更多的疑惑,为什么这个品行近乎完美的女孩,居然躲在这里一个人吸烟。

倒是后反应过来的姜喃远比杨一更镇定,起码她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半分要躲闪的不安之意。

“来一支吗?”落落大方地一笑,这个状态下的姜喃有着无法抵挡的亲和力,哪怕是重生后的杨一。

这才是自己记忆中的姜喃啊!本来在前一世中,以杨一正常男生的心性,对这个完美女孩自然也是有着诸多好感的。只是时光荏苒,曾经仰慕过的马尾女孩,动人的模样渐渐磨灭在生活的重压下,转眼化为飘逝的悲欢离合,而那个将近而立的文痞大叔也只是偶尔在梦里,才能惊鸿一瞥到她模糊的容颜。

但是,重生后这样的偶遇,还是超过了杨一的心理接受程度,直到姜喃用她纤细的指递过来一支同样纤细雪白的香烟。

“呃,谢谢!”一天的奔波和压力,让杨一也怀念起尼古丁的味道来,前世赶稿的时候本来就是无烟不欢,回到学生时代后自然没有吸烟的本钱和理由,把他也憋的够呛。姜喃的这一支香烟倒是像及时雨一样,杨一哪里还顾得上客气。

两人一人倚着一颗法国梧桐吞云吐雾,姜喃到底是女孩,轻吐烟圈的模样优雅很多,一副锦心绣口的模样,另一边的杨一就有几分随意,却也多了股疏懒的洒然。

淡蓝的烟气混着夜来香的味道,两人在古怪的气氛中丢掉烟头,杨一本来想问一下女孩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吸烟,回头想了想,自己和她实在算不上熟悉,于是打算道一声谢后离开。

却不料姜喃先开了口:“你反出学校时的演讲,很不错噢!”

“大抵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再加上又想好了退路……如果不是这样,未必敢这么大放厥词!”杨一毫不避讳当时的心境,他早已经过了在美丽小女生面前要强争胜的年纪,也不指望靠耍嘴皮子强化小美女对自己的好影响,所以很坦诚的实话实说。

而杨一的直言显然让姜喃有些意外,不扭捏做作,不夸大其词,让姜喃对他再次高看了一两分。不过联想起这个男孩在主席台上的风采,姜喃又很快释然,如水的眉目微翘,说不出的柔美可人:“那可不叫‘大放厥词’,明明是有理有据呢!”

顿了一顿似乎在看杨一的反应,然后又加了一句:“后来可是有不少其他班的小女生跑到班上打听你哦。”

“这种效果可不是我想要的!”杨一也笑,目光平稳清澈,让见惯了那些青涩男生们讨好心虚笑容的姜喃有些异样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对了,中考考的怎么样?我看你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杨一一滞,微笑变为了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再怎么上心也进不了一中,还得跑偏门。”

“偏门?”姜喃的目光越发明媚。

于是在杨一把写作《宋朝那些事儿》的前后说出,让姜喃的眼神里免不了带上些许探究的意味:“可以给我欣赏下大作?”

杨一耸耸肩递过去稿子,一边随口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偷偷吸烟?”

本来没有想过姜喃会回答他,有问不答是漂亮女生的特权,不过姜喃脸色明显一黯后低下眼睑:“下午在大院捡了一只猫,很弱,拿到我小姑这里来救治,结果那个死女人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然后猫死了。”

大概是已经一起抽过烟的缘故,姜喃说话间明显放肆起来,不过这种口气倒让杨一有些受宠若惊――以前看到的姜喃可都是一副娴雅淑女的模样,却未免给人距离遥远的感觉。

“虽然我很遗憾,但是这也不至于让你抽烟发泄。”杨一摇摇头,即便看到了姜喃不为人知的一面,让他有一种“和仰慕的女孩”分享秘密的感觉,可是对于女生吸烟,他依旧是不赞同的。

“还有其他很多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看着杨一认真的眼神,没有那种献殷勤一样的曲意讨好和热情过头的关心,就像是和普通的朋友诉说一件再理所不过的事情,姜喃只好摆摆,算是接受了他的意见。

然后把心思放到了杨一所说的稿子上,当然心中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也许是不相信――某一个在学校路人甲了整整三年的家伙,忽然说自己写了稿子要出版,这前后的跨度……

只是看着看着,姜喃那清美动人的眸子,却渐渐睁大了起来。

“书很不错哦!”

就这么站在花鸟市场的后门,大有就着刚刚亮起的路灯把上一卷稿子看完的姜喃,在杨一好几次哭笑不得的隐晦提醒下,终于反映了过来。[()疯子打]

自己似乎是耽搁人家回家了?这种情况,对于一直都是以落落有礼善解人意面貌出现在他人面前的姜喃大小姐来说,尚且还是第一次出现。

于是抬头,对面的少年立在暗蓝的暮色中,模糊了容颜。夜来香和金银花的芬芳袭来,让姜喃心头一晃,微微有些失神,然后立刻恢复了一贯的温婉和娴静,仿佛心情从未有过波动。

虽然是短短一句夸奖,但是杨一却听出了几分没有言明的诧疑,是诧疑,不是单纯的诧异。

这已经算是杨一看到过的最友好的反应了,男孩敢打赌,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女生,约莫就要直接来一句“这真是你写的”之类的疑问句――转念一想,忽然又记起了那个好像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的苏晚。

“有时间再给你看,太晚了,我怕我妈妈……”杨一微笑。

姜喃不置可否,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如果现在杨一这么走掉,她还真有些心尖被猫抓一样的感觉――稿子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上了瘾一样欲罢不能。

“你今天带着个是去找出版?”想起刚刚偶遇时杨一那无法掩饰的疲倦,姜喃心中忽然一动。

“可能这书的写法可能有些超前了,没人肯要。”杨一有些无奈地摇头笑。

“也许,我能帮你想点儿办法。”姜喃的话让杨一颇有些峰回路转的感觉,一天的疲惫和心灵上的那种劳累仿佛顷刻间不翼而飞。

姜建漠对着满满当当一桌子的饭菜,有些无奈,女儿姜喃自从中考后就天天不着家,却又不能不做她的饭菜。

自从在母亲的安排下,走上从政道路后,姜建漠和这个女儿就聚少离多,直到最近从邻省调到家乡主政一方。

可是通过这三个多月的了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小乖巧懂事的女孩,居然变成了有着两种极端性格的少女。虽然姜喃平时的接人待物一如小时候那么大方有礼,直到偶然间姜建漠发现女儿床底没来得及收拾的一堆啤酒罐,还有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羁眼神,总是会让姜建漠暗自反思,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但越是这样想,心中有愧的姜父就越是顾忌,顾忌突如其来的严厉管教反而让女儿和自己更加疏离,所以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坚持等着姜喃回家才吃饭。

但是今天当门铃响起,姜建漠心头一喜出去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外站着的除了女儿,还有一个和她年级仿佛的男孩子。

看到女儿一脸欣然的模样,姜建漠立刻就像所有被抢走了女儿的老父亲一样,下意识的失落和不快起来,却也丝毫没有表露在脸上,只是带着一方父母官的威严:“回来了?快去吃饭!”

然后转向杨一:“这位小同学是……”

“我同学,杨一。”看到自己的父亲还是一副审视的目光,压根没有把人让进来的意思,姜喃冲着门口对峙的一老一少盈盈一笑,十足十的大家闺秀:“你们站着聊,我去倒水。”

姜喃这句话出口,让姜建漠顿觉尴尬无比,于是只好略略一侧身,在外人看来也只是市委书记的矜持而已,倒是无伤大雅。

杨一礼貌地点头一笑,不畏缩也不讨好,大大方方就进了屋里,这种态度倒是有些出乎书记大人的预料!盖因姜建漠平时见到的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要么是暗恋自己女儿的缘故,要么是摄于自己久居高位的气场,见面的时候无一不是敬畏有加,没想到今天还能看见一个异类。

既然把人家请进了屋里,总归要做些表面的礼节,何况姜建漠还是一方主政的父母官,于是顺给杨一泡上杯新茶,还没开口客气一番,却又被杨一抢了先:“谢谢叔叔,你们先吃饭,不用管我的。”

没等姜建漠回话,倚在沙发上捧着稿子的姜喃似笑非笑地瞟了杨一一眼,笑容看似娴雅,眸子中的戏谑神色却尽显无疑――大作家跑了一天的路还不饿?身体很好哦!

然后又对自己的父亲甜甜一笑:“我在外面吃过了,爸爸你吃。”

尽管杨一对姜喃的家庭情况不甚了解,但是看到这满桌的饭菜,和姜建漠眼睛里一闪而逝的疲惫神色,心智远超少年的杨一还是敏感地觉察出了越州第一家庭的微妙。

不过这种事情外人实在不好插嘴,他也只能视而不见。

“你们都不吃,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没胃口了!”姜建漠故作爽朗的一笑,对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是无计可施,于是干脆熄了和宝贝千金一起吃饭顺带谈心的心思,转而看向了杨一:“喃喃你带同学回来,是……”

看似是在问自己的女儿,其实眼睛却瞄着杨一,这个男孩在姜喃说不吃饭的时候,目光在饭桌上停了片刻,又从自己脸上一掠而过,显然是觉察了什么却不说破而已,这种细心的程度和老成的心态,让姜建漠心中生出了一种在办公室对着自己秘书的怪异感觉――除了没有那种恭敬的神态。

“爸你来看看这份稿子!”知道杨一不好在这种事情上开口,姜喃很是善解人意地给同学解围:“你不是Z大历史系的高材生么?来看看这个能入得了你的法眼不?”

哦?女儿饭都顾不上吃,就是被这东西给迷住了?还推荐给自己?姜建漠一时好奇心大作,对着杨一点点头一笑,在姜喃身边坐下来,接过自己家大小姐看完的前几张稿纸。

因为是抱着姑且一看的心态,所以姜建漠的目光也就有些随意,很有些一目十行的意思,但是看着看着,这位学者出身的市委书记就“咦”了一声,有些啧啧称奇,身子也渐渐端正起来。熟悉这个姿势的姜喃很清楚,这是父亲开始认真起来的预兆。

而这种态度也让杨一有些鼓舞兴奋,他是二世为人不假,有着远超同辈的阅历和良好心态,但前世今生加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成功的曙光,这让内心强大如他,也不禁有些小激动了。

姜建漠自从发现了这些文字的奇妙后,就看得很是仔细,5、6张稿纸看完,竟然花去了一刻多钟的时间,中间看到精彩处,下意识去摸茶杯,却发现还没有吃饭哪里来的茶水。不过这倒也没有打断他的兴致,而是继续埋头细读,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女儿已然临时泡好了茶叶送在中。

直到他的颈椎老毛病又有些发作,这才让书记大人从阅读中惊觉过来,然后好好活动了一番脖颈子,又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到里的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经被喝了个精光。

“怎么样,这稿子?”姜喃很是乖巧地为父亲的茶杯续水,一副贤良孝悌的模样,让杨一很是怀疑自己关于姜家父女矛盾的推论有误,这幅温柔乖乖女的样子,和那个抽烟的落寞影子未免也相差太大了!

“这稿子是谁写的?”姜建漠不答反问,但是目光却又下意识看向了杨一,看起来应该是这个男孩没错,但是这种年纪就有如此广博的知识面,以及很多专业笔杆子都要自叹不如的好笔力,委实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其实正如姜喃所说,姜建漠自己也是Z大历史系的高材生,他们那个年代的大学生,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精英,实打实一点儿水分不掺带。学术上搞了不少年,后来又在母亲的操作下从政为官,眼界见识自然非比寻常。不过像眼下这本可以用别开生面和异常精彩来形容的文章,居然是出自这样一个舞象之年的少年,这就让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姜书记有些讶异。

“游戏之作,让叔叔见笑了!”杨一先前的那一点儿小激动早已经被抛诸脑后,反而是在心里感叹自己还是有些道行不够――既然知道里握着的是珍珠,还一个劲儿担心明珠蒙尘,未免太患得患失了!所以在姜建漠看过来的时候,杨一又回到了无欲则刚的平静,笑容干净清澈,举止有礼。

姜建漠点点头不置可否,刚才脸上的些许讶然在听到答案后反而消失掉,又是一贯的面沉如水,不过对杨一却又高看几分,这个男孩没有一般少年人喜形于色的浮浪,这样子固然难得,却也让姜建漠生出几分忌意――年少却沉稳有度,被这样一个男孩子接近女儿,可不知道是好是坏啊!

“那喃喃带你来,是想?”姜建漠此刻已经大致弄明白了这个少年上门的意图,不过却还是避重就轻把皮球踢了回去:“你这孩子不错,知识面很广,写东西也下了功夫!不过……这书嘛,却未免流于低俗了!”

正在不释卷读着后文的姜喃,乍然闻言,瞳孔遽然一缩。倒是杨一本人还没有半分失望的神色,而是悠悠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没有动过的茶水。

男孩的这种神情,姜喃大半个月就已经见过一次――在那场至今还余韵未歇的大会上。

“嗯?不过我能不能问一下,叔叔口中所说的低俗,是如何定义的呢?”杨一眼神明亮的盯着姜建漠,没有了先前那种对人对事都淡然沉稳的架势,言语中露出些锋芒。

这位书记大人不想出相助也是正常,但是这么评价他的书,未免让杨一有些接受不了。现在的这摞稿子,并非是他毫不费力得到的剽窃之物,而是融入了自己无数的努力。虽然说出版的事情未必非得求到这位书记大人的门下,但被人蔑视后灰溜溜离开,和自己主动潇洒告辞,是关乎到人生尊严的问题。

低俗?呵呵!

杨一表现出的这种逼人神态,姜建漠自打主政越州以来,还没有在其他人脸上看到过,就算是和自己政见不同屡有争执的市长曹建国,面上也是一派和气。但是书记大人此时不但没有面带愠色,反而在心中好笑――这小子总算现出些少年人的心性来,要是他还能保持波澜不惊的模样,说不得自己就要闭门谢客了。

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示,更没有回答杨一的问话,而是又拿起稿子随意瞟了几眼,然后淡淡道:“难道你觉得我的评价不对?”

虽然也是有意打压一下这个男孩,但姜建漠本身对这些稿子也不是没有看法,在这位正统的历史系科班生的眼中,杨一的这本书里,插科打诨油嘴滑舌的地方太多,个人痕迹太重,也就显得轻佻,而失去了历史的厚重感。

看到姜建漠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杨一自然知道这是这位书记大人的心理战术,只怕这种心理战术对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还异常管用!如果是其他一个文学小青年被这位学者书记这么一番批评,恐怕脑子里早乱成了浆糊,哪里还有心思分辨,更遑论反驳了。

但是对于看穿了姜建漠心思的杨一来说,这些构不成所谓的压力,从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重生而来,就是他最大的优势和依凭。所以对于书记的这番做派,杨一只是漫不经心一笑,似乎很是嗤之以鼻:“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

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把视线迎过来的姜建漠,杨一没有等他接话,而是故意拉长了声调:“说――起――”

姜建漠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这个用来比喻情况纷繁复杂的俗语,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尤其是在他们历史人的圈子里,却是用来形容人们面对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所出现的那种茫然和不知所措。

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咱老百姓不爱看那些虚头巴脑的假正经。

看到自己父亲不大不小地吃了个瘪,姜喃在旁边笑得那叫一个贵族化,粉润的双唇微抿,眉眼轻舒,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遗。

只是杨一早早见识过了她的彪悍,弹烟灰的法比自己都要熟稔,哪里还敢把这丫头当成一般淑女看待。

想笑就笑,憋出内分泌失调就有的完了!杨一嘴角撇了一下。

这个存在时间不过千分之一秒的表情被姜喃准确无比地捕捉到,于是视线相交时送上来一个“恩将仇报老娘没完”的凌厉眼神,然后瞬间继续微笑。

“那只是些不懂历史的人吃不到葡萄而已,徒惹人笑。”姜建漠对于杨一的说法不置可否,但这个回答本身就显出了他的不甘心。

“那为什么老百姓就这么喜欢那些野史稗闻呢,难道真的只有低俗的戏说才能引起大众的兴趣?中国人的爱好就这么上不了台面?”杨一反问,不仅是为自己正名,也是为了那些渐渐淹没在故纸堆中的历史。

姜建漠笑着摇摇头,似是不屑争辩。

杨一也不理会他的表情,铁了心要给市委书记上一课,于是毫无避讳地耸耸肩:“本来历史家们应该承担着以史为鉴,教导后人的责任,但是就是因为你们老旧的观念和死板僵硬的叙事方式,把绝大多数人推离了历史!姜叔叔你既然是历史系大学生,对于黄仁宇先生的《万历十五年》应该是耳熟能详的?”

姜建漠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悠悠来了一句:“至今未有定论。”

杨一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黄仁宇在学术圈子里毁誉参半,到现在还争论不休,这也是事实,不过这却不影响他继续演说的信心:“固然是没有定论,但是这位先生对历史知识在普通民众范围的普及和传播,所起的作用大不大?而他所传播开来的知识,绝大多数符不符合历史事实?”

这一下倒是让姜建漠也不得不承认杨一的话有些道理,是以心中对于杨一也少了几分戒备,多了些许认可。

原来以为这个男孩只是把历史当故事来读,但是从他对史学界的认识来看,却像是下了一番工夫的,这让一向主张严谨治史的姜建漠也不由在心中点头。

“既然叔叔不太认可黄仁宇,那么钱穆大师的观点呢?不知一国之史则不配作一国之国民,您也不认可?”杨一看到事情有了转机,开始拉更大的虎皮。

“大师的话固然有些许偏颇之处,但总得来说还是对的。”姜建漠顿时有些被牵进了圈套的感觉,心下苦笑连连,从黄仁宇绕到钱穆大师,这小子是做好了功课来找茬的。

却也说不出半分反驳的话,如果说黄仁宇的身上还存在争议,那么一代国学大师钱穆的观点就不是那么好随意批驳的了。

“对啊!”杨一点点头笑道,语气中却全然没有少年人占了上风后的得意,目光清澈,表情坦然:“但是现在的历史书籍让人看一眼的兴趣就欠奉,难道真的是大家的错误吗?历史本身是这么的丰富多彩,这是任何小说都比不了的!但是为什么人们就是不爱读呢?”

姜建漠渐渐陷入沉思,而杨一的语气也激昂起来,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引起他人心声共鸣的魔力:“生活比小说更离奇,而历史就是远去先人的生活,那为什么不能让历史更生动活泼一点?优美的文笔和多姿的叙事?这些从来就不是历史的敌人!从来就不是!我们现在所欠缺的,就是严肃又吸引人的‘戏说’,只有脱下裹在历史身上的沉重外衣,才能真正让中国人了解中国的历史!”

杨一的话语,其中的蛊惑性和煽动力不可谓不强,但也是因为都说到了点子上,才会有这种振奋人心的力量。不过姜建漠见多识广的一方父母官,可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会被戳中G点的小青年,心中已经微微动摇,脸上依旧没有表示。

“更何况,连白香山的诗歌都追求‘老妪能解’,那些历史学家们,怎么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呢?”杨一最后祭出了最有力的论点,算是总结收尾。

“哦,你的意思是,你这个稿子,能比得上白诗了?”姜建漠奇道,脸上首次带上了笑意。

而这也正是杨一想要造成的效果,先前的演说固然激越快意,但这件事始终是找人给自己帮忙,最后收尾处小小的自矜一下,也算是缓和气氛。

“不敢自夸,但总要有个方向努力,不是吗?”

“好,那就看看你的稿子有没有这种能力。”姜建漠不动声色地起身出门,片刻后又回到客厅,只是身后跟了两个人。

一个年轻干练的小伙,一个四五十上下的农村妇女。

“这是我的司机小王,还有负责家政的黄婶,你不是推崇让历史走近老百姓吗?那就让他们先给你把关。”姜建漠其实心中已经勉强认可了杨一的说辞。是以虽然对这份稿件仍有芥蒂,但在女儿和女儿的同学面前总归是要讲道理的,于是干脆拉了司机和保姆来给自己做台阶。

把一叠稿纸分成两份,递给有些局促的两人:“来,帮忙看看好坏。”

“这怎么能行,我一个乡下人,哪里看得懂这个啊!”保姆黄婶连连摆:“我给您把唐秘书叫来您看怎么样。”

那个部队转业的大头兵司机也是涨红脸不敢接。

“放心,这稿子就是给老百姓看的,让小唐来反而没用!快拿着,这是任务!”姜书记这个大帽子一压下来,两人没法再推辞,只好犹豫着接过稿子看了起来。

半天的工夫,直到姜家父女在杨一的坚持下,去餐桌上吃过了晚饭再回来的时候……

“哎,黄婶,你看完没有,我还等着看后面呢!”

“个毛头小子,你急啥急啥!我眼睛不好使看得慢,你再等一会儿……”

杨一姜喃相视而笑,剩下姜建漠在一旁心情复杂着,心忖这小子的稿子就这么吸引人么?随即又想到自己最开始看的时候,也是差点陷进坑里,沉吟了一阵,片刻间就有了决断。

有意思的少年也许不多,但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他们父女有了隔阂的时候。

所以自己可以帮他一次,但他必须要付出些什么。

如果姜喃是一个男孩子,姜建漠自忖无论如何也会促成这份文稿的出版事宜,并且还会对“他”和杨一成为朋友乐见其成。一个人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如果有一个可以指引方向的朋友或者说道标,裨益无疑是巨大的,而姜建漠在杨一身上就看到了这种能力和品质。

但是偏偏自己养了个女儿,同时这个女儿还因为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的缘故,变得个性难测,所以姜建漠更是警惕起来,害怕在女儿的身上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故事。

杨一表现得越出众,这种警惕就越明显。

但是姜建漠是一个男人,身居高位的男人,有些话说得太过直白未免不符合他的身份,于是书记大人很有技巧地迂回着:“小杨是,既然喃喃肯为你当说客,而你也有这个能力,我可不能做恶人啊!等一下给你个电话,是我一个老同学的儿子,他现在自己搞了个出版社,你明天直接找他就行了。”

杨一点头道谢,没有激动得不能自已,只是单纯的表达谢意而已,不为面前男人的权势,也不为身边女生的容貌。

“你和喃喃初中一直是同学么?这次中考怎么样?有把握进一中或者外国语吗?”姜建漠开始有意识地引导话题。

“一直是同学,不过今天好像还是第一次说上话。”杨一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姜喃,不管这个女孩如何的温婉可亲异或是叛逆古怪,前世的他都只能远远观望而已,但是现在……心里感慨着命运的奇妙,如果算上重生前的岁月,那就应该是好多年了。

“是啊,要不是今天无意间碰上,谁知道我们班里还藏着个大作家。”姜喃就笑,眉目如画,清扬婉兮!只是眼神中传递过来的信息却很是复杂。

刚认识?姜建漠暗暗揣摩着两个小辈言语的真伪,若无其事道:“那不要紧,以后都到了一中,还是同学嘛,就可以多相互帮助了!”

杨一摇摇头,大大方方地咧嘴一笑:“这可没机会了,我的数理化不好,总分估计只能上三中的高中部。说不好还要花钱,要不我也不会这么着急出这书了。”

姜喃听到这话却愣了愣,对面这个男孩的笑容干净明朗,眼神中有别样的深邃,让她目眩。心里却对自己的这种状态有些奇怪,无非是两次演讲和写了本奇奇怪怪的书而已,可为什么在听到他说出无缘一中的时候,会泛起莫名的伤感?

在人生的汊流口,他们,只是两条被命运拨向不同方向的小小游鱼么?

随即又想到父亲还在身边,于是也假假地抿着粉唇展露一个灿烂笑容:“这下知道偏科的坏处了,我看你干脆就在家里写书算了,说不定以后真的成了大作家哟。”

“瞎说,就算要写作,也可以当成业余爱好的做的嘛!哪有劝自己同学不上学的!”姜建漠在这一刻又拿出他父亲和长辈的严肃面孔,心里面却已经轻松了很多:“其实只要自己刻苦努力,不管在那个高中都可以考进好大学的。”

不过内心对女儿的担忧一去,学者出身的姜建漠又有些为杨一惋惜起来――就让这个小子待在三中里,未免有些看着明珠蒙尘的遗憾啊。

罗戈是个胖子。

这么年轻就胖到这个份儿上,实在是让杨一有些啧啧称奇。

当然同样的,杨一对面的罗戈也在啧啧称奇,眼前的这个小子,居然拿着一张市委书记的签名条找上了门儿!

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市委书记,罗戈也不至于讶然到这个份儿,但是换了姜建漠,那个看着他长大的姜叔叔,这就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认识他的人,谁不知道这个学究死板的要命,别说一些普通的富贵官家子弟,就算是他的顶头上司的儿子,也未必能拿到这么一张有他签名的小纸条,更遑论其他不相干的人。

眼前这个小子,可别是随便弄了一张阿猫阿狗的签名来诈自己?

可是马上他就知道不是了。

因为即使眼睛中那种不信任的神色只是一闪而逝,却依然被面前这个少年敏锐地捕捉到,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被怀疑的不快,反倒微笑着提议:“还是打个电话证明。”

费力地挪动着自己英年早肥的胖大身材,罗戈摇摇头,能有这份心性和态度,就足以证明这个男孩子的非同一般,现在这张签名条是不是姜建漠的,已经不再重要。

那么就审稿。

罗戈虽然年轻,也不过刚刚三十出头,可是这个半道出家的生意人眼光却着实老道,要不然也不会把一个私人出版社经营到颇有规模。所以对他来讲,一般只要扫上一眼开头,立刻就能判断出一份稿子有没有潜力和出版的必要。

可是自从接过杨一递过来的稿子后,他却两耳不闻窗外事,很是沉迷地看了一个上午,就连一旁的作者本人连连提醒都没用。

好书,真是好书!自从自己踏进出版业这个行当来,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出色的稿子。

明明只是一本历史科普读物,偏偏这个少年就能够把它讲述得如此动人,这种写史的笔法,充满了活力和生气,每一个字都透着灵气,而这些灵气的字句,就组成了这么一个个鲜活的人,一件件跌宕的事。

和这本书比起来,以前那些解读历史的书籍,不说臭不可闻,却也是些嚼之无味的鸡肋,面目可憎到让人难生亲近之心!那种历史读物还怎么吸引老百姓,还怎么从人家口袋里掏钱?

97年这个时候,国内的图书市场刚刚和国际接轨,而畅销书这个概念,也才逐渐清晰明确起来,罗戈正是因为发掘了几本本身质量比较优秀的商业化图书,这才让出版社渐渐成了规模。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苦处,自己的事业虽然看起来蒸蒸日上,大有业内后起之秀的架势,可比起越州人民出版社,越州文艺出版社那种老大哥来说,它还缺少一份沉淀和底蕴。而某些文化领域的行当里,对于这些恰恰是非常看重的。

现在,这本《宋朝》,让自己的出版社有了凤凰一鸣天下惊的资本。

决不能让他跑了,必须要攥在自己里!

“这稿子我要了!”胖子倒是有决断的很,不过很快又跟上一句:“这稿子真的是你写的?”

不是罗戈疑心重,只能怪杨一的年纪摆在这里,太过让人吃惊,而罗戈说出这句话也不过是没有经过大脑的下意识反应而已。

“这只是第一卷,如果这一次的合作成功,后续内容都会交给你们操作!不过你对稿子就这么有信心?我之前可是跑了好些家出版社的。”杨一的话倒是给自觉失言的罗戈解了围,这也让胖子老总不由得再次打量起杨一,这个学生年纪不大,气度不小!接人待物也是到位得很,又写出这一本堪称奇书的上佳之作,难怪就是姜叔那等大人物都会对他另眼相看。

“不是尸位素餐,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罗戈从鼻子里哼了一句,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杨一话里的意思:“你还有稿子?”

少年哑然失笑:“大宋上下三百多年,我这才写到哪里啊?”

胖子顿时大喜过望。

“不过我有两个小要求!”杨一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有些话,在别人高兴的时候说出来和不高兴的时候说出来,效果天差地别。

“说!”胖子罗戈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了他制霸暑期档图书市场的美梦,对于自己的新晋财神爷格外慷慨。

“我还有一个‘御用’插画师,第一卷的配图插画,都要用她的作品。”想起那个被生活压迫得失去本来颜色的女孩,杨一就一阵唏嘘。

几幅插画而已,不是问题!胖子大一挥表示毫不在乎。

“另外,能不能根据第一次印刷的册数,先支付一部分稿费?”这才是杨一写书的终极目的――为了能让母亲不为那一笔费发愁。

罗戈听到这话一愣:“你急着用钱么?”

“算是,马上就要下中考成绩了,我估分以后觉得没有过线,差一笔费。”杨一的神情很是坦然。

罗戈的表情就有些怪异,一个能够写出这种佳作的孩子,却说中考分数不够,只怕也是个偏科的怪才。

虽然时近正午,可是天上厚重的云层把越州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有遥遥的铅云尽头有一丝明如创世的光,那光亮随着云块的不断推移,而在这片锦绣之地上缓慢游弋着,直到斜斜投进出版社所在的小院子。

这种天色一般是阵雨将来的前兆,于是院子里的梧桐树哗哗的响,难得的惬意天气。杨一就坐在这样的院子里,笑着解释自己需要用钱的缘由,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那种特有的自尊总是格外敏感,一说起家庭的窘迫和自身的缺陷就斗鸡一般炸起来。

却又不同于老油条似的那种人情世故,只是一种很纯粹的本色。

这让罗戈对杨一的好感愈发分明起来,当即拍了板:“都没问题!那合同呢,现在就签了!”\');

杨敏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她就连走路都有种踩在云上一样的感觉。

当某一天中午,儿子跑回来拉着自己去签约的时候,自己甚至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差点就在人家出版社的胖子领导面前丢了脸,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真的是把那些稿子变成了铅字,就止不住的想哭,这个没有多大野心的女人就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算没有白过。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每当她上班前从新华书店门口经过,发现摆在最显眼位置的那一摞《宋朝那些事儿》少人问津时,就忍不住心中惶惶――别看她平时里一副精明又泼辣的样子,可是本质却依然是不脱质朴本色的普通人,总是觉得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这书要是再卖不出去,那不就是坑人么?

每每看到老妈这幅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杨一就莞尔,现在这个年代,图书市场还远没有炒作的概念,就连后世一些行之有效的宣传段都不甚明了,自然是要慢慢卖的,这又不是什么一锤子买卖。

“放心,明天就是正式暑假的第一个礼拜天,到时候你就知道有多火了!”杨一的话让杨敏稍微放下了些担心,也就没再继续数落儿子。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儿子一个月前在学校当着全校人的面为自己正名,现在又出了书以后,无形中家庭地位倒是提高了不少,很多话都能让她听进去。

七月里的第一个周末,远在97年的时候,暑假里的各种补习班和培训班还远未像后世那么泛滥,而家长们最乐意带孩子去的地方,恐怕也只有新华书店了。

三中的老校长薛海清此时就在临时客串着保姆兼假期老师,带着一个孙子一个外孙女来到了新华书店。

“令子,藤儿,去那边看书,别乱跑,等会儿爷爷过来找你们。”孙子薛令子和外孙女宋藤儿都是小学五年级,却因为家学渊源的缘故,并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那么好动停不下来,反而是轻车熟路地小跑向儿童书柜。至于老爷子,一般都在新华书店旁边的扫尘淘一些旧书,直到饭点才会回来叫上两个孙儿一同回家,这是祖孙三人的老惯例了。

可是今天老校长却敏感地觉察到了古怪,虽然是暑假里的周末,可是未免人也太多了点,并且还都挤在一个书架前,甚至柜台前也已经排了不短的队伍,在等着付钱。

老小孩老小孩,和所有老来玩心大起的老人一样,薛海清也有些好奇地凑过去,对于一名在教育干线上工作了一辈子的老知识分子来说,其他的热闹可以不屑去看,但是书店里扎堆的奇观,如果不去看个究竟,怕是一上午也没有心思去淘古籍了。

“你来这边干嘛,又不是你们小孩子看的书!”一位母亲被自己的孩子急急地牵着来到了众人扎堆的书架前,脸上似有不满,但是在这种静谧地氛围下,却也不好敞着嗓子教训自己的孩子,只好把脸一沉,就准备转向学生读物那里。

她那似在读初中的儿子立刻就不干了,又摄于周围足足围了二十好几人,却全都沉浸在书中世界的那种近乎神圣的宁静感,而不敢拿出平时耍泼撒赖的绝招,只是一副急的要哭的样子小声哼哼道:“妈你看了再说啊,我在杨阳家看的就是这本,给杨阳补课的老师都说了的,这是好书!”

看着儿子在所剩不多的书堆中抓过来一本就不想放的模样,中年母亲有些愠怒,却又只能有些无奈地一把抽过来:“什么书这么好看,我跟你说,上次给你买的什么七龙珠你爸爸到现在还在怪我,可别想我再花钱买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然后打开书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却看着看着就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转而下意识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书架边看了起来,时而面目严肃,时而绽出一丝乐不可支的笑意。而他的儿子,也早早又抽出了一本。

哟呵!看到母子俩这幅模样,薛海清更加好奇,看清楚了书的封皮后,也从还剩的寥寥两三本里面拣出一本,殊为小心地翻了开来。

这一打开,和书本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就再也挪不开自己的视线。

今天是礼拜六,但是对于姜建漠来说,也就和平常的日子差不太多,唯一的不同是办公地点换到了市委大院的家中。

从成堆的文件中站起身来,到了客厅却发现字纸篓中的垃圾袋里堆满了渣滓,而保姆黄婶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为几个上门玩的亲戚朋友的小孩张罗午饭。于是书记大人拧起垃圾袋就出了门,倒是随和的很,看不出半分高高在上的做派。

沿着玉兰树的树荫匆匆来去,回头的时候却碰上了办公室的老陈,这人是军转干部,因为行事风格和脾气的缘故,和姜建漠并不太对路,但每每遇事却又能够秉公而论,让姜建漠也是颇为称道。

不过这个平日里严肃干练的人,这个时候却一副急匆匆的狼狈模样,想来是他家中的胭脂虎又下了什么最高指示,让书记大人心中莞尔:“老陈,都快吃饭了还要出去?”

“嗨,家里那老娘们儿!”老婆不在跟前的时候,这个军队里退下来的汉子倒是硬气得很:“不就是一本破书么?家里那小子在同学家看到了,回来一嚷嚷要买,这不……怎么说也是为了学习,不能委屈了孩子么!”

姜建漠就有些讶异,老陈家里的也是一成天脚不落屋的皮猴儿,今天居然叫嚷着要买书,这倒是市委大院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于是好奇道:“什么书这么好?我也给我家喃喃买本回来。”

“听那小子说是个啥历史书,《宋朝那档子事儿》还是什么的!”老陈抹了把满脑门子的汗,打了个哈哈:“反正我这不去买么,给你家喃喃也带一本得了。”

呃,听到书名的书记大人瞬间一滞,然后心中苦笑连连,嘴上却推辞道:“这倒不用了,这书我家喃喃看过了!”

确实是看过,搞不好自己女儿还是这本书的第一个读者!只不过,虽然预料到这本书一定会被很多人知道和传看,却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于是又想到那个沉稳内敛的少年,自己是不是不太应该对他戒备太多?

回到家中,一群孩子已经做到了饭桌上,都在等他,而自己的女儿明显是这一群孩子的焦点,有两个老朋友的小子,虽然嘴里对自己连连问好,但眼神却也只离开了那个温婉娴雅的女孩片刻而已。

这让姜建漠生出一丝无与伦比的自豪来,于是笑着对姜喃道:“喃喃,你那个陈伯伯的儿子,居然也喜欢看《宋朝那些事儿》呢。”

这一下打开了话题,本来在座的两三个男孩子还因为姜建漠的缘故不敢过于随意,听到书记大人主动提起,马上很有表现欲的接话道:“这书我知道,刚出版的时候我就买了,真的很不错呢,姜喃你可以去看看。”

另外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子就附和:“是啊,我爸也说这书蛮有味道的。”

而其中一个隐然为首的男孩似乎为了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笑着摇头道:“是吗?但是我觉得这书也就那样啊,靠耍嘴皮子逗乐为生,还真看不出什么好来。”此刻全然忘记了自己初看这本书时的那种投入。

没有丝毫征召的,原本温柔笑着的姜喃眉头一皱,虽然片刻后就恢复了宠辱不惊的得体模样,但偶尔对上那个男生殷切的视线时,眼神已经明显疏离了起来。

那个此时不知道身在何处的男孩,那个曾经和她一起在暗蓝的暮色下抽过烟,听着风吟虫鸣,唯一能和她分享小秘密的男孩!还有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可以称之为翻天覆地的神奇变化,和偶尔对自己微笑时干净的面容,构成了她此刻维护他的理由。

“真是肤浅!”姜建漠去卫生间洗,于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了姜喃这声评语,顿时一个个悚然。

桌子上饭菜升腾起的蒸气氤氲着,衬托着周围的气氛格外凝滞。

先前还得意洋洋为自己的特立独行而叫好的男生瞬间变了脸,满眼的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对面的女孩。

这么重的话,以前谁听到姜大小姐说过?

《宋朝那些事儿》卖疯了,而越州人民出版社的总编快急疯了,尤其是在听到办公室的葛黎高力说起这本书最开始是投到自己的出版社后。

“老李啊!这个事儿……”总编大人欲言又止,对面的李老夫子就是拒绝了这本书投稿的始作俑者,但是人家的年纪资历都摆在这里,让他也不好说太重的话:“你当时怎么就不能多考虑一下呢?年纪小又怎么了,年纪小就不能写书了?”

“他哪里是年纪小?他这书分明就是不正经!”说实话老头儿心里也有点儿后悔,但是这种老人一来最是古板,二来又要面子,哪里肯在单位众人面前承认自己走了眼。

“怎么就叫不正经了?我一个老战友,市委宣传部的,成天价跟我夸这本书,还说人家好多领导都买这书给孩子看,人家领导也都看不正经的书?”总编气急,简直恨不得啃这个老头儿两口。

“领导就不会犯错误了?领导……”

李老头儿还是嘴硬,让原来准备只是说两句解解气的总编一时火起:“您老是不是觉得出版社的工作太累?我可以批准你休两个月的假!”

“我什么时候要求休假了?我身体好得很,我还可以再干二十年!”李老夫子忿忿然起身:“我们是人民出版社,不是金钱出版社!”

这一场总编办公室的争执以极快的速度在全社上下传播着,有些觉得李老夫子倚老卖老的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却不知道这个老头儿此刻正在新华书店里,一脸不屑又舍不得放地读着《宋朝》,临到书店关门,最终还是很不甘心地掏钱买了一本。

《宋朝那些事儿》的全面上架,就像是在越州的文化市场里投入了一块足以掀起一场浩大波澜的巨石,并且这场波澜还在以壮阔而坚定的频率向全国扩散着。

而投下这块巨石的人,重生者杨一,现在正百无聊奈地站在阳台上发呆,外面的天气固然很热,可是在没有空调的蒸笼房里更是逼仄闷气,所以他正考虑眼下到底是先买空调还是先换房子。

夏日午后,有燥风呼啸而过,每到这时,满眼的翠绿就哗哗作响起来。

阳台下面是落满了阳光的明晃晃小巷,两边一色的老旧四层筒子楼看上去有些破败,却是杨一最为怀念的风景。巷子口有间小杂货铺,从它遮阳天棚的一角,还看得到左右摆头的落地扇,有电视里黄梅戏的哼唱隐隐绰绰传来,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在的气息里轻漾,让杨一有些想哭。

这里,就是前世中每每午夜梦回的地方!而这一次,更是他这一世人生扬帆起航的起点。

《宋朝》的热卖在越州乃至小半个东南沿海的省份里,都已经达到了一个小小的,就连毗邻的魔都,图书暑期档里也都充斥着有关《宋朝》的声音。

而和越州人生活比较贴近的都市晚报,则对署名“悦而读史”的作者产生了好奇:“我们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作者为什么不愿意向公众透露自己的名字,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作者,纯粹以文字本身的魅力,就能深深吸引读者,让千万人趋之若鹜,这本身就是对作者最好的褒奖。”

可以用半句话很好地概括罗戈现在的生活――数钱数到抽筋,至于睡觉睡到自然醒,这位胖爷是不用指望了!《宋朝》两天前就开始全面断货,这些天就连他出版社里接电话的女前台,原本好听的软糯嗓音也哑了下去,倒让那姑娘的父母好生心疼。

而全越州印刷厂的大小老板们,更是恨不得把这个“悦而读史”的相片捧回来,天天上香供着才好。

“怎么样,小杨,后天社里要办个庆功宴,你这个主角不来可不像话!”罗戈除了指挥出版社的大小事宜外,这些天跑杨一的家也是分外勤快,大有把财神爷抓紧不放的架势,对于这个少年搅风搅雨的能力再没有分毫怀疑。

但是杨一却没法答应他,因为中考的成绩已然放榜,自己的那个表妹杨蔓顺利考进了外国语高中,全家都要去为她庆祝,他也不能例外。

因为对于他母亲杨敏来说,不管那些亲戚们平时在他们母子面前表现得多有优越感,甚至是给人无法下台的难堪,却始终是自己的娘家人,并且平时白眼归白眼,一些不费力气顺势而为的帮助倒也没少了母子俩。

于是某位胖社长百般劝说无用之下,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摇头离开。

“妈,小姨请客要我们去也可以,但是别露了财!”

杨一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杨敏以为儿子是要交代什么大事儿,但等她听到是这个问题的时候,不禁啐了儿子一口:“就你鬼心思多,这种好事儿还怕被人知道啊!什么露财?难道你的舅舅姨妈们还能吃了你的!”

“你听我的咱们就去,要不就算了,我还是去人家给我开的庆功宴!”杨一却很是坚持,有过前世经历的他知道,母亲的这些亲戚很是有些良莠不齐,这一次《宋朝》引发的震动实在太大,几乎越州知名的报纸媒体都报道过这件事情,要是被某些人得知自己两母子居然一夕骤富,难免又会提出些非分的要求出来,又或是在背后搬弄些是非。

除非杨一以后站到更高的地方,高到让那些人只敢仰望,却不会有半点非分之想。

知味居,当时越州最富有盛名的酒楼,这个改革开放后在越州声名鹊起一直不衰的酒楼,难得走的是上层加平民的双层路线,在秀湖春堤这风景绝佳得天独厚的位置,除了一座只对贵宾开放的5层听涛阁外,还在听涛阁旁边有着占地不小的如意楼。

不过只从这两个名字,就很听出其中含义,听涛阁自然是为那些自诩风流的上流人物准备;而并非面湖位置的如意楼,则是秉承着让广大食客如意的意思,对所有民众开放。

即使如此,能上如意楼吃饭的人也都可以称得上标准的中产阶级,前世杨一母子就算节衣缩食一个月,也未必能在这里敞开了吃一顿。

而这一世杨一当然有带着母亲来好好饕餮一次的愿望,只是自己还没抽搐时间,倒是又吃上了亲戚的。

知味居的如意楼前,两个穿着短身旗袍的迎宾小姐俏生生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笑容满面,但是心中却也不乏对隔壁听涛阁门口两位同行的妒忌。

论模样身材自己怎么都不输给那两个丫头,只不过就因为她们的大学生身份,就要平白高上自己一筹么?工资和待遇比自己姐妹好了不知多少倍,真是让人羡慕嫉妒。

腹诽之际前面却又来了客人,是一个穿着素色真丝连衣裙的中年女子,身边还有一个公子哥儿似的少年。两位迎宾正松了口气以为他们会转往听涛阁,却不料直直向自己这边走来,顿时立刻打起了精神。

杨敏穿着儿子在上海路专卖店里特意挑选的真丝连衣裙,走路的时候竟然有些不习惯起来,却拗不过儿子的坚持,只好这幅打扮出门,脸色却怎么都没法保持自然。

倒是自己的儿子,一身浅灰的叫什么“范思哲”的修身衬衫加上米色休闲西裤,显得很是洒然俊秀,气质不俗,让杨敏在不适自己这一身打扮之时,又为儿子的眼光叫好。

等到母子俩在迎宾小姐恭敬有加的笑容中走进如意楼时,才发现大厅边上一个桌子上,自己的两个舅舅舅妈,两个姨夫姨妈,还有几个表兄妹都已经在座,其中向来对他们两母子看不顺眼的大姨夫,已经一脸的不高兴,连带引得其他人也心生不满。

若是现在上了菜,估计他们多半开始吃上了。

而杨一母子的进入,无疑让有些人找到了发泄口,当先看过来的就是杨一大姨夫马俊,他是越州市工商局的一个科长,小有权势,因此对于孤儿寡母的杨一最是不喜,生怕这两母子有事求到自己头上。

而每每的家庭聚会中,他对母子俩的态度也最是不屑,动辄呼来喝去。今天看到这一大家人都在等杨一母子,自然也是要教训上两句的。

只是马俊才一张口,要说的话就被自己心中的惊愕给堵了回去,化作一个古怪的音符在嗓子眼呜了一声,又给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淡妆的女人表情微滞,却有一种雍容的气质,而他身边的男孩更是帅气隽逸,这会是那个他一向看不起,觉得是小市民的小姨子和她那个没用的娃?

其他人的眼中也满是诧异,但却也不好表现的这么明显,杨一的两个舅舅就赶紧站起来招呼。再这么愣下去,不说这种表现未免伤人,更是显得他们这些人太没见识。

于是一家人坐稳后,大舅杨卫红开始叫菜,而一向也是看不起母子俩的大舅妈何英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敲打起来:“杨敏,你们单位发奖金了?还是你摸到大奖了?这衣服不错,哪里买的?”

虽然中国彩票87年就已经正式出现,不过到97年的时候,越州人依旧把买彩票叫做摸奖。

想起儿子来时的嘱咐,还有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仿若成年人一样的举动,杨敏就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倒是和她同一个单位的妹妹,杨一的小姨杨婕一副古怪的脸色道:“我们厂什么时候舍得发奖金了?难不成倒是你上次说杨一在写书,还真写出来了?”

随即自己也觉得可笑,从自己的姐姐说起这个打小没用的侄子在写书后,前前后后才二十多天,就能拿到钱吗?

其他人诸如二舅,二舅妈,小姨夫等人闻言也是吓了一跳,随即杨一的大姨夫马俊又安慰自己一样干笑起来:“杨婕你开什么玩笑,杨一他写书?哈哈哈哈!”

其他人倒是没有这么重的嘲讽心思,不过却也都纷纷摇头咧着嘴角:“越说越到天上去了,点菜点菜……”

见了众人这反映,杨敏就很是恼火,平时自己被挤兑几句也就罢了,她却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被亲戚这么低看,又想到这可不是她说出来的,而是自己妹妹猜到的,于是假装混不在意地笑笑:“那是,小一还真是出了本书!这不,拿了点儿稿费非要给我买衣服,怎么说都不听。”

看似淡然,实则无比的矫情,直让在旁边微笑不语的杨一满怀无奈。\');

这小子还真出书了?

几个大人就有些坐不住了,面面相觑着,品咂着这个消息的真伪,一时间心情复杂无比。

大姨夫马俊更是险些连香烟都夹不住,竟然有些忙脚乱。

倒是杨一那两个从未把他当回事的表弟,满心不服气地变了脸色,在下面小声嘀咕起来。

杨一的大舅二舅结婚虽早,得子却晚,这也让杨一成为了一大家里年纪最大的孩子。正是这种名分上的老大,和与之不匹配的糟糕表现,让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从来都不承认杨一哥哥的身份!现在陡然听到这个成绩差到可以的家伙,居然出版了自己的书!这种落差,让两个正处在叛逆期的男生心中一下就失落和不舒服起来。

“是不是什么中学生作文选?那我也去投稿试试。”大舅的儿子杨铭就强笑,他下一年进入初三,自忖语文也是自己的强项,到时候好好泡制两篇文章去投稿,不怕比不过这个没用的哥哥:“到时候也好不用家里给零花钱了!”

结果话没说完,却被自己的父亲横了一眼。

小孩子不懂事,却不代表杨卫红不明白,自己妹妹身上那一身衣服怎么看也是极品越丝的料子,怕不是要近千块钱才能拿下来,这怎么可能是一篇作文中选就能有的稿费。

于是有些凝重地看了一眼忽然就让自己看不透的杨一,颔首道:“杨一能发表文章,这也是好事……”

言语间还是有些不能相信的味道,把杨敏和杨婕所说的出书,潜意识当成了发表文章。

于是今天的主角,唯一的女孩杨蔓,表情就有些古怪,仿佛第一次认识杨一一样,小声道:“你出的什么书啊,不会是《宋朝那些事儿》?”

眼睛却不和杨一对视,一声“哥”,也期期艾艾了半天却没有叫出口。

这话一出来,满桌子的寂静,和其他桌子上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一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杨一,似乎是很害怕他说出一个“是”来。

“是出了本书,不过也没多少稿费,买了点儿东西后就只够交学费了。”杨一这话很有些太极的味道,全然没有否认,却又很好的让人相信了,现在那本红遍全国的书并不是他写的。

一桌人就同时长出了一口气,大觉释然,心忖只够买件衣服交点儿学费的,自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书。竟然有了种就此放心的感觉,不过对于杨一的感官,却也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二舅杨卫东就清了清嗓子,对着杨敏道:“你也是,你儿子不懂事,你也由着他闹,现在你家情况也不好,买这种衣服干什么,他现在算是运气好,搞了点儿钱交了高中学费,以后还有大学呢?”

杨一的大姨也帮腔道:“小哥说的也是为你们好,偶尔一次的成功也不能说明问题是不是,还是要为以后多打算一点儿!”

二舅杨卫东和大姨杨琼都是机关事业单位的职工,杨卫东还是一个市政府直属下属机构的科室主任,平时在家庭会议上的发言权,甚至还在大舅杨卫红之上,所以他说出这番话来,众人自然是点头附和的。()

杨一此时心中无比的感慨,有时候,血浓于水就是血浓于水,自己的这些长辈里,老妈的哥哥妹妹们虽然也没有个好脸色,却也不会像个外人一样只顾看笑话。而二舅杨卫东更是见了他就一副严词厉色的样子,可是多年后杨一才知道,这恰恰是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表现。

倒是几个舅妈和姨夫,才是打心眼看不起杨一母子的人。

“是是!”大抵是也清楚二哥的苦心,杨敏连连连头应和,心里却对儿子的表现很是无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防备自己的舅舅姨妈,落得平白被人抢白指责。

只有杨一颇有些微词,就算自己只挣了100块,愿意给老妈买衣服也是自己的事,不过想到二舅怎么都是一片好心,也让他没法像以前一样,极度敏感地当众犯起倔来。

“对了,不知道你这次出书,能不能有中考加分哦!要是能加分,说不定又和姐在一个学校了!”还是大舅的儿子杨铭,这个小子自恃有几分心计,对于杨一今天抢了些许风头的表现异常不满,又不好在长辈面前过于放肆,只好绕了个圈子来找茬。

杨铭从来不叫杨一哥哥,不过对着容貌也算明丽,学习更是不差的杨蔓,却是一口一个姐叫得热乎。

这话一出口,旁边半天都没找到发作机会的马俊立刻活泛了起来,装作漫不经心道:“还有这个说法?那要加好多分哦?”

其实他早从爱人那里知道了杨一的成绩,即使加上一百分,杨一那糟糕的数理化也会让他过不了重点高中的分数线,更何况哪有中考加分超过三十的例子。

“没,哪能加分呢,就算能加,现在也过了时间!”杨一一点儿不动气,反倒是微笑着解释,这种风度和马俊一对比,高下立分,让杨卫东也是暗暗称奇,同时心中对马俊这个妹夫也就有些不快起来。

“不管到哪里读高中,总之只要自己晓得努力就行了!以后也不要把心思放在写文章上,你又不是什么诗人作家,把成绩搞上去考个好大学才是出路!”杨卫东不知不觉中对杨一的看法改观了很多,自然不会顺着马俊的话头,帮着妹夫挤兑妹妹和侄儿。

“小舅,菜都上齐了,吃饭啦再说嘛!”家中唯一一个敢和杨卫东撒娇的晚辈,非杨蔓莫属,今天又是为她庆祝,几个大人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思。于是只当是小姑娘真的饿了撒娇而已,哪里知道杨蔓现在那种心头涌上百般滋味的复杂情绪。

先是校大会上的惊艳表现,让自己的闺蜜现在对这个“哥哥”还念念不忘,后来又是出书,现在对着他最讨厌的大姨夫,也能洒然以对,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咦,杨蔓,你也在这里吃饭?”酒桌上,众人刚刚开动之际,一个男孩的声音响了起来,杨一抬眼一看,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孩,脸上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味道,身上的衣服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价格已是不菲,却也比不上自己身上这一套。

后面还跟着一个也有几分官气的中年男子,看到杨一的大姨杨琼后就微微一点头,很是矜持,倒是杨琼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戴局长你好,您也来吃饭啊!”

这个被称为戴局长的男人就摆摆:“你们吃你们吃,我也是来晚了,听涛阁那边没有位置,实在没办法先过来坐一会儿。”

笑容还算客气,不过言语中的意思,也就把杨家人贬低了几分。

这个戴局长是杨琼老上级的对头,自然不会对对头的下属摆出和蔼脸色,这让杨家的两个主事人,杨一的大舅二舅脸上就不好看起来,不过杨卫东虽然也是机关科室主任,却和这个戴局长分属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条战线上,自然也没法让别人顾忌自己,更遑论自己的行政级别比人还低了一级。

“你们也是来给孩子摆庆功宴的?”戴局长注意到了饭桌中央的小蛋糕,一般来说,普通的家庭聚餐,是不会点这种甜品的。

“嗯,我侄女儿考上了外国语,这不,来庆祝下。”杨琼笑得很自然,但是心里的味道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这个戴局长听了这话就有几分止不住的得意:“那没办法和我们涛涛做同学了,这我儿子,上了一中。”

杨琼自然一叠声地恭喜,动作却有些僵硬,饭桌上原本还算热烈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冷。

戴局长没想到吃个饭也能碰上不对眼的下属,还好好消遣了她一顿,心情自然舒畅,连带着话也多了起来,于是又一转眼瞄向了杨一三人:“这几个也是你侄儿侄女?今年也都升高中么?有没有涛涛未来的同学呀!”

旁边那个一脸青春痘的男生就迫不及待嗤笑道:“喏,爸,那个坐边上的叫杨一,倒是我以前的同学,不过这次离三中高中部的分数线都差不少,还要交的。”

原本杨一的成绩是不足以引起局长公子的注意的,两个人从来就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是偏偏这位戴公子心仪的一个女生,对于杨一的那场轰动全校的演讲很是推崇,小女生不经意间和同伴谈及此事时,表现出的对杨一的好感和兴趣,让戴公子很是郁愤了一段时间,所以才会在放榜的时候,格外关注杨一的成绩。

而这话一出口,原本还勉强笑着的杨家众人立刻定格了表情,极为要面子的杨卫东,脸色就更是难看。

一个是全是乃至全省范围都赫赫有名的重点高中,一个是从来不以高中教学闻名,现在就连初中部都业已堕落的二流学校,这种差距,足以让戴局长父子体会到贵族俯视庶民的优越。

“三中也是可以的,毕竟是老牌学校嘛!”戴局长装模作样地打着官腔,眼里的轻蔑却尽显无疑:“听说三中有个学生在校大会上还跟学校领导顶牛,好像也是叫杨一?不会就是这个小同学,那还真是少年如虎呵!”

戴局长的话看似有几分好奇和赞叹,实则充满了轻辱的口气,一时间杨家兄妹竟有些尴尬的接不上话,就连一直因为杨一敢于给自己正名而异常骄傲的杨敏,也是神情格外难看。

如果一个一中学生这么做,那么给人的印象就是勇敢机敏;可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三中学生身上,却只能获得一个顽劣不堪的评价。这就是让人不得不无奈接受的残酷现实!

眼看气氛格外僵硬,一旁的马俊自觉一家人被杨一这个小子带累,于是站起来赔笑打圆场:“他也是年轻气盛嘛,自然比不了令公子个模范父亲,家学渊源,教子有方!”

杨敏瞳孔就遽然一紧,她那个混账男人一直是母子俩的心病,家里人虽然对她当初的选择多有不满,可是在两人离异后也是尽量不提。可是没想到,现在这个姐夫居然能在外人面前拆自家人的台,还上赶着捧人家的臭脚。

戴局长父子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得意微笑,尤其是戴涛。他开始一看到杨一,就觉得对方身上那套行头让人格外不爽,现在找回了优越感后,立马觉得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不过如此而已!笑得愈发得意起来,大有添油加醋看戏不怕台高的味道。

倒是杨琼对于自己丈夫的这种行径也是有些不满,狠踩了马俊一脚后,继续和戴局长虚与委蛇着。

就在这两父子觉得心情很是舒畅,准备丢下几句场面话扬长而去的时候,一个胖的有些夸张的身影冲了进来,进来后目光一个环扫,立刻向着杨一这一桌快步走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堂经理模样的人物,对着身后气质出众的服务员领班正在小声嘱咐着什么。

看到那胖子径直走过来,戴局长明显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有些怀疑的惊喜,却毫不迟疑地堆起一脸的笑容迎了上去,比刚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真诚了无数倍。

“罗总,您也来这里吃饭!”戴局长虽然也算是越州官场上的一个人物,可是对上眼前这个小了自己快一个辈分的胖子,却不敢有半分托大。

人家身份可是摆在那里的,家中长辈是省厅的一把,还恰好是自己的顶头上级;听说又和新任市委书记叔侄相称;而他一拉起的出版社,最近更是因为一本红书的全国热卖而在越州地面上传的沸沸扬扬,他能和自己打个招呼,也算是给尽了面子。

可这种人物,总不会是看到自己在这里才专门来打个招呼?这位的上可还端着酒杯呢!这种情况,戴局长再怎么自视甚高也不会糊涂到这个份儿上,脑中心思急转,思忖着来人的目的。

周围一些等着上菜的客人也是好奇地看过来,一些有点见识的人就开始面带惊诧的给同伴八卦起胖子的来历,这么一来竟引得半个大厅的客人都频频向这边瞩目过来。

而一旁的杨家人也是心中震动,能让一个市局局长如此卖力讨好的,该是什么人物,莫非是市长公子不成?可是这些人都挤到如意楼而不是在听涛阁里,未免也太闲得慌了。

闷头冲进来的罗戈哪里有心思放在戴局长身上,胖子社长不过虚举了一下酒杯点点头,很爽朗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就从局长身边一步跨了过去,带起的风似乎还沾着外面的暑气,扑了忙不迭让开路的局长一脸。

径直来到无奈撇嘴的杨一身前,罗戈当先举起了酒杯:“你看,怎么请都请不动你,这不还是让我碰上了!”\');

有时候,当我们总认为一些“无巧不成书”的故事已经被小说家描述殆尽的时候,那些巧合却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在身边上演。

本来罗戈组织着社里的员工在听涛阁庆祝的时候,还好几次为杨一的缺席而感到遗憾,但是那个在这一次热销战役中喊哑了嗓子的前台小姐,却无意中走错了地盘,直入如意楼。在她环视了一周确认自己真的是走错地方后,却意外发现了那个自己老板一直挂在嘴边的男孩。

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故事,罗戈听闻自己的小财神爷就在隔壁参加家庭聚会,作为合作人和最大受益者,他自然是要过来意思一下的。

其实以这个还不到三十岁就英年早肥的年轻胖子的家世来说,整个越州市值得他做出如此姿态的半大孩子,也就寥寥的几个太子公主而已!但罗戈能在几年内就把一个出版社从无到有壮大,家中的助力虽不可少,他本身这种对人的态度却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更何况杨一在他的心目中,可远非一般的王牌作者这么简单!

那个写着姜建漠名字的小纸条,亦是罗戈对杨一友善亲近的重要理由――他还从没见过,一身旧知识分子脾气的姜建漠专门为哪个小孩子的事情如此慎重过。

于是来到杨一的这一桌前面前后,先是很“咱们自己人”做派的招呼一句,然后又礼貌地问候了杨敏,这才对着大脑有些当机的杨家众人举起了中的酒杯。这种态度顿时让满桌子的人忙不迭地站起来回敬,就连杨一的两个表弟,也在自己父母的拉脚踩中满脸疑惑地端起了杯子。

在场的人中,除了几个小孩子,哪个成年人还不懂察颜观色?虽然以他们的社会地位,还无法和罗戈这个档次的二世祖产生交集,但是这里某些人的前倨后恭的态度,却足以说明一切。

刚才这个戴局长连杨卫东这个机关科室主任的面子都不给,对一家人连连讥讽戏弄,现在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站在那里。光是这种态度上的巨大落差,就足以让杨家人对罗戈恭恭敬敬。

而这个让一局之长在旁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胖子,却明显是冲着他们家中那个一向被人低看一眼的晚辈而来,这就真的让人看不懂了。{.打/Shouda8}

马俊后背上的冷汗此刻唰唰的就淌了下来,杨琼也是心有余悸地横了自己老公一眼,却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发作。

罗戈笑着和杨家人喝了一杯酒后,也不理会他们或敬畏或疑惑的眼神,又转向了杨一:“怎么样,好歹也去那边坐坐?请了好几次都请不到你的大驾,现在都在这儿碰上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察颜观色,罗戈也不会输给场中诸人,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早已把里面的情形尽收眼底,现在表现得这么高调,自然是为了给杨一装点门脸。

果然,听到罗戈这种明显带有亲近意味的话,旁边的戴局长脸色竟然有些发青,心里面咯咯噔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好,这会儿看向杨一的眼神也是惊疑不定。

连罗小胖都捧着的人物,可别是省里头的太子?但是看这情形明显是一家人聚餐,自己可没听说那个杨琼有什么省里的大佬亲戚!

于是先前还不可一世的戴局长,这会儿明明都悔青了肠子,却还要带着七上八下的忐忑心情不住陪笑。

他那个一脸青春痘的儿子亦是如此,刚刚一脸居高临下的怜悯姿态,这会儿也收敛了起来乖乖儿在一旁站着,罗戈眼光每次扫过的时候,都赶紧露出讨好的笑容,只是表情未免比他的老爹要生硬很多,直可叹罗戈却从没把眼光放到他身上,让戴涛尴尬无比却又不敢声张。

这种情况不免让杨一感叹,于是站起来点头一笑:“也应该过去敬社里的大哥大姐们一杯。”

对着长辈们示意了一下自己要到隔壁听涛阁,而除了老妈以外,绝大多数人的脸上还挂着诧异和看不懂的表情。倒是一旁的戴局长有些热情过头地巴巴凑上来:“罗总,那我也过去敬敬酒。”

罗戈这才像是突然看到戴局长一样,笑得一团和气:“哟,是戴局长,那是要喝两杯!你也认识小杨,是过来敬酒的?”

戴局长连忙点头:“认识认识,是我儿子的同学,碰上他们一家在这里聚会,就过来打个招呼。”

听到这话杨家的几个女人立刻一脸嫌恶和冷笑的表情,杨一的大舅二舅到底是男人,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却也没有给戴局长铺台阶的意思。只有杨一笑着摇摇头:“行了,走罗哥。恶人害贤者,犹仰天而唾,唾不至天,还从己堕。逆风扬尘,尘不至彼,还坌己身。贤不可毁,祸必灭己。”

还是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谈吐也是沉稳有度!但恰恰是这种模样,在一群大人小心翼翼的氛围中,就格外显出了他的不平常。

话说这罗小胖倒也是个妙人,杨一这话的意思已然是不打算再和这个戴局长纠缠,罗戈却摇摇头呵呵一笑:“文绉绉的听不懂,快跟我来才是正经!”

不过却也没有拂了杨一的意思,又对着站成一圈脸上表情复杂的杨家众人笑着点点头,然后才转向巴巴等着他回话的戴局长:“下次,戴局长,下次有空了一定一块喝一杯。”

表面客气,实则是拒人千里之外了。

戴局长父子这时哪还敢凑过去,刚才的敬酒也不过是面子上的话,现在闻言如蒙大赦一般。对着罗戈和杨一连连点头,就连旁边心思没放在他身上的杨家众人,他也都一一笑着打完招呼,这才匆匆离去。

不过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放在这个戴局长身上,罗戈带着杨一过去听涛阁后,杨一的大姨和小姨立刻就围着杨敏打听起来,杨卫红杨卫东兄弟还努力维持着男人的面子,却也不自觉伸长了耳朵。

“姐,你家杨一怎么回事啊,这些时间他闹得不小啊!”杨一的小姨杨婕先就忍不住了,作为和杨一母子俩来往最多的人,她现在也是有些看不透自己侄儿的变化,大闹校大会,临考逃课,出版自己的书,现在还认识了让所有杨家大人们都要敬畏不已的老总级别的人物,怎么看都有些妖孽的味道。

杨敏的两个嫂子也是连连追问,特别是杨卫东的爱人,自己的老公是体制内的人,连带着她也对这些人事方面的问题格外敏感起来。觉得小姑子这一家眨眼间就飞上枝头,虽然让她心里有些吃味乃至失落起来,却又觉得这何尝不是一个契机。

如果能搭上这条线,自己的老公是不是能再进一步?

最后还是杨卫东端起酒杯顿了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杨一有才华,能得到别人看重就行了!你们管这么干什么!”

这才给有些招架不住的杨敏解了围。

不过就像杨卫东所说,这种事情总归是好事,至少也不会给一家人带来坏的影响。再说今天主要还是为了给杨蔓庆祝,所以慢慢的气氛又从新热烈起来,只是杨一的这些长辈们虽然面上不说,心里到底还有多少嘀咕,却也不得而知了。

而就在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小波澜即将平息之际,一直在前台远远观望的大堂领班小姐,恰到好处地款款走过来,一路所过之处,又引得那些客人们纷纷望过来。

身为知味居的大堂领班,即便只是针对中产阶级的如意楼的领班,这位小姐的气质内涵也极为出众,所以自然引来了不少等着上菜的客人的眼光。只见她来到有些不明所以的杨家人一桌面前,点头盈盈一礼后,极小意地柔声道:“各位好,你们这一次的用餐费用已经由我们经理免去了,另外还附赠两道知味居的特色菜肴,‘云起一天山’和‘美人香玉’,祝各位用餐愉快。”

一个接一个的突发事件,让杨家众人都有些麻木,现在陡然听到这个平时得知后肯定会暗喜不已的消息,居然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有杨卫东回应了一下领班小姐,然后酒杯顿桌,看着杨敏不知道说什么好。

免单?相邻一桌的一个女人就瞪大了眼睛,在桌子底下连连扯着他老公的袖子:“这些人什么来头,怎么还能在知味居免单?”

倒是她的胖老公貌似是个老饕,全然不在意免单的问题,而是一副口水嗒嗒的馋相:“是‘云起一天山’和‘美人香玉’啊,这两个菜是听涛阁才能点到的,你有钱在这儿也吃不到呢,他们怎么这么好福气?”

说完就咽了口口水,让自己老婆好一番埋汰。

杨一没有回家,而是走在通往梅湾街的小巷中。

中午的这一次家庭聚餐,对于杨一而言并没有什么过于特殊的含义,他知道自己依旧会在已经规划好的人生道路上缓慢而坚定的前行。至于以前总是以教导者的身份高高在上的亲戚长辈们,他们在一顿饭的时间里那种态度上的微妙变化,也只是让杨一感慨了那么几句而已。

真正让他高兴的,还是在罗格的引荐下,居然认识了越州文化圈内有名的前辈,沈嵩之沈老先生。

这位老爷子历任过越州市委党校的校长,不少越州的本土官员都是出自他的栽培。后来因为不耐烦人情往来,老先生主动请辞了这个职位,不过却正是因为这种高风亮节,加上他原本就被人称道的字画双绝,这才在越州乃至整个江浙文化圈里有着相当超然的地位。

而刚才罗格虽然因为种种顾虑,没有跟杨一挑明这位老先生也是他的座上宾,却不妨碍重生少年第一次和沈嵩之见面就博得了老先生的好感。两人在酒桌上一番忘年之谈后,杨一这才知道,沈老爷子居然也是钱穆大师的者,对于大师的“不知一国之史则不配作一国之国民”可是深以为然的。

于是趁着老先生心情舒畅之际,杨一轻描淡写地提出了“《宋朝》的插画师”想要跟着他学画的要求。精于丹青的老先生对于《宋朝那些事儿》里面的插画也是多有瞩目,那些女性独有的绘画笔调顿时就让人老成精的沈嵩之窥破了杨一的心思,却也只是哈哈一笑,竟然就此答应下来。

这才是让杨一心情愉快的真正原因,本来在他有关后世的记忆中,压根没有苏晚这个孤绝背影的存在。可是重生后一连串多少有些凑巧的事件,却让杨一渐渐也就记住了她,乃至每当他看到女孩没有表情的面孔和沉默的姿态,还有苏晚困苦更甚自己的家境,就让杨一有种某名的责任感。

无关乎少年情怀,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些似曾相识的悲伤画面。

身边是热烈的午后阳光,巷子两边的破旧红砖墙延伸到远处的树荫里,杨一在这样的小道上疾走。

走到尽头,转过一个街角,旁边是杂乱的电线杆,上面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物。谁家种的花,在烈日下大簇大簇地怒放。再走两步,路面愈发逼仄狭窄起来,经过一个垃圾堆时,有蔬菜和西瓜腐烂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杨一叹气,这里,就是苏晚的家。

本来是一个安静的夏日午后,却被突如其来的尖利咒骂声打破:“你们两个扫把星,要见破烂没的人管!就是不能搞到门口晓不晓得?我们上上下下都要从一楼过,你这么一堆,要我们踩垃圾?”

然后就是杨一在某个傍晚听到过中年女声连连赔着小意:“我们一下就收,马上就收。王姐你莫急好伐,你晚上回来肯定就看不到了。”

左边,两栋稍微像样点儿的房子再往里,是一栋尤为破败的二层小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开在屋外,昭示着这一栋小楼的所有权其实是被两家户主所瓜分。而就在二楼下来的楼梯口,一楼的大门前,已经堆满了杂乱的旧报纸、饮料瓶和破铜烂铁,一个浑身是汗的中年妇女正忙不迭地收拾着满地的破烂。

她是苏晚的母亲。

而此时楼梯上站着一个和苏晚母亲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挎着小包,另外一只半撑着一把伞,似乎是为了遮挡热烈的阳光。不过在杨一看来,就这个女人的肤色来讲,她其实并没有撑伞的必要。

看着苏晚的母亲略显慌乱的动作,那个女人愈发气壮:“你就这么收到一边就行了?跟你说了好多次了,夏天不能收这些垃圾,要生跳蚤的嘛,你不在乎我们还怕哩!”

一边说一边下楼,到了楼梯口的时候,抬脚就把两个饮料瓶踢到一边。突兀响起的声音在午后的小巷格外刺耳,立刻就有窗户打开的吱呀声,然后是从窗帘后探出来的形形色色的面孔。

苏晚的母亲就涨红了脸,汗水潺潺而下,却不敢分辨,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收拾着刚刚捡回来的垃圾。苏晚也从屋里出来,半边齐耳短发遮住了女孩的脸,杨一只看到她上牵着一个编织袋,一言不发的帮着母亲把瓶子捡进去。

而母女俩的忍让更是助长了那个女人的威风,在踮着脚从一堆破烂中走出来后,也不急着去上班,反而撑开了伞站在那里大骂起来:“你们这收个屁啊,收起来就行哒?作孽万千害死人,搞地满屋的臭虫爬爬……”

已经是两点多钟,正是人们午睡后起来上班的时间,加上又是暑假,所以小楼左右很快就围了一堆大人小孩,悉悉索索地议论着。言语中不乏对苏晚母女的同情,不过大抵是因为那个骂人的中年女人过于泼辣的缘故,虽然围了这么多人看着,却没有一个站出来打抱不平。

倒是这泼妇在众目睽睽之下愈发来了劲,用脚踢开一个慢悠悠滚过来的玻璃罐,然后嫌恶的在地上狠狠擦着脚:“我真是瞎了眼哦,那个时候怎么就鬼迷心窍买了你这半栋房子,现在成天提心吊胆怕传染病,明儿我病了也不去医院了,就住到你们屋里算了!”

杨一这才听出来,感情这女人也是从苏晚母女中买下了一层房子而已,却不明白她言语中为什么有着如此浓厚的优越感。

“哎,苏家两母女不该把房子买一半出去啊,招惹了这种恶人!”一个花白头发的太婆摇着蒲扇就叹气,周围人也是连连摇头。

而那女人还不罢休,自己撒泼骂人固然很痛快,却也没有太多实际的收获,于是跳着脚对着楼上嚷嚷:“你是个死人啊,别人都把楼下堆成垃圾堆了,你也不管!晚上我也不用回来了,直接到医院躺倒最好!”

话音未落,二楼的门口钻出来一个偏瘦的男人,模样倒是不招人厌恶,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一众围观的人们都变了脸色:“你怕什么,晚上回来把屋里好好冲几遍不就行了!”

这种老旧的二层民居,一旦在楼上冲水,楼下岂不是立成泽国!

杨一忍不住就冷笑,这还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心中有火,就连在校会上和贾理平针锋相对,那也是戏谑嘲弄居多。

这还真是蟑螂照壁鸡,一对好夫妻。

于是从人群中挤进去,径直来到苏晚母女跟前,故作不虞道:“姨,你怎么又在干这个?不是说好了去社里上班的么?”

杨一这一现身,小小的场子里顿时就有些寂静无声,人人都好奇地盯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年,揣度着他是什么来头。

大抵是因为杨一此刻的形象太过突出,浅灰格子的修身衬衫并没有一板一眼的扣上最上面一颗扣子,加上米色休闲西裤和这个时候少见的轻薄休闲皮鞋,很好的衬托出他清秀俊朗的模样。

光是这身行头,就把他和小巷居民分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更别说加上那种淡淡的疏懒笑容,确实是唬住了不少人。

那个女人先就有些惊疑不定起来,上下打量了杨一半晌,也不管杨一根本没有注意她,自己就心虚道:“哎,你是她屋里什么人?你的姨妈天天搞这些东西影响卫生你晓不晓得?”

根本就没有半分搭理她的意思,杨一漫不经心地乜了中年女人一眼,又回头看向苏晚的母亲:“姨,你就跟我说说,为什么这么不愿意到出版社上班呢?”

刚才围观的人们多半没有弄明白杨一话里的那个“社里”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一听说是出版社,顿时就都变了脸色,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而另一些人则是对一向清贫的母女忽然多出这么一个富贵公子的亲戚而惊奇不已。

“这个,麻烦问一下你是她们什么人?”眼看自己的老婆有些稳不住,一直站在二楼看热闹的男人走了下来,不过言语中诸多客气:“你看你的姨妈这么弄,是不是有点影响我们啊?”

有人见到母女两有人撑腰,就在外面笑着喊道:“算了,人家捡回来的东西都是清理过的,洗的怕是比你家的碗还干净,怎么会影响你们?”

瘦男人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还想说些什么,杨一却不给他机会,转过来淡笑着一摆:“影响到你们了是么?真的不好意思,那你们买这房子的二楼花了多少钱?我一分不少的退给你好了,就现在!只要你们尽快搬走就行。”

不是骄狂,不是颐指气使,只是一种理所当然和不容置疑。

这种表情当下就让瘦麻杆男子的心提了起来,他是在一家酒店做泊车员的,三六九等的人物实在是见过不少,像现在这个少年一样看似随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矜持,顿时让他就有些警觉。

在他平时接待的那些客人中,就算有有一些家世不错甚至是拔尖的孩子,也少有像是这个少年这般气度的。

加上他开口就是一分不少当场退还……

“哟,那让我来看看你有几多钱嘛?还当场退还?”那女人虽然摄于杨一的气度不敢过于放肆,不过被一个少年近乎无视的对待,却也有点拉不下面子,于是强撑着丢出句场面话。倒是她的男人赶紧挤出职业化笑容:“都是玩笑,玩笑话……我们这都是邻里间小磕小碰,哪有隔夜的仇是不是。”

小巷居民走的走,散的散,可是这件事情所引发的波澜却不会轻易平息。就像是苏晚的母亲,她到现在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杨一上来问了一句“阿姨好”,她才忙不迭的“好好,你也好”。

然后赶紧把杨一朝屋里请,可看了一眼破败的屋子后,却又一脸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杨一看到苏晚的母亲这幅样子,心知自己再站下去,只怕人家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于是礼貌道:“阿姨,不用忙了,我是来找苏晚有点儿事的。”

“你不是已经拿到第一笔稿费了吗?怎么还……”杨一带着苏晚往罗戈的出版社走,沈老爷子还在那里等着他。

微微落后半个身子的女孩看似依旧没什么表情:“家里欠了些债,那钱用来还债了。”

大约是以前对苏晚的声音没有什么印象,这一世时常听到,杨一竟然觉得有些清冽悦耳。又听闻苏晚的解释,于是有些歉然道:“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应该催着出版社早点结清稿费的。”

似乎是顿了一顿,旁边的声音才继续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本来就是我占了便宜,你的书没有插画也一样会热卖。”

苏晚说的是心里话,这个女孩子虽然学习成绩很是一般,可早早就见识过人情冷暖的她,现在自然是很清楚杨一的一番好意――他让她参与《宋朝那些事儿》的插画工作,从一开始就摆明想要帮她!

而刚刚这个男孩出现的方式,也让苏晚有些始料未及。她也是女孩子,也会做女孩子都会做的那些梦!只不过在生活的重压下,她的这些念头也只能偶尔在脑海深处惊鸿一瞥的闪现,随之就消失不见。

但是今天,就在刚才,这个牵引着所有人视线的少年,却以一种骑士的姿势降临,轻而易举的打碎了套在自己和母亲头上的桎梏,形象光辉到让人无法直视。

这让苏晚觉得自己今天似乎很难沉静下来。

一路再无话。

不过等到杨一兴冲冲的带着苏晚到了出版社,想看看沈老爷子的出现能不能让这个女孩有所震动的时候,却迎来了一脸歉意的罗戈。

“不好意思啊,小一。”罗戈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虽然沈老爷子的突然离去不是他的责任,可作为引荐人,罗戈还是有几分歉然,尤其杨一还是他想要着力交好的人:“这是沈老给你留的信,你可别往心里去,老爷子确实有急事。”

杨一就同样满脸苦笑着看向苏晚,和罗戈一样,满脸的歉然。

本来还以为会带给这个一心追求绘画的女孩一个惊喜,让她被苦难磨平了表情的脸上能绽出一丝笑容,可是现在……

倒是苏晚居然极其出乎他意料的淡然:“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更何况以后还有机会,不是吗?”

女孩隐约间微弯的嘴角让杨一惊诧――这是,在笑么?

而她那种平静到漠然的口吻又让他有些怜惜。

“不管怎么样,第一版四次印刷的稿酬算是到了,回去给你妈妈报喜。”杨一也只有这么安慰苏晚。

倒是苏晚一动不动,犹豫了半天后,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这次的稿费太多了,你可以帮我回去解释一下吗?”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发出邀请的女孩也还是故作平静地看向杨一,只是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渴望,稍纵即逝。

于是两人又慢慢往远在城市另一端的梅湾街出发,这一次并不急着见谁,所以在苏晚沉默的坚持下,两人选择了步行。

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又或是长长的一段路走下来却什么都不说。

杨一渐渐觉察到身边这个女孩的独特之处,随着交谈的深入,越来越多的了解带来越来越多的怜惜。

直到余辉遍撒,梅湾街的破旧路牌依稀在望。

旁边不知道哪户人家的厨房中已经飘来了饭菜的温馨香味,凭借后世多年的修为,杨一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这是红烧排骨――豆瓣大料骨髓和肉类混在一起的醇香,接着是锅铲的碰撞和高压锅的喷气声,加上宛转飘过来的两口子漫不经心的对话,在各种纷至沓来的声音中这个傍晚一下就鲜活起来!

还有身边默默同行的女孩,几乎让杨一产生了某种错觉。

忽然转头看了身边的苏晚一眼,还是一副毫不顾忌形象的打扮,可就像是外表皲裂的石榴,里面满是艳丽和甜美。

又想起了后世看过的电视剧――幸福来敲门――剧终时那一家小小的美发店里,几乎快要洋溢出来的平凡幸福……

杨一那个羡慕嫉妒恨啊,于是不管女孩投过来的疑惑目光,调头就奔向母女俩拾菜叶的农贸市场……

老子不能帮她复制屏幕中和窗口里的那份幸福,老子还不能复制一碗红烧排骨么!\');

苏晚的屋子里没有厨房这个功能单位,母女两烧火做饭的地方,就是屋后一个放着煤炉,另外搭了几块木板搁置锅碗瓢盆的小角落。会员打

杨一正挥舞着锅铲,姜一蒜二,糖三盐四很是自得其乐,而里屋的苏晚妈妈却一脸的不知所措,也只能在背后用眼神询问苏晚,想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哪知道女孩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对于母亲的询问根本没有注意,也可能是就算看在眼里,却依旧习惯性的沉默着。

不过等到了饭桌上,苏晚母亲却顾不上猜测杨一这些举动背后的含义了,因为自己的女儿居然拿出来一个通红的有些刺眼的存折,有些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这个中年女人的瞳孔一下就瞪大了。

当头的一个数字“2”后面,是鲜红夺目的五个零!乍一看到这么大的数额,这个在无数人异样的眼光中收拾过破烂翻捡过剩菜叶的女人,现在捧着这一张小小的存折,居然有些颤颤巍巍拿不稳。

“晚晚,你那里弄来的这么多钱?”苏母没有多少喜悦,而是满脸疑惑且慌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随后又瞄到了旁边的杨一。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就把存折推到杨一的面前,在心底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惴惴道:“小同学,你这是……这钱我们不能要,你拿着这么大笔钱乱来,你家大人不说吗?”

呃,难道是把自己当成那种拿钱买丫鬟的恶少了?看到苏晚母亲惶恐中带着一丝戒备的神情,杨一不免有些愕然加好笑,然后温言笑道:“这钱不是我的,阿姨,这是苏晚自己挣来的钱。”

一旁的女孩没有接话,似是一贯无言的默认。但其实细心且了解她的人,才会看出女孩把头微偏向一边的小动作。屋后的房檐下光线微黯,有暗红的霞光映在苏晚轮廓优美的眸子里,激起一阵风云涌动。

这是自己挣来的钱么?苏晚立刻在心底否定了杨一的说法,这应该是,他送到自己上的机会。

倒是旁边的苏母完全不敢相信地啊了一声,然后挤出笑容猛地摇头:“她怎么可能一下就挣这么多,上次晚晚画的什么插画,换了1万块回来就算顶了天了,现在这……”

晚晚?饶有趣味地看着苏晚,直到女孩在他的直视中居然破天荒的别开视线,耳根飞起一抹小小的霞红,杨一这才笑着对苏母解释起书籍出版里面的规矩和门道,直说的口干舌燥,这才让她明白,自己的女儿是真的挣了这么多钱回来。

“说起来还要怪我,我要是早点催着出版社把稿酬结了,也不会让阿姨又多辛苦这么多天……主要是社里一直在忙加印,我就也不好开口提。”杨一歉然笑着。

“不是不是,这怎么能怪你呢!”苏母还沉浸在骤然被幸福砸中的眩晕中,闻言连连摆:“没有你给晚晚介绍这个事儿,她哪里能赚到这个钱。本章节孤独打”

苏晚的母亲虽然也是一直挣扎在社会的底层,但是并不代表她没有眼力,自己的女儿虽然也一直喜爱绘画,可也不能和人家专业的画家相比!现在这种近乎送钱的好事能落到她的头上,眼前这个温和笑着的少年所起的作用,不言自明。

而对于杨一来说,以那一次的污蔑翻案事件为契机,在和这个女孩子结下另类的缘分后,就一直希望能够帮到她,也确确实实一直在帮助她。不过除去这个心思,他也未免没有拉人入伙的想法――要知道在杨一的脑袋里,可还存储着数量庞大的岛国动漫剧本,虽然在后世他只是闲暇之余偶尔翻看消遣,却还是记住了不少广受欢迎的火爆剧目。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除了记住主要漫画的主要剧情以外,杨一对其他所有涉及到绘画的问题一无所知,要想赶在正牌作者出稿前挖出这些金蛋,那么找一个懂的绘画的合作人无疑是最快捷方便的路径。

所以有了这两个理由,即便苏晚在他恍若隔世的记忆中几乎不占什么位置,他还是要不予余力地帮助她。

不过更多的,大抵还是同病相怜。

看到苏晚的母亲还是一副被爆炸性的消息震呆了的惊喜,杨一就有些感慨,自己的老妈在第一次看到存折上的数字时,也是这种两眼放光,盯着存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晚上回去,再告诉她剩余的稿酬也结算了之后,她会不会比上次表现的好上一些。

当幸福来敲门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更别说杨一虽然其他菜式一个都不会,烧排骨却是地地道道的一流,苏晚的母亲也就选择性忽视了杨一留下来做饭的奇怪举动,只是不住地夸他艺好。

她哪里知道,杨一这么做也不过是某种情绪忽然迸发而已。

这顿饭临近尾声的时候,苏母的终于回复了几分冷静,看着饭桌前的杨一――沉稳大方,却也有着让人回味的小幽默,模样更是隽秀,不由自主就让人心生好感,他这么帮着自己的女儿……

于是把准备收拾碗筷的杨一推回座位上,表情有几分复杂的笑道:“小杨,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多,要让晚晚怎么回报你唉。”

帮了“我们家”,却是让“晚晚”去回报,这里面的含义未免有些微妙,而说这话的女人又何尝不是心情复杂。她希望女儿能和这个不俗的男孩子顺其自然的走下去,又担心自己的默许会让男孩觉得轻佻和市侩,更害怕两人走近后可能引发的一些难以承受的后果。

杨一听出了话里的用词变化,心底也有几分尴尬,这是贫苦丫鬟卖身救母的狗血剧现实版么?于是假装奇道:“咦,阿姨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事要请苏晚帮忙的?”

然后就把一系列有关漫画的构想大致解释了一下,母女两人听完后又何尝不知道这是杨一再次施恩,最后苏母只好神情不明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晚晚答应就行,我是没有意见的。”

倒是一直一言不发的苏晚,忽然说出一句让人愕然到极点的话:“我不上高中了,就在家画画。”

在暗蓝的暮色中慢慢归家,杨一就有些恍惚和感慨,那不算久远的记忆,居然这就开始偏向另一个方向了么?

前世的那个苏晚,应该也是和他一样,接下来的日子在一个三流高中里面挣扎蹉跎了三年,然后就散落天涯,再无音讯。

可是现在,她就这么在自己的推动下,将要走上另一条道路么?

摇摇头,也许还言之过早,单单就是苏晚母亲的态度,也很难让苏晚如愿。更何况,也许女孩的这个决定只是一时冲动。

天上流云的影子日复一日地飘过杨一的窗台,从那次家庭聚会后,接连五六天都没有雨,天空晴朗的有些刺眼。

时间在渐渐填平杨一母子生活中的坎坷,就像海水覆盖地球的凹陷。这个家里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改变,比如新近添置的家电家具,开通的电话,又或是杨敏脸上渐渐焕发出来的光彩。

而离杨一家不远的老城区居民楼里,另一个女孩在摆脱了收捡垃圾的辛劳后,也开始琢磨起有关漫画的技巧。

生活就这么波澜不惊又欣欣向荣的继续着。

可是万事如意总归也只是一句吉祥话而已,某天某时,总有意外发生。

当这天在越州大学图书馆泡了一个下午的杨一回到家时,却发现房门大开,而那些亲戚长辈们,赫然正坐在屋内,十多人在小客厅坐下后,房间一下就显得拥挤起来。

看到杨一回来,一众长辈纷纷点头示意,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不过杨一总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在问过老妈杨敏后才弄清楚,原来一家人下午早早就过来了,说是要为自己出书办个庆功宴,哪知却正好碰上了抛弃杨一母子的那个男人。

这个赌了一辈子的混混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杨一出书的事情,居然恬不知耻地跑上门要求赡养费,却正好碰上了杨家人都在这里,自然是被骂了个灰头土脸出门。只是临走的时候他还心有不甘地放话,说是不会让母子俩好过。

这时杨一的大舅妈何英就一脸关切的对杨一道:“小一啊,你看你舅舅舅妈们也不能天天过来守在这里,这个姓侯的瘪三可是在外面混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搞些下作事!你看,你是不是叫你认识的那个老总朋友帮个忙才好!”

如果说杨一先前还有些疑惑,自己的大舅二舅小姨倒是可能为了自己出书而提出庆贺,这几个姨夫和舅妈什么时候也转了性子?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姓侯的是来打秋风,你们这又叫什么呢?

前世就把人情世故洞察清楚的少年假装奇道:“老总朋友?”

随后又恍然的“哦”了一声,一脸的为难:“人家是出版社的老总不假,可怎么会为了我一个小孩子的家事抛头露面。”

何英听自己侄子这么说就有些着急,连忙道:“怎么不会,上礼拜在知味居的时候,人家不是对你很上心吗?还专门过来敬你的酒!你可别跟舅妈瞎说!”

“当时人家和我谈判,还想着让我在后续的稿费问题上让步几个百分点呢,自然客客气气,现在全都尘埃落定,谁还搭理一个小孩啊?”

杨一言之凿凿,让自己的两个舅妈相视一眼,脸上有不加掩饰的失望之色。

这妯娌俩今天撺掇着一家人过来,就是想借着庆祝的名头,打听一下上次让他们震惊的胖子是何等人物,如果能顺带搭上这人的门路,那最好不过!所以在偶遇候某上门闹事后,反倒数这妯娌俩一反常态冲在最前面,此时听到杨一这么一解释,自然是大失所望。

“那你写的书能赚多少钱?要是多的话就随便打发一点儿给那个姓侯的,免得被小人惦记!”眼看拉关系无望,何英又开始旁敲侧击收入的问题,上次在知味居那个年轻的胖老总带给众人的冲击太大,乃至他们都忘了打听这个最应该关心的问题。

“本来就没有多少,都花了两三万块钱在这上面了!”杨一就指指新添置的家么。

在“都花了”和“两三万块”之间,杨一故意停顿了一下,让俩妯娌瞬间就没了开口的兴致。

倒是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大姨夫马俊此时轻哼一声:“好伐,一点儿钱都乱花了,学会挣钱用了十几年,怎么花钱倒是不用人教!”

马俊性格中就有点儿见不得别人好的阴暗面,上次被母子俩的派头所摄,心里一直就有些不舒服。这次勉强过来后发现小姨子一家也不过是小富而已,以前那种做派就又流露出来。不过一家人都在场,他也不好过于针对。

倒是二舅杨卫东没有自己老婆那点儿市侩心思,不过脸色也有几分不快:“倒不是我们贪图人家权势,像你成绩不好,就要早点儿学会做人!那么大一个老板,要是把关系搞好了以后不是多一条路?再说你又是上的三中这种高中,考大学能有几分指望?说不定以后在写作上继续下去,还要找到别人头上!”

然后按灭了上的烟头:“你现在偏科偏的这么厉害,一心抓文科也是一条出路。虽然现在当作家不像以前那么好,总也有一碗饭吃。”

对比起舅妈姨夫这些人,杨卫东的话虽然更是直接而不留情面,却能让杨一生出感动和亲切,于是就老老实实点头道:“我知道了小舅。”

这倒让习惯了杨一那不服管教脾气的杨卫东好生意外。

因为某些人心中的别样心思,所以注定那天晚上的聚会要不欢而散,就连杨敏提议出去聚餐,都被两个舅妈提不起兴趣的推辞掉。

不过杨一并没有更多的精力来关注大家庭关系的改善,因为他接到了罗戈的电话:“我听姜叔说,你小子过河拆桥?书倒是卖火了,也就不理人家了?”

对于这个二世祖胖子故意扭曲市委书记的讲话,用幽怨大叔的口吻转达过来,电话那头的杨一只能是满头黑线,不过对于他的提醒也是心中感激。

“不是忘恩负义,只是……”杨一有些不好开口,难道要说书记大人害怕自己的女儿被勾搭,所以对自己有所保留么?

那天在姜喃家中,姜建漠先前谨慎的态度,和听到自己并不会考入一高后的轻松,早已被杨一尽收眼底。他并不清楚这是不是姜建漠故意做出来的姿态,但是在明明知道他人的态度后还假装神经大条,杨一做不到。

“只是什么?只是担心老丈人看不顺眼毛脚女婿?”罗戈的嘴巴又大又臭,险些让杨一把腰都闪折了。

“罗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杨一也只能用这种无奈的口气表明自己的态度。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跟你说,姜叔可是正儿八经在我面前提到过你的,上次去他家感谢他给我推荐了你这个小财神,他老人家可是把你一通好夸。再说了,有些事情,在他面前只要问心无愧就好!”罗戈的话让杨一心中陡然开朗起来,可是还没等他道谢,那边又传来有些委琐的笑声:“不过姜家小妮子,可真是一等一的尤物,要不是我太熟了不好下,哪里还会留给你!”

杨一“啪”的一下直接挂掉电话。

这才有了现在的场景――在姜喃的闺房里,丝丝的冷气吹拂,旁边小沙发上的女孩盘着腿,鼻腔里传来她刚刚沐浴后的清香。

也许这就是幸福?不是怀拥佳人,不是学业有成,仅仅是做到一些从前可望而不可及的小事,就足以让人心中满足。

“你来感谢我爸,就不感谢我么?说起来,我才是你的伯乐?”姜喃眉眼轻舒,蜷在沙发里的姿势优美,有着后世那些瑜伽美女都难以企及的弧线,像是一朵郁金香。

然而杨一却不好随便接话,见识过双面少女叛逆无双的风采,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前世偷偷仰慕过的女孩。#本章节随风打SHOUDA8#再加上刚刚过来之前,罗戈在电话中的那些调侃,更是让他有些做贼心虚。

“要来一支么?”自从被杨一撞破她也吸烟的事实,姜喃就没有刻意地在杨一面前隐瞒她的另一面,反而是因为有了一个能分享秘密的人,内心竟有了一种快意轻松的感觉。

而这个分享自己小秘密的人,有着和煦的微笑,与年龄不符的从容沉稳,和让人赞叹欣赏的自信。

“允许你在这里吸烟,老。”姜喃微翘着嘴角,那笑容美的有些夺目,然后又低低加上一句:“不要说出去哎。”

“不管怎么样,女生吸烟不好。”杨一知道这个回答有些煞风景,但是却很难为了一时的旖旎而忍住不说。

“大概是想到以后,只能自己偷偷一个人这样了,所以现在不要说教哦。”姜喃前一刻还在微笑,忽然就有些伤感起来,眼前的这个男孩,以后也只能活在自己对于过往的回忆中。

看着忽然神情悠远的姜喃,杨一心中怎么会不理解,在这样一个告别的季节里,尤其还是将自己性情中另一面深深隐藏起来的女孩子,她有理由去缅怀。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忽然被某些东西轻轻触碰,于是杨一侧映着夕光开始轻轻哼唱。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听到忽然缭绕在房间的轻唱,姜喃先是微微一奇,然后就瞬间淹没在青春如殇的曲调中。

那些校园的梧桐和香樟还好么?水泥小路的尽头是掩映在竹林中的自行车棚,现在应该是空空如也!昏黄的夕光中,这个时候,恰好是白炽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的时间。闷热的校园上空是静谧的星空。

只是……

她们已经被风带走散落在天涯。

两个人的世界里,少年歌唱着,略带伤感的曲调在慢慢流淌,姜喃揪紧了衣角,不明白自己的眼眶为什么忽然就酸胀起来。

这个男孩子,也会被风带走,散落在天涯吗?

暧昧而美好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一身疲倦的姜建漠不期而归,看到杨一居然上门来访,眼睛里一时间交织着忧虑和快慰。

“是杨一啊,还记得我这个引荐人?我以为你认识了罗家小子,就把我忘一边儿了呢。”姜建漠虽然对一双小儿女有这样那样的担心,却不好在人家登门道谢的时候横生枝节,于是换上笑脸相迎:“怎么样,你的《宋朝》前后四次印了多少本了?”

“120万册,现在各个书店正在联系罗哥,准备第五次加印。”杨一就直言回答,表情中亦有感激,就是没有其他孩子见到姜建漠时的敬畏。

“呵,你倒是一下成了小富翁啊。”姜建漠也不禁啧啧称奇,一个纯粹的新嫩作家,第一次出版书籍就能有这样的成绩,未免有点骇人听闻了。

杨一就笑了笑摇头道:“其实还好,只能说在作家里面算是不错的收入了……不过这几天正在准备《宋朝》的第二卷,有几个关于京察的疑点倒是把我难住了。”

“嗯?京察?那可是明朝的规矩?”姜建漠就露出了好笑的神色,以这个男孩对史料的熟稔程度来看,应该不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才对,难道这话里有什么言外之意么?

“哦!那就是我记错了。”杨一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我就是看到有材料上说,每逢京察,要是派系的领头人护不住自己这一方的人,接下来人心就散了!想要找几个有关的实例研究一下,就是一直没有找到。”

杨一说这话自然是有目的的,姜建漠今天回来满脸掩饰不住的忧色,毫无疑问是工作上出了问题,再结合前世中对于越州政局的记忆,杨一敢肯定,困扰姜建漠的只能是常委会中的人事问题。

所以他才借着这个故意说错的话题,来委婉地提醒书记大人――你,要让你的盟友看到你的决心和力量。

似乎在前一世中,这位姜书记就因为学者出身而显得优柔寡断,也不屑于使用那些在他眼中的宵小段,最终未孚众望,而在更上一层力量的交锋中,被调去了其他地方。

现在提醒一下他,也算是对他帮助自己的一次回报。

不过考虑到这位市委书记虽然欣赏自己,两人的关系却也远没有达到交浅言深的地步,自己在人家心目中多半也不过只是一个早慧少年的形象,因而杨一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而那边姜建漠在听到杨一这种似有所指的说法后,就呵呵一笑:“怎么又对明史感兴趣了?难道等宋朝写完后就要写这个了?”心中却很是惊异,自己在市常委会里的窘境虽然不算什么秘密,却也不应该是一个小小的初中毕业生能知道的!而且这些看似在讨论历史,其实则是借史喻今,直言指出了自己需要破釜沉舟稳定人心。

或者说这个小子看似惊心的只言片语,仅仅只是某种无心的巧合而已?

姜建漠发现这一会儿,竟然是就连自己也无法看清楚,这个男孩看似腼腆的笑容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有些诡异的沉默最终被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等到姜喃过去接起来,美目映出愕然的神色:“是罗戈哥哥,找杨一的。”

接着这个电话,姜建漠正好摆脱了心中的猜疑,摇头笑道:“罗家小子找你找到我家来了,你们这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杨一就有些尴尬的笑,心中却想着这要是在后世还得了?那铺天盖地有关男同的话题,淹都足以把人淹死。

放下电话的时候,保姆黄婶已经把饭菜都端了上来,姜喃就貌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就在这里吃顿便饭?”

姜建漠闻言就有些诧异的看着女孩,在他的记忆中,自己的女儿虽然对人大方有礼,但是主动留人吃饭,这可是整个市委大院加上所有亲戚朋友的孩子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杨一同样有些惊奇地看向姜喃,有些不清楚这个女孩的真正心思,也许打动她的,只是那首“那些花儿”?

于是摇了摇头歉然道:“罗哥打电话就是叫我去吃饭的,说是有事要谈。”

姜喃送上一个很理解的笑容,一如她在人前那公式化的温婉有礼,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满。然后又转向姜建漠,故作调侃道:“对了,爸,你上次不是说杨一的书里还有个值得商榷的疑点么?这还没来得及指点一下大作家呢,人家又溜了。”

想来要是自己的父亲出言相留,这个男孩就不会走了。

而一向对女儿有求必应的姜建漠,这一次居然假装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只是起身送客的动作未免有些迟疑。而等到杨一最后离开,姜喃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后,越州市委书记的眼睛里终于生出了一些歉疚。\');

说明一下,某苦逼的作者白天16个小时的打工时间,晚上1、2点赶稿,难免有些细节照顾不到,于是一般前一天发的章节第二天又重新修改过,乃们可以攒多了看。

既然苦逼到1点半完稿,5点半起床,那些为数不多的看官老爷们,乃们如果要养书的话,是不是也别忘了给点推荐票,权当安慰一下O(∩_∩)O谢谢

越州秀湖,总是出现在梦中和诗里的钟灵毓秀之地。如果说江浙之地可以用女子来形容,那么秀湖就是这女子眉黛上的泪一颗。

听涛阁里,春晓堤上,罗戈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某个包间的下首,听一群老先生品评山河风流。

如果杨一看到罗戈现在这副摸样,估计也很难相信这么个不靠谱的二世祖老总居然知道尊老爱幼。

其实很简单,先撇开罗戈的真实性情略过不提,起码没有哪个商人会跟钱过不去。

因为现在正值越州大大小小的高中更换参考资料的年份,如果能接下这一张大单,让诸如一高和外国语这些高中选用自己出版社出版的参考教材,起码他三年内不用担心社里的温饱问题!至于其他的业务进账,就纯粹是利润了。

这怎么能让罗戈不上心?所以才有了这一次宴请一中主要领导的聚餐。

不过在座的倒也不是只有一中的大小头目,除了一高校长余浦和几个副校长、教导主任外,三中的副校长薛海清赫然也在席中。

当然,要是熟悉两人之间关系的,自然不会感到意外。余浦和薛海清是一辈子交情的老友,两人就连在十年浩劫中挨批斗时都是住的同一间牛棚,其中莫逆可想而知。前些年在三中还没有落到贾理平中的时候,三中初中部的尖子生一向是直接输送到一高,而不是本校的高中部,曾经还有三中的老师为了这事没少在背后议论。

不过席间说着说着,不免谈到最近这段时日里,罗戈的出版社在江浙文化圈里大出风头的事件。在座的几位都是正经文化人出身,又从事着教书育人的工作,一说起新近红得发紫的那本畅销书,个个都是意兴盎然。

“小罗,我倒是没发现你也是慧眼如炬的人物?怎么就淘到这么一本好书了?”余浦身为越州地界龙头高中的校长,经常就连副市长一级的人物都要因为子女问题求到他的头上,所以也就不怎么为罗戈的家世所动,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还是人家作者正好投稿投到你们社,被你捡了个现成?”

“倒也当得起您老慧眼如炬这个夸奖!”每每说起这个他一生事业中的得意之作,年轻的胖老总就忍不住要翘尾巴:“那小家伙据说是连跑了五六家出版社,人家都不给出版,嫌这书的写法过于离经叛道了。最后被人家介绍到我这里,我可是一眼就看出这是好书,结果怎么样……”

几个老头一下就都奇了。

“小家伙?你还要叫人小家伙,那这个作者到底多大?”

“被人介绍的?难不成作者本人就在越州市?”

这倒不怪几个校领导沉不住气,本来如果单看《宋朝》这本书中所表现出来的笔力,和作者对宋朝历史的熟悉和理解,起码也应该是三十出头、并且对两宋历史深有研究的人物,现在居然被准而立之年的罗戈称为小家伙,不免让几人诧异。

而这个作者在越州市内,那就完全是爱书之人爱屋及乌的意外之喜了。

“您们都别急啊!”对于这些叔伯辈们猛然爆发的热情和好奇,罗戈一时间也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求饶道:“我现在就打电话把活人叫过来,咱们正好一起边吃边聊。”

这才让一群校领导安稳下来,不过看着他们完全无心用餐的兴奋表情,罗戈也只能苦笑连连。

而正在赶往知味居听涛阁的杨一,却是心头微微怅然,还有些许愤懑。

天色将暗未暗,身边的路人匆匆而过,留下一道黑色的剪影,让杨一愈发感到某种逆流而上的孤独。

在意外降临的重生来到之后,他其实没有想过太多关于野心和梦想的东西,就算是因为“盗版”《明朝》而引发的构想,也不过是出于自己的喜好,想要弥补那些曾经让人无奈悲伤的遗憾而已。

可是现在……

当他只想沿着从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仅仅是想要走得更加光彩自信一点儿,却碰到了前世做白日梦时都不敢奢望碰上的巨大难题。

杨一不是因为市委书记在沉默中表明的拒人态度而不快,让他微黯的,是姜喃眼神中掠过的那一丝期盼。

回忆多年以前的时光,杨一不能否认自己对这个女孩曾经的关注,这种关注,也许就是少年慕艾的暗恋。可不是每一只癞蛤蟆都有向天鹅示爱的勇气,那时的杨一,最满足的就是收作业时和姜喃那些少到可怜的固定对话。

“作业呢,杨一?”

“哦……哦!这里呢,给!”

可是现在,明明他已经开始强大和优秀,这种改变足以让深海的游鱼亲吻天空的飞鸟!可是那条小小的游鱼却没有料到,在其他的飞鸟眼中,他和她之间将要萌发的感情原来只是可笑而已。

重生之前,不能让姜喃对自己多一眼瞩目就已经算是可怜;而重生之后,他带给她的却是无法言说的神伤,那简直就要称之为可悲了!

杨一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不应该这么按部就班地前进,心安理得地享受重生后的时光。

思绪万千中,杨一几乎是以走神的状态推开了包间的门。

当一个人和一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除了早知内情的罗戈,那一群人中其他所有的,他们举着酒杯或伸筷夹菜的动作无一例外的凝固在空中!只有暮色下的秀湖水,轻涛拍岸,动静在心。

时间静止了可能一秒,又或许更多,最后还是罗戈笑道:“怎么样,没想到我们的‘悦而读史’,是这么一个‘小’作者?”

余浦和他的精兵强将们还好,一个个已经从诧异中回过神来,开始啧啧称奇的打量着杨一。只有薛海清,这个一生中见识过无数风浪的老人,居然还保持着略显夸张的面部表情。

“你是……杨一?”老校长有些不确定的话让杨一一下就乐了。

“嗯,校长好!”老老实实地微微鞠躬敬礼,带着过来人眼光的杨一自然知道这位老校长曾经那些让人敬佩的行为――比如前世在贾理平污蔑自己和苏晚后,这位老人还冲学霸拍过桌子。

“你就是《宋朝那些事儿》的作者?这书真是你写的?”薛海清的声音就有些发飘,最后一个音节也陡然拔高,显然内心还处于震撼中。

“应该是我没错了!”杨一就挠头假装腼腆的笑,他知道自己可能吓到这位老校长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薛海清还是他的忠实读者。

“怎么了?老薛!”余浦嗅出了点儿味道,正色望向自己的老友。

听薛海清这个语气,这个叫杨一的男孩,莫不是三中的学生?

一高其他的校领导也眼睛发亮的看过来,这个少年居然还是薛海清的学生,而他这个当副校长的居然一无所知,这就有意思了。

“这个小家伙,就是我跟你念叨过的,那个落了贾理平好大面子的学生,杨一呀!”老校长就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先前在校会上就为这个男孩的表演而赞不绝口,后来也一直暗中留意他。不过在从杨一班主任的口中得知这个男孩中考成绩不过勉强上线的时候,老校长不免失望,却也兴起过在高中好好敲打这小子一番的想法。

可是现在,薛海清哪里还有这种念头,老怀大畅之下,居然不用人劝,自己端起酒杯“吱溜”一下一饮而尽。

“这位小同学,《宋朝那些事儿》这书,真的是你自己一个人写的?”同行的一位一高副校长经历过最初的惊愕后,回过神来就有些不相信。

杨一的年纪摆在这里,无法让人轻信,自然是情理中的事情。

而这个副校长随口这么一问,引得其他的头头脑脑们也怀疑地看过来。

“怎么不是!”罗戈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杨一是他叫过来的,现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质疑,难免让他也有一种被人怀疑乃至轻视的感觉:“《宋朝》的第二卷也已经在筹备中了,到时候杨一写出来了,先把稿子给您们一看不就全清楚了……对了!要不你们当面考他点儿历史问题。”

这边罗戈话音未落,一旁的薛海清也忍不住不悦道:“老刘,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跟你说,我们开校大会的时候你是不在场,要是你当场见识过了这小家伙的风度口才,包你没有二话!”

一旁的杨一有些啼笑皆非,原来自己那一次“翻案”,还在老校长的心目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信,怎么不信!”沉默了半天,一直在打量杨一的余浦终于开口了。他刚才观察了半天,眼前的这个少年,不管是众人的沉默,还是薛海清的称赞,又或是自己这几个人的怀疑,男孩的脸上笑容如一,隐然有几分古井不波的架势。而他的眼神更是是异常清澈,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仿佛能让你看清他的内心――干净如斯。

“杨一小同学,你现在读几年级啊?课余时间进行写作,成绩能跟得上吗?”

正好问到了重生者的苦处上,杨一再不情愿,面对这么多长辈也不好打太极:“已经中考完了,成绩不是太好,勉强上三中。”

“好!”

余浦一声断喝,让包间外的服务员都忍不住隔着门好奇起来。

好?这是什么话啊?这位老先生怎么一副不太靠谱的样子?

杨一还没有腹诽完毕,余浦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知道自己错怪了人家。

“我代表一高特招你了,杨一小同学,有兴趣来我们学校上高中吗?”\');

杨一的大脑就有些没转过来,你代表一高特招?这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几个一高领导也很是缓不过来劲儿,倒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旁观者清的罗戈心头一跳,心忖这余浦老头儿好大的笔,居然开口就是特招。

越州市第一高级中学上一次的特招,还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五年前和外国语高中抢一个初中奥数天才,还是90年代初“诱/拐”全国物理实验一等奖的那两兄弟?罗戈记不住一高的校史,但是他能肯定的是,特招这种事儿一旦传出去了,无疑会在家长圈和越州教育界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

校长余浦这些年别说特招,就连上面递下来的小纸条都撕了好几张。

而直到这时,桌子上的一圈人才反应过来余校长刚刚说了什么。这些一高的头头脑脑们就纷纷看向余浦,其中不止一个人不断用目光示意。

“我们一高可是向来偏重理科人才,这个杨一……”

几个人虽然也为杨一就是《宋朝那些事儿》的作者而震惊,但是在涉及到一高一向以来的传统时,却不免都有些迟疑。

“我不同意!”一个清矍铿锵的声音响起来,几个人还在暗忖这是谁敢和校长较劲儿呢!可是当他们看清楚声音的主人是薛海清时,脸上的表情就都换上了别样的古怪。

这老哥俩在外人面前意见不一公然叫板的事情,可还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次。

就连余浦在发现出言反对的居然是薛海清时,也难免有几分尴尬:“老薛,你这是干嘛!咱们这不是老规矩么?以前那么多尖子生都放了,现在还舍不得一个小作家?”

哪成想薛海清压根儿就不理他,而是对着杨一和蔼道:“怎么样,中考志愿还是填的三中?好小子,你就不怕以后在学校里遇到什么困难?”

看着两个校长居然还为自己闹了起来,杨一也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一下就奇货可居了么?不过还是坦然咧嘴一笑:“有些人现在做样子撇清自己都来不及,怎么会‘让’我遇到困难!再说了,学校终究还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嘛,只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有些人”,“他们”自然是指贾理平那些人。而听了杨一的回答,薛海清也是连连点头,不算多高明的压力转嫁法,但是用在这种情况下却再合适不过。这小家伙果然是胸中自有沟壑的人物。

而看到自己友情攻势无用,余浦干脆也不陪薛海清打太极了,而是直接转向了事件主角:“杨一啊,你还没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来一高啊?”

神情语气简直可以用慈祥来形容,其他几个一高领导的表情就有些变化莫测,感情余校长还有表情库里还有和蔼可亲这种模板?

这还真是稀奇了!

“这……”饶是杨一带着重生者的远见卓识,这一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好,一时间居然有些足无措起来。

谁能料到以前哭爷爷告奶奶还是只能黯然踏进一个三流高中的差生,现在居然成了香馍馍!

“老余!”眼看自己的老友都六十高龄的人了,还如此卖力的挥舞着锄头挖自己的墙角,这墙角还是自己一眼相中想要好好雕琢的好材料,薛海清就很是不乐意:“你自己倒是说说,这些年我给你们一高输了多少优质血液?你们能一直把外国语稳稳压一头,我们三中的功劳大不大?”

这些话一说出口,就连一高其余的校领导也有些讪然。虽说像一高这种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学校自身的素质响当当没话说,但是在和外国语明争暗斗的过程中,三中初中部的造血输血作用也是不可否认。

现在一看到出了个小才子就扑上去,这吃相也未免有些难看了点儿。

并且在一高其他校领导的眼中,杨一充其量也就算个怪才,最多就是鬼才!离天才的称号还有一段距离。

谁让他偏科如此厉害不说,还是偏向文科呢。

在座的五个一高领导中,教理科出身的倒有五个之多,就连剩下的那个教务主任,平时也是默认了这种思想,这就是一高的传统。

“咳,话不能这么说嘛!”倒是余浦的脸上不见半分羞赧,表情比自己的下属自然多了:“你自己也说了,你们学校那个贾校长对小伙子有成见不说,单单只论你们高中部的教学水平,那也……是不是?硬把杨一拉住不放,只能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啊!”

“我看把杨一送到你们一高才是浪费!”薛海清这是打定主意不放人了,指在桌面上顿的嗒嗒作响:“他的理科都是弱项,根本跟不上你们的教学进度不说,本身的文学天赋也未必会得到重视!与其让他淹没在你们一高的数理化试卷里面,我还不如把他送到外国语去,人家在文科上可比你们拿得出!”

“你敢给我试试!”余浦是理科生出身,一旦较真起来,那就非得一是一二是二!

不过这里还有个教了三十年语文的副校长,文人的脾气可比科学家更犟:“那你到时候睁大眼睛,我试给你看!”

满屋子人看着事情的竟然是急转直下,一个个好笑之余也不免有些发愣,两个在越州教育系统卓有名声的老校长为了一个学生的归属争执不下,说出去未免有些骇人听闻。

尤其是这两个校长居然是薛海清和余浦这对黄金组合!

于是本着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的左右为难心理,一群人纷纷装作没看到一样,居然玩起了两不相帮的把戏――当然这些一高领导们也未必没有怀疑,校长的这个决定到底真的合适不合适。

把众人心思尽收眼底的余浦也不说破,暗道等《宋朝那些事儿》从江浙沪火到全国,这书的作者也成了焦点人物后,到时候看你们上哪儿去找后悔药吃?

只是两人的争执不下,把重生以来还没有怎么窘迫过的杨一尴尬的不行。

一边的罗戈这时候居然也忘记了这一次宴请的目的,不时在一边挤眉弄眼,哪里还有半分出版社老总的架势。

在这次离奇的“差生”争夺战结束若干天后,市委大院某一栋小楼里。

姜建漠初听到一高的余浦居然开了金口,主动特招杨一时,不免是愕然之后苦笑连连,让旁边的罗戈有些不明所以。

“姜叔,你笑什么?”他的父亲和姜建漠也是相交莫逆,有些其他人绝对不可能当面问出来的话,他也是没有多少顾忌的。

姜建漠就摇摇头无奈地笑:“罗戈你啊……你爸有意引导你不去从政,倒也是知子莫若父!”

说到自身的能力,以及为人处事和察颜观色,罗戈自然是半点儿不差的,可要提到更深一层的揣摩人心,只怕两世为人的杨一都要比他强。

虽然姜建漠平时在其他人的眼中不是那种心思深沉之辈,但也有着一个市委书记应有的威严和城府,起码他的内心不会轻易表露在外。

而杨一几次看到姜建漠貌似不经意中流露的戒备神情,无疑是这位书记故意为之。

但是这一次,姜建漠是真真切切的有些无奈了。

如果自己一直陪在女儿的身边,教导曾经年幼的她,人的一生会有怎样的的波澜壮阔,那么姜建漠就会有自信,自信自己的女儿即便碰上这种青春悸动的时刻,也依然能很好的把握尺度。

她天生就是那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聪明女孩子。

但是和女儿长久的分离,每年最多不过大半个月的相聚时间,不免让他对姜喃的信心不足,害怕从小感情缺失的女孩子家不管如何的天资聪颖,猝不及防之下遇上这样的情况,一下就泥足深陷起来。

还有隐藏在姜喃婉然外表下的激烈内心,亦构成了姜建漠对她信心不足的因由。

年少多负轻狂,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姜建漠的历史浪漫情怀总让他很主观也很悲观的把这几句话看成是某种谶言。

如果不是自己屈从了姜喃安排而从政,如果不是自己的妻子为了避嫌远在更加遥远的北方经商,女儿的人生轨迹,不应该是这样!

而那个有着和同龄人全然不同的沉静目光的少年,也许能成为和自己一起品茶论史的忘年之交?

“姜叔?”

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略显软弱的表情,因而自己这一瞬间的失神让姜建漠有些自嘲的笑:“没什么,想到了点儿事。”

看到姜建漠神情有些游离,明显在想心事的样子,罗戈就起身告辞:“嗯,就是这个事儿,反正我家老爷子说您要是抽不出时间去,他就把这笔账记到我头上,所以还请姜叔务必百忙中抽点时间赏个脸!”

这一次,姜建漠没有如以往般用“适当挨罚有益健康”之类的调侃语送别,而是在罗格走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已经多少次,因为女儿的问题如此心绪难宁了?\');

生活的改变,往往体现在最细微之处。

比如现在,凌晨五点,天色渐渐发白,然后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杨一走在通往三中的路上,这个时间还有薄薄的晨雾,微凉的清润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露水和树叶的清香。周围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街道拐角传来早点摊小贩招揽顾客的叫卖。

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

换成是重生之前,杨一绝对不会这么早就起床。但是在命运以完全相反的方向继续延续下去后,他已经很少再如从前一样放纵自己。

更何况,杨一现在还有一个全新的身份――薛海清两个孙儿的保姆。

在半个月前的那次宴会上,老校长最终还是忍痛放弃了杨一的“所有权”,不过却也达成了自己另一个目的――让杨一成为自己两个小孙儿的家庭教师。

薛海清不认为自己寓教于乐的本事强过杨一,并且绝大多数小孩子,天生就愿意服从大自己一些的孩子的意见。

更何况含饴弄孙之余,还可以和自己欣赏的后辈谈谈文学历史之类的问题,也算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培养和教导,这种成就感亦是这个年龄的老人们最喜欢的,可谓一举三得了。

所以这才有了老校长聘请自己的学生当家庭教师的奇事。

到了三中,沿着小操场边的水泥小径走上一条石子路,再绕过三五棵玉兰,就是教师宿舍。轻车熟路的上楼敲门,和两位老人打过招呼后,再如以往般带着两个小家伙出门早锻炼。

直到将近八点,才带着一身汗水晃去越州有名的新丰民生吃早点。

不是忘记了时间或者没胃口,只因为这里最有名蟹黄嫩笋烧,只在八点以后限量供应。

“咦,这不是杨一么?”一个男生从一群男男女女中望过来,看到杨一后就有些意外的嘀咕了一声,眉头也不自觉地微皱。

杨一这才注意到这占据了两张桌子的十多个少男少女,虽然未必能叫全他们的名字,不过却也多少有些印象。这些人都是三中的学生,不是一个班,而是初三年级各个班级的尖子生。

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这次中考的成绩统统过了一高分数线,而且还都是能说会道比较风云的人物。后面这一个共性甚至可能还要更明显一些,因为平时那些只懂的刻苦学习的学生,基本上也是混不进他们这个小圈子的。

而现在这些人居然凑在一起吃早点,显然也是约好了有活动,却正巧碰上了带着薛令子和宋藤儿过早的杨大保姆。

对于从昨晚开始就很不爽的王京来说,一大早就在这里碰上杨一,更是让他不快。

这里在场的十多人中,也就他和另一男一女是杨一的同班同学,不过因为杨一重生前那些路人甲一样的表现,两人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会员打

不过自从六月份的校大会之后,一切就都变了个样,班里的小女生有事儿没事儿就开始议论起这个以前从不显山露水的家伙。接连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全是有关杨一的话题,这让一开始同样因为贾理平出丑而兴奋的王京就有些腻味。

同性之间的妒忌总是来得更快一些,掀翻三座大山的热潮还没有过去,杨一就被几乎所有自认是个人物的男生推到了对立面。

而尤其是当杨一在中考前我行我素地赶稿《宋朝》的时候,那些有关给教委上书,抓眼球搏出位的论断,不少就出自一些男生口中,反倒是平日里一向更加八卦的女生这一次比较缄默。

这些留言倒是不关王京什么事儿,这个男生一向自视甚高,对于传播流言蜚语也很有些瞧不上的意思。每每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傲气地歪歪嘴角,似乎从来就不把有关杨一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样。

但是恰恰王京在昨天组织活动联系同学的时候,第一个被邀请的姜喃在问过了人员名单后,最终还是借故推脱,让他实在是心有不甘。而第二天一大早更是碰上让他腻味了很久的杨一,心情哪里还好得起来!

于是在有些意外地叫出了杨一的名字后,他也就没有继续关心,只想着快点儿吃完了离开,却不料旁边一个一班的男生比自己更是讶异:“看,看那两个小孩!”

“那两个小孩儿怎么了?”一个面容妩媚的女孩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薛令子和宋藤儿,随后目光掠过杨一的时候就有些异样,似是有些感慨,还外加一抹不甚明显的失望:“怎么说也是暑假了,就不能在家当保姆带弟弟妹妹啊!”

“嘁,亏你还是校长的得意门生!”那个男生的语气就有些古怪,不过大抵是对着一个漂亮女生的缘故,他也没有大加嘲讽:“那是薛校长的两个孙儿,你居然不认识?”

咦?薛海清薛老校长的孙子孙女?一群人这才纷纷正眼看过去,很有些惊疑不定,这个杨一什么时候又和薛校长扯上关系了?

“杨一,过来一块儿?”王京眼珠子转了转,就站起来,对着另一边已经不再关注他们的男孩招呼道。不过他主动站起来招呼,自然并不是因为杨一本人,而是因为他身边的两个小孩。

而这边杨一在听到招呼后,左右打量了一下,现在正是吃早点的高峰期,偌大的一个新丰民生,居然找不到一张空位。再看了看两个已经又累又饿,耷拉着小脸的可怜巴巴的小家伙,他也就不再犹豫,微笑着答应了一声,到柜台点了餐后就凑到了那个圈子里。

“这是你的弟弟妹妹?”旁边一个叫姚司文的男生对杨一同样好感不多,他刚才明明听到了这两个小孩是薛校长的孙子孙女,此时却不怀好意的假装不知道。

“他们?”杨一看看左右一边一个,端端正正坐直小身板的两个小家伙,就发自内心的笑:“我要是有这样的弟弟妹妹倒也是不错的事情。”

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表弟表妹,杨铭杨蔓他们。对比身边这两个乖宝宝,以及十几天相处下来结下的感情,倒让杨一觉得杨蔓他们和自己好像没什么关系一样。

不过这话落在这些学生耳中,却以为是杨一想要和薛校长攀关系的自怜自叹。不由纷纷嗤笑起来,就连几个对杨一尚有一丝好感的女生,听了这话后态度也有些转冷。

“那他们是?”姚司文就故作不解,心里面却有挑起了是非的阴暗快意。

本来打算要是杨一遮遮掩掩的话,自己就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却没想到在听到自己的话后,杨一却毫不掩饰地大方一笑:“这是薛校长的孙子孙女,我这个暑假算是被抓了壮丁,成了这两个小家伙的保姆了!”

一群人听到这里,那些脑子“活泛”,或者说过于早熟的人,就立刻联想到了杨一那糟糕的中考成绩,还有他的仇人贾理平身上――该不是这小子因为恶了一把,又因为中考分数这么差,所以主动跑过去讨好副校长的小孩儿?

几个人对视一眼,露出了某种默契的玩味笑容。抓壮丁?怕是你巴巴地上门哭着喊着要当保姆的!

王京也在心中一嗤:“这小子的迂回路线不错啊,别说自己这些人,就算那些大人们,估计拍马屁也没有这家伙拍得精熟!

于是就出言道:“也不错的啊,到时候多走走薛校长的路子,他老人家到底是真心为学生着想的!和他好好谈谈,免得就算是上了高中部,还要被贾理平针对!”

王京的话还算委婉,而在一边兴风作浪的姚司文就露骨很多:“谁让你校会的时候只顾嘴巴痛快,当时风头出够了,现在又急了!也只有薛校长这种老好人,才会给你这个机会。”

羡慕嫉妒恨,溢于言表。

“给我机会?”杨一就奇了,“强”给自己当保姆的机会么?

看到杨一这幅还要“嘴硬”的样子,那个妩媚的女生就似是失望的摇摇头:“其实你也没必要这样的,以你的口才和能力,到时候就算进不了三中,在其他的高中文理分班以后还是可以冲一冲大学三本线。现在却要天天来哄小孩……”

听到这个女生似乎是为自己忧心,语气实则高人一等的说法,杨一就有些哑然。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感情别人以为自己分数不够,又开罪了贾理平,所以这才来临时抱佛脚,到薛校长家里跑关系。

于是心里这个无语啊!居然没发现自己以前的同学还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

不过想来就算解释是老校长硬抓了自己的壮丁,他们自然也是不信的,多半还要愈加奚落。

再说也不好和这些初中生一般见识,杨一就只是耸了耸肩,摇着头淡淡一笑:“哦,这样啊。”

这个神情就让那个女生有些愣,原本以为自己的话就算不让这个男孩恼羞成怒,起码也要脸红耳赤的反驳?结果却是这样嬉皮中又略带绅士味道的一笑,女孩就不由得眨了眨眸子,依稀想到了一个多月前,让全校的千多人为之心潮暗涌的画面。

而那几个男生看到自己这一方的刁难不仅没有起到作用,还让这小子又吸引了女孩的眼球,心中不由更不是滋味。

于是那个先前出言挑拨,总有些气不顺的姚司文斜了杨一一眼,又扫到了旁边眼巴巴看着自己桌子上食物的两个小孩,顿时心生一计:“杨一你也太不注意了,带着薛校长的孙子出来玩,又不给人家吃好!小家伙长身体的时候呢,要是饿坏了你可赔不起。”

在座的都是三中里面心思灵敏的人,哪里还听不出姚司文的话纯粹是想要给杨一下绊子而已。

在三中,哪个学生的家庭条件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倒也不算什么秘密。姚司文貌似关心两个小家伙,实则暗指杨一根本没把人家的小孩放在心上。如果这话一旦传入了薛海清的耳里,怕是就算以老校长的胸怀和脾性,也难免会对杨一有些许的看法。

正所谓一言诛心,这个屡屡在作文课上被杨一压一头的语文课代表,此时倒也显出了几分口舌如刀的好本事。

不过旁边的几个女生也没有一心只顾看笑话――因为薛令子和宋藤儿可怜又可爱的模样,还是很能引起这帮子女生的怜爱的――于是纷纷把自己面前的汤包,牛肉锅贴,芝麻酥等好一点儿的吃食往两个孩子面前推。

还有一个女生更是直接拿出了包包里没舍得喝的娃哈哈果味酸奶,这种酸奶也就越州有得卖,一小瓶的价格足以买到一版4瓶装的普通哇哈哈酸奶。

不过两个被杨一养叼了胃口的小家伙怎么看得上别人吃了一半的东西,正摇着头要拒绝呢,旁边的服务生已经把杨一刚刚点的早点端了过来。

“先生您好,这是您点的四份蟹黄嫩笋烧和三份青果鲜酸奶,请慢用。”

一个男生的喉结就“咕”的吞咽了一下,明显有些吃惊过度。

剩下的这一群小男生小女生们,虽然没有太过失态,却也都有些愣神地看着热气腾腾的蒸笼,和青白相间的瓷碗中,那点缀着大块果肉的诱人酸奶。

热的蒸汽和冷的霜气纠缠着,舞动着,氤氲着。

一顿早饭就吃掉将近两百块大洋,他还能再奢侈点么?\');

气氛忽然就古怪起来。

原本男生们孔雀似的争风,女孩子则在旁边莞尔轻笑,有一两个活泼的也时不时抢白几句,引得女同胞们一片莺莺燕燕的附和。但在杨一的早点端上来之后,却让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突如其来的静默。

新丰民生早上限时限量的蟹黄嫩笋烧就不用说了,而青果鲜酸奶的价值,在场的女生也多少有所耳闻。

这种只有在新丰民生才能买到,完全可以归类到镇楼甜点级别的特级鲜酸奶,是用新丰民生的专供牛奶秘制,然后加入当天凌晨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菊水蜜桃和严州白梨,入冰窖低温急镇半小时而成。

瓢一勺喂到嘴里的感觉,什么哇哈哈果奶拍马都赶不上,也难怪那个掏出酸奶的女生一阵尴尬和微恼,让杨一也有些歉然。

一顿早点就吃了一百八十多的票子,这在97年的越州也是不多见的。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很多小康之家来新丰吃早餐的时候,也不过点上一笼嫩笋烧而已,再搭配了其他早点一起吃。

而杨一这举间花掉的钱,都快赶得上他们这一次聚会费用的一半了。

可偏偏在三中的这三年里,这个男生却一向是以生活拮据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现在陡然间居然隐隐一副暴发户做派,也难免让他的同学们错愕。

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心性还远未达到成熟的地步,对于他们来说,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不论他的学习成绩又或是家庭环境,只要是一开始就处在一个只能仰望的高度,那么他们对待这个人的态度多半是亲近中带着敬畏的。

但如果是某个差生的成绩一飞冲天,又或是哪个苦孩子摇身一变成为阔少,那么几乎可以肯定,迎接他的就是各种足以让人窒息的流言蜚语。

而杨一恰恰很不幸的成为了后者。

这些三中的尖子生在片刻的惊诧后,就很是先入为主的认定了杨一是倾尽所有在讨好薛校长的两个孙子,无声的目光交流中尽是鄙夷和嗤笑。却根本不管自己是否真的了解杨一现在的情况。

对他们来说,差生成绩提高的原因在哪里,贫苦同学为什么忽然阔绰起来,这些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唯一让他们在意的,就是这种巨大的、且让他们心中莫名不舒服的前后反差。

如果说最开始只是那些男生们对杨一的出现感觉别扭的话,那么现在,这些忽然在众人面前高调亮相的奢侈早点,连带着让几个先前对杨一还有那么一丝同情的女孩也下意识排斥起他来。

在他们的眼里,杨一瞬间就成了跑偏门伺候小孩子的可怜小丑,并且这个小丑明明家境一般,却还打肿脸充胖子的摆阔。

他们不管别人真的只是纯粹地喜爱这些美食,也有能力享受它们而已。

已经在社会上历练过半个轮回的重生者杨一,立刻就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但又无奈至极!原本只是一同学间最最平常不过的一次偶遇,可因为身边两个小家伙的特殊身份,以及自己颇有打脸嫌疑的挥金之举,不经意间就引来了一些人的敌忾。

跳出来的还是姚司文,相较于周围这一圈的男生,他算是心眼儿很小心思较重的那一类。再加上前世杨一虽然其他科目的成绩不好,但是在语文这一科尤其是作文上,屡屡抢尽了身为语文课代表的姚司文的风头,此刻姚司文逮到针对杨一的机会,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更何况杨一刚刚还让他吃了瘪:“哎,杨一,我记得你的分数离三中录取线还差十几分?”

杨一就点了点头,这个事实虽然说出来不怎么好听,不过却也没有羞于出口的耻辱感。想让两世为人的他因为一次考试成绩――哪怕是中考――就无地自容,未免有些想当然。

姚司文就一副不理解的姿态:“那一分可是一千块钱啊,你现在还差十几分,不是要花一万多块的费?现在都用在这里,可别到时候不够。”

“嗯,是啊,现在的异价生可就愁了。”杨一一副大方且不在意的样子,似乎没有听出姚司文话中的尖刺。

看到自己的攻势居然对杨一毫无作用,姚司文不由生出了狗咬刺猬的郁闷感,于是皮笑肉不笑的故作疑惑道:“你家是在秀湖南面的青古街?那里离三中倒也不远,你跑来跑去带孩子还不算麻烦。倒是我们以后上学就远了,一高呢,累都要累死!”

几个女生听到这话后,终于就连朝杨一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了。

她们的失望自然有其道理,如果说最开始杨一的出现,还让她们陡然回忆起那个他和学校恶霸慨然相抗的瞬间时,那么接下来事件的,就成了涂黑这个高大身影的污水――以近乎奢侈的消费方式来迂回讨好校长,只因为中考成绩达不到录取分数线,这足以构成他被讥笑的理由。

而姚司文最后这一句话里面的两个地点名词,终于成为抵消杨一身上最后一道光环的浓重阴影。

青古街,一高。

一个是越州最残破的筒子楼老城区,一个是集中了全越州精英学生的高中。

当生存于前者之中的少年,似乎是注定将和后者无缘时,那么这两个本来不存在必然逻辑关系的坐标点,就足以构成天堂和地狱的距离。

而先前那些对杨一百般戒备和不爽的男生,竟也各个都笑脸相迎起来,只因为在这一刻,杨一就是他们上佳的陪衬品,是他们展示自身优秀的最好垫脚石。

虽然表面上有说有笑,内心的不屑其实却是有增无减。

王京等一些心气比较高的学生就不再理会这件事情,转而开始讨论起今天的活动安排,对杨一连正眼都不愿意再给一个。而姚司文和他几个死党脸上的笑意就愈加浓厚,有一种瞬间把对打入地狱的快感。

“你家又要交高额费,又要掏钱去三中打点关系,可够辛苦的!”姚司文的朋友就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对了,你是不是在勤工俭学啊?前几天还听我姑妈讲,有一个收垃圾的清洁工被几个捡破烂的小孩给打了,这事儿闹得还挺大的。你要是也去做废品收购,可要注意啊!”

貌似是调侃的玩笑话,但是这其中流淌的恶毒意味不言自明。甚至几个学生在听了这话后,还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他的钱是这么来的?一群人的面部表情,就由不屑变成了嫌恶――不过是去垃圾堆里翻零花钱而已,居然也故意在自己面前显摆,真是无耻又无聊了。

其实杨一又何曾有过显摆的念头,反倒是有些人一厢情愿的认为事情就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实在是让杨一有些无语――轮子功的自我催眠能力和他们一比,简直就像是一堆渣渣。

虽然也有三两个学生隐隐觉得自己这一方似乎太过主观,不过他们更不可能为了杨一和同伴争执,也就乐得冷眼旁观起来。

于是杨一明明和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却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中人!还有几个女生就围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唧唧咕咕的议论起来:“哎,你还别说,三班还真是出人才,这个杨一和苏晚都是那件事的主角,两个人也正好都在捡破烂呢,这可真是缘分哦!”

一群小女生就笑,语气里有撇清了自己的轻松!毕竟她们之中有不少人,在校会风波尚未平息的时候,也或多或少对这个男孩好奇过,甚至还向三班的朋友旁敲侧击过杨一的资料。现在这个男孩刚刚罩上身的光环陡然熄灭,甚至向着霉变发臭的方向,她们自然也就下意识想要回避那一段略显花痴的记忆。

她们的撇清和逃避甚至显得如此迫不及待。

这倒不是她们的品格多么低下,毕竟虚荣是绝大多数女孩的本能,又有谁愿意让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自己曾经关注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男生呢?

此间少年那天那时的惊才绝艳固然让人心动,可是烟花绽放时的灿烂也不过刹那而已!

而这个刹那,还远不足以支撑起一场她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风花雪月。

青春啊,就像是一座沙质城堡,不过因为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就瞬间崩溃。

“吃完了就走,待会儿还要去梅庄,那里的私人博物馆可只开放到上午11点呢!”王京看到一群人差不多吃了七七八八,就起身组织安排起来,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自矜。

你在费尽心思为以后的命运挣扎的时候,我们却在品格高雅的私人博物馆参观!

王京忽然为自己把杨一这种人当作对而悲哀。但是他却不知道,杨一自始至终也没有在意过一个中学生的看法。

而姚司文在经过杨一身边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阴恻恻地丢下一句:“别无谓挣扎了,你这水平就算勉强上了三中,以后也不过是下层建筑,翻不起风浪的。”

然后轻哼一声擦肩而过,声音不大,却大有深仇大恨一朝得报的快意。

另外特意感谢一下“怒间狂呼气啊”和“脆便”同学,还有其他粉我的亲们,几次想要特意表达一下谢意,不过更新完倒头就睡,第二天想起来就一副“完了完了又忘记了”的傻X表情,还好今天记住了。

最后吐槽一句,你们谁留的读者印象啊,你们敢留一句“网文版eva3P组美”么?????\');

生活往往比小说更加离奇。

当王京一行人带着志得意满的优越感从杨一身边走过的时候,宽敞的落地玻璃门口,苏晚和她的母亲走了进来。

中年女人的脸上带着久经磨难后的小心翼翼,而女孩则明显无视了周围所有的人,如同带着人皮面具的木偶。

又像是肆无忌惮觅食的流浪猫。

清晨的阳光斜斜落在苏晚的脸上,却无法为这张脸庞增加半分明媚,杨一似乎听到了连光线都碎裂掉的声音。

这一刹那的奇异时刻,带着暧昧而让人心疼难过的气息。

看到苏晚进来,几个女生就有些被抓了现行的……兴奋。是的,是兴奋,而不是尴尬。

对于她们来说,在一个和她们有着云泥之别的女生面前,尴尬是一种不可能存在的情绪,兴奋才是她们最本能的下意识反应——这代表着她们处于绝对强势的地位。

唯一让她们惊奇不已的,就是这个比起杨一来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女生,居然就真的这么出现在这里了。

“我说,别是他们结下了战斗友谊,相约一起夸过人生的第一道门槛?”姚司文一伙人明明已经快走到门口,但是在看到苏晚进来后,却饶有兴致地停了下来,肆无忌惮的议论着:“结成一帮一的拾荒互助小组?呵呵!”

其实在这个年纪,男女生们对于异性的态度,还带着一种从众的心理。比如刚才,杨一忽然遭受的那种避之不及的待遇……而男孩子们对他们瞧不上的女生的态度,有时候的恶劣,甚至犹有过之。

不过另外几个男生在看清苏晚的面貌后,却很是意外的“耶?”了一声——进来的女孩脸上虽然还挂着暗哑无光的菜色,但是身上的衣着却整洁干净了许多,再也没有那些惹人厌恶的污渍油斑,齐颈的头发也稍微妥帖了一点儿,只有那一副土气到极点的眼镜刺目依旧。

可就是这么些许微不足道的变化,居然也让苏晚显出几分清冽如莲的气质。

不过仅仅这样也还是不够的,苏晚的天赋大约是全部生在了绘画上,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中等偏下位置,这种排名对于一个外表也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女生来说,无疑就是她饱受轻视的最大理由。

这些即将进入一高的骄子们嘴上不说,心里依旧是把苏晚归类到了路人甲的行列,只不过不像以往那样,嫌恶的那么明显而已。

所以在苏晚和她的母亲进入新丰民生的时候,姚司文等人居然列队一般在门口站定,肆无忌惮地行着注目礼,这种注视立刻就引起了苏晚母亲的注意,中年女人立刻堆上社会底层民众惯有的笑容,居然主动对着一群和女儿同龄的小孩子连连点头示意。

被生活的重压磨平了尊严后,就只剩下微显谦卑的笑容可以保护自己。这个世界,有时候就让人悲伤绝望如斯。

因此这种反常却又平常的现象,就足以让杨一心酸且微忿,而在看到姚司文那一群人不仅爱理不理地翻着白眼,其中有几个人还满脸鄙夷的迫不及待转过脸的时候,他就真的是有些火气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也许不指望现在有谁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在面对着一个和自己母亲年纪相仿,且已经表达出善意的女人时,这些人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最起码的礼貌吗?

就又想起了自己的老妈,虽然杨敏貌似泼辣,好像比苏晚的母亲强出了不止一截。但是又有谁知道,这不过是那个女人虚壮声势的保护色而已呢?

那边,苏晚的母亲看到女儿同学用如此这般的态度对待自己后,立刻就有些窘迫。

倒是苏晚,这天底下似乎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的表情发生哪怕一丝改变!这个冰偶一样的女孩拉着母亲,直直和那一列人墙擦身而过。

她的脸,就像一面冷冰冰的镜子,反射掉了所有世俗的目光。

“恰头撇脑!”一个女生看到自己一群人居然被一个人无视,脸上先就挂不住了,小声嘀咕了一句。

在这个女生看来,这苏晚一则不聪明,二来不漂亮,家境更是不堪一提,有什么资格装冷艳?

她的同伴也多有不屑地撇嘴,这些女生一向自视甚高,平常都是被男生围在中心捧着的角色,身上或多或少有些骄娇二气,陡然间被人无视的感觉,实在让她们有些不能接受。

只因为最佳的报复不是仇恨,而是打心底的冷淡。

苏晚未必懂这个道理,或者说她即便懂得也不会刻意去这么做。但是女孩早已深入骨髓的冷漠性格,却恰恰构成了此刻最凌厉的反击。

“好了好了,快走!”王京终于有些不耐了!在他看来,何必花力气去记恨几个以后再无交集的人呢?

他们本来就已经是被中考这道分水岭,分到两条不同人生道路上的人!而在以后更加漫长的日子里,或许自己的记忆之中,都不会再有杨一和苏晚这两个名字的一席之地。

所以……

“跟三中的学生有什么好争的?”最后某个女生总结性的一句话,成为了王京他们自觉战胜杨一和苏晚的最有力证据,于是在留下了漫天飘飞的白眼之后,终于志得意满的离去。隐约间还飘来“他们可未必就能上三中哦”的嗤笑。

优秀者直上青云,低劣者永堕尘泥。

从此一别,相见无期。

苏晚和她的母亲端着盘子坐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杨一不免有些出神。

一个女孩和自己对面而坐,她的背后,是两扇大大的玻璃门,门的另一边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已经格外明亮的天光下,霞红色旗云的一角擦着树梢掠过。

在自己的命运开始向着未知的方向前进时,时光如潮,而她,也从伊始就被卷入了么?

杨一就想起她拿到第一笔稿费时候的情景,似乎也和现在没什么两样,但是在自己又一次问她要不要开始尝试漫画的时候,女孩那冰风凝成的眸子中终于闪过一丝迟疑。

“试一试又不损失什么不是么?”杨一将自己的梦娓娓道来,那里有让人痴迷的文字,有让人感动的画面,有让人沉醉的音乐——这是一个文化的理想国,说到舞足蹈处,终于露出一丝和心理年龄不相符的得意:“喂喂,是文化帝国啊,三无少女,你该给点反应啊?起码娇躯一震什么的……”

于是女孩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瞬间尴尬。

从此杨一再也不在苏晚面前摆弄后世的冷幽默,只是偶尔路过梅湾街的时候,会去看看这个女孩在有关漫画的技巧上,又有了多大的进步。

重生之后的他,其实未必有多大的野心,更不想达到一个被绝大多数人仰望的高度。杨一最大的奢望,就是在上帝用金圆规给每个人划出的界限中,努力营造属于自己的伊甸园。就算这个有关文化理想国的梦想,一开始也仅仅是一个缅怀前世今生时意外产生的不成熟衍生品。

不过当他屡屡在姜喃家,生出一种被人控制人生轨迹的感觉时,杨一终于开始渴望起力量,那种不过一个呼吸间,就足以让无数人的命运随之波澜起伏的力量。

当自己那无形的能够搅动风云之时,登高而处时的风景,又会有多么壮丽呢?

而在杨一心神恍惚的时候,对面的苏晚却让人意外的开了口,在杨一的印象中,这似乎确实是她主动的第一次:“人体运动规律和角度与透视已经学完了,没有什么问题,你的剧目准备好了吗?”

自从苏晚做出辍学学习漫画后,她就买来了这个时候少有人关注的漫画技巧书籍,终日在狭窄的小间里,如同武林高闭关一样汲取着陌生而新鲜的知识。

到了今天,似乎终于神功大成。

杨一自问不清楚这个女孩的心思,看着她们家的境况虽然变化巨大,但是苏晚母亲却依旧在不经意间流露的忧虑神情时,他就明白,母女俩一定是在有关苏晚前途的看法上有了分歧。

但是他却无法告诉这位母亲,她的女儿如果坚持着学业,将注定一生碌碌无为。到了那个时候,后悔也已经无法挽回。

因为等待先知的命运不一定是大家的顶礼膜拜,还有普通人的惊恐和权力裁判的火刑柱。

不过,杨一又想到自己即将从三中到一高的飞跃,而与此同时,尽管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在引导着面前的女孩走向光辉云端,却依旧有些说不出口的尴尬:“后天,开学我报完名就把剧目脚本给你送过去……你想好了真的要画漫画吗?那个,我的意思是,我应该是能去一高上学了,如果你还是想要保留学业的话……”

苏母脸色微变。

反而是苏晚的脸上,如冰的凛冽却有化开的预兆,她从衣袋里抽出一张纸条,那是杨一“诱惑”这个另类天才时,信涂写下的句子:

——这两年……我出去冒险了一下,那是一段横渡云荒之海,从绝望中寻找希望的旅行……

九州外的海洋果然浩瀚,有一座座生命力强韧得难以置信的群岛……

见都没见过的事物、如梦似幻的风景!

烟涛奏响的音乐,

即使身处黑暗也不会迷失方向,就像在跳跃般的,越过了云荒海上的风浪。即使遇到如渊的浪涛,船头还是笔直前进,遇到逆风也不调头,然后,指着前方对我说:“瞧,有光!”

虽说这段传奇也许会成为苍茫九州上又一个无稽之谈……但对我而言,那却是无比的真实——

苏晚就一字一句地喃喃念着,有找到且追寻信仰的坚定:“其实,画漫画也不错。”

她果然找到了那光。

杨一也是。

你们看看,我几点更新的,还有3个小时睡觉时间不过话说回来,以前身为不睡12小时不舒服星人,我居然没发现自己还有这么大的潜力可挖。

哦,对了,童鞋你们别吃馆子了,我打工的酒店,那个后厨里面啊,蟑螂与老鼠齐飞,油垢共污水一色我现在连员工餐都吃不下去,有条件的还是自己家里做。

另外森森感谢阿赖和种瓜童鞋O(∩_∩)O

其实还有件事要说,但是我忘记了,郁闷,滚床单去!

八月末的夏天,越州仍偶有台风过境的天气,天空中的云朵以千幻而绝美的姿势大片大片蔓延过整个城市。每逢这种天气,杨一就喜欢待在阳台上发呆,光影在他清秀的脸上明明灭灭。极目远眺,周围的老城区筒子楼亦是如此。

但在杨一的眼中,很多还很荒芜破败的这里或那里,已经矗立着一栋栋摩天楼的虚影。

有风呼啸而过。

日升月坠,缁衣卷飞,在这种时光壮阔如潮的日子里,已经大大偏离了前世轨迹的高中生活,即将如约而至。

而在这个城市,和杨一的家南北相望的另一个坐标点上,某栋装修古雅的茶馆里,两三个有着文人气质的中年男人,却都微有忿然的围坐在一张小小的茶桌前,空气中似乎有着一点就燃的激烈。

“你看,老古啊,他余浦敢这么做,分明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一个学校而已,教书育人的地方,居然也搞起了一言堂!”说话的男人秃顶麻脸,面色不善,赫然就是前不久在三中污蔑事件中搞的焦头烂耳贾理平贾校长。

听到贾理平如此义正词严的说人家搞一言堂,茶桌侧面一个助理模样的中年男人眼睛里,就划过一丝错愕和好笑,既像是钦佩,又有些不屑。

而当中主位上,越州一高的另一个实权人物,第一副校长古铮,就不置可否地端起茶杯轻醊一口,不过脸色明显算不上好看。

贾理平今天之所以在这里约了古铮,就是因为这个气量狭窄到令人发指的小人校长,在检查三中今年的高中部入学学生名册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杨一的名字,于是立刻就坐不住了。

让一个人深深记住另一个人的原因里,除了大爱,更是还有大恨!而杨一之于贾理平正是如此。本来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贾理平就一直关注着杨一,关注着这个给予了自己奇耻大辱的学生,并且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杨一的中考分数后,就迫不及待地为杨一规划好了三年悲惨的高中生涯。

为此,他甚至还特意吩咐了负责招生录取这一块的下,让他对分数不达标的杨一大开方便之门,以便自己能好好享受复仇的快感。

可是在他精心准备了两个多月后,却通过自己在教育系统的关系,得知了杨一被特招进越州一高的消息。这几如噩耗一样的结果,立刻就让贾理平气炸了肺,当时就在家中摔了杯子。

可是等到他发泄完毕后,最终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盖因越州一高在越州教育系统中的地位极其特殊,就连他的连襟习红军,也未必能随意干涉一高领导层的决定。

于是心有不甘的贾理平就找到了一高校长余浦的老对头,副校长古铮。

这个来自北方的男人,即便从事着文化教育工作,却依旧有着大漠狼族一样的剽烈!在进入一高以来,虽然几乎事事都和余浦有不同意见,但是客观来说,其人本身还是有着极其过硬的本事和相当长远的眼光的。

而就是依靠这种刚硬的性格外加过人的能力,让他在余浦的掣肘之下,依然还是将自身的理念潜移默化地加诸于越州一高的建设当中,而这无疑也是古铮为之自傲的地方。

于是当今天贾理平对他发出邀请的时候,即便他知道这个麻坑脸的学霸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可是考虑到教育局长习红军以往对自己的某些,或者说变相的拉拢投资。再想到每每让自己为之不爽的校长余浦,古铮就还是带着助理来到了这间茶楼里。

“其他的我也不多说,别人都说我和这个学生过不去!但你自己看看这个成绩单,到底是我气量狭小,还是他朽木不可雕!”贾理平一边故作忿然地叫屈,一边拿出一份成绩单,推到了古铮的面前。

“600分的满分,这个杨一居然就考了367,勉强沾着及格的边!这还是语文一门就考了116的情况下!”贾理平一脸的无私为公:“就这样的成绩,凭什么能被特招进以数理化闻名的一高?”

如果说先前贾理平的控诉只不过让古铮皱眉的话,那么这份实打实的成绩单,无疑就是突然抛出的重磅炸弹,让这位强势副校长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在一高里面,他和余浦相处的固然不算愉快,但私底下也还是承认对方能力的。而现在陡然看见一份如此离谱的特招生成绩单,就让古铮不由得怀疑起余浦的居心来。

他余浦固然也有些文人风骨,撕掉了不少通过关系递进来的小纸条,但是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过硬或者是过亲的人情关系,即便是以余浦之清高,亦不得不网开一面。

估计这一次,也就不外如是了。

而且古校长还顺带着,把这张成绩单主人的名字,也添加到了自己的黑名单之上。

于是某个重生者的新生活画卷还未来得及展开,就已经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阴霾之下。

九月一日,全越州大大小小的学校开学的日子,杨一换了一身清爽的格子衬衫,和几乎一夜没踏实睡过半分钟的杨敏打过招呼后,就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越州的春天和秋天总是特别的长,夏天反而更短一些,于是当杨一站在公交站台的边上的时候,已经有梧桐的叶子飘落下来,还带着清润的白露。

左右两边是熟悉的街道,杂乱纷繁的电线分割了头顶青白色的天空,在这凉风微拂的早上,杨一忽然就生出一种无限缅怀的心情。

于是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开始向着不算近的一高步行进发。

经过熟悉却从来没有进过的街机室;经过老旧水厂的职工宿舍大门;经过还是柜台形势的百货商店;经过一段挤满了人潮的小吃摊,然后如同水滴汇入江河一般融入进去,又悠悠离开。

就像是罗拉快跑中的女主角,经过一个又一个似曾相识的熟悉场景,只是心境却截然相反。

因为杨一不着急,他要在一呼一吸之间,细细品味着多年以前的味道。而这种味道,在未来的某个日子里回想起来的时候,一定不会再充满苦涩,只会有幸福的甜蜜。

陌上秋花开,可缓缓“归”矣。

任思绪漫天飞散着,杨一又想到了前天偶遇的女孩,自己的新书包里其实空无一物,除了带给她的稿件,一叠不算厚的脚本剧目上。这将是杨一继《宋朝那些事儿》之后所跨出的坚实的第二步,只不过这一步,他将假于她而已。

临分别前,苏晚母亲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那里了,杨一帮过她们母女,却又把苏晚引向了未知的道路!而自己的女儿一旦下定决心的时候,亦是没有人能够动摇。

所以杨一才能趁着苏母先一步起身的空当,很是郑重其事地对苏晚建议——换一副隐形眼镜!还有,头发梳理整齐再出门;你家现在也有钱了,衣服要得体合身……

苏晚闻言看过去的时候,杨一的目光坦诚而认真,而且从男孩说话的语气也听得出来,他只是很客观的建议而已。

不过不知道是杨一的表情与苏晚的想象出现了偏差,还是这话真的有些突兀了,女孩即便是能够理解杨一的好心,却依旧重又冷冽着眸子一言不发,掉头而去。

也把杨一确认送稿时间的问话憋回了肚子里。

只希望今天去她家的时候,不要白跑一趟才好。

一节课的时间后,一高的校门已经近在杨一的眼前,就在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阔步进入的时候,耳朵里却传来一阵纷杂的议论。

杨一本来也不准备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兼职围观酱油党,可是一个和杨敏的嗓音有些神似的中年女声的低言细语,却让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不过站了半分钟的时间,杨一就把前后首尾听了个明白,原来仅仅是件再鸡毛蒜皮不过的小事——这个在一高门口卖豆花的中年女人,因为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打豆花的时候,没有滤过豆花中的清汤水,就引来了男人一阵苛刻的冷言冷语。而这个女人不过陪着小意分辨了几句,更是让那男的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脚破口大骂起来。

而围观的人众虽多,但是大半是赶着工作的上班族,又或是带孩子报道的家长,谁也不愿意这种时候麻烦事上身。所以居然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种情形,就让那男人越发不得了起来。

“豆花哪有不带水的?你要喝干的还买什么豆花,直接拿黄豆来嚼嚼不就得了!”一个声音忽然奇道,全场就为之一滞。

片刻寂静后,是忽然如水沸腾一样的轰然大笑。

看到有童鞋说更新问题,我只想说,一个在饭店打工16小时的苦逼,能尽量三天两更,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毕竟人要吃饭是,哪怕以后能上架了,就靠着每月的全勤,我也能比现在快啊

你们看其实我自己都很郁闷的,6月12号发的书,现在还不到20W,倒是时间上快要下新书榜了,就明天于是刚才我还对着镜子破口大骂:“叫你颓比,叫你颓比!废柴!”

不过接下来几个章节是小,所以还是可以关注一下的,大概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喵

那个男人陡然被人奚落一句,立刻把眼睛斜过来,就又放了心。

不过是个半大的学生而已,当时就做出凶形恶相的样子:“那个家里的小崽子,不好好拴着放出来叨逼叨,快点滚回去吃奶!滚滚!”

男人鼓着眼睛直瞪过来,很有一言不合就要冲上来大动干戈的架势。但是他刻意做出来的这幅模样落在杨一那清澈明净的眼睛里,却丝毫没有面对一般路人所能起到的作用。

杨一这时挺身而出,当然不是为了和人斗气。只因为这个男人的行径实在太过恶劣而龌龊,又加上杨一单亲家庭出身的经历,这才下意识维护了卖豆花的阿姨几句。现在他只想快些平息纠纷好去报名,也就懒得理会这男人的污言秽语:“不过是带了点清汤水,哪一碗豆花里面没有汤水的?你嫌不够干,把水泼了让阿姨再给你加豆花就好了,一个大男人何必不依不饶的。”

杨一的话本来是有理有据,但是在有些人看来,这种讲道理就是落了他们的面子,却从来不去审视自己的对错。

这个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指责的下不了台,干脆放过小摊的主人,然后几步逼到杨一面前,梗着脖子俯视着男孩,一只几乎戳到了杨一的脑门:“你想怎么搞?要不要老子帮你爹妈教教你,话不要乱说?”

周围的人群已经散开了一小圈,有些还算好心的人就不停地劝着“算了算了,大早上的何必呢”,却没有人真的上来拉架。

杨一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做什么大侠匡扶正义,能够给周围关心自己的人带来幸福愉快,已经算是他重生后的最大梦想。

只不过有些事情,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假装视而不见!两世为人的他对于世情冷漠的体会远非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可比,可恰恰是因为见多了那些不平不公,使得杨一对于内心最后的底线就愈发的坚持。

只因胸中还有意气!

意者,不堕不馁刚正直理为意;气者,不屈不怯果勇慨然曰气。

所以杨一不退反进,脑门儿都快要顶上了那男人的胸口:“就凭你?不是混混胜似混混!我想怎么搞?我要你道歉然后团成一团圆润地离开!”

这一刻少年目光灼灼,眼中的正气竟然让那男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这男人毕竟是成年人,为杨一的气势所摄也不过就是一愣神的功夫。然后恼羞成怒之下,居然连最起码的脸面也不要了,挥就要去扇杨一的脑袋。

不过这个男人猜中了事情的开头,却没有能够猜中结果。

大抵是因为欺负杨一是个学生的缘故,这个男人并没有把一个小小少年放在眼中,而是很自信地认为虽然自己动口不是对,可是一旦动了,却一定能立刻扳回场面。

因而他也就没有机会再用出全力——那个矮了他几乎一头的少年,在他出的瞬间就捏住了他的四根指,然后猛地反向一撇。突如其来的撕心剧痛,让这个很是高壮的男人都有些禁受不起,不由自主扭曲了胳膊,脑袋和上半身也条件反射的向后仰了起来,口中“咝呵”有声。

周围的众人看到两人从口角变成斗殴,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都有些愣神,而等他们反应过来以后,场中的局势却已经早早分明。

这男子被杨一捏住了关节要害,稍微一有动作,杨一就反撇着他的指加力,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去挣扎。不过他的脚不能动,嘴里却不消停,还在不干不净的大声叫骂威胁着,偶尔还夹着一两声嘶嘶的倒抽冷气声。

“就知道欺负女人和学生,你也算是男人?”现在换成是杨一居高临下地乜着这男子,周围的人们就多少露出些愧色,讪讪而笑。不过心中却都对这个挺身而出的男孩有些钦佩,至少他有勇气来做很多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两三个被自己父母拉着的高一小女生,更是或羞涩或好奇,眸泛异彩的打量着杨一。

不过杨一却没有注意周围人的表情,就在他暗自考虑要不要一次性把这个男人制服,免得又生事端的时候,人群外面传来几声好事者的吆喝:“你们还打?那边有两个派出所的来了!”

杨一就松开了退后一步,而那个男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虽然现在心中的羞怒正炽,可是也不敢在警察面前悍然动还击。再加上不管是争执还是打架,认真算起来都是他动口动在先,所以这男人恨恨地瞪了杨一一眼,似乎要把男孩的样子牢牢记在心中后,居然一步三回头的撂着狠话,先于杨一悻悻然离开。

看到没有热闹可看后,一群围观的群众就轰然而散。

而还在一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卖豆花阿姨嚅嗫了几句,终于是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该做点什么。可是就在她忙脚乱的想要打上一碗豆花,以她唯一能选择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谢意时,那个慨然任侠的少年背影,却早已消失在汹涌的人潮之中。

不过急着去报名的杨一并没有发现,除了卖豆花阿姨感激的眼神外,另外还有两道目光交织在男孩的后背上,一道目光复杂无比,而另一道则是充满了不屑和厌恶。

何岳在一高的工作时间不过才刚刚满三年而已,而就是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大学生,居然能在第四年出头就坐上高一年级班主任的位置,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人的真材实料。

他所教授的英语课永远是学生们最喜欢的科目之一,教学方式新鲜有趣,且每一节课都有大量的师生互动,气氛无比的热烈。正是因为有了成绩这个底气作保,何岳才能在讲究排资论辈的教育战线上分得一瓢羹,成为了一高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班主任老师。

不过这个年轻人的缺点和优点几乎一样的明显——这人的脾气过于刚直冲动,并且不太注意什么人情世故。在管理不听话的学生方面,如果心情好还会讲究一下心理战术,如果碰上他情绪不佳,甚至直接上来就是体罚教育。这种一而再发生的情况,也让何岳被不少官宦富豪家庭的家长非议过。

而今天这个开学日里,当何岳经过学校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人群中一个学生和一个很有些三教九流模样的中年人对峙着,然后一番你来我往之后,最终是被两个恰好出现的值勤民警惊散。

再加上清清楚楚传入他耳里的那一句“你们还打”,就让年轻气盛的何岳瞬间认定了是学校富家子弟和社会人士的纠葛!因为在一高这个学校里面,也只有部分桀骜不驯官宦富家子才会这么嚣张不羁,崇尚以暴力解决问题。

于是一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工作单位中又混进来这么个纨绔子弟,屡次因为压制官僚子弟而和他们的家长们发生不快的何岳,心头就顿生不快,看向杨一的背影也格外厌恶和不屑起来。

而对这一切后知后觉的杨一,此时正走在不同于三中的校园里,如果说处处林荫小道的三中是小家碧玉的话,那么如城市花园般的一高就是大家闺秀。

虽然是第一天正式开课的日子,但因为一高的占地面积之广大,所以三千多学生点缀在其中,居然还显得有几分寂寥。

不过杨一一路上走来,还是看到了不少稚嫩的面孔,带着兴奋且期待的神情。斜射下来的晨光被蔷薇和樱树剪碎,印到他们脸上的是一片明灭不定的斑驳,青春洋溢,生气勃勃。

而另一些明显神情淡然很多的学生,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老生了。

夏末初秋的校园,散发着好闻的味道,这种味道,是再如何豪华富丽的花园也无法拥有的。杨一知道他将在这里留下很多很多无处安放的青春,散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即使有一天他离开这里,却也留下了生命中最灿烂的印记。

带着和高三老生一样的悠然神情,杨一直接来到了一高的校长办公室,这个学校的最高权力中心。不过在罗戈的宴会上如同吃小孩的怪爷爷一般诱惑他的余浦并不在里面,只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老师在伏案写着什么。

他的周围还站着两三个家长,虽然这老师的年龄和那些家长们比起来,小了几乎整整两轮,但那些学生家长们却个个屏声静气,几乎像是怕把这老师惊动了一般。

杨一进来的时候,那老师还是伏案急笔写着什么,倒是几个家长看见了他,就上下打量起来。

看到办公室里如此安静,而且还有人先于自己到来,男孩就很自觉的站到了最靠门的位置,这种老实乖觉落在几个家长的眼中,多数家长暗自称许的点点头,却也有个别微微不屑的。

不过当那一位年轻的教师不知道是第几次抬起头,想要活动活动酸涩的肩膀时,却无意间发现了门边的杨一。他一个愣神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又赶紧从办公桌的抽屉中翻出一摞学生名册,哗啦啦翻了好几页。

最后当他翻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后,又连连抬头打量了杨一好几次,一番对比之下似乎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就立刻略带兴奋的站起身来,向着整个屋子里本应该是最最微不足道的杨一走了过去。

所过之处,来不及让开路的家长们一片兵荒马乱。

这个,看到书评区有读者朋友建议我老老实实打工,别写了……心情很复杂,不过仔细想了一下,还是应该怪自己对一些情况预计不足,比如存稿,比如码字速度。

所以在这里对所有因为我的更新速度,而看的不爽的朋友们真诚道一声歉。

另外要特别说明的是,即使给我一天24小时的自由时间,我也不可能把这书的质量再次提高了,最多就是多码两个章节而已。如果有朋友认为我挤时间写的东西没质量,那绝对是我的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真的。

嗯,就是这样(今天心情郁结,不喵了)

越州一高的校长办公室里,杨一的突然出现,除了点燃那位年轻教师略显夸张的热情外,还引发了那几个颇有些门路的家长们的好奇。

不过这些人多少有些社会地位,城府是他们最不缺的东西。何况三五个都算有些社会地位的人在一起,谁也不愿意因为沉不住气而被其他人看轻,所以也就都忍着没有问话。不过这些人看向杨一的眼神,却早已不复先前的等闲视之。

而当杨一最终拿着余浦早早准备好,有着他的签名和印章的小纸条前去高一三班报道的时候,少年并不知道,他因为看到分班名册上那略显夺目的“姜喃“二字而下意识做出的选择,居然会让他的高中生涯多出无数动人心魄的波折。

对于一个刚刚升入高中的新生来讲,周围的一切,都是值得他或者她去期待与开发的新大陆。比如这一排宽敞明亮的教室,到底哪一间会是自己的归宿;等待自己的课桌,现在正散发着油漆未干的味道呢,还是上面已经刻满老生的涂鸦;而在经过某一张课桌的时候,它的主人会不会是一个让人惊喜的美丽女孩?

而被分配到三班的学生,几乎每一个男生在进入教室的时候,都忍不住心中一颤——自己曾经幻想过的完美女孩,居然就活生生出现在这个小世界的一角,让人心猿意马,蠢蠢欲动。

光线,飞扬的微尘,还有周围悉悉索索的议论,全部都是这个小世界的布景。

因为那个女孩仅仅只是安然地坐在那里,就足以让人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而对于和姜喃一样同是来自三中的学生——尤其是男生来讲,他们无疑就有了一种既自豪又烦闷不安的心情。

自豪是因为这个教室里几乎所有不认识姜喃的男生,都在暗自打探女孩的来历。而烦闷不安,当然源于无主珍宝被人窥视觊觎的小小失落。

所以在某个三中男生自发结成的小圈子里,恰好被分到一起的王京、戴涛等人,就围成一圈议论起来,商讨着要不要发动一场姜喃保卫战。

而对周围微有异常的环境早已经有所觉察的姜喃,即便面对多不胜数的打量目光,在人前的她依旧娴雅。如果只看女孩现在的模样,那么任谁都会觉得她是真正的古典淑女,那种随遇而安的从容淡雅,让人不由自主就自惭形秽起来。

但对于女孩自己来说,其实又有谁知道她微觉局促和不耐的内心?那些仰慕的目光落在其他女生身上也许就是莫大的幸福,可对于从小到大一直在收获这种目光的姜喃来说,不免无奈。

这个教室里有自己熟悉的同学,但更多的还是陌生人。窗外新栽下的银杏树还太细幼,几乎看不到影子,更别说能有如同三中校园里的那些婆娑树影……

这个时候姜喃忽然就有了伤春悲秋的奇怪心情,通常只有度过了大半生的老人才会不断的陷入回忆,回忆自己经过了多少个栀子花开谢的季节,回忆那些花季雨季里的惊鸿一现的人或事……

但是她原来以为自己会一边困惑着命运对自己的安排,一边也就慢慢接受了这样的现实。但是现在才暮然惊觉,其实有些人,真的天生就是为了让自己铭记而出现。

三班的教室中,因为姜喃的存在,一众男生就比平时斯文很多,不复往常的飞扬跳脱——没有人是傻子,他们就算是有心想要在姜喃面前表现,那也只能是大家有过接触,彼此熟悉以后。现在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就贸然表现自己,未免会招来大多数人的白眼。

更何况一般的男生在看向姜喃的时候,除了仰慕更多的却是心虚自惭,连和朋友说话时的语调都不自觉的低了三分。

这也就让三班的教室显得格外安静。

而在这种情况下,每每进来一个新人的时候,都会引来教室里几十道视线的打量,随后停留或短或长的时间后,轻飘飘转向别处。

不过这样的循环往复,在杨一推门而入的时候嘎然而止!

似乎这个人天生就是为了打破惯性而存在——当杨一就这么悠悠站在门口的时候,天上的云彩忽然就飘散了,光线再也不是时明时暗,而是终于有了几分夺目的亮度。那个少年就沐光而立,带着善意探究神色的脸,映在一片明媚中,朝颜温润如玉。

这一刻,满屋纷飞的微尘似乎都静止了片刻,然后蹁跹更急。在教室一侧围成小圈子,正在讨论要不要凭借三中同窗身份上前和姜喃打招呼的王京、戴涛等人,在突如其来的惊愕之下,如同白日见鬼一样鼓起了自己的眼珠。

王京就不可抑止地想到三天前的一幕,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带着满怀的不屑和自矜傲然离开。留给门口这个男生的,是从此一别相见无期的无声暗讽。

可是现在看来,原来那只是个可笑到极点的失败预言!

相比于王京等人的惊愕,两个同样来自三中,进入教室后就自发坐了同桌的女生也是诧异不已,她们没有参加三天前的聚会,所以也不知道发生在两方人马之间的故事。

只是对杨一的中考分数大概也有耳闻的她们,此时就不免粉唇微隙,然后很有默契地同时转头面面相觑起来。

可是这间教室里,心绪波动最大的永远不是他们或者她们,而是那个双面女孩。在看清楚杨一的刹那,姜喃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竟然那个且听风吟的暗蓝暮色下,两点明灭不定的烟头。

那日的晚霞,今天的晨晖,一光一暗之间,这个男孩的形象就分明起来。

七月流火,世事变幻,再不能更多。而有些花儿,即便是飘到天涯,也依旧不会散落。

又想起在她的房间里,他为她轻声歌唱的那一曲,还有所有分别时候的伤感惆怅,都化为此刻波澜乍起的小小惊喜和女孩眸中流光溢彩的欣然。

杨一因为先就去了一趟校长办公室,所以他也就拖在最后几个进了教室,在门口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有空的座位。

但是有一个位置却格外的扎眼,这个位置,赫然就在姜喃的旁边。

其他女生不选择这个位置,自然是不希望黯淡在姜喃的光彩下。而男生更多则是有心无胆——跃跃欲试者有之,敢付诸行动的倒是一个都没有。

其实在面对姜喃这样的女孩时,很难让人不带着高山仰止的目光。这些男生们的表现,其实也实属正常。

所以杨一就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坐过去,因为这个女孩,曾经是他记忆深处的有关一切青春美好的烙印!前一世中,甚至还偶有梦里朱颜几来去的梦幻臆想。

那么既然也是前世遗留的人生遗憾,为什么不去勇敢地弥补?以前从未发生的故事,今天就由自己的双来写就。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是连杨一这个重生者都始料未及的——因为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几乎三班所有的学生都听到了让他们快要痴呆掉的一句话。

“杨一?过来坐这里。”声似天籁,意如雷霆。

过来……坐这里……

过来……坐这里!

一直对姜喃暗恋有加的王京瞬间就如同得了颈椎病肩周炎、外加老年痴呆一样,满脸不可思议的呆滞表情,僵硬着脖子视线从杨一转向姜喃,又从姜喃转回杨一。而王京身边几个同样来自三中的男生,吃惊程度也是丝毫不下于他。

至于从其他初中升上来的学生,因为并不了解杨一的过往和他此次中考的成绩,所以也就少了几分震撼。但是对于能够让这样一个完美女孩主动招呼的男生,他们的内心也是泛起了不可抑止的好奇。

这个少年身上有什么奇特之处,以至于他会被如此伊人青睐有加?

其实不止周围的这些学生们,就连当事人杨一,都有些意外之喜的恍然。

这算是生活奖励给自己的下一颗巧克力糖么?

第一次撞破女孩私下的无法无天后,成为唯一和她分享秘密的人;第二次在她家中为她歌唱时,那种溢满房间心照不宣的小暧昧……

而到了现在,本来已经因为能够和她同处一间教室就很满足了的杨一,实在是没有料到,原来他和她只不过隔着一句话的距离。

看着姜喃虽然典雅大方微笑而视,但是眸子深处一闪而逝的小紧张,杨一的心就忍不住悸动起来。

终于,在女生无比好奇,男生嫉妒要死的眼神中,来到姜喃旁边,轻轻坐下。

原本还算比较安静的教室,在杨一坐到姜喃身边的那一霎,终于止不住的沸腾了。

其实要说起来,大抵是因为先天遗传基因和后天家庭环境的关系,能进入一高的女生基本上也没有几个让人看不过眼的。甚至相当一部分女孩单独拉出来的时候,还很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但恰恰是这种达到了相当高度的美女基数,才更好的衬托出了姜喃的与众不同。在百花争艳中娉婷而出的那一朵,又岂能是单单只靠语言就能描述?

也正是因为如此,已然成为焦点人物,一举一动都会引人侧目的姜喃,才会因为她对待杨一与众不同的态度,引发暗潮汹涌的波澜。

能让这最与众不同的一个女孩如此青眼相睐的,应该只会是同样与众不同的另一个?

大多数三班学生无疑是这么想的!但是对于那些自以为清楚杨一底细的人——尤其是原三中的几个男生——来说,刚刚发生的这一幕无疑有让人难以接受的别扭震惊和失落。

如果是其他哪个白马王子一样的男生得到这种待遇,那么他们在些微妒忌之余,更多的只会是感慨与艳羡。可是这个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的人换成了杨一,很有几个自认为条件强过杨一十倍百倍的男生,心中难免就涌起一种略带嫉恨的酸意。

比如说一直暗恋姜喃的王京,他虽然弄不清楚为什么杨一会突兀的出现在这里,但是心中却一直存着一丝幻想,幻想杨一不过是偶然间闯入的匆匆过客,他一定会在下一秒离开。

但是当杨一在姜喃的招呼下,居然施施然坐到了伊人身边的时候,一直在努力保持着风度的王京终于有些阵脚大乱了。

这个在三中的时候一直就是不少小女生眼中的焦点,而相貌气质亦算得上优秀非常的男生就从座位上遽然站起,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一望可知,偏偏他还努力装出轻松的语气:“杨一,你是不是还在做梦呢?怎么跑到我们一高来了?你今天不用去三中报名?”

听到这话,绝大多数从实验初中升上来的学生,就像是闻到了腥的猫儿一样,纷纷眼睛发亮的看过来,几乎所有的视线都在姜喃杨一和王京三人之间穿梭着。

这个,我有没有做梦,好像还不属于你的管辖范畴?杨一就有些嗤之以鼻的好笑。不过他也不打算和一个刚刚饱受打击的高一生计较,于是就当没有听到一样,只顾看着姜喃精致绝美的侧脸。

反倒是被杨一盯得耳后微红的姜喃,在王京有些挑衅的话出口后,眉头就轻颦起来。

他居然没有反应?王京原本还奢望着杨一会在自己一击之下露出马脚,哪里知道这个有些刺眼的身影居然全然无视了自己的问话。这一刻他才切身体验到,原来,最伤人的不是嘴尖牙利的讽刺和奚落,而是对对你彻彻底底的漠视。

绝妙的报复,不得不说生活有时候就是一个个轮回。

而现在的王京,还是首次遇上这种无人搭理的窘境,顿时就尴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周围那些实验初中和二中升上来的学生们正对着自己指指戳戳的好奇表情。

似乎自己已经沦落成了一场青春三角恋爱中,那个惹人嘲笑的反派角色。

王京还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尴尬和羞恼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心神。于是在他朋友的拉扯下极其不甘地坐下后,忽然貌似“自言自语”一样,很大声的奇道:“这还真是奇怪了!一高怎么招了一个中考300多分的‘天才’?”

这句话虽然很有些掩饰自己尴尬,以及转移攻击目标的嫌疑,但却还真是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尤其是一些对姜喃亦有野望的男生,看向杨一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一种了然的轻视。

看到自己的话果然起了作用,王京的表现就愈发的失态失控,全然不似他平时从容中带着矜持和自傲的做派,随便逮到一个人就犹如八婆一样唧唧歪歪起来:“哎,你是实验初中来的!呐,那个坐在姜喃身边的男的叫杨一,中考数理化加起来才二百出头呢!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跑进一高来了……”

说着说着,王京又有了种扳回场面的畅快感,浑然不顾自己的段已经流于龌龊。但是还别说,在王京和他朋友不厌其烦的宣传下,有关杨一的生平佚事很快在小小的班级中传播开来。而这个有关一个废柴学生的流言蜚语中,居然还牵扯到了另一个璀璨女孩,就更是让枯坐了半天的学生们兴致勃来。

说的人处心积虑,听的人眉飞色舞,针对杨一的嗡嗡议论越传越大,几成暗潮。

杨一就算是再懒得和一群学生计较,此时也不免有火,尤其是这些人的议论涉及到自己的家庭时,他就更是皱起了眉头。

正要站起来开口,让其中一些带头起哄的学生们见识一下新时代论坛喷子的DPS功力,旁边就有纤伸过来,轻轻拉住了杨一的衣角。

然后姜喃的声音犹如玉珠落盘般响起,只是其中的冷意如同光寒了九州的剑气,让这个有些沸反盈天的教室瞬间冻结。

“别理这些苍蝇,无聊透顶!”

自以为打击到了杨一的王京一伙人,脸色瞬间转青。饶是他们在自己的记忆中努力搜寻了数遍之多,却还是有些惊惧的发现——整整三年的时光,从来都是以温婉娴雅姿态示人的姜喃,真的没有说过一句如此重话。

周围大大小小的江湖豪客们就忽然发现,原来蝴蝶谷中那个淡雅恬静的女医仙,也是会舞承影弄赤霄,一怒而拔剑四顾的。

“姜喃,那个……他是杨一啊!”王京就彻底呆住了,姜喃口中的“这些苍蝇”指的是谁,根本就是不言自明!所以他才会有些傻眼气急地提醒女孩,唯恐她失心疯认错了人。

而全然想不到今天居然惊喜连连的杨一,就忍不住暗自腹诽:我当然是杨一,难不成还是你老子么?不过心中却有盈满而溢的小小幸福。

一些女生的八卦天性发作,就唯恐天下不乱的叽叽喳喳起来——难道这个让自己都忍不住自惭形秽的女孩,居然是已经陷入到二人世界名花有主的人了么?

被姜喃的气场瞬间震慑的学生们,一个个回过神后,终于忍不住再次哗然起来。

“哟,你们这是在表达自己对高中生活的兴奋之情吗?”门口一个气势很盛的声音传来,开始还没人在意,可是等到一些人看出来这个突兀出现的年轻男人似乎是一个老师的时候,教室里的声波经历了一个陡降的阶段后,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

虽然何岳一句话就镇压了一个班的学生,可是眉头却还是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只因为这个班的学生实在是有些胆大包天的味道。他一路从走廊上经过,从高一八班到高一四班,里面的学生无不是在屏声静气地等待着老师的到来,只有自己将要带领的三班,居然还没正式开学,就显出一副不好管教的势态。

所以他才会面色不善地丢出一句有些显得阴恻恻的言语。

然后在全班学生的注目中步入教室,气势十足地站在讲台上一言不发。

直到绝大部分学生被他盯得后颈发毛,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的时候,何岳才面无表情地清了一声嗓子:“下面开始报名!从一组开始,依次到我这里登记,带上你们的缴费收据和中考成绩单。”

碰上这样一个强力的黑脸型班主任,即便是再叛逆不羁的学生,也不会在开学第一天就去触霉头。所以整个报名过程显得安静而有条不紊,和刚才闹腾的情形比起来犹如两个世界!这也让何岳暗自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还是有掌控力的。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显然又脱离了他的控制。

在上来一个中考分数高达580多的女孩子,让他的内心还没来得及有更多欣喜的时候,后面跟着的这个男生,却递过来一张盖着校长签名和印章的小纸条。

何岳就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想要看看又是何方神圣,居然请动了一高校长为之大开绿灯。可是他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不由得立刻回想起今天早上让他印象深刻的那场纠纷。

这不就是那个一大早就在校门口闹事的纨绔子弟吗?居然被分到了自己班上?

何岳感觉自己的心情立刻就阴霾了,而当他接过杨一的成绩单后,脸色就更是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余校长这怕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身为副校长古铮看好并一力的青年骨干教师,何岳的脑海中就第一时间蹦出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现在学生的报名登记工作也才完成了一大半而已,年轻气盛的班主任只能先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又狠狠扫了杨一一眼,这才满脸不耐地挥挥,示意他下去。

但是心中的火气却怎么也理不顺,接着又看到杨一和这个叫姜喃的女孩子同坐一桌的情形,他就很有针对意味地忽然开口道:“等一会儿来几个同学跟我去领书,然后自己在下面预习一下!等军训结束后,你们可是要根据入学测试的成绩,重新编排座位的!”

那个已经确定要被自己树立为典型的女生姜喃,可不能被一个纨绔子带坏了!

昨天码着码着就睡着了,自己也很无奈……今天不睡觉也要补上昨天的

报名和训话的流程走过后,就是各个班的班主任点将一般,叫上几个自己看得顺眼的男生去领新书。

但是这一次,走在三班众男生身前的何岳,眉头却有着黑云压城般的不快,也就没有心思去顾及身后的学生。他一个人把一群人落下很远一段距离,此般场景远远看去不免略显滑稽。

但是这种情况落在其他班主任的眼中,就都心照不宣地诡秘一笑,交换着彼此了然的眼神。这些老师大致也都猜得到,可能这个在班主任圈子里还不怎么受待见的小年轻,怕是又碰上什么烦心事了。

多半是哪个有点儿家庭背景的新生,无意中撩拨到他了?

不过对于刻意被针对,每次抱书的时候都被分配到最厚最重那一摞的杨一来说,心中却全然没有对何岳的不满,甚至还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好笑。

这个年轻班主任的举动,未免太儿戏了一点,简直就像是赌气的小孩子一样嘛!

而之所以和自己赌这一场气的缘由,杨一倒是没有完全猜中。他只知道就凭自己那糟糕的分数和特招的纸条,不论递给哪一个班主任都会得到这样的待遇,却全然不清楚自己大清早仗义执言的那一幕,早已被何岳在阴差阳错中给大大误解了。

汗流浃背了一上午,终于把十几本课本和多达二十套的试题集搬回了教室。何岳看到也没什么话好说后,就仍带着那种不爽的脸色宣布解散放学,不过临走时还在特意站在门口,紧盯着一脸淡然的杨一看了好半天,才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旁边的姜喃第一时间觉察到了男人和男孩之间的异样,已经知道杨一是怎么进入一高的她,就忍不住莞尔浅笑。这个笑容落在杨一的眼中,就让他有忍不住拥女孩入怀的冲动。

不过再想到自己那年轻的班主任临走前,打量阶级敌人一般的阴沉面容,杨一又不免心中苦笑起来。原本以为自己的高中,将会是一场华丽而壮阔的新世界探险,可是却不料在起帆远航的第一天,自己这艘小小航船居然就有折桅的危险。

窗外的夹竹桃开的正艳,而时不时当一群群一簇簇的小女生结伴经过的时候,却又远比那些红白的窈窕花朵更吸引人的眼球,还有身边脉脉而笑的姜喃……看着这充满阳光的世界,杨一的心中就又燃起了久违的年少热情。

然后就跟随着身姿摇曳的姜喃走了出去,而在周围学生们重又汇聚过来的目光注视下,杨一忽然就很邪恶地想起了某个岛国上,那些有关尾行痴汉的传说。

可是当杨一走到教室门口的刹那,却险些撞上了脚步戛然而止的姜喃后背……

因为走廊的最那头,已经开始汹涌起来的人潮,忽然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破开,而这股力量的源头,来自一个冰雕玉琢黑夜女神般的女孩。

明媚的阳光洗遍了长长的天国阶梯一样的走廊,而这个黑衣身影所过之处,却将阳光都冻结起来!

这一刻,此处不复人间。

杨一清楚地听到,身边一个高高大大的阳光男孩在恍然间对着身边的朋友发问:“她也是高一新生?”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朋友早已经在三步之前就停了下来。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感觉,让无数人内心宛如猫抓。

而终于,当这个上身黑衣,配着下面的黑白格子百褶裙的女孩走到杨一面前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的少男少女们,终于是神情大动。

离杨一不远的几个学生看着女神临世一样孤寂而来的女孩,原本急匆匆的脚步,居然都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无数双眼睛停留在女孩的身上,就连一直妩媚微笑的姜喃,也有片刻的目眩。

而杨一更是早已经愣住。

只因为,她是苏晚。

见多了这个遗世而独立的女孩子以往清寂的模样,一想起苏晚这个名字,脑海中所浮现出的形象,就是万年不变的老式窄框眼镜儿,蓬乱的头发,沾满污渍的宽大旧衣服……还有她因为营养不良而满脸暗哑的菜色。

可是现在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头发微微凌乱却充满美感,显然是出自某个技艺高超的发型师之;那一副刺眼的七十年代产眼镜儿多半是换成了隐形的替代产品;而身上这一套黑白色的无袖衫和百褶裙,更是用最简单的色调将苏晚如冰的气质完美映衬出来。

那陡然间显现出来的柔美身线,早已经让不少男生止不住的偷偷吞咽口水。

如果非要用一个形象代入的话,那么杨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前世无意间浏览到某个网络社区动漫版块的时候,记忆中名字似乎是叫做凌波丽的凛冽女孩。

就连姜喃,因为只是穿着了普通的牛仔裤加T恤的打扮,和几步之外清冷无双中略带两分成熟的苏晚对比起来,也只能黯然为冷月之侧星星一样的存在。

而杨一一句“你怎么来了”,更是让不幸听到这句话的小男生在心中捶胸顿足,大感此生已经了无生趣。

什么叫“你怎么来了”?能以这种熟稔无比的口气打招呼问话,他们又会是什么关系?

一些平日里很有几分自负的小男生,就生平第一次,把艳羡的表情不加掩饰地显露在了脸上。

教室里面,原本看到杨一尾随着姜喃走出教室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王京,终于是打定主意,匆匆几步追了出去。他到现在还固执地觉得,自己有为姜喃揭穿这个三流男生败絮其中的义务。连带以他为首的几个三中男生也紧紧跟上。可是面对走廊上那一道黑天鹅般的身影,他们居然一时间呆若木鸡。

这伙人中,一个有些近视的男生看到这种诡异的场景,就觉得黑衣女孩似乎有些眼熟。

他有些疑惑地取下无框眼镜,狠狠擦了两把带上,想要看个仔细。

可是还没等他把眼镜重新带好,看清楚了女孩模样的小男生一抖,那副据说价值近千大洋的珍贵物件就这么直直摔下。

“她是……苏晚咧?”小男生丝毫没有留意到,平日里宝贝无比的眼镜儿已经被自己完全忽视了。

另一个同样倏忽间患了面瘫的同伴,思维已经近乎凝固,嘴上却还木然地回应道:“废话!”

小眼镜的嘴角就接着抽搐着:“她……苏晚……她,好像是来找杨一的?”

而他身边,除了嘴巴以外所有面部器官都石化掉的男生,就继续机械的干涩道:“我已经看出来了。”

看着苏晚那洗尽苦难尘埃的动人冰颜,有些人才猛然惊觉,原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气质天成的女子,一朝破茧化蝶,就能颠倒众生。尽管这样的存在不多,可是只要出那么一两个,就是足以征服世界的绝世倾城。

“来这里需要有特别资格?”苏晚的回应忽然就冷了几分,似乎和杨一的关系又回到了冰河解冻之初:“剧目脚本呢?”

杨一面对一直凛冽但却忽然璀璨起来的苏晚,虽然也是暗自惊讶,却没有其他高中生们被震慑到的心态:“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忽然来这里,让人蛮意外的。”

苏晚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又微不可察地瞟了一眼一直没有离开的姜喃,终归还是解释道:“你上次说,让我换个样子……”

似乎是不习惯向其他人解释,苏晚话说了一半,就陡然停住。不过已经把她的言语神态尽收眼底的姜喃,却移开了自己略显复杂的目光。

双面女孩脚步轻移,不过在挪动了仅仅半厘米的距离后,最终还是牢牢钉在了原地。

而对面的苏晚也终于接道:“今天就出去买衣服,正好碰到了出版社的罗总,这些都是他帮忙……”

听到这里,杨一的心头忽然涌上某些莫名其妙的酸涩,突如其来,自己却解释不清。

于是有些低落的“哦”了一句:“到底是老总,眼光就是好!”

一时微酸。

而不知道是不是品出了杨一话里的味道,苏晚语调有些僵硬地澄清自己:“不是罗总,是他的女朋友帮我选的,然后带我做了头发……和美容。”

听到这隐隐有让自己放心的解释说明,杨一的心中又莫名轻松起来,可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旁边的姜喃终于打破了杨一和苏晚之间的暧昧气场:“我先走了,你们慢聊。不过杨一你别忘记了哦,下午到学校排练新生晚会的节目。”

姜喃看向杨一,而苏晚看向姜喃。

当两个女孩的视线最终相交的时候,空气有电光惊鸿一现。

杨一顿时愕然,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一个新生晚会了?

但是不等他有所反应,另一侧的苏晚面无表情地从姜喃身上收回视线,转向有些发怔的杨一:“最后罗总说让我们下午去找他,商量下新漫画出版的事情,所以我才过来。”

两位飘渺如仙的女侠打起架来,只苦了身为凡人的杨一。听到苏晚居然也出言相邀,他不禁迟疑,然后有些为难的看向姜喃。

罗戈约了自己谈漫画出版的事宜,多半不会有假,更何况还是从苏晚的口中说出。可是对于姜喃,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由程灵素变身黄蓉的重生者,顿时就有些头大。

答应她还是答应她,这,是个问题。

特别感谢Tarot玉,心命学平,恶魔小盆友,秋之神光童鞋,谢谢你们的O(∩_∩)O。

就像是某个经典电影镜头的海报,虽然那画面已经从鲜活的彩色褪为黑白,但是海报上定格的一幕,却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印刻于目睹到这一幕的学生脑海中,直至时光荒芜,记忆泛黄。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然而这个完全可以用姑射仙姿形容的清冽女孩,她肯现世于人间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那个看上去只是清秀而已的新生,这样的发现,不免让人欷歔和失落。

那时,两个人就站在走廊的中间,也许是摄于苏晚冷寂到凌厉的气场,几乎所有的学生在绕过这两人的时候,都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直到错身而过以后,才意犹未尽地频频回头。

要是再让他们知道杨一现在的同桌,就是在两人不远处茕茕孑立,构成了一个锐角三角形顶点的姜喃,不知道一群人会不会情不自禁爆出一句或“靠”或“草”的粗口。

想来应该是会的!如若不然,也就实在再没有合适的词汇,可以用来形容他们彼时的心情。

只因为每一个曾经青春年少的人,大抵都有过不能对人言说的暧昧色幻想,幻想有朝一日,会有一位只属于自己的人鱼公主,将身着最最华美夺目的礼服,动人心魄的璀璨而至。

一如彼时万众瞩目的杨一和苏晚。

在高中正式开始前的最后一个空闲下午,杨一还是选择来到了罗戈的出版社。

当杨一在午间,面对人生第一个让人窃喜的烦忧抉择而稍微犹豫的一刹那,苏晚就表情微变,而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似乎她一个教室挨着一个教室找寻下来的目的,真的不过是为了帮罗戈带一句话而已,再无其他。

只是原本宽敞明媚的校园,因为她那孤鸟一样的冷寂背影,而忽然逼仄起来。

至于姜喃,这个貌似温婉的女孩,性格深处虽然也有无数叛逆的因子,可大概因为娴雅淑静早已成为了她下意识的应激反应,所以在给了杨一一个捉摸不透的盈盈浅笑后,姜喃就对着男孩落落大方地摆:“下午忙你的正事,大作家,刚才我是开玩笑呢!”

这一个刹那,在她清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黯然的灰色调,无人觉察。

其实就杨一自己来说,如果下午真的有新生晚会的彩排事宜,他大抵应该是会选择答应姜喃的,因为在这个女孩身上,记述着所有关于他旧日少年时光的爱慕。如果说他重生的人生中有必须弥补的遗憾,姜喃无疑是排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而苏晚,即便一夕之间就拥有了能和姜喃分庭抗礼的夺目光环,却也只是杨一无心中拭去尘埃的明珠一颗。他和她的故事,仅仅起于重生之后,而少了时光沉淀的那一抹厚重。

可是最终,杨一却不得不选择了后者,或许是苏晚清冷离开的背影让人无法自制的难过,但是最深层次的原因,其实是无关乎感情的见异思迁。

杨一做出这种选择,只是身为重生者最起码的觉悟而已——因为他无法忘记,姜喃的父亲对自己欣赏中又不加掩饰的戒备和疏离。

这个叫做姜喃的女孩,当然有让人为之远远地卑微仰慕的资格,即便杨一已经是拥有最强大作弊器的重生者,可是在面对她时,依旧时而患得患失——有些天生就存在的距离,不会因为你是先知就能迅速拉近,人生的改变,必须通过时间体现。

而想要紧随着姜喃的命运轨迹,和她平行乃至最终重合,自己就必须拥有更加强大的、足以粉碎一切阻力的力量。

“你的第二卷什么时候能够给我初稿啊?小伙子!”在宽敞前卫的会议室中,罗戈就腆着肚子居高临下地盯着杨一,奈何他对面的两个小家伙,一个淡定非常,而另一个压根就如雕像般毫无反应,让年轻胖老总身后的秘书忍不住偷笑。

“既然你这么卖力地把我推荐给余校长,我当然不能拖了一高的后后腿,怎么也要把数理化的成绩提上去再说?”看到罗戈心急火燎的样子,杨一就忍不住童心大起。

“哎!我说你……杨一弟弟啊……”看到杨一毫无反应,罗戈的嗓子又柔和了几分:“小一……”

杨一继续勾着嘴角不为所动,罗戈干脆连脸都不要了:“杨哥……”

自问也算见过后世中各种无耻的杨一,终于还是被打败,只好苦笑:“罗哥,你也知道,我最开始写书只是为了凑费而已……”

罗戈就假假的面色不善:“哦?一高收了你多少费,我找余老爷子给你要回来!”

男孩无奈地摆:“不是这个问题,其实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宋朝》过些时间给你好吗?毕竟是有关历史的读物,总要花时间考证!你先做做苏晚的漫画怎么样?”

重生之后,如果只想小富即安,那么只靠《宋朝那些事儿》的写作已经足够,可是想要弥补前世遗憾,那么只靠一个人,一本书,无疑是极度困难的!你永远不会知道在下一秒,会有什么样不可思议的飞来横祸在等着你,在没有属于自己的绝对力量前,太多的财富,只是让人眼红的借口而已。

所以杨一现在必须开始攒积资本,然后向着高处攀登,直到不用再仰视别人的鼻孔。

而所谓资本,只有钱是仅仅不够的,还必须要有名望和人脉,才能形成无惧恶意窥视的力量。

比如现在,运用自己的先知先觉,配合苏晚那天成的绘画天赋,就足以制造一个拥有一定话语权的漫画家。而在把女孩打造成为成为明星漫画家以后,杨一更有着把苏晚一步步培养成新生代画家的计划……直到最后,必将蜕变为国画大师的女孩,一定能成为自己理想国的中流砥柱。

“苏晚的漫画?漫画这个东西能赚钱么?”罗戈天生的商业目光,让他格外看好杨一的,但是对于除了性格冷漠外就和普通女生没什么两样的苏晚,他却不敢轻易投注。

杨一就微笑摇头,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先知先觉的超前眼光。就像自己,如果不是跨越时光重生而来,只怕连坐在这里和罗戈平等对话的资格都不会拥有,更不用提以指导的姿态-来给一个文化圈老总上课。

“《七龙珠》,《女神的圣斗士》,《灌篮高》,《美少女战士》,《天是红河岸》……罗哥你身为一家出版社的老总,总应该听过这些名字?”杨一的表情淡然,但是却有着重如万钧山岳般的自信。这份和官宦子弟富商老总平等对话的沉稳,让在会议室为众人服务的靓丽女秘也不禁多打量了男孩两眼。

“如雷贯耳嘛!”罗戈就满眼的“”,每次面对杨一的时候,在少年内敛的态度下,已经算是成功人士的罗戈,反而更像是一个心态跳脱的年轻人。

“如果我说苏晚的漫画一定能达到它们的高度呢?”杨一言之凿凿,顿时就让罗戈的瞳孔放大起来。

然后示意苏晚,女孩似乎心有灵犀一般,不用明说就把自己下意识中小心保存的纸条和中午杨一交给她的脚本剧目拿了出来。

还是那段句子:

——这两年……我出去冒险了一下,那是一段横渡云荒之海,从绝望中寻找希望的旅行……

九州外的海洋果然浩瀚,有一座座生命力强韧得难以置信的群岛……

见都没见过的事物、如梦似幻的风景!

烟涛奏响的音乐——

这个时候的彼岸岛国,一本讲述理想和冒险的热血《海贼王》漫画才刚刚发行而已,但是杨一却已经极其无耻而大胆的,把其中最最让人记忆深刻的篇章拦腰截断,改变成了名为《云荒·九州飘零》的中国版。

追寻宝藏的海贼变成了渴求天道的洪荒仙妖,伟大航道被涂抹为九州上的四海和八荒,各种果实力量改头换面为传说中的仙术妖法……

除了对理想、友情、力量的追求外,还加入了更多一些关于宿命和感情的感悟。

以及原来那个世界中,《海贼王》破纪录的夸张销量,所有加在一起的这些,足以让杨一对《云荒·九州飘零》的信心甚至还要多过《宋朝那些事儿》!

而眼下的事实也印证了杨一的目光,可以被称为畅销书猎狗的罗戈罗总,在看到开篇文字的瞬间,眼珠就再也挪动不开。

也许是因为漫画原作者的强大实力和杨一“高超”的“改编功力”,也许是因为关于对理想的追求和命运的解剖都是能让人深深感动的永恒共通……总之,罗戈看着这篇漫画的神态模样,和他第一次拿到《宋朝》稿时的样子,几乎别无二致。

“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当罗戈终于从剧目脚本和最末页,苏晚的几张人物初稿画像中抬起头的时候,年轻老总的语气平静到森然,目光深处却有隐隐沸腾的灼热。

苏晚除了在面对杨一的时候,偶尔会变化表情外,对于其他人从来都是一具可以活动的雕塑而已。

而杨一那种淡淡的耸肩歪头,近来已经快要成为他的标志性动作。

“我后悔读大学的时候,没有选择脑神经科,要不现在有你这个怪物做我的实体研究对象,说不定我已经是名满天下的杏林国了!”罗戈虽然是开玩笑的说法,可是脸上的狂热和惊叹显然不是作假:“你对传统文史类文化感兴趣有研究也就罢了,商业化的漫画制作也这么够水平,真是应该拿去解剖。”

感觉到自己老板的语气竟然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和激动,旁边一直微笑站立的靓丽小秘眼中就泛起了一些神采。

这个原本也让人好奇,可终究只能算是个天才少年的杨一,这一刻的形象就在罗戈的感慨中高大神秘起来,甚至足以和自己一向钦佩的老板平分秋色。

而被人这么一猛夸,饶是重生者杨一的心理素质很是过硬,此时也不免假装腼腆无邪,心中更是犹豫着——看胖老总眼下这幅模样,自己还要不要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有关《云荒·九州飘零》营销计划也抛出来呢?

就在杨一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全套营销计划和盘托出的时候,一边还在爱不释翻阅着脚本简稿的罗戈,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小一,你这漫画,怎么是女主角的?”英年早肥之胖总就很是诧异地抖了抖上的一页人物初稿画像:“这个定位是不是有点儿剑走偏锋了?”

其实这还是因为杨一有《宋朝那些事儿》的销售成绩打底,如果换了其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作者,胖总的心中怕是直接就要打上不靠谱的标签了。

基于重生带来的超前眼光,已经是脱胎换骨的杨一并不为罗戈的置疑而不满,因为90年代中后期这个时间刻度上,虽然已经是各种时尚思潮涌入中国的高峰期,但是在女性消费和文化产品营销的范围内,却还远远没有成熟的理论体系出现。

有关“消费她世纪”的提法,在中国大陆出现的时间还要向后延伸,一直到2006年前后。

可是从后世中重生而来,经历了信息大爆炸时代的杨一,却比现在的任何人都知道女性的消费能力,他精心炮制《海贼王·改·云荒·九州飘零》……或者换而言之就是“虐心娘化大陆版”的《海贼王》,正是以超越时代的眼光瞄准了女性消费潜力这一点。

所以在听到罗戈那不确定的疑问后,杨一就用轻声但不减自信的语调反问:“罗哥,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国外,已经开始流行起专门研究女性消费者心理的社会研究课题?”

罗戈虽然有经商的天赋,但是在面对集超前眼光和后世海量信息为一体的作弊者,重生之杨一的时候,却依然显得有几分不够看,于是只能好奇又疑惑地摇摇头。

“知道杰梅茵·格里尔吗?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个女权主义者,但是却不得不同意她对于女性消费问题的评价:‘市场本身虽然没有性别,却操纵在有性别的消费者中!’”杨一对着可以在越州文化圈里搅风搅雨的罗总,并没有多少敬畏的心理,少年的脸上反而充满了游刃有余的轻松写意。

这种谈笑间指点山河的神采奕奕,让那个开始把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放到杨一身上的小秘书,隐隐有主仆二人面见经济理论大师的错觉。

曾几何时,她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这种自信只会出现在那些30岁左右、正是意气风发的成功男人身上!却不料现在连带自己的老板,居然也折服在一个面相还有些稚嫩的少年身前。

“而这个女权者口中可以操纵市场的、有性别的消费者,无疑是特指女性!”杨一继续侃侃而谈:“所以,在世界上其他的主流国家开始进入‘消费她世纪’的新时代时,我们也可以成为国内的先驱者!”

“哦?”原本只是催促杨一快点交出《宋朝》后续的稿件,却不料还买一送二牵出了少年如此有料的分析,罗戈顿生出赚大了的窃喜,同时在商业方面的敏感嗅觉,也让他开始下意识地琢磨起杨一口中,关于女性消费的理论。

要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高中生提出这种说法,他一定会嗤之以鼻的在心里来一句“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哪怕就算是和罗家世交,又天生聪颖的苏晚——罗戈也一样会用谨慎的目光反复审视,直到无限接近万无一失。小事胡涂大事精细,这也是他的出版社能够迅速壮大的重要原因。

可是现在,这位胖总却只知道用惊喜中夹杂着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杨一好几遍:“继续,你继续说,不要停嘛!”

看到罗戈一副不把自己榨干油水不罢休的架势,杨一顿时明白了作茧自缚这个词的含义,却又不得不满足接触到全新商业理论的胖总:“也许现在的经济形势不算太好,你看,我们刚刚经历过亚洲金融风暴,股市低迷,消费市场更是萧条,通胀下降引发的消费过冷嘛……6月份的时候,国家经贸委、内贸部、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联合成立了全国库存商品中心,这都是为了什么?以罗哥你的家世,自然是清楚其中关节利害的?”

如果说开始杨一关于女性消费论的提法,只是让罗戈感慨这个世界也许还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那么少年接下来提到的全国经济大形势,无疑让红色/家庭出身的年轻老总神情凝重起来。

16岁,还只能算是个孩子的年纪,对于刚刚紧急成立不到3个月的部级联合单位居然耳熟能详,经济领域的专业词汇更是用得比自己还熟稔准确,加上这个男孩让人心惊的大局观!罗戈实在很难相信,自己现在面对的居然是一个刚刚升入高中的学生。

“所以说在现在比较恶劣的大环境下,我只能说这个世界不再令人着迷!但是……”杨一话锋一转,罗戈和他的秘书就不自觉的伸长了耳朵,正襟危坐起来。

只有对什么经济形势,什么消费理论都毫无兴趣的苏晚,才注意到杨一在不经意间,渐渐就有了让人重视和仰视的力量。

“但是这只是一种表象而已,现在的消费形式不容乐观,错的不是消费者,而是那些陷入困境的企业!”虽然杨一的主要兴趣是文史和时评杂谈,但是前世在网络社区纵横的时候,他对经济大势也有很深的涉猎,随口举了三株和亚细亚商场的例子后,杨一开始加重了语气:“先抛开怎样做好企业,怎样引导消费不谈!还是回到女性消费论上面,已经日渐独立自主的中国女人们,只要给予她们对物质的快感,以及在精神文化层面上的尊重和满足,这50人群的消费能力远比男人们可怕!毕竟女人感性,而男人是理性的,光那些年轻女人们的冲动式购买所花费的财富,就足以让男人们侧目咋舌!”

看到罗戈有些愣愣的想要发问的样子,杨一就挥挥:“别问我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如果有疑问,你可以做一个问卷调查,完全可以夹杂在马上第五次印刷的《宋朝》卷一里。”

然后男孩停下来喝了口水,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现在我总结一下职业女性消费心理特征,等听完了这些,我相信罗哥你就不会再怀疑我对漫画主角性别的选择了!”

罗戈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反驳或者哪怕是一点疑问,听到杨一居然还有总结性分析,他就诺诺嗯了一声,连连点头:“你说……”

“女人的消费心理远比男人复杂。”杨一最开始挥斥方遒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提到具体细节的时候,就发现回忆也是需要绞尽脑汁的,尤其还是前世无意中浏览的网络转载:“先分个小类,主动型、被动型;犹豫型、冲动型;自尊型、情感型;实用型、攀比型……”

小秘书顿时就傻了眼,杨一先前的讲话,她勉强还能做一下会议记录,可是现在男孩的传道越来越夸张的具体而微,她就有种再生出两只也不够用的感觉。

而罗戈更是直接叫停:“等一下!”

看到胖总很是急切又肃然的凝重面色,杨一奇道:“怎么了?”

罗戈顾不上解释,回头急吼吼地吩咐小秘书:“把社里的营销编辑都叫来,听讲座!”

这回轮到杨一愕然,讲座?这也太夸张了!

不管杨一是自愿还是被迫,总之罗戈出版社里的负责营销这一块的员工,在一个下午之间,全都经历了最先不屑,而后惊诧,最后顶礼膜拜的心态变化,甚至不少人有种碰上了营销大师的激动。

而已经对杨一的年少多智有些麻木了的罗戈,在最初的激动以后,甚至有了些许意兴阑珊的疲倦。

这个小家伙随口而出的言语,就足以让自己珍而重之咀嚼再三,那自己已经年近而立的年纪,岂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不过又想到杨一带着苏晚离开之前,忽然深邃起来的眼神,以及郑重到近乎于誓言的话语:“现在是国内动漫断档的时代,我之所以要在开新书之前发行这部漫画,真的是想要潜移默化些什么!比如那些只存在于文言文古籍当中的美丽神话,那是即将远离我们而去的珍贵遗产!而我在漫画中加入的山海大荒,鲲鹏异兽,有些人会认定只是文化噱头,不过对于我来说,它们却是将在我理想国之中永生!”

旁边一直缄默的苏晚,在听到男孩这近乎内心独白的时候,冷淡中略显孤寂疏离的眸子就有流光飞舞,她不在乎杨一懂得多少超越年龄的知识,却为他的梦想和坚持所动。

而男孩还在继续:“所以,就算没有那些营销理论上的,我还是会在选定的路上走下去!其实选择什么题材,主角是什么性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书中所传达的思想信息——理想、感情、探索、永不放弃的精神……所有真善美的东西,才是人之所以称之为人的最重要理由!而当《云荒》拥有了这些内核后,不管我们怎样讲述这个故事,都会必然成功!”

少年的语气平静,但是里面却蕴含着说不出的东西,一如云层之上辉耀了万里的霞光,又或是游蛇般悸动的雷霆。

无声中有激荡天下的壮阔。

而自己,能见证这样一个奇迹的诞生,已是幸运。

最后新加入了一段,这些也算是代表了我为什么这样改编日漫的理由,如果有伤害到某些漫迷读者朋友的感情,我再次道歉,不过大纲已定,不好改动,见谅。以后也不再就动漫改编问题回复……至于这种模式在书中有没有可能给男主带来成功,实在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无法统一了,抱歉。

每年一季的台风季节快要过去,从现在起,一直到第二年夏至前的日子里,人们将不会在台风夜的次日清早,一出门就看到散落在青石板路上的梧桐树枝干。

那些植物受伤后的辛辣清香,亦是杨一前世为之魂牵梦绕的味道。

阳光灼目,但却只是清亮而已,其中蕴含的热度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窗外还有秋蝉肆意鸣叫,这小虫已经吻过了它此生中唯一的一次玉兰花开,正在绽放生命的最后光彩。

就在这伤春悲秋中,男孩的思绪却飘飞到了和罗戈“隆中对”的那一晚。

出版社老总的姿态放得很低,大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架势。

只因为杨一给予了他足够的震撼,再加上每次见面,这个少年总能带来新的惊喜,这让罗戈面对男孩的时候,渐渐有了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这个世界只是天才的游戏场而已!罗戈记不清这句话的出处,但是却在忽然间就对这话有了极为深刻的体会。

此话然也!

所以在两人促膝长谈之后,罗戈只能心悦诚服。甚至到了最后,不管杨一说什么他都是大一挥,算是对少年以山海九州为架构的《云荒》系列计划的全盘通过。

也许这个做着文化产业,进而被人送上儒商帽子的年轻胖子不是李太白也不是文森特·梵高,但他却有一双能够沙海淘金的慧眼。就是这种一半自然生成一半后天练就的眼力,足以让罗戈抓住每一个从身边一闪而逝的机会,甚至进而把握到几分时代的脉搏。

而牢牢抓住杨一,让两人得以在双赢之间共同实现自身理想,这就是罗戈这段时间来一直在郑重考虑的战略灵感。

其实还有一个小插曲,是在杨一和苏晚离开之后才发生,除了胖总和他的小秘之外,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离开出版社的路上,罗戈一边心不在焉地打着方向盘,另一只还牢牢抓着《云荒》的初稿脚本不停地挥舞着,嘴中亦在喋喋不休,有一种酣畅淋漓处千杯亦少的醉意:“这就是大收获啊宝贝儿!老子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德,居然让我碰上杨一这小子!你知不知道他今年有多大?15岁,狗/日/的他才15岁!”

胖老总这样的精神状态,让随着车子左摇右摆的小秘书就有些花容失色,不得不提醒道:“罗总,你在开车呢!”

“知道知道!我开车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用得着担心这个?还不到60码的速度,能出什么事儿?”胖总压根没听进去,继续挥舞着上的稿:“这小家伙不是池中物,要不然,唉……”

谁也不知道罗戈在叹息着什么,恐怕就连两世为人的杨一,也不能完全体会总是被人称赞年轻有为的胖子的复杂心理。但是这不妨碍男孩为《云荒》系列中首部漫画的十一国庆战略亲自操刀,精心打造出了江浙图书市场的首个造神计划。

第一个为销售图书而策划的电视,第一个充满了中国式韵味的CG动画设计,第一个全市范围内所有书店联合的强推特卖日……

所有这么多第一个加在一起,足以为苏晚铺就成一条通往封神之巅的云霞之路!而这也是杨一继《宋朝》之后,为自己的理想国度添上的第二块结实地基。

所以杨一现在才不免心神恍惚,却又充满了登高以远望的豪情。

但是有时候,走神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在考试的时候。

为期一个礼拜的军训倏忽而逝,而班主任何岳倒是很有言必行行必果的风范,在军训结束后的第一天,其他高一班级还在自由熟悉课本的时候,他就抱来了一大摞试卷,站在讲台上冷然四顾。

就像/教父一样盯着四十多学生看了好半天,尤其每每从杨一身上梭巡而过的时候,瞳孔里就闪着冷笑,就这样站了快三分钟才开始讲话:“我不管你们从哪个学校考进来,也不管你们的中考成绩有多好多差,那些都是过去时了!而现在我制定的标准,就是一切用成绩说话!用高中考试的成绩说话!另外,对于一些侥幸进入一高的同学来说,我希望你们能够有自知之明,不要以为一时的歪门邪道能让你们一直走捷径!好,现在开始考试,上午语文数学,下午外语和理化综合。”

一些很是了解其他班级动向的学生,立刻就怨声载道起来,凡事总是最怕对比,有比较就有差距,有差距就有不忿。一个班的学生在考试,而其他七个班的学生在类似放羊一样自由自习,差距如此之大的不同待遇,让一些外向点的学生忍不住在下面悉悉索索的嚼起舌头来。

而从三中升上来的一群人,尤其是对杨一不甚感冒,但却在各种场合都被男孩暗中压了一头的男生群体来说,就大感爽快,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期盼起考完之后的结果。

看着杨一在全班面前,被灰溜溜地从姜喃身边驱逐开,那是多么的大快人心啊!

也许他们最开始不是刻意针对杨一,只能算优等生对差生的天生优越感而已!毕竟作为学生,总是要用学习成绩的好坏来说话。

而杨一这个莫名进入一高的家伙,明明成绩不堪入目,却偏偏总能夺人眼球,这就让那些自认为清楚男孩底细的人,先入为主地坚持认为他是哗众取宠,自然也就一路看不顺眼起来。

而这次的考试,无疑就是揭露他底细的最佳时机。

事实也确实按照某些人的预想着,虽然在语文考试中,杨一简直算是笔走龙蛇地填完试卷,但是在紧接着的数学考试中,少年就不免陷入窘境——他的数理化成绩,估计就算是重生十次也不会再有些许的改变。

重生之后,也许不会再去担心在意别人的异样眼光,可成绩垫底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杨一的笔尖在几乎全是空白的试卷上凌空虚画,却就是无从落笔,这种被强赶着从事自己不擅长事情的滋味,实在是百味杂陈。

原本他也想过,看能不能凭借前一世中在那所三流高中里,因为长期活跃在考试作弊第一线所累积的经验和实战技能来过关。奈何少年在开学第一天就成了何岳的重点盯防对象,而年轻班主任进行这次考试的目的,更是有着把杨一从姜喃身边调开的目的,所以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于是自打再世为人以来,一直都是淡定随性的杨一,居然破天荒的有些发愁起来。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交卷,杨一对着试卷依旧是狗咬刺猬一般,眼光就不自觉地飘向身边的姜喃。可是早已答完题的女孩在注意到杨一的尴尬后,居然抽出一张草稿纸写下了几个娟秀中意蕴疏狂的大字。

本来杨一还满心欢喜地转着眼珠子去看,结果只看到了五个让人无语的大字——找漫画家去!

男孩才浮现片刻的庆幸笑容于是瞬间凝固。

早知道这个双面女孩有腹黑属性的啊,自己还上赶着求他,真是活该!

然后在杨一无奈而尴尬的眼神中,姜喃起身交卷。

女生低着头,划出美妙弧度的马尾左右轻摇,从背后看去,有着让人心旌摇曳的绝美身姿。

然后在何岳微微点头,众多学生听到动静后下意识抬头张望的瞬间,女孩背在身后的纤指轻弹,一个小小的,却耀目异常的白纸团,如同第一艘飞上月球的航天飞机一样,准确地降落在杨一的桌面上。

“哗”的一阵低声轰然,就像是夏日午后的烈风掠过稻田,有连绵的绿浪起伏,教室中陡然就骚动起来。

因为被姜喃一只拎在身前的试卷阻挡了视线,何岳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茫然不悦,不过也立刻起身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此刻在杨一的眼中,哪里还有何岳的存在,他耳边响起的是几乎整个班级的起哄热潮,脑海里还在不断回放刚才的情形——水葱一样的纤细指,润泽到透明的指尖,上面的淡粉色指甲圆润诱人。

而就是这样一只“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的完美小,居然如同小李飞刀般射/出了那无比的一弹。

这简直就是盲狙啊!

杨一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忽然就如此明亮绚烂起来。

座位离姜喃也不太远的王京,瞳孔瞬间放大,“她,她……他……”,几乎忘记了怎么发音说话,然后又转向周围的学生,“这!这……”,“这”了半天也没有“这出个”所以然来。

同样也没有人有空搭理他,大家都只顾目瞪口呆了。

“你们搞什么搞?都安心考自己的试!光盯着别人看有什么用?”何岳的目光来回巡梭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异常,于是就只好把这阵异动归结于姜喃提前半个小时交卷,所带来的震撼上。

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底下正在奋笔如飞的某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命中初次体验的全新纪元。

时空交错,在这样的阑珊中,一些人的命运不经意间就被重新写就。

窗外已经有黄叶翻越了时间的篱墙,站在与秋天同等的高度上。

也许很多年以后,大多数人会记不住自己在学生时代曾经听过、见过、又或是亲自做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虽然他们在每每提及彼时的时候不免一脸追忆和缅怀,但是终究也只是一段泛黄模糊的回忆而已。

但是刚刚发生在数学测试上的一幕,那个身姿娉婷的女孩低着头耳垂泛红,马尾跃动的背影,无疑将是很多人记忆中无法抹去的难忘镜头。

只有杨一发现,姜喃看似缓步而行的姿势中,有一丝假装镇定的小小失措——原来这个内心极度叛逆的女孩,也会因为人生的第一次作弊而慌乱,无论她在无人时夹着烟头的表情有多么不羁,内心却纯贞依然。

这个发现,让少年的内心温暖。于是某一天在爬满藤蔓的青砖墙下,两人靠着梧桐一起吸烟的惊异时光;跟着她,来到前世不可能踏足之地的感慨;还有在歌声流淌的女孩闺房中相对无言的旖旎;以及以为再见无期的小小落寞……

直到重逢的那一刻,有光在两人的视线相交处迸发;军训挥汗如雨的时候,彼此仿若心有灵犀般穿越重重人海的眼神……

所有画面重复在一起,定格于刚刚那拈花一指的白皙指尖。

不过不管姜喃的举动在学生中间引发了多么大的震动,却也没有人想到要去检举这个女孩,男生大抵多是出于怜香惜玉,亦夹杂着对这个温婉公主般女孩的旖思。其实说到底,又有谁不期待自己的生命中也能出现这么一个璀璨如星的女孩呢?

而那些女生们,则是敬而远之外加八卦的心思占了上风,她们的小报告一般只在属于自己的小圈子流传。到了高中,已经很少有人动辄就去和老师交流思想了,那样做的结果只能平白让人鄙视。

所以直到最后,最大的受益者竟然还是杨一,这个穿越时空而来的家伙,就这么华丽丽的享受了人生中最高调的一次作弊,不止毫发无伤,还成为了很多男生羡慕妒忌的对象,实在是有如爱丽丝梦游仙境般的奇遇。

不过人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就在上午雌雄大盗们于众目睽睽之下作案达成后,纳闷了一个中午的何岳,以自己老师的天赋,似乎还是觉察到了什么,居然在下午开考英语的一开始,就把杨一和姜喃远远调到了教室的两端。

有如天涯。

年轻班主任的突然袭击,无疑让杨一再度傻眼,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开罪过这位老师?如果两人一直这么对立下去,那么他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涯,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是一场让人哭笑不得的荒诞剧。

曾经,前世,每每带着一身的疲倦深夜归家的杨一,是多想某天醒来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趴在小学教室的课桌上,有老师掷来的粉笔打中额头,而睡眼惺忪的自己还一脸茫然。

可是当他真的在重生后被老师如此针对的时候,却发现前世的这种奢望,原来也不是真的就那么美好。

现在又临近考试的交卷时间,这一次何岳没有端坐在讲台上,而是不停地在教室里巡回往复,其中经过杨一身边的次数更是特别的多。

每每当他看到杨一试卷上几乎是以猜硬币的方式选出来的ABCD,以及非选择题那一片刺目的空白,这个英语班主任就心中冷笑,有一种终于抓住了狐狸尾巴的兴奋。

何岳现在正在等待,等待时机蓄积力量!也不用批改完试卷,只需要等到铃声响起考试结束的时候,他就有足够狠厉的方式来好好整治一下这个不学无术的学生,而其后的三年,他将只能也只会在自己面前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

每隔两分钟就迫不及待地看一下腕表,作为一个尚无家室的青年教师,何岳第一次如此急切地盼望着下课的到来。

终于,在铃声响起的一刹那,已经在杨一身边守候了快十分钟的班主任,心不在焉地宣布了一声交卷,就一把抽出杨一的试卷。

这个动作立刻引发了全班的注意,不过何岳先是买了一个关子,他对着全班抖了抖杨一的试卷,没有选择用汉语,而是以略显滑稽的腔调,无比流畅的英文大声道:“你知道渔夫捕起鱼来怎么办;看!怎样把他的全部智慧都使出;怎样使用圈套,钓线,钓钩,钓具和网罟;然而有的鱼,无论你用钓线,钓钩,圈套,网罟,巧计,也不能捕到;你得用去摸,还得抓住,否则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无法捉捕——有没有同学知道我刚才这段话的意思?”

所有的学生都面面相觑,即便是从小就阅读量惊人的姜喃,以及几个中考成绩高得离谱的实验初中学生,同样一头雾水。

只有那张空白试卷的主人,此刻才刚刚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杨一,一脸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的表情。

男孩苦笑着在口中喃喃自语:“有才啊,还读过《天路历程》这种宗教讽喻体小说。”

看到下面的学生茫然中充满了敬畏的眼神,何岳的心情就豁然开朗起来,有了些意气风发的样子:“当然,现在就要求你们知道这些引用的出处,是有些为难你们了,这是约翰·班扬的《天路历程》,在英国古典文学名著中,通常被认为是仅次于圣经的基督教重要经典,讲述的是一个坚韧的基督徒为寻求永生而踏上荆棘遍布的漫漫长旅,充满危险,诱惑与灾难的尘世被他一步步抛弃,只为负罪的灵魂在高天之上得到迎接……但是。”

“这个转折,是针对我的?”不仅杨一有了被当做靶子的觉悟,就连大多数学生也看出来何岳这是要立威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杨一,这个身上似乎不乏神秘光环的男生。

“但是我在这里要虽然也是为了要告诫你们,学习就和求道一样是需要坚持不懈的事情!不过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给某位同学提个醒,我刚刚似乎抓住了一条习惯于生活在浑水中的鱼!”何岳再次抖了抖杨一的试卷,然后就笑得一脸的意味深长:“杨一,你能不能给大家翻译一下刚才这段话的意思?”

自以为计谋的得逞的何岳,把杨一在无奈起身后,脸上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想当然地理解成了尴尬无措,于是语气愈发的亲和:“不要紧,大胆的说!学习外语嘛,就是需要大声喊出来!”

杨一心忖这位倒是深得疯狂英语之精髓,也不知道是不是李阳的粉丝,不过如果自己真的要大声喊出来吗?那样岂不是更让这位莫名其妙的班主任下不了台?

男孩就有些犹豫,他不想在和班主任老师莫名敌对后,还要把这种对立情绪加深下去。

而远在教室另一端的姜喃,就美目盼兮地斜斜瞟着男孩与老师间的空处,好像并没有十分关注正在发生的事,只是熟悉她的人,却都能觉察到女孩目光中隐隐的忧虑。

看到杨一犹豫了半天没有反应,何岳终于撕下了伪装半天的和蔼,目光陡然转冷:“所有的非选择题一题未动,那些选择题,我看你好像也是扔了半天的小纸条才勉强做完!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进入一高的?难道除了外语一门,你其他科目都是满分?”

“噗嗤”,听到现在居然还有人用扔小纸条来做选择题,好几个笑点低的学生忍不住低下了头,一边笑一边掩饰,憋得很是难受。

王京一会儿看看姜喃,一会儿乜一眼杨一,嘴唇于无声中蠕动了半天,早有熟悉他的人看出了口型中蕴含的意思,那是在不停重复“白痴”两个字。

他旁边的戴涛也想跟着在嘴巴上快活几句,不过又想到暑假时在知味居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以及事后自己父亲的提醒,顿时就硬生生把讥笑憋了回去,不过脸上的不屑依旧一望可知。

果然委曲求全是没有前途的啊,看到何岳一副不打算放过自己的架势,杨一就从犹豫的窘境中自我解放出来,恢复了平日里不亢不卑的淡然,嘴角微翘道:“我确实不会读写英语。”

“不会英语的人多了!”何岳的脸色看似阴沉,实际上多半还是施展给杨一看的心理战术:“不过像你这样,明明成绩差得很,还这么理直气壮笑得出来的,还真是第一个!我们一高什么时候也出了你这样的奇葩了?”

“偏爱笑、反对哭似乎是哲学所固有的小偏见。因为哲学家所理解的哲学的开端就不是对主的畏惧,而是惊异。其精神不是希望、畏惧和战栗,而是以退隐为基础的沉静。对于这一沉静,笑要比哭更近一些。”

现在是下午第二节课结束的时间,教室里日光如水,杨一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小石潭记——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

泛着黄边的梧桐叶在这样的阳光中就凝滞不动,细碎的影子印在窗棂上,像是鱼。

而忽然从杨一口中冒出来的伦敦腔英语,洒然自若,娓娓道来,几无哪怕一丝凝滞。

立刻就震慑到了包括何岳在内的所有人,几个偷偷嗤笑的男生来不及刹车,喉咙里还在呵呵、呵呵着,脸上那种无法想象的表情却已经把自己结结实实地出卖。

男孩那地道而正统的发音,让眼界见识远不同于普通学生的何岳,几乎有一种身处伦敦东区的错觉——水、铁路工人、站街女、新移民……周围是狭窄逼仄的小巷,而雾气终年不散,有醉汉的谩骂和大笑穿过浓雾钻入耳中。

而杨一,就是那从贫民窟老街区中走出来的唯一一个清醒者,是站在古旧钟楼上俯瞰芸芸众生的少年思想家。

其实何岳也只不过能够听明白杨一话中的含义而已,这段似曾相识的句子的出处,他在脑海中搜寻了很久,也不见一丝踪迹。

杨一确实是不懂读写,他所能辨识的英语的词汇量,只怕还比不过一个初二的学生。

但是他没有说自己不懂听说。

前世作为一个在网络上游荡的子夜孤魂,除了时事历史杂谈版块,翻墙直连国外的聊天室,也是杨一闲暇之余的爱好。而他这一口流利到令人发指的考克尼方言,就是在一个经常光顾的语音聊天室,向一个极端喜好中国文化的伦敦学生学来的。

而他现在所叙述的,用来反驳何岳的英文,是他最喜欢哲学家列奥·施特劳斯,在论《游叙弗伦篇》中的观点。

撇开其中有关政治学的隐喻,仅仅是用在回应何岳的讥讽上,实在算得上合适,所以杨一觉得自己现在确实是应该笑的。

何岳的面部表情就很精彩,五官所构成的几何图形,渐渐向着连银河超级计算机都解不开的趋势。

然后他忽然悟到了什么一样,脸上掠过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显然在被落了面子的刺激下,有些思维发散了:“我在这里真是感到失望和遗憾,因为有些人从来没有把知识当成是宝贵的财富,而只是用做炫耀的工具!你既然记住了这条名人名言警句箴律,就要弄明白其中蕴含的意义,而不仅仅只是用来显摆或者是唬人。”

虽然何岳那高高举着杨一试卷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但是这个火爆脾气的老师,显然不能接受已经被他定性为坏学生的杨一,居然翻云覆雨间就让自己下不了台。

于是他何岳不仅嘴上硬气得很,甚至连这番自以为是的话也是用英文说出,显然是无法接受即将落定尘埃的事实,寄希望于杨一最好听不懂,以此证实自己的推断。

杨一听了这话就很是无奈,不过却也能理解何岳此刻的感受,一个连选择题都要靠瞎蒙的学生,有谁能相信他是真的可以如此流利的听说英语?既然你能听能说,那么最不济在前三十分的听力测试部分也要表现得正常一些才对!

可是没有人知道,杨一仅仅只是通过坚持不懈的网络语音聊天,才习得了如此地道的口音。但是有时候你能听懂一个单词一句话,却并不代表可以将其完完整整的付诸于笔尖。

再加上何岳本来就是有心针对杨一,原本十拿九稳抓住的破绽居然陡然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种落差,难免让一个本就年轻气盛且时有锋芒外露的老师失态。

而对着死咬自己不放的何岳,洒然如杨一,也渐渐失去了耐心,语气和用词渐转锋利:“Don’tjumptoconc露sion.Wehavetofigureitoutfirst!”

翻译过来,就是“别自以为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的意思。

从英国伦敦腔瞬间转为地道的西海岸调调的美式俚语,顿时让何岳还要找回面子的话噎在了嗓子眼,进进不去,出出不来,有一种从云头瞬间跌落的难堪。

即使挑剔自傲如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杨一的口语水平几乎就是一个伦敦东区老油子外加西部牛仔的综合体,恐怕就是英美两国的鬼佬站在这里,也难以在发音上找出一丝纰漏之处。

而下面的学生们虽然还听不懂杨一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从何岳的表情来看,显然男孩并不是在随便糊弄人,要不然现在这个班主任应该早已开始了他的穷追猛打赶尽杀绝之道,那里还会呆呆站着,接受杨一一轮又一轮的听觉轰炸。

前后有些判若两人的态度,让人惊愕。

而已经打定主意要反击到底,好让这个班主任再针对自己时会小心思量一番的杨一,就在一群忽然变得和金鱼有些共同点的学生面前,继续昂首道:“外观往往和事物的本身完全不符,世人都容易为表面的装饰所欺骗。而聪明人变成了痴愚,是一条最容易上钩的游鱼;因为他凭恃才高学广,看不见自己的狂妄。”

这一次是牛津腔,《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所分别截取的台词,在这一刻完美契合。加上杨一古典纯正的贵族式口音,三班的教室里,犹如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莎士比亚戏剧演出。

此刻的耀目,来自于杨一打发时间的时候,在网上所观赏的原声版英音电影与戏剧。

而对牛津式语音语调有所接触的姜喃,眸中流光飞舞,气象万千。

何岳在这一刻终于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他的失落和惊诧也于此时达到了顶点,只因为就算是一高老师们在英语教学上使用的标准录音带,也未必能在发音准确上强过杨一。

而杨一在洋洋洒洒慷慨激昂了一大圈后,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同样是《天路历程》:“因此不要急于做出结论,说我缺乏充实的内容——粗鄙不文;看上去实在的东西,骨子里未必结实;凡是用比喻讲的话,我们不要藐视,免得我们轻易接受极端有害的东西,而美好的东西却使我们丧失了灵魂。”

比何岳的发音更精准,语境把握更准确,叙述更流畅。

而其中的寓意,更是把何岳先前的讥讽一点不剩地送了回去。

而年轻的班主任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是颓然地“嗯”了一声。

可不管心头如何堵得慌,还是要努力给自己圆场面的:“听说能力还是不错的,不过你这种对待考试随意散漫的态度,必须要严肃批评。”

其实这个时候,就连最没有眼力价的乖学生也听出了何岳话里的意兴阑珊,说是要严肃批评,实则根本没有较真的意思,想来这位班主任在难堪和震惊交错袭来之下,是真有些心灰意冷了。

杨一微笑,把这番已经没有杀伤力的话尽数笑纳。

而教室中,如秋的寂静,就这样继续着,却在无声中有璀如夏花的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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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走到薛海清家门口的时候,才刚刚到楼道中间的楼梯间,就发现了一架木梯子正架在门外。

老先生就趴在梯子上,头上蹭了些蛛网也浑然不觉,只顾睁大了眼睛对着墙上的电表一眨不眨,就连杨一走到他身边都没有觉察到。

“一圈、两圈、三圈……哎呀,老太婆,快把电扯了,我还是用茶炉烧水!”节约了大半辈子的老知识分子一副心疼气急的模样,让杨一哑然失笑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喟然和敬佩。

薛海清的老伴儿这时就从屋里走出来,板着脸的表情一看就是假装出来,嘴里却还在故作抱怨:“反正这电热壶也是抽奖抽来的,光是买个壶的钱就能抵几多电费啊?现在又要架火烧炉子,死老头子也不怕中暑!”

老两口还在家长里短地絮叨着,然后就几乎同时发现了身边的杨一,老太太倒是十分欢喜,也顾不上再和老伴儿拌嘴,赶紧把杨一往屋里让。不过薛海清却神秘兮兮地站在梯子上使劲儿努嘴,眼神儿还不断往他的书房瞟。

老校长的小动作的什么意思,杨一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早有准备的他也不可能在门口就腿软,于是大大方方地跟在薛海清身后进了里屋。

书房里,余浦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盘黑白子的残局前,边的紫砂小茶盏已经快见了底,难怪薛海清半路出去烧水。

“校长好!”杨一规规矩矩地上前打招呼,姿态放得极低。因为他知道,人家这可是专门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而一高的校长眼中仿佛完全没有杨一这个人,只顾冲着薛海清嗤道:“你现在的待客之道,是越来越成问题了啊!还有喝茶喝到一半没水的?”

薛海清老脸一红,支吾了几句赶紧岔开话题:“你学生跟你打招呼呢!摆什么校长的架子!”

哪里知道余浦听了这话,眼睛一翻更来了精神:“哟,我可不敢!这位小才子要是也跟我来上一段《天路历程》,来上一段《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你说我一个搞工科的,岂不是要窘得钻地洞了?”

被余浦这种小孩子斗气式的行径弄的哑口无言的杨一,就一阵挠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薛海清。可是还没等这屋子的主人开口做和事老,余浦又在那里怪声怪气:“想不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原来还以为是块璞玉,哪里知道是把黄鼠狼引进了鸡窝里!”

说完抿了最后一口茶,在棋盘上悠悠落子。

少年顿时有些瞠目结舌,这老爷子是属狗的?当年在知味居的时候还叫人家小天才,现在新人变旧人,就成了黄鼠狼了?

薛海清终于听不下去了,正想要把“后悔了是,那你赶紧给杨一办转学,我这里要他”说出口,杨一却抢在了前面。#本章节随风打SHOUDA8#

面色肃然表情诚恳地走到余浦面前,规规矩矩坐下。就在两位校长都以为这小子是要老老实实请罪的时候,杨一就气沉丹田,忽然两把眼皮往下一扒,眼珠子往上一翻,冲着余浦就是一个大大的鬼脸。

“噗……咳咳,咳咳咳……”余浦最后这一口茶终于是没能随心所愿地咽下去,反倒把自己弄得好不狼狈,差点儿喘不过来气,而当在客厅看着电视剧择着青菜的老太太伸长脖子看进来的时候,杨一居然还有暇回以一个半是愕然半是好笑的纯真表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哦!

这一下薛海清和余浦终于是清醒过来,眼前这个小家伙,可不是学校中那些见了自己就乖乖站定的学生,而是一个才情不凡性格温和中更有几分疏狂的小怪物。

看到自己老友吃瘪的模样,想到这一辈子,就算是自己也没能让他如此尴尬过几次,薛海清心下就不由老怀大畅,却还赶紧虚情假意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你们这一对儿师徒,也就是在我这里!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多少人笑掉大牙!”

不过他的心中也不免有些小小的惊诧,都说文人清狂,文人清狂,其实老友余浦比起一些文人来说,骨子里更加傲气,只不过平时从不显露在外。这也造成了他的故旧相识虽多,可是能倾心相交的朋友却没几个。

倒是眼下这个小家伙另辟蹊径却又不失真性情的应对方式,显然很对余浦的胃口——越州一高的校长被人赠送了鬼脸,虽然一副尴尬的窘样,眼中却也隐然有几分无奈的笑意,显然是不打算再追究了

这个小家伙啊……薛海清就也摇头笑了。

杨一在英语测试上的表现,当天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一个高一新生,居然在英语测试上,用高二高三年级学生都不太可能掌握的英语对话,把先前质疑针对自己的、教英语的班主任顶得下不了台……这样的事情,在众人或惊诧或怀疑的口口相传中,自然就被镀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像是决战紫禁之巅的时候,打败叶孤城的不是西门吹雪,而是一个丐帮一袋弟子,最离奇的是,这个丐帮一袋弟子没有使打狗棒,而是用的一柄三尺青锋。

让人只恨不是三班学生,没能见识到那一场刀锋碰撞般的较量。

而接下来的几天里,在门口一晃而过,找以前初中的同学好友聊天的其他班级新生们,自然也少不了向自己的朋友打听这事,于是也就多了不少对着杨一的侧影窃窃私语的人。

至于他在开学那天,被王京小集团揭露了中考分数的事情,大多数人都已经忘记,即便有几个还记得这一事件的学生,却也因为杨一耀目的表演而心生怀疑——就这口语水平,都能去当即时翻译了,怎么可能只考300多分?

可是有一句话叫做福兮祸所伏,杨一的表现出了传到其他学生的耳朵里,同时连带不少一高老师也知道了这件事情,这才有了今天余浦和薛海清摆下阵势,坐等杨一闯关的后续。

“好了,有什么要说的,就直接说,跟一个小家伙也犯不上藏头露尾!”薛海清现在是中间人的身份,又是地主,坐拥主场之利,自然当仁不让。

余浦就点点头:“杨一,现在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且不论何老师当时究竟过不过分,他对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后来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些太过了?现在出了这事,你让何老师以后怎么带学生?”

面对真心关心自己的两位老人,杨一这会儿自然把性格中那一分的不羁收了起来,老老实实点头:“我虽然没有做错,但是也没有做对。”

说到底,师生两人的矛盾还是缘于彼此不甚了解而造成的误会,前后的诸多巧合凑在一起,最终才引发了英文测试上的冲突。

而一个重点高中的青年骨干教室不满一个“走后门”,成绩又“确实”表现的离谱的差生,导致了刻意的针对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而在事后,杨一也自认城府确实还不够深,这其实是可以并避免的啊!

看似前后矛盾的话,不过余浦和薛海清却都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于是微微颔首。余浦就又试探道:“那我和何老师商量一下,你星期一的班会上做个检讨?”

杨一还是一脸谦逊有礼,不过意思却很明确:“既然也算不上我的错,检讨之说又何从谈起呢?”

薛海清就苦笑,自然是早就料到了杨一会怎么回应。不过余浦在微微皱眉无奈后,居然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反而是话锋一转:“那就算了,不过,我听说,你和罗戈那个小家伙这段时间又在搞什么漫画?”

咦?消息何其灵通?杨一就一愣。

旁边的薛海清摇头笑道:“小罗当年也是一高的高材生,是你余校长一带出来的学生。”

杨一脸上恍然大悟,虽然心中实在为余浦当年的眼光感到怀疑,却不流露分毫:“是在商量出版一本漫画,不过我没怎么分心,主要还是罗哥自己在做……”

这一次余浦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些,语气又有些发冲:“既然你这么有兴趣搞这个,干脆就退学跟罗戈做生意去好了,还读什么书?”

看到余浦今天有些反常的样子,杨一不禁怀疑老男人是不是也有更年期的说法。不过他更不能直说“我倒是想啊,可是我说破了天老妈也不同意,还一副‘你敢大逆不道辍学我马上就撒人寰’的模样,所以只能在一高勉强先厮混两年了……”

这话一出口,估计两位老夫子是要被气个倒仰了。

但是还没等他为自己辩解,薛海清就对着余浦哼了一声,又掉头对着杨一道:“小一啊,你也不要对你校长的话有意见,他其实是爱之深责之切了。你知道为什么他坚持要把你弄到一高?”

顿了一下,不等杨一接话,他就自问自答道:“其实说穿了还是三个词:惜才、庇护、环境!惜才是因为你写的《宋朝》;庇护是因为贾理平;环境是说一高的学习氛围,即便你的数理化不是强项,可是能在这种学境学风下学习,本身就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好处!”

杨一听到这话顿时肃然,再也没有了丝毫不羁的想法,只因为两位老先生的两颗拳拳师心。

有了薛海清打铺垫,余浦终于也把眉头放松了些:“杨一,你是少年早慧不假,那么伤仲永的故事,也不用我再老生常谈了!以后你在理科方面的问题,我会和相关代课老师交代的!不过……”

余浦终于说到了今天想要和杨一谈论的真正话题:“既然你对于文史有兴趣,也很精通,那么就应该继续好好钻研才对,为什么又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什么漫画小人书?难道你的志趣就止于此了?我记得你在《宋朝》的自序里面,可是说要让一国之民知一国之史的!这些当初连我都被感动了的话,你这就忘记了?”

余浦固然是苦口婆心,不过囿于这个时代和自身身份的桎梏,囿于社会传统观念的限制,对于动漫自然是没有任何好感,对于杨一现在的计划也不免有了些看法:“你有时间折腾一些小人书,就没有时间把《宋朝》的第二卷赶紧完稿出来?真是本末倒置!”

就连在这个问题上性格平和很多薛海清也在一边帮言:“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分一个轻重缓急的。你这个什么……什么漫画,说到底就是个玩乐的东西嘛,嗯,按照现在最流行的说法,就是娱乐人的东西!这种东西有时间有空闲了玩玩可以,但是可不能当成主业才是啊!”

两位老人的话语带着殷切的期许和让人难以背负的沉重,但越是这样,杨一反而越是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

千头万绪汇集在一起,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让我按着大纲来好么,亲们你们看这不是开始马上校外和校内那啥并重了么

在前一世中,远比同龄人要晚接触到网络的杨一,在这个神奇的虚拟世界中,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阅读、查找资料、不断充实自己,以便能更好的写文章发评论赚生活费。

但是在工作完成的闲暇之余,他也会看看原版电影打打轻松休闲的小游戏,又或是偶尔扫一眼各种视屏。

于是就免不了接触到动漫,也许杨一关注的不是动漫本身,而是由这个每个人童年中都无法缺少的东西所引发的各种争议与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杨一不想把自己划分到哪一个派系阵营当中……这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观点部分是非,而是这个话题太复杂根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人应当有自己的观点,但是却更需要有宽容不同意见的大度。

而那些陪伴人的童年的动画和漫画,真的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以至让人如此不屑吗?

这不对,因为这个在两位老人口中小人书的娱乐玩意儿,曾经是每个人年少时不可或缺的存在,能够给一个人的童年带来欢欣和快乐的东西,本质上不会是坏东西。

杨一想起了1922年,法国影评家埃利·福尔满含感情的预言:“终有一天动画片会具有纵深感,造型高超,色彩有层次……会有德拉克洛瓦的心灵、鲁本斯的魅力、戈雅的激情、米开朗基罗的活力。一种视觉交响乐,较之最伟大的音乐家创作的有声交响乐更为令人激动。”

美好的东西总是会让人感动,这个道理,对于所有的人都是共通适用的。所以杨一在前世的相关社评中,最多也就勉强承认——动漫也许有国界问题,而从来不涉及到其他。

但是在这一世的今天,在杨一重生并且有了构建文化国度的梦想后,有关动漫,就成了他绕不开的话题。

隔壁的岛国上,开创者冢治虫的影响力还远没有散去,属于另一位大师宫崎骏的时代却已然被开创,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这位大师就会被世界所承认。而他们赋予了自己作品的,不仅仅是观看之时的快乐和感动,更有看过之后的回味和思索。

而在彼国的对岸,此间,身为教书育人者的两位老校长,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动画不仅仅是小孩子的玩物,其中更是可以蕴含着创造者的思想火花,并藉此影响无数人。

引导一个如白纸一样的小孩子容易,还是潜移默化一个有了自己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成年人容易,这个二选一问题的答案一眼可知,无需辩论。

所以杨一才有了在《宋朝》成功之后,不仅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偃旗息鼓转向动漫阵地的原因。

当然,这里面也有开创《宋朝》此类历史札记的写作法第一人名号,已经落到杨一头上而别人夺之不去,可是邻近岛国上的动漫创意再不抢先占领就来不及的原因。

比如被改编成《云荒》系列第一部的《海贼王》,现在已经是97年的下半年,如果还不动,难道就放任这部和自己的重生同时出现,而自己也有条件copy的销量排行榜大作继续给邻国人创造外汇么?

回答只能是不行!

至于两位老先生所关注的,那些纯粹属于文化和历史领域的更深层次思辨,杨一自然也有所考虑和计划,不过单看自己的年纪,重生的作弊者觉得最好还是等到商业化成功以后再考虑其他。

“薛老师,余老师,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还记得关于自己童年的大致情况吗?”杨一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终于是轻轻开口道:“那个时候的快乐和悲伤,现在能回忆起来么?”

两位老夫子敏感地注意到,杨一这一次所用的称呼是“老师”,这说明了男孩尊重且认真的态度,于是薛海清率先开口:“谁又会记不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呢?不过我们那个时候困苦和快乐的比例,可是和现在完全相反喽!”

余浦就微微点头,可是目光早已经没有了焦点,深思悠远。

“老余,我记得你55年的时候,好像还整了个矿石收音机?”薛海清越说越来了精神,连带余浦的童年往事都被他翻了出来。

“是啊,那时候我12岁就捣鼓出了这玩意儿,现在的孩子,12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干嘛呢?”

“余老师,孩子的兴趣是需要培养和引导的,你看薛老师家的令子和藤儿,现在不过10岁,也已经算得上是家学渊源了!”

这话两位老人倒是不能不同意。

杨一就点头道:“永远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事物:这是童年的回忆;我们的世界并不是牢房,而是一所虚无的儿童乐园,里面有千百万懵懵懂懂的孩子用积木错误地摆着上帝的名字;孩子变好的最佳方法是给予他们快乐……类似的箴言还有很多,而这些,和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并不矛盾!”

“你的意思是,傅雷为培养长子傅聪说过的那段名言——你可以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但是你会有一个快乐的成年。可以改为如下格式?”余浦就不上当:“改为——你在将来拥有一个快乐成年的前提下,也可以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但是这和你现在正在搞的那个什么漫画有关系吗?”

“我这个漫画就可以带给人快乐,甚至还有更多!”杨一斩钉截铁道,只因为他坚信美好事物对于人类心灵的强大震撼力和影响力:“很多人一听到漫画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我实在是不敢苟同,因为这些光与影的笔触,这些想象力的产物,它最大的作用本来就是娱人娱己!更何况我这个漫画里还有对理想的坚持,还有对友情的赞美,还有对生命的感悟……”

“空口白牙不算!”余浦打断了杨一那虽然算是写实,却也未免有些自卖自夸的话。

杨一信心满满一笑:“等书出来了以后请两位老师过目!要是我夸大其辞一个字,立刻就转回《宋朝》的写作!”

重生男当然可以如此自信的微笑,不过他的自信倒不是因为自己有料,而是托了前世所经历过的,那一个信息爆炸的社会的福气。

以及他所“模仿”作品的作者们,他们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和对于人类生命中那些终极命题的关注和解析。

而在去掉带有地域性质和民族性质的外壳后,把这些终极命题重新用中华文化包装一下,立刻就把他山之石变成了本我之玉!说得矫情一点,也算自己传播了文化,要是现实一些来看,起码也是在给自己未来的国度添砖加瓦。

“好,就这么说定了!”看到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余浦就不再纠缠细枝末节。

倒是越来越有向杨一亲爷爷方向的薛海清,对男孩是怎么看怎么喜爱,渐渐也品出了杨一在言论中,由细枝末节之处所流露出来的志向,就不由好奇,但语气上却故作高深地试探道:“杨一,你在《宋朝》里,说了要让一国之民知一国之史。现在又说自己搞动画是为了潜移默化孩子明白一些道理,这前后一串起来琢磨一下,其志不小啊?”

余浦听到薛海清这么一说,也从对杨一分心课外副业的不满中跳了出来,再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于是就正好顺着自己老友的话头,沉吟一番后语重心长地劝诫道:“我原来还以为你想赚钱出名,现在看起来还是误会你了?不过有这份心是好事,学校里面的基本规矩,还是要守一守的。”

是过度章节,也是对前面男主一些选择的补完。几次都想在书评里解释,还是强忍着没有透剧,现在算是勉强填上了。

其实过渡章节自己写的也没劲,加上眼睛都睁不开,困,各位将就看一下,至于平静过后是啥,大家都懂的

余浦所谓的守一守基本规矩,也就是上课的时候,不要太明目张胆地翻看一些对于现在的高中生来说,显得有些夸张而另类的书籍,比如约瑟夫·布罗茨基的《小于一》,加缪的《西西弗的神话》……还有此时尚被翻译成国文版的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疯子打]

最后一本书是杨一自己花钱,托了罗戈找专人翻译的,此时的国内,汉译本只此一家。

在高中生活里就开始接触这些书籍,并不是杨一想要装文学青年吸引眼球,事实上他在看书的时候甚至还躲着身边的姜喃,不想让女孩因为好奇或者是讶然而分心。读这些书的目的,只是想要不辜负重新来过的好时光,尽最大的力量来充实自己。

而现阶段高中的知识,对于从后世溯时间之河而上的杨一来说,已经显得过于狭隘和不足。特别是杨一本来就薄弱的理科,既然已经给自己的人生规划出了偏重人文哲史的路线,那么高中里的基础数理化科目,就确实有些味如鸡肋一般。

毕竟在现在的教育体系下,这些知识更侧重于应试性的目的,而杨一却恰好需要更加实用的、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对自己的精神世界起到增益作用的东西。

所以他才对高中的课程显得兴趣缺缺,不过在经历了周末和余浦的交底后,杨一还是收敛了不少——有些东西,还是要经历积累和消化的过程后,方能凸显作用的。

杨一就在学校里平淡却不乏味的过着,而随着日复一日秋光渐凉,十一假期将近,踏出第二步的日子,也即将到来。

还有最后一周,就是十一假期,而薛海清的孙子和外孙女儿在老人这里过周末,已经是雷打不动的惯例。

已经进入六年级的两个小孩子,因为薛海清的言传身教,对于动画片的兴趣并不像同龄人那么浓厚,可是这天当宋藤儿无意中换到越州卫视,里面传来一段轻快的笛子演奏,然后忽又转为激越的古筝后,两个小家伙就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原本不怎么关注的电视机。

就连站在餐厅和客厅的过道上,准备来叫两个小家伙吃饭的薛海清,也不由自主被这一曲有些特殊,却又说不出特殊在哪里的曲子所吸引,站在那里眯着老花的眼睛好奇起来。

不是流行,不是通俗,也不全是民族,悠扬婉转中却有让人头皮微微发麻似的过电感,原本准备只是看一眼就算的薛海清,就挪不动步子了。

一个小节的音乐之后,黑白的水墨山水画面上,有少女的背影徐徐拉近,然后整个画面的色彩一点点晕染开,由素雅渐变为明艳,风格也从泼墨写意转为细描工笔……虽然到了最后,在给少女的特写镜头中,有些漫画风的人物造型让原本很纯粹的国画画面有些不伦不类起来,但配合片中时而悠扬时而壮阔的中国式民乐,却仍然不减其中蕴含的意境。

到了这时,不止是薛令子和宋藤儿两个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就连薛海清也饶有兴趣地坐到了沙发上。

这放的是什么节目?电视剧?不像!电影?有可能!动画片?似乎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老校长就琢磨起来,不过又转念想到孙儿孙女们有时也扫一眼的《大头儿子与小头爸爸》,《蓝皮鼠和大脸猫》之类少儿节目,就又怀疑起这个推断来。

二十多秒的画面一晃而过,到了最后,又定格为最开始的黑白画面,然后这个画面继续缩小,居然变成了一本书的封面,书腰上有端正的汉隶小字,赫然是“云荒·九州飘零”几个字。

这是……一本书的?老校长看到末尾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杨一。而此时,薛令子宋藤儿两个小家伙还没有从他们所不明白的感动和喜爱中回过神来。

薛海清立时就拿起电话拨打起来……

而与此同时,全国不少的观众也在同一时间,不同的卫视频道中看到了这个。

画面里那个全身骨牙佩饰,装扮犹如山鬼楚巫一样却又偏偏眉眼明媚的少女;还有周围明明是虚无缥缈的仙境,却总带着那么一丝挥之不去沉抑的苍茫云海,这互相之间所构成的强烈而奇异的对比,顿时对电视机前那些少男少女们造成了莫大的冲击。

而后画面中还有孤峰如剑,万仞欲倾;还有天涯明月,碧海潮生……

而再加上那一曲让人有脊柱过电般感觉的背景音乐,似乎一下就唤醒了潜藏在男孩女孩灵魂中某些称为“华夏”的天然烙印,他们立刻就被这个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人都是一样的人,可千百年以来,籍由那些或肆意汪洋或雅正端庄的汉字文章;那些或立意深古或气韵清隽的写意工笔;那些或沉潜郁重或清越悠婉的丝竹遗音……还有无数只属于“华夏”的文化传承,让这块土地上人们的DNA深处,早已经铭刻上了与众不同的遗传信息。

华者,人取精粹广纳之意,物取绪美繁盛之象;夏者,家继礼法圣贤之学,国从利益相承之出。只这两个简简单单的方块字,就已经重有千钧。

所以即便这个正在播放的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些时代的特色,但是其中处处蕴含的中国味道,却依旧能让人在瞬间就“第一眼”被感动——这,就是传统文化的对于炎黄之民的冲击力。

《云荒·九州飘零》是吗?刚刚的末尾,是说全国各大新华书店十一期间隆重上市?

七日将至。

出版社门口的梧桐树叶子黄了小半,这个时节,最宜一捧着书卷,一端着茶盏,于微凉的天光中依窗而立。

不过罗戈出版社的员工们却没有这份儿闲情,也没有回家休假,而是一个个在各自的岗位上正襟危坐。

只因为《云荒》第一部的发行,虽然只是一本漫画而已,却被罗戈赌上了自己几乎所有的人脉、关系渠道、资金储备。

光是那个短短二十秒还不到的,都是罗戈在杨一强烈的建议——或者说是要求下,花重金请隔壁岛国知名的CG动漫制作公司打造,再加上首印就上了五十万册数的印刷费用;铺货到全国的渠道费用;各大卫视频道的电视和各种纸媒费用;进驻各个书店要求强推专卖的进场费……如果这一次的动作失败,罗戈虽然还不至于赔的倾家荡产,但却也足以构成伤筋动骨的大出血。

而正处于高速期的出版社,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放轻松点,罗哥!”杨一看着眼前不停来回踱步的胖子,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了,其实不管换了谁,如果看到一只胖绵羊在自己眼前滚来滚去,强迫自己去数“它”的时候,估计多半都是这种快要中风的状态:“你开始不也很看好《云荒》的吗?怎么忽然就紧张起来了?定力不够啊。”

胖总许是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就拉开老板椅一屁/股坐下来,露出从来没有过的苦笑:“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回怎么就跟你一起来疯!这可是漫画,是针对特定年龄段人群的图书,还是一本女主漫画!开始忙着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闲下来,心里总归是不太踏实。”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又补了一句:“我社里这几年赚的钱,可都变成先期营销成本了!要是收不回来投资……”罗戈这话都不是出于市井中斗升小民的斤斤计较,而是在等待最终审判到来的时候,那必然会有的忐忑不安。

因为对于一些人来说,有时候,失败比失命更加可怕。

而杨一放着大好的圈钱路数不走,冷却早已火爆了全国的《宋朝》,转而重磅打造青少年漫画的策略,让罗戈忽然就很难抑制心头那一点渐渐变大的不安,觉得天马行空已经不能用来形容这个少年,也许不靠谱的标签更适合他一些。

好像自己就像是那困守襄阳的郭大侠,虽然怀着满腔壮志豪情,心下总是隐隐生忧,不知道在孤注一掷后,等来的是城破人亡,还是九死生还。亦不知道杨一会不会是自己事业道路上的神雕大侠,将以那十朵烟花的璀璨,来奠基一个梦想国度的建立。

“我虽然不是算无遗策的神仙,不过有些事,还是敢小小预言一下的……”杨一就笃定道,不骄不躁凝神静气的模样,竟然是比罗戈还要像一个文化圈老总:“要真是收不回来投资,《宋朝那些事儿》后面的部分,我免费给你写!”

“对了,话说你还没有把样本给我看看呢!”杨一有心给罗戈减压,也就把话题扯到了别处。

不过胖总一听到这话,反而是脸色古怪地支吾了几句,居然没有正面回答:“现在看样本有什么用,你早干嘛去了?都已经铺货发售了!”

杨一没有注意到罗戈的这个小动作,还以为他在埋怨自己当甩掌柜,也就耸耸肩膀作罢。

“老板。”就在屋里两人相对枯坐的时候,罗戈的小秘推门而入,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各地新华书店的反馈来了,目前的销售情况不是很好……”

胖总的脸悄然色变,只有杨一平静依然,现在还才上午8点不到,哪里会是人们逛书店的时间呢?就算是那些被所吸引的主要消费群体,初高中的男女生们,也不会在放假的时候这么早起床。

只要他们能够把去书店买《云荒》列为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或者再退一步,说是今天必做的事情,那么就算得上是大成功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小秘书几乎是每隔5分钟就要进来通报一次,而她的动作也被出版社上上下下近四十多号人看在眼中。焦虑的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于是不多一会儿,整个出版社似乎都笼罩在一种紧张不安的氛围中。

一个多月繁重的工作,让很多人的脸上写着疲惫不堪,原本他们还能依靠对最终成果的期盼而坚持,现在眼看着销售成绩似乎将要与预想大相庭径,先前热切的目光这时候也不由转为失望起来。

还有不少跟着罗戈一路打拼,算是出版社元老和骨干级的人物,甚至也选择性忘记了杨一那本让出版社真正跻身一流的《宋朝》,转而对少年心生微怨起来。

这个时候,一些人杯中的酽茶早已经起不到提神的作用,各个办公室里几乎是先后飘出香烟的味道,不过片刻,淤积不散的浓烟就足以让不明真相的人去拨打火警警报。

沉闷!惶然!烦躁!

就在整个出版社即将全面陷入悲观情绪之时,有电话再次打进。

负责对外联络事务的靓丽秘书接起来后,原本的愁容先是凝固了一两秒,然后秀眉惊舒,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讶然,最后在放下电话后,居然有些大失平日矜持优雅的雀跃起来。

“断货,断货了!”看着对面办公室的校对编辑一下从自己的椅子上跳到自己房间的门口,两眼热切探头探脑的样子,小秘书就忍不住比了个“V”字形的势:“是越州新华书店的解放路店,刚才一下来了很多学生,他们的店刚才一时半会儿分不出来人报信,都在紧急上货呢!”

几乎在与此同时,除了对外联络部以外,出版社的前台、营销编辑办公室、甚至是罗戈的总经理办公室,同时有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的炸响,和着出版社里的欢呼声,一时间沸反盈天。

这一次的文末PS有点长,不过我统计过,正文3900,我不是滥竽充数哦亲。

首先要感谢飞天雪域,夜夜孤独,东残,酷女孩,凌雨情深,小闲2,紫月辰鑫,杨叛儿,招人爱朋友的打赏,以及ResurgamNe摸的评价。很多时候我上传完就睡觉,又急又赶,一而再忽略你们的关注和厚爱,也没能及时说声谢谢,对此真的很惭愧。在此补上。特别是小闲2童鞋的打赏,真是让我诚惶诚恐了(因为我最敢想也就到1000的打赏上限)。还有许多在书评区留言,关心我书和身体健康的朋友们,谢谢你们。对于所有这些,我一定努力写出更好的文字回报。

另外,给两个链接地址,是有关以后的剧情《云荒》系列的音乐,本来不应该在书里带私货,不过一是真的喜欢这些胜过流行乐,二是以后的剧情需要,先给大家预习一下。所以不喜欢的童鞋赶紧点X,来书评区喷我发泄即可。bz./935282.html(岛国音乐团体)本来开始是在中国新民乐音乐人里面找的,可是最后也只有几个霹雳的伴奏勉强bz./584021.html(其中之一),嗯,有了具体的配乐,可能比单独的文字有说服力一点。

最后推荐一本书,三十二娘的《萌娘三国演义》,其实以他的实力,本来不需要我在旁边聒噪。不过因为在码字的过程中,除了我的责编阵阵,就数这位亦师亦友的兄长对我帮助最大,人总要感恩不是么,正好我现在也有推荐,于是就推——恶搞向的轻松愉快三国文,爽快。

奇迹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创造,而某些有幸成为历史见证者的少数人,其实并不会在奇迹发生的那个瞬间就顿有所悟。

他们会记得人生中的一些事情,但遗忘的更多!不过,之所以被称之为见证者,就是因为在若干年后,当这些人给自己泡上一杯香雾缭绕的清茶,对着膝前的孙儿孙女们回忆起往事如烟的时候,总会以这么一句作为开场白:

“想当年……”

越州新华书店,西林区解放路分店的经理王丽——在这个刚刚三十出头的女人的想象中,以后自己坐享天伦之乐,给儿孙们讲起在书店里的点点滴滴的时候,也许会谈到某本外国名著,也许会说起新版的少儿科普读物……但不管哪样都好,却一定不会是一本少儿画报似的什么所谓漫画。

所以当十天前,越州的市店把《云荒·九州飘零》的销售计划当成是工作任务下放的时候,作为一个基层店的一把,她立刻就委婉而不失强硬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在她看来,一本给小孩子们看的类似娃娃书的东西,哪里就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地宣传造势了?这未免也太有些本末倒置!

如果是一个私人书店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而我堂堂新华书店,居然还要给一本漫画做推广?

所以在《云荒·九州飘零》的样本送到王丽办公室的时候,她也只不过随拿起来扫了一眼封面,连里面的内容都没有去看就扔了回去,语带不屑:“金玉其外。”

而直到国庆假期真正降临的时候,她也没有把这个事情重视起来——按照下发的任务文件指示,这本《云荒》一定要摆放在书店最显眼的中央区域;在书架旁必须保证有至少两名工作人员全程导购;书架下的储物柜里,一级储备的册数不得低于300本,而仓库中的二级储备更是要在便利推车上随时待命。

王丽还跟下的员工笑话过这个看起来慎重其事过头,也信心满满过头的指示文件。也不知道操作这本书营销策略的幕后老板是谁,他以为一本漫画而已的东西,还能在一天之内就脱销?也有胆子要300册的一级储备量,更不用说还要求仓库中的存货搁在推车上了!就是当年下发《语录》,也没有拔高到这种高度?

而在王丽这种心态的影响下,越州市新华书店西林区解放路分店的员工们,在十一大清早打开店门后,还在漫不经心地收拾着昨天晚上散乱掉的书架,至于大厅中央的书架上,《云荒》的数量够不够,书柜里的一级储备达不达标,没有人关心。

与此同时,他们之中也没有人知道,留给自己这些人嘻嘻哈哈磨洋工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的时间倏忽而过,几乎是在8点刚过的时候,随着冲进来两三个兴奋得脸色潮红的小女生后,店里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几乎都是13岁到18岁之间的半大孩子,也夹杂着一些将要褪去青涩的年轻人。

他们,和大厅中央书架上的《云荒》,就像是磁铁的阴极和阳极一样,甫一见面,就相互吸引,天生如而已此,又哪有道理可讲!

与此同时,近乎相同的一幕在越州市乃至全国各地的各个书店同时上演!如果有人在这一刻从云端俯视,那么他一定会看到,在不同城市的广场前、街道上,有面容不一神情相似的人群,他们就像是非洲大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角马,奔涌,蔓延,推移,直到汇聚在名为“书店”的绿洲前。

随着第一本《云荒》被人拿起,粗略一翻后,那个女孩脸上的欣喜之色更浓,眸中隐约有激动到不能自已的雾气,那一定是被感动到波光潋滟。

然后是她同伴拿起的第二本,第三本……一群兴奋的快乐的激动的女生满足而雀跃的向收银柜台跳去后,跟在她们身后的是第二群。

也有很多人,他们是男生。

猛然间看到这种场景,正在店里巡视的王丽一下子就有些发怔,而这种复杂的愕然之情,其实是一个书店经理此刻最不应该显露的表情。

女经理的脸忽然烧得慌,自己大清早上班的时候,在例会上是怎么说的?

“什么‘云荒’,‘雨荒’的,我还玉皇大帝呢!还是该干嘛干嘛,各自负责自己的区域板块,谁有空溜到大厅中央了,谁就照看一下。”

这话现在想起来,再对比一下下员工快要忙疯掉,不停上货外加维持秩序的情形,王丽就觉得好像是自己打了自己老大一耳刮子,再面对下员工时不时的请示时,居然显出些难以掩饰的尴尬表情。

其实这些基层店里的员工们,这个时候又哪里还有背后八婆的心思和时间,往往是一包标准装二十本的《云荒》刚从储物柜里抱出,就被一边早已经急不可耐的少男少女们瓜分一空,很快的,一级储备量还不到指示文件要求一半的《云荒》就被一抢而光。到了后来,有个忙红了眼的员工灵机一动,干脆用便利车一次性拉出十几包书,然后直接省略了上架的中间步骤,就在收银台一边收钱一边卖书起来。

所以才会有明明是大卖,却偏偏各地的书店连一个喜讯都没有传回来的诡异情况发生——根本就来不及,人不够啊!

而在罗戈的出版社里,当报讯和要求追加发货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几乎是毫不间断地打进来后,眼睛深处一直惴惴不安却还要强作镇定的罗戈,终于长出了胸中一口烦躁不安的闷气。

等到他暗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去想要看看杨一的表情时,才发现男孩此刻的平静一如先前,这个发现不禁让胖总有些失落有些忿然——还真是多智沉静有如诸葛了?这小妖孽!

更有几个在社里上上下下跑动联络的编辑,每次在经过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在门口送上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脸,开心的像个终于得到了心仪礼物的孩子一样。

还有一个出版社的元老主编,三十多快要四十的年纪,甚至还在门口红着眼睛对里面鞠了一躬。

罗戈自然知道自己下的意思,这个主编和他之间早已经用不上如此见外,让这个老男人鞠躬感谢的,只能是自己身边这个若无其事的少年。

但是胖总感慨归感慨,他应该绝对还不知道,此时出版社里的员工在忙里偷闲的间隙,已经有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地提到了窝在办公室里的那个男孩。

虽然这本漫画是由一个叫做苏晚的清冷女孩一笔一笔绘就,可是故事的真正作者,却是刚刚还被怀疑过的杨一。

并且这一系列的销售计划,几乎也都是由他一人全盘打造!当红作者和营销大师,两个跨度大到几乎和月亮到地球的距离一样的行业,居然在一个不过16岁的少年身上完美重合,其中种种,不得不让人生出由衷的叹服。

其实杨一自己,可是远没有脸上表现的这么平静,毕竟这个《云荒》系列的改编计划,或多或少都要对选定的岛国漫画进行一定的深加工和重新编辑,里面不免改动一些原著的设定和内涵——这可不像是模仿《明朝那些事儿》的写作法撰写《宋朝》那么简单单纯,前后改编所耗费的脑力与心血一点儿都不少。

这种辛苦之后的收获,才是真正让人为之喜悦的东西。

秋天,正该收获。

而整个出版社里的人,今天所经历的虽然只是某个单一行业内的奇迹,却依然属于亲身参与了历史的开创。光是这一点,已足以让他们在出版人的圈子里自豪一生。

杨一也许还有心思继续回忆品味《云荒》第一部的诞生历程,不过随着打进电话的增加,就连罗戈都披甲执剑冲上了一线战场,哪里还有人顾得上陪这个一号功臣说话。

出版社的四层小楼位于旧时的租界区,虽然占地不甚广阔,但是在精妙的设计下,内部结构却是宽敞的吓人,平时在小楼一头说话,同一个楼层的另一头基本上听不到声音。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在大声说话,就连社里几位一直很是矜持的文艺美女,也不得不把自己的音量提到最高!整个出版社更是嘈杂的如同一个新开的市场,噪音几乎快要掀翻了楼顶。

一时间兵荒马乱。

比如现在的罗戈,胖总的左肩和半边脸夹着一个电话,正在亢奋的用命令式语气大喊:“我不管,先期款项我已经预付了,你必须在今天零点之前把剩下的三万册拉到卖场……”,右也不闲着,用快要抽筋一样的劲头,在另一个按键电话上狂摁。

一连十几个电话打出去,越州大大小小的印刷厂,几乎是全体被罗戈征用。

终于在朋友的提醒下,记得上传前先看看读者朋友们的赏爱,引用他的原话“人家动了钱包,你只动动眼睛动动而已,多困几秒能死人!”

嗯,谢谢紫月辰鑫,徘ぇ徊,玄机独角兽,冠童的打赏和评价,握,深情鞠躬。

最后,不让在章节里上其他站的链接么?就不信!bz.让我传上来/935282.html……bz.让我传上来/584021.html

前世,在看过让·雅克·阿诺的《兵临城下》之后,杨一对其中一句台词记忆尤深——对于我们来说,伏特加是奢侈品,但我们有;鱼子酱是奢侈品,但我们也有,时间却不是。

其实这句话,用在大多数的场合都很合适,毕竟怎样珍惜延长,乃至拥有更多的时间,一直就是人类的永恒诉求。

所以在这个秋日的寂静烟霞染满了天边,昏黄暮光微凉的时刻,杨一就再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句台词。

因为他身边的那些出版社员工们,已经持续忙碌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就像是临冬的蚂蚁和蜜蜂,几乎是在透支精力一样疯狂而麻木地工作。所有不断出现的新问题,他们只会按照大脑内最最下意识的本能来处理,已近形成了巨大而不可逆的思维惯性。

而杨一穿梭于这群眼中除了工作再无其他的人中间,他的清闲和无事可做,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幽灵旁观者,从一副副或亢奋或焦躁的面容旁擦肩而过,无人关注。

最开始的时候,也许社里的员工每每看到他时,还会停下来微笑着点头示意,脸上充满了对其他这个年纪的少年绝不会有的叹服和敬佩,但是当这一场事关出版社遇风云而化龙的战役彻底打响之后,已经没有人能够分心在杨一的身上。

而深知上行下效这个词汇含义的罗戈,在以身作则了整整一天后,终于也把自己那疲倦到了极点的胖大身躯扔进椅子里,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拨通了出版社的内部电话:“上还有联络任务的都先放一放,大家先休息一下……让后勤部的陈主任去订晚饭回来,对,让餐馆送到社里……标准?不要员工餐,用接待宴的标准。”

几句话说到最后,罗戈感到自己那干枯到皲裂的嘴唇活动一下就有些疼,嗓子更是暗哑到快要失声,直到一气灌下满满一杯已经被泡得颜色暗黄的茶水后,才显得好过一些。

“你这样是故意为了让我心生愧疚吗?”杨一摇头失笑,脸上没有丝毫要不安的意思,哪怕他悠哉悠哉无所事事了一整天:“但是你要失望了罗哥,早就说过我不用过来,还被你软禁一整天,我其实很不满意的。”

“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你在这里也能帮我拿出个对策来。”罗戈这个时候早没有了和少年你来我往的力气,只是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毕竟是你的书,又是你一策划的营销策略,出了意外该怎么办,你比我们在行。”

不等杨一谦虚几句,罗戈又摆摆止住男孩的话头,逐渐恢复了精气的眼神重趋锐利:“小一,我只能说你是个奇才——也许写作要看天赋,但是经商却万万不能缺少经验!一连出两本书无非也就是才情过人罢了,可是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制定了一场营销战役的全部作战计划……你知道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和一个大院的孩子没心没肺整天疯跑……”

然后胖总就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回过神来想到这屋里还有未成年人,又赶紧摁熄,歉意笑着:“你说,第一印的存货大概几天能消化掉?我看还等不到假期结束?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已经打过招呼开始准备加印了……话说这次赚的钱,够你在秀湖边上买套小别墅了?”

钱吗?其实在《宋朝》的第一卷两个月内四次加印后,这种一般等价物对于杨一来说就真的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因为这个重生者现阶段的,还没有那么多那么沟壑难填。

倒是罗戈前后飞快跳转的话让杨一为之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本的署名权给了我同学,也算是拉人入伙的甜头!自己赚钱嘛,下一本。”

“下一本?你已经有计划了?”罗戈的眼睛就更亮了,先前的疲倦几乎一扫而空,然后再次跳转话题:“只是拉人入伙,就给那丫头这么大好处?我每年开给我小秘的工资……”

胖总说到这里嘎然而止,然后支吾了一番后居然选择性忽视了杨一的“未成年人”身份,恬着脸继续八卦:“你还别说,那丫头前后我也都见过,还真是丑小鸭变天鹅了!你小子眼光不错哦……”

杨一知道接下来肯定是比赛的垃圾时间,于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干脆利落地起身告辞,罗戈只好讪然一笑,又跟在后面巴巴地留客,不过在劝说了半天无果之后,胖总终于是回身从抽屉里甩出来一本书册:“拿好,自己回家看。”

不是说没有样本的么?

杨一就有些疑惑地拿起来一看,立刻就发现了这一本《云荒·九州飘零》的样本上,和自己最初设计的一点不同。

书的最下面,原本是“零著”的标识被改为了“零画”,而在这一行标识下,多了一个“壹著”。

“零”是罗戈在征集两人关于作者名的意见时,苏晚因为不愿意使用真名,而让杨一想出的笔名,男孩给出的这个名字,其中蕴含了三层意味——希望这个女孩的生活,在被自己拖入命运的另一条分支后能够从零开始;其二意指女孩在绘画上“灵”动的天赋;最后则是“零”与“凛”冽,“凌”厉这些代表苏晚个性特征的词语谐音。

但是杨一怎么也没有想到,苏晚居然在私下要求罗戈,把自己的名字也加了上去。

只能是“要求”!因为这个女孩在人前,根本不懂什么叫委婉。

“零画”,“壹著”……虽然事实却是如此……

杨一就有些心情复杂,而坐在对面的罗戈也没有继续调侃戏谑,只是好笑的坐在那里,觉得只有这时,眼前的男孩才不会让他产生仰之弥高的错觉,而回归为一个邻家少年。

蓝色的暮霭微暗,杨一把书小心翼翼地装进包里,又在罗格愕然地眼神下抽出一支香烟,转身挥别。

这里马上会上演一场“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欢庆,可是引发这场欢庆的始作俑者,却再没有欢欣鼓舞的心思。

跨越了前世今生十多年时光而来的杨一知道,人们总是容易被自己激烈的想象感动,而事后证明,这种感动不过是自欺欺人。但是在这一刻,那小小的温暖依旧不可抑止地发酵壮大。

97年的国庆假期,还没有引入“黄金周长假”的概念,所以加上周末也不过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但是《九州飘零》给图书市场和中国动漫界带来的震动和影响,却远未平息。

本来从一开始,对这件事的追踪报道也不过是一些传统的地方报纸和业内杂志的纸媒而已,因而在时效和受众广度上,就已经天生被局限。

可是随着几家收视率颇为可观的地方卫视频道,转播了越州卫视对于《云荒·九州飘零》这本充满了中国风味道的国产漫画的报道后,几乎是在瞬间,一些人的热情就被点燃。

其实在这片泛黄的土地上,各种天马行空意境瑰丽的想象从来就不曾匮乏过,从《山海经》,《列仙传》,《搜神记》,《广异记》……直到后来的唐传奇,明清志怪,哪一样不是蕴含了先辈们恣意汪洋穷尽奇思的想象力,但是这些东西恒久以来就一直只籍由文字传播,到底是缺少了些许画面感的生动活泼。

最多再进一步,这些明明可以让我们站直腰杆骄傲宣布“这是我们的神话,这是我们的传说”的宝贵遗产,也就是被拍成一些已失其味的鸡肋电视剧,除了偶尔能在屏幕上看到以外,其他的场合,几乎找不到这些别样传统文化的身影。

明明是有巨大的市场,有优秀的人才,更有上下几千年沉厚的历史积淀所提供的动漫素材,可是能够吸引读者的好漫画却一直不能出现!在这种前提下,《云荒·九州飘零》的诞生,无疑给很多人带来了希望之光。

就像是某家在国内极有影响力的报纸的评论一样:“在中国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终于出现了可以匹配其魅力的想象力产物。”

这句评论,在多年以后依旧广为流传。从此这个世界上,也就多了一个一部漫画造就一句经典评论的传奇。

而一些电视台在热播了相关的新闻后,在节目之后的评价中,更是不吝使用了“震惊”,“不落窠臼”,“眼前一亮”,“现代和传统的完美融合”等等一系列溢美之词。

这个秋天,童话和现实之间,也不过一本书的距离。

在不同的方向上,亦有生机与变化在偷偷酝酿。

就连杨一在假期结束回到校园后,依旧能感受到《云荒》热潮——在越州一高的校园里,开学之后的议题不是最新的年纪排名,不是哪个班上的某对儿男女生之间又传出什么绯闻,也不是即将开始的校园足球赛……而是几乎全都和杨一与苏晚的漫画有关。

最常见的情况就是,中午上课前的那一个多小时里,三五成群的小女生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唧唧喳喳,直到上课铃响起,仍才带着或感伤或激动的神情依依不舍地散开。

至于接下来第一节课的听课效果到底如何,就不是她们所关心的了。

甚至还有不少男生,也放弃了午间在足球场篮球场驰骋的时间,转而凑到熟悉的女生身边,意兴盎然地谈论起《云荒·九州飘零》来。

这让依旧在姜喃旁边的座位上坐得稳稳当当的杨一,也不免生出些漫看风云,世事难料的感慨。

只因为这一场青春校园里的潮涌,皆是由他的双,通过一个人又一个人的传递后,在不经意间造就。

要睡觉的时候登录系统抽风,人是能困死的好伐!

回正题,谢谢大家的打赏,今天真的来不及一一列出了,我还能睡2小时,要抓紧。明天更新的时候再点名道谢今天抱歉,抱歉!

每“只”漂亮的女生都是一头“女狮子王”?

如果用这句话来形容姜喃的话,远在象牙塔之外的苏晚大抵是会面无表情地算是默认,反而是同一个班上的女生们,却少有这么认为的。

虽然姜喃在开学第一天,就对以前的初中同学露出了花下的荆棘,不过大多数时候,女孩还是以如兰如莲的温婉面孔示人,加上她优秀的成绩和端庄秀美的容貌,自然也就很快成为了女生中的焦点人物,甚至不乏有以前实验初中的女生主动交好。

当姜喃被何岳重点照顾,推荐入选了校广播台后,这种关注在班级上就达到了顶点。甚至有邻班的女生,在课间的走廊上碰到被众星捧月般围在女生圈子中间的姜喃时,也会一边和身旁的朋友低声议论着,一边却看向姜喃,微笑着释放自己的善意。

而对于这些亲近友好之意,姜喃亦是做出了最符合她外在表现的回应——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很温和娴雅,异常淑女。

这也导致几个和她走得很近的女生,甚至连去校小卖部喝水或是上个厕所都要叫上她结伴而行。

不过姜喃被大多数女生亲近的结果,倒是连带着杨一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其实对于现阶段的少年来讲,能够将彼此间区分开来的,一般来说也只有成绩这个主要因素,其他诸如性格,出身等等只能成为附加条件。但是在这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存在,那就是公然和老师对着干的桀骜学生。

比如杨一,这个一头柔软碎发,给人的印象是清秀中不失沉静内敛的男生,居然会在开学测试上和班主任顶牛,这已经足以让一般的学生侧目。

但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公然和老师作对的行为,也只是让大家对他敬而远之起来,并没有赢得几分真诚的钦佩和友谊。

所以近端时间里,有一些女生在因为亲近姜喃,而不可避免的顺带接触到杨一的过程中,心中总是会暗暗诧异,感觉男孩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张狂,不仅他身上那种曾经和老师争锋相对互飙英语的不羁一点儿都看不到,大多数时间里反而是淡然无谓到有些神秘。

特别是在彼此打个招呼,可有可无地聊上几句后,一些人就更是发现了杨一沉静内敛的性格,基本上是偶尔才会开口接话,身上犹如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国庆假期后的第一天,下午放学后,姜喃没有回家,实际上女孩的晚饭多半是在学校随意对付一下,然后接着上晚自习。显然在这个时间段里,姜建漠姜书记也是顾不上对女儿的照顾和管教了。而杨一在和姜喃做了一个多月的同桌后,也早已了解到她的这种生活规律,所以在几天不见骤然重逢后,少年心底的小小野望就怎么按也按不住,此起彼伏地往上冒。

自己是不是能有机会,可以试着邀请她去品尝学校后面小吃街上,前世里曾经屡屡回味的嫩鸡砂锅煲呢。

于是下意识间向旁边望去,姜喃正在收拾课桌,门口还有两个等着她同行的女生。注意到杨一的目光,姜喃也偏过螓首,意义不明地撇了一下嘴角,又想起来什么一样,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杨一立刻就是心头一惊,如果是其他男生面对姜喃这种极为少有的表情,估计多半会是兴奋的好几天都没有心思学习。偏偏对姜喃算是了解颇深的杨一,很清楚女孩这种让人心跳加速的动人表情下,隐藏着什么样的促狭味道。

“要回家吗?”姜喃就主动开口,而外人要是了解到杨一现在的心理状态,一定会愕然中夹杂着好笑,好笑中夹杂着忿然——因为杨一现在居然生出一种面对女暴君的小心翼翼。

于是点头耸肩,尽量不激化这个天使面孔的少女,内心深层的那恶魔一面:“嗯,回去了,我家离学校远,你知道的。”

“要一起吃晚饭吗?”姜喃的表情平静,就像是邀约一个女性朋友,如果被班里一些暗恋女孩的男生听到,估计又会激起哀声一片了。

而杨一听到这话后,第一时间就努力从被苹果砸中的幸福眩晕中挣扎出来,假装开着玩笑:“嗯,我居然有这么荣幸?是公主殿下请客吗?”

而姜喃接下来的粉唇轻撇,让杨一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心虚:“你也好意思要我请客?神秘而富有的漫画作者同学?”

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云荒·九州飘零》,纤白的指如羊脂美玉,却在封面上划出一道杀机四溢的轨迹:“这个‘壹’应该指的是你?那么这个‘零’呢?为什么会给我们以前的画家同学用这样一个代号?”

杨一顿时哑然,如果说姜喃是从出生起就美丽到现在的白雪公主,那么苏晚无疑就是花了十多年时间才破茧成蝶的天鹅。虽然她们在相貌气质才情等方面,综合比较下来各有千秋,但是杨一对两个难分伯仲的女孩的态度,一向是分明而不算暧昧的,定位始终如一。

依旧倾心于前世所仰慕的那一个,却也会尽力帮助今生偶遇,困苦命运和自己前世如出一辙的另一个。

虽然苏晚屡屡带给人意外的心悸和小感动,但杨一还是不想轻易改变自己的初衷,一旦改变,他觉得将无法面对内心的拷问,似乎自己也流于了好色的轻浮和施恩图报的卑劣。

更何况,世界上能和姜喃苏晚比肩的女孩子,虽然不算多,可也不会少,难道自己见到一个就想要和她天荒地老吗?幸福不只是重生后追寻她的脚步时的风雪兼程,也应该是有朝一日并肩之后的长相厮守才对。

可是现在呢,自己要怎么做?和苏晚过于密切的关系,会不会让眼前的她有难以信任的错觉?

但是只怕就算自己从头到尾给她解释一遍,也未必能让姜喃释怀。更何况,其实两人之间一直都没有挑明过什么,最好的状态也只是向着异性知己的方向,却还远远恋人未满。

杨一心头的无语和憋屈啊,一时间无以复加。

然后是大段大段的沉默,直到等待姜喃一起去吃晚饭的两个女孩过来,才把杨一从小小的无所适从中解放出来:“姜喃,好了没有嘛!”

拖长的声调,很好地掩饰了她们对于姜喃和杨一之间特殊关系的诧异。

虽然早已经知道了两人之间不同于其他,但却不代表她们可以理解这种事实的存在。毕竟他们一个是万人瞩目的可亲女神,另一个是时而古怪时而平淡的路人男生,他们之间的交集是怎样产生的,着实让人费解了。

不过她们在看到姜喃中的《云荒》后,顿时把一直以来的困惑就抛在脑后,一个女生就欣喜道:“哎呀,你也在看这个呀!我还以为咱们的副班长从来不看课外杂书呢。”

另一个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什么叫课外杂书,《云荒》可是很有内涵的,你再去找找像这么有料的漫画?我敢说你绝对找不出来第二本了!”

“咦,某人以前不是号称除了《东京巴比伦》和《天是红河岸》,其他漫画一律看不上眼么?”先前发话的女生立即揭短反驳,两个女孩子顿时嘻嘻哈哈闹成一片。

而杨一不由得假装好奇道:“这本漫画有这么好?”实则是想听听身边同学自己成果的评价。

两个女孩子就立刻枪口一致对外起来,翻着小白眼不屑道:“你知道什么,这本漫画可好了!又感人又有内涵,还都是以我们中国的传说和古代神话为素材,比日本漫画强了一大截……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楚,你不懂的!”

被人抢白一顿,杨一非但不生气,反而因为那微微的成就感而有些许欣然。只因为不管是抄袭模仿,还是改编创新,总之这是自己做出的小小事业,在付出了如此之多绞尽脑汁的汗水和灯下熬夜的辛苦后,为之自豪也是理所应当。

而姜喃不管内心有多么不羁叛逆,却总有善解人意的天赋能力,于是在敏锐地捕捉到杨一眼中的欣慰后,深知漫画内情的她也就不再“敲打”男孩,转而对两个女生笑道:“你们想要原作者的签名版么?杨一有办法能帮你们弄到。”

两个小女生脸上自然是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喜,但是只是抱着戏谑的心情说这句话的姜喃,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句话居然是引发日后一系列波澜的最终源头。

先说一下,免得有亲们说我虐主,苏晚和姜喃并列女一号,没有女二。等下还有二更,不过会稍微晚点儿。

另外写这本书就是因为现实中的“苏晚”,今年5月份居然遇到了这个以前被我们初中同学全体孤立的女生,现在却有如女神一样。唏嘘感慨,不敢相见……

这一章就写在前面,不管什么理由,再拖都对不起各位的厚爱了。{.打/Shouda8}

谢谢远风的呢喃,xcxs,琼玉王,天天乐19811230,巅峰帝王,狼天侯,大大斑,禁号,nikinsky,紫月辰鑫,nuoxi,尾号是200229的童鞋,maomao玉ms,玄机独角兽,满身内伤,方子儿,浅亘穗,墨玉有狸,天生有龙气,碎羽刃(我对着榜单找了4、5遍,还是不确定有没有漏掉的朋友,如果有,深深鞠躬抱歉)。谢谢你们的!其实就收藏推荐等等来说,我一个朋友说这书成绩算差的,不过我让他看了你们这一排壮观的名单后,他立刻就不说话了,对你们的感谢真是语言表达不能!

嗯,关于剧情,我怕被人说水,这两章砍了细纲上2个小节近7000字,码出来以后看了看效果,还好不显得突兀,而且剧情进度也快了不少。本来想在今天就进入男主的高光时刻,不过压缩压缩再压缩,也还是要等到明天(或者是后天)了。但是不管怎么写,我都保证我是用心的。

“有《云荒·九州飘零》的作者签名版?杨一你能弄到啊?”一个甜美的萝莉音在旁边如“雷”般炸开,虽然如此描述有些不伦不类,但是想要再想出一个更加贴切而委婉的形容,杨一只能抱歉地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男孩脸上的无奈苦笑,几乎是和姜喃在同一时间泛出,旋即又消失不见,有些心有灵犀的微妙味道。然后他正色转过头来,不置可否地看着兴冲冲凑过来的小女生。

而另外两个等着姜喃的女生,就一下子神情淡漠起来,只顾拉着姜喃:“再不走,吃饭的人多起来可麻烦了!”

凑过来的小女生似乎没有发现此间的气氛因为自己而改变,还在兴冲冲大呼小叫着,丝毫没有打搅到人的自觉。女孩留着时下还很少见的半长空气卷,却在两鬓加上了缀着玻璃珠发饰的非洲小辫,本来甜美的眉眼间涂抹了黛绿的烟熏,有一种诡异的妖娆。时近凉秋,她的身上却还是一件短袖的男式格子衬衣,小裤头则深藏在衬衣下摆里,两条白花花的纤腿,让人几疑她是光着下面的。

让杨一这个重生客有时光加速的恍惚错局,以为是后世的非主流妹妹从电脑屏幕里跳了出来。

“这个,夏玖临同学,刚才姜喃是开玩笑的,虽然有传闻《云荒》这本漫画是最先在越州发售,可是怎么就能把我和人家漫画作者扯上关系了?”

杨一断然否认,如果姜喃只是把他的身份泄露给先前的那两个女生,那么他绝不会就这么驳了女孩的面子,可是再加上这个夏玖临也不请自来地掺和在其中,情况就立时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如果说杨一在学生中间只是被敬而远之的话,那么这个看起来明明应该被众多人追捧追求的可爱型女孩,居然是属于被厌恶的那极少数。

因为虽然这个叫夏玖临的小女孩只是高一新生,但却和学校高三年级中有名的纨绔,最令一高师生头疼的周绍关系暧昧。甚至在开学的时候,班里有一个男生因为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贸然向夏玖临表白,而惨遭了一番非人的校园暴力。

越州一高固然是校风严明的重点中学,可越是这样,一些官宦富家子弟就越是挤破了头向里面涌,在给一高带来大量声望和财富的时候,也像是清水中渗入了墨滴,潜移默化中腐蚀着学校原本良好的风气。

而以其中某些学生的家庭背景和能量,即便是余浦想要严加管束,也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坚持自己的底线亦不缺乏灵活腕的校长,固然可以堵死掉绝大部分的人情门路,可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有连他也拒绝不了的关系存在。

如同那句鞭辟入里的武侠剧台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在江湖,你怎么退出?

比如这个周绍,并不是大院里的干部子弟,但他的父亲周安却是越州数一数二的豪商,早年发家的时候,亦是带着黑/道背景,直到几次严打却依旧安然脱身后,这个在很多人眼中豪爽义气的人物,就摇身一变成了有人大身份的红帽商人。

这样的身份和能量,在越州地面上的人脉关系当然是不可小觑,所以周绍能够进入一高几乎是一种必然。并且这位富家哥儿以他一掷千金的派头和模仿其父江湖大佬般的作风,很快在身边聚拢了不少干部子弟,甘为他的追随者。学校里几次在政教处挂了号的校园暴力,几乎都是这群人一挑起。

而在夏玖临的仰慕者被人痛打后,这个和姜喃截然相反,把自己的叛逆全都摆在脸上的女孩子,她和周绍之间两家世交的关系也被挖掘出来,背地里广为流传。加上本身过于蛮横娇纵的脾气,所以才导致了她被孤立甚至还要多过杨一。

只从被人敬而远之这个角度看,杨一和夏玖临倒是有些班级里雌雄大盗的味道了。

但是当这两个外人眼中的同一类人彼此发生纠葛的时候,杨一却觉得自己很头痛。

有关高三年级周绍周大少的描述中,那可是个相当跋扈的人物,一言不合之下就大打出的事例也不在少数。他对于夏玖临的护花行径,说穿了也不过是彰显自己对夏玖临主权的无赖恶少之举。

所以,如果自己一旦和这个“一高黑老大的女人”有了什么纠葛,那个除了他父亲的张扬性格外什么优点都没有遗传到的周家大少,可以想象得到,是一定会前来寻衅挑事的。

杨一怕的不是挑衅和威胁,而是麻烦,他宁愿去有成熟规则的圈子里挑战更加强大的力量,也不想招惹这些把义气和面子挂在嘴上,实则全无规矩和道理可讲的无脑学生。

所以此刻的少年才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好了,没事我要走了,姜喃刚才真的只是和我们开玩笑。你喜欢这漫画的话,不如多关注一下有关的报道,也许能有点收获。”

也许是杨一敷衍塞责的口气太过明显,也许今天是夏玖临的生理期,也许是小女生真的太在意《云荒·九州飘零》这本漫画,所以当杨一用斩钉截铁地态度拒绝她时,夏玖临居然神经质地抓住杨一的腕,脸上挂满了暴躁易怒的人常有的神经质表情:“给我签名版,我出300买!”

夏玖临这种压根不在乎别人感受,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态度立刻让杨一不悦起来,虽然在重生以后他的性格渐变的平和很多,却也难以忍受这种自我到极点的坏脾气,哪怕对方是一个看起来绝对赏心悦目的女孩子。

于是动作轻缓却坚定地抽回,额头也微皱成一个“川”字。少年的果断落在旁边姜喃的眼中,她就侧着脸低下头,不动声色间姣好的眉目轻舒。

“快卖给我!我得了没有签名版就要死的病!”夏玖临继续让人瞠目结舌,居然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被杨一移植到《九州飘零》的主角身上,原《海贼王》的台词。

可是这句本来极有喜剧效果的话,从这个行为举止莫名其妙的女生嘴里说出来时,却没有半分好笑的味道,这一刻,杨一只觉得这个女生的可悲和可怜。

“夏玖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烦不烦?”

生活中也不总是顺心如意——重生后固然有了和梦里朱颜时时相处的久违幸福,可是也会遇到那一世中不曾经历的意外和是非。

白玉微瑕。

比如现在,一个身穿全套迪奥的高大男生出现在三班门口的时候。

他是一个人大大咧咧走进的教室,模样很是潇洒,可也显出几分和衣着打扮不太登对的痞气。

不过当这个男生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到夏玖临身边,正准备伸揽过小女生肩头的时候,却忽然像是全身过电一般愣在那里。

原本半卷到小臂处的修身衬衣袖口,是很能给人成熟帅气的感觉的,可是当这只不上不下的固定在空气中时,却只显得尴尬,让人暗笑。

有种偶遇,叫做一见钟情,这感情或许无关品质。

要说姜喃的名声在高一年级的范围里,已经算是传播的很迅速,可是要扩展到全校范围,还尚需些时日。就算她是校广播台的高一年级主播,只闻其声也终究是没有真人站在眼前那么有冲击力,何况姜喃的声音虽然温婉好听,可这个年纪绝大多数的女孩子,比起她来也不会太差。

但是当姜喃和同班的女生真的站在一起的时候,她那种娴静中典雅的气质,却总能在第一时间凸显。

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她所拥有的一切,她不告诉别人她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服,买过什么珠宝,因为她没有自卑感。

而这种只能发自内心,花再多的钱也无法买到的气质,几乎是在瞬间就击中了周绍的心脏!这个富家公子此时才觉得,原来自己所见过的那些小女生,她们看起来青春活泼的模样,忽然就显得如此乏味……原来安静也是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所以他生平第一次的,没有在一个女生面前做出开朗阳光的样子,更没有刻意卖弄帅气,只是貌似不经意地垂下了即将搭上夏玖临肩头的臂,笑着上前来:“怎么了?我的妹妹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不等众人在愕然和不明所以中回过神来,周绍又彬彬有礼道:“如果我妹妹做了什么事让你们为难了,我带她向你们道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用实际行动表示。”

这个样子不仅让教室里的几个女生诧异,就连周绍那些等在教室外的死党也纷纷瞪大了眼睛。

不过当三五个架势十足的高三男生看清楚了姜喃的模样后,就都纷纷现出了然的神色,相互间挤眉弄眼,却又摄于女孩的气场不敢太过形于色。

周绍的话,说是表达自己的歉意,实则和强买强卖也没有什么两样,反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传说中和周绍关系暧昧的夏玖临,却貌似对这位富家公子的话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一脸事不关己地站在那里,注意力全在杨一身上,显然还在执着地惦记着签名版漫画的事情。

而一旁的两个小女生倒是满眼表情复杂的样子,其中有忧亦有喜。

因为周绍的那个圈子,固然有劣迹斑斑的名声,可是他们强势霸道的名声,和整个越州高中界几乎人尽皆知的势力圈子,在一些稍显虚荣的女生中间还是很能吃得开。

毕竟划分圈子拉帮结派,是人这种社会动物的一种天性,某些强势的圈子,在让人敬畏和戒备的同时,也会遥遥羡慕仰望。

而在一些高中生的眼中,男生间的暴力段,有时候还有另外一个比较美化的解释,叫做血气方刚,也可以翻译为年少轻狂。

于是在两个小女生七分担心两分好奇一分羡慕的目光下,内心远比同龄女孩聪慧成熟的姜喃正要礼貌推辞,旁边却有人先他一步站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们要去吃饭,晚上还有课。你的道歉我们已经接受了,没事的话……”杨一做了个请让让的姿势,那种打心底的沉稳,让一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

这可是一高的周绍?对着他还敢装不亢不卑的,估计是从没听过此人的段?他即便没有理由直接动动脚,可是要让杨一难过,办法也多得是。

更何况还有在教室门口围成一堆的那些人,这些人之中随便走出来一个,估计都可以让普通的乖乖仔学生要假装没看到而心中惴惴地避开了,此时凑在一起,加上他们刻意放大了音量的嬉笑叫嚷,更是足以形成震慑一般学生的强大威压。

甚至有一个人似乎是听到了杨一不算大声却很有力度的回应,就目光不善地斜睨进来,带着一股横劲的眼神死死盯着杨一,那样子,像一个混混更多过学生了。

只有杨一自己全然没有这样或那样的担心。

他只是觉得,现在有了姜喃的日子,还远远未曾达到前世没有姜喃的日子那么长,自己怎么能够轻易满足呢?

男孩这幅从容淡然的模样,倒是让先前因为姜喃被高年级男生献殷勤,而心情复杂的两个女生眼前一亮。

原本她们就一直认为,像杨一这样的男生,不管是从成绩、相貌、又或是平时所表现出来的家境情况,都只能是过得去而已,却还远远配不上姜喃的青眼相待。

要知道一高里面的风云人物何其之多,光是各类数理化奥赛头奖的得主,三个年级加起来怕是就不下二十好几人,加上年级里成绩拔尖的尖子生……甚至退而求其次,再算上一些有特长的音乐少年或是篮球王子,把杨一往这些人边上一放,估计立时就会被淹得连天顶盖都看不到。

那姜喃为什么会和他走的这么近?

不过眼下看到杨一这幅沉静的模样,她们的心里似乎找到了部分答案,男孩离成为一个黑马王子的距离,好像也不是很远嘛。

有关姜喃的议论,原本只是在越州一高高一三班以及相邻的班级时有流传,虽然一度也形成了小范围的热潮,但终究还是归于平静。

有两种女孩,她们虽然是无比耀目的,却反而容易被人捧到普通大众触之不及的神座上。一类就是破茧后的苏晚那种松间露微月,独据青峰颠的遗世清寂;另一类则就是温婉秀雅、随和可亲如姜喃这种存在——尽管对于姜喃来说,她给人的这种印象可能只是双子的一面而已。

前者被人敬而远之多半是因为这样的她,遥远到只能仰望,根本无从触摸;而后者的娴雅知礼,内有蕴而气自华的特性,亦是构成这种女孩被高高捧起的原因。

大多数普通的男生,在面对一个淑女到了极点的古典型女孩时,心中的自惭形秽就足以让他们有了清醒的自知之明。

不过既然有大多数,自然也就有小部分。一些自认为有资本,例如成绩突出,或是相貌帅气,或是家境优越的男生来说,他们看向姜喃的眼神从来就不缺乏火热的少年慕艾之意。

不过真正将追求付诸于行动的,在高一年级却还没有几个。

一来是大家入校时间尚短,彼此不过刚刚接触而已,一些男生难免会心中顾忌,这个时候就展开追求会不会在伊人眼中留下轻浮的印象。二来则是姜喃对杨一的维护,这个女孩此段时间与她同桌之间的那点小微妙,也让一些有眼力的学生暗自在心中打鼓,有妒忌有猜疑,也就静观其变起来。

可是当假期完结后的第二天,早自习后的清澈秋光下,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来到三班门口的时候,所有关于姜喃的议论,在这一刻嘎然而止,然后终于是以沸腾的势态向整个一高扩散开去。

高三年级的周绍,居然对一个高一年级的小女生发动了正式的攻势。这个不胫而走的消息,让高年级的学生也开始对姜喃这个名字好奇起来。

要知道在一高里,周绍虽然横行跋扈,但是在男女关系方面,他却一直表现的有些不开窍一般。尽管在暗中以虚荣的目光盯着他,以及他那个富豪家庭的女生不在少数,不过他更中意的似乎是在校园里呼朋啸聚,偶尔走近某个女生,也是逗弄调戏居多,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还有如此郑重其事的时候。

所以在周绍站在三班门口,然后目无旁人地径直走向姜喃时,居然出奇的没有一个人起哄,这一次学生们的静默不是出于对周绍的敬畏,而纯粹是因为愕然。

原本应该是喧闹如早市的教室里,就一直很安静,大多数人放弃了第一时间冲出校门买早点的打算,转而三五成群的和好友聚在一起,一边低声议论,一边向着周绍和姜喃这个方向看过去。

大多数是好奇而兴奋的表情,也有少数几个自认为优秀到可以追求姜喃的男生,目光失望而不忿,却终究也只是选择了沉默。

杨一是先于姜喃起身的,现在正在教室前门的讲台旁,周绍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还不忘记对这个给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男孩微微点头一笑,然后错身而过,似乎杨一只是他身后的一个布景而已。

其实周绍隐藏在阳光笑容下的真实面孔,又何尝不是难看至极,但是一来杨一昨天傍晚的表现,让他实在有些吃不准这个男生的真实来历。那种怡然无惧的淡然,乃至是接近漠视的神态,都让周绍有一种恍惚感,那是只有在父亲的酒会上,自己面对越州真正的太/子时,才会产生的那种微不可察的心虚和示弱。

得益于他父亲周安耳提面命的教导,严令他不得和哪怕只是一个小干部家庭子弟起冲突的训诫,所以昨天周绍在被杨一如此不咸不淡地对待时,即便邪火缠身,却也还是强忍了这口气。说到底还是杨一像极了有背景家庭子弟的做派,让他有所顾忌。

二则,不管周绍在校园里如何横行无忌,可是当他真的面对自己心仪的女生时,如果对疑似情敌的人动用武力,还是当着那个女生的面,无疑先就落了下乘,平白给意中人留下极其恶劣的印象。周绍虽然喜欢用拳头说话多过用嘴,倒还没有白痴到这种程度。

所以尽管对杨一极为不爽,周绍也还是先忍了下来,在心中给杨一暗暗记上一笔,自己的注意力暂时全部放到了姜喃身上。

“送给你的,爱彼女表,应该勉强能配得上你这样的女孩。”周绍笑得阳光而爽朗,颇有棱角的脸上哪里看得出来半分一高校霸的模样,而他这种白马王子的出场方式,也迷惑了不少没有见过此人真实面目的小女生,让她们觉得自己被触动被刺激,眼里也带上了艳羡和酸意。

在这个大哥大厚重如砖头,兼职表闹钟的个人机远未普及的年代,对于学生来说,一块表就已经算是了不得的贵重礼物。

至于周绍的搭讪台词,就更是显得高明,如果是一般的男生,在追求女孩子的同时下意识也不会忘记炫耀,多半会说:“送给你的,爱彼女表,只有你才配得上这样的礼物。”

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物的地位提升到了人的前面,带上了炫耀和施舍的优越感。倒是周绍的这一句“勉强配得上你这样的女孩”,让一些对奢侈品有过研究的富家子女免不了唏嘘感慨。

原来只知道对人挥拳相向的周大少,泡妞把妹的功力也是深藏不露啊。

唏嘘感慨的人里面,也有杨一,虽然这个重生者这一世要算是地地道道的“暴发户”!但是得益于前世里那个信息爆炸的社会,让他也对这份礼物的价值有着清晰的了解。

尽管即便是在后世,爱彼表的名声也远比不上百达翡丽和江诗丹顿,可是这个牌子的表却亦是真真正正的奢侈品,年制造量和在一些相关的奢侈品评分中,也是仅次于前两者的耀眼存在。

而加上“爱彼”这个翻译过来的名称,用在这里更是远比其他品牌应景,这也让杨一不由得承认,这个看似阳光内心暴戾的男生,倒也确确实实是费了心思的。

刚下早自习的时间里,有清凉的风吹散了薄雾,杨一站在讲台前的过道上,迎着穿堂的风站立。

窗外的树叶哗啦作响,如水清凝的秋光中,晨鸟飞起,剪影从教室门口一掠而过,随后有橙黄的银杏叶飘进来。

一些小女生就有些受不了这种童话般的氛围,开始在旁边小声起哄:“收下啊,收下!”

微酸中不乏真诚的羡慕,期许自己以后的生活中,也能有王子带着光和幸福翩翩而至。

就连姜喃,因为女生那种天生的感性,也不由微微一愕间,有些愣神地怔在座位上。

不过随后,她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的目光居然掠过眼前包装精美的礼盒,掠过高大阳光的男生,所及之处,杨一正站立那里,疏离而立。

和自己第一次遇到他的样子,何其相似,唯一的不同,只是那天的背景是鸟倦飞而知归,今天却在晨光中侧翼。

而这个男孩却一直就这么静静地,默默地,看着自己。

那种清澈中带着忧伤的目光,仿佛跨越了时光的界限,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前世,还有今生。这么远,那么近。

所以姜喃立刻从迷茫和追忆中清醒过来,如同杨一昨天傍晚从夏玖临的抓握中抽一样,轻缓却坚定地摇头:“不。”

唯一,就是不可替代的意思。

“我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是像我们这样的学生,总该有一块表不是吗?很多时候会方便很多,特别是碰上考试。”周绍就有些心浮气躁,到底是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追求过女生,再者面对姜喃,这个年纪的学生里,也很少有人能由始至终的从容镇定。

“收下啊,收下啊!”周围起哄的声音更大了,这种声潮,让周绍重拾了被人羡慕时的虚荣和自信,潇洒地把礼盒往前一递,耸肩道:“再说这本来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难道要让它束之高阁,或者是我自己用?会被人笑的。”

如果说姜建漠对于自己女儿的评价还算中肯,那么这其中最正确的一项,就是姜喃天生就是那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聪明女孩子。

面对眼前这个极为风云,看起来俊朗帅气的高年级男生,以及他上足以冲垮百分之九十九小女生心防的华美礼物,姜喃反而愈发的清醒:“不好意思,我要去吃饭了,等下还有课,你的礼物我不能接受,没事的话……”

几乎是昨天杨一代她拒绝邀请时,所用台词的翻版。

而这句似曾相识的拒绝的话,终于是让周绍一直阳光的脸生出一丝阴霾,心中火气也腾的冒了出来。所以他也就忘了事先准备好的,接下来要用的台词,眉头极为桀骜地一扬:“为什么?总该给个理由!”

姜喃皱眉,眼角的余光斜飞到杨一身上后,却又微笑。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以前哪怕连一句话的交集都没有的男生,会不知不觉中就在意起来。

明明还没有发生过什么,却像是两只三生石上的旧日精魂,无形中彼此牵绊。而他默默站立,眼中欣喜,依稀是当年相逢展颜一笑的模样:“就算两世为人,我还是找得到你。”

一个朋友说走就走了,就今天早上,原来阴阳两隔也不过一场梦的距离,茫然地笑。我在背后偷偷说她坏话好像就是前天傍晚?上午其实请了假,不过没心情写什么,忽然想回家乡陪外公外婆种地了,累。

收集一点祝福,不嫌麻烦的童鞋,如果在书评区留下一句“祝齐盏一路走好”,我会很感激的,就这样了。

好像欠了一章?那么这个周六前的某一天应该有双更。另外说好的主角高光时间就拖到明天,食言什么的,我有错有愧,请喷我。

假如姜喃在那天傍晚,没有戏谑的说出男孩能弄来签名版漫画的那句话;或者假如她说那句话的时候,夏玖临不在她们的旁边;又或者假如那一天周绍没有来找夏玖临……

可是现实中永远没有这么多假如,即便杨一拥有重生者的身份,也依然避免不了各种巧合与意外的发生。

所以才得以让姜喃这么快就进入了周绍的视线之中——其实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件,以周绍在一高圈子的力量,仍旧迟早会发现姜喃的存在——可是这个意外却让一些人的烦恼提前到来。

在第一次当众奉上礼物被拒后,周绍对姜喃那可称得上是轰轰烈烈的追求,已经持续了一个礼拜,动作之大甚至还风传到高一年级组的一些老师耳朵里。

“哎,听说没?高三的那个周绍,最近因为我们高一年级三班一个女生的原因,没怎么闹事啊,居然安分了不少!”休息的时候,一个五班的英语老师就和英语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说起了这个校园八卦,引得英语组里几个年轻的老师们都意兴盎然起来:“是不是一个叫夏什么的小女孩,这女生上次我给何老师代课的时候有点儿印象,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

挑起话题的英语老师就连连摇头:“哪儿呢!上次是因为这个姓夏的女生打了人不假,不过听说那是因为周绍和这小女生打小认识,有点儿青梅竹马的意思。但我得到的最新消息说,这个周绍好像追的是三班另外一个女生,成绩挺好的一个,上次何老师的入学测试,他们班前五名里面好像就这一个女生。”

大致情况介绍完后,这个英语老师话头一转:“所以说啊,学生时代的感情都像是过家家一样,今天觉着这个漂亮,就追一追,明天看那个好了,又立马换目标……都说这个时候的感情很单纯很美好,其实就是不成熟的表现嘛。”

另外一个以前教过周绍,对他印象不怎么好的老师,就带上些许的忧色:“这都已经高三要毕业的人了,又来祸害高一的新生,哎!一个屁大点的小孩,闹得余校长和古校长都降服不了他。”

“哪里是降服不了周绍,是降服不了他老子才对!”

几个老师八卦得正在兴头上,却不料何岳推门而入,声音立刻就都降了几个调,然后打着哈哈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方面。

不过已经把同事们饭后茶余的趣谈听了个七七八八的何岳,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早已经阴沉起来。{.打/Shouda8}

姜喃是他在入学测试成绩下来的时候,就早已经圈定的重点培养对象。尤其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教导后,他发现这个女生的潜力甚至还在入学测试的前两名之上,在平时的学习中表现出来一种游刃有余的轻松,远没有其他学生陡然从初中跨入高中的时候,那种在学习上无所适从的茫然感。

不料就是这个寄托了自己殷切希望,还有期末教师工作评分以及相关的工资和职称评定也与她息息相关的女生,居然先是被一个能请动余浦为他说话的纨绔“霸占”,随后又传出被一高里更大的纨绔周绍所骚扰的消息,这让何岳有一种自己的庄稼地被野猪拱了两次的恼火和憋屈。

一时间却也无计可施,毕竟这个周绍的家庭背景,是足以在整个越州都掀起不小的风浪的。而自己对他这样的学生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苦口婆心教导几句?只怕这位少爷在心底根本就是不以为然的!

不过如果他看见了姜喃每次回家的路线,最后的终点是市委大院的话,估计也就不至于愁得快要嘴角起泡口舌生疮了。

基于这样的情况,所以即便周绍把追求姜喃的举动闹的人尽皆知,却也没有受到来自学校官方的阻力和警告,倒是让一些因为才开学精力无处发泄的学生们,这些天着实有了可以八卦的话题。

“喂,昨天周绍把他爸爸的奔驰都开出来了,停在校门口等着姜喃呢!”一个女生眼含羡慕地看着和自己隔了大半个教室的姜喃,脸上表情复杂。

周绍的那一辆奔驰轿车,在这个时代的学生眼中,大抵就有些王子驾着华贵的宫廷马车的童话味道。这种原本只可能发生在TVB狗血港片里面的事情,居然就真真切切的在自己身边上演,无疑让很多爱幻想的女孩子早早在心中尖叫了起来。

“那车不过是他爸爸买给他玩的,你要见过他家的车库,就不会觉得他开一辆大奔出来怎么样了。”另一个消息灵通点的男生,话中有话的把自己和周绍扯上关系,似乎能够出入周家就算是与有荣焉。

一群人一边说,就一边对在座位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的杨一,投以一种稳坐高台看好戏的廉价同情。而这种同情本身,就已经把杨一宣判为了失败者。

“哎,问你一个脑筋急转弯,蛤蟆为什么没有脖子?”发话的是一个原二中的学生,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他的同桌先是不明所以的茫然了半天,后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姜喃和杨一的时候,就立刻回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抬头看天鹅,看没的呗!”

一群人就都挤眉弄眼的笑,揶揄杨一的味道十分明显。

这倒也不是这些人的心理有多么阴暗,思想有多么龌龊,之所以都热衷调笑杨一,无非是因为不论从外貌,身上穿戴所表现出的家境,还是平时在班级里的受瞩目情况和活跃度,杨一都是处于一种泯然众人矣的不上不下,毫无特别之处。

并且近来随着高中课程的展开,在“成绩”这个最能决定一个学生地位的决定性因素上,杨一非但没有表现出在入学测试上大秀英语口语的那种高明和神秘,反而是在数理化科目上有班级垫底的架势——这小子在确保了何岳不会把他调离姜喃身边后,在一些理科的随堂测试上,根本就连抄袭都懒得抄。

所以让一些开始还对杨一有兴趣也有敬意的学生,大感自己看走了眼,被“咕咚来了”吓了一跳。他们后来的一致看法,就是杨一的口语只是为了显摆而学习,所以在其他方面尤其是理科才这么一塌糊涂。

就有男生因为姜喃对杨一青眼相待的既定事实,说不上妒恨在心,却难免吃味,尤其是在内心,把自己身上的某些所谓的“优势”和杨一进行对比之后,更觉得这小子能得到佳人青睐是一件没天理的事情。

再加上杨一因为心态的问题,来到学校也不过是为了应付老妈杨敏,顺带重温以前的记忆,所以和班上的男生少有共同语言,平时就有些拒人的疏离平淡。而与此同时,原三中的王京等人,却已经在班级里确立了多极化其中一级的地位,在他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一些人看向杨一的目光多少就先带上了有色眼镜。

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只要不是事关重大问题的大是大非,一般来说在某些问题答案的选择上多半是顺从内心和感情上的好恶,有些帮亲不帮理的意思。

所以他们在这一场涉及三人的事件风波中,虽然还不至于明白无误地表示出谁,但平时调侃杨一也是少不了的。

而离他们的生活有些距离的周绍,在杨一这只莫名被青睐的癞蛤蟆面前,以他让人敬畏的势力圈子,以及在大众眼里年少多金的印象,约莫就有些像是一只霸气初显的鹰鹫了。

和杨一相比,明显是周绍更有飞在姜喃旁边的资格才对。

知道自己的同学们在议论什么,从书本回到现实的杨一,就有些感怀。有些事情你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可说不定在某一时刻——也许在你60岁,也或者下一秒就突然来到你的面前。

例如这个傍晚,秋光萧瑟的教室中,有关前世的伤感记忆如期而至。

只是这一次,自己是不是拥有了打破他人预言的力量?

“你们说,姜喃还能坚持几天?”班级上到处流传着这样的疑问,一些人在枯燥的学习之余,把这个赌约当成是调剂学习生活的最佳话题,私下的议论也就越演越烈。

“最多半个月!”一个明显把自己代入过深的女生瞥了一眼似乎还在专心看书的杨一,回头笑道:“我赌最多半个月,你也不想想,杨一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拽几句英语嘛?我要是专门练习过了我也会!再说难不成考试还考口语吗?和他一比,周绍就太有优势了!”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同意,基本上都被那辆奔驰晃花了眼。

倒是班上的学习委员高峰,这个从实验初中直升一高,和杨一本来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在旁边有些气不过一样哼了一句:“那也不一定。”

不过众人也就是有些惊诧地扫了他一眼,多是惊诧他为什么平白无故帮杨一说话,却也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不讲信用的2B,说好的高光时刻呢?老子今天不投你推荐票了!至于下不下架,看你明天的表现!

年轻科学家孙宇带着纳米机器人来到三国,但这里好像又不是三国。

刘备是个温柔的大家闺秀,关羽是个粘着长胡子的变态女青年,张飞是个喜欢喝酒的矫健美少女,吕布是个威风凛凛的无敌小罗莉……

周五下午的第三节课后,是全校统一大扫除的时间。

周绍又和人形闹钟一样,准时而至,这一次他反常的没有带着小礼物,而是两空空,在找人带话给姜喃,想要她出去后,却被女孩以马上要去校广播台播音为由拒绝掉。

带话的人就欷歔地看了一眼门外的周绍,苦笑着遗憾摇头,脸上有示好的意思,许是怕周绍迁怒于他,又或者是下意识的就放低了姿态。

倒是门口等着的周绍,目光阴骘了一个微秒的刹那后,又重回富家公子张扬却不失洒脱的风度:“那我在实验楼下等你。”

教室里埋首写着什么的姜喃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却眉梢轻轻挑高,已经有些熟悉彼此的杨一知道,这是女孩耐心尽失之时的习惯性动作。

本来还担心周绍纠缠无果之下,会不会采取一些过激段,但是杨一似乎是低估了姜喃震慑人心的气质。周绍的追求在目前看来,还一直走在正常的校园恋情轨道上,并没有一些“混得好”的学生那样,看上某个女生后就死缠烂打的下作。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的那个漫画中,那首曲子是从哪里找来的?”姜喃写完了头的东西,正要带上资料前往播音室,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回身歪着头对杨一笑道。

“呃……”杨一愣住,然后咧嘴:“一个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的朋友作的曲,就是那天我在你家哼的那首,都是一个人。”

“嗯!这样啊!”姜喃那弧线完美的剪水双眸就眯了起来,这是她另一面人格即将占主导的预兆:“你有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的朋友,还有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的朋友,还有没有其他也很有天赋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啊!”

杨一顿时大感招架不住,只好哼哼哈哈地支吾着,好在周围还有过来过往的同学,姜喃倒也不好深究,又回复平常恬静的模样,笑着对杨一挥:“等一下去播音室找我,帮我‘选’一些好的广播曲目,播音结束的时候我要用哦。”

面静如水,婉兮清扬,但藏在那颗七窍玲珑心里面的,是对男孩未说实话的嗔责,和不甘人后的小小傲娇。

留在教室又看了一会儿费尔南多·佩索阿的《惶然录》,在几个精彩之处做下笔记后,杨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脖颈。校广播台的播音已经到了尾声,这个时候再不出发,未必赶得上帮姜喃找播音的结束曲。

走出教室,走过长廊,走下楼梯……穿过花台,穿过林荫,穿越人海。

周五的下午,夕阳西下,绚丽的晚霞,映在校园里每一张青春跃动的脸上,灿烂成一片难以描摹的颜色,有叶子正打着旋落下,更多的将落未落,但在此刻嘈杂喧闹的校园里,却不显萧瑟。

在这众多纷乱的声音里,姜喃那特有的温柔嗓音,正在诵读着一首小诗。杨一听着这能让自己感到宁静和幸福的声音,轻快前行。

不过就在要到实验楼下的时候,他的眉头就有些无奈地皱了起来,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因为堵在楼下的,正是周绍那一伙人,周绍站在人群中,抱着一把吉他,身边还略显夸张地摆着一地的索尼功放,这个东西在97年的越州,可是只有一些家境富裕的发烧友才会折腾的准奢侈品。

而在这个中心外面,围了不下一两百看热闹的酱油众,有更多的人在远远观望,还一面拉着自己的同伴好奇而亢奋地打听着。

没等杨一走到近前,周绍的表演就已经开始,吉他弦轻颤,演奏水平在业余范围里算是中等。但对于这个阶段主要任务就是学习的高中生来说,这个富家公子的弹唱却有足以媲美校园歌的风采。

在一声“姜喃,这首歌送给你”的告白后,歌声响起。

一首刘德华的真永远,也许缺少一点厚重和沧桑,也许没有原唱的那种苦情和痴情,不过在尚算纯熟的吉他伴奏下,还有周绍那和原唱三分相似的刻意模仿,却足以对的生活就是三点一线的学生们造成不小的冲击。

再加上这一地的功放设备,显然是精心准备了许久的表白道具,此情此景,就让周围有小女生鼻子酸了起来——太浪漫了,在校园里被暗恋的人献上一曲情歌,大概就是这个阶段女孩的终极梦想了。

大功率功放的声音,周围人鼓掌口哨起哄的声音,远处的人急匆匆兴奋跑过来时的喧哗,让这股声潮一时间压住了广播台的播音,引得三楼播音室里探出一个身影,那是和姜喃一同主持今天节目的高二年级学姐艾叶,相貌大气的女孩摇头,然后关紧了原本微微隙开的,隔音效果良好的窗户。

这个以中药名为名字,显然是家学渊源的女孩,在这一刻居然也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感慨和羡慕,回身看向还在认真念诗的姜喃——女孩的侧影在清澈的夕光中有些模糊,有疑为天人的神秘之美——想来这样的女生,怎么被追捧都是应该的。

而就在这样的布景下,杨一从远处走来,走近,似乎带着某种孤离的气场,让人一眼就看出混在人群中的他。

有那么十几二十个知道三人纠葛的学生,就纷纷瞩目到走进的杨一身上,又跳回到还抱着吉他犹如情歌王子一样的周绍,眼中生出对落在下风的弱者的同情。

而更多不知道杨一,只知道周绍大名的学生看到一些人的目光来回跳跃,就也好奇地纷纷四下打探起来,当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几乎不约而同地给走近的杨一送上“你这是自寻死路”的眼神。

虽然周绍一伙人在学校霸道蛮横,但也不是疯狗一样见人就咬,相反这个团伙和一些学习拔尖,同时也很风云跳脱的绩优生关系还不错,至少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和气气。

所以当杨一以孤身无畏地姿态穿越进人海的时候,不少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念头,想要看看这个摸了周绍老虎屁股的人,究竟是何等神圣,又会以什么样的难看死法挂掉。

不过出乎人们意料的是,走进人群的杨一,只是面不改色毫无半分紧张的从一地的功放机器上从容跨过,居然就这么又走出了人群,走进了实验楼。

没有意料中一方不忿叫板,另一方直接动武的大场面发生。

周绍那一伙人中,就有人嗤笑起来,他们很自然就把杨一的无视理解为了心中打鼓,所以如鸵鸟般逃避,有些人就用眼神询问周绍,要不要把杨一拦下来。

富家公子不屑地摇摇头,何必在这个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有失风度的事情呢?相信等一下姜喃出来的时候,周围的舆论就足以让自己和那个小子高下立判,用旁人的声音来衬托自己、锦上添花,这才是追求女孩最高明的段。

而更多的女生在对比了两方的表现后,就为杨一的失败和懦弱而叽叽喳喳了起来:“还以为敢和周绍抢朋友的人能有多大胆子呢,原来也是个怕事的娘娘腔。”

“倒也不能怪他?”个别女生回忆起周绍的霸道,用还算中肯却充满了对弱者同情的口吻摇头道:“能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找那个播音女生,就算很不错了,又不是人人都能和周绍比的。”

“那倒是。”她的同伴赞同了一句,话题又回到周绍身上:“不过你还别说,周绍那人看起来纨绔的很,倒也算多才多艺呢,歌唱的还真不错!我看那个男生就是因为自卑才赶紧躲进去的,两人这么站在一起,他一定压力很大。”

背后的议论一条都没有传到杨一的耳朵里,他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更没有心思关系一些学生对自己的看法,倒是一门心思在想要为姜喃找什么结束曲目才好。

看到推门而入的是居然一个清秀的小男生,而不是刚才在楼下献唱的周绍,艾叶秀美的眸子里就闪过一丝诧异和好奇,然后看到姜喃忽然光彩起来的眸子,就有了某种明悟般狡黠一笑,对着姜喃做出了“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哦”的口型。

心中却暗暗惊讶,不知道这个看上去除了书卷气一些的男生有什么隐藏的优点,居然让一向温婉却耀目的小师妹隐隐有倾心的意思。

艾叶的举动,让姜喃有一种自己和杨一被人逼亲的窘迫,转眼之间突如其来的二人世界,还有学姐离开时调笑的眼神,不管是恬静的姜喃,还是叛逆的姜喃,心中都不免生出些许慌乱。然后强作镇定地读完了剩下的广播,又接过来杨一刚刚在一堆磁带中找了半天才挑出来的苏格兰风笛,纤微乱地切换了播音频道。

“现在可以说话了,呼!坐啊,你。”姜喃长出了一口气,似乎也把心中的恍惚和颤动呼了出去,然后故作平静地看着杨一。

却因为隔音效果良好的特殊材质玻璃窗,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传遍了校园。

于是整个一高都安静了。

一整个校园的人,有的还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个新晋校园女主播在搞什么飞机。而一些反应过来的学生,就怀着或惊奇或愕然的心情,放下了头的事情,竖起耳朵来听着后续,有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已经下到一楼的艾叶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反应过来,肯定是姜喃小妮子在心慌意乱下,没有把频道从话筒切换到录音机上去!于是就在她想要上楼提醒两人免得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时,又一个吉他声响起。

三十秒前……

杨一在姜喃耳后微红的动人模样中坐下,然后笑问:“刚才有人为你献歌呢。”

平复了心情的女孩抬头展颜一笑:“还是喜欢那天的那首,要不你也为我献歌一曲?”

整个校园上空瞬间掠过一阵飓风般的声潮,翻滚上天空,冲散了两三片绯红的云彩——听到姜喃这句话的三班学生们,不免在心中大哗:这两人居然不仅在学校里关系不一般,看来私下更是有料啊!

而原本信心满满的周绍脸色就阴沉下来,他身后有个打式的人物就想往三楼播音室冲,去被他反拦住。

三十秒后……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

不同周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涩腔调,老男孩的这首经典片尾曲,那种清新的曲风一下就抓住了十六七岁青春少年们的心。

“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注定我要浪迹天涯,怎么能有牵挂……”

少年的低吟浅唱,让原本一些在歌声响起的刹那,还心存嗤笑之意的人都安静下来,也许他们还没有足够多经过岁月洗练以后剩下那钻石一样璀璨的记忆,但是却依旧被这首追寻青春和梦想的歌曲所感动。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花开花落又是一季,春天啊你在哪里……”

高一年级的英语教师办公室里,姜喃和杨一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何岳还下意识就板起了脸,想要前去看个究竟,不过当他听清了回荡在校园里的歌声时,却有些失神地愣在原地。

不仅是他,他身后一些同样年轻的老师们,最开始还兴致高涨地围观着事件的和何岳的时青时黑的脸色,不过此时却都随着歌声陷入了各自的回忆。

如果说那些高中生们只是因为旋律和蕴含在歌声中那种心酸的浪漫而驻足,那么比他们多了两重人生经历的年轻老师,则是因为歌声中所传唱内容——那些现实与曾经梦想之间碰撞出来的伤疤——而惊觉疼痛。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转眼过去多年世间,多少离合悲欢,曾经志在四方少年,羡慕南飞的雁……”

有些女生的反应和姜喃一样,眼中开始有某种湿润的东西在氤氲,觉得自己的内心在这一刻柔软无力。和周绍那不符合自身年纪心态的情/爱之歌比起来,这首老男孩无疑更有直击少男少女们灵魂的力量。

“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渐行渐远,未来在哪里平凡,啊谁给我答案?那时陪伴我的人啊你们如今在何方……”

就连周绍身边一群高三年级的学生,也因为这歌声而表情发怔,忘记了正在歌唱的人正是他们的眼中钉。这些学生是马上就要离开这个校园的人,比起刚进高中的新生们来说,杨一所唱的歌词,或许更能引发他们心灵上的共鸣:各自的未来将在哪里,有谁能预言?而今陪伴在身边的朋友和兄弟,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还能携着轰轰烈烈么?

蓦然,连黄暗的光线都凝滞下来,时间似乎停止了流淌,所有人都在安静地聆听和回味。

这一瞬间,杨一让整个校园为之静默,有不少人已经对这个唱歌的男生心生向往起来,想要看一看,能唱出如此美好怀旧歌曲的,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然后歌声渐渐低沉,直到最后一个音符飘散在空气中,在歌声中长出来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校园。

但是似乎上天注定,这个初秋的傍晚,将会是一个让一高学生终生铭记的日子,就在所有人还沉浸在淡淡的忧伤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姜喃的声音又通过没有切换过来的频道传出,让一些人从感动变成了不知道说什么好的面无表情:“今天就勉强先放过你,不过还有那个的曲子,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哦!”

曲子!什么曲子?在知道杨一这个人的一些学生眼中,男孩的形象重新又充满了星空一般的神秘光彩。

杨一摇头苦笑,有时候女生的心眼,也就比针尖大那么一点点而已,不过在转眼看到播音室的一角,一位音乐老师摆放在那里的古筝时,同样没有意识到外面已经发生了什么和正在发生什么的他,璨然一笑:“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一次。”

说完,在姜喃充满了光的眼神,以及播音室外全校学生的疑惑不解的思绪中,他走向那具古筝。

会的不多,只有寥寥两三首,还是杨一在前一世于偶然间听到了中国新民乐后,一时心血来潮,央人把自己特别钟爱的几首曲子打谱,然后跟着楼下小公园里的一个老年乐团的几位老头老太太学习的。

只是勉强能够完整弹出来的程度而已,像这样不是用来自娱自乐的演奏,杨一还是第一次经历。

而他现在演奏的这首曲子,是台湾霹雳布袋戏中的角色配乐,虽然只是动画布袋戏的插曲,却有一种轻松却又沉重的微妙感觉,接在老男孩这首校园青春歌曲之后,非但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相得益彰的奇妙效果。

点点筝音响起,如清泉跃动。而暮色四合中,一高的学生们还来不及为播音室男孩居然能够弹奏古筝这个事实而惊讶,就又沉浸在新的心灵震动中。

月亮升了起来,高而远,天色介于暗蓝和青白之间,有一两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像是通往仙境路上的灯笼。

王京等人刚刚才从老男孩片尾曲中清醒过来,转眼就被这古筝的演奏弄得呆若木鸡,却又在下意识中跟着婉转悠扬的曲调和着拍子。

银杏树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模糊,还依稀看得到有叶子飘落,翩跹舞动,折射出校门外路灯的光线。

还在实验楼下没有离开的人中,就有一些不自觉地往楼梯口靠,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牵扯向这个美妙乐曲的源头。

夜色开始在树杈上,教室里,大楼的背后无声生长,有剪影越来越浓。

而不少在另一边教学楼里的学生们,站在教室的窗户口,目光还呆呆地锁定在五十米开外的实验楼播音室的窗口,就像是原野上追随着太阳轨迹的向日葵。

风吹落树叶的声音这才传来,似乎是为那一曲流淌进心脏的美妙乐曲和声。

有倦鸟在暮色中归家,落在楼房的天台上拍打翅膀的声音,如同云中有人飘渺而至,那是他们的轻裘缓带在风中相击。

一些喜好音乐的老教师就忍不住摇头晃脑起来,一时沉寂一时飞扬,显然是沉浸入了曲中的世界,觉得这曲子虽然比起纯粹的古曲有些不同,却别有一番打动人心之处。

刚才的老男孩唱响时,他们也只是用过来人的表情会心一笑,却不沉醉其中。但是这一曲颇有古韵的新民乐,倒是让他们发自内心地赞叹品味。

有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东西,平时如潜龙入渊,但有时候一曲古风,有时候两笔写意,就总是能让这块土地上的人于某个时间就忽然被感动了。

等到一曲终了了好半晌,天色完全昏暗的时候,一个还站在窗口的男生被他的班长推醒:“你还走不走了,我要锁门!”

“没了?”脸上是意犹未尽的遗憾。

“没了!”平时对男生算不上和颜悦色的严厉女班长,这一刻也在男孩面前露出难得的惆怅。

“对了,这是谁演奏的?”男生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冲出了教室。

壮阔的教学楼走廊上,已经挤满了学生,平时这个时间应该寂静下来的校园,却充满了宁静的生机感——有很多人,都在目光灼灼地盯着实验楼的楼梯口。

直到一娉婷一清隽的两道身影,并肩出现。

口哨、尖叫和鼓掌,忽然就响了起来,最初只是一个两个,零零星星的在某一个楼层炸开,然后回旋在拥挤却又空荡荡的校园上空,传出很远。

终至汇聚成潮。

“都很好听。”和杨一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姜喃总是显得更加落落大方一些,当然,杨一不会用“落落大方”这个词评价她,他用的是前一世中流行的网络用语——腹黑。

从一片轰然的校园,走到灯火阑珊的街道上,虽然身边的环境总还是纷杂喧闹的,不过因为没有了那无数道目光的追逐,加上男孩身上传来的青草般的清新味道,让姜喃格外安心。

其他时间虽然也总有人陪在自己身边,上学放学,离家回家,但他们——或者确切点是只有“她们”,总也走不到自己的内心。那些笑声虽然时时刻刻飘荡在身边,却又像是离得很远很远。

最起码,姜喃知道自己的内心里,另外一个自己正面无表情地在笑声中独自前行,就像身边的朋友和同学,都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中的幽灵,她们的一举一动自己看在眼里,却难有心灵的交集。

直到杨一的出现,自从自己刻意维持的私密小世界被他闯入后,然后是发生在彼此间一系列略有传奇味道的故事,两人就这样渐行渐近。

“这些曲子,还有漫画书的那首,是不是都是你那个很有音乐天赋的朋友做的?”在对这些音乐做出了自己的评价后,姜喃原本一双沉静的眸子在这个时候就一直白着杨一,让重生者觉得压力渐渐大了起来。

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有选择地“坦白”:“在你家唱的那首,还有刚刚第一首,是两个朋友的歌,两首古风的新民乐,算是我自己编曲。”

有过社会经历的杨一,比这个年纪的孩子远懂的做事留几分余地的道理,仗着重生的优势,把后世的资源全部揽于自己身上,这未免不切实际,也太过贪心。(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wap.shouda8)

而那首曲,是取自岛国的音乐团队,刚刚演奏的布袋戏配乐,却是另一个同根同源的岛上的产物,这让杨一侵占起来的愧疚感也少了很多。如果再对朴树和筷子组合的歌也实行拿来主义,就过于贪婪了。

所以,能留给原来主人的,还是尽量不去动了。但是原本就是这片土地以外的文化相关产物,杨一占为己有的时候也绝不会心慈软。

“这个周末来教我古筝。”听到少年的“坦白”后,女孩的眸子里有惊奇闪动,表情却轻描淡写。

而杨一却险些闪了自己的腰:“就我这个水平?”他倒也没有妄自菲薄,刚刚在播音室里面的演奏,最开始并不算熟练,即便是在后面进入状态以后,杨一的水平也只能算业余中的业余。

之所以能对全校的学生,包括一些老师也造成如此冲击震撼,多半还要归功于这种中国古风新民乐是第一次在越州一高奏响,并且曲子本身那如清泉击石的空灵筝音,几乎是可以在第一时间抓住绝大多数听众的心,让人在舒缓优美的旋律中沉醉,和杨一那只会三首曲子的蹩脚演奏功底,倒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姜喃不理他,自顾前行。

杨一跟在后面苦笑:“你房间里挂着的小提琴,上面有马克·伊梅尔·比奇诺迪的款识,左指根没有茧,右上倒是有,却是薄而有弹性的那种,还有下巴,经常勾小提琴的人才会……”

看着姜喃转过头来略显惊讶,又有些习惯了男孩时有惊人表现的那种眼神,杨一就耸肩摊:“还要继续吗?我在这样一个最起码算是优秀的小提琴面前,献丑弹弹古筝还能勉强,说到教人学习,是不是太难为我了。”

在这一刻,杨一无法不感慨,后世那个名叫因特网的庞然大物,正是因为有了它的存在,自己的重生之旅才能显得如此顺风顺水。

回到家里的时候,老妈杨敏早已经吃过饭溜出了家门,不过桌子上留着还热腾腾的饭菜。

自从《云荒·九州飘零》一炮打响之后,杨敏就在杨一的强烈要求下辞了职,虽然开始几天难免心中空落落的,可是勉强成习惯,习惯成自然,杨敏也就很快适应了看看电视剧,出门打打牌,晚上跳跳舞的悠闲生活。

有时候也忘记了做饭,就顺在巷口的老店捎带一份外卖,让杨一又不免生出作茧自缚的感觉。重生而来后,不管外面的饭菜多么好吃,他还是更喜欢妈妈做的饭菜的味道。

不过现在母亲不在,他自然也就考虑起了另外一件早已有所打算,却一直没有机会付诸行动的事情。

该是时候,创建属于自己的王国了,虽然这个王国的雏形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中学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这第一步总归是要跨出去的。

打通了罗戈的大哥大,那边传来灯红酒绿的靡靡之声,杨一就哑然失笑,即便做着再文化味的事业,但是对于男人来说,有些东西总还是共同的。于是不得不稍微提高了音量:“是罗哥吗?明天周末,有空的话,我们谈谈,有个计划想和你说。”

《宋朝那些事儿》的第一册,全国接近200万的销量,定价18元,拿到杨一中的是两百多万,这个数字在97年的时候看起来惊人,其中的大部分利润却依然落入了各大销售商——也就是各个书店的中,就连罗戈,最大的得益也不过是打响了出版社的名气。

而第二本《云荒》漫画,虽然在销量上不如《宋朝》,但是由这本漫画派生出来的周边产品还尚未上市,再加上以后改编为电视动画的收入,却又可以超过《宋朝》了。

但这些收入依然要分给罗戈相当一部分。

还有今天演奏的曲子,以及无数首它的兄弟姐妹,虽然这些古风新民乐在目前看不到产生利润的希望,却不容抹灭它们的价值。当以后人们的消费观念被培养起来以后,这些中国风动画的中国风原声带,亦是杨一文化国度不可或缺的生动肌血。

既然已经完成了最基本的资金积累,那么还辛辛苦苦给别人当奶牛,也未免太对不起重生者的身份。所以杨一才会把考虑了不算很久,却已经显得势在必行的想法提了出来,一些东西只有开始做,才能一点一点地把梦想慢慢转为现实,否则就只能永远沉淀在大脑深处,直至腐朽。

等在罗戈的出版社,在内部会议室的展示橱窗前,杨一轻轻抚摸着《宋朝那些事儿》和《云荒·九州飘零》的封面,清冷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眼中映出一片十月清晨的时光凝滞之美。

面前的这两本书,即便只是“养子”一般的存在,终究还是耗费了他极大心血的,所以杨一对它们自然有着别样感情。

于前世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杨一在读到三毛的某首歌词——“记得当时年纪小……”的时候,也曾不免略带天真地感叹,总觉得古往今来那些书中画里的前辈们,他们的事迹都灿烂得让人流着口水艳羡,犹如永不谢幕的漫天烟花。而当人间的壮烈美丽都被他们一一演绎尽了的时候,留给自己这等平凡人的,也不过就是吃饭睡觉这些平凡又乏味到极点的世俗生活。

但是一次突如其来的重生,却在悄然改变着某些人的命运轨迹。比如昨天傍晚,在微暗的暮色下,那一场无意间就穿越了目光如织的风花雪月,已经注定成为杨一前世不敢想、今生难以忘的璀璨记忆。

并且就不由自主地奢望,奢望这种小幸福在以后可以不时上演。

不过两世为人的杨一也清楚的知道,想要守住已经获得的幸福,有时候只靠知足者常乐这种心态是远远不够的。处于由人类构成的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上,人总会在一些意料不到的时候,要去面对一些莫名其妙的压力。所以为了自己的幸福而追加筹码,几乎已成了绝大多数人们的惯性和本能,和他们内心的多寡倒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因而才有了昨天晚上他心血来潮生出的紧迫感,也正是这种紧迫感,让杨一现在来到了罗戈的出版社这里。

星期六的早上,出版社中只有寥寥几个值班编辑,胖总的思阅文化在经历了一轮慧眼识金——书籍畅销——声望大涨——人员扩张后,这些周末还有加班任务的新人编辑中,认识杨一的就也不多,于是纷纷对这个可以自由进出内部会议室的少年,不免多了几分敬畏和好奇。

等到罗戈终于赶到出版社的时候,杨一已经给自己的茶杯换了一次茶叶,看着一副悠然模样,仿佛度过了几十个春秋的老人似的杨一,罗戈就心中称奇感慨,不知道男孩这种一丝烟火气也无的沉静,究竟是如何修炼而来。

“这几位是?”杨一看着跟在罗格后面的两个中年人,不失礼貌地站了起来。

倒是那两个中年人,在看到杨一的第一眼,就有些疑惑而略显诧异地对视一眼,又把这目光投向了他们身前的罗戈——这男孩是?

“你昨天不是说有些计划要和我谈吗?我正好也有想法要和你商量商量,所以就请了睿信的会计师,等下有涉及到资产财务的情况,咱们新兄弟也要明算账嘛!”胖总笑得一派憨态可掬。

对于罗戈来说,在昨天接到杨一的电话,隐约得知男孩想要成立一个文化公司的意思后,他的酒意其实就立刻消散了大半。杨一忽然提出不再依附自己而是独自飞翔,胖总其实是早有预料的,可是却没有料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不过在权衡了近乎一晚的利弊后,他还是在众多的决策中,选定了把自己和这个奇迹创造者牢牢绑在一起的方案。

回想自己,前后花了将近三年时间,加上他父亲和祖辈的隐形名望所带来的巨大助力,这才从筚路蓝缕的创业路上杀出了一条渐阔的小道,将一创办的思阅文化起来。而眼前的男孩让这条小道变为近乎坦途,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两本书的厚度……所以不论是看重杨一当下的能力,还是投资于他未来的潜力,胖总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不跟紧了少年的脚步。

不过杨一想要成立自己文化公司的计划,在罗戈看来,无疑是有些冲动和浪费资源的。如果男孩不满意现在的收益分配方案——或许对他来说确实有些不太公平——那么自己用思阅文化的股份换取他的作品版权都是可以的,何必再一个人从头做起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罗格这才会在一大早先去睿信请来了两个资深注册会计师,然后堂而皇之地对杨一表示自己要“不离不弃”的打算,心中也是存了和少年好好商议,然后两人正式平等合作的念头。

一大一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招呼着,罗戈身后,两个睿信国际的会计师心中却一时间闹翻了天。

罗戈他们自然是认识的,越州文化圈子里近来被人热议的人物,先是一创立了思阅文化出版有限公司,近段时间又连连重磅出击,在全国图书市场上掀起了两波声势相当浩大的热潮。可以算是已经走出越州,隐隐都有几分马踏江浙,持鞭而策天下的味道。

也就是这样的老总,才需要动用排名在国内前三的睿信国际会计事务所里面,最顶尖注册会计师了。

所以在两位会计师看来,能和这样一位东南文化圈子里的新锐大佬谈合作事宜,乃至还要顶级会计师专门评估合作资金问题的,想来只能是另一个地位平等,至少也不会差太多的人物,却不料他们在这里看到的,居然是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

这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不会是在出版社勤工俭学的?不过看两人间的对话和熟稔的模样,想来这个男孩应该是这次的当事人才对。

“喏,这小子就是今天的主角,以后我的合伙人,最近全国图书市场上热销的《宋朝》的作者,还有搅翻国内动漫界的《云荒》漫画的策划。”罗戈就笑着给两边作介绍,他身后的两位会计师虽然不能算是顶有能量的人物,可也称得上社会精英,让杨一和这样的人相交,对少年日后的成长总是有好处的。

“《宋朝》?是《宋朝那些事儿》!”一个褐色西装金丝眼镜的会计师看起来很是沉稳内敛,是那种历经过世事铅华,且事业有成的男人,轻易不会为一些事情动容,可是在乍然听到杨一的真实身份后,却还是不免小小吃了一惊。

借《宋朝》书中的文字以文观人,作者史料功夫之娴熟,见解之精辟,史格之高雅,解读法之新颖,总是让他在想象中,把作者“悦而读史”勾勒为一个三四十岁的、诗书满腹却又兼具诙谐和铮铮锐气双重性格的风流墨客,却怎么也没想到真人会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不过在罗格再次确认了杨一的身份后,这个会计师的眼中除了诧异,还有小小的惊喜一闪而逝:“我可是这本书的忠实读者哟,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了作者本人,更没想到这书的作者居然还是一个学生,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小作家,等下给我签个名怎么样?”

心头的惊奇挥之不去——要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将会在那些喜爱《宋朝》的读者之中引发多么大的轰动,又会在文化圈子里引发多大的轰动?

而杨一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也能碰上自己的粉丝,可见前一世中,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写出了《明朝那些事儿》的当年明月,是何等的惊才绝艳了。

而自己,也不过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

“什么叫《云荒》的策划?”另一个年轻些的会计师就忍不住好奇起来,在他的印象中,作者就是作者,又是怎么和策划这个行当扯上的关系呢?

“策划?就是说这本书从创意,编剧,成书,再到出版上市前后的营销推广计划,都是这小子一包办,怎么样,算不算天才小作家?”

这一下,两个会计师虽然屡有惊奇却掩藏得很好的神色,终于也是完全挂在了脸上:“照罗总你这么一说,这位小作家还真是天才了!是不是越大少年班出来的?”

虽然说的话是在捧场,不过语调里总有几分将信将疑。但就是这样的话,却也足以让杨一脸上发红——越大少年班?自己哪里能和这种脑力怪物集中营里面的怪物相提并论,如果不是仗着重生的先知先觉,只怕给人提鞋拎包人家都不要。

但是他也全然没有隐瞒的意思:“越大少年班?像我这种连高中的数理化成绩都要在及格线挣扎的人,只能看着羡慕罢了,下辈子估计都没有指望可以被招进去……我写书也是恰逢其会,没什么天才不天才的。”

两个会计师明显愣了一下,看向颇有几分宠辱不惊味道的杨一,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把少年看成了是可以平等交谈甚至是需要带上几分敬意的人,只因为他自如大方的行事和坦荡磊落的品性。

此时杨一的表现所带给他们的惊讶,甚至还要高于刚刚听到少年身份时的诧异。

一番介绍后,罗格这才让两位会计师当着杨一的面,开始评估自己公司的各种资产,同时也评估杨一已经出版、以及尚在发行计划中的两本书的后续部分价值。

在他的打算中,是想让杨一以其作品的版权直接入股思阅文化,如此一来金牌作者直接成为股东,对于双方而言都是双赢的局面。只是以无形资产入股的方式,总是容易引起事后的争议,所以罗格甚至做好了让出一个半个百分点股权的准备。

只是让人预想不到的,就在罗格合盘托出了自己的打算后,对面稳坐不动的少年,居然是略显惊奇后,微笑着摇头拒绝。

10号欠一章,总数欠22章。另外修改真的是不得已,在脑袋迷糊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东西不仅是剧情文字不满意,甚至还偏离了大纲。诚恳求谅解,再次保证18号以后的更新,以及往后此文的质量。

“为什么?”罗戈的笑容打了个顿,眉头间隐有“川”字纹浮现,然而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后,这个胖子就回复了他商海精英的本色——那副标志性的,在商务谈判以外的时间里几乎就从未变化过的和气笑脸。

在他看来,自己的提议分明是很有诚意且具备相当的可行性的,而少年如此果断地拒绝,说得好听一些是心怀高远,换成难听点儿的说法,就是未免有些少年得志后的轻狂。

可是从这一段不算短的合作交往情况来看,这个男孩子分明不应该是后者才对,所以眼下情况与一贯以来印象的冲突,就让罗戈就有些疑惑,却也只能等着下文。

“罗哥入行这么久,是不是一直在做出版发行?上下游的相关产业,你就没有去分蛋糕的想法?”杨一咧了咧嘴角,与年纪不太相符的神棍做派让罗戈一阵牙痒,却又不敢轻易忽略杨一话中任何一点看似没有营养的内容。

“分蛋糕?上游的好选题名作家新策划,几乎已经都被知名出版集团瓜分,至于下游的各个直销和分销渠道,更是成熟而固定的市场……”罗戈摇头失笑,心中却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这小家伙不是胃口太大,只是他的眼光目前也只能达到个案营销的战术高度,还谈不上纵观全局的战略目光,有些问题,毕竟不是只靠着天分就能解决的。

好选题名作家新策划都被瓜分?杨一也摇头失笑,在没有亲眼目睹奇迹诞生之前,多数人的态度总是会下意识偏向保守,而当那些他们原本认为不可能出现的、活泼泼的新生事物真的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时候,却又总会引发这样的感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句饱含了羡慕嫉妒恨语气的感慨,无疑就是把普通人和天才区分开来的界标。

杨一固然不是创意的天才,可是挟着重生的光芒降临此间的他,因为那命运BUG一样的先知先觉,也就有了几分独醒者的风采。

“有关上游的问题,我的两本书不就是最好的例证么?”杨一的眉头挑了挑,每每这个时候,他才会显现少年人特有的锋芒。

不过这表情在他脸上却也只是一闪而逝,然后认真地看着罗戈:“罗哥,有些事情总是会有例外存在。出版发行的上游,好看的书新锐的作家虽然少,却也不会断绝;而下游方面,就是因为离图书市场的成熟期还有一步之遥,所以我们更要抢在这个时间打开新局面。”

“谈何容易……”罗戈下意识地一轻叩桌面,一面摇头:“新局面,人人都想打开,可是也没见谁真的打开了。小一啊,有些时候,适当的保守也是必须的。”

两个注册会计师的评估还在持续,偌大一间只坐了四个人的内部会议室,未免显得有些空旷,不过杨一和罗戈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的所有心思都放到了怎么说服对方上面。

“保守?现在已经是图书市场晚期,马上就要到定型的成熟期!到时候市场竞争更激烈,销售增长更缓慢;而随着网络的,实体书市场的淡季也会渐渐拉长;利润率最好的情况也就是稳定而不下降。而在已有的优质出版资源都被瓜分,新的资源一出世就被哄抢的情况下,开源更是难事……这些,罗哥你都做好了准备么?”杨一其实还是很能理解罗戈的想法的,一个只知道冒险冒进的商人,固然能凭借一时的气运狂飙突进,却绝对是刚不能久。罗戈所选择的保守策略,也正是这个时候绝大多数出版人的选择。

可是杨一的最大依凭,却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商业天分,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生经历,有了前一世的先知先觉,他自然就表现的事事了然在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所以在杨一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语气中也就带上了无比自信的笃定,让一旁被争执吸引了注意力的两个会计师也不由得侧目连连——对上一个比他大了一轮多的老总级人物,不仅没有半点儿的局促不安,还能侃侃而谈,甚至似乎还在气势上占了上风,这就不得不让人称奇了。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罗戈虽然见识过杨一在某些方面的惊才绝艳,却也不敢轻易相信他有解决困扰着整个出版界和图书市场难题的妙方。

现在他这么一问,纯粹是被杨一质问的哑口无言后,下意识的反应。

对于是否全盘相信杨一的这番话,罗戈其实也是矛盾重重的——要让一个在出版行业混迹多年的老总级人物,轻而易举就相信一个高中生对图书市场走向的预言,确实有草率轻信的嫌疑。可是少年那言之有物有理有据的看法,以及其中一些已经有应验预兆的论断,又让他不得不放下心中的那一丝侥幸和怀疑。

杨一也不和罗戈作口舌之争,而是递给胖总一份不算厚的资料,这是杨一在《云荒》大卖的时候,渐渐成型的第一步想法。而在昨天那种突如其来的紧迫感来临之后,杨一终于是把这些想法整理成了具体而微的资料和策划文案。

“出版社的同时,开办图书大卖场?”罗戈喃喃道,眉头一时微皱,一时舒展,显然很是动心。

其实杨一所说的,也不过是一些后世经常看得到的,有关图书界和文化产业如何做大做强,如何另辟蹊径别开生面的法子。以及具体到如何运作一个书城,将其打造为巨型文化摩尔的详尽阐述。

但是只是因为这些理论跑在了时间的前面,立刻就显得新锐而振聋发聩。

“咦,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一本十块钱的书,最终有接近一半的收入要流到销售商中,难道你就不想把这部分利润也自己吃进么?”杨一奇道,脸上是单纯而质朴的疑问表情,如同一个小朋友在问自己的家长雪为什么不是黑的,可是话中的内容却充满了恶魔式的诱惑。

“这个……”罗戈使劲儿苦笑,傻子才不想:“可是……”

“可是什么,放眼全国,也就是新华销售渠道和民营销售渠道,一个暮气沉沉,一个小打小闹。”前一世的记忆中,那些有着“书城”概念的图书大卖场中,最早的北京图书大厦也是98年5月才落成开放。

如果现在就在越州建立起这样一个卖场,这个“全国第一书城”的名号,亦将是杨一的文化国度中辉煌灿烂的一笔:“如果我们自己建立起一个堪比北京王府井新华书店的大店,且用现在刚刚流行起来的超级市场模式来运营,罗哥你想想看……”

“超级市场?”罗戈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对这个刚刚在大陆风行起来的零售业模式并不熟悉,却也不算陌生。这位胖总不是零售业里面的弄潮儿,但是作为一个商人,他至少知道这种目前只在国内一线城市出现的新事物,它那可以预期的、已经渐渐初露锋芒的恐怖竞争力。

于是杨一又例数自己拥有一座书城后的诸多好处,比如从出版发行到最终上架销售这个中间所省略的渠道商过程;比如因为多样化经营和丰富的商品选择,而显得更强大的抗风险能力;比如图书销售不畅而引发的退货以及营销费用浪费问题……

“我们可以在书城的二层开办电子文化和影音产品专区,三层开办属于自己的图书馆,回收消化滞销书,另外还可以建立起书城直接领导管理的特殊渠道销售团队……”

杨一虽然只是随口列举了一些后世书城的常见营销段,但是对于罗戈的冲击不可谓不大,胖总虽然见多识广,却终归没有可以窥探未来的逆天能力。

“之所以拒绝入股思阅文化,就是因为有了创建书城的打算。”杨一直视着罗戈,眼中有“敢与我同行”的豪情相邀。

只是有些出乎杨一预料的,对面那个一向显得很有胆识魄力的年轻胖子,在目光复杂地和杨一对视一眼后,居然犹豫片刻,最终和自己拒绝他一样,拒绝了自己。

“为什么?”同样的疑问,不同的人。

半天的时间,就是一个轮回,而现在轮到杨一对罗戈发问。但是语气却不急不躁,甚至并没有几分疑惑,仿佛他的问题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只因为这个结果他早已经预料到。

“你说的这个书城,已经是近乎于一个独立企业单位的雏形了,即使是和思阅文化比,也只大不小!要驾驭这么大一座文化巨舰,只靠纸上谈兵……”罗戈在心中组织了半天的措辞,终于是和杨一明言。

这个年轻却不乏精明的胖子,敢于压上大半身家出版《云荒·九州飘零》,是因为有《宋朝那些事儿》的成功在先;而他敢于出版《宋朝那些事儿》,是因为本身就浸淫于出版发行这一行当多年,不敢说目光如炬,却也能够分清好坏。

可是要说到相关的下游产业,也就是图书的终端营销,虽然杨一的计划书上屡有想前人不敢想的奇思妙论,却终究还是难让求稳的罗戈下定决心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毕竟前者只是一本书的营销,就算投入再大,也不太会涉及到图书行业以外的方面,哪怕一时失也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建立一座书城,则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问题,甚至事关不少文化方面的政策政令,以及商场中的人情关节。

两者的投入从一开始就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这一次要让罗戈拿出比出版《云荒》更大的勇气,来投入到一个尚算陌生的领域中,被人拒绝就也不怎么出乎杨一的意料了。

不过杨一在预知剧情的前提下,还不能通关人生游戏,那简直就是重生者的奇耻大辱,而面对罗戈犹豫着的拒绝,男孩亦没有丝毫气馁和失望,眼中的相邀目光变为了独行求道的坚定:“书城我必须要做下去,不够的钱以及其他一些必要的资源还请罗哥你帮帮忙,我……用一些东西和你换。”

和我换?用什么东西和我换?罗戈心有疑惑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小一,有些事情,是固执不得的!这样,我先前的条件不变,你还是考虑一下,和我一起干!”

此章为止,欠27

杨一自然是不会和罗戈一起干的,干出版干“写作包身工”不行,干其他的更不行。

前者他的母亲自然是不会同意的,杨敏总还指望着杨一进了一高之后就一定能顺利考上大学,完成光宗耀祖这个为人父母对自己子女的终极期望!所以在杨一几次试探着谈起了辍学问题后,杨敏要么摆出强硬姿态,要么恨铁不成钢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久而久之,重生者郁闷无奈之下,也就懒得再提这个话题。

而后者……杨一的思维赶紧一掠而过,一边感叹前一世中那些腐女们男男光环的强大影响力。如果被姜喃和苏晚知道自己这么胡思乱想,不知道两个女孩又分别会是什么反应。

怎么会想到苏晚?杨一猛然惊觉,然后在自己一愣之后,下意识用眼角的余光躲躲闪闪地瞟着身边的女孩,这对于重生以来的杨一来说,如此迟疑而心虚的表现,还是第一次。

旁边的姜喃不知道杨一内心所想,女孩正转过眸子看向杨一:“等会要收化学课的作业了,你可不要说这个周末又有事情在忙,所以没有做哦!”

星期一清晨的教室里,刚下了早自习,人不多,而一个女孩拖长了声调,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戏谑又无奈的笑意。看着姜喃这只会对自己偶尔露出的真性情,杨一因为把苏晚和她一同想起的愧疚就更盛:“还真是在忙……要不,再把你的作业给我复制一下。”

如果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自己有些好感的人,姜喃多半会苦口婆心犹如国小女老师一样教育他(她),让其认识到不好好完成作业的危害,可是在面对杨一的时候,女孩却总是不知不觉间就卸下了惯有的面具,音调如同女王般轻而矜持地挑高:“是,是,都是大作家了,写不写作业有什么关系。”

杨一挠头,本来想还给她一个喏喏且纯真的笑容,不过努力了半天也没有进入那种貌似羞愧的状态,只好眼睛一转:“盛名所累,惭愧,惭愧……”

看惯了杨一淡然无谓的笑容,陡然被他用有些厚颜无耻的话语反击,姜喃就有些意料之外地一滞,随即就要爆发自己的真实战斗力来反击,又因为身边有同学忽然走近,而不得不换上一贯的温婉笑容。

迅速至极的七十二变中还不忘扫给杨一一个凌厉的眼神。

来的人是学习委员高峰,在用明显带有好感的仰慕目光从姜喃脸上划过后,小个子男生的视线回到了杨一的身上:“呃,杨一你的物理作业呢?你们组都收起来了,就剩你没交?”

姜喃闻言立刻又很是隐蔽地白了杨一一眼。\本章节贞操打shouda8\

本来是物理课代表的职责所在,不过那个课代表因为身体原因请了病假,收作业的任务就临时落到了高峰身上。

重生者茫然且无辜地看着高峰,又转过头迎上姜喃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这双眼睛正在无奈地瞪着他,瞳孔深处有微微嗔怒的娇媚:“还有物理作业?什么时候布置的。”

三班的学习委员显然也是少有接触杨一这种人物,在一向成绩优秀的普通高中生眼中,能够忘记一门主课的家庭作业,约莫也算得上是罪大恶极了,所以在听了杨一这很是白痴的反问后,高峰也是一阵无语。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个平时很是有些铁面无私味道的学习委员,在第一次和杨一接触的时候,居然反倒比其他同学更好相处一些:“来拿一本抄一下了补上,老黄可不像其他老师那么好说话的。”

在杨一和姜喃共同小小惊讶的时候,高峰转身回去,几步后又有些犹豫地回头,踟蹰道:“杨一你要小心点,我早上听到陈成他们说,高三的周绍好像要针对你。”

上个周末,周绍的约会示爱,以及后来的校园广播事件,在一高里是很掀起了一阵风潮的——清秋傍晚的校园从嘈杂到静谧,先是纯洁而温暖的男声用歌唱诉说,然后有着奇妙韵味的古风飘落在浑浊暗红的暮霭中,温情如斯——就连一些高二高三的学生也在相互打听,那个周五的放学傍晚突然出现在校广播室里,并且以歌声和古筝演奏制造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热潮,却又让人事后不觉就心生怅然的男生,究竟是谁。

而杨一今天早上步入教室的时候,大部分已经知情的班上同学,看向他的眼神不免充满了复杂的味道。

一方面杨一的数理化差得离谱,又有着敢于顶撞老师和高年级霸王学生的不羁性格,实在不是他们可以真心接纳到各自圈子里的人物,这样的人,普通的学生潜意识里就会有些排斥。

另一方面,这个男孩却又总在某时某刻忽然就出人意料——比如堪称变态的英语口语,比如语文成绩虽然一般,但是作文却每每被语文老师周青萍当作范文在课堂上念起,现在又发现他还能弹一古筝,简直就有了一两分民国时期青年才子的味道。

对杨一不屑的人还是继续不屑着,不过大部分学生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孩,已经不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评价清楚的了。

除了以上这些因素外,也有一些对于他敢和周绍公然对抗的同情——不仅仅只是对抗,甚至隐约有了几分当众打脸的嫌疑,周绍因此而怀恨,也是一个人报复心使然下的正常反应。

而在听到了高峰的这句话后,姜喃瞬间就把这个学习委员为什么会帮杨一这个问题抛到一边,转而有些担心地看着身边的人。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圈子势力,能量大小,武力强弱……杨一都是弱势方中的弱势方,她不希望杨一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被周绍那一伙人视为眼中钉。

倒是杨一,虽然感激地对高峰点点头,不过那也只是对他仗义通报的行为而做出的感谢,说到内心,他是不畏惧周绍那一伙人的。

只要周绍还挂着学生的身份,杨一就不怕他们乱来,而因为这件事情带来的一些报复行为,比如堵教室门,又或者请人到厕所谈心之类,杨一自然也有应付的办法。

他现在的心思,根本就分不出来放到和顽劣学生争风吃醋上,而是全部放到了即将建立的,自己占了51股份的新公司——云中书城之上。

原本是罗戈清算评估资产,然后以股份为代价拉拢杨一入伙的见面会,最后却在杨一的坚持下,变成了思阅文化全体主编对杨一新书的现场试读会。

这样的转变,让见惯了商海风云的睿信会计师们都有些惊奇和愕然,却又大感值回票价。

《神农密码》和《云荒·墨·偃师》,这就是杨一入主他人生里第一个文化城堡所付出的第一个代价。

前者是引领畅销书一时风骚的《藏地密码》的变异版,在删除了《藏地密码》中有关小胡子的内容后,杨一又在其中加入了在神农架林区发现的,被誉为汉民族创世史诗《黑暗传》里的一些内容:融汇混沌、浪荡子、盘古、女娲、伏羲、炎帝神农氏、黄帝轩辕氏等许多历史神话人物事件,以及相关的历史、上古文艺、宗教、民俗等文化佐料,并且杨一更是坚持了《藏地密码》书中原有的谋杀,侦探,解谜,悬疑一系列畅销要素。

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让十几位主编三位总编,还有罗戈这位老总只是看了一个看头,就忍不住频频点头交换着彼此的肯定和欣喜。

这一本讲述神农架古老的谜一样的山林里,那些沉积着的古老的谜的图书,几乎是天生就被打上了畅销的标签。以一个科考学者对野人的研究为引子,拉出了一个数千平方公里的神秘国度中那些被遗忘的古老记事,开场张扬而紧张感十足,而在文字一点点显露真相的时候,却又因为对楚文化和高山原生态文化的剖析而不乏深度和广度。

再加上那些让人不读完就无法顺利呼吸的跌宕起伏情节……只怕就这一套书,最终给思阅文化带来的收益就可以以千万单位计算,更遑论还有《云荒》系列漫画的第二部。

最终命名为《云荒·墨·偃师》的这部漫画,改编自《钢之炼金术师》,后者亦是一座动漫历史上的丰碑,也许在纯商业化上不能和《海贼王》比肩,但是其中所承担的“漫画家的思想”却是只多不少,这样的一本书,在用人气最高的《海贼王》打开市场引发关注后,再以此来展示作者和出版商的“思想深度”和“人文关怀”,显然是再合适不过。

所以在罗戈拒绝了他合作的提议后,杨一就果断拿出了这两本计划中的产物,以此为引,几乎是瞬间就攻破了胖总的心防。

这个胖子叫嚣着的“亲兄弟明算账”,可不只是说说就算的,如果不是这两本书,杨一也未必能这么快就让罗戈放下心中的顾忌,转而同意他的计划——因为在杨一开出来的条件中,自己将会用以后作品的完全版权,来换取罗戈这一次毫无保留的,直到杨一还清胖总先期垫付的资金和各种无形投入。

在最终的意向书里,杨一可是要占有新书城51股份的,而后不管书城计划的成功与否,杨一都要用后续的作品版权来补偿思阅文化——说穿了也就是罗戈个人——所作出的付出,直到债务清还完毕,杨一才能再次拥有以后作品的版权。

胖狐狸和小狐狸都自以为得计,一大一小在周日下午签订合同之后,一起在心里得意洋洋庆幸感慨着。

而那个有关文化理想国的故事,却就这样一点一点被杨一把轮廓展开。

希望,就像是每个人童年里的风车,跑得越快,转的越快。

部分以前的内容,不算加更,也不算拖欠,还是欠27

“你小子比我狠!”草签了合作意向后,周日晚上的聚餐会上,趁着一拨人敬完酒的间隙,罗戈刚放下杯子就忍不住对着杨一感慨:“就算是你的这个想法成功了,到最后起码也要双奉上……至少六七本畅销书的全部版权和收益,还必须都是百万销量级别的畅销书!没看出来啊小一,你骨子里还是个狂热的理想主义者!”

得知杨一和罗戈具体合作计划的,也只有思阅文化的几个高层,其他人只是又听到风传,这个被社里大大小小的编辑们称之为“金笔杆”的少年作家,似乎又要和自己的老总有什么大动作了。(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wap.shouda8)

所以在公司内部的聚餐上,几十号人看到老总和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们兴致很高,也就一拨接着一拨的过来敬酒,不少新加入的员工倒是借此机会,把坐在主座上的杨一打量了个结实,着实好好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至于起哄着灌酒,很多人老早就存了这个心思,无奈男孩能够坐在主座上的情形就很说明了一些问题,再加上有罗戈时不时摆出“你们这些混人可别动咱社里宝贝”的架势,是以当一圈人都有些酒精上头,连罗戈都神叨叨起来后,杨一还能保持着清醒。

“罗哥,你这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少年就假装无奈地笑:“你先前要把我拉进思阅文化,不就是存了让我当长工的打算么?现在无非就是换了个雇佣方式罢了。”

杨一之所以坚持要建设这么一座书城,并非是因为自己有无穷的先知资源而挥霍浪费,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文化倾销渠道,并且最大程度上保证自己应得的利润。

更何况现在这个起步阶段也就一副大书店模样的书城,可是承载着杨一极为重要的相关后续计划,如果说模仿出《宋朝》是为了摆脱灰暗生活的阴影,策划《云荒·九州飘零》是对苏晚的怜悯和抢占日漫资源的战略需要,那么现在用后续的畅销书换来罗戈对书城的投资,则是他搭建起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舞台的必经之途。

当未来的某一天,这个目前还在计划书上的稚嫩新生物,按照少年心目中勾勒的蓝图起来,并辐射拓展出种种新势力后,其所带来的战略回报,可就远远不是一两本畅销书所能买到的。

甚至不用等到那么远,只要连锁超级书城这个直销渠道完全建立起来,杨一立刻就可以摆脱自己种树他人乘凉的尴尬郁闷局面,再也不是给别人创造财富和价值的工具。

做一个畅销书作家好,还是做一个决定作家命运的文化独裁者好,答案不言而喻。

不过事关一座文化摩尔的建设,光是杨一目前到的两三百万稿酬,只能算作是杯水车薪。对于日后的这些庞然大物,杨一依稀记得北京图书大厦二期的投资是六千多万,上海博库花费了一亿,武汉光谷大致因为地处内陆的原因,也动用投资人近乎八千万……算上年份和地价的影响,少年想要完成这个梦想,所需要的资金无论如何也不能低于四千万,所以他才不得不“当掉了”后面几本书的版权,以此获取罗戈在资金和人脉关系上的。

把后勤保障交给胖总后,杨一才能把全部的心思放到选址,装修,宣传导向,团队管理,资源配置等等细则上去。

就像是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不要哀求,学会争取,若是如此,必有所获。

现在的些许付出,只是为了将来更加丰盈的收获。

“放心。”看到姜喃听闻消息后关切的目光,杨一就璨然一笑:“一些同学之间的小误会而已,说开了就好了。”

说开了?姜喃就有些将信将疑,从有限的接触来看,她绝不认为周绍那一伙人会是知错就改从善如流之辈。不过杨一嘴巴上的功夫她也是见识过好多次,如果真的火力全开,倒是很能折服——或者说喷倒——一些人的。

所谓的言类悬河、嘘枯吹生,大抵也就是杨一这样的了。

可是最关键的是,周绍那些人是未必愿意和人用嘴打仗的,除了恼羞成怒这种特质外,他们还是一高里面近乎仅有的武术爱好者团体。

这就让他们显得格外不好惹起来。

“嗯?不相信么?”杨一用撑着桌子,极为惬意地向后舒展着身子,明净的玻璃窗边有黄叶打着旋飘过,成为姜喃疑惑着眯起眸子的背景。

深秋的阳光,微凉的薄曦,瞬间失神的少女,顽皮的黄叶,似乎什么都没有缺少,就像是一副被尘封许久后陡然现世的油画,温暖人心。

“很有自信哦,我们的大作家!”姜喃的脸红了千分之一个刹那,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而女孩到底说的是“我的大作家”还是“我们的大作家”,杨一也无从考证。

不管怎么追问,想来女孩是不会承认的,于是心跳有些加快的杨一恶作剧的一笑:“你不想知道我打算怎么说服他们么?”

“嗯?”姜喃就忍不住抬眼看过来,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如果有其他人这么钓鱼式的发问,自己是绝对只会敷衍一笑的,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勾动好奇心。

“说真的,回火星去,别再来地球了。”

“噗!”遥远的97年,即便是这句在后世看来普普通通的恶搞词,也有着让人忍俊不禁的捧腹效果,姜喃在噗哧一笑后,就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男孩身上,那些独特的与众不同之处,有时候就是一句俏皮话,也显得比别人有趣许多,再想想这句话所针对的对象是周绍那伙人,就更凸显了他从容而幽默的生活态度。

少有的现出了几分妩媚,白了杨一一眼,姜喃好看的鼻子微皱:“油腔滑调。”

杨一却心怀大畅,亦有万千感慨,前一世的自己,又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在咫尺间担当着眼前女孩的快乐呢。

一时间两人忽然陷入无声的沉默,彼此眼神相交的时候,杨一就稳稳地定在那里,而姜喃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下意识就心慌意乱的避开,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轻瞟。

却发现杨一还在愣愣地看着自己,姜喃那映着晨光的俏脸一时间红潮弥漫,安静的二人世界里,似乎能听到心跳的怦怦声。

只是沉浸于这种气氛中的两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第一节课的任课老师早已经走了进来,在看到男孩女孩眼神的交流后,就忍不住皱着眉头看过去,眼神里有提醒,更有心疼气急。

一些乖觉的学生顺着任课老师的目光,也发现了气氛暧昧的两人,就忍不住呼朋引伴地议论起来,指指点点,而杨一和姜喃却仍旧毫无知觉。

直到最终老师使劲干咳了几声,这才让两人惊醒,而小小的教室里更是涌起一阵低低的轰然,经久不散。

因为上周末的播音室事情而盯上杨一的,其实远不止是周绍这些学生们,此时一高的高一年级办公室中,一周伊始之时的年级例会上,年级组长赫然在列,然后是高一年级的班主任们,还有几个三班的任课老师。

其中一班的班主任老师和何岳有些宿怨,这个时候就不免幸灾乐祸:“何老师,你们班上的那个学生,叫什么,什么来着?杨一?对,就是杨一!这也太过分了,才刚进学校就这么跳!照这个模子,以后还不又是另一个周绍?虽然校规校纪中没有明确规定对他这种行为的处置办法,但我们也不能放任自流?”

大部分班主任老师就都紧盯着何岳,看他到底会发什么样的意见,是站出来为学生说话,还是保持他一贯激进而严厉的教育管理段。

其实周五晚上的那场风波,一些老师几乎是从头听到尾,可也没听出什么不对来——无非就是两个关系好一些的男女生在广播台闹出了一些小意外。

又何曾有僭越之处呢?这分明就是每一个人在自己的学生时代,所做过或者所期盼的最美好的事情。

那个男生的演唱,还有后来的古筝演奏,一度让不少老师心有所感之下,转为了他的者,有几个还没有失去理想和浪漫情怀的年轻老师,甚至生出了“这才是真的青春如歌”的感慨。而负责校播音台的音乐老师杜苓,今天一大早上早操的时候,都不知道提了那个男生多少次,大有把此人收为关门弟子的意思。

何岳听了这话,一时间就有些心头怄火,本来犯不着上纲上线的一件事,被对头这么一说,反倒像是自己班上的学生闹出了什么丑闻一样,连带自己也左右为难起来。

如果和往常一样与一班班主任杠上,无疑就是便宜了杨一这个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学生——不找他麻烦就已经是看在校长余浦的面子上了,现在还要自己来保全他,那真是情何以堪?

可是要想趁此机会挟制管教一下杨一,却又长了自己对头的威风,难不成怎么样去处理自己班上的学生,还要由着别人指划脚吗?

想到这里,何岳对杨一的印象顿时坏到无以复加,好像杨一的举动,是专门为了把自己推到如此两难境地而故意为之一样。

于是在抬着眼皮瞟了那个一班的班主任两眼,送过去一个“我的事还不劳你费心”的眼神后,随即沉着脸道:“我会对那个男生口头警告的,一高严肃严格的校园风气,绝对不会在我们三班身上出现例外。”

轻描淡写间就撇清了姜喃,只把矛头单单对准杨一。

一些被歌声打动过的老师们,就不免为这个偏重的处理结果摇头,不过到底是人家班里的内务,就算自己想说几句话也无从插嘴。

而虽然被何岳的神态弄的有些不爽,但是最终还是逼迫他表态处理自己的学生,一班班主任的眼镜儿后就闪过一丝胜利者的得色,笑着对何岳语重心长道:“何老师的能力我们还是清楚的,说不会有例外,估计就一定不会有例外了……不过,这事情毕竟有些不成体统了,一个男生跑到广播室对一个女生唱歌,还搞得全校人尽皆知,口头警告是不是有些儿戏了,需不需要通报批评一下?”

说是要对杨一通报批评,但眼睛却实实在在落在何岳的身上,一脸“你以后可要洗心革面,好好表现出一个班主任该有的能力才对”的表情。

如果被杨一知道了自己居然也遭了因何岳而起的池鱼之灾,男孩多半是要无奈苦笑了。

不过就在年级主任也准备不咸不淡地表个态,做一下总结发言的时候,一个年轻的老师忽然推门而入,步伐有些匆匆。而一屋子的老师们在看到他进来后,也就纷纷好奇打量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惊动了这个校长的特助。

“余校长听说你们年级组在讨论上个礼拜五的事情,让我带个话过来——学生们唱唱歌弹弹琴是可以理解的,再说在高一的时候,也正好有时间一下课外爱好,还能陶冶情操,大家就不要过于顽固死板了!”

这句话,顿时让原本已经大致为此次事件定性的高一年级老师们面面相觑起来,一些人先前在心底猜了好几个此人的来意,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个是猜对了的。

不过还是不敢相信,一向只抓学校大方向的余浦,居然会被两个高一新生折腾出来的动静所惊动,还不失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只是一个意外吗?

27章,9月8号前还清,明天开始稳定两更/天。

另外我就是一底层小人物,对于经商啊官场啊什么的,完全一渣渣(不过一些基本数据还是努力核查过的),合理党童鞋请放过我。这书就是YY用的,看过一笑就好,如果能让诸位回忆起以前青涩的日子,就算是预想中的成功了。

秋天的早上,明亮的教室里晨光遍撒,流云影动。

刚才的起哄风潮随着上课铃的即将响起,转为悉悉索索的低声议论,偶尔间杂一两声桌椅拖动的咯吱摩擦,和钢笔摔在地上的啪嗒声,楼下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和车脚架支起来的金属脆响。

还有老师们互相打着招呼的问候。

一些刚刚进入教室的小女生们,多数是还没有坐稳喘匀气,就被闺蜜拉过去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而对于姜喃来说,即便这个女孩内心有着如何不为人知的不驯和自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窥破了那一点旖旎,总归还是有些局促的。现在听到周围这些纷杂的响动,恍惚间就觉得这些声音一时远在天边一时近在人前,犹如奇异梦境。

直到上课铃响起,物理课老师黄国彦从教室一角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班里的这股议论风潮才戛然而止。

但是放在往常,一般情况下就已经开始授课的黄国彦,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在教室里来回踱步,经过杨一身边的时候,还不住地用指关节在他的课桌上重重点下来,其中的警告意味,顿时又让原本消失了的议论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虽然我不是你们的班主任,但是作为你们的老师,还是要提醒一下,现在这个阶段,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们多想,你们也没有多想的资格!”在一高里,只有理科成绩特别突出的学生才会称呼黄国彦为“老黄”,这里面也包含了某种敬畏和尊重,但是对于大多数刚刚从初中升上来,还远未适应高中物理难度的普通学生来说,私底下偷传的“皇/军”绰号,算是很好地表达了他们对于这个老师严厉的忿忿然。

六十五岁往上走,在教师队伍中本应该就是退休在家颐养天年的年纪,奈何这些年越州一高在物理教学上一直没有培养出接班的学科带头人和骨干人才,又迫于外国语高中咄咄逼人的架势,也就只好让黄国彦勉为其难的带下去。

是以这位老教师在学校里也还有几分话语权,再加上他也不是余浦和古铮任何一系的人马,这种超然事外的姿态,让一些年级组组长、他代课的班级班主任,都对他客气有加,轻易不肯驳了他的面子。

而在三班,如果要说起对杨一最是看不顺眼的老师,那么除了班主任何岳之外,黄国彦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并且近来随着杨一在英语学科上的大幅进步,以及余浦的特助对何岳几次或明确或隐晦的提醒,黄国彦已经快要超越何岳,成为男孩在学校里最头疼的人物。

偏偏早上又被他抓了个正着,这位老教师为人最是古板不过,现在被他这么针对,倒也没有出乎杨一的预料。

“我也就话不多说,反正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心里最好还是有杆秤,不要等到以后再后悔莫及!”黄国彦话有所指地训示完毕,这才回到了讲台上:“现在留十五分钟,你们预习一下今天的课程,机械能守恒定律的第二节。”

每节课上先留出部分时间给学生预习,而他则是批改前一天的作业,然后针对学生们的疏漏再目的明确地巩固——继续新课程。这种独有的温故而知新的教学方式,也是黄国彦的独门绝活。其他不少理科任课老师也学习过此老的这种授课套路,但是奇怪的是就是没有一人能学到其中精髓。

在黄国彦的上,学生们很是适应这种教学方法,可是换了一个人来用,却总是被反映效果不佳,这也是黄国彦在一高物理组不可取代的原因之一。

于是学生们开始了自己的预习,而杨一则是不出意料地拿出了一叠稿纸,不过这次倒不是在回忆《藏地密码》又或是《钢之炼金术师》的细节内容,而是在精心构思着云中书城的策划书。

前一世中他不是什么专业的营销人才,之所以能够在《云荒·九州飘零》的销售战役中大放异彩,说穿了还是借用那些经典图书营销案例的光彩,比如如何吸引消费者的注意,如何醒目的突出卖点……再加上罗戈的全力配合,这才有了那一次童话般的成功。

可是把一本书放大为一座文化摩尔的书城,杨一这个李鬼式的营销精英,不免就感觉到自己腹中缺货。虽然还是可以把前一世记忆中那些推广方案拿来就用,可是具体到一些细节的处理应用上,他就有些有心无力的感觉。

所以这几天,杨一的全部心神几乎都放在了策划书上,就算是一些具体而微的东西自己弄不出来,可也必须保证在大方向上不出意外。只有战略层面选对了道路,才能让下面的人在战术层面上游刃有余的发挥。

至于高中课程什么的,就不免被杨一抛到了脑后。

旁边的姜喃看到男孩又在“不务正业”,两弯如同风中柳叶般清浅斜飞的秀眉就微蹙起来,又满是无可奈何,这样的情况,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而且看起来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知道身边的男孩在学校以外,是有着另外一个身份的。甚至还因为男孩的这个身份,而隐约担忧着什么——开学那一天,如冰之精灵般陡然现世的苏晚,不仅仅是给那些男生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就连一向自许的姜喃,也难以避免的目眩。

那个凛冽女孩前后天差地别的变化,似乎都是拜身边男孩所赐,而她正在做的事情,似乎更是和他已经密不可分了,每每想到这里,姜喃就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去胡思乱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学习绘画这种莫名的问题。

是什么时候自己就这样了呢?那些从今年夏至来临的时候才忽然就多出来的,有关这个男孩的记忆,就像是一个个簇新的小线头,可是自己却没有冲破一切的勇气,来把这些线头织成一件好看的青春衣裳。而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只是记录在心底的本子上,满满都是,就是说不出口。

她不愿意去问杨一,哪怕两人的关系明明有突破朋友界限的味道,可是姜喃依旧不想在男孩面前落了下乘。

每个女孩都有属于自己的矜持,而温婉的姜喃,这矜持深印在她的骨子里。

所以只是皱着眉头,用笔杆轻轻点了点杨一堆在一边的物理教科书,以示提醒。

正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杨一,陡然被姜喃打断,就有些愣神,然后看到女孩微嗔的姣好面容,理解了她一半心思的杨一,有些小触动,于是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隽逸的行书。

——不是每一次努力都会有收获,但是,每一次收获都必须努力,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不可逆转的命题。

可是如果知道了自己努力的方向是南辕北辙的,那么不应该及早回头吗?

姜喃看到纸上隽秀的字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本来是比其他人更知道男孩的隐藏在幕后的故事的,可恰恰是因为这种略知内情,让她面对这一行字生不出反驳的理由。

杨一确实是少有的偏科的怪才,他可以在物理课上读那些自己看一眼名字都觉得目眩的大部头文学理论书籍,可以坦坦然交上一题未做的化学试卷,也可以让语文老师对他一份惋惜九份回护。并且最重要的,他已经是两本火爆全国的畅销书的背后作者,他已经挣到了很多学生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金钱……

所以当这个男孩说起自己将要努力的方向不在课堂的时候,自己不是应该赞同吗?

可是越是这样,姜喃内心真正为杨一学业所担忧的成分就越少,反而有种禁不住的烦闷和怅然——怎么渐渐的渐渐的,他就像是另一个遥远世界的人了呢?

原来那句话是真的吗?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么多,他能给的也只有那么多,在这个狭小的圈子里,有些人要进来,就有些人不得不离开。

“杨一!你的作业是怎么回事?”黄国彦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恼火了,下面的那两个学生,不仅没有把他先前的告诫警示听在耳里,反而又出现了那种苗头!

最重要的是,他刚刚才批改过的物理作业上,杨一那潦草凌乱的笔迹,分明就不是认真完成的模样,哪里有在物理作业上大秀草书的学生?

可是对于姜喃,他是不忍说什么太过分的话来苛责的,更何况这个女孩子的成绩一直稳定在班级前三名的位置,和前两名也不过十分以内的差距,再加上她平时的淑静有礼,黄国彦也只好用敲山震虎的方式委婉提醒。

至于那座烂疙瘩山,自然非杨一莫属了。

“回答我的问题,你的作业上都写的什么?物理需要的是严谨,不是鬼画符!”黄国彦的端坐在讲台上不动,压着脑袋,目光从眼镜框的上边盯出去,显得压迫力十足。

而已经习惯了杨一在数理化上被当做后进典型的王京戴涛那些人,一如既往的幸灾乐祸,剩下的学生倒是不怎么有明显站在哪一方的倾向,只是那种看热闹的心思,是怎么也免不了的了。

先推荐一下刘慈欣的《乡村教师》,说实话,我自己也已经很多年没看科幻了,而在起点看书的朋友们,也少有对科幻题材感兴趣的。不过还是在这里建议一下,看多了那些爽快的故事,有时候换个口味也是一种新体验嘛,更何况这个短篇是绝对超值的。

看到杨一乖乖站了起来,然后一副老老实实挨训的模样,黄国彦的心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心头堵了起来。

这个杨一,根本就是个老油条,每次教育他的时候,都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在虚心受教,可是一转眼,就又把自己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就像是刚才,明明点醒过他不要做出格的事,可是依旧缠着人家女生不放,眼里分明是没有自己这个老师了!

其实站在黄国彦自身的立场上,他的看法明显有失偏颇,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他又哪里知道,杨一摆出乖乖仔的样子,倒是真的对他们这些教师心存敬意。

只要不像是开学初何岳那种摆明车马的针对,而是就事论事的谈话教导,杨一还是很愿意听进去的,至于有些事情他不去做,只是因为能力使然,做不到而已。

比如今天的物理作业,杨一对于高中的物理课程,学起来是真的倍感吃力,加上还有相对来说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也只好先放到一边。至于黄国彦说是草书,确实是有些过了,充其量算是连笔的行书而已,但绝不潦草——就算是抄的作业,杨一也没有真如鬼画符一般随意应付了事。

然而站在各自的角度看,既然谁都没错,那么这场师生间的暗战终于还是免不了的。

“你这个学生,行为不成熟不说,态度更是不端正!”黄国彦知道就连何岳也在这个杨一身上吃过瘪,到现在也只是无视却始终没有降服他,就摆出一副占据道义的架势:“你自己说说,你的成绩怎么样?在高一八个班里面是不是垫底!最关键你自己不在乎也就算了,还拖累全班的平均水平!你对老师对同学,有没有愧疚?”

姜喃的眸子斜过来,有对黄国彦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严厉的措辞,显得有些担忧,可是目光中亦有期盼,希望杨一能够有节有理的应付下这次发难。

杨一似乎是感觉到了姜喃的期盼,怎么能让前世仰慕的她失望呢?又或是对于黄国彦的质问,他是发自内心的不同意,于是男孩笑道:“黄老师,我的数理化成绩确实是不好……嗯,应该是很差?但是你说的态度问题,应该还是有待商榷的,比如字迹,我认为用潦草来形容就不太合适。”

黄国彦闻言顿时火起,显然没料到这个杨一这么棘,于是恨恨的把他的作业本拎了起来,刚想拍到讲台前第一个学生的桌子上,让他们传看一下,可是一眼看仔细后,又陡然停。

刚才因为看到杨一和姜喃又在眼神交流着什么,而恰好又翻开的是杨一的作业,眼睛疲劳之下也就没细看,潜意识就划为了敷衍了事那一类,可是现在细细打量,本子上的字迹转折间固然有些牵连不断,可是却分明不是一般学生那种潦草随意的稚嫩笔触。

自己的话一时间有些圆不回来,黄国彦就更是不甘心,不过好在还有其他事实供自己摆出来,老教师就瞪大了眼睛:“我再说一次,我这里是物理课,不是书法课,物理需要的就是严谨的态度!如果你真的是用心在学,也不至于数理化成绩每次垫底!连累班级里的平均分!”

看到黄国彦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杨一一忍再忍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笑着反问出口:“黄老师,我的成绩确实拉低了班上的平均分,可是,这就真的对其他同学造成了影响么?班上的前三还是前三,该拿的年级名次还是那个年级名次,我的分数低了,也不会让其他人的成绩单不好看,分数高了,也不会给他们加分,所以应该算不上拖累?”

黄国彦一怔,他们平时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教训学生,还真没有从每个学生的个人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被杨一这么一问,就有些答不上话。

难道要对着这么多学生说:“你们不在乎平均成绩,可是我们的年终绩效,就是和你们的平均成绩挂钩的么?”

而底下有几个理科成绩同样偏弱的学生,已经目光闪亮地看向了正在据理而谈的杨一,显然已经成为了男孩这种论调的者。

“哦?那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当最后一名,难道你最起码的上进心都没有了?”黄国彦还从未有过这么肝火大动的时候,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把一个学生压服:“就算你的成绩只和你个人有关,但是你想过没有,这也反映了你对老师劳动成果的尊敬程度!难道我们辛辛苦苦教导你知识,就是让你次次跑在末尾?”

觉得自己这话很是有水平,又重新占据了道义制高点,黄国彦就哼了一声,趁胜追击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也不是乱说的!现在你就一心歪在语文上,高考的时候就算考了150的满分,平均分一拉下来也没用!偏科这么厉害,你把我们数理化老师又放在什么位置上?起码的重视有没有?”

黄国彦教了一辈子的物理,是个坚定的理工科者,再加上一高内部也有着只重视理科的传统,所以一时激愤之下,说的话也就不免偏了立场。

“理科没有老师你想的那么重要,文科也不是那么毫无作用。”杨一是经历过后世的重生者,自然知道在不远的将来,中国的传统文化逐渐受到西方文化和东瀛之风的侵蚀,已经再看不到“道士啊,休再往玄都观前种桃花……休羡他紫阁画堂金作马,自有个冷泉煮石野生涯,遥闻得白玉京中花已发,便高卧鹤背入云霞”的纵意逍遥;也看不到“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叫我情凄切。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的慨然热血!一个国家有了自己的原子弹和航空母舰固然让人无比欣喜,可是那流淌在民族之魂里的东西倘若一朝远去,带给我们的损失,难道就比领土被侵犯要让人无谓吗?

“还有,我也从来没有不尊重任何一个老师,只是尊重的方式和黄老师你所理解的不同。”杨一索性毫无顾忌地侃侃而谈,既然有些东西提到了,那就一次性说开的好。

“哦,你每次考试垫底,就算是对我的尊重,这种尊重的方式还是蛮另类的啊。”黄国彦就冷笑,课堂上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我没有什么大道理将,不过如果语文学得好,倒也可以写出一些发人深思的小故事!”杨一目光清澈地迎上黄国彦冷峻的眼神:“如果黄老师不介意,希望能给我十分钟时间来证明一下。”

“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黄国彦对于杨一的说法自然是不屑一顾的,给人讲故事?这个杨一还当这是在小学的课堂上吗?几个寓言就能引人眼球?不过却还是冷哼着让杨一自由发挥,就等着让这个学生贻笑大方。

“我要讲的故事,叫做《乡村教师》。”杨一的话刚落下,一片极低的喧哗声就响了起来,这个名字,摆明了就是和黄国彦打对台了,一片学生顿时齐唰唰抬起头来,心道这个杨一倒是每次都能引发一些话题。

不过对于重生者来说,他所记得的,却只是这篇被誉为中国科幻史上经典之作的“奇文”的影响力。

也许不是历史名著,不是唐诗宋词元曲,但是其中蕴涵的人文思想,还有那种中国现实主义和超现实科幻之间的融合与碰撞,却不输那些鸿篇巨制的经典。

有关现实中的点点切肤之痛,在空灵而飘逸的科幻背景下,结合的如此美妙,又是如此发人深思,而其中对于教师社会作用的肯定,对知识的崇敬,更是升华了文章的主题。

于是杨一开始娓娓讲述,有些细节已经遗忘,男孩就自己添加上去,只要有了其中所颂扬的精神,和立足宇宙的宏大想象力,即便是偶有漏掉的段落,倒也不影响全文的意境。

故事最开始也不过是一般小说写实的描写,几个尖子生才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失望起来,觉得这个杨一乱/搞些噱头,这一下真是耽搁了大家的时间,不过多数人还是在竖着耳朵等着下文。倒是有过在偏远山区民办小学教书经历的黄国彦,几乎是一下子就被吸引进了故事里。

开始就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也不算太在意,但是听着听着,就仿佛故事里的人换成了自己,随着里面的人物感动而悲怀。

等到杨一讲到“他用尽了一生,在娃们的心中燃起科学和文明的火苗”,还有那位李姓乡村教师为了保护本就破败的学校,而被愚昧的山民打断肋骨的时候,黄国彦竟然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一张涨红的老脸上满是激愤。

而在紧接下来的小转折中,那个乡村教师明明是食道癌早期,却因为无钱医治,反而计较着自己剩下来的时间够不够送走一届毕业班的时候,有好几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们就忍不住鼻子都酸了起来。

黄国彦更是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又心有戚戚地摇头叹气,仿佛回到了五六十年代,自己和三两个年轻的伙伴充满热情地坚守在那个偏远山村时的场景。

到得杨一的话头一转,镜头瞬间切换到亿万光年以外的宇宙深处的时候,那些小女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天生对科幻更加敏感的男生们,尤其是数理化出色的几个尖子生,个个竖起了耳朵,看向杨一的目光就不免充满惊诧。

这个原本对于理科一窍不通的人,为什么可以描绘出这么一副宏大而充满了想象力的画面?

而杨一身边的姜喃,尽管她本来是最应该沉浸于故事本身的那一个,可在男孩缓缓的讲述中,她却渐渐陷入到他深邃的瞳孔中,那里面有理性和感织而成的光芒,让姜喃恍惚。

这个男孩,身藏秘密,曾经陌路,而今并行。

不知不觉间,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姜喃已经警醒,他也许会超越这个时代,独自前行,不知道当他回头的时候,还能不能看见淹没在人海中的自己。

故事渐渐接近高/潮,杨一讲到了乡村教师给那些孩子们填鸭式的猛灌牛顿定律的情景,可是这种填鸭,却是在燃烧一个人的生命,男孩的叙事,让地球的山村里和遥远的星空外这两条主线交织纠缠,牵动人心。

文明测试没有通过的星球被一一毁灭,像烈日下的露珠。

很快轮到了故事里的地球,而那群似乎要成为拯救者的老师和孩子们,还在努力奔跑,他们的对,是无情而公正的时间。

终于测试到来,现在绝大多数的初中生都能勉强回答的问题,被孩子们茫然错过,毁灭的使者已经走在了前来拜访的路上,教室里一群学生揪紧了心,连黄国彦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下文。

等到杨一最终揭开谜底:“孩子们清脆稚嫩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文明测试通过”的时候,教室里面居然是齐唰唰一片长出了一口气的声音,黄国彦更是接连拍着大腿,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一下一下重重点着的头,却显然是赞许中又意犹未尽。

一如杨一所料,这个故事也许主线太直接,人物有些单薄,可是其中所讲述的内涵,却总能打动人心。

最后,故事的尾声,听众们的视角随着故事里高等文明外星人的目光,投向被称为教师的这个奇特个体,以及那一座小小的荒冢时,教室里的少男少女们,少有的沉静下来,有惊艳,更多是感动和回味。

“我的数理化的确不好,也做不到像老师你这样教书育人,但是通过语言的艺术,我虽然不能直接传播知识,却可以点燃人们对知识的向往和热情。这就是语言和科学的不同之处,两者之间,又有什么高下之分呢?”杨一最终道出了他的真正想法,但是这种图穷匕见,却没有生死相搏的狰狞,只有着对某些现象的深刻反思。

黄国彦就摇摇头,却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又在讲台上坐了一坐,若有所思。

就像是男孩所说的,直接教导人们知识,和引发人们对知识与真理的渴求,即文与理之间,到底哪一个更高尚,谁又说得清楚呢?这两者难道不是同等的重要么?

下课后一些人还在讨论这个小插曲,杨一没有注意到,高峰被原实验一高的陈成一伙人拉到了教室外,似乎在说些什么,而另外几个原本和姜喃走的不怎么近的女生,居然结伴凑到两人这里。

其中一个隐隐有大姐头架势的中心人物何丽,扫了一眼旁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杨一,对着不明所以的姜喃笑着邀请到:“副班长,这个周末是玖临的生日宴会,咱们新同学打算聚一下,你不会不来。”

然后别有意味地补上一句:“不用送东西的,人来了就好。对了,杨一你有空么?班上的男生可是都要来的,你也不会放心姜喃一个人参加。”

夏玖临?生日宴会?

何丽说这话的语气,混杂着一分隐隐的轻视,还有一分疑惑两分激将六分调笑。{.打/Shouda8}

姜喃在三班里,几乎是人人都愿意接近的对象,她不像何丽又或是其他几个同样出挑的女生,只是各自小圈子的中心。女孩平时表露在外的温和可亲,以及在一高亦要排上前列的姣好外貌,还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最看重的学习成绩,她一样都不缺少,再加上平时也没有过于固定的小圈子,这就让姜喃在女生中间竟然是近乎不受排斥。

而对于一些男生来说,同样是因为姜喃娴静的性格,少有那种出类拔萃的女孩子不自觉间就会流露出来的骄傲和高高在上,所以固然都把她奉为女神,却不会在心理上把她捧到需要高高仰望的云端。相反,还都会尽可能的找一些学习上的借口,和佳人交流一番。

在他们的想法中,杨一这样的另类人物能够被姜喃青眼相待,也不过是女孩温和可亲的性格使然,以及这小子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罢了,那么自己有些小遐思,倒也不算没有自知之明,说不定在那个高三的周绍和杨一两人隐隐约约的暗战之间,还能有自己后者居上的机会。

而何丽现在说出这么一番话,自然就是这个原因,轻视是因为觉得杨一不自量力胃口之大,就算他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点儿小才华,可依旧看不出怎么就能配得上姜喃。而疑惑则是因为姜喃一直以来的态度,似乎对杨一比其他男生更为亲近许多,这也是何丽一直以来感到不解的地方。

至于激将,姜喃在班上的暗恋者众多,甚至已经不乏外班的男生来打探过女孩的消息——虽然周绍已经摆明车马要追求姜喃,但等到这个校园小霸王高三一毕业,谁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所以如果杨一露怯不来参加生日聚会,想必很多人是会一面嗤笑一面暗喜的。

“夏玖临?她的生日宴会怎么让你来通知?你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这种程度?还邀请了全班人。”杨一有些奇怪,随口就问了一句,他并不是喜欢八卦的人,或者说,他对现阶段那些小孩子们过家家似的家长里短没有什么兴趣。可是成年人思维模式带来的洞察力,还是让他很清楚的看了出来,眼前的这帮女生虽然也是很玩得开很会闹腾的一群人,但和那个有些神经质的夏玖临却是没有太大交集的。

“怎么了?人家夏玖临不过想改善一下和同学的关系,这也有错啊?”何丽的脸上就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随即又硬气起来:“你是不是男人啊?玖临就是因为太喜欢《云荒·九州飘零》了,所以上次听到有作者亲笔签名的时候,才表现的激动了一点,这次请你参加生日宴会,也是想要意思一下嘛。”

随即又转向一脸好笑的姜喃:“喃喃,怎么样,你总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参加个聚会还问这问那?再说身为副班长,总要带头团结同学哦!”

姜喃还没来得及回答,何丽身边的几个女生就一起叽叽喳喳起来,很有些同仇敌忾,还带着“你是不是男人啊,一点儿都不痛快”的蔑视眼神,好像杨一表示一下疑问,就是对她们的莫大不信任一样。

杨一一看周围这些女生的模样,心里面就没有了深究的兴趣,更何况他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管他谁来下请柬呢,总之不过是一帮学生的闹腾。

于是就看向姜喃,如果只邀请了他一个人,那么几乎不用多想,自己是肯定会拒绝的,可是再加上身边的女孩,杨一就无法轻率决定了。

倒不是像何丽所想的那样,担心其他男生会趁虚而入,只是应有的征求姜喃的意见而已。

不过想来女孩是不太会拒绝的。

果然,就在杨一用询问的目光看过来后,姜喃恬静一笑:“嗯,这个周末是吗?我们会去的。”

何丽和其他几个女生就互相交换了一个诧异和八卦的眼神,姜喃说的可是“我们”,而不是“我”,这两个人之间,已经到了一个人能代表另一个人做决定的程度了吗?

“你好像不是很乐意去啊,为什么不拒绝呢!”离下一节课还有些时间,何丽一群人去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杨一看着身边的女生,有些话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姜喃怔了怔,神情有些复杂,最后居然少有的自嘲一样笑了笑:“以前不拒绝别人只是伪装,可能是装着装着,就成了习惯。”

杨一一愣,心中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忽然就轻轻痛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这个女孩子了,可是在这一刻他才惊觉,原来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觉察到杨一愣神心疼的眼神,姜喃不由有些小小的悸动,因为平日里总是光鲜的出现在人前,所以别人看过来的目光也多是仰慕亲近,又哪里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而他,就是那个可以分享自己已经深藏起来的过往的人吗?

这一周过的都还算平静,自从杨一在周一一早的物理课上,用那个科幻故事很好地缓冲了自己和黄国彦的矛盾后,几乎也就没有其他找他麻烦的老师了。只是班主任何岳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漠视外,也隐隐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如果校长余浦只是私下里要他关照一下杨一,倒也还说得过去,但是几乎从不干预具体教学的校长,专门为了一个学生而表达自己的态度,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就是何岳捉摸不透的了。

开始他只是向着杨一是余浦的晚辈子侄这个方向上猜,但是现在看来,事实又显然不是如此。

再加上虽然杨一的理科成绩一直是一塌糊涂,但是在外语方面却是进步显著,从一开始的小测验不及格,到开学半个月后在6、70分上下徘徊,到最近十一放假前的一次测试上,居然摸到了83分这个高度。

虽然也不过就是班级平均分的水准,可是其中的进步放在整个班级横向对比来看,无疑就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了。

到了这时,何岳也摸不准这小子一开始是真的只懂听说不会读写,还是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应试水平。

无所谓了,有进步总是好的,再说他是连校长余浦都时时惦记的人,自己还能拿他怎么样不成?

所以在何岳无视,黄国彦尽管也还是经常提点两句,态度却明显不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情况下,杨一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

剩下的任课教师中,化学和生物老师是全部心思都放在尖子生上面,脾气也相对温和的女老师;而政史地三个老师,除了地理老师对杨一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官外,另外两个居然也和语文老师周青萍一样,对于杨一是又叹又爱。

叹自然是叹这个学生未免也太偏科的厉害,爱却是因为在政治和历史两科上,杨一屡有不同于这个年龄段学生的深刻见解,往往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能够由书本上的问题发散到更进一步的高度上,有时候偶尔联系到一些时事政治,或者是野史秘闻,不但是底下的学生们兴致勃勃,就连自己这做老师的,也在三言两语中被引发了讨论的兴趣。

然后,就在这悠然而相对平静的日子里,杨一迎来了他重生后的第一个同学聚会。

这两章铺点东西,不铺垫的话,后面也爽不起来是不是,另外保证以后不加私货了。

周六上午,杨一正要从家里出发的时候,罗戈的电话却早早打了过来。{.打/Shouda8}

虽然在两人的协议中,他为杨一的计划投资是有那些畅销书作抵押的。并且这个少年现在拿出来的四套系列图书中,两套已然热卖,另外两套也是准百万销量畅销书的模子,可是就罗戈自身来讲,他是那种一旦认定就要全力一搏的人物,既然敲定了合作意向,就算是自己怎么样都不会吃亏,却也还是对这个计划分外上心,所以一大早就又打来电话,想要拉着杨一详谈。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四下动用关系,找了不少投资人谈合作意向,因为若是光靠思阅文化,一时间是负担不起如此巨大的投资的,必须要找到另外的资金渠道。

可是如果走银行路线,抛开贷款额度的问题不说,只怕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成为攻击自己家的话柄。而换成其他形式的融资,又苦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投资人,所以明明已经入秋,胖总却居然有几分内热上火的趋势。

当在电话里听到杨一要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胖总就更是觉得自己简直要肝火郁结了。

不过这些事情,杨一是不会去管的,跑关系走门路拉资金,没有一条是他的长处,自然是能者多劳,要不然这位胖总不管书城最后成败与否,都做的稳赚不赔的买卖,中间却还不想出力,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出门,搭上98年年底即将取消的公交电车,杨一和早早等在市委大院门口的姜喃汇合,然后又到越州有名的一个学生礼品店里挑了两份中规中矩的礼物。

两人和夏玖临算不上有交情,只是听闻全班大部分同学都到场的聚会,自己再推却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所以也就随大流的选了两份礼物意思一下。会员打

颤巍巍摇晃着前行的老式公交电车上,两人坐在靠后的位置,姜喃看着身边的杨一,就忍不住取笑:“你其实不用花钱的哦,把最新一期的《云荒·九州》签上你们俩的名字,保管夏玖临喜欢的不得了。”

“我们俩的名字?”杨一就奇道,随后就恍然大悟,心思有瞬间的失神——自从《云荒·九州飘零》发售后火爆热销以来,他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见到那个孤鸟般的苏晚,其中未必没有因为摸不清她擅自在漫画上署上自己名字的背后含义,而隐隐有不敢见面的少年维特之烦恼。

她们两个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毕竟先后有别,当记忆向左,野望向右的时候,自己是还是应该坚守从前世中继承而来的那些怀念!

所以杨一定了定神,目光有伤感,也有坦然:“都快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不知道已经变成知名漫画家的苏晚同学,还记不记得我呢。”

“哦?”姜喃有些怀疑地撇撇嘴,不过在看到杨一毫不作伪的目光后,忽然就意味不明的轻笑起来。

夏玖临的生日宴会在秀湖边上的陌山别墅园里,当班里的学生们在初次听闻这个地点的时候,还有不少土生土长的越州人,居然整个人一愣,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而这也恰恰说明了这片别墅园的价值所在——在越州人人都知道的秀湖陌山之上,能够建起这么一片苏州园林似的私人别墅,还能够只在某些极为高端的富人圈子里而不是广为流传,其中所蕴含的信息,无不表明这片别墅远非后世那些的所谓“剑桥水岸”,“格林庄园”之类的商品房可比。

而当杨一和姜喃并肩从沿湖的小路拐进一条青石巷,在曲径通幽里穿过两三片竹林后,一抹隐约的白墙黑瓦就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这片别墅区大概是由二十多座不相重复的园林构成,而夏玖临给出的聚会地点居然是在位置最好的临湖之处,这份奢华,让杨一也不免啧啧称奇起来。

“这个夏玖临的家里,看起来很不一般啊!”嘴上这么说,可是杨一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怯场之意,不过是个大富之家罢了,又不是中南海,哪里就用得着扭捏不安。更何况真要比起来,身边这个女孩的住处,才是真正的越州一号楼。

别墅的门口有广阔的庭院,原本这种宽敞和江南庭院的风格并不契合,但是在设计师利用沿湖的坡度,以假山和盆景把整个空间巧妙地分割开来后,居然就让这一座别墅显出几分山庄的味道。此时三三两两被隔开的停车位上大多数还空着,看来这一次的生日聚会真的只是同学性质而已。

还没有走进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充满青春气息的活泼笑声,还有女生唧唧呱呱的嬉闹,杨一和姜喃相视一笑,显然也被这年少无忧的声音感染到。

大门是敞开着的,门口站着两个身着素底青花双绕曲裾的服务生,不知道是被夏玖临家长期雇佣,还是临时打工,倒是两个女子身上的那套汉服,让姜喃的目光流连了许久。

一边频频回头,一边不舍地走了进去,杨一在一边看得好笑,又在脑海里勾勒出身边女孩穿上这种汉服的动人模样,忍不住就尘外相视而笑:“喜欢这个吗?我给你设计一套,找家老裁缝店定做就好了。”

听到杨一这话,姜喃的眼中飞掠过一抹异彩,有琼花盛放的明艳,如醉颜酡。

就在这江南锦绣之地的小小暧昧之下,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忽然咳了两声,然后在姜喃有些愕然,而杨一似有所料的目光里,周绍,这个上周末因为在“斗歌事件”中被杨一无意间打了脸,风传要有所动作却又整整一个礼拜都异常平静的校园霸王,就很是突兀地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丝毫没有打扰到他人的歉意,并且在和杨一视线相接的时候,丝毫不曾回避,反而刻意显出咄咄逼人的架势,这个一高的刺头,在几次不小心忽略了杨一后,终于把他摆到需要正视的敌对位置上来。

不过在姜喃面前,周绍到底还是收敛了几分平时里的劣气,如果现在只有杨一在这里,想来两个男生——或者说一个男生一个男人间已经擦出了足够激烈的火花,但是此刻周绍只是压抑住自己的不耐烦,深深地看了一眼从容而立的杨一后,笑着转向姜喃:“不好意思,何丽那丫头可能没有和你说清楚,这次其实是我让玖临办的生日聚会……主要是听说她在你们班上不好相处,平时得罪了一些同学,所以这次想借着过生日的机会,让她和大家好好沟通一下。”

说到底,只要不是真正的混混,是没有人愿意在心仪的女生面前表现的肾上腺素分泌过量的下流胚模样的,那样只能引来周围人的厌恶。

而周绍的桀骜不驯招风惹事,所建立的基础就是他的对都是学生,真正要上升到社会青皮那个层次,估摸他那个沾黑起家的老爹亦是绝不会允许。

不过自认为几次放过了杨一,而这个小子却不知好歹反过来蹬鼻子上脸后,周绍骨子里的劣气终究还是被激了起来,也就寻思着是不是要再次活动活动筋骨,找人切磋一下国术了,现在这个所谓夏玖临的生日聚会,正好给他提供了完美的借口。

过了0点我老实俯首

姜喃的眉头就微皱,明明是自己班上的聚会,忽然之间又和周绍扯到一起,这一下即便是再不开窍的人,也霎时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打/}

难怪一直以来和班上绝大多数同学的关系都很一般的夏玖临,居然忽然就大张旗鼓的宴请这么多人,就算是有庆祝生日这个看似无比充分的理由,也未免太突然了一点!

更难怪何丽那一伙女生在被杨一质疑的时候,一个个吃了火药一样争先恐后的数落挖苦男孩,原来还以为是因为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的委屈,现在想来,分明就是心虚之下又差点被揭破老底的恼羞成怒。

那个何丽,一开始就是被这周绍支使而来,不管他们之间是原本就认识,又或是通过某些关系辗转搭上线,总之这一次看起来很美好的生日聚会,其实是一场某人精心设计摆下的鸿门宴而已。

姜喃想到这里,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杨一,几乎没有犹豫,小声道:“我们把礼物送到了就先走,这么多人吵吵闹闹的我不喜欢。”

她不想说得过于直白而刺伤到杨一的自尊心,只因为姜喃清楚,自己身边的这个男孩不管什么时候似乎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实则骨子里亦有绝不妥协的底线。虽然说他的内敛,他的沉稳大度让他未必会和某些人一般见识,但是如果那些人一旦做的太过分,而导致什么难以预料的后果,那个时候就真是悔之晚矣了。

杨一瞬间就明了了姜喃的心思,心中升起小小的感动,同时也在考虑姜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有关周绍这个人的事情,杨一所知的不多,更没有兴趣去了解,不过对于这种校园不良少年的心思,大致还是能够把握一些的——平时还不见得非常难以相处,说不定大部分时间还能和周围的同学有说有笑,但是一旦当他们觉得被人落了面子,哪怕只是普通的口角,他们身上那种桀骜自我的特质也会立即表现出来,再小的事情就都升级为了不得的大事,和人相争的那口恶气是一定要出的。

现在自己明显已经成为了他们看不舒服的目标,还强撑着留下来,和一帮子还没长醒的高中生争风斗气,实在不是杨一的风格,所以略微想了想,就要同意姜喃的提议。

对于这个阶段的杨一来说,所谓的面子只是热血过头的学生们幼稚无聊的想法,自己阻止不了有人这么想,但是却不必掺和其中。

不过对面的周绍费尽心思把人诓到这里,又怎么会就这么容他们轻易离开,在姜喃表示了自己和杨一还有事情,过来送上礼物就要告辞的时候,周绍愣了愣,居然显出几分急智的潇洒一笑:“就算再忙,也要等到切了蛋糕再走,要不然让我们的寿星怎么想?”

说完就自顾自在前面热情地给两人引路,他的这种做派,反而让女孩犹豫起来——人家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就疑神疑鬼小心防备,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倒显得自己草木皆兵了。

而等到姜喃反应过来想要进一步解释的时候,也只能欲言又止的跟上,无论如何也要见过今天的寿星才对。

杨一的想法更是如此,如果说姜喃是走是留关系不大的话,那么明显是被针对的自己,却不能一而再的示人以弱,不然要让人家怎么说?那个杨一,人家摆出笑脸请他参加宴会,他却在门口被吓了回去。

进入内院,声浪一下就大了起来,一个有着亭台水榭的庭院里,摆满了露天烧烤用具,临水的一处开阔地还放着家庭影院式的卡拉ok,只是还没有人献唱。三班的男女生有些泾渭分明的分开在庭院的两边,男生多是运动装和单夹克,有两个时尚点的还捂着李宁的棒球帽,女生也都换上了针织裙,还有一个平时比较出挑的女生圈子,里面的几个人都约好一样化了淡妆。看到杨一和姜喃走进,有几个和姜喃走得比较近的小女生就起哄:“不是,今天可是放假啊,你们这一对儿同桌也不分开啊。”这话顿时引来半个院子的瞩目和哄然。

不过紧接着,这次生日宴会的主角夏玖临在周绍的陪伴下步入庭院里的时候,几个取笑的女生就相互咋咋舌,很明智的收了声。

不过周绍倒是像没有注意到场内的起哄一样,反而是拉着夏玖临来到场地中央,鼓了鼓掌,吸引到全场人的注意后,颇为高调地来了个开场白:“今天到场的同学们,都是我的学弟学妹,也都是我妹妹玖临的同学……怎么说呢,玖临这丫头从小就性格不好,但是她的本质还是不坏的,就是任性了点。所以这次借着她生日的机会,我把你们请到这里,让大家彼此熟悉一下,也希望你们能帮我多多照顾玖临。”

一番话大气而有礼,再加上话中隐约透出来的意思,似乎他才是这座庄园别墅的主人,顿时让一些性格外向的小女生转移了起哄的目标:“哎,我们怎么就没有一个这么体贴的哥哥啊,玖临真是幸福哎!学长你放心,你妹妹就交给我们了。”

似乎这个时候的周绍,再也不是一高校园里那个让人敬而远之的刺头,而是众人的带头大哥一样。

当然也有人在心中嘀咕,你到底是夏玖临的男朋友,还是他哥哥?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口。

“那我可就拜托你们了!”周绍面对女生的时候,风度还是很不错的,笑答了一句后,在他拍了拍后,立刻就有服务生上来,架火炉的架火炉,接电线的接电线,这份派头,又是让某些女生一阵心迷意乱。

只是这个过程中,身为主角的夏玖临却没有周绍这么热情主动,虽然也一直像个骄傲的公主一样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和礼物,不过那种标志性的神经质表情,还是不时在脸上闪过。

但却不影响大气氛,这些学生们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抛开了最初的拘束后,大家还是唱歌的唱歌,烧烤的烧烤,气氛也渐渐火热起来。加上他们都刚刚经过了分到同一个班上的磨合期,有些彼此间暗生情愫的男女生就借着这个机会,聊的热络起来。

一切都像一个正常的生日宴会那样着。

就连杨一也在暗自疑惑,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小人之心了?毕竟这个年纪的学生们,有什么不对付几乎都是摆在了脸上,少有如成人般绞尽脑汁的去暗算一个人的。

或者这只是周绍在单纯的彰显他的家境?

疯闹了半个多小时后,男女生们已经渐渐地混到了一块,再也没有开始那种界限分明的情况,这个时候不知道刚才在哪里忙的周绍就又站了出来,拍了拍,对着场中的人笑道:“先停一下,今天还安排了特别的节目,不过不建议女生参加啊,男生们肯定都会感兴趣的。”

听了这话,以何丽为首的几个和周绍熟络的女生就故作不满地笑:“学长,你也太没有风度了,有什么节目男女有别?我们也要参加行不行?”

周绍看过来神秘一笑,卖了半天关子后才一字一句道:“斗狗,你们敢不敢来看?”

一些小女生立刻惊呼起来:“小狗们这么可爱,还拿来斗啊,好残忍。”

还有一些对于斗狗没有概念的女生就皱着鼻子闻同伴:“不就是小狗打架么?很可爱的啊,怎么残忍了?”

而等到明白一些的人給她们科普后,几乎所有女生都是皱眉咋舌的模样。看到女孩们如此表情,周绍呵呵一笑:“所以说这是男人的活动嘛,你们女生就在这里唱歌好了,男生跟我去见见新鲜。”

杨一看向姜喃,女孩一如他所料的蹙起了眉头,他还记得他们初相识,就是姜喃因为要救助小猫,那么可以想见,她对于这种算得上血腥的活动是绝对不会感兴趣的。

果然,姜喃摇了摇头:“无聊的人。”

随后又像是解释什么一样:“我是说周绍那些人,有点钱就玩这些无聊的东西。不过你要是想看的话,就过去好了。”

她也是心忖只要是男孩,大抵都会对斗鸡斗狗这类事情有着天然的痴迷,所以尽管自己不喜欢,却也不想扫了杨一的兴。不过女孩哪里知道,在后世的网络上,别说是斗鸡斗狗,就算是人狗相斗,也能找出相关的猎奇视频。

所以现在的杨一又怎么会对这些小儿科的东西感兴趣,也只有那些同班的男生们,一边要面对女孩们娇嗔的幽怨目光,一边又抵御不了人生中第一次观看斗狗的好奇和兴奋,一个个就嬉皮笑脸地涌到周绍那边。

“你不去么?”姜喃微奇。

“虽然我不反对别人的这个喜好,但是我自己是不怎么热衷的。”杨一挠头,在女孩身边坐定。

而那边周绍在回头看到一众花花绿绿中很是显眼的杨一时,脚步一错,有种全力一拳打在空气中的郁结——这小崽子是真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么?什么事情都一副无谓的模样。如果他不来,缺了主角的戏还怎么演?

“哎,那边的,是叫杨一?你一个大男生,混在女生堆里面好意思吗?大家一起玩的,不要扫兴嘛!”周绍远远站在通向后院的门口往这边笑道,他的身边围了一堆等不及要看稀奇的男生。

这个和同龄人比起来张扬许多的纨绔子,说话间似乎确实对杨一没有过多关注,以至于连名字都想不太起来的样子,而他这么一招呼,一些男生就鼓噪起来,觉得这杨一不合群也就算了,现在还耽搁大家时间,也就跟着周绍起哄:“就是就是,杨一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精彩的节目不来看,凑在女生堆里干嘛。”

“还真是我们的班长大人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啊,打算守着人家一辈子啊?”这是对两人关系有些不一般而心存艳羡妒忌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调笑一下。

“哎,我怎么忽然觉得像是在拍红楼梦一样啊,杨一你不会是想体会下宝二爷的幸福生活?”作风比较大胆外向的何丽,此时也拉了她的几个闺蜜跟在去看斗狗的男生队伍里,看到杨一端坐不动,就戏谑地撇撇嘴:“那边都是女孩子,你也能待得下去啊。”

何丽在实验初中的时候也时常是男生们议论的焦点,身材比之姜喃还要高挑一两分,相貌明丽洋气,结果到了高中后,却被一个三中来的姜喃稳稳压过一头,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

但又因为姜喃可亲的性格和极高的人气,以及诸多老师照顾有加的事实,她也不好把那种隐约的敌意摆在面上,不过这一次能够当着姜喃的面挤兑杨一,她内心还是相当快意。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关系有些不一般,如果因为针对了杨一而让姜喃不舒服,何丽是很乐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的。

几乎是一下就成了所有人调侃的对象,饶是杨一镇定非常,此时对着十几二十个嘴尖牙利小女生的起哄,也大感吃不消。旁边的姜喃犹豫了一下,有心要为杨一说话,可是却又怕这样做会引起反效果,反倒把杨一推到了大家的对立面,也就皱着眉头忍了下来,等着杨一自己拿主意。

看到还留在园子里的女生们那种“你一个男生待在这里叫什么事啊”的目光里,还有那边等着看稀奇的学生鼓噪的嘘声中,杨一无奈地摇摇头,走了过去。

谈不上被强迫,如果只是周绍或者那帮子男生起哄,杨一是绝对懒得理会的,连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欠奉,不过现在的关键是这里留下来的都是一群女生,自己现在留在她们中间,似乎也真有些不合时宜,有些强赖着不走的味道了。

那边周绍看到杨一无奈起身,得意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不住显露在脸上。

“等一下小老板带人过去的时候,你就端着茶盘等在门口,我指谁,你就撞到谁身上,知道了吗?”别墅后院的一角,一个黑衬衫西裤皮鞋的中年男人正在对一个小服务生训话,利落的板寸,皮肤也是黝黑,脖子里还挂着一块观音玉佩,乍一看也就面相凶了点,倒也有几分成功人士的范儿。

他身前的那个小服务生乖觉的应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身边的茶盘上黄艳艳的一杯茶水,终于还是忍不住小意道:“王经理,你的意思是把这杯茶水泼到别人的身上吗?可是我主动撞到了别人,也不好让人家赔啊。”

那中年男子眼睛一瞪,顿时让那小服务生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茶水?这茶水洒了可不用人赔。

而在别墅的后院里,一块钢栅栏圈出来的场地前,周绍的那一伙死党中最铁杆的五六个人赫然在列,其中一个就满脸不耐烦地踢了踢面前的钢筋围栏,咋咋呼呼道:“我说老周也太能绕弯子了,直接把那个小逼拖到厕所里搞一顿,看他还敢跳个毛!”

这个叫得最厉害的男生叫汪志帆,本身也是一个暴发户老板的儿子,平时在周绍这个小集团里面,是最爱出头的一个,尤其喜欢彰显哥们义气,从一开始听说周绍喜欢的小妞和一个叫杨一的高一生走得很近后,就几次提议直接堵人解决问题。

他身边另一个戴着眼镜儿的胖子就不屑地笑:“所以说汪志帆你就是个匹夫,我们动的话还能把他打成什么样?最多到医院里面躺几天,要是换成被狗咬了,哪个还能怪狗不知道轻重?”

汪志帆听到了虽然还是不耐,不过却也怀疑道:“绍哥养的狗都是斗犬撒?好像不会主动咬人?老子还以为你们就是牵出来吓吓那个小逼的,还真的放狗咬人?”

“老周开始也是这个意思,吓唬一下那个高一的小崽子就行了,不过他家的那个王哥说既然要搞人,就一次性就搞狠点,让他多长点记性,所以才换了计划。至于怎么让狗咬人,嘿嘿……”高姓的胖学生买了个关子:“我们没有办法,不代表人家混过社会的大哥没有办法嘛。”

说完抬抬下巴示意道:“快去把狗牵过来,他们人都要到了。”

“不是!”汪志帆虽然跳仗,但也不是傻子:“那条口水狗?这畜生只认老周的,我不去。”

“是让你把那黑背弄过来,谁让你牵比特了?”胖子就更是不屑:“什么口水狗,连名字都弄不清楚。”

七拐八折的回廊里,周绍正带着一群学生穿来穿去,就在走过最后一个圆月拱门的时候,本来走在队伍中的高峰忽然落到了后面,来到杨一身边:“杨一,等会儿你还是先走,今天这个生日聚会不对。”

“怎么不对了?”对于高峰屡屡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善意,杨一虽然有些不解,不过却也不好深究。

自己和这个典型的好学生之间,应该是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高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陈成他们几次从何丽一帮人那里听到些风头,肯定不是随便说的。”

“嗯,其实我也没多大兴趣,主要是……”杨一就点点头,下面半句“主要是姜喃不好拒绝,我就陪她来走走”还没说出口,一声哎呀之后,一个从忽然从旁边拐出来的小服务生就撞到了两人之间。

“对不起对不起!”小服务生一叠声的道歉,然后忙脚乱地去收拾地上的茶盘,前面的学生听到身后有动静,也都回过头来伸长了脖子。

不过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个服务生心慌意乱下没有找准目标,一杯茶水不仅没有泼到杨一,反而从他身边擦过去,倒是把高峰的裤脚打湿了一片。

而在前面带路的周绍,仿佛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任由这个服务生收拾了茶具匆匆退下去。

到了斗狗的场地,早有几个男生等在那里,都是周绍那一伙人,三班的学生一见之下就不免有些弱了气势,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也低了不少,不过在看到钢筋栅栏里面用铁链子拴住的一条昆明黑背后,就又都重新燃起兴趣来。

“哇,黑背啊,这狗好厉害的,我妈他们仓库就是养的这种狗,上次两条狗咬翻了三个小偷呢。”

“咦,还有一条呢?”看到圈起来的场地里面只有一条黑背,有些学生就疑惑道。

然后在众人瞩目的目光里,周绍进了一间偏房,从里面牵出来一条模样丑陋的狗。

“哎,这是什么狗啊,好丑!”

“看样子蛮凶的啊,你看这狗,身上都是肌肉。”在97年这个互联网不算普及的年份,大部分的普通中国市民还不知道比特犬为何物,就更不用说生活圈子更为狭小的中学生了。

所以在众人的啧啧称奇下,被各种灼热目光包围的周绍,就很有些享受,觉得那些娱乐活动仅止于踢球游泳野餐聚会的学生们,和自己实在不是一个档次。

“这叫比特,是专门的斗犬,大家不要太靠近。”周绍边得意地介绍,边使劲拽着狗向杨一这个方向走来。

在他的预料中,只要自己的狗一闻出杨一身上的味道,立刻就会按捺不住地冲出去,到时候自己只要装作牵扯不住松开链子就行。

至于接下来的后果,那可不在他周大少的考虑之中,自己先前可是提醒过他们不要靠太近的,被咬了的人肯定是没有听从劝告。

从杨一身前经过的时候,周绍还特意停了一下,可是让他意外的是,本来应该立刻就冲上去惹是生非的比特,只是和往常一样暴躁,却没有什么攻击人的意图。

惊疑不定交织着意外和失望,让周绍干脆停了下来,笑着开玩笑一样抖抖狗链子,呵斥了两声,这下那狗听到主人的命令,立刻窜起来齐胸高,又被狗链子扯下去,下颌的口水滴成了一条线,样子很有几分狰狞。

站在杨一身边的几个学生如落潮般散开,还以为周绍只是在炫耀而已,丝毫没有觉察到其中的汹涌。

看到杨一也跟着退了一步,周绍心中得意,却假装大咧咧道:“我这狗凶是凶了点,但还是很听话的,再说还有我拉着呢,怕什么。”

杨一不动声色地把重心侧移,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十几步开外盆景下的花扦上,如果面前这个富家子真的发起疯来放了狗,自己起码也要在第一时间有件自卫的武器。

“听说你在高一年纪也很跳嘛,就这点胆子?”周绍忍不住一嗤,又松了松狗链,那比特就直往前冲。这种狗虽然身架子不大,但是天生一副极富攻击性的凶恶模样,对着人咆哮的时候,白森森交错的利齿下口水直滴,让人不禁就眼角直跳。

这下总算有人看出来味道不对,不过却也没有人敢于站出来说话,平时在学校几乎就没有人敢于正面对抗周绍这一伙,更别说现在还是在这些人的主场。

杨一皱了皱眉头不说话,心中盘算着是不是还要忍一时之气,以及如果自己还击后,周绍真的放狗咬人的几率。虽然他知道这种狗是咬住了就不撒口且几乎没有痛觉的怪物,可是如果周绍真的毫无底线一再出言不逊,他不介意来一出以暴制暴。

殊不知现在周绍的心里也微有不爽,按照预先的安排,这狗应该早就狂暴不驯起来,而自己也正好假装拉扯不住,放狗挣脱束缚扑上去乱咬一气了,哪还能让这小子安安稳稳站在这里。

不过虽然没有痛痛快快出一口气,但是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挑衅戏耍杨一,并且对方也不敢发怒,这情形又让周绍找回了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感觉,暗忖眼前这小崽子也只是个自己随便就能拿捏的对象嘛。

“明天我有几个朋友从魔都过来,上次大家都觉得你歌唱的不错,到时候来给大家唱个小曲助个兴怎么样?”这话一出口,周绍那睚眦必报的心思终于大白天下,感情他还记着上上个周五晚上的事情,想来那一次的事件,对于这个有心装一次情歌王子的家伙打击很大,所以才以这种方式想要找回场面。

话里完全把杨一当成了卖唱之人,羞辱的意思不言而喻,周绍身边的几个高三生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一边看着比特犬被链子拉得站起来,还不住张牙舞爪地前扑,一边很是得瑟的笑着等待杨一的回答。

那边的高峰原本远远地看着,犹豫了半晌,还是硬着头皮地挪近了一些,虽然他有心想要劝解,但是也明白这种场合不是自己能够说的上话的,就满脸担忧地看着场中。

但是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情形陡然间出现——原本虽然一副凶相,但好歹还在周绍控制之中的比特犬,忽然狂性大发一样,猛地蹿了出去,拉得周绍也是一个趄趔,然后冲着人群就扑。当一群学生惊呼着如同被冲进了鲨鱼的三文鱼群一样四散开来的时候,被这条恶犬咬住的高峰却已经歪倒在了地上疼得直叫。

众人远远围观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何丽那几个女生虽然也很闹腾,但几时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个都抱紧了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周绍和他的死党们一开始也是以为计划失效,但是后来杨一却还是被压服,就没有琢磨得再深一点。可是现在这一出戏闹将起来,居然误中了副车,虽然一个个有些疑惑地对视着,不过还是都赶上去拉住狗链子往后拽。

只不过受到了同类同性发情时尿液的刺激,本来就是为了争斗而培育出来的比特犬,在狂性大发之下又怎么会轻易被拉开,这恶犬那每平方厘米80公斤的咬合力,让几个人不但是没有拉动,反而让高峰疼得差点昏厥过去。

看到这一幕,前后事件贯穿起来的杨一陡然想起了那个慌慌张张的小服务生,还有那只盛着一杯茶水的托盘,怪不得自己没有闻到茶叶打翻的清香,反而是有一丝古怪的骚味。

想来高峰只是替自己受过,这些人真正的目标,绝不只是吓唬吓唬自己而已。

这些高中生玩玩校园暴力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整出这么毒的预谋,让杨一在有些后怕的同时也是心中火大,几步上前从盆景里抽出花扦上前。

一边的汪志帆拉扯着比特犬,却没有一丝愧疚和焦急,只是满脸不耐烦,这时看到杨一提着钢筋花扦走进,立刻眼睛一翻挡在前面:“小逼想搞什么?”

杨一根本就不理会这个刺头,阴沉着脸直挺挺从汪志帆身边错身而过,看到杨一似乎随时都会朝着自己脸上挥过来的钢筋花扦,一直以来表现比周绍还要蛮横的汪志帆,居然心中一凛,伸出去想要当胸拦住杨一的,抬到一半就放了下来。

“杨一你想干什么?”看到男孩黑着脸的模样,除了拎着比特后脖子一时间也没有他法的周绍有些恼火,觉得这小子也太喧宾夺主了,这里好歹是自己家的别墅,就算是自家的狗咬了人,那也轮不到其他人来教训。现在杨一提着钢筋想要挑事的样子,顿时就让周绍觉得主权受到了挑衅。

所以他眼睛一瞪:“我这狗是国外买来的纯血,一根毛都比你贵重,你敢弄伤了,赔钱也赔死你!”

杨一冷冷盯着周绍,心里面因为这帮纨绔的狠毒心思而满是怒气,更为他们把狗看的比人还重的举动咬牙——这些人到现在也没有把那恶狗弄开,甚至连重一点的踢踹动作都没有,只是高声喝止。

可是咬上了猎物的比特犬又怎么会轻易就松口,周绍他们叫得响亮,其实却一点作用都没有。这才是让杨一真正有气的地方,所以他盯着周绍,一字一句的往外蹦:“在你们眼里,人还没有狗重要?这狗的咬合力你身为主人会不知道?如果把高峰的脚踝咬碎,以后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周绍被质问的无言,随即又沉着脸地一挥:“咬坏了我家自然会赔偿,要你多事!”

这句话顿时就惹得一些学生暗自皱眉,不过现在更为着急的是自己同学的伤势,可是又不敢上前,也只好在旁边对杨一施以眼神上的,很多人一时间觉得杨一这个平时不怎么看得顺眼的人物,此时居然有了几分慨然任侠的气概。

看到对方这种态度,懒得再多说什么的杨一上前,周绍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却被他重重挥打开。

然后上前对着还在摇摆着头撕咬的比特就是一下,拇指粗细的钢筋,直直的捅在比特犬的耳根子上,这种斗犬虽然全身肌肉发达,外加皮肤上没有痛觉神经,可是却总还是有着犬类生物共同的要害的。

比如耳根,这就是极为脆弱的地方,杨一这一下,顿时让这恶犬一声呜咽,嘴巴也就松了一下。

只是咬住猎物已经成了它们血液里面的烙印,虽然吃痛,可是却还是没有完全松口,只是躲着杨一退了几步。

“停!”就在杨一趁着几个富家子一时间愣神,就要来第二下的空当,一个黑衬衫的板寸头男人冲进了后院,眯起眼睛看定杨一:“打狗还要看个主人,你作为被请来的客人身份,这么搞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过分?杨一一哂,这就算过分了?怎么不想想自己这请客原本就是不安好心?

而当这个男人冲进后院时就送了一口气的周绍众人,就在他们越瞪越大的瞳孔里,眼睁睁的看着杨一再一次挥着钢筋捅下,这一次正中了狗鼻子。

长长的一声悲号,接连两次被命中要害的比特犬再也坚持不住,终于是松开了口,有些歪歪斜斜地窜回了狗屋。

而杨一随把钢筋一扔,还带着血的棍子砸在这次事件的从犯,何丽面前,顿时又惹得这个脑袋已经发懵的女生一阵尖叫。

“好,好!胆子不小!”那个男人早先也是跟随着周绍的父亲在外面打拼过的人物,后来周安给自己洗成正经商人,他们这些小弟也就成了经理,助理,店面领班,或是保安一类的角色,他就是被分配到周绍身边,干着兼职保姆加保镖的角色,现在看到一个半大小子也敢在自家别墅里面当着他和周绍的面撒野,以前积累的痞气和横劲儿顿时就爆发开来。

“今天你也不要走了!”中年男人黑着脸走近,上的关节啪啪作响:“你家大人没有教你做人,我来替他们教你。”

我总结了一下,从48章开始,到现在的内容可以压缩成3章的,但是总感觉交代不清楚就不踏实,果然是强迫症心理障碍了。

不过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这个转折到这里就算完了,开始事业线了。以后也吸取教训,和讲故事无关的铺垫情节,尽量淡化。

哦,本来今天是3章的,但是晚上写完检查给压成2章了,真心没有瞎说(其实就我自己来说是不舍得删的,3000多字呢,相当我4个小时白写了),所以明天3章。

“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当这是你以前混社会的时候啊?讲道理讲不通,就要动?”看着这个中年男人阴沉着脸色逼近,似乎还有动动脚的意图,杨一虽然心中也有些许的紧张,不过脸上却分毫也不露怯。

想来这个周家大公子对武术散打套路的兴趣,估计就是跟着身边人耳熏目染才沾上的。

对面的这个王经理顿了一顿,有种被掀了老底的恼羞成怒,虽然在一群学生面前动武确实有点丢份,不过人一旦因为羞恼而偏执起来,那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更何况在这些人的观念里,如果就这么被几句话堵得不敢动,那才是真正的丢份。

所以这王经理反而两步赶上前,就要去揪杨一的领口,看这个撒野的小子到时候还有没有胆大放厥词。可是就在他的将伸未伸之际,杨一忽而从变戏法一样两指拈着一张信用卡,抵在他的身前。

“你们不是说咬坏了人你们可以赔么?”杨一轻蔑一笑:“那我打了狗也应该能赔钱?还是说你这么快就把自己说的话吃回去?”

“我这狗前前后后花了快十万块钱,你个垃圾拿什么赔?”周绍看到杨一嘴角不屑上翘的样子,心中就憋闷的邪火乱冒,也没注意到杨一抽出来的信用卡模样。

倒是王经理看到了杨一这张信用卡后,脚步顿时一定,就有些惊诧莫名起来。

黑底镶金的卡面,分明就是中银江南分行刚刚发行的白金信用卡至尊版,光是透支额度就达到了50万,一年的年费也多达7200元。

其实在越州地面上,有能力办的起这种白金卡——也就是资产达到某种程度的人群能达到三位数,但是越州分行实际发放的数量却只有99张。

就是因为存款和资产,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也许某些人的全部身家有五千万,可是这些人里面,中存款只有一百万的也大有人在。

擅于投资,不把钱放在银行发霉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是上的余钱不多更是事实。所以眼前这个小孩子随抽出的这张银行卡,就让识货的王经理心里咯噔了一下,能够拥有这种金卡的,几乎可以肯定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子,要是自己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动了,到时候事情捂得下来还好说,一旦弄得不可收拾了,难免会被大老板责骂。会员打

周家虽然富有,也没到在越州商场上横行无忌的地步,更何况王经理担心的是对方不是富家子,而是某个官场家庭的晚辈!这样的话,可就和大老板一再交代,不许和官场中人起冲突的训诫相违背了。

所以王经理愣了一下后,立刻强忍着火气走到周绍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顿时让周绍也有些怀疑地看过来——自从这个小子上上个周五扫了自己的颜面后,自己就很是关注了一下他的情况,不管从哪方面看也就是普通的家庭出身,现在怎么会蹦出这样一个大乌龙来?

而旁边这些因为杨一仗义出,而把舆论倒向他这一边的学生们,开始还担心杨一在人家地盘上吃亏,后来看到男孩只是甩出一张银行卡,就让气势汹汹叫嚷着要赔钱的那个中年男人哑了口,顿时就有一种大跌眼镜的诧异。

这个男生平时在学校也不怎么显山露水啊,难不成居然也是个多金的富家子么?

只有躲在人群里的王京知道,他暑假中在三丰民生和这个男孩偶遇时,认定他是为了讨好校长才打肿脸充胖子的想法,原来真的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有些人对你的讥讽调笑无视,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你看成是同一个层次的对!悲哀,莫过于此。

“王哥你看清楚了么?这小子上的卡真的是你说的那种?我看他平时根本就不像家境不一般的样子。”周绍还是不愿意相信。

王经理也心有不甘,不过还是低声道:“有些人家规矩重,在外面不声不响也是有的。”

周绍得到确认后,霎时间脸色很是难看:“那就这么算了?”

“那也不行。”王经理眼睛一眯:“我们该赔那个学生的是一出,这小子伤了小绍你的狗,又是一出,分开来说就好了。”

周绍不耐烦的表情这才舒缓了点,不过就在一主一仆打定主意的时候,后门口,在一个服务生的带领下,一位西装笔挺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身边,紧跟着姜喃。

看到来人气质不俗,王经理就知道可能又发生了什么意外,在这种人物出现的当口,自然也就不好继续和杨一纠缠,转而迎上了那个男人:“你好,请问你是?”

“哦,我是来替我们领导接一下孩子。”年轻的斯文男人一笑,侧过头对着姜喃点了点:“这是我们姜书记的女儿,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父亲就说好要在吃午饭以前回家,所以……”

年轻男人的话让王经理一凛,毕竟他不是正经上层社会出身,有时候脸上的功夫也就差了点,当他在把越州市里几个和书记职务挂上号的大小领导一一回忆一遍后,就有些惊疑不定地试探道:“姜书记?是新上任的市委姜书记?”

那个斯文的男子就谦逊一笑:“就是姜书记,这是他的女儿姜喃。”

王经理先是有些懵,反应过来后立刻一叠声的笑:“嗬,原来是姜书记家的千金,姜书记真是家风严格,我们家小绍和小喃这么长时间同学,居然还不知道这回事儿!”

一旁三班的学生们也都傻了眼,没想到自己身边温婉可亲的女神,居然还是一个大官儿家的子女。

市委书记有多大,可以说百分之七八十的中学生不会清楚,充其量也就知道这是一个市里的大领导。

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对姜喃的仰慕又更深了一层,在这些学生的眼中,此时娉婷而立却没有丝毫娇纵之色的姜喃,无疑当得起越州第一公主的花冠了。

“哦,这事儿怪我!”不得不说虽然周绍是个充满了争议的人物,但是他对下的转型培训却做得很好,王经理在开始有些懵之后,立刻就反应过来,一脸热情的笑道:“您看今天是小孩们的生日聚会,怎么也要先吃个饭再走,要不然我们当主人的也不好意思是不是。”

那男子就一脸诚恳而有礼地婉拒:“他们同学的生日,在一起吃个饭也是应该的,但是今天早上姜书记确实有交待,要小喃中午之间回家,可能他们父女有私事安排,你看……”

话说到这里,王经理哪敢强留,再说刚刚他的小老板还弄了点儿事情,放在平时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在这个明显是书记秘书的男人面前,他哪还敢纠缠不休,于是连连笑着点头:“那行那行,您有事就请忙,确实不应该耽搁姜书记的私事。”

不料这个秘书模样的男人没有立刻就走,反而是又转向了旁边毫无讶色的杨一:“这个小孩也是朋友家的孩子,今天也要一起参加活动的,我也带他一起走了。”

在场的人一听到这话,大部分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普通家境的学生们还不觉得怎么样,也无非就是“原来我心中的女神果然和这小子有渊源”的感叹。

但是在其中几个机关大院干部子弟的耳朵中,乍一听到这话的时候,就不免有些愕然——能被书记下属称为朋友家的孩子,且还能参与到书记家的私事中去,这又是什么来头?这个杨一,藏得很深啊!

至于那个王经理,就更是下意识翕张了嘴巴“啊”的一声,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等他回过神想明白这个男人的话后,明明是十月微凉的秋光,他却觉得贴身的衬衣,此刻居然有了几分湿意。

还好啊还好!刚才自己要是一个没忍住动了,事后大老板把自己撕了喂狗只怕都是轻的。

“嗯,那这样的话,我们就先走了,你们继续。”年轻的男子礼貌地点点头,对着杨一颔首,示意男孩过去后,就对着还有些发愣的王经理笑着招呼。

王经理这个时候哪里还敢和杨一的目光对视,要是这个少年稍微沾上些官家子弟的习气,把刚才的对峙情况讲出来,自己就怕是不好过了。

不过看到杨一乖巧上前,没有要平白再生事端的意思,这个以前也经历过风浪,对着砍刀钢管自行车链条也不眨眼的老混混,居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然后杨一忽然回头,脸上挂着足以让王经理惊心动魄的笑:“我还有一个同学被狗咬了,我们是不是也带上他,先去看看医生?”

写不出来,干坐了6个小时。。。。。低潮了,急

[波okid1995731,波okname《大时代之1983》]讲述理想和一个逝去时代的好书

“大概事情就是这样,老板,你看……”王经理握着他的熊猫机,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刚刚那个秘书带着姜喃和杨一前脚一走,他立刻就拨通了自己大老板周安的电话。

电话那头就嗯了一声,是一个升调,显出声音主人的几分好奇:“小绍看上的女生是姜书记的闺女?这小子眼光不错啊,不过你跟他说一声,现在先不要明目张胆地追这个女娃!”

王经理就有些奇怪的小心翼翼道:“老板,这可是市委书记的女儿,万一小绍……”

“王三儿你这猪脑子,就知道人家是市委书记的闺女!”那个洪亮嗓门的主人似乎居然心情不坏的样子,难得给下属上起了课:“但凡有点儿身份的人家,有谁愿意看着自己家孩子中学就谈恋爱?更别说一个市的一把,现在打这种主意只能是适得其反!”

“再说姜建漠不过是个空降书记,市委常委里面和曹市长掰腕子都有些吃力,这么早贴过去有什么好处?”那声音沉吟了一下:“让小绍不要明着追那闺女,先从普通朋友开始交往,慢慢打基础就行。过个一年半载如果姜建漠站得稳,再从这个口子靠上去……算了,你把电话给小绍,我和他说。”

“那小绍的狗咬了那个学生的事。”趁着自己大老板好说话,王经理就见缝插针的问道。

“你以为人家堂堂一个市委书记,还和你这个瘪三一样,有心思替我们家心?”周安嘿然一笑,在越州风生水起这么多年,他对于上层的某些事情可谓是洞若观火,眼界格局也远非自己下那些前混混们可比。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是随着得道者一步登天的那些阿猫阿狗们,却是多半没有什么道行和过于长远的目光的。

“哦,没想到啊没想到!”市委大院里,茂盛的蔷薇和铁艺栅栏隔断了人们窥探的目光,在这些屏障的另一侧,姜建漠正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打量杨一:“我还以为你这孩子从来就是稳稳当当的小大人模样,怎么今天也不成熟了?难不成那个被咬的同学是个小女生?”

其实姜建漠也知道被咬的人基本不可能是女孩子,不过因为自己的女儿在这里,他不知道怎么就口是心非地打趣了杨一一句。

旁边的秘书就笑着帮忙解释,本来在领导的小公主打回来电话求助后,自己得到的任务只是顺带把这个男孩从周家别墅接出来,可没说要带到这里来。但是当他貌似热情地问了一句男孩家住哪里,要不要送他回去的时候,几个月接触下来印象中一直是乖乖女的姜喃,不知道怎么就语气不善地吩咐直接回家,口气倔到没有商量的余地。

知道办砸了事情的秘书自然难免心中不安,很是担心给领导留下了什么办事不力的印象。

不过好在姜建漠不是苛责下属的人,在看到杨一后,心中知道多半是女儿那叛逆的脾气在作怪,也就笑着把少年迎了进来,随意问了一下上午刚刚发生的一些事。

但是听到姜建漠这么打趣杨一,那边姜喃就有些不快地撇撇嘴。因为错过了男孩仗义出的那一幕,她对杨一的讲述就听得格外用心,虽然只是寥寥几句没有什么修饰的陈述,却仍然让她的眼睛光芒四射。

现在自己父亲这么一打岔,尽管事实不是如此,可天生颖悟过人的姜喃还是觉察出了几分父亲的用意。

“成熟?成熟的好处除了以前得不到的东西现在不想要,还能有什么呢?”杨一感慨一笑:“我只是很少碰上能让自己情绪有波动的事。”

旁边的姜喃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她一直以来就觉得男孩似乎和周围隔着某些无形的障碍,现在陡然听到这句让人唏嘘怅然的话,恍惚间觉得他就是那个心在天山而身老沧州的人,让人不知不觉间沦陷。

直到杨一无意中看过来的时候,姜喃才有些掩饰嫌疑地转过头去。而旁边的秘书在一个愣神后,也不免品啧这句话其中的含义,隐约间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书记似乎不想姜喃和这个男孩过于接近。

原来还以为只是出于身份上的矜持,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对他身上那种莫名吸引力的戒备,想来越是聪明的女孩,反而是越会对这个少年产生好奇和兴趣的。

“以前得不到的东西,现在不想要了吗?”姜建漠自顾自重复了几遍,笑着摇摇头:“听说你和罗家小子又在搞什么大动作?”

“对我个人而言,确实算是大动作。如果这个计划不成功,我人生最美好的四五年年算是要卖给罗哥了。”杨一丝毫也不奇怪姜建漠能够得知这个消息,两家的关系摆在这里。

“哦,四五年?”姜建漠就忍不住怀疑道:“我听罗戈那小子说,你们这次动用的资金是千万计算的,万一投资失败,你能用四五年就还清赊账?”

旁边的秘书这才真真正正吓了一跳,这个少年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够参与到千万级别投资的计划项目中去。不过这话出自姜建漠的口,所以他也只是惊讶非常,却没有太大的怀疑。

“老法子,卖版权啊。”杨一无奈一笑,这是他最不愿意使用的段,却不得不依靠这种段:“为了云中书城,这高中三年的时间,我估计是要呕心沥血了,不过罗哥估计不知道在梦里笑醒了多少次。”

“其实你这个书城的计划,是不是有点过于理想主义了?”虽然说很是担心杨一和女儿之间的关系,但另一方面,他对这个少年的欣赏确实是发自内心,也就不忍心看到男孩因为一时冲动而走弯路:“安安稳稳地写一些文章不是更有保障,现在国内的经济形势不好,不是什么花钱的好时候啊,你这……”

姜建漠的眼睛里带上了些难以掩饰的疲倦,结合他刚刚说的话,杨一自然就举一反三地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要知道像姜建漠这种人,平时的一言一语中都会蕴含着很多信息,普通人也许是听过就算,但是在杨一这个作弊者的面前,却能听出很多有心人才会注意的门道。

风传这位书记学者出身,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难免保守且显得优柔寡断,以至于在越州处处受缚,根本就难以施展拳脚。他和另一位越州官场大员,市委副书记、市长曹建国之间的理念几乎就是截然相对、

后者是本土实干派出身,作风激进,主张做大事不拘小节,这种态度难免就会牺牲一部分底层民众的利益。而颇有古君子之风,一向坚持做好每一个细节的姜建漠,和曹建国之间几乎是天然的对立关系,毫无携合作的可能。

但是姜建漠空降到越州,却正好赶上了1997这个“世界不再令人着迷”的年份,敌对派系的掣肘,大环境的恶化压抑,让本来应该是风华正茂的一个男人,居然有些无以为继的疲惫感。

“姜叔叔你说的只有部分道理,虽然今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因为太阳神、三株、亚细亚、秦池酒等等知名企业的悲剧,让日用消费和家电制造这两大国内明星产业停止了狂飙突进,但是风物长宜放眼量,这里不行,就换个角度啊,为什么总要盯着最热的那一块呢?”杨一胸有成竹地一笑:“并且不管国内市场怎么萧条,但是文化消费领域的波动却总是最小的,我这个选择也说不上错嘛。”

姜建漠愣了愣,他知道罗戈的思阅文化最近几次动作,背后都有杨一一推动的影子,但是对于他谈到的国家经济大势,还是有些不以为意的,总是下意识认为现在的小孩子接触的东西多,读的书也杂,有些事情一知半解也是有的,所以就没往深处想。

倒是旁边本就是学经济出身的唐秘书有些不屑,本来刚才还因为杨一的表情,眼神,举止,谈吐,而把他划归到了少年早慧的那一类,可是现在看到杨一很有几分自己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夸夸其谈的样子,就心中别扭地插嘴道:“风物长宜放眼量?这位小同学眼界还是很高啊?但是不知道你对国内的经济形势究竟知道多少?还有你那个什么书城,姜书记是怕你投资失败,回了家在大人那里不好说,你倒是倔。”

如果他知道这钱完全就是杨一自己挣来的,只怕又是另外一种语气了。

“经济本来就是个很虚的东西,尤其是中国的经济,从来就不是按照人们的预想前进,我怎么可能说得清楚?”杨一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只知道在市政府的坚持下,好像要上马一个制造产业园区?姜叔叔一定是在为这个头疼?”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迂回转进的话题却击中了姜建漠的要害,这位书记大人顿时有些恼火又自嘲地一笑:“规划主持经济,这也是政府的职责,就是项目上马的时机不太好而已……我看你倒是和曹市长有些共同话题。”

笑着摇摇头,姜建漠把这种本来不应该对着一个外人小孩子说的话,都无心间说了出来,可见对于这个项目,确实是有些恼火的。杨一品出了其中的味道,就假装委屈地摇摇头:“怎么会,我都说文化消费领域是比较特殊的了,和制造业园区更是风牛马不相及,姜叔叔你可别冤枉我。不过你要是真不看好这个项目,我劝你还是另想办法,不要硬着来。”

越州市郊的工业园项目,本来就是曹建国一力拉动,想要以此为契机走出经济低潮的大动作,姜建漠即便再不看好,也难以让他停下来,更何况经济领域本来就是政府工作,旁人也难以说什么闲话。

“怎么另想办法?”姜建漠叹了口气。

“旗帜鲜明地表达反对态度就行了,但是不要真的去施加阻力!到时候成功了功劳有市委的一份,不成功也是罔顾市委的指导意见。”杨一咧嘴一笑,顿时就让姜建漠有些诧然而无语地盯着男孩上下打量。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我倒是想看看,是谁有这么大闲心,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往一个孩子脑袋里灌!”姜建漠是真有些纳闷了,如果说对经济问题的看法可以来源于书刊报纸的话,那么这些官场上的门道,却是不会有具体教材的!哪怕再浅显的东西,也要个人踏足其中以后再去亲身体会。

不去管姜建漠讶异,傍边的唐秘书更是愕然到不行的眼神,杨一接道:“这是其一,也就是无为而治。还有第二点,既然在具体经济项目上不好插,难道姜叔叔你还不能在大方向上做文章么?”

“大方向?”现在姜建漠倒是被杨一勾出了一些好奇心。

“比如倡议加快国有企业的市场化改造进程,或者发表几篇关于人民币是否贬值的文章到内参,最好从港币方面入。”杨一假装随口答道。

但是就是这随口的一答,却让姜建漠的眼神亮了起来,旁边学经济出身,且又在政府机关打磨过不短时间的唐秘书,在瞪大眼睛想了半晌后,更是捧着茶杯愣在了原地,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着:“有门啊!”

国有企业的市场化改革,以及港币狙击战,这是九七年下半年到九八年底,整个中国经济领域热议的话题,前一个课题直接导致了千万职工的下岗安置,这个后世争议很大的话题;而后一个问题,实则是金融危机中因为要保证人民币不贬值,从而启动内需的必要段,可是却又留给了后世另一个关于房地产的是非之争。

尽管杨一是开启了命运作弊器的重生者,可是却不代表到他能影响到这种国家级别的政策,不管他内心对于这些举措也好反对也罢,在即将第二次直面这些政策的时候,杨一所能做的,最多也就是顺势而为地占一点小便宜而已。

当然总好过前世,在时代的大潮中随波逐流,最终被冲向无人可知的远方。

“这两个方面入?”姜建漠沉吟了一下:“前一个是中央在9月12号定过性的,倒也还好做文章……”

“不好做文章!”杨一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前一世中,母亲杨敏就是在这一次的改革大潮中下岗,终日愁容满面,这种记忆,即便从自己重生以来就注定不会上演,可是还有更多和自己重生前境况相似的家庭,他们又该怎么办?

旁边的唐秘书因为杨一这种态度就有些不虞,姜建漠倒是不以为忤,只是单纯因为杨一的论断而皱眉,但是男孩现在哪有心思顾及这些:“大方向固然好把握,但是改革就意味着会有人――尤其是基层职工的利益受损。在具体方针上,如何让那些为企业出力多年的职工得到合理补偿,这可是考验人的问题,如果姜叔叔能在这个上面拿出点干货,也能让不少人消停一会儿?”

“哦……”看到杨一在这些政策性的问题上,考虑的都要比自己远,姜建漠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惊讶:“杨一,你能不能和叔叔说一下,这些东西,你是怎么想到的?可别说是书上看来得,我就不知道除了政府内参,你还能在哪里看到这些东西。”

“我还真就是书报上看来的。”杨一苦笑,就算和你说了实话,你也不会相信啊:“虽然不是什么内参,但是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总还是拿得到,从这里面就能得到不少消息了,再加上我们是从底层草根民众的视角考虑问题,自然也就和姜叔叔不一样。”

“底层草根民众?”姜建漠咀嚼着又一个从杨一嘴里蹦出来的新鲜词,若有所思,却也不打断再追根究底:“那你说的人民币贬值呢?为什么又牵扯到港币上了?”

作为后世一个时评员,对于某些重要的大事记,杨一自然是不会忘记其来龙去脉:“马上十月底的时候,世界银行年会不是要在香港举办么?为了在这次全球性的经济危机中展现大国风范,我敢断言,总理是会放言人民币不贬值的!”

一旁的唐秘书简直是苦笑了,关心国企改制,关心下岗分流,关心经济大势,关心银行年会,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就这样在一个市委书记面前侃侃而谈国家大事,这种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回想一下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还在忙于学习和玩耍,什么政策什么形势,那简直遥远得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但是这和港币又有什么关系呢?”联想到现在台上那位铁腕总理的作风,姜建漠几乎是有七分信了杨一的论断,就忍不住追问。

“那条金融大鳄在亚洲尝到了这么多甜头,并且又恰逢国家企业转型,他能放过我们这块肥肉?要知道他今年可是打遍东南亚无敌,如果人民币也失陷贬值,所影响的可不只是我们一个国家!”杨一自信一笑:“但是恰恰我们国家又对国际资本实施了金融管制,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姜叔叔你觉得那条大鳄会怎么做呢?”

姜喃听不懂几个男人正在讨论的问题,即便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儿,女生的天性也让她对这些话题提不起丝毫兴趣。

但是这不妨碍她沉入到杨一那因为自信而夺目的笑容里,这笑容有如玻璃的颜色,灿烂却不张扬,就像是这个秋日的下午,从那大片的流云后面迸出来的阳光,让整个大地都变得温暖起来。

杨一似有所感,转过头来的时候两人视线相交。

“真是无聊,你们就不能讲点儿别的么?”姜喃的腮边飞起一抹嫣红,假装不耐烦地起身。

姜建漠和唐秘书还沉浸在杨一的论断中,也就没有注意到女孩的异常,反而异口同声道:“港币!”

越州市委书记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的思路被一个孩子牵着走的事实,反而颇有些看穿迷局的欣喜:“港币,一定是在香港这个自由金融市场动脚!”

唐秘书跟着补充道:“加上就连美国《财富》这种偏中方立场的杂志,前两年也刊登过《香港已死》的文章,可见这些西方人根本就认定香港会出问题,他们从这里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杨一这个时候反而不插嘴了,有些事情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太显眼就过犹不及了。

“姜书记,我看这个课题值得讨论!”那个秘书言语中就很是兴奋:“咱们本市的经济建设不好插,但是在这种宏观大势上,还是可以做出研究姿态的。并且这个小同学的论断很有些道理,如果能够被专家组论证通过,写出的东西一定会引起上面的注意。”

这个时候,他对杨一可算是全无成见了,反而觉得在男孩凌乱碎发的遮掩下,竟然有几分看不透那影子背后眼睛里面的云影天光。

“杨一你这孩子!”姜建漠点点头算是肯定了自己秘书的提议,心中哪里还静得下来,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才吗?

姜建漠不敢相信,他宁可认为是有些人想要通过杨一之口,来告诉自己这些,然后达到某些不能言说的目的

可是他又不敢不相信,有些东西不是说蛊惑就能蛊惑的,要有事实和论据的支撑才行,而杨一刚刚所说,怎么看都很有道理。更何况他也早早调查过杨一的家庭,根本就毫无政治背景,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表现的这么不设防。

十六岁的少年,说懂事也懂事,说不明事理也不明事理,但就这个男孩一贯的表现,姜建漠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果然是有人,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

“没想到啊,今天无意间帮你解了个围!你反就有大礼相送,看起来还是叔叔占了便宜!”姜建漠不知道就算是自己不派秘书前往,杨一也有办法脱身。看着这个男孩,心情一时间也复杂起来,自己虽然没有对女儿和他横加干涉,但是终究是戒备的,这个戒备所衍生出来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亦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可是现在看来,如果换一种态度,比如顺其自然之下稍加引导,是不是有让这个少年成为接班人的可能呢?

摇摇头,拒绝再想这个问题。

“小杨,等下就在这里吃个饭,把你的想法和叔叔仔细说一下。”书记大人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利用他人,有些歉疚之下,居然主动道:“那你那个书城的计划呢?听小罗说好像在投资上碰到了点问题,是哪里的问题,也可以说一下我们讨论讨论嘛。”

这算是还人情么?好不容易凑巧让你欠了我的,怎么会轻易就给你还上!杨一暗自腹诽,如果是的话,那还不如用你的女儿来还呢。

所以就笑着摇头:“谢谢姜叔叔了,不过做事情一开始就要求人,那以后再碰到困难怎么办?还是让我们自己先想想办法。”

心里却不免有些小小阴暗地诡笑:某位胖大哥哥,你,请继续努力。

“你这个什么书城,就是书店?”和越州市委书记在同一个餐桌上吃饭,还是完全的家宴性质,估计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情,但是杨一偏偏就做到了,还是被书记大人主动邀请。

虽然早先和这个少年也有过接触,但是以姜建漠的眼界见识,觉得杨一也不过就是一个在文学方面极有天赋的早慧少年,这样的人,在中国广大的人口基数下,隔三岔五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

但是在今天下午那一番无心而起的对谈以后,姜父就再也不敢把杨一当成是普通的少年,对于他在一些时政问题上面的新颖看法和尖锐洞察力,也是疑惑而惊奇不已,似乎这个男孩的身上,隐隐约约有着很多官场中人梦寐以求的所谓“政治嗅觉”,还是极具战略高度的那种。

这样的情况,让姜建漠甚至已经不能用正常逻辑观点来看待杨一,而是需要极力扩展自己的想象力才行。

所以到最后,他才会有“要不要任这个少年和女儿自然,说不定还能收获一个接班人”的离奇想法出惊鸿一现。

而当堵在心头的大石在杨一一番指点迷津下疏导了不少后,在大方向上有了把握的姜建漠这才又对杨一的事情重新起了兴趣:“哦,那你说说,怎么忽然想到要弄个什么书城?”

“书城包含了书店,大致上是子集关系?”杨一想了一下:“主要还是想要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销售渠道,姜叔叔你也知道,现在的图书市场,抛开印刷成本,剩下的利润是被作者,出版商,和终端经销商分享的。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后两者往往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比如营销方向上,压款回款问题上,还有因为产品风险而产生的退货率上……这些问题,对于图书的销售自然是没有好处的。”

姜建漠看了一眼自己的秘书,对领导意图心领神会的唐秘书马上点点头,示意杨一的说法基本无误。

姜父是历史系科班出身,对于经济方面的问题不太敏感,具体到某行某业更是所知不多,所以才会用眼神去询问秘书。但是心中也是苦笑连连——眼前这个小家伙脑子怎么长的?刚刚还有板有眼地和自己讨论政策,现在一转头说起图书出版,也是信拈来的模样,真是妖孽。

“所以你为了让自己的书少碰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才萌生了自己写书自己卖的想法?”姜建漠夹了一口菜,却放到碗里没动。

“这个只是其次,有了自己的图书卖场,里握着这一行最上游的作者资源,还有最下游的销售渠道,也算是给自己找点儿事做。”杨一笑了笑:“其实还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自己辛苦给人做奶牛,如果版权和销售渠道都在自己上,那么营销一本畅销书就能分到50左右的利润,我也不是什么达则兼济天下的圣人,只想有能力让身边的人幸福就好。”

听到杨一最后一句话,姜喃的眼皮轻轻一跳,她不知道杨一所说的身边的人,具体包含了哪些人。

也不知道两人间的故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无望的静静的凝视。遥远而清冷的彼岸花,深刻又杳渺的梦,却都和现实无关。

而杨一也不可能过于突兀地告诉女孩:“其实你一直在我的记忆里,鲜活地陪我长大。”

“呵,你这孩子,光是那一本《宋朝》就不愁吃不愁穿了,还想那么多?”姜建漠饶有兴趣地看着杨一:“难道你也认为一个人钱越多才越幸福?”

“我们是不是又要开始探讨哲学问题了,姜叔叔?”杨一又怎么会吐露自己内心“如果钱多到一定的程度,就能让你正视我,就能有资格追求你的女儿”这些大实话,所以他很是高明的来了一招太极,让姜建漠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和姜建漠一番谈话后,自己在前世要高高仰望的那些上层圈子里,又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杨一不知道,他只是尽可能的从普通大众的角度去看待那些即将发生的事件,同时站在普通大众的立场上,去施加一些看起来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影响。

而现在,离开了姜建漠和他的秘书临分别还探究的目光,身边是穿着小睡裙的姜喃,暮色昏暗,已经看不到头顶上把天空分割开的电线。只有不远的街道上,一两声汽车驶过的低鸣穿过丛丛灌木,穿过屋檐和墙角来到这里,却分毫打扰不到这小小的一方二人世界。

姜喃是在吃饭前,就先洗过了澡换上了这一身衣服,姜建漠还在因为女儿衣服袜子乱踢一地而无奈苦笑,也让杨一见识了姜大小姐彪悍的另一面。

人前人后的反差,令杨一不自觉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姜喃吸烟时候的场景,不过那一次虽然震撼,但场景却不乏唯美。

而在看到满地杂乱的衣物,和姜建漠一起苦笑的时候,少年就觉得他们这些男生把姜喃看成女神,完全就是一个错误,这个女孩,简直就应该用女皇来形容才恰当。

直到姜喃套着睡裙出现的时候,姜建漠终于是黑了脸,可是不论他换上如何严肃乃至严厉的表情,姜喃只当做没有看到一样,更别说规规矩矩地去换衣服。

“你总是这样,姜叔叔应该很头疼?”姜喃是拿着代父送客的借口站在这里的,可是杨一却知道,这个女孩和她父亲之间,似乎还没有和谐到父慈女孝的地步,并且父女间的关系,明显愈发的隔阂起来——至少他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姜喃还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显露自己的叛逆。

“我爸?”姜喃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支女士香烟,漫不经心给自己点上:“没有你的,我就藏了这么一支。”

“女孩子抽烟……”

“不好。”姜喃笑眯眯地点点头:“如果你有一个心怀天下却又一屋不扫的父亲,估计你也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真是这样的吗?杨一苦笑,说姜建漠一屋不扫未免过于夸大,就从书记大人偶有空闲都要等在饭桌前的情景看,根本就不是无视亲情的人。

不免想起了前一世中,租住房小区里面的两只流浪猫,每每杨一给它们喂食的时候,两个家伙一面不忘发出“赫、赫”的恐吓威胁,而肢体语言却是幸福地竖直了尾巴急冲过来,两只前脚交替踩踏。言行不一,莫此为甚。

“有兴趣听听我小时候的故事吗?”不等姜喃回答,杨一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时候每次过生日,都要到远郊的外婆那里,而外婆就会给我做龙须面吃。”

夕阳醉倒,摔了个跟头,跌在西山后。两人就站在忽然暗下来的院子里,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那个时候我只想吃无花果,想吃酸梅粉,想吃果丹皮,想吃跳跳糖,想吃酒心巧克力……什么都想吃,就是不想吃外婆做的龙须面,所以每次都会剩下大半碗,外婆就会给我吃掉。”杨一看着远远的天边,明明是在笑,可是又不是在笑。

“我不知道外婆自己吃面,都是在村里的作坊买,而给我做的面,却是她借了邻居的老式压面机压出来的。”杨一长长呼出一口:“那机器我碰过一次,11岁,外婆去世的时候,我整个人吊在上面都摇不动。”

为什么重生直到自己16岁呢?为什么不是10岁,9岁,或者更早?

杨一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已经记不得那些面条的味道了,可是如果还能吃到外婆做的面,我一定一口都不会剩下的。”

姜喃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堵,对面的男孩似乎在缅怀,他声音低低的,悠远的眼神让姜喃有些发愣。

“我爸才没有你的外婆那么好。”女孩强自分辨着。

“我以前也不知道外婆的好啊。”杨一摇摇头:“慢慢尝试改变,十六岁了,留给我们任性的时间不多了哟。”

姜喃本来因为杨一的故事而心思重重起来,不过在听到最后一句有点琼瑶又有点老气横秋的话,就忍不住轻轻给了他一拳。

臂碰到,两人都是一紧。

他们之间发生过很多的小小暧昧,但肌肤相交却还是第一次,此时此刻二人世界的旖旎,那种奇异的触觉,有些酥酥痒痒,让心灵也悸动起来。姜喃只觉得原本很短的一个刹那,似乎延续了很久很久,但也不是那么久,大脑中,早已经忘光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以后要出格就出格,但是不要让身边的人担心。”率先从懵懂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杨一挥挥,告别,转身后又忍不住回头看。

女孩就这么站在那里,孑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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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走了,姜喃在院子里默默站立,半晌后,才回到屋子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收拾起换下来的衣物。

姜建漠不知道两人在外面说了些什么,不过看到自己女儿前后的态度变化,心下却是明白,这转变多半又要归结到那个少年身上。

拿起茶杯就要往阳台上走,想了想又放到桌子上,然后拉开客厅通往阳台的纱窗门。远远的大院门口,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不知道是不是杨一,但是姜建漠却分明觉得,在这个凉意忽然肆虐起来的傍晚,自己好像有些老了。

当杨一在为同学打抱不平,和市委书记言谈相契的时候,罗戈正在像狗一样跑前跑后,为了拉动投资而着急上火。作为思阅文化的老总,又有着家中长辈出任省厅部门领导人,他的人脉圈子不可谓不广,但是同样的,因为思阅文化火速崛起的现状,也让一些被分了蛋糕的人在背地眼红嫉恨不已,这种情况在他顺风顺水的时候还没有怎么觉察到,但是当稍微遇到逆境的时候,就不免被放大了出来。

既然是拉投资,总不可能连具体项目都要隐瞒,而当不少人听到他是要开拓自己的图书销售渠道的时候,就有些迟疑起来:“小罗啊,你的思阅文化已经来势汹汹,不少出版发行机构都说是狼来了,现在还要插销售终端,我怕是要引起众怒的啊。”

还有一些人更是直接:“罗总,不是我怀疑你的实力,但是按照你的这份计划,四千多万的投资,就算你的思阅文化拿出来一大半,但是剩下的投资也不是小数,赢利点在哪里,我看不到。你搞这个书城,这有点儿赔本赚吆喝的意思啊!我们国内还缺书店吗?激进,激进了!”

这就是目光和观点囿于时空的缺点,就杨一这个文化摩尔计划本身而言,如果拿到三年后,甚至只是一年后,估计就不会有人用如此不屑地眼光看待。但是在现在,即便是很多智商远超杨一为甚的人,也不会轻易就拥有超越传统的目光。

而这,却是杨一最大的依凭所在。

周六一天的努力无果,但是罗戈在第二天还是准时来到了越州另一处清幽之地,在这里他预约了几个有能力的圈内投资人,有和自己同一行当的大型出版集团老总,也有上游一点的文化公司。等在约会地点的罗戈看起来精神奕奕,至于内心是焦虑又或是真的自信从容,那就不得而知了。

白石精舍,并不在秀湖这个越州传统的风景人文地界上,而是在城西近郊的居云山脚,里面朴素典雅,但是于曲径通幽处又别有洞天,原本是宋朝某位禅师的修行处,现在却被某个颇有实力的集团买来打造成越州一等一的私人会所,尤其被一些上流文化圈的人士钟爱。

罗戈带着杨一等在精舍里面的某处亭轩里,在昨天晚上两人通气的时候,得知了杨一居然主动婉拒姜建漠的帮助暗示后,胖总不知道在电话里把他抱怨了多少遍,直到杨一解释说担心有姜建漠的助力,怕是反而会引起市长曹建国的关注,这才勉勉强强压住了急躁的心态:“曹建国固然不会甘心被姜叔压伏,但是也不会在姜叔介入的事情上做文章,你这担心未免杞人忧天。”

杨一不置可否,到了一定位置后,人做起事情来固然会讲究分寸,但也不能过于指望对的善心,尤其是事关这么一个能拉动很多相关环节的项目――出版,仓储,物流,销售,相关人员就业,周边房地产,哪一项都是明眼可见的政绩。更何况,他本来的目的也是不想让姜建漠这么快还上人情,免得再给自己和姜喃制造障碍。

不过这话不能对罗戈明说,于是杨一在电话里就呵呵两声笑过作罢,只是在罗戈的半威胁半请求下,答应了第二天面见投资人。

他把前期所有的事情甩给罗戈,也不是没有原因――在书城投资的问题上,罗戈确实倾注了很大热情,但这种热情,是建立在有了好处大家分,万一不成功却也不用承担太大风险的基础上,如果书城真的一旦因为找不到赢利点而亏损,所有的损失都是杨一用写作偿还。

这样一来,即便是杨一能理解罗戈在投资书城上面的保守和自私,但私下总归还是有些怨气,就连罗戈送给他修补关系的中银白金卡,也是在几次推辞不了后,才勉强收下。

因而在罗戈承诺的投资到位之前,他反而显得有些忙里偷闲起来。

不过换个角度来审视,杨一自认在大方向上能够把握住重点,靠着先知先觉唬住一批人,但是譬如商场中交织着利益的人情往来,却不是自己的强项,这才一直敬而远之。

“小一,让你准备的东西,备齐了没有?”罗戈坐在精舍里,邀请的客人没有来,也就只是简单地上了一壶清茶,胖总给杨一倒了一杯,推过去问道。

“《神农密码》的首卷稿和大纲?”杨一摇头一笑:“没有。”

罗戈的眼睛瞬间瞪大:

杨一看着罗戈差点被一口茶水噎到的气急模样,咧嘴一笑,点点自己的脑袋:“都装在这里呢。”

“那也不……”罗戈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礼貌的敲门声:“先生,您的客人来了。”

胖总也只好打住话头站了起来,进来的是三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两个人衬衫西裤,面相年轻一些,为首一个穿着这个时候不常见的素白对襟褂子,黑裤,千纳底布鞋,见到罗戈后,就笑道:“小罗,这么早就等在这里啦?”

罗戈起身迎上去,笑得一团和气:“请了萧总这样的大忙人,敢不提早?”

杨一也很自然地起身,不过只是跟在罗戈身后一言不发,而按照两人的约定,罗戈先也没有挑明杨一的身份,几个人很是随意地扫了他一眼,有些不清楚这个少年是干什么的,但是他们的想象力也只能支撑他们认为杨一是罗戈的子侄辈而已。

而商务聚会还带着晚辈,这就让后面两个老总有些不以为然地相视一笑。

几个人坐了下来,服务员也适时的上来了茶水茶点,因为这里的招待美女也是居然也是汉服侍女打扮,杨一就不由留心了一下,却发现昨天在周家别墅里看到的那些服务员,不管是个人条件,还是身上衣着的做工,居然不下于这个背景颇深的会所。

看样子这周家就算是暴发户,也不是一般的暴发户,自己这算不算意气用事惹到了大麻烦?不过就算时光倒流,杨一估摸自己还是会悍然出。

一旁的几个男人点上了烟,开始说一些各自圈子里面的趣闻,很是扯了一会儿题外话后,被称为萧总的男人这才笑道:“小罗,你说有些项目要一起做,是不是先给大家介绍一下?”

罗戈知道这算是进入了正题,当下也不推辞,就把这些天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话又说了一遍,大致介绍了一下对于书城的构想,重点提到了投资方式,其中股份比例,预算计划,成本控制,以及盈利等方方面面的内容。

“等一下,小罗!”等听到罗戈介绍到盈利回报的时候,身为越州有数的大型出版集团老总,萧总就笑着叩了叩花梨木的桌子:“你这个想法倒是有些意思,把出版和销售一起做,这就最大程度的解决了现金流的问题,尤其是一些畅销书的现金流,不过……”

这个不过出来,杨一就知道后面的才是重点。果然,萧总呷了一口茶,显出高从容不迫地姿态:“我还没有听说那个出版社是靠着畅销书过活的!一本两本被你碰到了,那是你的运气,但是运气总有用光的一天!而现在图书市场上最赚钱的教辅类,发行出版的权利民营企业可是沾不上的!所以,你的思阅文化拿什么支撑起书城的后续投入?就算这个书城成功建立起来,也只是局限于越州一地,还能比得上遍布全国的新华渠道?还能比得上渐成星火的各种二渠道?人家都是下游资本往上游挤,你们却反其道而行之,这算不算有些随波逐流了?”

果然是在行内浸淫了多年的老总级人物,一下就抓住了问题所在,听到他这么一问,剩下的两人也饶有兴趣地看着罗戈,如果他不能给出让人信服的答案,今天这个见面,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连午饭都不用浪费。

“我也知道,一般来说靠一本两本畅销书支撑起一个出版社很难,但如果是百万级别的畅销书呢?”罗戈知道这话不免有炫耀的成分,会让同为出版行业的几人心中不快,就把话题转开:“大家也都知道,大的畅销书一般分为三种,一是国内外当红作家的书,第二是营销费堆砌起来的书,这两类都不赚钱,但如果是真正的畅销书,且作者愿意分薄利润呢?”

“作者愿意分薄利润?”几个人有些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觑,包括萧总也不例外:“现在还有这样的人?”

罗戈就看了一眼身边的杨一,算起来他已经介绍了一个多小时,送上来的两壶茶水,几乎是他一个人喝完的,放在平时也算得上是牛饮了,不过就这样,也没让几个老狐狸表态,反而还被抓住要害将了一军。

直到现在,按照和杨一的约定,不得不抖露上的底牌时,他才在挫败感中找回了几分自信。

“这位是?”萧总就有些奇怪起来,原本他也以为杨一是罗戈的晚辈,小孩子强要跟出来玩,虽然没有其他两人那种存了不齿的念头,但也是不以为意的成分居多。可现在看到两人间不断的眼神交流,又有些摸不透其中关联了。

“杨一,你来和几位老板说一下我们马上要运作的书,另外对于版权费用,表个态,免得他们不放心。”罗戈就笑道,对于是不是把杨一的身份暴露,两人开始还是很有过一番争执的,不过在商议了良久之后,最终决定,书城投资人的身份暂且隐瞒,而另一个畅销书作者的身份,在投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情况下,是可以拿出来做做文章的。

“先自我介绍一下,《宋朝那些事儿》的作者,杨一。”第一句话就把三个男人直接打懵,包括一直风轻云淡很是自矜身份的萧总,然后在几个心情翻腾不休的人一直匪夷所思的眼神中,杨一开始讲述有关《神农密码》的故事。

“这一本也是个长篇,大纲基本都构思完毕,大家可以对开头的故事点评一下……”杨一开始讲述的时候,萧总还没办法集中精神,但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慢慢沉浸到故事里面去。

其中一个老总是印刷生意起家,对图书本身兴趣不大,就哂道:“守护古墓的撵山犬?开始这噱头也不怎么样嘛!”

另一个老板倒是老资格的出版人,正听的上来了兴趣,就有些不满地皱皱眉,觉得身边这人毕竟还是这个圈子里的粗人,自己一开始居然还没发现。

念了半个多小时,出奇的没有人中途打岔,等到杨一戛然而止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中天。

精舍的门口,两个同样听得入迷的秀气服务生还侧着耳朵,忽然就没有了下文,其中一个就连忙看向同伴:“怎么不念了?”

她的同伴正想没好气地回一句“我怎么知道”,不料脚下一麻,居然是跌在了门上。

“怎么样?”罗戈把众人的脸色都尽收眼底,不免挂上了小小的得意,多亏了自己那时慧眼识金,居然就把这么一个文曲星抓在了里,不过想想杨一对于书城和单飞的坚持,又有些失落:“这本《神农密码》和《宋朝》,计划中都是6卷以上的文本,而《宋朝》第一卷的发行量大家也都清楚,光这两本的码洋,就不会在8000万以下!有了这个作保,还怕投资的钱打了水漂?”

崔永元的《不过如此》,累计销量不清楚,但是第一个月70万销量的时候(单册,定价19元),码洋2000万,可查。《明朝》光是因为在微薄公众更新,损失的稿费就是百万计算,明月自己承认。《藏地密码》的销量就更夸张了。所以本章的数据上没有夸张。

后续的情节也有脉络了,马上会走出前期断更后的低潮,有些对于这些天的文不爽的童鞋,嗯,能不能等到书城建立的那一天,如果到那个时候还是不满意,下架打脸随便选,毫无怨言。

几个人就觉得确实很有戏剧性,这个罗胖子别的不说,眼根子倒是毒的很,这么一个少年,换了自己别说审稿,只怕是和他说上两句话的兴趣都没有,偏偏就被这胖子发掘了出来。

那个搞印刷的老板还有些不信,他本身也是从最底层做起,三教九流的人物见过不少,现在生意做大后,和越州地面上一些中下层的实权者都常有往来。在过了最初的意外后,就拿眼睛乜着杨一,语态不免有些轻浮:“罗总,你的眼光在圈子里是公认的好,但是可别仗着这点来做文章啊!这个《宋朝那些事儿》,还有刚刚的什么《神农密码》,要写出这些文章来,没点阅历可不行。”

这话就是在怀疑罗戈搞猫腻,而真实作者是不是另有其人了。如果换了其他人,自持文化人的身份,断然不会这么直接。

不过三人中隐隐为首的萧总倒是没有半分怀疑,刚刚把注意力转到杨一身上后,他一边听着故事,一边也没少打量男孩,有时候看似在想着自己的心思,就已经把杨一的神态语气尽收眼底。不管是自己这几人一开始的诧异,又或是刚才那老板的轻慢,这小孩子居然一直沉稳有加,没有丝毫窘迫,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人啧啧称奇。

至于阅历这个东西,并不是写作上的万能钥匙,有些人的经历丰富无比,可是到老也未必能写出一本精彩的畅销书,在这上面,天赋所起的作用反而更大一些。

但是不怀疑杨一的身份,未必就代表萧总通过了罗戈的提议,这位在江南文化圈里比罗戈更有话语权的老总笑着摇摇头:“怪不得小罗你这么有信心,原来是请到了小文曲星。不过你我也都清楚,你这个8000万,里面的水分是不是有点大?我们把情况往最好的方面想,你在销售上能分到3000万,但那也是全国的经销商共同分润!就算在越州的这一部分利润全部流到了你的书城里面,外地呢?你又不是全国每座城市都要建起这么一座书城!”

旁边的两人就连连点头,觉得姜还是老的辣。

“再回过头来,具体到《宋朝那些事儿》,这本书无疑开创了一种历史写作的先河!”说到这里,萧总又看了一眼杨一,眼中带上了一抹称奇之意:“但是就写作法上来说,还是很好模仿的?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跟风的什么《戏说大唐》,《三国那些事儿》出现了,这本书后面还能不能有这么大的后劲,也是难说?”

“那可未必!”罗戈怎么能放任一举建立的优势又被萧总慢慢扳回去,就第一次打断道:“萧总你也不是不知道,一些书是有着自己的忠实受众的,再说杨一的写作功底也摆在这里,那些跟风的书根本就不会对后续销售造成影响!”

萧总笑着摆摆:“我只是说说可能性嘛,既然是做投资,就要把每一个最坏的可能性都考虑到是不是!算了,我就在这里跟你交个底,其实自打你这个计划放出风来,新华系统,还有一些老资格的出版社,可都是暗中通过气的,是要联合抵制这个书城的。”

“嗯?”罗戈一惊,胖总这些天全部心思都放在拉投资上面,对于圈子里的一些暗潮,居然有些失察:“新华系统不愿意看到我这个书城起来还说得过去,那些出版社是什么意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萧总按灭了还剩一半的烟头,呵呵笑道:“这个项目本来风险就不小,就算侥幸成功,又要引来众怒,谁愿意蛋糕都被你的思阅文化分掉?”

杨一在旁边听到爆料,一时间也是有些火气,但更多的却是悲哀,有些人自己墨守成规也就罢了,却还不愿意看到别人做出改变!恨人有笑人无,不从自身找原因,总认为是别人侵犯了自己的利益。

又想起《宋朝》初次投稿的时候,越州人民出版社,越州人民美术出版社,越州文艺出版社……那些所谓“老资格”出版社的态度,和今天联合抵制自己的书城何其相似。

“我也就话止于此了!”萧总看看一时间理不清思绪的罗戈,摇摇头,就又施舍一样多说了两句:“我听艺联文化的李总说,你下午还约了他,还有几个博盛传媒的越州负责人?不用浪费时间了,我看去了也是徒劳无功!小罗啊,做事情的时候,还是要先把自己的位置摆正,掂量一下轻重。”

然后起身,和另外两人示意了一下,就要走人。

杨一知道这个时候再不反击,可就真让人看扁了,有时候不是什么意气之争,而是在中国商人里面,哪怕是文化圈子里自诩的儒商,也都是需要时不时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给合作者和对看!于是就站起来对上看过来的萧总等人。

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半大孩子和几个在社会上大起大落,有了一定地位和身份的老板对峙,这本身就是很惹眼的一幕,就算是接受了杨一天才作家身份的几个人也不免惊奇,接着就听到杨一掷地有声:“年底,萧总,公历的年底前,思阅不用出动《宋朝》和《神农密码》,照样能打一个漂亮的年末收官战!那时大家就会知道,只靠堵,是堵不住文化潮的!到时候再想要上船,可不是现在的票价哦!”

先前几次轻慢杨一的那个老板一愣一嗤,旁边的另一个也是眼露惊奇兴奋:“有意思,一个耍笔杆的半大小子,也敢放出这种卫星,真是有意思!”

萧总连连打量了杨一好几眼,摸不清他怎么就有代表罗戈说话的权利,当然更多的是好笑甚至是菲薄:“小同学,有些事情,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操心的,还是要老老实实读书,心思放在正路上!还文化潮,嗬!”

像他这一类人,本来就不可能被人轻易说动,拒绝掉罗戈的投资也是正常。再加上他觉得自己透露了些内幕已经是很够意思了,现在被杨一这么一说,面子就有些挂不住,是以摆出一副长辈训话的态度。

旁边的老板就更是直接一些:“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现在连童生都跳出来了,看不明白!”

罗戈也被杨一这举动吓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拦住杨一最后一句话:“那就到时候见分晓。”

送走了萧总,回到市区的两人站在思阅文化的楼下,罗戈给自己点上烟,又下意识递给杨一一支:“没想到不知不觉,居然成了公敌,这事儿……”

杨一把一支要花两块多的中华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还给罗戈,近来为了给姜喃做表率,他已经有些时间没有碰烟了:“被大好形势蒙蔽了,这个出头鸟好像并不好做呢。思阅这段时间风风火火的,估计是招人嫉恨了。”

罗戈猛吸了一口,还有大半支没动,听了杨一这话,就把烟狠狠砸在地上,然后踏上一只脚:“我现在还不信了,不是都想看我们笑话么?老子还偏偏要把书城做成了!小一,你给你罗哥交个底,刚才那么信誓旦旦,是不是有什么好点子?”

“我们不是还有另一张王牌么?”杨一笑了笑:“苏晚的《九州飘零》第二卷也快完稿了,先压着不发,等《墨·偃师》的第一卷完稿后,我们来个长江三叠浪,另外罗哥你联系一下上次给我们做CG的那个公司,这次你就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就这些?”罗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神来之笔,就有些疑惑地盯着杨一看。

“有些东西,光说是不行的!”杨一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得要亲自体会。”

一部动画片或者一首古风民乐,这些视与听的感觉,又怎么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欢笑也罢泪水也罢,固然难以忘怀,但如果是由一段影像一曲旋律连接起这些记忆,那么留给人的烙印无疑更加深刻。

“嘁,神叨叨。”罗戈不满杨一的解释,就嘟噜了一句,不过又抵不过内心猫抓般的好奇,转脸又堆上笑:“到时候操作起来还不是要说给我听,提前透个剧能怎么样?”

杨一被胖总的没脸没皮打败,就有些无奈:“我不跟你说,没法讲道理。对了,罗哥你帮我联系一个音像公司,魔都音像最好不过。”

“嗯?”罗戈瞳孔遽缩,心头下意识一喜,别看他一开始死缠烂打,但是当杨一的话中隐露端倪的时候,却又怕自己过于急切让男孩打住话头,也就装作进入了工作状态:“魔都音像公司?不算太难,不过换成我们越州本地的音像公司不行吗?还是在某些条件上有什么具体要求。”

杨一极为万恶地一笑:“先联系看看,剩下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杨一离开的时候,拒绝了罗戈送他回家的提议,97年的奔驰车已经足够显眼,他不想被左邻右舍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倒也无关低调,只是单纯喜欢现在平静的生活——筒子楼的邻居们都很好,一楼的大妈会帮母子俩把晒着的干菜逐阳光而挪动位置;下雨时总有人在自己的窗户口,上下左右的通知大家收衣服,往往就能看到一面墙上都是人头攒动;一到晚上六点的时候,有做菜的香味满楼道都是,杨一甚至只是闻一闻,就知道是哪一家又在做什么菜。

还有楼下小小的院子,种着美人蕉和夜来香,每每月上虫鸣伴随着小孩子的欢笑传来,让某个重生者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这种以后只能在回忆里努力寻找的生活,反而是现在的杨一更喜欢的,他在越州新开发的西林区买了一套房子,却不愿意搬到那里去住。

眼下这种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了。

所以杨一在有了钱后,只是把现在这个家好好收拾装修了一下,不是后世那种过分的奢华,而是满满当当的温馨,丝毫都不惹人眼球。

但是要让罗戈这么一送,难免会让一栋楼里的人眼光异样,甚至是免不了在背后议论,打破他重温旧日时光的美好,所以杨一才干脆利落地拒绝胖总的好意。

经过复兴鸭店,顺捎了一只刚刚才凉好的桂花鸭,忍不住撕下一条肉大快朵颐着,却没有发现身后有一双目光阴骘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边。

贾理平的日子,其实从杨一重生的那一刻起,倒也没有偏离原来的轨道太多,杨一的记忆里,这个恶棍校长大抵是在98年那场水灾前后,就因为严重的经济问题而落马,现在他的日子虽然应为杨一的悍然一击而有些不好过,但约莫还是能坚挺到一年以后。

不过作为污蔑事件负责人之一的贾校长,他的看法和杨一可是截然不同——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着极为偏执的一群人,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做坏事从来不认为是自己错了,反而一旦不成功,还要怪他人没有乖乖把脸凑过来给自己打——比如贾理平,因为杨一在校会上出人意料的表演,让他损失了一条用起来很是顺的走狗不说,还连带着让那个教育局长的连襟习红军对自己也是颇有微词,很是夹起尾巴做人了一段时间。{.打/Shouda8}

因而对于杨一,贾理平就很有几分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意思,所以才用尽了段,在一高副校长古铮那里给杨一上了不少眼药。

不过自从开学以来,贾理平一边忙着刮地三尺的敛财,一边还要打压排挤原来的老校长一干势力,也就来不及对已经不在三中的杨一投入过多的关注,可是今天在复兴鸭店陡然一见,原本就没有消散的恨意,一下就升腾起来。

如果不是自己在污蔑事件事后的调查中当机立断,可能现在已经从校长的位置落马,两人间的这个梁子,可是结大了。

贾理平不知道古铮有没有把针对这个学生的事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看到杨一活得如此滋润,他心里面的邪火哪里还能少得了——就算是现在人不归自己管了,也不能让这个小崽子好过!

杨一不知道自己又被复仇女神打上了印记,只是一心往家中赶过去,换了是前一世,母亲是断然不会允许他这么不着家的乱跑,可是现在杨敏对于这个一力担起家庭重担的儿子,除了欣慰和自豪,几乎没有别的不放心的想法,也就任由他做一些看起来很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经过小院时,被一群楼里6、7岁的孩子打了秋风,面对这些孩子的家长们不好意思的笑容,杨一笑着摆摆上楼。进了屋里,饭菜都摆在桌子上,老妈正看着电视剧,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妈?”杨一把鸭子丢到已经摆的满满的餐桌上,钻进了厨房洗,一边随口问着,倒也没怎么在意,按照自己家现在的境况,想来老妈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烦心事才对。

“你大舅,他们的单位说是要搞什么改制,好像要下一批人,今天你大舅妈来和我说这个事了,说是你舅舅这几天,天天在家里闷声闷气。”杨敏就叹了口气,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骨肉,小时候杨家的三姐妹,都是在两个哥哥的护翼下长大,现在听到这种事情,也就跟着愁眉不展起来。

“大舅的单位?江宁宾馆?这不是市里某部门的对外接待窗口么?怎么会忽然传出来要改制?”杨一就有些奇怪:“再说大舅已经做到了后勤部门的经理,还用担心这个?”

杨敏也不觉得和儿子讨论这种问题有什么奇怪,反而有些理所应当的意思:“你大舅的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有点古板,不晓得变通,又赶上他一个心胸狭窄的对头升了行政经理,这次改制听说是要拿下来,换到仓库那边。”

大舅杨卫红早先是厨师出身,那个年代的科班厨师,含金量可不是现在速成的职业学校可比,因而先是在某个单位的食堂干了十多年后,就直升食堂主任,然后又通过杨一的二舅杨卫东的关系,调到了越州酒店中的明星单位,江宁宾馆,从后厨干到后勤,直到现在的部门经理位置。

但是在杨一看来,这个位置也就是大舅能力的极限,在这种单位里,没有一定的交际腕根本就吃不开,更何况大舅的脾气还很有几分古怪。

“依我看啊,大舅还不如主动辞职,出来到私企或者是民企性质的酒店,重新做他的后厨总厨。”杨一摇摇头一针见血:“他的脾气本来就不适合和人打交道,还是一心一意研究菜品才对头。”

杨敏听了这话,就那筷子去敲儿子的脑袋:“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人往高处走,一辈子钻在厨房里抡勺子算什么事儿!”

无奈地摇摇头,杨一也懒得在这个事情上计较,难道要他跟老妈说:“以后国内的饮食业会越来越发达,有真功夫的大厨那是千金难求?”还不被老妈当成是发神经才怪。

“小一,我上次看那个什么出版社的那个小胖老板,好像也很有门路的样子,你能不能……”杨敏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饭菜,就连平时最喜欢的桂花鸭也没心思动,踌躇了半晌,还是迟疑着说出了在舌头上盘旋了好久的话。

“看情况,如果真要把大舅拿到仓库那边,我去说说看。”看到老妈眼睛亮了起来,杨一又赶紧道:“别抱太大指望,罗哥也就是文化商圈里面有些门路,换到机关上……”

杨敏顿时面色一黯,杨一心中也很是内疚,其实以罗戈的能量,虽然还称不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要保住一个小小的机关宾馆后勤经理难度还是不大的,更何况身为市委书记的座上宾,杨一能够打出的底牌可不止一张。

某个少年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已经有了决定他人命运的能力,甚至包括前世中可以随意训诫自己的长辈。

但是他又想到刚才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就坚持着没有松口,一个小小的后勤经理,哪里就值得如此恋栈不去?如果给大舅一个合适的舞台,再配上自己的先知先觉,是必然可以搅动更大的风云,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就算给他宾馆总经理的位置,大舅也不会去看一眼。

只是自己的这些亲戚值不值得花大力气去帮,杨一还要观望一段时间。

周一的早自习波澜不惊,下了自习,杨一和姜喃来到校门外吃早点,两个人多数时间并不会同行,毕竟一起放学也就罢了,连早饭都要在一起吃,在现阶段不免有些过于惹眼。而且就两人的关系来讲,似乎彼此都在担心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就大方不起来,而宁愿保持着现在的暧昧。

但是每当两人之中的一个,在下课铃响之际向旁边投过去询问的眼神时,另外一个——多半是极受欢迎的姜喃——就总会默契地推掉同伴的邀约,一前一后来到某个小摊上。

“怎么了?”杨一关切地看着姜喃,女孩的情绪从早上就有些奇怪,不是低落,也不是高兴。

“我爸,早上起来的时候,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姜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本来是一个人的秘密,现在却从自己口中主动说出,是不是有些太不矜持了。少女腮边微红,眼神也躲闪起来:“也没什么,过去就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么?

“杨一这孩子还不错,听说你们是同桌?那就多学习下别人的优点”——姜建漠的话听起来平平常常,但是姜喃却是知道,自己这个父亲很难主动表扬一个小辈,能够让他这么说,亦代表着某种程度上的肯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提到了同桌这个词,可见自己的父亲一来是真的有关心过自己,二来更显得对两人目前的情况,似乎是隐隐约约的认同了。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当着杨一说出来的,姜喃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男孩说到这些。

好在正当女孩窘迫得耳垂都泛红之际,卖豆花的摊主阿姨忙里得闲,又送上来一叠干净爽口的泡菜:“小杨同学,昨天刚做的,你上次不是说我的泡菜好吃吗?一直也没能好好感谢你,就只有这些小玩意儿意思一下了。”

这个摊主,就是杨一在开学的第一天,曾经仗义出帮助过的那位卖豆花的阿姨,男孩自己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可是当他三五天后无意中光顾这个小摊的时候,却被一脸感激之色的阿姨认了出来,那天到了后来结账,两人还你推我辞了老半天,最后以杨一扔下钱跑路画上句号。

只是他以后再来的时候,阿姨虽然也勉强收钱,但是碗里的豆花总是满满当当稍微一晃就要泼出来,还总有随豆花附赠的一小碟家常泡菜,那鲜嫩的笋丁和荠菜芽,时常会惹得旁边桌上的学生去找摊主阿姨讨要,却每每失望而归。

“阿姨,你小本生意,真的不要破费了。”杨一就无奈苦笑,推也推不掉,多给钱她更是不收:“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应该的,应该的!”摊主阿姨连连摆,虽然在笑,可是面色看上去却异常疲惫:“每次麻烦你帮忙!这点儿小东西,你不嫌弃才好。”

“每次?”杨一奇道。这阿姨就一滞,含糊了一下一语带过:“小杨同学你吃,我先忙去了。”

旁边的女孩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一边用小勺搅动着碗里的雪白和翠绿,一边意味深长地微笑,直到摊主又忙着去招呼其他学生的时候,她才歪着头看过来,如水微凉的晨风吹起马尾和鬓角,弧线优美的眸子如同会说话一样,让杨一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我印象中的姜喃,没有这么大的好奇心哦?”

“你印象中?你很了解我吗?”姜喃白了杨一一眼,心头的悸动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知道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女孩难免又要施展变脸神功,杨一就把那一碟小菜推倒她面前,老老实实道:“开学的第一天,无意中帮了这个阿姨一次,她就记得我了,每次来的时候都要特殊照顾。”

杨一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像是在描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但是姜喃知道,其中的过程定然远比杨一所说的曲折丰满。

她没有追问,不过心中却溢出了与有荣焉的自豪感,这个男孩,自己果然是没有看错呢。

回到教室的时候,一群人围在学习委员高峰的座位前吵吵嚷嚷着什么,前天杨一和姜喃把他送到医院,检查,上药包扎,又打了疫苗后,本来是想要送他回家的,可是却被高峰硬生生的拒绝,不过好在他也只是皮肉伤,杨一又一次性帮他把剩下的医药费缴清后,几乎是被高峰赶着出了医院,还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了。

不过现在看这样子,这个无意间代人受过的男生,情况倒是还不错,只是此时他的桌子上堆了满满一提包的东西,透过人群的罅隙,那反光的样子,似乎是礼盒。

“哎,高峰,你行啊,居然能让周绍那种人来主动给你赔礼道歉?”一个男生啧啧称奇道:“是不是请了社会上的油子吓唬过他?”

另外一个对于周家情况比较清楚的男生就不屑道:“算了,人家老头以前就是越州最大的大哥,谁敢吓唬这种人的儿子?再说了,高峰你也不可能认识什么混社会的?”

“不知道,你们不要问了,我自己都不清楚。”高峰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却没有什么享受的感觉,周六的事件自己算不上有多丢脸,并且相信任何一个学生在面对豪宅,嚣张的纨绔子弟,还有健壮凶狠的斗犬时,都不会有合适而强硬的应对方式。但是这件事件终究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内心深处是不愿意去再次提及的。

但是今天早上周绍偏偏又找上门来,几乎所有参加过周六聚会的学生,对于这个纨绔子弟的蛮横做派还记忆犹新,心里面因为反感而有了芥蒂的也不在少数,就都远远皱着眉观望,猜测这个人是不是来找杨一的麻烦。

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在周末被杨一当着他的面,打了他的狗的狠人,居然不是来找麻烦,反而是提着一包礼品来道歉,虽然还有几分拉不下面子的模样,但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超乎这些学生的想象之外了。

“杨一。”女孩远远地看着高峰那里,黑曜石般的瞳孔映着窗外的风景。

“嗯?”

“真的是没想到呢,我以为他是不会罢休的,没想到居然会主动来赔礼道歉。”

杨一就笑着摇摇头,这个女孩固然是冰雪聪明,但是毕竟缺少了些社会经验:“奇怪吗?其实你想想他那个保镖头子对着姜叔叔的秘书前倨后恭的样子,就应该明白,还是某位书记大人的名头让他家的大人忌惮了啊。”

姜喃皱皱眉,转瞬间就明白了杨一的意思,表情复杂起来:“其实他又没有直接惹到我,我爸还不至于去计较一个不认识人的所作所为。”

“是啊,本来没有惹到你,大可以到高峰家私底下解决的事情,却偏偏这么高调地公开来做,难说是不是专门做给某人看的哦。”看着姜喃小嘴微崛的样子,杨一心里忍不住痒痒起来:“要知道不管多恶棍的男人,也不想在心仪的女生面前丢了印象分,说起来,我是不是可以送你一个表字呢?就,字祸水!嗯,魅魔也不错!你好,姜魅魔同学。”

面对市委书记都能从容自若地侃侃而谈,怎么在他女儿面前,反而不是嘴痒就是心痒呢――杨一认真想了想,最后很无耻地把自己这种行为,归结到了面前这小妮子蛊惑人心的能耐上。

“你才祸水呢!你才魅什么呢!”姜喃耳朵一红,薄嗔着拿笔捣了杨一一下:“怎么可能专门为了我给高峰道歉,要作秀也是做给大家看才对。”

杨一嘿嘿一笑:“无所谓啊,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说起来周绍给人道歉,倒也算一高里让人跌眼镜的事件,一些参加了聚会的学生,看着周绍的眼神虽然还是带着些许的畏惧和厌恶,却也不再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至于那些没有亲身经历的学生,就更是难以因为这件事对周绍形成什么具体的恶感,反倒是觉得这个嚣张人物居然也有知错的时候。

一上午的时间,在数着指头的无聊中慢慢消磨过去,相对于一周只有两节,总是显得不够上的体育课,今天上午的数学还有外语就难熬许多。终于是到了下课铃响,杨一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却发现姜喃居然还走在了自己前面。

“今天妈妈回来了,先走了哦。”姜喃有些开心地回头一笑,让杨一心中温暖,这才是现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有的模样啊。

等到他收拾好东西也要出去的时候,却发现何岳走在了前面,想着这位班主任多半是不乐意和自己同行,杨一就有意地落在了后面。

而已经走出教室的姜喃,正满心欣喜地小步雀跃,却不料被一堆眼歪嘴斜吹着口哨的人拦了下来:“美女,跟你问个事情好不好?”

问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破破烂烂的黑色牛仔夹克,一只背上刺着不成形状的龙纹,此时正夹了3块钱一盒的双喜烟,肆无忌惮地吞吐。

不过等他们看清楚姜喃的外貌后,后面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中有两个就迟疑起来,一人拉了拉为首的小青年:“三哥,这个女的也是我们以前班长,都是认得到的人。”

“班JB的长,都他妈外面跑的人了,莫一副嫩比样子!”为首的那人约莫是很少看到姜喃这样清雅娴静的女孩子,一时间眼珠子都有些挪不动,一巴掌把后面小混混的打开,就拦到姜喃面前:“帮哥哥带个路认个人怎么样,回头请你去宵夜。”

“李明,刘正亮?”姜喃厌恶地皱着眉头就要绕开,没料到却在人群里面发现了两个初中时期的三中同学,这两人学习成绩一向垫底,中考的时候多半也是被刷下来的那一批,平时是很难引起姜喃关注的,倒是意外的在这种场合下碰到。

“哎,你垮个脸什么意思啊?”看着姜喃一脸嫌恶的样子,问话的混混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伸出一根指头冲着姜喃指指点点,全然没有一丝风度和顾忌。

“你们那来的人?跑学校里面搞什么!”就在姜喃厌恶地皱皱眉头,又一次想要绕过去却还是被拦下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何岳的喝问。

年轻的教师刚才一眼就看到这伙不同于学生打扮的人,流里流气的样子很是扎眼,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盘问,就发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姜喃居然被纠缠上了。

这一下何岳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他原就对这些流里流气的半大孩子很是嫌恶,再加上又是年轻气盛的脾气,怎么能容忍这些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闹事,当即冲上去训斥道:“想搞什么?在学校闹事?”

这时也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看到平时难得一见的一幕,不少女生就远远的围观起来,像是在帮何岳打气一样指指点点,还有一些男生看到自己的班主任和貌似混混的人对峙着,就也纷纷上前,一时间场面热闹起来。

拦住姜喃的一群人中,除了为首的那一个,其余一些人都是刚刚从学校里流落到社会上,多年的学生生涯尚且记忆犹新,心里面还存着对教师的敬畏。现在看到何岳气势很足的样子,再加上周围已经聚了不少围观的学生,看过来的眼神都很是敌视,就不免有些心虚,有几个人嗤了一声,却没有正面回答。

当先的那人虽然没有被何岳的气场震慑,不过看到底下的小弟这个样子,也不免打了退堂鼓,但是这种人喜欢讲究所谓的面子,所以满不在乎地横了一句“要你管”后,又故作吊儿郎当地回身招呼了一下,就要离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絮絮叨叨:“麻痹真是霉火,找个人都能碰到个逼太平洋警察。”

本来这些人就此离去,何岳估计也就罢了,毕竟他的身份是学校教师,不是保安,不过在听到领头混混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就误以为这些人是专门来找姜喃的――事实上一高的历史里,也不乏外校学生又或是刚从学校流落到社会上的小混混,专门来校内围堵某个女生的先例。

这一下就惹恼了脾气火爆的何岳,又担心姜喃会陷入时时被小流氓骚扰的境地,他就黑着脸一把拉住要走的那人,威胁到:“还不得了了,来一高骚扰了学生,想走就走?跟我到保卫室去说清楚,今天不说清楚,就打110来,判你们个流氓罪。”

领头的那个混混一开始被抓住的时候,回头眼睛一瞪还想着耍横,不过在听到何岳这话后,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慌乱,就去扒开何岳的:“放不放,老子问你放不放?”

周围的学生嗡嗡的鼓噪起来,何岳看出了对方的心虚,上反而抓的更牢了些:“你还蛮不得了?你问那个放不放?”

“抓你麻痹啊!”领头的混混大抵是耐性到了尽头,加上又被何岳先前的话唬住,惊怒之下却又脱身不得的情绪,猛然间转为不计后果的暴戾,就从腰间猛然抽出半截钢管,对着何岳的胳膊挥去。

带着风声的尺长钢管呼啸而下的时候,何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些人虽然明显都是混混模样,可毕竟一个个面相还很青涩,换上一身校服后,估计和一高的学生也没太大差别,所以他就少了几分防备。

可是谁又知道,被他拉住的这个,恰恰是一众混混里唯一的盲流,学校对于他而言,可能就像湘北篮球队之于三井寿,但是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没有一个让足以他敬畏的安西教练。在听到抓住自己的人威胁要到110后,这个混混慌乱急怒之下,只想着怎么脱身,哪里还顾得上老师不老师,一棍就招呼过去。

“扑”的一声闷响,何岳只觉得剧烈的疼痛传来,胳膊如同要断掉一样,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打人的混混,脑袋里一时间混乱无比,显然是没想到对方在校园的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还敢悍然行凶。

但是看到这个混混挣脱了自己后,转身就要走,这个时候还没有理清思路的何岳,下意识又一把拉住那人往回一拽,没有受伤的上也加了几分力气,倒是把那个混混拉了一个踉踉跄跄。

何岳也是二十郎当岁的人,荷尔蒙和热血还没有完全消退,前两年体罚学生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还没碰上过敢和他对着干的孩子!现在的这种情况,换了一个教龄长一些的老师就会先去校保卫科叫人了,但是他却完全没往这方面考虑,反而是劈去夺那小混混上的钢管。

那个混混又被拖了一个趄趔,两次三番跑路不成,蛮劲儿也就上来,和何岳纠缠在一起,钢管被抓住,另一只空着的抡起拳头就砸,还一边招呼自己的同伙。

有时候气势很奇怪,就是一个此消彼长的东西,原本是何岳挟着老师的身份,压着一群半大孩子心虚退缩,不过他终究不是三中的老师,没有直接管教过这些人,带来的敬畏也就有限。而当一旦有人打破了这个僵局后,那些被压着的人胆气就壮了起来。

再加上哥们义气的刺激之下,几个小混混互相看了一眼后居然一拥而上,在旁边时不时飞起一脚,虽然未必有什么杀伤力,但光是这个场面,就足以显出这一帮人的嚣张气焰了。

这个时候,旁边围观的男生们终于发现想象和现实的距离,平时说起打架斗殴,可能不少人都会插上几句诸如“一起搞”,“怕毛”之类的轻狂之语,但是当这种情况在身边真实上演的时候,那种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行为,以及畏惧和亢奋交织的情绪,还是把他们牢牢摁在了原地。

这还要归结为何岳是老师的身份,如果换了一个学生被社会人员围殴,只怕围观的人群还会站得更远远一些。

杨一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一幕,烟尘四起中,自己的那个血气方刚的班主任和一个混混揪打着,对面还有三五人时不时从旁边飞起一脚,让何岳节节后退,他那白色的衬衣上也浮现出不少脚印,显然吃了亏。

旁边站着姜喃,女孩子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以前三中也不是没有打架闹事,她都是皱着眉头远远躲开,不过现在是老师因为自己和人动,就有些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的不知所措了。

几个人纠缠了一阵,到底有所顾忌,也就没有往死里下,不过恰恰是这样,让何岳还能缓出来揪着当中一个不放,这个年轻气盛的老师火气上来后,也和一般的热血小青年没有什么两样,丝毫看不出来身为教师的理智。

而这么混乱纠缠的当口,领头混混的鼻梁忽然就挨了何岳一拳头,鲜血顺着人中直淌下来。大概是这一拳打飞了他最后一点理智和犹豫,因为剧痛带来的恼怒,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疯狂起来,也不去招架何岳的拳头,两只握住钢管猛地一拔,然后不管不顾地砸下去。

“嘭”的一声,这是这根凶器第二次砸在何岳的身上,只不过这一次击中了头顶。

何岳不算高大的身躯晃了一晃,有些摇摇欲坠,最后还是勉强站住,却没有松开。那混混十六七岁,正是争勇斗狠的年纪,热血上头以后哪里还分得清轻重,看到何岳居然还不知死活地拉着自己,起棍落第二下又紧跟着砸下来。

周围的学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一些女生惊叫起来,但不管是思维还是身体,都有些木然,根本做不出反应。

而先前还准备上前的陈成这些男生,看到那个小混混陡然疯魔后,脚步就刹在了原地,脑袋里面想着要冲上去大干一架,可身体却忽然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怎么都不受控制,眼睁睁看看何岳又要挨上第二下。

千钧一发的时间里,几人眼角的余光隐约瞥到一个身影呼啸而过,像是某种低空飞掠的猛禽,一下子扎进了纠缠的人群中。

当那个混混的第二下砸落的瞬间,杨一已经没有时间考虑挨打的人,是曾经针对过他,现在又实行漠视政策的那个黑脸老师。现在影响他行为的准则,只有对与错之分,而挥舞着钢管把人当沙包一样打的那些混混,显然不会是正义的一方。

用自己的胳膊替何岳挡住了这一击,瞬间的痛楚让杨一的眼角也是一跳,不过他知道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把混混们的气焰打压下去,自己挨的就更是毫无意义,于是瞄着对方的眼窝就是一拳,这一下的杀伤力可比何岳先前那十几拳有用的多,当先的混混几乎是中拳的同时,就应激性的就捂着眼眶蹲了下去,不复先前的疯狂。

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需要极大勇气的,但是在杨一出后,旁边本来就义愤填膺的男生们终于是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几乎是瞬间把这些混混淹没在人群里。

等到学校方面闻讯,几个领导带着保卫科的人赶到的时候,整整一条走廊都乱的不可开交,从楼上下来的高年级生,也都脸带惊诧的围在走道两头,心忖今年的新生们倒是很能闹腾啊,才开学不到两个月,居然就敢打群架,大有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架势。

“干什么!你们这些学生还要造/反了不成?”几个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冲进了圈子中心,加上外面学校领导的威势,一群学生们很快散开,留下了躺在地上的几个闹事者,乍一看去很是凄惨,为首的那一个歪倒在地上,动弹都动弹不了。

倒是杨一退开后,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些人,却心中陡然一跳,发现里面居然有一个很是眼熟的面孔。

看到学校领导到来,事件的直接引发人何岳就站起来,可是这时大家才发现,他的额角居然也晕开一团血迹,还有一条细细的暗红血线,正顺着鬓角缓缓流下。

然后这个脾气不怎么好的老师身子一晃,说出了晕倒前的最后一句话:“学生们都没事?有谁伤到没?”

校长余浦这些天有些忙碌,他一向只抓学校建设的大方向,比如申请教育经费。

十月份市教育局从省厅领到了一笔数额颇巨经费,是省内教育改革试点学校的专用款,计划中越州的小初高各得其一。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越州大大小小近二十所高中里面一时间按潮涌动,老对外国语中学更是几乎倾了全校之力宣传造势,几个校领导也不止一次找上了习红军,很有要在一高的虎口里拔牙的架势。

所以今天才是星期一,余浦就已经忙的顾不上回家,一些具体的工作当然需要下属去办,不过这一次的工作重心,仍是需要他以全局眼光指导。一个多小时前教学楼那边的喧闹,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不过主抓校风校纪,学校安全工作的副校长孙尚芳已经第一时间打来电话汇报,有了这个得力干将出马,余浦的心中虽然难免还有些堵,不过到底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他有些疲倦的从办公桌上起身,正想着是回去吃饭,还是让爱人把饭送到办公室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乍然惊响,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个时候还有电话打到校长办公室?余浦的眉头蹙起,一时间有些奇怪,家里人是不会打这个电话的,上级或者是下属就更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来,知道自己中午还在这里的,也就是不久前还和自己通过话的副校长孙尚芳了。

想到这里,余浦的心中居然泛起了几分不太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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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出事了,学生把人打出了重伤,正在紧急抢救!”

孙尚芳的第一句话就让余浦眼前一黑,他在一高校长的位置上殚精毕力多年,有些小毛病也就集腋成裘,一般人挺挺就过去的低血压,在他身上发作时却相当严重。这次陡然听到孙尚芳的报告,老毛病就又犯了起来。

不过余浦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老知识分子,在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后,他缓缓坐到椅子上仰天靠着,又摸出了一支益气生脉口服液,服下后才对着电话沉声道:“打架斗殴?把谁打成重伤了?有学生伤到了?”

“不是我们的学生自己打架,是把几个闯到学校里的小混混打了,有一个是重伤。”孙尚芳心里一急,也顾不上使用敬语:“现在问题是有个混混伤得很严重,脾脏破裂,正在术中,要是救不过来……”

“没有学生受伤就好!”余浦松了一口气,眉头却还是紧紧颦着:“在那个医院?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刚刚放下电话,稳定了一下呼吸想要出门,电话铃居然又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市政府的号码!

中午的那场冲突结束后,当何岳倒下的时候,三班的学生们还很是吓了一跳,一些女生们当即捂着嘴眼睛就红了,男生们也风风火火地抬着何岳就往校医务室送。

一直以来何岳在三班的威严是足够了,可是却未必有什么声望,倒是他惩罚学生的种种严厉段在一年级各班里广为流传,对于一些名次拖后的学生,讥讽起来连嘴尖牙利的女教师都赶不上。不少三班的学生在串班的时候,不免对以前的同学好友抱怨起自己的这个班主任,有时候说到偏激处,也有“他怎么不被车撞到医院里躺几天”的无脑话。

但是今天的这一场“师生联合大作战”,却瞬间颠覆了这个黑面神在学生眼里的形象,为了学生挺身而出,勇斗携带凶器的小混混,最后负伤倒下的时候还不忘惦记有没有学生受伤,所有这一切,都满足了小女生对于表面严厉背后温情型兄长的想象,男生们更是觉得这个老师有点带头大哥的意思了。本章节孤独打

所以对于那些来挑事的混混们,也就格外痛恨,不少人跟着护送何岳的时候,还不忘回身对着地上的混混们啐一口。

学生的注意力都放在何岳身上,但是学校保卫科的干事却还要收拾场面,等到他们去一一揪起那些混混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居然受了比何岳还重的伤,已经陷入昏迷了。

这一下几个人就有些慌,孙尚芳第一时间带着人把那个混混送到了医院后,一番检查下来,发现居然是脾脏破裂,当护士把检查结果送到孙尚芳面前的时候,这个一贯在学校里冷面的人物,当下就慌了神。

现在正是越州主抓教育改革,向外界推行试点窗口的关键时刻,“新教育,新学校,新风貌”的口号喊得正响亮,这个当口下,却发生了最最老牌的市重点高中学生打架斗殴,致人重伤不治的丑闻!

孙尚芳虽然不是权力场中的人,但是在副校长位置上干得久了,也多少清楚一些上面的门道,这件事情放在平时,只要你捂得紧,最多也就是市里批评两句,风头过去大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可是碰到现在这种改革试点的时机,全省教育界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闹出一点学生逃课的动静,都能被无限放大为风纪问题,更遑论闹出人命的恶性斗殴事件?

这一次,一高怕是难过这个坎儿了。

所以进了医院的孙尚芳,一时间比那个混混的亲爹都还要忧心,甚至上赶着抓住急匆匆准备术的主治医师,不停地说着好话:“医生,费用不是问题,你只管上最好的药,用最好的设备,只要人没事就行!”

等到余浦赶到医院的时候,孙尚芳已经焦头烂额地忙了大半天,明明是秋日里凉爽怡人的天气,这位副校长却满头是汗,地方支援中央的稀疏头发,也狼狈不堪地贴在额头上,哪里还有半分教职工作者的模样风度。

“老余,这次……我……”孙尚芳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件事情说到底和他没有半分关系,可是如果出了问题,他这个副校长却是肯定会负连带责任的。

“不要想那么多,先稳一稳!去洗间擦把脸,市政府和教育局的人也知道了这事,马上就要过来,你先准备一下!”余浦沉声道。

孙尚芳一听到这事居然捅到了上面,心中就更是慌乱,不过看到余浦还能沉得住气,他倒也勉强安定了不少:“老余,这事怎么这么快就捅出去了?我可是把人送过来检查了,才知道是脾脏破裂的,市里面的人……”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也是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晓得有人重伤。”余浦心中也是疑问重重,这种事情瞒固然是瞒不住的,可是却也没有道理这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才对!想到这里,这位校长的心里面忽然就蒙上了一层阴霾。

“红军,这你放心……”

就在孙尚芳把重伤的小混混送往医院的同时,事情背后的推,三中校长贾理平也从自己的渠道得知了这个消息,原本纯粹是只想报复杨一的学霸校长,深感事情有些脱出控制,连忙给自己的那个教育局长连襟通电话:“我骗谁还能骗你?那些小孩里面只有一个知情,不过我可是给了他几百块钱的,那种小流氓又好讲究个义气,只要他不主动开口,到时候就算有警察介入,其他人那里也问不出来名堂!再说现在的重点都在伤者和参与了斗殴的学生身上,谁还会在乎那些小混混为什么要跑到学校里去。”

习红军原本铁青的面色,听了贾理平的解释后,倒也稍微缓和了一下,不过对于自己这个连襟兄弟,他也早就有些微词了,再加上身份地位,是以连哥也不叫,就哼了一声:“你说你没事唆使别人闹事,是个什么意思?你那个侄子,他父亲没读过书不晓得教育也就算了,放在你的下还是那个样,出了事怎么能怪别人学生!现在还跟一个中学生计较来计较去,你真是搞了些好事!”

听到是弟弟辈分的连襟这么不客气的教训自己,贾理平也就有些不耐烦起来,心中对于杨一的恨意陡然更盛:“红军你莫老扯这个事行不行,那个小崽子差点把我掀下去,我找他麻烦怎么了?再说现在的情况也不差,到时候一个‘一高学生和社会青年结怨,班主任老师不分青红皂白打人重伤’的帽子一扣,你想动余浦的机会不就来了?”

“现在的问题不是动不动余浦!”习红军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又赶紧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重新压低声音:“我们现在是教育改革试点地区,出了这个事,他余浦讨不了好,我也要跟着倒霉!算了,你把你那边看好,那个收了你钱的小孩,千万要稳到!只要没有死人,公安机关不正式介入,这一关我们就算过了。”

放下电话,习红军到底有些气不顺,很是恼火地哼了一句:“成事不足。”

“余校长,你是怎么在管理一高?”医院里,分管教育的副市长吴四明带着市政府和教育局一众人匆匆进了医院,迎面看到余浦的第一句话就很不给面子。

这倒也不奇怪,余浦虽然名份上是要被他和习红军领导管辖,但是因为这位校长和原越州市委书记的同学情谊,让一高在越州的教育圈子里面一直显得很是特殊,不仅各种政策很是倾斜,一些机关领导,包括教育局领导的子女想要走后门也异常困难,基本是不怎么听招呼的。

而余浦的这位书记同学挂帅离任后,倒是不止一次有人想要动一动余浦,可介于一高这些年的成绩有目共睹,几乎每年都会向全国各大重点大学输送一批人才,在全国的重点中学里面也是排的上号的存在,一时之间不太好做文章,上面为了求稳,这才暂时压了下来。

可是现在陡然闹出了这么一出,一直是市长曹建国一系人马的吴四明,自然不会给余浦好脸色看,语气也就很是不善:“这真是教导有方,余校长你教导有方啊!”

旁边的孙尚芳原本因为余浦的镇定,而稍微安定了点的心脏,这一下又剧烈跳动起来――看样子,这一次果然是不好过关了!

吴四明并不咄咄逼人,却重逾千钧的话,让孙尚芳一时间重又汗流浃背,不过现在这里这么多头头脑脑,哪里还有他发言的余地,只好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察颜观色,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倒是余浦,全然不在意吴四明反讽的话,一脸诚恳的表情:“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校领导的责任,我一定会给市里一个说法,也保证这次的教育试点改革的顺利进行。”

吴四明不置可否地把脸转向一边,哼了一声没有接话,他旁边的习红军就皱着眉头道:“余校长,这事已经不是你说给个说法,就可以过去了的,现在全省的眼睛都盯在我们这里,就看着教育改革试点的成败,你在这个当口生出这种事来,实在是……”

习红军低低的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而疲惫,不过这话却无异于火上浇油,让吴四明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其实抛开和贾理平的关系不谈,这一次闹出这种事情,习红军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也乐于顺水推舟的促成余浦的离任,到时候这么一座优质的资源掌握在自己里,光是每年给那些机关单位的大小领导送去几个入学名额,就是好大一笔人情债。

是以现在一起跟来的七八个人都保持沉默的时候,他却变着法儿来挑起吴四明的火气。

众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等着吴四明一支烟吸了一半,习红军又忽然问道:“余校长,现在伤员是什么个情况?”

“脾脏破裂,正在术抢救。”余浦知道习红军和自己一直不对付,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好好回答。

听了这话,吴四明才抽了一半的烟也没心情继续,重重吸了一口后踩在脚底下,反身看着余浦:“你倒是说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浦哪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连孙尚芳,也只晓得是混混进了校园闹事,最后和三班的班主任起了冲突,最后学生群情激愤之下,就闹成了这样。

“具体起因我们还不太清楚,目击的学生大多已经回家了,我们当时急着送人抢救……”看到吴四明的脸色阴沉的快滴下水来,孙尚芳赶紧把话头一变:“好像是一个老师和混混之间起了冲突,然后他的学生上去帮忙,当时没控制住场面,就……”

“哼,你们一高是怎么任用教师的?为人师表为人师表,就是这样为人师表的?”吴四明忍不住打断孙尚芳的话:“居然在学校里和街边混混动,你们一高是市重点,还是武校?”

孙尚芳就呐呐的接不上话来,旁边的习红军“咦”了一声道:“怎么我从下面听来的,是说你们一个高一新生在外面惹了事,这才引得一群混混跑到学校里面去的?还有就是你们那个老师本来可以息事宁人不了了之,但是他非逮着人不放,这才引发了冲突?”

孙尚芳和几个送人过来的校保卫科的人就面面相觑,当时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也只看到一群群情激愤的学生们围着小混混拳打脚踢,再往前就不知道了,现在听习红军的话,怎么倒显得他是在现场一样?

看到在场的人都看过来,习红军点点头叹了口气:“我是出门的时候碰上了对门老蒋的儿子,他也是今年一高的新生嘛,好像就是四班,在三班隔壁。”

吴四明现在是越听越气:“不知道你是怎么管理的学校,先是学生在校外惹了事,弄得那些混混追到校内,后面又是老师处理不当,还带着学生打群架,你们一高还真是出一些文武双全的人才啊!”

顿了顿又接道:“这个惹事的学生,还有老师,都要严惩。”

习红军就在旁边接道:“那个学生是要好好教育,他好像是特招进去的?叫什么杨毅?据说成绩一直很差,搞不懂是怎么进了一高,现在果然出事了。”

余浦顿时一愣,三班里面叫YangYi的学生,可就只有杨一一个,又还是特招,几乎就能肯定不是别人了,只是这个孩子怎么会惹上社会上的那些小?

吴四明一听就火冒三丈:“嗯?特招生?你们一高不是不搞这些特殊化的吗?据说你余浦是从来不给人开后门的,这次怎么放进来个害群之马?是亲戚朋友的小孩?”

孙尚芳是知道杨一底细那一批人中的一个,听了这话,就小心翼翼道:“这个学生和余校长真的没关系,他的成绩是差了点,但是写作上面很有点特长,倒不是走后门招进来的。”

“哼?写作方面有点特长?这就值得你们特招?个人素质好不好也不管?”一个教育局的副局长闻言就不悦起来:“感情现在我们是不要求学生全面了,只要有点特长,就能被特招?那你们是在办学校,还是在开杂技团?”

另一个随同吴四明一起来的宣传部门干部,听了这话点头道:“想搞特色教学也是对的,但是把关还是要严格点!余校长你这次招的这个学生,怕是把全越州教育人的努力都毁于一旦了啊。”

余浦皱着眉头没有解释,以他对这个少年的了解,杨一是没有可能惹这种事的,不过现在事情没有弄明白真相之前,他也不好妄下结论,只能是避重就轻道:“这事公安机关应该已经介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调查结果的。”

吴四明鼻子哼了一声:“这还用你说,我都已经给赵书记关照过了,让他派人低调介入,关起门来我们自己处理,倒是你,把学校那边的工作安排好了没有?”

已经时近两点半,外面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间杂着两声尖锐的哭号,一下就打断了众人的话头,就看到远远的楼道另一端,走来了两个面色严肃的公安,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有节奏的步点,让原本就焦灼的空气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一男一女两个公安旁边,跟着一个高颧骨长脸的中年女人,看到围在抢救室外面的一圈人,那干瘪的哭号立马升了两个调:“这个小杂种啊,跑到别人学校里头干什么,那也是你能去的地方?现在被打死了好啊,免得心!”

吴四明这边一群人立刻皱起了眉头,这个伤者的亲属,怕是很难缠了。

那个男公安吴四明也认识,是政法委书记赵刚下的得力干将,市局刑警队的队长高德喜,这个人出马,说明市里对这件事还是很重视的。

在人前,这位刑警队队长倒是做足了礼数,身子站得笔直,对着吴四明道:“吴市长,我们这边已经基本调查取证完毕,根据笔录来看,是一伙社会人员和一高某学生的私人恩怨,被教师何岳制止的时候,由于该教师采取措施不当,引发了集体的斗殴情况。”

果然是习红军说的那样!这下一群人看着余浦,就更是连连摇头叹气了。

“另外,刚才我们有同事在去一高排查参与斗殴的学生情况时,发现有一名叫杨一的学生没有按时到校,他正好就是和伤者同伴结怨的学生,并且有多人证明,他是参与斗殴的第一个学生,所以现在我们正在寻找当中。”

高德喜的话已经是很委婉的了,所谓的寻找,换一种正式的称谓,就是通缉了。这一下余浦的脸色终于也是微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呆立在那里。

孙尚芳看到余浦这幅模样,心里面对杨一这个以前还有几分欣赏的学生,也是不可抑止地泛起了恶感,在旁边担心地小声道:“老余……”

余浦脸色很是不好看,似乎一瞬间老了很多一样:“你先代表学校,去和伤者家属谈谈,我自己静一下。”

越州一高,三班的教室里,气氛沉静的有些压抑,原本这些学生们都把中午的事情当成了一场热血的青春剧,有到校比较早的学生,还在热议着整个班师生齐上阵痛扁混混的精彩桥段。

可是到了上课铃打响,当进来的不是化学老师,而是班主任何岳陪着政教处主任和年级组长,另外还有两名穿着警服的人时,一些学生就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对了。

然后就是在校领导和老师的安抚下,对中午参与了打斗的学生一一排查,只是当时涌上去的人太多,也有夹在中间又退下来,退下来又被身后的同学推上去的人,是以哪里还调查的清楚,这些学生们不承认,两个公安倒也不好使用专政段,只拉了何岳一个人做了笔录。

但是最后离开的时候,一个人无意间问了句“三班所有的学生都到这里了”,却发现居然还有一个无故旷课的学生。

然后一调查下去,再和刚刚从混混们那里取来的口供一对比,发现这个叫杨一的学生居然有重大问题,这一下两个公安就警觉起来,还就杨一的事情问了不少学生。

等到政教处主任陪着两名公安离开,年级组长走出教室前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学生啊,这次一高的名声算是完了。”

完了?完了是什么意思?几个大人一走,底下的学生们立刻就嗡的喧哗起来,有人不满道:“什么叫一高完了?以前又不是没有打架的事情,我哥说他们以前闹过比这还大的呢。再说这次还是那些混混们主动闹事,难不成让我们受欺负不还啊?”

旁边有学生就试探着道:“是不是还把人打出毛病了?要不怎么会来公安局的人?”

前面这个学生就反驳:“班头儿才是差点被打出毛病呢?校医不是说了,他有点轻微脑震荡么?刚才来的时候,纱布上还在渗血!”

“那人家问我们有谁参与斗殴干嘛?对了,杨一下午没来,是不是他……”

教室里陡然沉默了一下,然后就有人迟疑道:“不会,我觉得杨一不像那种人,再说好像还是他第一个出帮班头儿的。”

这个学生也参加过周六的聚会,在打狗事件后,无形中就对原本没有什么交往的杨一有了几分好感,所以这时就质疑道。

他的话居然还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当然,姜喃眼中的忧色,却没有随着大家的出言而减轻半分——难道真的是杨一知道自己下太重,所以躲着不敢来上学了么?

就在教室里闹哄哄的时候,政教处主任去而复返,看到教室里这幅场景,本来就还没有消的气顿时又腾起三丈高:“闹什么闹,这次事情完了,你们三班集体严重警告一次!”

一时间万簌俱静,但是不少学生的眼中,却显出了极大的忿忿不平。

这一章留着自己打自己脸,不用你们喷,我自己喷

“神马比东西,不堪入目,作者脑残”

以后还是一天两章,三章太困难了,码字到后来,脑袋都是糊的,好好的构思写成这个烂样。(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wap.shouda8)早知道还不如出去放松下,叹气。

这一章最好不看,反正马上就转入种田线了,这只是个铺垫,要看也尽量3秒下拉完毕

当三班的学生都护送在何岳的身边一起往医务室涌去的时候,杨一却尾行在那几个被校保卫科干事教训了一顿,然后才放走的混混身后

因为这里面,有他在前一世里,从三中流落到一个完全不入流高中后所结识的死党――樊小军。

男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一起喝醉一起抽烟一起钻网一起对女孩吹口哨的兄弟,杨一记不清楚樊小军帮自己挨过多少拳头,也记不清他从家里带过多少次樊妈妈特制的莴苣干酱肉丁,却每每都是塞到自己的柜子里。自从高三那年这个兄弟举家搬走后,杨一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两人在一个错过食堂打饭、身上除了金龙卡外就只有1块钱的初夏傍晚,跑去校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三个花卷,边走边吃。

当时樊小军好像是这么说的:“这花卷怎么这么香?老子多少年以后都忘不了这味道。”

而夕阳把两人勾肩搭背的影子拖的很长。

所以杨一才会在认出他后,有些激动的跟在他身后,心里面还奇怪着,明明应该是98年开年下半学期的时候,樊小军才会和他那四海漂泊的一家搬到越州,怎么现在就出现了?

不过这倒也没有影响他跟上去,现在就认识一番的想法,至于这小子怎么看自己,杨一懒得管那么多,臭味相投便称知己嘛,如是而已。本章节孤独打

转过一个街口,几人围在一起说了些什么,又分道扬镳后,杨一几步上前,对着前面那个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背影就是一下,顿时让樊小军受惊的兔子般跳转过身来,在看清了拍自己的人后,眼睛里充满了敌意的戒备:“怎么,还想搞?现在不是在你们学校,你喊不来人!”

“樊小军。”杨一呵呵一笑,顿时让这个剃着板寸,但是两眼滴溜着乱转活像韦小宝似的家伙发起懵来。

“你谁啊你?怎么认识我?”对于杨一的出现,显然很是意外,而对方还认识自己,这就更让他愕然讶异了。

从街边小店买来一包烟扔给他,又费了一个多小时的嘴皮子功夫,时不时爆出点有关他家庭情况的猛料,终于让樊小军的态度从排斥变成了彻底的惊愕,而他先前亲眼所见的,杨一那越州一高学生的身份,也让他的戒备减轻不少。

到最后樊小军虽然还没有完全打消怀疑,但对杨一的搭讪也还勉强搭理几句,就在杨一混了个脸熟,准备以后有机会再联系的时候,却无意中听到这么一句:“就是我一起玩的伙计,刘正亮,喊我们去堵一个叫杨一的学生,搞他一顿,不过你们学校的老师倒是猛。”

刘正亮?那是以前的三中同学,不过一向是贾鹏的跟班,和自己是没过解才对?怎么会突然找人来堵自己?

心中怀疑起来的杨一当然不会这么就算,在费尽了口舌,又掏出一包三五香烟这种樊小军抗拒不了的诱惑后,终于是同意带着他去找刘正亮。

“你放心,我一个人去,还能把他怎么样,我就是奇怪,他怎么会说和我有仇的。”

那边的樊小军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你就是杨一?”

辗转了好几个刘正亮平时常去的游戏机厅,最后反而在他家里找到了他。让杨一有些意外的是,这个业已流落到社会上的半大孩子,居然是和他的奶奶相依为命,且在老人面前恭敬而孝顺。

借着这个机会,在刘正亮有些哀求的眼神里,几个人来到了屋子外,杨一抛出的第一句话“是贾理平让你来堵我的?”就让刘正亮骇然呆在了原地。

当从心神失守的刘正亮口中得知,刚刚才有公安找过他,并且采信了他的“报复说”后,杨一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要么就是班主任何岳出了事情,要么就是那个被打得最狠的混混出了问题,如果不是这样,学校是绝对不会主动上报给公安机关的,只会压下来冷处理。

而现在这种形势下,自己居然成了事件的起因,这可真算是无妄之灾了,说不好已经有警察满大街找自己了?

杨一还单纯的以为,现在可能会有公安在找自己去对口供,却完全没料到,在阴差阳错之下,自己已经升级为了致人重伤的疑犯。

当杨一夸大了污蔑罪的后果,把刘正亮半是胁迫半是哄骗地带到医院的时候,不认识杨一和刘正亮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余浦和孙尚芳,还有陪同在这里的警察就难免惊讶,一个小年轻对高德喜示意了一下要不要先把男孩控制起来,却得到了否定的示意。

看他这一副稳稳当当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重伤了人后躲起来的畏罪心态,也不像是前来坦白的,倒像是……兴师问罪?

“刘正亮,这里这么多人,你来给大家说一说,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起的?”

杨一的这位前同学有些畏缩有些拘谨,但是想起来杨一留在家里的那一叠百元蓝青大票,原来是为了钱说假话,现在是说了实话就有钱拿,两相对比之下,又想起奶奶,刘正亮终于做出了决定,尽管他的嗓子有些发飘,却还是完整地说出了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的话:“我和杨一没仇,是以前三中的贾校长让我带人去堵杨一的。”

习红军感觉自己的血都涌到了脑门上,眼睛先是一黑,反应过来后居然是默不作声,也不争辩也不上去盘问,心中急速盘算着这一次要怎么善后。

旁边的余浦和孙尚芳在杨一进来的时候,就预料到什么一样,捏紧的拳头暴露了两人内心的紧张,而当刘正亮说出实情后,他们终于是有些激动的握了握,心中明白,这一次,不管吴四明怎么看待自己看待一高,都不得不帮着一高把事情压下去了。

原本还是事件中心的斗殴事件,因为背后出现了贾理平的身影,而立刻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这时术室的门终于打开,看到挤满了人的等候室,出来的医生有些疲倦地点头一笑:“术很顺利,病人情况良好。”

几乎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习红军以外。

这件事不能在“重伤致命”这个词上做文章,反而让大家的注意力回到混混们骚扰校园的原因上,只怕自己那个连襟的校长位置,也就到头了,现在重要的是怎么保全自己。

不过想来副市长吴四明还是会拉自己一把的。

今天不想写的心都有了,原来以为被读者骂是最郁闷的,现在才知道,码出一章垃圾才是自己真正郁闷的,上午上班几次出错,我果然是个渣货。为昨天最后一章道歉

余浦也许比嵇康差了很多,但是吴四明与钟会的距离无疑更加遥远。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的吴市长,脸色从头到尾都是阴郁着,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习红军这个时候倒是乖觉的很,一脸羞愧的给上级找台阶下:“这事怪我,没有调查清楚就轻率地通知了市领导……唉,我也是看着现在教育改革,生怕出了问题,关心则乱关心则乱,误解了一些同志,我应该检讨。”

他是吴四明的亲信,贾理平又是自己的连襟,现在这个连襟在台下的小动作被戳穿,打的就是他习红军的脸和吴四明的脸,至于一高的师生共同参与斗殴,在这个真相面前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所以习红军才赶紧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事情到这个地步,大家也只能关起门来自家处理,这种情况下习局长还是有把握过关的。只不过心中也清楚,贾理平自己是不能再保了,这次不管老婆怎么闹,该拿下就拿下!也只有这样,才能给一高校方一个交代,才能让吴四明面子上过得去。

余浦这个时候可是长出了一口气,他原本都做好了最坏的打断,自己被黯然撤职,一高领导层大换血,而这所建校三十年的荣誉高中,也将成为一个笑柄,从此沦为二流。

只是他没想到,被认为有重大伤人嫌疑的杨一,不知道怎么就发现了事情背后的疑点,还说服了关键人物自动坦白,再加上被打的混混脱离了生命危险,这一下主动又重新回到了一高这一边。

现在哪怕是参与斗殴的老师学生再多一倍,只凭这些混混们是贾理平唆使而来,市里也不得不帮忙遮掩过去,若不然,这件事才是真正的丑闻。

不过余浦现在也不好表现的过于委屈,到了一定的位置,人总是顾忌多多,而所谓面子,也都是相互给的。让吴四明难堪一高又得不到好处,于是一脸陈恳地对他点头:“这事不管怎么说,我们一高校方也有管理不当的责任,回去以后一定花大力气整顿,不让吴市长失望。

余浦的这番表态,顿时给在场的政府干部,教育局头头脑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看这样子,大家都是一个意思,内部处理了事,这种结果勉强也算皆大欢喜了。

教育系统打算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公安机关也不会在这个当口非要和自家人过不去,只是又找了几个关键人物重新录过口供后,确认这一次没有闹出岔子,就收了队伍走人,也不打算掺和了。

孙尚芳和余浦在高德喜的陪同下,和受伤的混混家属谈妥了赔偿事宜,又送走了吴四明一行人,就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老余,这次这事……还要多亏了杨一那孩子,居然就让他撞破了贾理平的段,等下回去是不是要表彰一下。”

一边说一边瞟瞟陪在旁边的杨一,却发现这小子居然还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中不禁苦笑,这小子是不是修炼成精了,换了别的孩子一准儿是慌张失措的事情,到他头上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余浦心情也是大好,不过他的城府毕竟比孙尚芳深一些,就哼了一声:“别人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我们一高还算是被他连累才对,表彰什么?有什么好表彰的?”

杨一低着头翻了个白眼,这老头儿,川剧演员出身么,变脸的技能一定修炼到LvMax了啊。

孙尚芳听了这话不好插嘴,就呵呵一笑奇道:“那个贾理平倒真是不可理喻,他和杨一有什么深仇大恨,就这么挖空心思了害人?”

余浦就把两人的恩怨大致说了一遍,也是摇头感慨:“我估计贾理平原来的打算应该是让那些小到学校闹事,既打了人,又能给杨一造成负面影响,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居然的不受控制,这也算是自作孽了。”

“无辜诬陷学生也就算了,被识破了还记恨在心,这种人,真是脏了学校这种地方。”孙尚芳弄清了来龙去脉后,不禁忿忿:“就看这一次教育局那边怎么说,这要不严惩一番可说不过去!”

杨一开始是对那个流氓校长的举动也很是愤怒,他原本是打算通过前世知道的某些证据,通过直接举报让此人落马。不过现在这个人渣校长想必已经是如坐针毡,再加上这一次东窗事发后,他的下课几乎已成定局,倒是不用花费自己的脚。

回到学校后,杨一和几个头头脑脑打了招呼,就自己回了三班,教室里还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何岳正在讲台上干坐着,眼睛有些无神。年轻的老师估摸着自己虽然不用负刑事责任,但民事纠纷总是跑不掉的,学校方面说不定还要给自己记大过处分,这个班主任的位置,多半也是要被拿下来了。

倒不是说这个位置有多么重要,只是成为一个班的班主任,是所有心怀抱负的老师最初的起点,在起点上折戟而归,这无疑让心高气傲的何岳很是接受不了,再想想平时和自己不太合拍的那些老教师,他的心情就更是烦躁起来。

杨一进门的时候喊报告的时候,居然也没有引起他多大的注意,只是愣愣的嗯了一声,这情况就让杨一纳闷起来,随即又恍然——学校这边可能还不清楚事情的最终走向,何岳这么神思不属倒也是正常。

回到了座位上,一些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姜喃只不过忍了一忍的工夫,杨一前排的学生就转过头来:“哎,杨一,你没事儿?刚才好多公安跑来班上,一个个挨着问有谁参与了中午的打架呢。”

他的同桌就嘁了一声:“什么叫好多公安,明明就两个警察好不好。”然后转向杨一:“你刚才去哪儿了?是不是被带去问话了?你有没下死踹那些混混?”

看着这些学生七嘴八舌的劲头,一个个还忧心忡忡的,杨一就摊摊一笑:“已经没事了,别多想,这事儿和我们没关系了。”

最先开口的学生就满脸怀疑道:“怎么可能,这次听说是把一个混混打出问题了,刚才政教处的还过来说我们三班要集体警告一次的。”

话音未落,这次是年级组长陪着孙尚芳进了三班的教室,学生们这几个小时里都快把一高的领导们挨个认了个遍,现在看到副校长,都有几分见怪不怪的模样,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坐正。

倒是何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又“嗯”了一声,片刻后才发现进来的不是学生而是自己的领导,慌乱起身的空当里,居然把原本重心很低的靠背椅也带倒在地。

不过孙尚芳倒一副理解的模样,笑呵呵走上了讲台:“今天中午的事情大家也都是亲身经历的,比我清楚的多,我就不追述你们的英雄事迹了。”

底下立刻轰然一笑,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学校领导的口风好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啊!一些人就疑问起来。

“老师保护学生,学生维护老师,这本来是一件值得赞扬的好事情,但有些段呢,还是不提倡的,希望大家能够引以为戒。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既要彼此帮助,也要不违反纪律法律。”孙尚芳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下,然后摆摆:“好了,前两节课浪费了,第二节生物照常上课,大家把心思收回来。”

最后对着还在发愣的何岳点点头:“何老师,你出来一下,还有杨一,你也出来一下。”

背后的教室里那还能静的下来,何岳和杨一刚一出门,底下就沸沸扬扬起来。

中午的那些面色严肃的公安警察,还有大大小小的校领导一起黑着的脸,怎么看都像是要严格追究这件事的样子,尤其是政教处主任,甚至已经发话要给三班集体警告的处分,这让不管参没参与打架的学生都很是忿忿不平,似乎校方就是那个不辨青红皂白的县老爷,冤枉了自己这些无辜学生不说,还要倒打一耙,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但是怎么杨一进来后,紧跟着态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而且刚刚为什么副校长只单独把他叫出去,看校长那和蔼的眼神,怎么也不像是去批评教育的模样。

还有他刚才信心笃定的模样……

几个和杨一聊天的学生有些面面相觑着,总不会是这个男孩子凭一己之力就解决了这件事情?一个中学生,去摆平一件让整个学校高层都焦头烂额的事。

这种想法似乎也太可笑了,但是他们就是忍不住就这样去想。

这一次的事件突如其来又转眼云烟,也许还有几个学生会在私底下议论,但是放在一高领导层一致缄默的大环境下,倒也没有掀起再多的风潮。会员打

反而是三班的学生们,经历了这一次的事件后,隐隐有几分拧成一股绳的架势,下午放学后抢占起足球场篮球场的时候,也是气势足得很,毕竟在一高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个班级像三班这样,闹出过师生集体群殴社会青年的大戏,且听说在把人打出问题来以后,居然还能不了了之。

这也在三班学生对班级生出不一样的认同感的时候,对上其他班的学生就多了几分傲气。

不过事件里最重要的主角之一,三班班主任何岳却没有这种孩子气的得意,反而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因为挽救他班主任位置的,居然是杨一这个他一直看不惯的学生。而按道理是要记过的处分,也改成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口头警告。

口头警告?这不就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何岳听到处理结果的当时就有些茫然,而在孙尚芳亲口告诉他“这一次你算是沾了你学生的光”后,他就更是心头百味陈杂了。副校长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调侃的表情,也许是领导对年轻下属的戏言,但是对于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教学事业上作出成绩的何岳来说,却有一种被从岌岌可危的悬崖上拯救回来的感慨,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在得到最终处理结果的第二天早上,来到学校督促学生上外语早自习的何岳,在看到杨一进入教室的时候,破天荒的没有漠然视之,而是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男孩一眼。

杨一看着何岳的样子,似乎是点了下头想要打招呼,又好像是没有点,很能理解这位老师的别扭心情,杨一反而是大大方方一笑,喊了一声何老师,算是打过招呼。

何岳显然有些准备不足,居然在门口一滞,等他暗骂自己丢份的时候,杨一已经带着微笑擦身而过,进了教室。

进入十一月,早上起床的学生们,已经看不到青空天欲白的景象,而是影影绰绰的暗色调,路边每一秒都会有已经枯黄的叶子打着旋飘落,在萧索苍茫的冷意中,第一个冬日将至。

这一段时间罗戈没有联系他,似乎在书城的投资计划上进展并不顺利,不过杨一倒是并不以为意,他这些时间把功课彻底放在了一边,几乎在全力以赴地赶着稿子。

据说写信到思阅文化,追问《宋朝那些事儿》什么时候出第二卷的读者,已经不下五六千。负责这一本书的编辑,每每看到堆在办公室角落里面的几袋读者来信,就苦笑连连,奈何杨一对于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也只能放在那里搁置起来。

而《神农密码》的改编,比起模仿《明朝》的《宋朝》来说,难度更是大了不少,后两者毕竟是历史类图书,书籍的主线就是历史的主线,即便杨一需要花费大量的心思去查阅史料,也只是翻阅加参考的过程。可是换到了《神农密码》上,那些诡异的剧情,那些曲折的故事主线,在杨一不想全本抄袭的情况下,也就只好绞尽脑汁地去构思改动。

是以这本书的进度,反而比《宋朝》还要慢上三分。

杨一未必不是没有反思过,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吃力不讨好,总有几分做了婊/子,还想要立牌坊的可笑心理,既然都模仿了这些书籍,以后的作者再写一本也会被说成是跟风之作,并且蝴蝶效应之下让他们压根就不动笔,也是大有可能。

这种形势下,自己还在纠结什么?

到时候再说,杨一苦笑着安慰自己,如果在年底前资金还是不能到位,估摸着也只能完全抄袭一本诸如《鬼吹灯》之类的超级热书了。

而因为时间不够用的关系,加上杨一对于寒冷天气里温暖被窝的眷念,他就又打起了就此辍学的念头,现在在学校里,他的所有任务似乎也只是出现在课堂上,但是所作所为却和高中生的身份完全无关,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必要留在这里吗?

“不行,这你就不用想了”杨一知道这件事情和母亲是说不通的,也就迂回到了余浦那里,如果有了校长的帮助说情,想必母亲那里的工作也就好做了许多。

只是……

余浦回绝时的神态语气,就像是用屠龙宝刀去砍人脑袋一样,干脆利落的让人发指:“你没毕业是一高的人,毕业了……是一高的毕业生,有自己的事情你可以去做,但是其他的想法趁早点收起来。”

然后不等杨一解释分辨,余浦又沉吟了一下:“你现在学不进理科,我也不强求你,这样,每周上午三四节课的时间,我找人给你单独开个小灶,你不是一心扑在人文哲史上面吗?季棠郸季老听过没?越州大学的名誉教授,也是一高的名誉校长,我请他老人家来给你补课。”

杨一的瞳孔遽然一缩,随即有些微的失态:“是季老?那个被称作现代国学大师的季老?”

看到杨一难得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余浦终于生出些“吓到你这小子了”的恶作剧情绪,不过看到男孩急切的神情,也就不再作弄,肯定地点点头:“就是季老,我们越州文化界,和字画双绝沈嵩之沈老并称的季老师。”

“他居然会是一高的名誉校长?”杨一摇摇头,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如果真能请动这位老先生给自己授课,那么自己留在一高倒是必然的了。

这可是被称为有民国大师遗风的饱学之士。

在生活里,我们命中碰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以秒计算的。如此良师,怎么能错过?

“好了,你去忙你的,以后没有特别情况,还是要到校的,另外这个周末,记得和我去拜访老先生。”经过了这次的事件后,余浦对于杨一的管束似乎也放松了些,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动辄通过各种渠道训诫一番。这位校长大抵也是看出来,用在普通学生身上的那一套,对于杨一来说未必就是正确的。

没有特别情况要到校?哪要是自己有特别情况呢?

比如现在,这才是周五,消失了快两个星期看不到人的罗戈,忽然就出现在三班的外面。

“杨一,有个胖子找你,靠,真的好胖啊”一群小女生唧唧喳喳地对着教室外的罗戈偷笑,不过胖总现在一门心思对着杨一急匆匆招,倒也没发现自己成为了女孩子嬉笑的对象。

“能请到假么?”除了教室门,杨一才发现,罗戈的脸色倒也算不上高兴,反倒是有几分豁出去了的狰狞。

“嗯,有什么事吗?”平时看到杨一不愠不火的模样,罗戈倒是佩服得很,可是现在焦急之下,却觉得很是可恶了,就把杨一一拖:“看书城去。”

看书城?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杨一被罗戈塞进了副驾驶,在越州那江南味道越来越少,现代化氛围越来越重的街道上穿行了半个多小时,来到老城区的一座工厂前。

国绵厂?杨一心中一亮,不禁目光灼灼地看向罗戈,胖总看到杨一的欣喜眼神,居然有几分得意,也浑然不觉在一个少年面前露出这种表情,是多么好笑。

两人下了车步行进去,里面的机器已经停止了轰鸣,门口的老门卫瞟了两人一眼,仍旧自顾自的晒着太阳。

“刚刚从市里朋友那儿得到消息,这个厂子并入了江宁一家民营企业,但是土地还在市政府里,作为书城地址的话,你看怎么样?”罗戈一指点着远处荒芜了的半人高枯草,眼中有睥睨的豪情:“因为当年是作为红旗企业建的厂,厂房的建筑寿命都达到了公共建筑等级标准,现在结构加固一下,就是书城大厅的好模子。”

然后又指向厂里面的开阔地:“这么大片的地方,开发出来作为文化广场,是不是相得益彰。”

顺着罗戈的指点一一看去,杨一心中一时间也恍惚起来,眼前的这片厂房,位于越州新老城区的结合部,外面就是欣欣向荣的世俗生活,一道围墙之隔的里面,却荒凉到犹如被世界遗忘。

后世的这里,似乎是被打造成了一个繁华的城市商圈?杨一的记忆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围墙阻隔了视线,却难以阻隔声音,汽车的鸣笛,摩托的油门,围墙根下的自行车铃铛,夹杂着吴越之地特有的呢哝软语纷至沓来,这让杨一有种抽离出这个世界的错觉。

爬满藤蔓的红砖厂房没有一扇完好的窗户;铁制窗棂离这么远,依旧能看清楚上面的斑斑锈迹;远处坑坑洼洼的篮球场上,木头的篮板看不出原来的色彩,露出黑朽的内部……这个荒芜到有些不真实的地方,即将成为帝国大厦的奠基之地么?

“罗哥,这块地,怕是也不好弄到?”虽然心中确实满意,可越是这样,杨一就越是不敢忘形,只因为他想做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市里面风声还没有放出去,我是内部消息得到的。”罗戈一直在抽着烟,看到杨一谨慎的神情,他忽然就重重地吐出一口烟气:“现在就等思阅文化的抵押贷款批下来,这块地就是我们的了。”

思阅文化?抵押贷款?

杨一的瞳孔瞬间放大,缓缓转过头去,有些吃惊地看着罗戈。

“这半个多月,我也跑了不少关系,做了很多努力。”罗戈蹲了下来,胖子蹲下来总是有些吃力和滑稽,但是杨一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孤注一掷的侧影:“不过有时候,你的努力就像是一个屁,放出来什么都不是。”

“我在碰到你之前,觉得思阅文化很不错,很有几分成功公司的模样了,我也是一直以此为荣的。可是在这次的计划处处碰壁后,我才发现,我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我在别人制定的框框里玩”罗戈用比划了一下,自嘲地一笑:“当我想要到框框外面玩的时候,大家就把你当成另类孤立起来。所以我想通了,这次我要自己制定规则。”

“可是,罗哥你这……”杨一品出了一些端倪,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应该安慰,还是应该和他一起壮志豪情着。

“放心,我才刚刚三十,我输得起。”罗戈嘿然一笑:“再说了,你劝我进场的时候,不是很有信心的吗?现在怎么犹豫了?这些年的打拼,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不回头不要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人往前走不付出代价怎么行呢?你会得到一些你想要的东西,也会失去一些不想失去的,大家都是这样。”

“所以这次一听到国绵厂土地拍卖的消息,你就毫不犹豫抵押了思阅?”杨一默然,原来这个世界上,野心家和理想主义者的界限是那么的模糊,但是不管怎么样,罗戈的这个举动亦足以让他肃然起敬。

就像是前一世看到的某本经典之作,《悟空传》里那个桀骜的身影,独自一身直面九霄之上的雷霆:“来”

罗戈离那个不驯的身影也许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但是这不能成为否定这个年轻胖子勇气的理由。

“放心,罗哥。”杨一走上前,站在罗戈身边。

真正的知己看上去比骗子还要冷漠——贺拉斯的这句名言也许自有道理,可是杨一却从来不信,所以现在他笑着拍拍胖子的肩膀:“刚才在车上,你不是说联系到魔都音像了吗?后天我们过去,给你看点东西。”

“何老师。()”周五的三四节课后,何岳正想着到班里安排督促一下大扫除的事宜,刚下课的地理老师见了他就苦笑着摇头:“你们班上的杨一,刚才又早退了。”

最近这段时间,办公室里有事没事和他闲谈聊天的人也多了起来,包括几个平时见面也只是点头而过的老教师,虽然还有些拿捏着庄重矜持,不过言语间倒是不乏赞许:“到底是年轻人,有胆气这次为了学生受伤,我们一高老师都跟着有光啊。”

今天中午的教职工会议上,校方算是对斗殴事件正式定了性,何岳遇事处理不当,却只落了个轻飘飘的口头警告,倒是后面对于他挺身而出保护学生的事迹大做文章,这就让参加会议的老师们看出了些苗头。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的何岳心中却是复杂无比,不免想到在校外小摊过早时的偶遇,因为看到那个卖豆花的摊主对杨一热情非常,在男孩走后,就无意中问了摊主一句:“刚才那个学生,是亲戚的小孩,还是你熟人?”

然后在中年阿姨的解释中,知道了事情原委的何岳顿时就愣着说不出话来。

没费什么力气就回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因为那正是自己对杨一恶感的最初源头,不过和自己想象中完全相反的是,此间那时这个少年的举动,居然是因为主持正义抱打不平,而非想象中纨绔子弟的惹是生非。

而自己就这么误解了这个学生两个多月?

一想到这里,何岳的脸上就有些发烧,所以现在听了地理老师的话,他反而劝解道:“算了,郭老师,上边对这个学生的态度你也知道,只要他不惹事,就随他去。”

脸上那种一派平和的神情,倒让地理老师嘀咕了起来:“怎么这个爆脾气的小年轻,居然也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不过那个杨一又是什么来头?一高以前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特权学生存在?”

本来和余浦约好,周六是要上门拜访季棠郸老先生,却不料因为老人要参加一个文化圈的茶话会,也只好拖到下一周。一大清早就提着精心准备好的礼物,跑到余浦家的杨一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哑然,自己和这些大师们未免也太没有缘分,沈嵩之如此,季棠郸又是这样。

不过事实既定,也只好临时约了罗戈,又和通知了老妈后,向魔都奔驰而去。

“小一,你到底想干嘛?现在还不能说么?”罗戈一脸郁郁地看着副驾驶上的男孩,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居然有胆陪着一个中学生疯闹,简直就有些不可理喻。

不过好在马上就要到目的地,杨一也没再卖关子:“去制作我们的漫画配乐啊,你不是说都联系好了人员设备的吗?可别到时候去了这也没准备好,那也没准备好。”

罗戈的郁闷气结一时间无以复加,不过却又被杨一的“配乐”之说所吸引,就好奇道:“是不是咱们做《九州飘零》的电视时,你写的那首背景音乐?那还用专门去魔都?上次委托我们本地的东丽音像,做出来的效果不就很好吗?”

杨一不说话,从单肩包里面掏出了一叠稿纸,翻了翻后嘟噜道:“《九州飘零》的第二卷,不是乐谱。”又在里面翻了翻,拿出比刚才薄了很多的另一叠纸张。

然后故意不看罗戈那一双已经亮得堪比六十瓦灯泡的眼睛,假装皱着眉头:“这首《琵琶语》用在第五幕,《踏古》和《予感》就配战斗章节最好了,《欢沁》这么惊艳的曲子,放到第八幕效果绝佳哎。”

“吱”的一声,罗戈把车子刹进了紧急停车区,一把抢过杨一上的那一叠稿纸。

“小一,就算曲子多一点,也不用专门跑魔都?”罗戈咂咂嘴,有些心疼。车上的两人,一个是现在现今最抢眼出版社的老总,一个是眼下最神秘的畅销书作者,却不得不想方设法压缩开支,说出去未免让人无语。

“不止是用,还要做成磁带,随书成本价发行。”杨一歪着脑袋看着罗戈,语气中忽然带上了几分不羁的傲气:“我们总得让有些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是不能招惹的。”

然后璨然一笑,不等罗戈发问,看着遥远到天际的公路尽头:“一种是胆子特别大的人,一种是运气特特别好的人。”

罗戈的胆子已经够大,而自己,重生这种事情都能发生,亦足以算得上运气特别好了

成立于1983年的魔都音像,其前身是80年的成立的魔都广播电视服务公司,到了83年正式更名,从事音像制品的出版经营。

杨一之所以看上了这一家公司,除了设备一流的录音棚外,还因为其在中国民乐制作方面的丰富经验,例如一些宗教音乐、京剧昆曲、评说弹唱,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杨一选择在这里制作此次的专辑。

来到位于东北路的音像公司大楼,接待大厅早早有了一个中年人等在这里,看到罗戈后,就笑着快步上前,给了胖子一个拥抱。

“这位是?”这个中年男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中等,没有让人望而生厌的啤酒肚,反倒是泛白的两鬓,显出了几分文艺工作者的隽逸味道。中年男子看到跟在罗戈身边沉稳而有礼的杨一,心中先入为主的生出几分好感,就对罗戈问道。

“杨一,我电话里面老是提起的那个天才少年作家。”罗戈呵呵一笑,这些日子的疲倦仿佛一扫而空,身上也充满了斗志。对着中年男人介绍完杨一后,又转向对着男人微笑点头的男孩:“这是魔都音像经理室下辖编辑一室的主编林西,我的老哥哥,你叫林叔就行。这次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请动他的……”

“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杨一笑着掉了句书袋,就闭口不语,让罗戈一头的雾水。反倒是林西眼睛一亮。

然后看着罗戈还是茫然的样子,就又好气又好笑地擂了胖总一拳:“人家小杨的意思是,都看出来我们交情不一般了,你就不要故作姿态地邀功亏你还是出版社的老总,这个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然后转向杨一:“你就是《宋朝那些事儿》的作者?少年可畏啊,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不等杨一回答,林西就先哈哈笑道:“我想这作者肯定是个满腹诗书的老才子,可能还有几分落魄。一支笔游戏人间,诙谐戏谑,心中却充满良知和正义感甚至自己每每看到精彩处,只恨不能和此人青梅下酒,举觞为快……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个悦而读史,居然是你这么个毛头小朋友。”

看到杨一面对自己的盛赞,居然没有一丝这么大孩子该有的自得时,这位内容部门的主编就更是赞赏,有才华的少年固然难得,可是真正难得的,却是有才华却又不恃才傲物的人,这个杨一的性格和涵养,无疑配得上这份上天赋予的才气。

林西的夸奖自然是出自真心,杨一甚至很久都没有看到这么真性情的中年人了,只不过对于这些褒扬,男孩根本就是受之有愧,又哪里能骄傲的起来,自己因为这本书得到的东西,原本都属于当年明月才对。

“好了好了,天天听人夸他,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罗戈苦着脸摆摆:“现在还早,要不先找个地方坐坐,林哥你帮小一把把关,参考一下他的曲子?”

“曲子?”林西一愣,然后迟疑着试探道:“小杨还会……作曲?”

这倒不是他失礼,只因为杨一还在舞象之年的年纪,就于写作上做出了惊世骇俗的成绩,这种天分,称一声小天才一点都不过分,现在又横跨到音乐上,难免让人惊疑不定。

杨一干脆从包里抽出几张稿纸递过去:“还请林叔叔指导。”

简谱?不是五线谱?即便是以林西的涵养,乍一看到这几份曲谱后,也不免摇头失笑,如果真是一个热爱音乐,且在这个方面有些造诣的人,怎么也该用五线谱才是,眼前的这几张稿纸,未免有点儿戏的嫌疑。

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不自觉地默默哼唱着,开始还是纹丝不动,可是哼着哼着,头脚就不由自主地打起拍子来。

罗戈原本还在等着林西拿主意,可是现在看到这位老哥居然一副忘我的模样,不禁连连拍着他的肩膀:“林哥,林哥?”

被罗戈从音乐的世界中惊醒,林西下意识打了一个激灵,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后,看向杨一的眼神就不对了。

“怎么了?林哥?你没事儿?”说起来,罗戈也确实有愧文化圈内人的身份,居然是个连简谱都不会认的奇葩,即便是看过杨一的这些乐谱,也感受不到半点美好和震撼,自然不理解林西的举动。

但是换了做音乐出身的林西,自然不会不识货,他的反应倒是一点都不为奇,这就是把好的东西给精通的人看,所谓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乃是如此而已

杨一这一次为了保证元旦战役的顺利,算是彻底放下了脸面,把后来中国民乐转型之际的几个代表人物,诸如林海,王俊雄,陈悦等人的代表作一网打尽,还加入了岛国新民乐代表团体神思者,RIN’,和平之月的经典曲目,这么多的优秀音乐集合在一起,让长年浸yin于民族音乐,却又苦于民乐渐入瓶颈的林西,一见之下心中顿时泛起万千波澜。

“这些,都是你做的?”林西知道这么做有些失礼,可如果是一首两首泛泛之作也就罢了,现在这么一叠作品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慎重。

“嗯,十首曲子,对应思阅文化即将出版动漫的十幕章节。”杨一点头。

“可惜了啊,这每一首都能撑起一张民乐唱片。”林西面露不舍地摇摇头,不过东西是人家的,自然是别人说了算。

“嗯?什么对应动漫章节?”反应过来的林西睁大了眼睛。

“就是书籍配合音乐带一起发售,让读者在看书的时候,能够通过背景音乐,更好的代入到书中,体会到书中的场景。”杨一抛出了音乐和文字相结合的营销新概念。

“浪费啊,好的音乐,更应该让大家自由发挥想象力才对,你这,你这……”林西却连连扼腕,身为音乐人的他,自然更多是从音乐方面考虑问题。不过他对音乐的那一种执着和痴情,却让杨一肃然起敬。

“怎么,林哥,这些曲子蛮不得了?”看着林西和杨一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年纪相差还如此悬殊,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热络到这种程度,简直就像是被迷了心窍一样。而平时对自己,心情好的时候“小罗小罗”,心情不好就“有辱斯文的小子”这个世道,不明白啊

“走,去录音棚”林西也顾不上和罗戈这个二百五磨牙,兴冲冲拉了杨一就往大楼里走,男孩被他拖得一路后仰着就差胳膊没被拉断,而两人身后,一个胖得不像话的胖子气喘吁吁,却怎么都跟不上两人的步伐。会员打

“老方,告诉一下制作部的张老师,让她通知民乐二组的人,半个小时后集合有工作任务。”

“嗯,小王,你带人去4号厅,把设备都准备好,要快”

林西领着两人在大楼的各个部门里面穿行,不停地吩咐招呼着,让熟悉他的人不免奇怪,林主编今天这是怎么了?这半年多都没有看到他这么激动了。

这倒不怪林西沉不住气,只是进入了95年以后,不管是公司的,还是他所钟爱的中国民乐,似乎都到了裹足不前的瓶颈期。而这两年以来,港台和内地的流行乐对于中国传统音乐戏曲的冲击更是巨大,当年一盒《白色的彷徨》半年发行量过九万,录音带销量三年翻十倍的记录,已经更像是一个神话中的故事。

而那些《越剧精华选》、《西园记》、《雷雨》、《黄梅戏》……等等一系列经典,早已是现在的年轻人不屑一顾的东西,往日的明珠被新潮流冲进了故纸堆,似乎等不到再次发光的那一刻。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林西忽然发现了中国民乐柳暗花明的希望,这叫他怎么能不激动。

略作安排后,三人来到了4号音乐厅,这是一个不大的演奏小厅,铺着厚厚的地毯,墙面也做了特殊处理,三层玻璃墙构成的声闸后面,就是录音室。而当杨一和罗戈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拿着笛子琵琶古筝的男男女女,在小声议论着。

看到有人进来,这些最多也就三十出头的年轻演奏者们,纷纷向门口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过因为有编辑一室的主编坐镇,再加上这些人长年受传统音乐文化的熏陶,多少都有些古典气质,也就很快收回目光,开始检查起自己的乐器准备工作起来。

一开始是熟悉和磨合阶段,林西也就没进录音室里面,而是带着杨一来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面前,这个女人在众人中的地位似乎有些特殊,她一人坐在单独的另一边,身前是两张不同调的古筝,正在细细地检查着自己的玳瑁指甲。

林西在里的一摞稿纸中选了选,最终抽出了那张标题为《予感》的曲谱递给她时,这个有着一双秀眉修眼的女人顿时一滞,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西:“林主编,这个是什么?”

一张由数字写成的简谱?在场随便拉出一个人来,恐怕六岁以后都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了现在慎重其事地叫上一个演奏小组,就是为了弹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

旁边几个抱着琵琶二胡的男男女女闻言不由得好奇地望过来,当看到纸上的数字时,一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有几个脑筋转得快的,一时间也是有些好笑的面面相觑起来。

“先弹,你先弹奏了试试。”林西干脆也什么都不解释,他相信事实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然后转向杨一:“她弹的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你只管说出来。”

中国民乐最重意境,有时候演奏法,时值长短稍有不同,就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味道,而这些曲子是杨一所做,其中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思想感情,自然也是他最清楚。

不过这话落在旁边那些男女的耳朵里,就难免让人生出些想法——难不成这个小孩是林主编的私生子啊?居然公器私用,找这么多人陪他玩而这些用简谱写成的曲子,估计也是他的“大作”了,不知道是幼稚型的儿歌,还是故作成熟的情情爱爱的曲子。

这个演奏古筝的女子,心思也是转了千百回,不过从小被艺术熏陶,涵养耐性远比普通人好得多,所以即使满腹怀疑甚至还对杨一隐隐有些微词,不过脸上却没有一点不耐,调整了一下心情,就依言演奏起来。

铮铮淙淙的声音一响起,原本都不以为意的人们立刻有些惊奇,说是完全的中国民乐,风格上又偏现代感了些,虽然也是力主突出曲调本身的传统线性音乐,可是节奏感上却比普通意义上的民乐激越了很多。

可要说不算中国民乐,就听那颇有几分古韵,有如珠落玉盘的起始音,又不能轻易就否定掉,这曲子倒是有几分意思了。

一曲弹完,现场的七八个人里面,光从脸上的表情来看,居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种连连点头,看向杨一的神情惊讶得很,显见是不太相信这么大一个小孩子能作出这种曲子来;另一部分就蹙着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了这种风格的新民乐。

“小杨?怎么样?”林西把众人的眼光尽收眼底,这位音乐主编不是墨守成规的死板之人,却也不能阻止有人这么去想,所以干脆不理会这些。

杨一刚才也在凝神静听,现在听林西征求意见,就对着那个演奏的女人问道:“能不能让我试试?”

那女子一曲演奏下来,不过短短片刻,心里面对杨一的看法就改变了不少——如果这曲子真是这个少年做的,先不说这是不是纯粹正宗的民乐,光是这份儿才气就很是了不得了,于是就好奇地站开,把位置让给了杨一。

临时粘好了指甲,也顾不上合不合,杨一动了。只不过他刚一拨弦就让在场的这些人忍俊不禁起来。

杨一前世确实是学过古筝的技法,野路子自学而已,那些老爷子老太太也不是专门的器乐教师,所以难免留下一些姿势和指法上的错误,平时唬唬外行还可以,一旦在这么多专业人士面前动,立刻就露了他的老底。

最开始大家还想当然的认为,会作曲的人能够玩转一两样乐器,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的家庭中,不少父母是非常舍得在教育上面投资的,于是都准备看看这个男孩能有多高的水平。不过当杨一真的开始弹奏时,看到他那惨不忍睹的弹奏法,就忍不住纷纷噗嗤出声。

林西也有些啼笑皆非,本来因为杨一这一会儿的工夫连连带给他惊喜,让他对男孩的期望在不知不觉间也变大起来,可是这一下也是苦笑着连连摇头,再想想这一叠的简谱,难不成他还真是玩票玩出的这些曲子不成?

但是弹着弹着,他们就笑不出来了,杨一的指法确实生硬,细节处理上也比专业人士差很多,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习的,但是偏偏就是这样,杨一在用着很不纯熟的滑,倚,颤,还有多指劈扫,轮泛音的时候,从他指下流淌而出的旋律,却反而比刚才的演奏要打动人心得多,一些开始还很不能接受这种曲风的人,也渐渐讶然地看着场中的少年。

“奇了,奇了这小子”林西一时间忍不住内心的欣喜,连连颔首,因为只有作曲者本人,才能知道这曲子什么地方该用什么技法处理,才能弹奏出曲子最原本的神韵,而杨一的演奏,正好说明了这曲子确实出自他的中。

一曲终了,杨一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活泼点,面相也很年轻的男人,里拿着横笛笑着对杨一道:“小弟,有两下子啊”

“小同学,你这曲子,怎么有点……有点游戏配乐的感觉,倒是可以放到《仙剑奇侠传》里面做配乐啊”另一个娃娃脸的小年轻看到现在气氛不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音乐录音制作,也跟着起哄。

这话立马让杨一一时间无语,心忖倒没看出来,这个学习民乐出身的小伙子,居然还是这款大作的粉丝。不过他的眼光未免也毒了点,要知道《予感》这曲子,本来就是在岛国的动漫大展,作为同人作品的配乐出现的。

“就按照这个效果来,要不现在正式录一遍?”林西在旁边倒是显得比杨一还着急,也不管有没有这些音乐的发行权,只想看到这些作品快一些问世。

“可能还不行。”杨一歉意摇摇头,扫了一眼等在那边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我还要一些会流行器乐的人,要进行一下编曲。”

果然,一些人的脸色立马不对了。

流行乐?这小孩说流行乐?那不是搞大杂烩吗?

还有个别对这种曲风一直不接受的人,心中更是不快,有个年纪大一些的阿姨就摇摇头:“林编,要我们来演奏这些根本就称不上民乐的曲子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加进去流行器乐,这算什么?只有不懂艺术的人才会这么瞎胡闹,这不是糟蹋国粹吗?”

一说到音乐,这位阿姨也不管杨一和罗戈在场,就对男孩的想法大加批判起来,似乎在她的眼中,流行就是庸俗,就是喧嚣浮躁,沾上一点就是亵渎了中国传统文化。现在这个少年的曲子本来就不纯粹,还要加上流行器乐在里面,那不是不伦不类吗?

杨一听了这话,忽然就想起来后世的某个名为“某某十二乐坊”的音乐团体,一度在岛国拿奖拿到软,国内的销量也很不错,不少网站上都是好评。可是与这些赞扬同时存在的,却是无数专业人士的不屑,有些偏激者甚至说这是在糟蹋传统艺术。

难道中国民乐真的是曲高和寡?

杨一那个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能让社会普通大众接受的音乐,反而在专业人士那里风评低下至此。不能否认这些商业化娱乐化的团体在艺术造诣上可能并不太高,但是她们却让民乐流行了起来,让老百姓认识并接受了民乐这种事物。

杨一从来就不想做一个反潮流的独醒人,而更愿意顺着时代大潮,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一些东西,改变一些东西。只是他没有料到,只因为夹在潮流和传统两个阵营中间,反而让他遭受到了更多不理解的目光。

林西也有些举棋不定,他原本以为杨一的曲子只需要民乐乐队就够了,事实上什么都不懂的罗戈联系他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杨一现在忽然提出这种要求,就连开明包容如林西,也有些犹豫起来。

“可能各位的演奏水平,是我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你们对民族音乐的执着和热爱,也值得我钦佩”杨一叹了口气,如果还是有人坚持不配合,那自己只能要么换人要么换地方了:“可是现在我们一边高唱着‘弘扬民族文化’,一边眼睁睁看着传统民乐日渐式微,其中的原因你们就没有想过吗?没有土壤哪来的生命力?只有大家都喜欢,才能让这些东西传承下去啊。”

有些意兴阑珊地摇摇头,反正这次来只是录音而已,又不是宣传普及新民乐,杨一就看向林西:“林叔叔,这曲子需要加流行器乐,我现在是魔都音像的客户,我有权利提这样的要求对?”

林西看看那几个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人,又看看坚持己见的杨一,一时间居然有些头疼起来。

原本林西是想接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争取到这些曲子的发行权,这位资深的音乐主编相信,在精心制作加上一定的推广宣传后,制作出来的音乐产品,一定能在业内引起不小的反响,到时候不论是对公司的,还是对传统民乐本身,都能起到不小的推动作用。

现在要按杨一的要求,在这些曲子里面加入流行元素,那做出来的东西还算是民乐吗?

可是就像男孩所说的,他现在的身份是公司的客户,自然有理由要按他的要求去做。

两相比较之下,这位主编只好摇摇头,又通知制作部的人员叫来了几个流行乐。

在中国民乐转型的这个期间,很多人不理解这种改变,斥之为挂羊头卖狗肉,糟蹋文化,但也有人一直孜孜不倦地在这条道路上摸索,现在的杨一,无非是把后来的一些成熟经验偷来,提前展现给那些上下而求索的人们,还有已经越来越不了解中国民乐是什么的老百姓看。

最后,在杨一的强烈要求和林西的现场指挥下,一场由民乐加上流行乐的混杂演出开始了,最初大家都有些磨合不顺,但是在杨一一个接一个抛出现在还闻所未闻的配乐想法后,乐曲本身的效果就渐渐显露出来。

“小罗,这个孩子,以前真的没有接触过音乐?”在录音室里,林西听着越来越有味道的曲子,就忍不住对身边的罗戈问道。

这个男孩子对于器乐演奏方面的了解,一时间表现的像是一个门外汉,一时间又像是浸yin了多年的老,在各种器材的搭配选择上,甚至还有着一些常年编曲的音乐人都没有的奇思妙想和灵感。

“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小子会弹古筝呢。”罗戈摇头叹气:“他啊,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你也不要想着寻根究底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看不出这小子是不是还藏着东西呢”

“对了,这些曲子怎么样?”罗戈忽然想到身边就是专业人士,多少有些期盼地问道:“别说内涵啊,思想感情啊什么的,就说好不好卖。”

“你除了钱还能想点儿别的吗?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和你这种人交朋友”林西苦笑着笑骂两句,然后想了一下:“知道吗,小罗,其实我们民乐圈子里,已经很早就有人提出过,中国民族器乐要,一定要走东西方结合,走多元化的道理,保留好的传统,但是一些先天缺陷,比如用单一乐器来演奏那些传统曲目一定要改。”

罗戈眨巴眨巴眼睛:“这关我什么事儿,林哥你就直说,小一这些曲子市场前景怎么样”

哪里知道林西根本不理他:“但是这个说法刚提出,就因为不少人的诘难而半途夭折。但是没想到啊,现在居然被一个半大的孩子走出了第一步,他还不是用西方器乐来混搭,直接用上了流行器乐,如果这一场演奏是放在魔都剧院,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响啊”

然后看了看旁边罗戈已经郁闷到发黑的脸,林西又哈哈一笑:“放心,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是很看好小杨这些作品的最起码一些特定人群会很喜欢这些音乐,比如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对中国的古老和神秘充满了探求欲的年纪,可是真要给他们放一些《广陵散》,《渔舟晚唱》之类的曲子,保准一个个打瞌睡,倒是现在录的这些正好。”

罗戈听了这话,简直比被人表扬他有文化还要高兴,就差没有抱着林西来发泄感情,只好在旁边喃喃道:“我就知道行的,这小子,从他策划了《云荒》开始我就知道,胖总我的眼光确实不凡啊。”

林西听的有些好笑:“什么天荒云荒的?我说你胖是够胖,老总这个名号可是名不符实啊。”

“喏,那小子,我们思阅的那本漫画,被不少报纸夸奖过的。”罗戈就忍不住翘起了胖尾巴:“就是这小子一捣腾的,现在的这些曲子也是为了接下来发售的漫画做准备。”

“你说的是不是那个什么《云荒•九州飘零》?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本来我是不看这些东西的,后来听到电视里面播的曲子有些意思,这才注意到居然是一本小人书的”林西连连点头:“结果没有及时换台,被我家丫头放学了看到,礼拜天一早居然不用人叫,也没赖床,就自个儿跑去了书店,现在还把那些海报呀,宣传画呀,贴的满屋都是”

说完猛地瞪着罗戈:“就是你们思阅做的好事,现在我家丫头天天抱着这小人书不放是那个小子策划的是不?我倒要问问你,他有能力写出《宋朝那些事儿》这种作品,你怎么就不好好引导一下,让他碰那些玩物丧志的东西干嘛?”

然后又摇摇头:“就算不提写作,以这孩子的才华,来跟着我学音乐也是好的,到时候说不得就是一个音乐大家,哼。”

罗戈顿时目瞪口呆,没有想到自己自得自夸,居然绕到了他老哥的子女教育问题上,也只好哭丧着脸:“算了,这话你跟他说去,那本漫画可都是他的主意,和我无关的当时还是这小子要死要活地拉着我,非要出这漫画的。对了,你也别指望和他讲大道理,这小子的校长,就是我们江南省里的重点,越州一高的余校长,都在这个问题上败给他了。”

说到这里,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跟不上时代的了。

因为对于元旦的那一场营销战役异常重视,所以在编曲录音的时候,杨一也是精益求精,仔细聆听着每一个最细微之处,只要和记忆中前世的曲子有一点对不上,就要喊停了推倒重来,这种态度,倒是让林西赞叹起来。

所以到了最后,原本计划中起码录完一支曲子,然后看看成品小样的几个人,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

“明天能录完这一首吗?”一天下来,不停地给人纠正细节的杨一,嗓子都哑了,看到林西问过来,想了想后不确定地摇摇头。

“那今天到我家去,明天咱们继续。”林西大一挥,根本不给两人反驳的机会,就把事情决定下来。

有的人名如其人,有的人名不符实,林默默无疑就是后者,也有可能是她的名字中的两个“默默”负负得正,所以这个在师大一附中就读高一的女孩子,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把门敲得有如擂鼓一般。

林西本来和罗戈喝得正在兴头上,罗戈也就罢了,长年酒精考验的人物,可是原本温文尔雅的音乐主编,在端起杯子后也像换了个人一样,倒让杨一算是明白了,他们的交情从何而来。

不过这会儿他可没有心思调侃两人,而是正找着借口推掉林西要和他喝酒的要求,顿时就让林主编不高兴起来:“我这是今年的梅子酒,别人想喝我还舍不得给呢,小杨你真是不耿直。”

被痛批为“不耿直”的杨一苦笑连连,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像是劫匪上门一样的敲门声,让他找到了借口:“林叔叔你吃,我去开门。”

“怎么这么慢啊,爸你在干吗?”一声悦耳的抱怨传入耳朵,然后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和杨一想象中身高三丈腰围也是三丈的大汉完全是两码事。

而不小心认错了“爸爸”的林默默,也在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后,忽然一把拎住杨一:“小偷”顿时让杨一有些不明白,这个女孩子的脑袋里面装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直到等了半天还不见人进屋的林西亲自到门口一看究竟,这才解开了两人的误会,不过回到餐桌上,林默默还一直抱怨着:“我从来一回家就是看到你这张脸,忽然换了个小白脸,当然要警觉了。”

小白脸?这是在说自己么?杨一有些疑惑地看着林默默,却被还以一个娇蛮凶狠的眼神。

罗戈立刻就忍不住笑了场:“你小子,我还以为你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对象呢,还有吃瘪的时候”

林默默立刻就大发娇嗔:“小罗叔叔,谁欢迎这个小白脸了。”

罗戈嘿嘿笑着,不怀好意地瞟了瞟杨一,又瞟了瞟林默默,最后瞟了瞟林西,忽然语出惊人道:“默默你不是喜欢我们出版社的《云荒•九州飘零》么?看到没有,原作者就在这里,那书上不是写着‘零•绘’,‘壹•著’么?这不就是那个‘一’”

胖总这话一出口,顿时让胡吃海塞的丫头愕然抬头,然后费了好大劲力气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拿着叉子对准杨一就是一下。

“嘶”这是男孩倒抽着冷气缩回胳膊。

“噗”这是某个无良胖子的无良反应。

“默默,你干什么”这是某位教女无方的父亲,又愧又恼的怒喝。

“咦,不是做梦啊”对林西的怒喝毫无反应的林默默,终于瞪大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上上下下把杨一打量了好半天:“我以后再也不看《云荒》了,失望,我还以为这本漫画出自哪个有才情的美女之呢,没想到居然是个小白脸”

林西的脸已经红得堪比餐盘里的蒸虾,而罗戈更是连连咋舌:“今天算是见识奇人了,小一,你的魅力不管用了啊。”

即便是这次不愉快的见面外加不愉快的共进晚餐,杨一还是不得不陪着林默默出门。

因为这个彪悍的女孩子把周日的作业忘在了教室里,而林西和罗戈的酒才喝到一半,看上去是怎么都不会半途罢的。

“你为什么非要拉上我?”本来就很累的杨一实在不情愿陪着一个脑子缺根筋的女孩乱跑,于是在小区的楼底下无奈发问。

“我怕黑啊,我们学校教学楼据说有鬼,半夜有人听见了怪叫的”林默默一脸的理所当然。

这个答案让杨一的嘴角直抽,说起来,应该是鬼比较怕你才对?

不过还是对自己被强抓了壮丁非常不满,于是嘴角恶作剧的一翘:“听说过伽椰子没有?”

然后不等女孩回答,就自顾自地讲起了这个经典的恐怖片,当他最后模仿着发出了柜子里的女鬼“咯咯咯”的声音时,林默默顾不上旁边是一直被他斥为“小白脸”的人,居然一把抓住杨一的胳膊就不放开了。

“哟,林默默,这是你的男朋友啊?”两人拉拉扯扯地拐过一个街角,杨一正在后悔讲了这个故事的时候,路旁的时尚饰品店里,两三个和林默默同样校服的女孩子恰巧出门,看到了这一幕,就忍不住对着两人起哄道。

原本杨一以为是女孩的朋友闺蜜,不过看到林默默一脸便秘似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可能又卷入是非漩涡了。

“这小白脸送你你要吗?”林默默不顾自己现在还有求于人,小脸绷紧,一副不屑的样子。

几个高中女生的对话怎么听都充满了一股不和谐的味道,尤其是当先那个女孩满脸戏谑的神色,还有林默默看上去满不在乎,实则厌烦戒备的模样,杨一估摸说不定还会上演妖精打架的好戏。

“别口是心非了,某些人刚才拉拉扯扯的,我们可都是看到了哦。”三人众眉眼最是明丽的一个女孩就不怀好意地笑,目光从林默默和杨一身上一扫而过后,就微微露出些惊讶。

林默默在年级里也是比较出挑的女孩子,一向对那些男生是不假辞色的,背后的原因,难道就是因为这么个貌不惊人的男生?

平心而论,杨一的相貌虽然清秀,认真说来也只能算中上,离那种让小女生看一眼就尖叫不止的帅哥形象还很有一段距离,起码就这个女孩所知,在林默默的追求者中,就不乏比眼前这个男孩更出彩抢眼的人物。

林默默想要分辨又无从说起,就恼羞成怒地横了杨一一眼,离他远了几步。不过小姑娘情商不怎么样,智商着实不低,很快就很急智地撇撇嘴:“拉拉扯扯就是那种关系了?嘁,是因为这个男的上有《云荒•九州》的珍藏版海报,只在越州那边发行的原始版,我想要过来行不行?”

女孩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和杨一是那种关系,事实上也的确不是。可她也不能说真话——自己胆子小,听了一个鬼故事就去抓着人家不放?这话谁信啊听起来像是不可信的说辞,而这恰恰又是事实。

越州来的?几个女孩立刻互相交换了一个兴趣缺缺的眼神,优越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哪怕只是因为你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位置比较好,也能给你带来某种天然的自豪。而这些魔都的小女生,在面对一个外地来的貌不惊人的男孩时,这种自矜就显得尤为明显。

她们的学校也不乏周边城市转过来的学生,可是不管这些学生原先是如何的受人追捧灿烂夺目,到了魔都之后总会沦为边缘化人物,只因为这里有着比他们更加灿烂夺目的人,这些学生原本的光芒,到了这里之后也只是比烛火稍微亮一些。

那估计林默默说的就是真的了,有谁会对一个外地男孩子感兴趣。

不过这三个女生却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又是《云荒》?林默默你的品味能不能好一点,虽然我不否认,这算是国内比较有水平的一部漫画了,不过比起东瀛的那些漫画还是有差距啊里面从笔法到画风都是模仿,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一句话让林默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脚来,瞬间炸毛:“《云荒》里面的内涵都是中国的,有这一点就足够了。再说那日文还是模仿抄袭汉字才有的呢,人家岛国人照样为之自豪”

两个人本来就是因为在漫画喜好上面产生的争执分歧,这才渐渐结下了龌龊,现在一说到这个话题,那女生也是不甘落后地讥笑:“是啊是啊,人家岛国人的文字是学习模仿我们的,可是却不断进步,保留精华我上次刚买的漫画里,你听听人家日本的月份命名——睦月、如月、弥生、卯月、皐月、水无月、文月、叶月、长月、神无月、霜月、师走什么叫诗意,什么叫浪漫?是什么中文里一月,二月这种大白话可以比的吗?”

林默默顿时被噎了个结实,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要是起了争执,那就是必要分出个高低来。如果一方到最后被辩驳的哑口无言,心里面怄的气足以让人把肺都要憋炸。

就像是气急的林默默,鼓着眼睛瞪向对方,一口小银牙都险些被她自己咬碎。奈何女孩这副忿忿然的样子,反而让那几个女生平添了三分得意。

“这个……”杨一在旁边挠挠头,对于小女生之间的争执他是没有兴趣掺和的,可是有些东西却不能不去帮她们纠正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孩子犯错么,明明是他们自己漠视抛弃了那些千百年传承不断的文化,却还要言之凿凿地宣扬着东瀛和西洋的优雅美好。

几个人就都看过来,眼神异样,不知道这个男孩要说什么。

“按照夏历,我们的月份别称可要比岛国那边多且好听。”杨一看着那个质疑汉字的女孩,歪了歪嘴角:“一月的别称又叫元月,端月,嘉月,三微,孟春,岁华,青阳,新正,寅泰。”

然后在旁边林默默渐渐瞪大的眼睛里娓娓道来:“二月就是杏月,酣春,竹秋,花朝,夹仲,火壮,四之日;三月的别称是桃桐,蚕月,杪春,莺鸣,故洗,辰央,樱笋时……”

这一下那三个女孩也是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原本一直喜爱岛国那些凄美华诡文字的女生,先前还为自己的“博学”、“多才”,一举压倒了对头而得意,现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你”原本认为这个外地的男生在她们一群相对强势的女生面前,面前要么是面红耳赤,要么是想方设法表现自己以引起她们的注意,就像很多她的男同学一样谁知道自己只不过稍微炫耀了一小下,居然就引起他如此凌厉的反击。

“四月的别称更多哦:槐序,仲吕,麦候,朱明,清和,建巳,乾月,孟夏……五月的是郁蒸,小刑,鸣蜩,端阳,蕤宾,天中,榴月,蒲皋……”杨一还在侃侃而谈,如果是其他人向他求教,可能男孩也就说出一两个权当是普及传统文化知识,可是这个女生明明一无所知,还偏偏大放厥词中文汉字是大白话,这就让他懒得留情面了。

而旁边的林默默更是小嘴张成了“o”型,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还在如数家珍的杨一,眼睛里闪烁着灼灼的佩服之色。

“还有六月的荷季、天贶;七月的凉巧、霜兰;八月仲商、桂秋;九月无射、青女……是谁说我们的月份命名都是大白话啊?”杨一笑着耸耸肩:“我可不可以说,提出这个观点的人都是信口雌黄,又或是一无所知加崇洋媚外?”

“他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啊,好厉害”先前没有发话的两个女生在旁边听得啧啧赞叹,这种态度让先前女生心里的憋屈就别提了什么好厉害,就是一张嘴厉害,估计林默默也就是被他哄骗的昏了头,这才和他纠缠不清。

殊不知杨一现在更是觉得可笑,岛国的文化固然有其可取之处,可那是让人们用来取长补短,查缺反思的而不是巴巴的赶着接受后,就全盘否定自己的东西。

“最后送你一句话,别人的东西固然是好,可是我们不能忘记我们是谁以及我们来自哪里。”拍拍后对着还处于异样状态的林默默点点头:“还去不去拿你的作业,去的话就快点。”

留下三个还在发呆的女生扬长而去,一路上无话。

林默默对杨一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开始不停问这问那的女生难得安静下来,只是一双眼珠子盯着杨一上下打量,不知道心中想着什么。

第二天,又开始了繁琐枯燥的编曲配乐,之所以说是枯燥,是因为杨一每每听到乐器的组合效果和前世记忆中的曲调不相搭配的时候,就会叫停,转而努力回忆着有关的细节。不过他这种态度,让林西还以为男孩是单纯的精益求精而已,自然又是颔首夸奖,倒把杨一臊了个面红耳赤,吭哧吭哧的说不出话来。

“小罗,这些曲子,能不能给我们一部分独立发行权?”看着杨一还在和细枝末节较劲,林西转而看向旁边的罗戈,虽然知道对于制作出来的成品录音带,罗戈将要通过图书发行渠道进行销售,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试探着提出了这个要求。

谁都不想做那个入宝山而空回的傻子。

“哎,这事儿你和我说还真没用。”罗戈感觉有些无以面对自己的老哥哥,只好又补充一句:“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和杨一那小子谈,我尽量帮你说好话。”

整整一天的功夫,终于完成了第一首曲子的录制,本来杨一还在犹豫要不要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把剩下的任务完成,可是越州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让罗戈又傻了眼。

“小一,有人要买《云荒》的海外版权。”罗戈眼中放射出金钱的光辉,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开始只是在杨一的强烈要求下才尝试着运作的这本漫画,居然墙内开花香到了墙外。

“岛国人的公司?”杨一根本就无动于衷一样,大口大口地夹着腌笃鲜,这道菜越州的大小餐馆也有,可是毕竟还是在本地吃着正宗,酥软的五花肉入口即化,笋子清香脆嫩,杨一吃的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你怎么知道?”罗戈惊讶到,这位胖总虽然对于国内图书市场的波动异常敏感,可是说到动漫上面,一百个罗戈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开了重生作弊器的杨一。

“是讲谈社,小学馆,还是精英社?”杨一对于胖总的捧哏做派早就免疫,有大好的热气腾腾的美味摆在眼前,杨一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动漫出版的问题上。对于一个跨越时光而来的怪客,有些最起码的东西若是预料不到,那他还怎么配得上重生者这个名头。

只是少年淡然沉稳的样子,落在罗戈这个胖大酒鬼的眼中,却又成了多智近妖的表现:“你怎么知道是集英社?他们联系过……”话还没说完又反应过来:“不对啊,那些东洋佬只有我们出版社的联系方式,你和小苏晚的资料,他们可是一无所知。”

“晾一晾。”杨一摇摇头一笑,如果和历史偏差不大的话,那么精英社下面的《少年周刊》杂志,他们旗下的作者尾田荣一郎,这位即将封神的现新秀,他的人生很可能就要发生一场剧变,可能就此消沉,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在一时的消沉后,以另一种崭新的姿态崛起。

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正在岛国上逐渐热起来的海贼王,这部继《七龙珠》之后漫画史上又一部堪称热血扛鼎之作的作品,多半是要夭折了,只因为杨一“腰斩”了它的剧情。他不知道远在隔海相望的另一端,尾田童鞋有没有和集英社以及《少年周刊》的编辑们沟通,但是就看现在集英社主动联系上门的做法,杨一觉得正急于找回昔日殊荣的漫画王者《少年周刊》,这一次可能是要吃个哑巴亏了。

“不给海外,只有岛国的出版权”杨一笑道:“就这么回复他们,不过现在先别急,等到我们的《墨•偃师》发行后,回旋的余地更大呢。”

旁边的林西看到杨一这副对奸商这个行当无师自通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要实现起来,难度不要太大啊。

夜风渐凉,月华如霜,黑色的轿车在清泠幽邃的空气里疾驶。连通魔都和越州的高速路两边种着不高的香樟,这些树的月下之影婆娑舞动,然后在杨一的视野中急速后退而去。

罗戈必须回去,只有一个理由,因为岛国来人;杨一必须回去,原因很多,比如老不满,校长礼拜一发现他人不在后,痛心疾首的表情和长篇大论的训斥……另外他还要给某一个冷面女孩“加些担子”。

林西希望拿下录音带代理发行权的愿望很轻松地实现,没有想象中的讨价还价,先不说杨一对这个温文尔雅——喝酒的时候除外——的音乐人本身的好感,光就只说魔都音像公司在音乐带上制作和发行的能力,就值得杨一考虑合作。这个公司就像是一匹迟暮的骆驼,尽管它曾经壮硕的身躯在市场的剧变中很快消瘦,但骨架犹存,如果运作得当,未必不能恢复昔日的光彩。

“除了和漫画捆绑销售的那部分,剩下录音带的代理权?”杨一颔首,一个中学生做出这种样子,只能让不明白他内涵的人发笑,但是林西却绝不在这一类人中,是以他很认真地听着杨一的话:“可以啊,分成比例和回款形式都好说,但是发行时间必须在漫画正式发售之后。”

“恩?为什么?”林西有些不明白杨一的想法:“你们思阅晚发售是因为要和小人书同步,但是我们这边先行销售了,你们也能早拿到版权分成啊……”

还没等罗戈和杨一反驳,一旁一直胡吃海喝,肚量看上去还要大过杨一的林默默立刻跳脚起来,嘴巴里因为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可是模样却是无比的义愤填膺:“唔是小人胡,爸你吃道什木啊”

三个男人很有默契地装作没听到,杨一就诚恳道:“林叔叔,你们的发行渠道固然庞大,但是现在市场对民乐音乐带的消化能力又有多少呢?而且从另一个方面说,先期单独销售的音乐带,还会降低我们漫画的神秘感,降低漫画受众的期待值,毕竟我们主要是卖书,不是卖音乐磁带。”

”这……”林西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这对林叔叔也有好处啊”杨一笑着摆摆:“林叔叔不要只看到晚上市带来的那部分损失,还要看到我们漫画热卖后给这盘音乐带带来的营销造势。不花一分钱就做了,何乐而不为?”

胖总在旁边恬不知耻地嗤道:“只顾蝇头小利,难成大事。”

林西还是摇头苦笑,杨一的话固然让他心痒痒,可是谁又能保证风云际会之下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终究还是自己能把握的最令人安心。

可是东西是人家的,能拿到代理权本身就是惊喜,要知道,新华也是有着自己的音像制品发行渠道的。

带着百分之九十五的满足挥别两人,旁边的林默默趁着父亲没注意,凑上来对着杨一神秘兮兮道:“听小罗哥哥说,那个画漫画的是一个漂亮女生啊?那你们的漫画下次发售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来给你们捧场哦。”

后知后觉的杨一此时还不清楚,漫画的作者是女生和林默默前来捧场有什么关系,只好对着小女生应付式的笑笑,然后踏上归途。

车子渐渐驶入了越州市区,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如同天上的街市,再过一会儿,就能看到宝马雕车香满路的都市夜景。

“这个礼拜我会请假,明天上午要去我们的大画家那里交代一下事情,岛国那边的接待事项,就全交给罗哥你了,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都先别答应,等元旦以后再说。”

“什么要求都不答应?”罗戈现在和杨一在一起,所摆出的完全就是平等的态度,还有超越年龄的佩服和信任:“虽然说对杨大作家的计划很期待,但是送上门的钱还死命往外推,实在让我很心疼啊。”

“现在推出去一块钱人民币,是为了以后收获一美元。”杨一笃定道:“送我回去,这么晚了。”

“怎么今天不装低调了?”罗戈嘿嘿笑到。

“巷子口就放我下来,那里没灯。”

胖总悻悻然地撇撇嘴,显然对于杨一这种小豹子扮乳猪的做派很是不以为然。

“你?”

当第二天苏晚在一片轰隆作响中开打房门的时候,神秘的欢欣如同利箭般电射而来,忽然就击中了她的心脏。

从前的她确实活得艰难,一再承受种种外来的压力,还要面对自己内心的困惑,只能偶尔在一个人偷偷画画的时候,才能找到一丝存在的价值。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向她投以温暖的目光,哪怕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理由,都会让女孩感到生命的暖意。

只是从来没有。

然后就是后来杨一出现后发生的种种,让女孩觉得,每当自己面对这个男生的时候,似乎要花比平时多几倍的力气,才能维持住一向以来冰冷无波的表情。

“好久不见。”杨一的心中也是蓦然一跳。

“有事么?”苏晚觉得自己心跳的快了些,又好像是错觉,不过她抬起头直视杨一的样子,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杨一点点头:“还真是找你有事,不过就在这里说么?”他没有发现女孩眼中微起的波澜。

“晚晚,是谁来了?”疑问声中,苏晚的母亲从楼上走下来,房子外面的楼梯已经悄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屋子里平滑宽敞铺了地砖的楼道。那个位置,杨一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用木板和杂物封死了的。

“是小杨同学啊”苏晚的母亲看到杨一后有几分惊喜的迎下来:“好长时间没来了,都成稀客了。”

在杨一的连连推辞中却还是强给男孩泡了茶水,苏母又满脸的歉意:“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小杨你今天回来,楼上楼下装装整整,都没有坐的地方。”

杨一看看脚下,素色底天青釉的瓷砖在上午的阳光照射下映出一片柔和的暖色调,四面墙只粉刷了三面,落下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白色涂料,楼上更是传来叮叮咚咚敲东西的声音,显然是母女两从那一对刻薄夫妻里买回了另一半房子,正在装修。

杨一和苏母都有些不好意思,杨一是觉得自己没有挑好时间打扰了人家,而中年女人则是深感待客不周,就在苏母端上一杯清茶后就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苏晚眼睛看也不看杨一道:“有事的话就出去说,我这几天画画都画不好。”

有时候理智叫我们做一些清醒正确的事,可感情偏偏逆道而行,就像现在的苏晚。

两人从小巷并肩走出去的时候,碰上不少拎着油条豆浆往回走的人,老街坊都笑着苏晚对点头招呼,即便有平时往来不多的人,也不免对着两人注目。

而背后更是少不了议论一番,苏晚那丫头居然钓到了一个金龟婿,现在都不上学了,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事实上在普通市井百姓的眼里,此类事情本来就是最有吸引力的八卦话题,更何况苏晚这妮子前后反差之大,让不少看惯了她原来形象的邻居直到现在还时常感叹。

还没走出巷子口,生煎摊年轻小老板的目光就迎了上来半天收不回去,不免引来他小媳妇“快点煎下一锅,别人都等到在”的呵斥,摊子上两个阿姨诡秘而会心地一笑,其中一个就用筷子点着苏晚的背影:“看到没有,都在说苏家那丫头钓了个金龟婿,就是她旁边的那个男生儿。”

“是不是啊,我到儿子那边住了几个月,回来就看到苏家大变样了,还在奇怪呢一打听,原来是她们屋里的丫头找了个富家子”后者就有些唏嘘,说话的口气也复杂了起来:“不过这个丫头底子也好,打扮一下还真是两个人,傍上个富家子也不稀奇啊。”

一副看破世情的摸样,言语间隐约表达的意思,就好像苏晚这样的女孩子家境不好,却偏偏又有几分姿色,当然也只能靠攀高枝谋出路。

“不过刚才那个男生儿不是她的朋友?怎么看都像是个学生。”

之前用筷子点两人背影的阿姨嘁了一声:“怎么会不是,跟你说,那个男生儿第一次跑到她们屋里的时候,正好她们在和楼上的人吵架,看到看到母女两被骂得不行,刚才那个男的就过来了,什么都没说,直接说拿钱叫楼上两口子走人,那个样子,那真是有派头,好多人都看到了的”

另一个阿姨就惊了一下:“是不是啊?看他刚才的样子,还真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啊。”

“有些人家规矩多,在屋里是一回事,出来到外头又是一回事。他第一次来得时候,还装是苏家的亲戚,你看现在哪有人给亲戚钱,随便一给就是几万块的?”

初冬的正午,阳光温柔洒下,晒得人懒洋洋不想动弹,老巷子口的小店铺前,摆着一张方桌,几个人正哗啦啦洗着麻将牌,旁边或坐或站的围着三四人,早上两个议论苏晚和杨一的阿姨也在其中。

那个在魔都儿子家住了一段时间的阿姨围着看了半天,却总也轮不上她上场,正在无趣的时候,就看到苏晚的母亲提着两兜菜转进巷子,立刻就眼睛放光的招呼:“小苏,买了菜的啊,这么多东西,你们两母女要吃几天啊。”

咋咋呼呼的尖锐声音,引得没轮上位置的剩下几人也抬头打量,小店里的三花猫正仰天抱头睡得香,被这个声音陡然惊醒后,带着梦中的倦懒,很是不爽地“啪啪”甩了两下尾巴。

“哦,也不是我们自己吃,今天请了师傅来装房子,这是中午给他们弄的菜。”听到有人招呼自己,苏母赶紧停下来笑脸相迎:“是钱阿姨啊,在儿子那里玩的还好哎”

“哎哟,说是去玩,还不是给他们带小的,完全就是去当保姆的。”钱阿姨嘴巴上一副忿忿然的语气,眼角却笑出了褶子:“那真是麻烦死了,以前我们养小孩,有奶水吃奶水,没有奶水喂米糊,现在倒好,除了一个外国牌子的牛奶什么都不许喂,还好他们自己买了车,要不然光是买个奶粉,都要跑好远的路。”

“你儿子这么出息,这么有钱,当然要给孙子吃好的用好的啊。”苏母就附和地笑。97年的时候,私家车还远未如后世那般普及,这个时候哪怕是一辆普桑,开出去亦能吸引不少人的眼球,这个钱阿姨逢人总要提这个事情,倒也是人之常情。

“哎,他算什么出息啊,赚的还不都是小钱。”钱阿姨装作不值一提地摆摆,又拉开苏母里的塑料袋瞥了一眼,就有些惊讶:“哟,你这是买给装修的工人吃的?”

“嗯?”看到钱阿姨吃惊的模样,苏母就怔了怔:“怎么了。”

“你这大鱼大肉的,排骨,虾子……”钱阿姨一面扒拉着塑料袋里的菜,语气怪怪的说道:“就是些装修的工人嘛,你包个饭就蛮对得起人了,还弄这么好,到底是钱来的容易啊,完全不心疼。”

苏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就呵呵笑了两声点点头想走,却又被钱阿姨拉住:“哎,听说你们家苏晚和有钱人家里的儿好上了?是不是就是早上出去的那个?哎,我看那个小孩蛮一般的嘛,和你们家小晚站一起,那哪里配得上小晚?”

“呵呵,现在都还是小孩子,我们也没想那么远。”苏母已经笑得有些勉强:“再说也谈不上配不配得上什么的,小杨对我们家有恩,要说配不上,我们苏晚才是配不上别人,一天到晚像个木头样的,又什么都不会……”

“哎呀,哪能这么说嘛,现在的丫头只要有张脸就行了,长得漂亮哪个都配得上。”钱阿姨也不看苏母的脸色,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一副热心肠的模样:“不过我就是怕那个男娃儿有问题啊,你想啊,现在哪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这么好的?”

苏母挤出两分笑容:“这个孩子以前是晚晚的初中同学,也是认得到才帮忙……”

“咭我原来还以为是富家子,原来也是个学生娃儿,那你们更要注意了现在真正的有钱人,哪会把小孩送到三中读书,怎么也是实验中学还有些懂事早的,早早就跟着家里做生意了,还上什么学?”钱阿姨不屑地一嗤,似乎自己一眼看穿了那个男孩身上的伪装:“像我儿子公司的老板,他们家小孩才19岁,就在外面开起车子到处跑生意。我看到过一次,说话做事真是比一些大人还有板有眼,哪像一些小屁孩。”

这句话的打击对象,无疑也包括了杨一,在钱阿姨的眼中,那个和苏晚并肩而去的少年格子衬衣牛仔裤的打扮,用小屁孩来形容,倒是也没有多大问题的。

街坊都是街坊,可是里面的人总会分出三六九等,在大多数热心肠的老巷居民里面,偶尔出现一两个心眼狭隘的市井小民也不稀奇,就像这钱阿姨,换了别人也只是羡慕的事情,到了她那里就总会生出些妒忌心。

而苏母也不好跟这个阿姨解释说明,这人的嘴碎是出了名的,且又喜欢在八卦的时候掺杂自己的臆想,现在和她多解释一句,难免明天会传出走样到不成样子的流言蜚语。

就在苏母敷衍着,心中在想怎么脱身离去的时候,巷子口处,一辆黑色的奔驰如同幽灵般出现,又稳稳停在路口的宽敞处。

这一辆车子的出现,一下就吸引了老巷街坊的瞩目,像是私车,大哥大这种97年的奢侈品,还是很能抓人眼球的,毕竟是财富的象征,也是很多人内心深处偷偷渴望的东西。

下车的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在“嘭”的一声带上车门,就要往巷子里走去的时候,目光打量处,却瞟到了站在路边的苏母,迟疑了两步,就一脸疑惑地走上来:“请问,您是苏晚小姐的母亲是?我上次跟着我们罗总过来的时候,见过面的。”

苏晚的母亲也是觉得面前这人眼熟,不过听到他自报家门后,立刻就反应过来:“原来是张助理,您是姓张?”

“哎,对对,是姓张,阿姨好记性”这个年轻人连连点头:“是这样的,公司今天谈判的时候遇到了点事情,所以罗总让我来叫杨总回去主持一下,杨总昨天好像说过,今天是要来找苏小姐的。”

这个张助理,是罗戈在《云荒》的处子战役大胜利后,从原来的老员工里面新提拔起来的人,他几乎是亲眼目睹了杨一一策划推动的那一场营销战役。

从的构思、设计、制作,到具体的营销方案执行,都是出自杨一之,还有下发到个渠道经销商那里的销售册,以及之前和岛国CG制作公司的沟通,也都是杨一起着主导作用。

更别说这个高中生还是两本畅销书的实际作者,也就是这两本书,生生把思阅又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也才是当时还是实习编辑的张助理最为佩服杨一的地方。

所以在罗戈透露了将要和杨一携共战文化市场的时候,思阅里面部分年纪较轻的员工,看到杨一后都是直接称呼杨总,虽然不能否认有一些戏谑的心态在其中,不过更多的还是敬服。

但是这话落到钱阿姨的耳朵里,让这个有些势利的老女人却是呆住了,两眼又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巷子口的黑色大奔,就算这些小巷的居民——尤其是居家女人们对于汽车与汽车之间的区别再怎么迷糊,却也能看出这辆车子比他儿子的普桑要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我家晚晚和小杨……和你们杨总出去了,说是要去越大图书馆?”事实上,苏晚的母亲到了现在也没弄清罗戈和杨一之间的关系,更不清楚杨一的背景,但是听到这么一个开着豪车的青年也要称呼杨一为“杨总”,她的那句“小杨同学”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

“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还要找到杨总有急事呢。”张助理笑着点点头,打了招呼后就要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对着苏母旁边的钱阿姨礼节性的笑笑。

这一笑,倒是让处于石化状态中的老女人陡然清醒了过来,慌里慌张地堆上一个变了形的笑容。

“钱阿姨,那你玩啊,我先去回去了,还要给师傅们做饭。”苏母礼貌地笑了笑后,也就此离开,等到那老阿姨楞了半天发现身边没人后,正嘀嘀咕咕着往回走的时候,小店里喂养的三花猫却从小花台上蹿下来,在她身前扯了一个华丽丽的懒腰,然后竖着尾巴跳了上高墙,模样颇为不屑的悠悠踱步而去。

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越大图书馆里,杨一正抱了一摞书往回走,靠着窗户边的座位上,苏晚埋头翻阅着画册。

女孩的头发一直没有过变化,从鬓角流淌而下,遮住了两腮,每当窗外的风吹来,就散乱纷飞,却不减清冽。眼睛和眉毛的轮廓不像一般的女生那么柔和,带着冷漠的锐利,即使是在面对着心爱的画册,依旧看不出半分表情。

“从现在到年底,你的任务很繁重,嗯,能顶得住吗?”杨一笑着,抱了画册坐到苏晚身边。

“嗯。”

“把《九州飘零》的第二卷画完后,在《墨.偃师》里面,风格还要再微调一下。”杨一翻开了中的一本画册:“喏,这是魏晋和明清的仕女图,和唐代的那些大家比起来,人物骨瘦清隽,很适合从里面寻找一些漫画人物的灵感。”

其实和杨一改编后的内容最契合的,是后世中那个被称为“九州设计师”——张旺的画风,他那融合了工笔与写意的绘画,具有极其强烈的风格,用在漫画的绘画上,简直就和杨一改编后的脚本剧目是天作之合。

只不过杨一清楚,苏晚的梦想不仅仅只在这些漫画上面,女孩的心里,传统国画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所以他也就在设置了画风大框架的前提下,任由她坚持着内心的某些好恶,而不是强求女孩要怎样。

只是今天让杨一颇为惊喜的是,刚刚苏晚随涂绘的一张人物初稿,居然有了几分张旺的那副曼陀罗的神韵,让他不由连连称赞,因为这无疑意味着《墨.偃师》的接受度,几乎肯定会超越《九州飘零》看上去杨一的信心很没由来,但是他坚信,深藏于民族骨血之中的禀性一定会让国内的漫迷接受这种画风。

后世的那些日漫之所以大行其道,虽然不能否认其本身的闪光点,可是更要和国内动漫作品的萎靡挂上关系——毕竟谁不愿意自己家的好东西呢。

又画完一张人物设定,苏晚就推到杨一面前,杨一这时正在考虑着某个人物的形象风格问题,没来得及反应,女孩就放下了铅笔。

“恩?怎么不画了?”杨一有些奇怪地抬起了眼。

苏晚不说话,看着窗外面无表情。

杨一一时间弄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挠了半天脑门后,试探着夸了一句:“嗯?这个角色的形象很丰满哎,几乎完美表现了人物的性格,画得真是越来越好了哦。”

听了这话,苏晚这才默不作声地拖过画纸,再次埋头勾勒起来。

噗杨一差点没失声笑出来——这妮子,什么时候变成三无还外加傲娇了。

“晚晚?”闲极无聊的杨一看着面前的一大摞画册,又看了看身边的苏晚,想起这个眉若刀裁,眸似点漆的凛冽女孩的小名居然可以这么“萌”,就忍不住嘴痒起来。[()疯子打]

苏晚疑惑地抬起头,额头中间皱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原本冷淡的面庞带着几分询问的茫然,让杨一心中忽然忍不住就翻腾起来。

直到此时苏晚才反应过来,身边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是在大喇喇地称呼着自己的小名。

其实从早上出门的时候,两人间的气氛就已经很是微妙,只不过一直谈论着有关漫画的问题,专心于这件事情的同时,他们也就忽略了彼此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

直到现在杨一百无聊赖之下的一句话,让苏晚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了某些异样的感觉。

再联想到平日里,那些街坊们时不时旁敲侧击着自己和身边男孩的关系,苏晚的脑袋就更是有些乱轰轰起来,落笔的也有些不听使唤。

“好好画呀。”

“嗯”杨一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正在走神的苏晚清醒过来,随即秀眉一蹙,就在已经走了样的画稿上打了一个大叉,然后丢到一边。

“画坏了也不用这么恶狠狠的?”杨一不禁失笑,随后他的笑声在苏晚清冽的目光中越来越小。

“你叫我什么?”女孩还是蹙着眉,仿佛在问一件让自己极不愉快的事情,谁都没有看出来她眸子深处潜藏的某种期盼。

杨一的心莫名一突,他是重生者,他有和年龄不相符合的眼力,他能看透很多世情,但是对于眼前这个把心脏包裹在一层硬壳中的女孩,却忽然生出玩笑开大了的后悔,于是转过头讪讪而笑:“抱歉,以后不乱嚼舌头了。”

苏晚愣了愣,觉得自己眼睛里似乎有了几分氤氲的感觉,就别过头,终究还是心有不甘地冷哼一声:“嚼舌头?”

嗯?杨一就尴尬了起来,可是又猜不透身边女孩的意思。苏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画纸,游走着的笔尖,流畅已极的线条,丝毫看不出她内心的波动,可是处于侧光位置的杨一又分明看得很清楚,画纸上的笔迹深深的凹陷下去——不过是勾勒涂改一些素描式的角色初稿而已,哪里需要这么大得力气。

那自己到底是说错了什么?她是因为那一句“晚晚”生气,还是因为自己乱嚼舌头?

又或是——她觉得这不是乱嚼舌头?杨一心中暗忖了好半天,却也猜不到究竟哪一个结论才是正确,而最后冒出来的想法更是令他在心悸的同时彷徨不已。犹豫了半晌,看到苏晚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最终还是踟蹰着罢了。

借阅室的这个小小角落里,忽然就又沉寂下来,只是苏晚另一只按住画纸的,指节不自觉地掐紧。

她平时面对同龄人,几乎都是用同一副面孔同一个声调,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还巴巴的给他某些暗示。

身边这个家伙倒好,似乎完全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反而就这么打住了话头……又或是,他其实是什么都清楚的,只是不愿意挑明而已?

一定是这样了,要不然,为什么他明明拥有着普通人家一辈子都挣不到的财富,却甘心留在高中校园里面声名不显?还有初中时候暗恋女班长的传闻,现在他们恰恰在一起——想到自己在开学的那天,去找杨一时却与之四目相交隐有电光的女孩子,苏晚的心脏就更像是被尖刺扎痛了一样。

不过向来冷漠惯了的女孩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异动,从小的经历和环境,赋予了她比常人更强烈更不动声色的矜持和自尊。

于是眼睛深处不免有自嘲之色一闪而逝……街口,巷尾,公园,学校,自己总在若有若无地打量周围,每次路过青古街筒子楼的时候,都做好了从他身边经过的准备……只是,除非出现奇迹,不然你喜欢的人怎么会喜欢你?

借阅室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静默,铅笔石墨和白纸摩擦的声音,纸张掀动的轻响,窗外隐约传来远处球场上天之骄子们的呼喊笑闹,一切都和刚开始没什么不同,但是杨一却觉得,忽然间真的有东西不一样了。

狄嘉和两个同学来到图书馆的时候,已是临近午饭的时刻,他身边的朋友一脸不情愿地抱怨:“艺术‘嘉’,现在都是吃饭的时候了,有什么要查的,等到吃饭了再来不行么?”

一头自然卷艺术家发型的青年就温雅而笑:“不是说好了来帮我抱资料回去,等会吃饭我请客么?”

“你请?那也要食堂还有菜啊,等到把东西抱回去,谁知道还能剩下点什么?”另一个男生也猛翻白眼。

“没菜了就去西二门的竹香园,这总行了。”狄嘉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们不就在这里等着我么?”

“够意思”一人翘起了大拇指。

“大气”另一个拍拍狄嘉的肩膀。

狄嘉就摇着头,笑起来就像是大哥对着自己弟弟们的无奈,意式的小卷发随着摇头的动作散开,很有些文艺青年的味道。

对于狄嘉来说,自己出身于艺术世家,结识交往的人也大多是青年作者,新锐美术家,身边的这些同学虽然也能玩到一起去,但终究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所以他平时在校园这个圈子里,也就表现得比较矜持而不失大气,话里话外的口吻总是让人感觉到一种成熟的分量。

就像现在,因为想要到图书馆找两本柯罗的画册,又估摸着就自己一个人,在茫茫瀚海中要寻找两本册子无异于大海捞针,就拉上了同寝室的两个同学。而他们提出的请吃饭要求,在狄嘉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加市井小民的心态,自然是随口就答应下来。

“哎,狄嘉,你看那边,绝对是天生的模特”一个学生从借阅室经过的当口,无意中向里面瞟了一眼,忍不住就惊叹起来,让走在前面的狄嘉失笑的同时也微微有些不耐——现在就不怕耽搁吃饭了?

另一个学生闻言,本来已经走过了借阅室门口,却又后仰着身子把脑袋伸回去一看,立刻也是啧啧称奇:“这个气质,绝了就是年纪小了点。”

听到这话的狄嘉这才生出几分兴趣,他们三人都是越大美术系的学生,说到模特,眼界见识比起一般的大学生来要强上许多,而其中又以从小耳熏目染的狄嘉为最,所以在听到同伴第一次赞叹的时候,也就不以为意。

但是现在两个人都这么说,并且后面那发话的同学,是用“气质”一词来赞美,就让狄嘉也忍不住折转回去,毕竟身为美术系的学生,对于一些美的事物是尤其敏感而上心的。

然后,这个外表看上去温雅骨子里实则清高到了极点的青年,忽然发现以前校园里那些所谓班花系花的芳心暗许,简直就像是浮云一样飘渺,只有眼前这个小女孩,像是袭入心脏的丘比特,才是值得自己守护和疼爱的唯一,也只有这种冷清的气质,才能激发自己的艺术灵感和情感的火花。

引发三个美术系大学生瞩目的,自然是淡漠着一张脸描描画画的苏晚,而苏晚旁边的杨一,就这样华丽丽地被三人一起无视掉。

“你们等我一下。”狄嘉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个小女生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哪个教职工的小辈,要是就这么上去直接表明自己的意图,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开始,只能白白收获几个“看啊这里有变态”之类的眼神,和一个仓皇离去的背影。

倒是从兴趣爱好上面入,说不定可以和这个一副冰冷冷姿态的小丫头搭上话,然后循序渐进。

“干,干吗……”旁边的两人就有点愣,他们一开始感慨,也只是单纯因为苏晚那让人没由来心中一痛的冷漠气质,以及美好事物对于自身的触动。

学美术的人,在这方面格外敏感些也是常情。

也许会有想要呵护的感觉,但是一时间还扯不到追求的层面,毕竟对于一般意义上的大学生来说,眼前的这个女孩未免有些年纪太小,大抵就是个中学生的模样,和“女朋友”这个字眼,还是有着一段距离的。

所以当狄嘉忽然中了邪一样上前的时候,他的两个同学脸上,一时间交织着讶异,疑惑,好奇,兴奋……还有些许的羡慕,种种表情不一而足。

“咦,你这是画的什么?好奇特的风格。”狄嘉走近后,正在考虑要怎么搭讪才不至于吓到这个算是的女孩,就发现了苏晚画纸上的人物,心中一喜,装作很是好奇的样子探究道。

嘴上没有说开是在闹别扭,而事实上就是在闹别扭的两人,开始都以为进来的人只是要在这间借阅室看书而已,也就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当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扰时,才发现身边站着的不速之客。

苏晚一贯都是用点头摇头代替回答,对熟人如此,更遑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所以在瞟了他一眼后,就又低下了头。而杨一因为和苏晚之间忽然生出的隔膜,心情也有些烦闷,同样也是没有搭理。

而这份无视落在狄嘉的眼中,却变成了小孩子对上比自己大几岁、但又不是大太多的人的那种敬畏和窘迫,就用指导弟弟妹妹的口气笑道:“还认生啊?看你们也是越大的子弟,喜欢画画?我就是越大美术系的,家里面也是学校美院的老师,说不定有可以帮到你们的地方哦。”

看着狄嘉一边说着,视线却全部集中在苏晚身上的样子,杨一忽然就明白了这位美院学生的意图,于是不失礼貌地站起来点点头:“不好意思,你可能搞错了,我们不是越大教职员工子弟,来这里就是找一些画稿和素材。”

咦?杨一忽然站起来如此这般一番不亢不卑的话,倒是让狄嘉有些诧异,原本在中学生这个群体中甚至包括一些大学生里面,年纪小一些的人对上比自己年长的人时,心理上总是处于弱势地位。但是眼前这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答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半点紧张和躲闪,气势上也丝毫不落下风,这就让人意外了。

不过自己的搭讪这样就被顶了回来,让狄嘉觉得有些落面子,就抬点了点苏晚的画稿:“这画上的人物不中不西,倒有几分漫画的风格,不过要在里面融入国画的精髓,只靠闭门造车是不行的,要有人指导。”

“嗯,有道理。”杨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这敷衍的表情引起了狄嘉的不悦,心忖这小子倒还是个刺头,骨子里傲气的很,只不过这番傲气用错了地方,于是就习惯性地摇摇头一笑:“小朋友,我知道你没有听进去,但是如果这个丫头真心喜欢美术和绘画,你就应该为她考虑一下。”

后面两个学生大抵也是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就笑呵呵道:“狄嘉的爸爸,狄瀚涛教授,就是我们越大美院的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画家,想要被他指导的人在我们越大排着队呢,上一节课就要好几百,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两个小家伙还不珍惜”

“干嘛,小四,你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也跟去蹭课?这就把我的老底都抖露出来了”狄嘉没好气地回头笑骂,似乎对自己同伴的大嘴巴也是无奈至极。

几百元一节的美术课程,在当下这个初中一学期只要八百多块的时代,无疑是普通阶层难以触及的高消费,因此这个学生的口气也就特别的与有荣焉,而狄嘉的话里话外,更是充满了不动声色的自得。

听了这话杨一不禁有些好笑,这些99年扩招之前的大学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应该称得上是有为的一代,不过他们有时候的表现,却又像是最最普通的年轻人争风吃醋一样,不免露出些可笑的味道,但是这种稍显幼稚的表现却弥足珍贵的,代表了这些人即将逝去的、轻狂而又笨拙的青春。

不过这不意味杨一就同意了眼前这位美院院长之子来横插一脚,正想着再次出言拒绝,兜中却传来了古早古早的铃音,怀里揣着的机和上次的银行白金卡一样,是某位胖总强行塞给杨一的所谓“纪念品”。

“嗯?哦,是张哥,你到越大了?有什么事吗……哦,好的,我马上下来。”刚刚发售的诺基亚变色龙6110无疑刺到了狄嘉三人的眼睛,原本他们祭出几百元一节的美院院长亲授课程,倒也不是后世富家子弟那种踩人的心态,纯粹是想要借此博得苏晚的瞩目,却不料自己一口一个“小朋友”叫着的半大孩子,转眼间就抖出了连自己都要眼热的时尚品,顿时就不免尴尬起来。

不过杨一倒也没有就此戏谑他们一番的念头,虽然面前的这个卷发披肩头的文艺大学生明显就是针对苏晚才来搭讪,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以自己和苏晚现在的关系,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强充护花使者呢?

“去思阅吗?是关于漫画……”

杨一还没有说完,身边的女孩忽然抬头打断了他:“为什么那么叫我?”

看到苏晚认真的模样,杨一不禁愕然,还在计较一个多小时前的事情么?可是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叫她呢。

重生以来彼此的交集和牵绊,她因为自己而发生的改变,如破茧之蝶般的涅槃……以后更是会在未知的人生道路上同行不短的时间。虽然杨一一再告诉自己,弥补前世自己留下的遗憾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可是看着苏晚凛冽而倔犟的眼神,自己为什么觉得心中难过呢。

最终还是挠挠头:“呃,以后保证不乱叫了。”却没有发现,女孩原本眸子深处的期盼,渐渐被冰风凝固。

“你先去,我还要待会儿。”苏晚的这句话是忽然微笑着对狄嘉而说,也让杨一由难过变成了微微绞痛,却使得旁边的狄嘉欣喜起来。

杨一这才发现重生者也不是万能的勇士,至少他现在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电话再次打进,杨一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声交代几句后离开,身后是几个美院学生的微笑,如同胜利者的注脚。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狄嘉,你也可以叫师兄的。我发现你的画很有灵气,如果你想系统地学习美术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老师。”狄嘉不知道两个他眼中的“小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无疑是趁热打铁的最好时机。

却不料刚才在杨一面前,还对着他笑如春风的女孩,现在居然看也未看他一眼:“不要挡路。”

瞥到苏晚前后还不到五秒的笑容,还有她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冷漠,狄嘉就知道自己一开始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这两个孩子,和自己认知中的中学生形象未免相差太大,以至于他现在竟生出些进退失据的挫败感。

但是看着女孩孤绝而去的背影,这个向来都是同学眼中焦点的男人,却忽然起身跟了上去。

他的感情生活不算空白,但也从来没有丰富过,最重要的是,现在他的身边并无什么重要的女生,如果非要说有,那就一定是这个刚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冷面丫头。

谁又能知道自己下一秒就会遇到对的人呢。

“狄嘉……”“哎”

他的两个同学,大抵是因为先后被杨一苏晚接连无视,不免有些不尴不尬的憋屈感,现在看到狄嘉又追了出去,顿时大感意外,喊了一半惊觉这里是安静的借阅室,立刻又把剩下的话憋回了肚子里面。

“他不是玩真的?”两人就面面相觑着,对于这个结果很是愕然。

追求一个中学生?哪怕那个小女孩子有着让人惊艳的第一眼印象,可是……

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系里面的那些女生会不会傻掉。

坐在罗戈的车子中,一路在越大干净清爽的初冬校园中缓缓行驶,路上收获着一道接一道的注目礼。97年的这个时候,一台大奔在相对来说比较淳朴的校园中驰行,还是比较拉风的,不像后世女寝楼下和校门口的香车宝马比比皆是,一辆奔驰放在里面根本就引不起学生们的围观欲。

“不是说好罗哥全权负责的嘛?怎么又不行了?”杨一坐在车厢的后排,因为刚刚和苏晚之间闹出的小小芥蒂而有些烦闷地揉着太阳穴。

开车的张助理听到杨一的调子有别于一贯的有礼,偷偷从后视镜打量的时候,就发现了杨一似乎是倦极不耐的动作,不由得下意识放低了自己的声音:“是岛国方面咬着一些条件不松口……”

“那就端茶送客啊,还谈什么谈”杨一没有觉察到内心的暴躁正在无形中壮大,说话间像是在面对自己的下属一样。

不过张助理倒是没有因为杨一的口气而不快,他是见过这个少年能力的,想到自己第一次知道《宋朝》的作者就是他时,当时那种掉了下巴的愕然失态……还有后来在其指挥下,一步步运作《云荒》时的那种强烈的收获快感。

于是苦笑着半回头道:“他们不同意我们的条件,又赖着不走,罗总也是扯皮扯得头都大了……”

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的杨一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后视镜歉意地点点头,靠在后背上不再说话。

只是心思总是不免飘到了那个借阅室里。

思阅文化的顶楼接待室。

张助理在前面推开了门,然后在门口侧身而立。其实杨一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不会下于任何一个资深员工,但是在这种正式的场合下,张助理还是坚持做足了姿态。

进门一抬眼,就看到长会议桌两边的人马,一方是罗戈和他下两位负责版权运营的编辑,另一面是四个西装革履的岛国来人,一色的玻璃镜片后面全是谦和的眼神,但是杨一却很敏锐地从这些看似友好的眼神背后,发现了隐藏很深的锐利。

等到这些人听到开门声转向杨一的时候,男孩又不免收获了意料之中的惊异眼神,在这种正式的商务会谈中跑进来一个中学生,确确实实是很惹眼的一件事情。

不过,这几个人视线相交后眼中流露的欣喜是什么意思?想着自己年纪小好哄骗么?杨一把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然后走到罗戈身边,旁边一位运营编辑很识趣地起身,把二号位置留给了男孩。

“请问这位是……”

几个岛国人中,为首的一个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眼角挂着久经风浪的皱纹,但是却不显陈腐和老朽,相反的,配合上这人的目光,反而给人一种阅历的积淀。

野村申奈,集英社版权事业课副主任,这一次带领着《少年jump》杂志旗下的两位编辑来到越州,就是专门为了《云荒.九州飘零》的邻接权而来。他在集英社的版权事业部工作了将近15年,算得上会社里前辈中的前辈,这一次高层派他主持谈判,也是寄予了相当的厚望。

“杨一,《云荒》真正的著作权所有人,也是这部漫画的项目营销总监。”胖总平时一副不靠谱青年的形象,思阅文化内部一些活泼些的小年轻也喜欢和他开开玩笑,但是到了正式的谈判桌上,立刻就显出一个公司掌舵人的沉稳。

野村申奈旁边两个编辑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们集英社的《少年jump》已经算得上是重视新人了,但那些新人作家也多半出生在七十年代,眼前这个小孩子居然也是一本大热漫画的著作人,实在是让人惊讶。

而野村申奈更在意的却是杨一的另一个身份——漫画《云荒》的项目营销总监?一个绝对不到18岁的中学生?如果对面这个年轻老总没有开玩笑的话,自己先前的欣喜可能就要收起来了。

这个小孩,绝对不是什么可以任意糊弄的人物,相反,倒是自己这一次的任务想要完美达成,多半是很困难的。

“杨君居然有着《云荒》作者和营销经理人这样的双重身份,实在是让我等汗颜了,这就是贵国所说的英雄出少年?”野村申奈笑着先送上了恭维,丝毫没有因为两人的年龄差而感到不适,然后笑吟吟的直视着杨一:“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请问杨君,您有没有兴趣出让《云荒》的海外著作权。”

等到最边上的那个翻译把野村申奈的话同步成中文后,杨一不禁噗嗤一笑:“据我所知,野村先生开始不是来思阅谈邻接权问题的么?现在怎么直接扯到著作权了?”

这一次不用翻译转达,光从杨一忍不住一嗤的笑意,野村申奈就明白了自己试探的失败,不过心理素质极佳的副主任面不改色地一笑:“让您见笑了,之所以想要著作权,也代表着我们集英社对于《云荒》的看好当然,如果杨君不愿意出让著作权,我们只谈邻接权也是可以的。”

听到翻译传递过来的意思,饶是胖总和他的下身经百战,也不由得猛翻白眼,嘴角一阵忍不住的抽搐——因为看好人家的作品,所以就要巧言辞色的拐骗占有?被人点出来后居然还能和没事人一样这份厚黑的功力,吾等天朝上国都要自叹不如了。

倒是在后世通过网络以及其他多种渠道,对于岛国人的禀性深有了解的杨一毫不奇怪,就事论事,争取利益最大化本来就是他们的商业习惯,虽然有时不免让人不齿,倒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是代理发行的邻接权么?”杨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问题,版权引进费,我的个人版税……恩,首印数就200万册,你们事先应该做过调查的,《云荒.九州飘零》在我们国内的首印也是50万册,然后一个星期内就加印了两次,第一个月的销量接近100万,虽然岛国的人口基数远比我们国家要少,但是考虑你们平均消费水平,漫画作品的受众基数200万册可是一点都不多的……至于其他的,我想到再说”

你不仁我不义,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想要比狮子大开口么?杨一早心中不以为意地笑,早年很多国内的企业在和国外公司打交道的时候,吃亏上当的例子不胜枚举,但若是有谁把自己也当成软柿子蛋糕,那他就要做好吃坏肚子——不,是饿肚子的准备了。

“杨君说笑了。”野村申奈很岛国化的鞠了个躬:“版权引进费和版税都不是问题,但是200万的首印数,这可是我们国内第一流漫画家都做不到的数据,还请您原谅。”

杨一不置可否地笑着摇摇头,现在200万的首印数看起来吓人,但实际上还远远没有达到原版《海贼王》的真实水平,要知道从原来的OP50卷之后,这本漫画的首印数和销量可是一再刷新纪录的。

现在的《云荒》就算是经过了杨一的改编,可是其中的主线剧情却没有多大的变动,而且岛国的那些死宅们,对于集“萌”和“燃”特质于一身的女主,说不定更有爱才对,所以中筹码满满的杨一,现在根本就懒得搭理这些人。

等到《云荒》系列的另一部《墨.偃师》在元旦发行销售后,只怕排着队来买代理权的出版社,就不是集英社一家了。

“野村先生的话……没有太多的说服力啊。”杨一翘翘嘴角:“那你们能做到哪些条件呢?”

杨一面对着岛国来人侃侃而谈,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旁边的两位运营编辑,甚至包括胖总在内,都有些忍不住内心的波澜。虽然知道这个男孩子不是一般的少年,又能写书又会做生意……可面对外国人,特别是国外这些出版界的资深同行,就连他们自己都是谨言慎行,生怕被对抓到什么疏忽虽然有损国体还谈不上,但是给人留下笑柄乃至影响到谈判可就不好了。

而杨一这小子倒好,脸上的表情从进了门就没怎么变过,似笑非笑洒然随意,还抽空连连呷了几口茶水——要知道,谈判进行到现在,就连罗戈的茶杯几乎都还是满的。

野村申奈回头和左右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认真地看向杨一:“杨君,如果您能在这件事情上全权做主的话,那我们就说出我方的底线。”

大概是看出了杨一在事关版权的问题上,大到不可思议的话语权,这个集英社的副主任干脆撇开胖总,郑重其事地对着男孩点点头:“首先是除了中国大陆以外的版权……您不用有异议,难道贵方现在还有世界范围内的销售渠道吗?所以把所有的海外版权交给我方代理,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顿了一顿,野村申奈又接道:“另外还有作品的直接改编权,如果思阅文化一方能够做出一些小小的让步,不在改编权上设置门槛,对于我们三方都是大有裨益的”

思阅文化的两名编辑乍一听到这话,顿时就生出些火气,却也忍不住有些担心地看向杨一,在改编权这个方面,因为杨一最初和思阅的协约就留下了谈判的余地,如果现在他真的绕开社里,说不得思阅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而挑拨离间的野村申奈就更是让人痛恨,这个老鬼子,倒是很有几分心机,分化拉拢的伎俩溜熟。

杨一摇了摇头,对于这些条件似乎不甚在意:“还有什么?”

“还有您作品里面人物的形象权,以及各种周边产品的授权。”野村申奈恭谦有加,似乎自己不是在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而是在答应对方的要求:“杨君应该知道,这些权利即便是留在您的里,也不会给您带来多大的收益,反而是交给对于相关运作更加成熟的我们,才能谋取最大的利益。”

“最后,如果发生纠纷的话,我们希望由我方的法院来进行仲裁,这实在是因为贵国法律条文的不完善,还请您能理解。”

“哦,是吗?”杨一听到这一堆荒谬难言的理由,也不生气,反而是看着野村申奈打量了一阵,随后很认真地点点头:“你们岛国人啊,一辈子都是这样,格局小,心气大。”

由翻译转达的“心气大”这一句,几个岛国人都有些不明白是褒是贬,就集体看向杨一。

“不懂么?”杨一耸耸肩:“好,直说,做人不要太贪心。”

在他的认知中,但凡是上了谈判桌,不管两方如何虚与委蛇,对对方的条件价码如何不屑如何嗤之以鼻,却也不会轻易就表现出来,总不过是你来我往的拉锯扯皮而已。(小说)

而眼前这个学生倒好,心里想着什么,居然就都摆到了明面上,大有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架势!

虽然说直来直去的谈判方式不是没有,但是像他这样,直接把心思挂在脸上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又想起自己的公文包里,里面那一叠画稿,才是促成这一次商务出行的最根本原因,野村申奈的心中也是火气暗生,但是岛国人的天性还是让他克制住内心的情绪,转而一脸的诚恳道:“我所说的,还请杨君多多考虑一下,毕竟我们《少年j在国内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忽视的,除了金钱方面的考虑,您还需要为自己将来的打算。”

将来的?在动漫这个领域,要有所的不是自己,而是苏晚才对!可是一想到这个女孩,一想到刚刚在越大发生的一切,杨一心底的烦躁又升腾起来。

“不好意思,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合作的话,就等到新年以后,并且拿出应有的诚意,而不是什么都奢望着抓在里。”杨一叩了叩桌面:“就到这里,我下午还有事情。”

完向罗戈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而不知道两边怎么就谈崩了的胖总,还一副茫然的样子。

这小子平时不是这样的脾气啊,哪怕这些岛国人开出的条件确实过于苛刻,可也不至于让他这么没耐心?

“杨君,等等!”

野村申奈立刻起身叫住了杨一,然后给身后的一个编辑助理使了个眼色,那位有着几分知性的女编辑助理就拿出了一个公文包,又从里面翻出来一叠不薄的纸张和一本杂志。

“在您离开之前,还请过目一下这些东西。”终于还是要撕破脸皮,野村申奈也是大感无奈,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未必能构成所谓的证据,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损人不利己而已。

但是他还是决定在这里拿出来,要知道现在《少年j杂志社里,可是有很多编辑对于这一次的“奇异雷同事件”忿忿不平的。

什么东西?看到杨一没有接过来的意思,罗戈就先忍不住好奇,从桌子上抄起那一摞材料,先是看了看特意做出记号的杂志页面,又翻了翻那一摞画稿,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野村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杂志一期的《少年j,做出记号的地方是一部画风和苏晚截然不同的漫画,而稿纸上的内容和杂志上的内容连贯相接。罗戈虽然看不懂岛国文字,但是这些图画所表现的剧情还是可以理解个大概的。

着看着,胖总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这本岛国杂志上所标记的漫画,还有那些明显是稿的东西,居然和《九州飘零》第一卷的前半部有着高达九成的相似度,如果不是两者之间的画风反差太大,罗戈几乎都要以为这是杨一和苏晚私下捣鼓的东西了。

“这算什么?想要告诉我们,如果在《云荒》的版权问题上不满足你们的要求,就要改头换面抄袭过去?”罗戈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掸着画稿和杂志,眼睛微眯。

“您误会了。”野村申奈面色严肃地看着罗戈:“这些画稿,是我们集英社旗下《少年j一位新人,尾田荣一郎的新作,也是杂志社非常看好而力推的作品,但是眼看销售渐渐有了成绩的时候,却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杨君的作品,而且《云荒》和《OP》的剧情居然是不可思议的相似……”

何止是相似,简直就是近乎一模一样。杨一此刻心中也是充满了不解,虽然他对岛国ACG方面的情况不是死宅那种百科全书式的精通,可大致上还是知道一二的,在他的印象中,《OP》阿拉巴斯坦篇是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所以他才放心大胆地对其实行了拿来主义。

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自己的重生,所以在某些细微之处上,原本的历史走向已经悄然改变了么?

不过即使忽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也不能改变杨一有些膨胀的,代表了他重生后很是理想主义的野心。

倒不是这个作弊者给自己找什么心安理得的借口,杨一现在本就心安理得的很。说他打别人的孩子不心疼也好,说他因为岛国借鉴抄袭华夏的东西太多,所以这一次也要“来而有往”也好,总之杨一现在的愧疚绝对没有仿写《明朝》和《藏地密码》时来得更深。

外邦人而已,何况还是有着历史纠葛的外邦人。

就算杨一内心最深处真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心理障碍,那也是针对尾田荣一郎个人而言,对于集英社,他是毫无半分感觉的。

“嗯,那你们的意思是什么呢?”杨一淡然开口道:“两部漫画如此雷同,你们还找上门是想干吗?”

“事到如今,我们也无意探求这里面的真相了,尾田我是知道的,他的《OP》中的剧情,早在贵方的《云荒》出版发售之前就开始了构思,是绝不可能从贵方得到的灵感,而杨君的漫画却又在前面发售,所以我只能把这些归咎于巧合。”野村申奈正色道:“但是不追究两部漫画雷同的真相,不代表我们集英社就此不闻不问!毕竟,要是我们国内恰好有读者也看过杨君的《云荒》,那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对于《少年j的声誉也是一种打击……”

野村申奈说到这里,杨一就彻底明白了集英社的想法,什么是怕有读者发现,他们根本就是担心集英社的竞争对发现了此事,然后在媒体上大肆宣扬——大家看啊,大名鼎鼎的《少年j杂志,居然出现了可耻的抄袭!

这对于一直雄踞少年类漫画杂志榜首的集英社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更重要的是,在资本市场的岛国,原本从小学馆分裂而出的集英社,在本世纪六七十年代可是备受母公司打压的。

“我大致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杨一叹了口气,说来《云荒》系列在岛国发行也是迟早的事情,只要他们能接受自己的条件,把版权卖给集英社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总之都是赚外国人的钱罢了:“好,那为了你们集英社的声誉,就更应该同意我的条件。”

“您说笑了,这怎么能一样呢?”野村申奈微微皱眉道:“如果没有杨君的《云荒》,那么《OP》的作品改编权,人物形象权,周边产品授权可都是属于我方的,现在一旦引进了您的漫画,《OP》势必要进行大修,以后的成绩可就不好说了!而您却又只是出让代理发行的版权,这几乎就是让我方白白损失了很大部分的版权价值,所以请恕我不能接受贵方的条件。”

杨一听了不由失笑:“你们岛国人的逻辑真是强大,因为自己损失了版权价值,所以就要让别人来做出补偿?”

“毕竟是和您的作品有关,我们也是做出了让步,牺牲了《OP》这样的潜力作品呢!”野村申奈口气谦恭,实则一步不让。

“也就是我必须答应你们的那些条件了?”杨一撇撇嘴,旁边思阅的编辑早已经咬起了牙,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这是双赢的合作,并不是为难您。”日本人的别扭脾气上来,让杨一算是明白了,难怪罗戈非要拉上自己。

“如果我还是不同意呢?”杨一好奇地眨眨眼睛。

野村申奈貌似歉意的一鞠躬:“那实在对不起,我方可能就要通过法律途径来保护自己的权益了,如果现在闹出了《云荒》的抄袭丑闻,我想,不管是对出版方思阅文化,还是身为作者的您,都不算好消息?”

杨一顿时瞠目结舌,这算是恼羞成怒么,摇摇头站了起来,做出送客的姿势:“走好不送。”

78.九三,需于泥,致寇至

“放心吧,罗哥,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

“不是这个。”罗戈摇摇头打断了杨一的话:“我知道这些岛国人是在放狠话,说好听点就是展示决心嘛真的要走法律途径,这官司他们稳输。”

“但是我们的名声也不好听。”杨一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似乎根本就事不关己一样。

罗戈就一拍大腿:“我奇怪的就是这个明明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哪个做生意是这么做的?”

杨一心中莞尔,说到底还是罗戈以前少有接触国外的商人,对于他们的民族特性缺乏认识,中国商人信奉的和气生财、灵活变通这些经商法门,套用在外人身上可就未必合适了。

而且集英社一旦引进了《云荒》的版权,那么《op》大修剧情另谋出路就是势在必行的了,谁也不能保证这本已经有了火爆迹象的新作,在重新修订之后还能不能取得之前的成绩,所以野村申奈才会坚持要拿下《云荒》的周边授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旦涉及到利益之争,矛盾就总归是尖锐一些。

杨一摇摇头:“在我们看来是损人不利己,人家没准儿觉得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呢,罗哥你可别忘了这些人骨子里的樱花特质。再说他们只是输一点诉讼费,就能在国内造势,先败坏了我们的名声,抵制日后《云荒》在岛国的登录……从这方面看,他们想的倒是够深远呢。”

“那怎么办?”对外输出,这还是思阅文化头一遭碰上这样的事,胖总也就显得少了几分平日里挥斥方遒的风范,有些拿不定主意起来。

杨一咧了咧嘴角,眼睛里满是戏谑:“罗哥你算不算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我记得上次看你拉投资的时候,都这么傻眼过”

胖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手下人都在这里,给我留点儿面子好不好”

两个运营编辑在集英社的人走后,也是免不了挂着些担忧的表情,但是现在看到自己的老板和“思阅文化最特殊的那一个”,居然还有心思互相调笑,也就送了一口气,纷纷献上马屁后嬉笑着告别,留给二人决策的空间。

“放心吧,上告这招是大杀器,轻易用不得,他们也怕我们反诉的。”杨一笃定地看着罗戈:“他们还会先想其他办法的,见招拆招就好了。”

其实这个无耻的剽窃者心道,要那些人真是损人不利己,那么97年以后的jump漫画,说不得自己要给他们包圆了。

“总之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毕竟都是生意人。”罗戈站在杨一的旁边,光从外表气质倒也分不出宾主又或是上下级的关系,只有些许超过了年龄的佩服:“你说他们怎么就不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呢”

大抵因为人家是做生意的文化人;而你是做文化生意的生意人……呃,这绝对不算是贬低这胖子杨一吸吸鼻子,指着才不过5、6点就暗下来的天色,大街上已经霓虹四散,属于冬日城市特有的温暖在渐渐弥漫:“喂,不管饭的话,我可要回去了。”

“主任,如果这个学生咬定不松口的话,我们要怎么办呢?真的提起诉讼吗?”跟着野村申奈前来的两个人,有着知性美的女人是他的助理,另一个则是《少年jump》的一个编辑,本来他的任务,是就引进后的漫画内容进行一定的审核和改编,却没想到现在居然没有了他什么事情。

“很难办啊,不引进《云荒》,有被竞争对手攻击《op》是模仿抄袭的危险;引进《云荒》的话,又不能放弃周边授权,要不然就是社里的一大损失呢。”野村申奈微微皱眉道:“最后的那些话,也无非是表明我们的决心而已,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那么,主任,我们要不要去找找另一个画家,就是上面的那个‘零’?”野村申奈的女助理低头恭谦道:“虽然很奇怪下午见面的那个少年只有著作权,却不负责绘画,但是如果找到那个画家的话并且说服他的话,也许会对谈判有些帮助?”

听到属下的这个提议,野村申奈沉yin着点了点头:“可以考虑这一条路线,不过这个没有任何资料的画家‘零’,怎么联系他也是一个问题,井下,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

女助理干脆利落地点头:“哈依。”

在几个岛国来人提到他们眼中神秘的画家“零”的时候,杨一也在家里来回踱步,属于他的小屋还是只有十个平方左右,但是里面的摆设却犹如瞬间跨越了整整一个世纪——地毯是很大众的那一种,但是足够温暖熨帖,两页衣柜一张书桌,只打了一层淡淡的清漆,然后是占了一面墙还带一个拐角的书架,上面已经没有什么空位置。这些东西把小小的房间填的满满当当。

不过本应让人满心温暖的空间里,房间的主人却在有些迟疑地摆弄着手机,连老妈喊了几遍的吃饭都没有听到。

“还吃不吃饭啊?小一”杨敏现在对杨一的管束很宽松,或者说因为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的,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带给这个家庭的影响,让她总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不适感。

每个父母都有着望子成龙的梦,当延续了自己血肉的小小婴孩降生于世的时候,他们温柔的目光里,未必没有映出自己的儿子或女儿以后的映像,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或是裙裾翩然优雅美丽……杨敏也是这样,她没有见过太多的大世面,也只敢想到这一步。可是当杨一的成绩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想之时,她就拿不出多少家长的威严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母亲的慈爱。

“你吃吧,妈我在外面吃过了。”杨一嘿嘿一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一些:“有老板请吃的商务餐。”

“还商务餐,好大个人哟,又骗罗老板的饭”杨敏在客厅啐了一口,脸上却都是无奈的笑意。

而里屋的杨一在犹豫了半晌后,终于还是拨通了今天早上刚刚知道的号码。

“喂,请问找哪位?”苏晚的母亲站在窗边,视野可及的地方,是老巷里泛青的墙头,孤零零的电线杆上吊着不太亮的昏黄灯泡,投射过来的光线被一截光秃秃的枝桠挡住,面前的玻璃上还有很多树枝的影子。

电话才装了不到一个礼拜,知道的人不多,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呢。

“阿姨你好,我是杨一。”电话里传来的略有青涩的声音,让苏母的眼角瞬间挂起了笑意:“小杨同学啊,有事找晚晚?”

“嗯,就是问一下苏晚到家没。”杨一可不认为在人家母亲面前也跟着叫苏晚的小名,会是让人高兴的事,就装着很平常的口气:“下午我因为有事,先去了出版社,怕苏晚一个人……”

“哦,没事没事,她一中午就回来了……”

苏晚母亲还没来得急说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旁边的苏晚就接过了电话,在女孩的家中,两代人之间的关系大抵和杨一这边的情况没什么两样,而女孩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性格,让她对上自己的母亲更是显得强势,所以很干脆地拿了过去:“谢谢,别人送我回来的。”

一边的苏母就奇道:“什么时候有人送你……”

然后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睛,在夜晚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清澈却遥远,让自己这个母亲都难以触碰她的内心,就忽然有些哑口。

虽然阅历和经验,让她看出来自己的女儿对杨一似乎是存在某些特殊的情绪,但有些事情,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和苏晚沟通。

反对吗?先别说杨一对自己一家有恩有惠的事实,单就这个男孩现在拥有的财富和能力,只怕很多女儿家的父母对于这样的事情都是乐见其成的。

可她更不好这样的事情,踌躇了那么一会儿,苏母最后也只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回了自己的房间。

“还有事吗?”苏晚的风格就是这样的淡漠,语调和表情一样,几乎没有一点的温度,就像是高海拔冰峰上的气流,无论经过怎样的阳光照射,还是冷。

就是冷。

“嗯,有人送你?”杨一半仰着头,心里涌出阵阵的难言,想要用一句玩笑式的疑问来疏通一下电话线之间有些凝滞的气氛,可是面对静静的电话听筒,却又难以出口。

不管是情商还是智商,苏晚都不是那种顶尖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说都是平平无奇,但是偏偏却有着最直指人心的凛冽。这种特质,让任何虚伪矫饰拐弯抹角,在她的面前都等同于摆设一般。

“是,没有其他事情,我挂了。”

“嗯,那再见。”那头传来电话挂掉的盲音,杨一顿时觉得掉了什么东西一样,心里面空落落的。

没有失眠,但是也辗转了不短的时间。

金陵宾馆的大堂里,暖气开的很足,尽管才早上7点不到的时间,可是在用早茶的区域里,空着的卡座已经不到一半。

落地的玻璃幕墙外面,是黯淡的yin沉沉的天气,江南水乡染上一片萧瑟,酒店大堂的门偶尔打开之时,冷风吹进来的瞬间,似乎把这种暗哑低沉也灌注进来。

就像是某个卡座之中的三人,野村申奈正带着两个下属用着早点,至于他们的心思是否在面前那些精致的点心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一下朱君过来后,让他带着井下去打听‘零’的消息,我和藤冈再去思阅文化,会晤他们的社长。”野村申奈心里面有多烦闷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在表面上,尤其是在属下面前,却依然是一派沉稳刚毅,起码这幅样子让人看上去就信心强了许多。

“哈依。”此次华夏之行的两名下属齐齐点头。

虽然在公共场合,这些岛国人的动静确实谨小慎微彬彬有礼,但是不同于周围人的做派,还是让一些目光集中了过来,比如隔着一个卡座的不远处,几名中年男人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

“池上先生,那边的几位,好像是您的同胞?”发话的男人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但即使是这样,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任何气势可言,不过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一个看起来像是助理模样的年轻人眼中却是毫无保留的崇拜,倒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而他口中的池上先生,也就是对面座位上的池上介一,是岛国静冈县茶农联合会的会长,这一次来到越州,本来是就明年的新茶进口事宜进行谈判,却也没有料到,会在金陵宾馆碰到同胞。

“应该就是了。”池上介一此时也有些好奇,眼前的这位肖总,应该是没有心思理会这些闲事才对,毕竟风闻岛国的客户正在越州滞留,而前来约见的本地茶商不止这位肖总一家,可是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谈论无关合作的问题,也让池上介一不禁高看几分。

“社长,那边的几位,应该是国内有名的集英社的人。”池上介一身边的助理规规矩矩小声道。

“哦,你认识他们?”池上介一嗯了一声。

“是的,因为家中弟弟喜爱他们作品的缘故。”

这话落在这位中年的社长耳中,眼中就泛起一丝笑意:“我的儿子也喜欢他们的东西,不过我却没有你关注这些啊。”

年轻的助理以为上司是在说他不成熟,心中后悔,一张脸涨得通红:“也是无意中了解的……”

倒是对面的肖总察言观色,就笑着给小助理解了围:“似乎您的同胞碰上了些麻烦,不知道……”

肖总的话没说完,但是池上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居然有些犹豫,人在他乡,遇上了同胞有麻烦,况且还是自己儿子最喜欢的集英社的人……但是这样子贸然相邀,总归显得太冒昧了一点儿。

79.贾诩

两拨飘在异国他乡的岛国人最终还是见了面,而其中有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两拨人结识的过程中,起了桥梁作用的居然是一个外国人——对于野村申奈和池上介一来说,肖总确实是外国人。

或许有人觉得好笑,也有人不以为意,但是对于很注重拓展自身人脉的这位肖总来说,就算自己做着和文化出版毫不相干的农产品贸易,但是多认识不同圈子的人,尤其是某些国外来客,总归是有利无害的投资,更何况这种投资几乎不用付出什么成本。

“肖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您真是太好客了”野村申奈接受到这位中国商人的邀请时,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那边的池上介一已经站起来的样子,他就知道遇上了自己的同胞。

“还有池上社长,我可是你们静冈县玉露茶的忠实者啊。”

“承蒙厚爱。”池上介一笑着欠了欠身:“从我儿子算起,还有我的外甥,侄女儿,一大家的晚辈也都是贵社的忠实读者呢。”

“汗颜了,多谢关照。”

看到两个岛国人一上来就没完没了的相互恭维起来,旁边的肖总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然后寻了个空当笑道:“不知道野村先生这一次来到越州,是想进行什么投资吗?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我是很乐意效劳的。”

顺手而为的事情,当然是乐意效劳,可要是什么难缠的活计,那就敬谢不敏了。

为商者当逐利而行,一个举手之劳换来一条可能用得上的门路,这买卖大大做的,何况还是国外的门路。

“呃……”野村申奈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后就想到对方一来是做农产品贸易,和自己根本没有利益冲突的地方,也就谈不上什么商业机密;二来这个中国商人看起来也是长袖善舞的样子,又是地头蛇,即便在引进版权的问题上帮不到自己,从他这儿打听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想通了这些,野村申奈就摆出惯有的谦虚姿态,很干脆地说明了自己的苦恼。

“噢?野村君,难道说,以贵社旗下诸多漫画家的实力,居然还要您亲自前来华夏寻求谈判,那本所谓的《云荒》漫画,真的有如此之大的潜力?”池上介一有些愕然地放下了茶杯。在他想来,这位集英社的版权事业课主任,多半是为了漫画输出才来到的华夏,但是事实居然和他猜测的完全相反,这就让人有些始料未及了。

其实他心中想说的话,本来是“没想到华夏也有值得引进的漫画吗”,但是岛国人天生的外在恭谦,以及旁边合着伙伴的华夏身份,让这位农业社长还是很好的把握住了分寸,他那种恰到好处的、微微诧异的表情,甚至能让不少华夏人不由自主就生出些许的自得,进而对他也产生好感。

这幅做派落在肖总眼里,又怎么能不知道他的用意,闻弦歌而知雅意地对他笑着点点头,两个人之间倒是擦出不少火花。

而那边的野村申奈明显没有这两位的心机手腕,听了池上介一这话,反而正色点点头:“这本漫画所表现出来的,何止是潜力,简直已经是实力派大作了,要不然社里也不会如此慎重对待。”

“野村先生说的这个什么漫画,我倒也听说过。”一旁的肖总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倒不是我对这些感兴趣,主要是这本漫画在推广的过程中,那些很有想法的营销手段,让人印象深刻啊……不知道野村先生谈判的时候,有没有和他们的营销团队有所接触?”

接触自然是有的,但是野村申奈现在一想到那个令人惊讶,又让自己恼恨郁闷的小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会在外面宣传,于是就正色摇摇头:“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引进版权,其他的到没有过于在意。”

“哦……”肖总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野村先生和那个什么思阅文化,是在谈判的某些条件上不能达成一致,所以现在有些陷入了僵局是吗?”

“让您见笑了,我们本来是怀着十二分的诚意前来,却还是不能打作者和出版方……唉”

诚意?肖总在心中笑了笑,长期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所谓诚意其中的含金量,不过现在他是上门找着池上介一做生意,哪里还能对主顾的同胞出言不逊,反而是脸上带着莫测的笑容:“野村先生这件事情,其实说起来倒也不难办。”

“哦?”野村申奈本就坐直的身体一下子更是肃然,强压下眼中的惊喜后,放低了姿态对着肖总:“还请肖君指教。”

不过编辑出身的野村申奈虽然比不上池上,肖总这种商场上得老油条,但也知道人家肯出口相助,是看在了池上介一的面子上,就又对一旁微笑的农业社长也重重一点头:“还请池上社长多多美言几句。”

看到池上也看过来,本来就只求给人留下好印象的肖总倒也不矜持,呵呵一笑道:“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行政干预。”

看到两个对国情似懂非懂的外国佬有些不解的模样,肖总笑着摇摇头:“请问野村先生,你们集英社在涉及到海外出版业务的时候,就不需要通过一些主管部门么?”

“通过,这怎么能不通过,我们集英社是守法的正规会社。”野村申奈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文部科学省的条列我们是一直遵守的。”

倒也不怪这位版权事物课主任反映迟钝,他之前多是负责国内范围动漫产品的周边授权,以前也从未有过从国外引进版权的先例,一时间难免没有回过味来。反而是旁边和华夏农商打过多次交道,并且本身也是半官方半民间机构主事人的池上介一似有所悟:“肖总是说,依靠行政的力量……”

“对了。”肖总心里暗道一句“孺子可教”,对着两个岛国人点点头:“你我之间两个国家的国情不太一样,所以在彼此接触的时候,需要充分考虑到这一点啊……”

说到这里,便是肖总自己也不免狠狠骂了那些所谓的主管部门几句,然后解释道:“有些时候,我们国家为了确保商业秩序的井然,是可以动用行政力量对商业活动进行一定程度的干预的。比如像野村先生这件事情,如果您把情况反映到文化局和新闻出版局的话,我想是会得到某些政策上的的。”

虽然也很欣赏那个什么思阅文化在营销过程中得创意和行动力,但是和自己的切身利益比较起来,这种好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更何况自己这刀子捅得根本就无迹可寻,倒也不怕在背后得罪了人。

“肖君的这个办法……”野村申奈在岛国接触的文化厅官员,虽然也不免有倨傲,怠慢,处理起事务来漫不经心的通病,但是倒不会用什么“行政干预”来强制影响一个非国有企业的自我决策,现在听到居然可以用这种方法,不免有些怀疑:“您的意思,是去寻求官方的帮助?但是我们可是外国人……”

“就是外国人才好嘛”肖总呵呵笑道:“对于国际友人,我们官方还是有一定的政策倾斜的。”

当着池上介一的面,肖总也不好说什么“道理是人讲出来的,权大钱多,道理也就多”之类的话,有些东西,大家在心里明白就好。

一些人在金陵宾馆会谈,于重重幕后布下绳套陷阱的时候,杨一正被母亲从床上赶了起来,倒不是心疼儿子不吃早饭,而是在横眉怒目着呵斥:“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一定拿到高中毕业证是不是你自己说的?儿子我跟你说,你写书赚钱是一个方面,但是总还是要有张文凭吧?要不以后说出去,一个作家才初中学历”

知道和母亲在这上面存在永远的代沟,指望沟通多半也是不可能的,杨一只好万分不舍地从被窝里……蠕动出来,内衣ku,薄毛衫,然后套上牛仔ku和黑白千鸟格短呢大衣,这身打扮在中学生圈子里无疑因为成熟而显得异样,不过一来重生者也不怎么在意小朋友的怪异眼光,加上他实在是不喜欢耐克之类的运动外套,因而入冬后添置的衣物里面,多半倒是这种英伦学院风的行头了。

走在有些萧瑟的街道上,杨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昨天晚上电话里某人那种冷淡的疏离感,还是让人很不好受的。

真正算起来,他已经是烟花绽放的过去时,不管是花季还是草样年华,都离他远去,而苏晚才刚刚是一身的少女衣裳,更何况还有一个姜喃横亘在他们之间。

现在就连那个双面少女,杨一也是因为着前世的仰慕而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彼此说不清的关系,一个故事还没有结局,他又怎么分的出来心去管顾另一个。

“报告。”

全班的目光集中过来,正在念着英文的何岳被人打断,面无表情地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杨一。

一些人看了看杨一,又回头看了看姜喃旁边空着的座位,这才惊觉整个班级像是缺了几粒米的苞谷bāng子,极不协调。

其实这个座位昨天一整天都没有人来。

但是现在一众人看着教室门口的杨一,又把视线从书本上抬三十度,小心翼翼地瞟着何岳,心中却翻腾着兴奋。

毕竟能从课业中解放出来,哪怕只是那么一小会儿,也足以让这些学生们放松了,更何况还是一向不对路的师生俩

一个班的人都在看好戏,但是真正存了幸灾乐祸心思的却少,毕竟这几个月下来,大多数人觉得这个男生无趣是无趣了点,身上总是有种疏离而拒人的气场,但是却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孤傲,你和他说话,他还是会笑着答应你。

而且接触多了,就觉得这人很不一般,他的知识面,他那很有见地又极为新颖的观点,有时候自己组织了好半天语言也表达不清的意思,他往往是寥寥数语就点了个通透。

再加上在夏玖临生日上的突发事件,杨一当机果决的出手,让原本对杨一就保持中立态度的一些人,也不自觉就生出了几分好感。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却也不影响他们现在看戏的心情,多半是抱着没有恶意的调笑,想要看看这个和黑脸班主任不对付的家伙,这一次触犯了何岳的底线后还能不能幸免于难。

何岳站在讲台上一言不发,把杨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众人就猜测他是不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而他的同桌,三班的副班长大人就用手臂遮住自己一半的脸庞,然后伸出小小的拳头……

唰得一下比出一个中指,顿时让杨一连连咳嗽起来,差点没背过气去。

偏偏这丫头还一副圣洁典雅到有些严肃的表情,让杨一在心底连连大骂祸水。

这真是祸水啊。

“嗯?病了?”稍微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一句话,让杨一有些愣神,底下的学生们也都不偷偷摸摸了,而是鼓着眼睛看向何岳,心忖这是什么情况?平时也没见这老黑关心过学生身体啊。

“没有。”杨一有些摸不着头脑。

“朗读今天的课文都没有事了是吧?还是今天的内容你们都掌握了?”看到教室里静悄悄的,何岳立马黑脸一垮,与之对视的学生立刻慌慌忙忙地端起了书本。

何岳这才对着杨一点点头,示意他进教室,居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到了杨一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却听到他在讲台上哼哼了两声:“要是没什么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迟到……不过真是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先休息好再说。”

这算什么?脸皮薄,还是说他闷sāo?怎么西北风就转东南了呢?

80.教导员

何岳的举动让杨一着实有些奇怪,按照这位一贯的处理方式,现在最有可能的行为是不发一言才对,哪怕就是放他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师生间的交流。

要知道他可是昨天刚刚才逃了课的,即便是有余浦在暗中交代下来,以致让何岳对他生出根本就懒得管教的心态,可是现在怎么又忽然关心起他的身体健康了?

谁也不清楚这位班主任的心路历程,学生们还都以为今天的何岳转了性,想着他对一向看不顺眼的杨一,都能不去计较迟到的事情,不知不觉就都有些放松。于是有几个胆子大的,仗着自己脑袋瓜聪明,一向认为语外史地政这些课程不好好学也能临时去抱抱佛脚,就在底下偷偷摸摸翻起了武侠小说。

97年的时候,校园这个白衣飘飘的小小江湖中,还是金庸与古龙争夺武林盟主的年代,彼时的黄易还没有翻云覆雨的大能,而痞子蔡与少年少女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亦要等到4个月之后,那个时候谁手上有一本《天龙八部》又或是《倚天屠龙记》,保管会成为男生们追捧的目标,就和两三年前《圣斗士星矢》和《七龙珠》大热时如出一辙。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回忆,关于旧时少年的只言片语,写满了各种带锁的本子,零落在一路走来的那些角落里。

但是这些似乎已经淹没在尘埃里的珍藏,只要拿起来轻轻擦拭,再次翻开的时候,就发现原来一点都没有忘记——第一页记着让自己脸红心跳的人,放学后抵肩而行,霞光逶迤。

第二页记着一场淋漓痛快的球赛,还有左手抓着汽水瓶右手和自己勾肩搭背的兄弟。

第三页的试题怎么做也做不对,同桌又比自己高了第四页或许就是缅怀被老师收缴的金古梁温……

就像是陈成,这个从实验初中升起来的学生,平时的成绩总在班上十到十五名的位置徘徊,不过按照不少老师的说法,如果他更用心一点,更努力一点,怎么也能跻身前十。可是他偏偏属于很会“玩”的那一类学生,足球篮球一个不少,看武侠钻网吧也是常有的事情。今天看到何岳似乎很好讲话的样子,就忍不住拿出昨天在被窝里看了大半夜的《神雕侠侣》,压在了英语课本的下面,时不时偷偷翻一眼。

只是这一次的晴转多云来得很快,身为班主任老师,对于学生的一些惯有小动作总是心知肚明的,差不多个个都有特职业天赋技能傍身,陈成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动作,早就如贼一样落在了何岳的眼睛里。

没留半分情面,何岳几乎是径直走到陈成面前,一把掀掉上面的英语课本,然后cu走了这个男生视若珍宝的武林秘籍。

顿时人心惶惶。

这是什么意思?待遇反差也太大了吧?

全班的人一时间就噤若寒蝉,有几个学生偷偷抬眼打量着何岳,又一脸酸溜溜的不解看向杨一,同是犯错啊,凭什么?

何岳和杨一,这哥俩倒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块儿去了?

这种被生活强/jiān的事实,三班的学生一时半会之间估计是很难接受了。

“这个周末跑到哪里去了?”本来姜喃一直就想问这句话了,不过今天神经质一样的何岳直到课间操完毕,都一直呆在教室里面,三四节又是语文考试,所以憋了好久的话直到下午上课前才有机会问出来。

如果说昨天面对苏晚的质问,杨一不可抑制地会想到姜喃的话,那么在今天早上即将步入教室之前,想到即将面对的双面女孩,杨一亦是有些头大而心虚的。

不过还好,所有的心虚气短都随着姜喃那俏生生的一根中指飞到了九霄云外,两个人之前在课堂上倒也有过不少目光的交流,不过这种火姑娘又是不屑又是嗔恼。

“可以先解释一下,一个女孩子是怎么学会那种手势的好么?”看起来两个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淡聊着天,兴之所至,寥寥数语,远比教室里的其他角落要淡漠得多。但是只有杨一自己知道,如此氛围之下,那些看不见的粉红色闪电正在劈啪作响。

恩,身旁这女孩倒是有些类似s/m场景下的女王气场了。

“你要搞清楚,大作家同学,是谁先发问的?”姜喃根本就不吃杨一那套,清澈剔透的眼眸笑意盈盈,里面分明写着不怀好意四个大字。

杨一的眼皮子顿时就c,到底又有些郁闷,就搞怪的嘿嘿一笑:“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贯彻爱与真实的罪恶……”

是不是和这个双子座待久了,怎么自己平日的疏懒淡定,到了她面前就总是不翼而飞呢。

“神经”姜喃没好气笑着给了一个评价,然后笑意骤然消失:“是和‘零’画家,去讨论你们的大作了么?”

本来就带着愧疚感的杨一心中一突,不过到底是比眼前的小姑娘多了十几年的经验,面不改色地大方笑笑:“是,也不全是,讨论了不到半天吧,你怎么知道的?”

姜喃直视的目光让杨一背脊都有些阵阵发凉,半晌后女孩才嫣然一笑:“新漫画出来后要先给我一本哦。”

要是换了个人,这时大抵是要连连点头以求女孩转移话题的,但是杨一不动声色的功力何等深厚,只不过一个无奈的摇头苦笑,加上一句“这算扯来了姜叔叔的虎皮当大旗么”,到底是让姜喃揭过了这件事。

“哎,你看这人,不是校门口的那个买豆én口一个躲躲闪闪的身影。

不过大部分人没有注意到那边,反而被前排的两人吸引了目光。

“没做”陈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倒也不是对高峰有什么意见,而是他还沉浸在上午被何岳当众给难堪的恼火中,又惦记着自己的小说,口气也就冲了点。

看到周围的目光都集中过来,高峰不免有些尴尬,一时间接不上话头,不过两人自打初中起就是同学,他是知道陈成这些人的性子的,也还不至于心中有疙瘩,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还是闷声道:“那我要记一下名字的。”

陈成心中ji灵了一下,想来是对于何岳还是有着不小的心理yin影的,可是刚刚在班上这么多人面前摆出了一副“老子谁也不鸟”的架势,现在立刻服软,面子上怎么都挂不住,一时间对何岳固然是咬牙切齿,现在更是有一个算一个,连带看着高峰也不爽起来。

“什么玩意儿,你不就是黑脸的走狗啊,要记就记。”

说到底,即便是进了高中,这些学生也还远远没有脱离“孩子”的范畴,有些脾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前些天还把何岳看成是“大哥”、“偶像”,现在被收缴了小说,立刻又想起他的种种不好来。

在这么多同学面前被骂是走狗,即便是高峰的脾气算是内向且有些偏软,此刻也有些憋气,不过他一向没有和人争勇斗狠的习惯,听了这话就只是在本子上记了名字后,就要转身去交作业,哪知道却被后门口的同学叫住。

“哎,高峰,说是找你的。”

开口的女生先前叫了几声,无奈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教室前面,也就没有人听到,那女孩有些不耐烦,干脆起身大喊一声,立刻就吸引了几乎全班的视线。

这下,一个有些畏畏缩缩的中年fu女瞬间成为大家的焦点,不合时宜的打扮,长久劳作后早早衰老的面相,还有手上一叠皱皱巴巴的零钱,无不让人瞩目。

“峰儿,峰儿。”女人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的笑容招呼着,这下再没眼力的人也看得分明,这人是来找高峰的。

看到大家的视线前后两次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高峰脸色一下涨得很红,耳朵里都是悉悉索索的议论,身上如同过了电一样,明明穿的不算厚,却燥热无比。

这个家住远郊,在学校寄宿的男生有着远比同班同学更敏感的内心,这种敏感能ji发一个人的进取心,也更能让人生出埋藏很深的自卑感。现在周围同学们好奇的目光明明没有恶意,却让高峰的自卑有些更进一步的趋势。

再加上陈成因为名字被记上了小本子的缘故,现在正看高峰不顺眼,故意歪着嘴啧啧啧的感叹着,摆出一副鄙夷的模样。

“原来你妈就是卖豆花的啊,也不早点说,我们好去照顾你们的生意啊,呵”

这话越发让高峰面红耳赤,可是即便有满心的羞恼,却也不好——或许是不敢——对着同学发泄,扭身几步就冲到后门口,咬着牙瞪着他的母亲:“你来做么?不是说了没事不来找我”

卖豆花的阿姨、高峰的母亲看着周围学生们嬉笑的目光,就局促地咳嗽了一声:“你不是说学校要迎接检查验收,下午要收服装费的么,这……”

“早就跟你说了我自己拿,要你管什么管”看着自己母亲手上一叠零碎的票子,高峰感觉自己的自尊在这一刻被周围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击了个粉碎,竟不去接母亲递来的钱,反而推搡了几下:“走走,我要上课了。”

“你推什么推”

就在大家小声议论着看稀奇的时候,教师最里面靠窗的一组,原本和姜喃“斗法”的杨一却陡然站了起来——高峰到底是自尊太强和是自卑太深,他没义务去管;周围学生到底是真好奇,还是假同情,他也没义务去管……但是近乎单亲家庭出身的他,对于有人轻贱自己的母亲却格外看不下去,再加上和这阿姨倒也有几分交情,所以这才站了出来。

“我问你推什么推?”杨一有些冷漠地盯着高峰,他的这个同学本性一点都不坏,这他是知道的,但是却没有料到他的虚荣心和自卑感却都是这么的强烈。

高峰面对着因为一向特立独行,而显得格外强势的杨一,心中的愤懑蓄积到了顶点,可是看到杨一居高临下的鄙夷目光,一句“管你什么事”却怎么也冲不出嗓子眼。

镇住了高峰,杨一又回头冷冷地斜了嘿嘿笑着的陈成一眼,让不多的几个冷嘲热讽的家伙心虚之下也住了嘴,他就一脸看不起的乜着学习委员:“就你也配当学习委员……”

摆手止住了旁边高峰母亲chā话的打算,也不管她尴尬中带着心疼的模样,杨一一把扯起她的衣袖:“你看看你妈手,看到什么没有?都是口子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她一碗豆花一碗豆花攒起来的我记得你家是在猇林区下面吧?要卖早点就要半夜起来开始忙,然后一百好几十斤的东西,骑车十几里路来卖……我就问问你,她哪一点对不起你?有什么让你觉得丢人?”

渐渐的,学生们好奇的目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眼神。

杨一所说的这些话,如果换了任何一个老师,又或是他们的长辈来说,多半就是左耳朵进随即右耳朵就出了。可是同样的话,在现在这个的场合下,由他们的一个同学讲出来,却让人很难去大喇喇满不在乎的对待。

“靠着父母吃饭,靠着父母读书,反而还觉得他们给你丢人?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想?”杨一冷笑着,有些悲哀:“一点做人的道理没学到,就算成绩再好也不会有人真正看得起你。”

教室里很静,和往常临上课前的哄闹大不相同,视线和心思都集中在杨一身上,连平时看热闹时那种低声的议论都没有,显然是在回味着男孩的话。

几个思想相较成熟一些的学生,看着后门口,就有些恍惚,平时他们总觉得自己有深度,但在这个男孩很平实的说教面前,怎么一下就被引动了共鸣呢。

只有姜喃心中自豪,却又泛起一股奇怪的酸意,这个家伙总是和别人不一样,上课的时候只要没有写写画画,那么多半是在发呆。可是他的静,和周围的动映衬在一起,反而越发显得突出,似乎是一种说不出的疏离。

然后他也很有才气,会写大家都喜欢的,叫好又叫座的书。还懂作曲,那些曲调悠远而韵长的古风曲子。自己的父亲眼界一向是高的,可却偏偏很欣赏他,听说能进一高,也是因为受到了某个校领导的重视……

性格有时候散淡到近乎于隐忍,可是自己知道的,见过的事情里,有好几次是因为他路见不平,这才挺身相助。这么看起来,这家伙虽然生的清秀,可是骨子里却有几分燕赵之士慷慨任侠的气概。

那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姜喃心中的滋味就更是复杂起来,竟然有些像是恋爱中得小女生一样,恨不得自己的另一半璀璨到所有人都瞩目,却又时时担心他太优秀而引来别人觊觎的眼光。

“阿姨,你回去吧。”预备铃快要打响,再声讨下去就要耽搁上课了,杨一接过了高峰母亲的钱,也不去理会脸红得像是要滴血的高峰:“信得过我的话,这钱我帮你交给老师了,你大半夜还要忙呢。”

“唉,那就麻烦小杨同学了。”高峰母亲有些不安地踌躇了一会儿,又局促地推了推自己儿子:“你去上课。”

看到高峰母亲的样子,杨一深深吸了口气,就有些逞一时口快地轻哼了一句:“我们学校也是,应付个什么验收就要统一服装,完全是不顾实际情况,乱收费。”

“你,你叫什么?”杨一有感而发的时候,却不料正好一个老师从身边经过,听到了杨一的话,就码着脸一个顿步,面色不善地盯着他:“正经事不做,来跟外人乱嚼学校的决定,你不用上课了,跟我来一趟。”

说完扫了一眼旁边的高母,背着手转身而去。

杨一却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他甚至本来懒得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物,不过看他气势很足的模样,多半又是哪个校领导。然后想到何岳今天对自己很是改善的态度,自己这要是不去,等一下难免又牵扯到不少的人。

叹了口气,又和高母示意后,杨一也只好远远吊在了那人的身后,留下全班在身后惊疑莫名起来。

跟着前面那个面相严峻的老师七拐八折后,杨一居然来到了行政楼的三楼。

这里一排七个房间,全都挂着校长(副校长)办公室的招牌,看得杨一无言好笑,不过编制臃肿无论在哪里都已经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倒也不差越州一高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

因为是在副校长办公室里,所以内里的布置中正大气,显得很有压迫力,先进来的那位到了屋里也不坐下,更是没有招呼杨一的意思,而是在一扇书柜前面站立了良久,然后回身紧盯着男生,一字一顿地沉声道:“在校园里恶意散播不恰当言论,蛮会搞事啊你,叫什么?”

现在随便换了一高里面哪一个学生,哪怕是一身纨绔习气的周绍,在面对这人颇具压迫力的问话和直入人心的bi视下,都不免要心虚一两分,可是这些招数对上杨一,有没有效果那就要两说了。无论怎么看,男孩见惯了姜建漠的身上的那种“势”,又怎么会被一个校长级别的人物吓到。

更何况这人一上来就先扣了一顶大帽子,这恰恰是杨一最厌烦的行为,不管说他是出于前世的职业习惯也好,还是单纯嫌恶这种不经过调查就编排人的官僚手段,总之是怎么都生不出好感的。

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发话的半老男人:“我叫余浦。”

这男人闻言刚刚“嗯”了一声,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劲,上下打量了杨一几眼:“嗬,高一的学生就这么老油条,以后还得了你们三班还真是出人物的地方。”

然后冷然盯着杨一:“我再问一遍,你叫什么?是不是想主动申请处分”

“余浦。”

这人立刻就是一滞,没料到在自己放了狠话之后,这个学生还敢拿自己开涮。不过在抬眼和他对视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男生的目光丝毫没有躲躲闪闪的心虚,反而一副清亮无惧的面色直迎上自己的视线。

难道这学生是真的和校长同名?想到这里这教师反倒迟疑起来,不过最终还是一拍桌子,带着三分恐吓试探道:“还不老实?你怎么不说你叫古铮?是不是要等我翻你们班的名册了才死心?”

杨一耸耸肩膀:“我叫古铮。”

对面男人先还愣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后,气得脸都黑了心中恼怒至极,也没注意到这个学生有恃无恐的表现,拍着桌子怒极反笑:“我还从来不知道我的名字这么吃香,真是不得了是不是我不是直接管你们的老师,你就敢把我的话当成是儿戏?那今天你不检讨个说法出来,以后就不要来上课了。”

古铮也是心中怒极,上次三班的师生集体斗殴事件,就差点毁了整个越州的教育改革试点考察,一高的领导层个个处于教委教育局的怒火雷霆之下,虽然事件最终得以收场,但一向秉承治学从严理念的副校长难免对三班的感观非常之不好,连带对自己一手提拔的何岳也有了看法。

不过因为自开学这段时间以来,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人事的调动安排上,一时半会之间也顾不上理会教务方面的问题,这才默认了余浦那一系的处理方式。只是今天恰好下到班级去找一个年级组长安排些事情,在听到了杨一的那些言论后,难免又勾起了他不愉快的记忆。

这一下,前段时间以来累积的厌恶感爆发,古铮这才面色不善地叫了这个学生,准备好好教训一番——马上就是初次验收的关键时刻,他可不能放任有人闹出乱子来。

只不过立场不同,对问题的看法也就截然不同,古铮的话没吓唬到杨一,反而引来了男孩的质问:“老师找学生谈话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有人一开始就乱扣帽子,给事情胡乱定性,我还怎么好好回答问题?”

神色自若,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一点儿新生面对老师时的敬畏。古铮就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学生绝对是个老油条,搞不好在初中里就已经练就了对抗教师的过硬本事,便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快,口气一转之下使上了软招:“好,你觉得我的话有问题是不是?那我们来一条一条说清楚,不过你总要先把名字报一下吧。”

“杨一。”看到古铮收敛了脾气,杨一也见好就收。

“你就是杨一。”古铮闻言一愣,上上下下看了杨一好几眼,镜片上反射着捉摸不透的光。

心中有关这个学生的资料却被迅速调了出来,理科差劲至极,被余浦批条特招,和前初中校长有过解——那贾理平为了这个学生,当初还专门找过自己,并且这一次的斗殴事件据说就是因为这些过解而引发……

这么看起来,这小子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并且很能挑事啊。

“杨一是吧?”古铮面对着少年,皱着眉头来回看,此刻他审视的目光,很有些江湖前辈对待一个闻名已久的武林后进,心情多半是百味杂陈的:“你觉得我怎么给你扣帽子了?”

知道了这个学生就是余浦特招的人,虽然到现在还不清楚那个老头给人开后门的原因,不过光是正校长的后台,就值得自己认真对待,而不是像其他普通学生那样予取予求。即便是要惩罚他,也要理由充分,不能落了人家的口实。

见到面前这个以铁面作风闻名的副校长居然也和自己讲起了民主,杨一就料到了他的顾忌,不亢不卑地说道:“我说学校是乱收费,不知道哪里错误了?为了迎接个领导视察就统一着装,这不是形式主义是什么?强制规定青少年要穿什么的地方,我只知道少管所是这样。”

看着古铮越皱越紧的眉头,杨一笑了笑:“就算是为了给检查团留下好印象,也完全可以穿校服啊这总没有问题吧?不仅方便省事,还能传达一高朴素治学的理念。何必非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功利化?难道教育改革就是为了改掉校服改变外在的东西,而不是改革现在的教育旧理念?还是说,这一次的服装费连卡带拿加回扣,又便宜了某些人吗?”

本来听到杨一前面的话,古铮还想着嗤之以鼻地来两句:“自以为是,不顾大局。”可是越听到后面,副校长就越是觉得头疼。

这一套一套的,别说一些年轻点的老师都没这种嘴皮子功力,怕是再过上几年,这个学生都能去共青团做政治思想工作了。

只不过当古铮听到杨一最后一句的时候,却遽然变了脸色,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惊愕,状若不经意的嗤笑:“什么连卡带拿?什么吃回扣?你一个屁大点小孩,乱讲些什么东西?”

还是没有完全掩饰住啊,杨一笑了笑,一点面子都不给古铮,反而言语如刀般诘难道:“古校长,你应该这么讲的——你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孩,知道些什么东西。倒是你这种说法,完全就是心虚加恼怒的反应嘛,嗯,好像还带点儿威胁的味道。”

该死一开始就不该把这个学生当成是小孩子看。

古铮吸了一口气,几乎接不上杨一的话,脑袋里面却急速盘算,到底是有人趁机借他的嘴巴想要表明些什么,还是这个学生真的太成熟了?

如果是前者,那还真就麻烦了。

其实现在哪个学校分管后勤的领导没做过这种事情?古铮虽然不屑于chā手这些“不干净”的活计,可是一高的后勤主任却是他的人,他自己不沾也不能挡了别人的路,要么还有谁愿意听他的招呼。

但是现在恰恰就是时机不当这事儿放在平时还好说,自己根本就用不着去多加理会——只当是童言无忌嘛有些学生心思多也是正常的。

可一旦在眼下这个紧要关口,要是闹出点儿什么事情来,以教委教育局对这次教改试点的重视,那就难保自己也要受到牵连了。

想到这里,古铮的心头一下子堵了起来,自己本来是想趁着恰逢其会,给三班的学生一个下马威的,现在反而被这个毛头小子弄得下不了台。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难道居然是真的?”杨一看到古铮许久没有接话,又笑着来了一句:“不会让我一下就说中了吧?那古校长可要给我们学生做主啊。”

杨一一脸的惊讶,目光好奇而清澈,这种姿态,还真让人以为这随口说说,实际上却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近乎于吃瘪的古铮哪里敢放松警惕,他借着自己背光的位置,很不甘心地死死看向杨一的眼睛,却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吗的,这小子副校长终于忍不住,在心底爆出了升任学校领导后的第一句粗口。

“其实有的事情,不止我一个人清楚的,如果校领导们总是把我们学生看成是活该受管教的小孩子,那未免太一厢情愿了。”看着有些哑口无言的古铮,杨一这才抛出了他刚刚灵机一动的想法:“我们越州一高有多少机关干部子弟?这些人在家庭的熏陶下,又怎么会不知道里面的把戏,不过这些人的家里面有钱,懒得说就是了。”

古铮皱了皱眉,居然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杨一的心思了。

“但是那些家庭情况不好的同学,要让他们交这种计划外的收费,一来不合适,二来也难免这些人在学校外抱怨对不对。”杨一笑着看向窗外,仿佛自言自语般:“要是学校能给他们解决这些问题,那倒是皆大欢喜。”

眼角突突突跳动着,古铮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该暴跳如雷?让人看了笑话不说,一点都起不到作用。那就苦笑?不甘心,真是不甘心那未免也太便宜了这个“威胁”学校管理层的叛逆学生。

他以为他是谁?为民请命的五四学生代表?大义凛然的新青年?

可是不答应这个提议,他,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如果他背后有人的话——会不会真的捅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虽然未必有证据,但这个当口,就算是风言风语就够让人喝一壶的。

再说后勤主任是什么德行古铮自己也清楚得很,那人固然精明,可也是小市民的那种精明,大好处绝不伸手,小便宜必不放过。

憋屈了半天,古铮终于强忍下这股子怄气,不置可否地笑笑:“你的提议很好啊,为同学着想,我们身为老师,身为教育者,是应该多为学生考虑,这个事情我们会研究谈论的。”

杨一笑了笑,现在要换了其他任何学生,还不就被他蒙混过去了,这古铮说是作风硬朗铁面无私,内心还不是老狐狸一只:“结果是不是要拖到这次验收之后啊?那时候有些问题就可以视而不见了哟。”

呕古铮这一下噎的,结结实实,险些背过气去。

不过今天注定不是杨一见义勇为批倒不良风气的日子,就在古铮被挤兑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几乎从不踏足这间办公室的余浦,居然出人意料的亲自来到了这里。

“哦,古校长在找杨一谈话啊”余浦的脸色古怪,仔细看还带着几分神思物外的讶异。

这种表情,让原本以为余浦是来保人,因而及其不快的古铮也疑惑起来。

“哦,没事儿了,就是和杨一同学谈了谈学习生活。”看到余浦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古铮主动站了起来:“余校长是……”

“教育局来人了,陪着几个据说是岛国出版社的客人,要见见杨一。”

岛国人?这小子什么时候又和外宾扯上关系了?古铮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眼皮这一会儿的工夫,是不是快要跳得cu搐了。

两个校长都是暗自疑惑,只杨一心里疙瘩起来,岛国人,还有教育局的人陪同?

似乎是,一股不怎么好味道啊。

82.围剿

“浅川小姐,这个事情你放心,这是于你于我们都有益处的好事嘛,那个学生……叫什么的?杨……哦,杨一是吧,不会这么不顾大局的。”

余浦的办公室里,占了房间三分之一个角落的小沙发上,正坐着不少人,左边的主座上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清瘦,架着眼镜儿,书生气十足,竟是比一些老师还有文人风骨,但是看着下面长沙发上,两个官样男子恭敬的神态,就知道这人肯定不会像他的外貌那样简单。

徐哲康,越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长,分管人事的二把手,一向是习红军的代言人,今天上午正在局里主持一个例行会议的时候,就被野村申奈一行人找上了门,在岛国人交代了来意之后,这才陪着野村申奈的助理浅川夏奈,直接找上了一高。

另外两个男子,一个是人事科的科长张涛,另一个是中等教育科的副科长王旻峰,三个大小领导一起上门,这阵容,一些不明就里的老师还以为是教育局派人来微服si访。

“徐局长,张科长,王科长,这就是杨一。”余浦领着杨一进门后,先就打了招呼,显得很是热络,谁也没看出这位校长面皮下却是yin晴不定的。

外行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对教育系统知根知底的余浦怎么能犯糊涂,眼前的三个男人,正好都是教育局里分管直属单位人事权的上级领导,要找一个学生谈话,哪里用得着这样的阵容?倒是怎么看怎么像来给他余浦敲边鼓的。

“哦,你就是杨一?”余浦口中的徐局长,徐哲康停下了和旁边女子的交流,脸上挂着笑容上下打量杨一,很有些让人如沐c魂风的感觉,只是杨一极为敏锐的从他没有什么焦点的眼睛深处,捕捉到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

果然如自己所料,这算是恶客上门了吧。

“来,小杨同学,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岛国集英社,版权事业课的特别助理,浅川……。”

“已经见识过了。”杨一一看这种场面,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打算,同时心中也暗暗给那些小鬼/子翘了个大拇指。

很高明啊,还知道迂回侧击,直接找上了自己学校上级的管理单位。

怕是自己如果还不让这些人如愿,他们就要通过教育局的人给学校施压了吧。

心思电转间就弄明白了不速之客的来意,对于这种“官su结,行政施压”极为厌恶的杨一也就懒得虚与委蛇,直接截断了那个局长的话头。

几个教育局的大小头目看到杨一有些冷淡的态度,那两个科长就沉下了脸,他们在越州市小初高,还要加上幼儿园,这近百所自家地里,还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哪个校长园长见了自己不是恭恭敬敬,就连一直和教育局不对付的余浦,不也要做足面子上的工夫?

现在一个学生都敢给脸色看,未免太愣头青了点。

徐哲康也有些愕然,不过他到底是养气工夫更深一些,看了杨一一眼后,又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显得很有风度:“认识就更好,那你能不能过来坐一下,我们来谈谈你搞的那个漫画?”

旁边的余浦这才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感情是人家国外的出版商看上了这小子的漫画,现在居然追到了学校里。

那他怎么看起来一副很不上心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反感的态度。

“是的,杨君,还请就合作的问题,再仔细商量一下吧。”徐哲康旁边的浅川夏奈依旧是一副标准岛国接人待物的礼仪,这种做派多年重复下来,已经深入了她的血液里。

余浦就推了推杨一,虽然还不清楚男孩为什么会这么大的排斥,自己和教育局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情面可言,不过终究是不好连谈话的机会都不给人家。

做人有做人之道,哪怕就是少沾世情的学生,也不能超脱了这个大框架。

趁着宾主落座,余浦又冲泡了茶水端上来,空气里飘着清悠怡人的茶香。

“杨一同学,你说说,你怎么就不愿意和别人合作呢?”徐哲康就摆出一副和蔼且微微好奇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等着杨一给出说法。

“谈不拢而已,有些版权我不想这么轻率地放出去。”杨一心不在焉地呷了口茶。

“哦?谈不拢还可以再谈嘛,也没有必要把人家客人拒之门外是不是。”徐哲康看到杨一的举动,也摸不清这学生是真的成熟,还是故作老成,就呵呵笑道:“再说就我了解到的情况,你那个什么作品周边版权,拿在自己手里也没有用嘛,还不如让有经验的人来开发,到时候你不也是受益者吗?”

杨一还没有说话,旁边余浦倒是听了个大概,感情他们是要强买强卖,怪不得杨一这孩子一脸黑气,就是再讲礼数的人,碰上这种情况也是佛都要冒火。

这和上门抢劫有什么两样?

本来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谈成了皆大欢喜,谈不拢就一拍两散,现在一个劲儿追着别人也就罢了,还动用关系以势压人,就是自己也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最可恨的还不是这些岛国人,而是另外一些为虎作伥的小人,帮着外人bi迫自己的学生,这算什么?

想来教育局如此有失偏颇的做法,多半还是因为那些高层以前对自己不听招呼的不满,趁着这个机会爆发了而已。

“先不谈收益什么的,难道我自己的东西我不想卖还不行么?”杨一有心看看这些人的下限在哪里,就故意装得忿忿然一些,梗着脖子争辩道。

“话不能这么说。”徐哲康好整以暇地放下了杯子,笑着摇摇头:“往小了讲,这个什么漫画在国外发行后,你能赚取稿费,让你的父母家人也为之骄傲;往大了说,能给我们一高,能给我们越州中学生树立一个榜样,能让越州少年的作品也走向世界嘛。既然你这个小同学有这么好的天赋,那是不是眼界也要开阔些呢?不能只看眼前,不看未来,一味的数米而炊,这太小气了哟。”

说完还慢条斯理地对着余浦和杨一笑了笑,倒好像他这话是一心为公一样。

“徐局长,我觉得这还是不合适吧?”余浦笑脸相陪,以前老书记在位的时候,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不过现在为了自己的学生,也少不得人在屋檐下了。

旁边的人事科科长张涛就咳嗽了两声,叩了叩沙发扶手:“余校长,还是让学生自己来决定吧,其实我今天来,倒不是为了这个事情,主要还是来看看你们的人事考核报告做好了没有。”

这就是变相的威胁了,话里话外都是你不要chā手这件事的意思。

权利就是道理,权力大道理就大,这世间哪里都是这样,概莫能外。

余浦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但是为了一高的稳定,又不得不顾全大局,心中却充满了对杨一的愧疚,觉得是因为有人想对付自己,这才连累了杨一。

杨一不太清楚这些旧事,他反而以为,是因为别人觊觎《云荒》,这才用人事问题威胁为难余浦,内心亦是有些自责。

“怎么样,杨一同学,考虑好了没有?”徐哲康对着旁边的浅川夏奈笑了笑。

其实在上午岛国人找上来的时候,按照习红军的意思,是不愿意看到一高,特别是杨一这个名字又冒出来的。但是在下面的人给他们讲解了草拟的合同上,那些权利与义务不对等的条约后,几个人反而又打定主意要促成这一次的谈判了。

在教育局长眼里,他的连襟因为上次的事情,被发配到越州市最边远的一个镇中学,挂了个有名无实的年级主任,虽然算起来是贾理平自己作茧自缚,可是毕竟亲疏有别,屁/股决定立场,再加上市长曹建国也因为这是狠批了他一顿,所以习红军对于杨一,是很难有什么好感的。

这次要促成了签约,杨一固然要出风头,但是更跑不了他们教育局一干人领导有方的功劳,顺带还能让这小孩损失掉实际利益,实在是一举两得。

“我自己的东西,我总能做主吧?”杨一对追问避而不答,闷声反问道,似乎是在重重压力下有些乱了方寸。

徐哲康很不满意杨一的表态,心忖这个小孩子倒是会绕圈子,又道貌岸然地讲了几句大义为公之类的话后,算是下了最后通牒:“反正小同学你赶紧考虑,这个事情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还涉及到你们学校的形象问题,涉及到这次教改的大局余校长你也要多做一下思想工作。”

“我再问问出版社那边的意思,过两天给答复总行吧。”杨一似乎是终于露出了少年本性,言语中多有示弱,让几个头头脑脑心中得意嗤笑。

徐哲康大抵也是觉着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太过bi迫一个学生,就点点头,又转向一旁从头到尾都微笑着的浅川夏奈:“浅川小姐,你看……”

“您做主就好。”这个岛国女子倒是见好就收,还不算太过分。

于是一行人带着满意的神色从一高离开,留下了兀自忿忿不平的余浦,还有……脸上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杨一。

“真是下作”余浦浑然没注意到自己学生的神色,等到办公室只剩下他和杨一后,顿时就忍不住火了起来。

“杨一你不用答应,我倒要看他们能搞出些什么名堂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整人撒,大不了我托关系帮你转学。”

杨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心中却是感动的。现在要不是怕这老先生受到牵连,他倒是希望能把事情闹大,自己直接退学最好。

“转学什么的其实也无所谓了,我估计这些岛国人不仅找了教育局的人,怕是还有文化局和出版局也要来搀和一脚呢。”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杨一赶紧起身:“校长,我请个假,去出版社问一下行不行?”

余浦这个时候也没有难为他的心思,叹着气,挥了挥手大开绿灯:“去吧去吧,学校这边的问题你不用管,有我在。”

人是好人,但是出了一高的地界,怕他也是有心无力罢了。

这个事情,怎么看都还是要靠自己啊。

杨一就早早回到了家中,本来是准备消化一下今天的遭遇后,打电话给罗戈,商讨一下对策,没料到老妈也在家里,居然是没有例行出去,和那些老阿姨们跳舞。

“放学这么早?”杨敏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但是语气里却没有多少不高兴。

答应了一声后,却忽然发现老神色不对,换好了拖鞋的杨一疑着试探道:“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杨敏却不答反问:“小一,你搞的那个什么娃娃书,就是那个漫画,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咦?老妈怎么知道这个事情?

83.黑桃A

“漫画怎么了?”杨一不想让母亲担心,就假装不明白:“你又从哪儿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是罗戈打电话找过自己?所以无意中透露了?杨一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推断,那胖子不是分不清轻重好歹的人,和谁说也不会告诉给自己母亲。

那是?

不管是谁,这种听了就让人烦躁的事情,还是不要和她讲清楚的好。

“是你舅舅和我说的,你大舅。”杨敏就有些不满儿子对自己的隐瞒,声音高了点,随即又想到杨一正面临着那些烦心事,立刻又放低了音调嗔怪道:“什么事还不能和你妈说了?用得着这么瞒我?”

杨一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想要瞒着你,主要是告诉了让你白担心,何必呢。”

杨敏就沉默了一下,叹气道:“我知道妈现在也帮不上你什么东西,但是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对你也不好是不是……”

杨一赶紧连连摆手认错:“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什么事情都第一时间找老妈你参谋好吧。”然后又奇怪道:“大舅怎么知道这个事儿的?”

听了杨一的问题,杨敏反而迟疑了一下:“说是有岛国的出版社看上你搞的那个漫画了是不是?”

杨一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那你怎么不卖给人家,有人要买你的书还不好啊?”杨敏就很是疑地问道:“是嫌价钱低了?”

听得杨一有些好笑,母亲这一辈人,总是把钱这个字眼挂在嘴边,即使自己这个老妈已经是小地主太太级别的身家,却还是改不了多年沉淀下来的习惯,似乎是市侩过了头,但是又有谁知道,这是在经历了生活的磨砺后才会留下的,让人欷歔而微微心酸的习惯。

“不是价钱的问题”杨一摇摇头:“是版权,版权的问题……”

随即又摇摇头有些好笑,如果集英社的人给一亿,自己卖不卖版权?唉,说到底还是价钱的问题:“就算是价钱的问题吧,本来十块钱的东西,他们五块钱就想拿走。”

“嗬怎么这么不要脸?理都不要理他们”杨敏乍一听闻这话,立刻就恢复了把家护犊子的本色,眼珠子一下就瞪大了。

“那大舅那边是怎么回事?”

杨一的疑又让杨敏无奈沉默下来,她不由得有些失神地想起刚刚在电话里……

自己大哥的声音有些吞吞吐吐的迟疑,最后终于是道出了他的意思,想让外甥把一本书的版权卖给外商。

只是这种事情,需要绕上这么大一个圈子么?杨敏没有多问,杨卫红也没有多说,就含含魂魂地表达了他的意思。但兄妹两都不是蠢人,心里也是多有怀疑的。

直到现在听到儿子亲口证实。

“你大舅舅不是在江宁宾馆么,是市宣传部的接待窗口单位,刚才他说是有人跟他打招呼了,要是你的书卖给外国人,有利于他们正面宣传的话,就保留你大舅的现有职位。”

杨一心中一嗤,要是自己老妈还留在厂子里,保不准厂党委都找上门了,野村申奈那伙人,还真是能闹腾。

却不知道其实是有个地头蛇在背后指点mi津。

“那妈你是怎么想的?”

杨敏怔了怔,重压之下反而恢复了泼辣的本色:“这事情该怎么处理,按你自己的想法来。你大舅那边我会去想办法,不管是我哥哥,还是我儿子,都别想有人能占你们便宜。”

这辣妈,杨一不禁失笑,不过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讲狠赌气的成分,大舅那边她拿什么去想办法。

正要开口讲清楚自己的打算,电话正好在这个时候响了,杨一接起来一看,就是罗戈。

“喂,罗哥?”

“小一?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里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疲惫,胖总这种状态,杨一还是第一次见到,哪怕是在《云荒》的处子战役打响之际,他也是紧张占据了主导地位,那像是现在这种心如死灰一样的调调。

“怎么了?”杨一愕然:“罗哥你是不是病了?听起来不太好啊。”

“文化局,还有新闻出版局的人找来了。”罗戈答非所问,却一下道明了让自己陷入眼下这种状态的最根本原因。

果然一如自己所料,杨一亦是稍微沉默了一下:“你在公司是吧?我现在过去。”

罗戈的办公室里,胖总正坐在他的红木书桌后面,眉头解锁,有小秘书送文件进来,居然也是蹑手蹑脚,不复平时调侃无忌的样子。

这位体制内子弟亦是有着自己的家庭背景,父亲那一辈人在江南省各个衙门里面有着关系网。说起来,他自己的思阅文化,都是挂靠在某个政fu部门下属的事业单位那里,这才名正言顺的经商且涉足了出版行业。

不过县官不如现管,即便是自己的长辈身居省厅部门要职,可是也干涉不到跨部门的文化出版领域,这一次出版社的上级主管单位过来说话,让罗戈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应对的办法。

杨一来的时候,罗戈还窝在他的老板椅里有些走神,等到男孩在对面坐下,胖总才回过神来:“这一次不单单是小鬼/子挑事啊,好像有人借机在背后搞小动作。”

“嗯?”杨一有些奇怪:“罗哥你家里……”

又看了一眼罗戈的脸色,发现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忌讳神色,杨一这才接下去:“你家不是有关系的么?这次怎么会搞成这样?”

罗戈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按着太阳穴苦笑:“第一,以前分管文教科技的副市长吴四明,一直是中立派,没有站队,姜叔来了之后他才向市长那边靠拢;第二,思阅的太快,挡了一些人的路啊;第三……”

又组织了一下语言:“第三,现在经济形势你知道吧?”看到杨一点头后,罗戈才继续道:“现在的经济形势不好,我估摸着,上面是准备把这一次的事情做大,当成是文化输出的政绩项目。”

“就一本漫画,也值得一些人眼红?”杨一是知道98年前后,亚洲金融危机爆发的时候,国内市场一片万马齐喑的萧条景象,但是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抄袭模仿一本漫画,就能够拉动一个沿海省会城市的经济。

“这也太夸张了点吧,我们国内每年海外发行的书籍,那得有多少本?怎么单单就我们的这个值得他们大书特书?”

罗戈心情压抑,说话也就冲了点:“还以为你有多明白呢是政绩工程知不知道?就是大家面子上好看的再说《云荒》的销量你也清楚,全国都是数得上号的,现在市委宣传部的那些人随便炮制点什么‘我国当红动漫走向国际创造外汇’,什么‘古韵飘香,国漫《云荒》岛国扬名’,你觉得够不够格大书特书?”

“这么说,就是有人打定主意,把我们的利益卖给岛国人,然后换取他们自己的名声,反倒是我们这个苦主什么都捞不到了?”杨一也不介意罗戈的语气,现在这种的情况下,这胖子的肩膀上想必是担着不小压力的。

豺聚狼奔,妄窃非分声名;蝇飞鼠走,饕餮他人之利,怎么看都是魑魅魍魉在作怪。

“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我们的名头打响了。”罗戈苦笑,眼睛里却看不到多少笑意。

杨一皱了皱眉头,估计这次的事情真是有些棘手了,要不然一向斗志昂扬的罗戈也不会这么低落。

“文化局和出版局怎么说的?”杨一把思路收回到正题上。

估摸这两个主管单位的人,在和罗戈接触的过程中多少给了胖总一些气受,现在杨一提到两个单位的名字,就让他忍不住的火大。

“一群什么东西,说人话不做人事”罗戈烦闷之极地恨声道:“无非都是些空话,什么顾全大局,什么各退一步。”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说这些场面话,难道还直愣愣和你掏心掏肺——罗总这事儿你看着办,要是弄的大家不满意,以后别怪我们卡你

文化局和新闻出版局起了心要给一家出版社使坏,那办法还不是大把的有?这事情你不干,好,以后出了事也别找我们这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游戏规则。

“那些人说是后天,要举办不对外的签约仪式。”罗戈哼了一声:“想要抢着把事情拍板。”

怪不得一路上过来,知道些许内情的总编主编们,都是士气低昂,也有忿忿不平的,却是干窝火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张助理终于忍不住,小声建议道:“罗总,您不是和市委姜书记关系不错?”

“不行”出言否定的是杨一:“这件事情要是我们自己能扛下来,事后让姜叔叔帮着擦屁/股倒是可以,但不能把他推到前面做挡箭牌,就算他是市委书记,也不能挡了多数人进步的路。”

杨一及时的出言解释,让罗戈只是瞪了自己的助理一眼,倒也没有多做文章,任意拿属下使性子。

张助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趁着罗戈想心事的时候,就感ji地看了杨一一眼,觉得这小子比自己机灵不说,还很是够义气。

磨磨蹭蹭到下午六点钟,罗戈面前的烟灰缸里,烟头都快要堆了出来,杨一看着外面,似乎还没有人敢擅自离开,就敲了敲桌子:“先让他们下班吧,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也不是办法。”

“把他们耽误了好久?就这么急不可待?”罗戈闷声哼了一句:“你要走就走,别在这儿搅和了。”

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还是重了些,就头也不回的对着后面的助理挥挥手:“你去通知他们下班。”

有些同情地看着罗戈,这个胖子从被自己拉上奔向云中书城的道路上后,先是为了资金的事情,估计就没睡过舒坦觉,现在更是陷入了一堆堆的麻烦。

有时候杨一也不禁在想,遇上自己,到底是这个胖子的福气,还是他痛并快乐着的不能言说之苦呢。

不过自己先前的那个想法,稍微完善一下后,也还是不失为绝佳的应对之策啊。

那是现在就告诉这个胖子,还是继续让他憋屈一下?

84.一盘三国杀

礼拜四。

宣传部,文化局,新闻出版局,教育局四大单位组织的内部签约会议,在江宁宾馆如期举行。

六七十人的场面,除了一些头头脑脑之外,或许很多人连这次会议的主角是谁都弄不清楚,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蚂蝗一样,蜂拥而来。

江宁宾馆的一个侧厅里,十几桌酒席只待入席,两瓶凤凰台加一包中华,四个冷拼已经上齐。厅门口站着不少各部门的干部,三五成群地谈笑风生,有些人瞅一眼门前充气横幅上的大字,就有些好奇。

“这什么签约会?思阅我倒是知道,这个集英社是哪里的神仙?”

另一个漫不经心地“嘁”了一声:“谁知道呢,你们文化局的都不清楚,来问我们教育局的人听说是那个思阅文化搞的一本书,要在岛国出版发行。”

“又是思阅?市委宣传部的人都请到了,他这面子也够大的”先前发问的那个文化局小科长就忍不住感慨到。

听了这人的感慨,旁边立刻有人冷笑着chā嘴:“算了吧,你以为这一次是给他思阅做宣传?人家现在指不定怎么骂娘呢”

看到周围的人听了自己的话,都一脸八卦围过来的样子,那chā话的人就嗤笑一声:“这事儿我最清楚了,据说是岛国那个叫集英社的,看上了思阅上一次操作的那个漫画,就是那个什么叫《云荒》的,有印象吧”

周围一圈人都点点头,他就左右看了看后嘿然道:“不过据说是两边条件谈不拢,然后那些岛国人,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指点,居然找上了文化部和出版局的关系你们想想,思阅的罗胖子家背后靠着谁?现在吴市长又是站哪边的?再说自打思阅出版的两本书大火之后,他们那圈子里眼红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这些事凑到一起……”

“喏”那人拍拍巴掌,又一摊手:“不就搞出了这个事儿”

“那思阅文化不是吃了个闷亏。”一群人啧啧感叹道:“强买强卖啊”

“你管那么多干嘛,出成绩了领导高兴,领导高兴我们就好过,理他思阅文化是死是活?”那人撇撇嘴:“谁叫现在科教文卫这一块正好需要树立典型呢,又赶上这些岛国人来凑热闹,只能说思阅是生不逢时,上边有需要,就该他们来顶包。”

这些人大抵都是屁股决定立场的货色,闻言就连连点头附和:“那是,那是”

正谈着,门口来了一群人,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是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兼精神文明办主任裘辛,旁边正是集英社的野村申奈,两人身边围着习红军,文化局局长刘c头脑悉数到场,先前围在侧厅前闲谈的人们立刻围了上去。

“裘部长好,诸位领导好”江宁宾馆的接待主任早早就等在了大厅那里,一看到今天的主角到场,立刻就迎了上去,一脸的热情笑容:“酒会已经准备好了,您看……”

裘辛就微笑着颔首点头,很是让人如沐cén的加入,这场针对思阅的阳谋,无疑会更加的十拿九稳。

不过说到底政fu部门在这次的会议上,起到的是一个引导桥梁作用,怎么都不能忘记了主角,裘辛就满面c魂风地看向旁边的野村申奈:“野村先生,那我们就先入场吧?”

被问到的集英社版权事业课副主任,这两天通过和同胞池上介一的联系,倒是也了解到了不少这片土地上的习俗,虽然对这些收受了自己“礼物”的官员们印象不佳,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就笑着点头。

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一样:“那个,请问杨君和罗总,他们到了没有?”

听了翻译的话,还没等裘辛答话,旁边就有秘书上前:“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马上就到。”

裘辛满意地点点头,又对野村申奈一行人笑着说明了情况,就带头往侧厅里走去。

领导们在主席台落座,台下最中间的位置,空出了两张桌子,无疑就是留给大小头脑的,其他人也纷纷找合适的位置坐上去。

就等着象征性地签约后,再开始觥筹交错的庆祝。

会场的人员刚刚安排好,几个领导还没来得及发表一通讲话,就看到厅门口又进来一众人,为首的一个胖子,身边是一个个子稍嫌有些矮小的中年人,正有说有笑地并肩而入。后面似乎还跟着两人,被前面的人挡住后,就看不太清楚面孔。

几个市局的头目这下算是真正出了一口气,虽然他们是思阅文化的垂直主管单位,心里也觉得罗戈是不敢和他们较劲的,但是人家背后毕竟也还是有人,万一咽不下这口气撕破了脸,那自己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不过现在几个人还算准时的到场,看来这一次,他们是准备捏着鼻子认吃亏了。

几个人站在厅门口,一个工作人员就上前去引路,罗戈看了看头上的充气横幅,就停下步子对着那人耳语了几句。

这一下,离门口近的一些人,都看到这工作人员先是愕然,然后盯着罗戈旁边的小个子中年男人看了好几眼后,面带难色地回到了主席台边,对着疑声解释了起来。

大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很是微妙古怪,一些坐在四周席位上的,趁着头头脑脑的目光没有注意自己,就忍不住开始低声议论,中间的几张桌子上,有人不住的拿眼睛往主席台上瞥。

瞥一眼后,又赶紧挪开视线,生怕自己惹上池鱼之殃。

等到裘辛一脸错愕,他身边的大小头目们也是面面相觑着看过来后,罗戈已经是带着人走上了主席台。

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脸上,尤其是野村申奈,这个岛国人几乎是见人就笑的和气面孔上,第一次流露出荒谬,焦灼,不可置信……等等等等极为失态的神色。

不过罗戈倒是连看这些人的力气也欠奉,直接走上了主席台边上,留给他和杨一的位置,然后扒拉了一下面前的话筒。

满大厅的主任秘书科员,大大小小的机关干部们,此时就像是一个庞大的非洲狐獴家族,个个都伸直了脖子远望而立,那可笑的模样,让门口sng眼失笑起来。

“很感谢各位领导,感谢各位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同志们,对我们思阅文化的大力和关爱。”罗戈的开场白让杨一忍不住嘴角cu搐——我们这是来砸场子的好不好

打脸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谦让。

打脸是暴动,是被暗算被针对的阶级,推翻那些暗算针对自己的魂蛋们的暴烈行动。

不过少年的话也只能在心底想想而已,换了他自己,大话套话说得多半是比胖总还要顺溜的。

扫了一眼身边头头们的猪肝脸,野村申奈这个注定要沦为笑柄的可怜儿,已经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抑制住自己的怒气,而不至于浑身颤抖得失态。

“这一次,在大家的努力下,我们思阅终于和来自岛国的讲谈社达成协议,与他们旗下的《少年mAgAzine》杂志签订了合约,国漫《云荒.九州飘零》,也将正式登陆岛国市场。”罗戈说到这里,就停下来顿了一顿。

那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就在等着大家给他鼓掌了。

不过底下人看着自己领导古怪难堪的脸色,哪里还敢在这个当口多生事端,都一个个自觉地闭嘴噤声。

但是心中的好奇却像被泼了油的火堆,越燃越旺。

杨一此时正大大方方地坐在大厅中间空着的两张桌子,其中一桌上,其实主席台上本来也有他的位置,毕竟他可是《云荒》的作者,但是现在野村申奈占据了罗戈身边那人的位置,杨一也只好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

尽管身边有讲谈社助理人员的陪同,但是一个学生坐在中间的席位上,还是稍微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杨一也是没有办法,今天的这件事情,总得有一个著作权人到场,且到场的目的,又是对着越州市文教头目放群嘲拉仇恨,这种摆明了是需要高端技巧的mt活计,杨一可不好丢给那个面具脸女生。

旁边的桌子上就是集英社的人,女助理浅川自打变故突起,两只手就一直死死按着桌子,似乎忍不住要站起来的样子,这种打击实在太出人意料,没办法。

杨一看到她向自己看过来,目光里都是那种“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的忿然控诉,仿佛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一切,不由得就噗嗤乐了。

这表情,也太正直了吧去演窦娥都妥妥的。

然后趁着绝大多数人的视线还集中在罗戈的身上,就冲着那位知性美女做了个郭芙蓉撇八字的经典动作。

女助理在陡然间咬紧了牙关,脸上犹如式神附体,一片铁青。

台上的胖总居然也c动作,连忙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可是身上的一圈肥肉,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像是果冻一样颤巍巍地抖起来。

罗戈发言完了以后,一时间有些冷场,不过裘辛到底是做宣传工作的,经历的突发事件多,反应也快,就轻咳了两声,看到众人的目光都回到他身上,才沉声道:“这个事情……”

还没说完,一旁的野村申奈终于按捺不住,涨红了脸看着裘辛:“这是怎么回事?我需要贵方一个解释”

旁边的刘cáo汗,这个文教系统的内部会议,可是他提议召开的,一来是统一战线,二来也是存了几分表功的意思,可是没想到,现在却把自己的老领导陷到这种境地,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不用裘辛吩咐,他就连连给翻译使眼色,先到一边对付野村申奈去了。

裘辛心中也是恼火,不过他是搞宣传的人,脸皮工夫早已经过了筑基开光这种修炼的初级阶段,居然还能笑呵呵地看向旁边的罗戈:“这是我们越州出版界明星单位,思阅文化的总经理罗戈。罗经理,你这个是不是对上面的精神,有些理解错误了。”

“错了?”罗戈装作没听懂的模样愣了愣,然后看看身边的人:“这一次,市里面不是希望我们思阅好好配合工作,打响我国动画走出国门的新世纪第一枪么?这我不就请来了讲谈社,还在第一时间达成了合作意向。”

这话,是文化局和出版局找上罗戈后扯的一通大道理,现在这胖子拿出来回敬给他们,倒把裘辛噎了个结结实实。

暗渡陈仓,驱虎吞狼,思阅文化这次倒是耍的一手好伎俩

85.领导请吃亏

暗渡陈仓,驱虎吞狼,这就是前天晚上,杨一给罗戈定下的计策。

自己的漫画,到最后总归是要登录岛国的,既然有些蝇营狗苟之辈存心想要伸出黑手,那就不如顺势而为,既让上面那些主管单位无话可说,也完成了自己的布局东亚的第一步。

而之所以要找上讲谈社,除了岛国动漫三大家之间的竞争关系外,这个老牌出版社早在60年代就开始了和中国出版界的交流,而78年后更是加强了两边的往来,这些都是杨一的理由之一。

有合作基础,对国内图书市场亦有一定的了解,更不会因为《op》和《云荒》的剧情雷同,而咬住周边授权不放,所以杨一这才紧急联系了对方。

果然是一拍即合,讲谈社的少年漫画部,对于大海另一边的青少年图书市场,关注度居然也不低,过来交涉的版权部副部长,甚至直言他们早早就看上了《云荒》。不过在内部的预计中,岛国三大动漫杂志,也就是自己和华夏有些交往,另外两家竞争对手是不会把目光投注到对面的大陆上的。

正是因为抱有这种思想,才让讲谈社在《云荒》的版权引进上落后了集英社半拍。

不过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的是,集英社因为《云荒》和《op》之间天然的冲突,所以不满足只是拿到书籍的邻接权,倒让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

“这个,裘部长,我可是严格按照文化局和出版局各位领导的意思来的”罗戈一副掏心掏肝的诚恳表情,简直就像是辫子戏里面的奴才给主子表忠心:“其实本来吧,现在就运作海外市场,对于我们思阅来说,还是勉强了点。”

也不去管周围大小头头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罗戈话头一转:“不过,既然是为了大局着想,既然是为了配合这一次的教改,推广树立青少年典型,我们还是毅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裘辛脸皮扯着嘴角动了两下:“你们思阅有这个决心,我很高兴,但是既然是出于好心,是不是就应该听从统一的组织安排呢?”

“我们听了啊,要不也不会现在就同意出售版权。”

裘辛一下子心头有点堵,这个罗戈以前倒也打过交道,还没发现他是这么个滑不溜手的角色。若要说听从安排,他们确实达成了文化交流和版权贸易输出的目的,对于大方向上的宣传造势,也是有好处的。

只是撇开集英社,换了个讲谈社,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集英社的野村先生,虽然一开始不是由政fu部门组织牵头,但是毕竟后来相关单位是出了面的,也可以说是半个官方指定人选了,你又擅自换了合作人,把刘局长郑局长他们又置于何地呢?”裘辛现在也是强忍着心头的火气,如果换了一个出版单位的人敢这么做,他当场勒令停业整顿的心思都有了。

“哦,这个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可能还是在沟通上出了问题,没有把上级的精神领会透彻。”罗戈呵呵笑了笑,虽然他现在是在装孙子,可是心里面却美得很,大有你奈我何的架势。

旁边的郑文再也忍不住,就狠狠瞪了罗戈一眼:“你这样做,让我们有好被动知不知道?恣意妄为,政fu的信誉都被你弄没了”

“郑局长你这个话就错了。”罗戈貌似谦恭一笑:“我们这一次的主要精力,还是在海外出版的成功与否上,至于和谁合作,根本就无关紧要对不对难道咱们老百姓还会去关心是国外哪个出版社出版了《云荒》?”

然后不等裘辛这一干人发话,又一副为大家考虑的无si模样:“再说我国的出版工作者协会,和讲谈社还之间还签订了选派人员进修的计划,现在都还有人在人家那儿呢我要是选了他们的竞争对手,以后进修回国的出版人会怎么看我?”

不甘心啊,在座的这么多人,除去和这件事无关的人员,几乎个个都是不甘心的表情,可是偏偏又被这个胖子抢占了道理。

一时间,几个头脑心中居然升起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挫败感。

不过事情到这一步,难道还能使绊子让签约黄了不成?那可不单是损人不利己的问题了到时候这胖子往上一捅,再加上那个什么讲谈社也出面交涉的话,台上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得吃排揎。

市委不会给好脸色那就不用说了,怕就是市政fu那边,都得要这些人好看。

现在政fu一整个领导班子,都在研究搞活经济的问题,难得出了一个可以好好炒作的契机,哪里能放任有些人因为si怨去破坏。

到了最后,野村申奈一行人再怎么愤怒,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离开,至于这个岛国人难得失态的叫嚣着什么“要向岛国驻魔都总领事馆反应情况”,这是“赤/露o露o的商业欺诈”之类的泄愤之语,自然有宣传部的相关人员去解释安抚。

也难怪从头到尾都是以彬彬有礼的面目,出现在人前的野村申奈会这么恨极。原本期盼的东西,就这么触之可及地摆在你眼前,仿佛是虔诚的信徒祷告了经年之久,那些虚无缥缈的愿力终于将要结出金苹果的样子。

然后假扮成耶稣的魔鬼就陡然出现在你的面前,说:“你们得不着,是因为你们不求。你们求也得不着,是因为你们妄求。”

在杨一看来,即便是自己一手覆灭了原本的《op》,还有《少年jump》的壮大之路,但是这些岛国人就是妄求而已。

我要走你的路,让你无路可走。

我的东西是我的,你的东西还是我的

外邦人而已。

对于一干大小领导来说,世界不美丽,可生活还要继续。

他们不知道这位后买票先上车的讲谈社副主任藤冈策,到底和思阅文化达成了什么样的火线协议,但是很明显,这一次思阅没有吃亏。

反倒是他们,不得不动用行政权来给这次的签约造势。转了一圈,原来捏着鼻子也要认吃亏的人不是思阅,而是他们。

“怎么样?”从主席台上下来,众人入座的时候,罗戈就和杨一嘿嘿低语着:“那小鬼/子还想占爷的便宜,这不是灰溜溜就滚了。”

杨一看了他一眼,表情淡然:“这才一个而已,一开始算计我们的,可不单单只有那些岛国人。”

罗戈一滞,心中愕然——难不成你还想拿这些局长们撒气?这心未免也太大了,能让他们吃了哑巴亏,局面已是大好,可别弄巧成拙。

不过看到裘辛也带着人从另一边下来,罗戈只能把这话咽回了肚子,笑着又给大小领导们介绍了杨一。

“你就是那本漫画的作者啊?”裘辛先前也有些猜到杨一的身份,不过现在亲耳听到罗戈证实,还是有几分淡淡的讶色。

可也就是多看了两眼而已,在副部长想来,这个小孩能弄出一本如此受欢迎的漫画,多半还是机缘巧合。再说以裘辛的身份,漫画这东西到底还是不太能入他的眼,对杨一也就是表面上的和颜悦色,转头就忘在了脑后。

酒桌上,裘辛和其他三个头头,算上罗戈,讲谈社版权事业部副部长藤冈策坐到了一桌上,还有几个副局长,精神文明办秘书长之类的人也在其中。

旁边的桌子上,就是杨一,还有藤冈策的助手,再加上几个单位里要害部门的办公室主任,科长之类的人物。

头桌上面的气氛还算不错,那些人再怎么不高兴,气度城府还是有一些的,再加上暂时看来,他们和思阅也勉强算是一个利益团体,喝着喝着也就热络起来,反而是杨一这一桌,一圈人除了给那个助理敬了几杯酒,对于某位作者根本是视而不见的。

不过这个魂吃魂合的家伙倒乐得清闲,他前世就对杯中之物不太喜欢,现在加上年龄的问题,更是敬而远之,一个人埋头吃得有滋有味。

江宁宾馆由越州老牌的招待所改制而来,虽然整体不比知味居,但一些特色菜还是有着自己的特色和口碑。

看到杨一大快朵颐地样子,前两天跟着徐哲康,见过杨一一面的中等教育科科长王旻峰,估摸着是看不顺眼,就呵呵笑着用饮料杯倒了满满一杯白酒,大概能有三两多的样子,推到杨一面前。

“小杨同学,今天也要算是你的好日子,书都卖到国外了,是不是该陪叔叔们喝一杯?”

杨一从碗里抬起了头,看了看眼睛里闪着不怀好意之色的王科长,好奇道:“你是?”

这倒不是杨一故意摆出这种态度,他的确对这位科长没有什么印象,萍水一面的人而已,何况那天余浦也没有专门介绍过他。

但是杨一这种诚恳天真如儿童的姿态,让王旻峰的脸霎时垮了下来,也不去夹菜,就这么瞪大了眼睛看着杨一。

那天在一高,他对这个学生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今天又没能如愿打压到杨一,气一直就不顺,更别提现在,自认为是受到了轻视。

旁边有王旻峰关系不错的人,就把筷子一放:“你这个小孩怎么说话?懂不懂礼貌?”

咦,这位的屁/股也够歪的,还真是把帮亲不帮理发挥到了很高的水平呢。

杨一就刻意装出几分学生调调:“我问问这位叔叔是谁而已?这就是没有礼貌?难道他是我们越州人人都认得到的名人啊?”

被杨一一通不甚犀利的反问,却堵得说不出来话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借着同桌人和稀泥的当口,呵呵干笑了两声不再纠缠,不过心中却给杨一狠狠记下了一笔。

王旻峰的不高兴更是溢于言表,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管这个小崽子什么少年作家漫画家的,倒时候怎么都要替他家长管教他一下。

这个桌上的人大半彼此相识,看了王旻峰的脸色,多数同样是对杨一和那边的罗戈看不顺眼,也有几个对两方的小龌龊看在眼里,却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这学生有些楞,这一下算是得罪人了。

不过一桌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整个大厅,随着服务员穿梭其间,不停端上来一道道美味佳肴,气氛渐渐升温,不少人在低下看着杨一这边,议论着这一次的事情。也有人猜着思阅和这个学生各自能分到多少稿费,眼睛不免有些发红。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的,门口那边一下子轰然,最外面的几桌人,甚至全都站了起来。

杨一透过重重罅隙,这才看到市委书记姜建漠的身影。

一路上对站起来打招呼的机关干部点头示意,脚下却丝毫不停地直接来到了主席这一桌,裘辛一干人正全都毕恭毕敬地准备迎接姜建漠的到来,却不料越州书记眼神一飘,就一个转折先跨步到了旁边。

桌上的人都已经提前站了起来,但是却怎么也没料到,姜书记会先跑到自己这桌上来,一个个不免都是小心又紧张的样子。

不过是些市局单位的科室干部,还没有能劳动市委书记大驾的面子吧?

然而在两桌人且惊且疑的目光里,姜建漠笑着一拍杨一的肩膀:“好小子,书都卖到国外去了?要不是小罗告诉我,还赶不上这次签约宴会了。怎么样,周末到姜叔叔家吃个便饭,算是给你庆功?”

便饭?去书记家里?一时间,满地都是下巴噗噗砸落的声音。

旁边的王旻峰,更是连脚都哆嗦起来,这位科长的脑子里现在是一团浆糊,只是凭着身体本能的反应,缩在人群之后,生怕他刚刚还发誓要管教一番的学生想起了他。

86.东渡

不管如何不得志的市委书记,依旧是一个市委书记,整个地方的一把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无数人的命运。

在这个江南的现代化城市里,也唯有那个强势而跋扈的市长能够和姜建漠分庭抗礼,这还是依靠着曹建国经营多年的本土帮势力,如果不是市委常委里面有他的党羽抱成团,又有谁能对抗一个市委书记的权威。

至少裘辛这个宣传部副部长不行。

就更别说那些市局单位的头目们了,能够在一些酒会上和姜建漠喝上一杯,都是足以让他们心情ji动的事情,而像王旻峰这种科长级别的人物,有时候挤一辈子,也捞不到市委书记一次拍肩的亲近之举。

所以当姜建漠过来拍着杨一肩膀打招呼的时候,才会让人眼镜儿掉了一地,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怎么和市委书记搭上了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一和姜建漠定然不会是什么亲戚关系,如果是那样,一向立身谨慎的姜书记,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男孩表现得这么亲近,甚至根本不会搀和这个宴会,以免平白给人留下口实。

那换一种说法,就是杨一这小孩,和姜建漠有着血缘之外的紧密关系了,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姜书记如此欣赏看重。

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如果有谁能让彼此失和的父女抛开芥蒂,重归于好,估计这位老父亲一样会十分感ji他。

更何况姜建漠还不是一般意义上得老百姓,身为一方大员——虽然他走上从政之路也是出于家庭的压力——但仕途暗淡,事业受挫的时候,任何一个男人都难免心情灰暗。所以当他回到了家乡,见到了久违的女儿时,立时就把未来的人生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姜喃身上。

却不料以前总是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个小小丫头,一晃眼变成了大姑娘,举止间更多了一份冷漠和疏离。

在这种情况下,无意中介入两人冷战的杨一,却很是机缘巧合地化身为调解人,让父女之间的关系,渐渐有了破冰的趋势,这怎么能不让姜建漠真心实意地去感ji。

更何况,在和杨一接触的过程中,姜书记更是发觉这男孩的言行举止,乃至于思想内涵,亦有一种脱离中学生天真幼稚的成熟。和这样的孩子相交,既不用担心利益上的冲突,也没有ji同鸭讲对牛弹琴的无奈。所以这位书记大人在女儿的态度有所改观后,对杨一的那一丝戒备也是渐渐淡化,转而倒是欣赏看重溢于言表。

至于这里其他人见到这一幕后,si下里会怎么想,姜建漠根本是不以为意的。

接下来姜建漠自然是不好只陪着杨一蘑菇,而把一群文教系统的头目晾到旁边。所以在又温言勉励了几句后,就回到眼睁睁盯着他的裘辛这一桌。

“我们本来是准备正式做宣传的时候,再请姜书记莅临指导,没想到还是惊动您的大驾了啊。”裘辛先就给姜建漠满上了一杯,一手端着一手虚托杯底敬过去,然后又拿起自己的酒,笑容满面地举杯:“我们欢迎姜书记来检查工作。”

姜建漠就很爽快地喝了这一杯:“谈不上检查工作,这种事情,有你们宣传部统筹指导,有各个局齐心使力,我就很放心了。”

也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来意好奇的要命,姜建漠干脆于不经意间挑了个明白:“主要是小罗,还有杨一这孩子,都是我的晚辈。听说他们这次搞的书卖到国外了,就过来看看,也是怕他们两个不懂事,给负责这项工作的同志添麻烦。”

添麻烦?几个局长急速地对视了一眼,都不说话。

如果现在姜建漠能看到裘辛等人脸皮下的模样,保管就会发现,他们的面部表情精彩至极,一个个都如同踩了狗/屎一样,那是说不出口的抑郁。

但却还不得不违心地为脚上的狗/屎说好话:“哪里哪里罗经理还有小杨同学,那都是为我们越州文化市场的繁荣进步做了大贡献的,以后啊,要把思阅文化当成是我们越州的一张名片打出去到时候在省里面一说,我们也有对外输出的青少年文化产品了,说起来还是我们沾了光啊”

杨一在旁边听得是冷笑连连,看样子,姜建漠这张虎皮当大旗也还是很好使的。

姜书记在此刻过来,也是他最开始计划中的一环。就像是杨一所说的,在这件事情上,不能让姜建漠摆明车马地放言力挺,而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后,再拉着他来为思阅撑腰。

出场的顺序不同,最后所达到的效果也就完全不同。

姜建漠也就是和主席上的一圈人喝了三杯,又握着藤冈策的手表示了欢迎后,回头又转回了杨一这边:“怎么样,今天是不是也要来一杯白的,意思一下?”

这老爹,今天也热情过头了吧?杨一就有些疑én拜访的时候,原本以为姜建漠即便是会答应,多半也是看在罗家胖少的面子上,倒没有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如何不寻常。

但是今天自己和罗戈坐开后,姜建漠这幅姿态就耐人寻味起来,事有反常啊

杨一自然是不知道的,哪怕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命运长河里的Bug,但是也依旧不能全知全能——前些日子在他的提示下,姜建漠的一篇有关金融危机以及人民币、港币金融秩序的文章先是上了越州地区的《内部参考》,一个星期之后又选登上了《国内动态清样》,据说有领导在批阅后,大为首肯,很有可能继续上一级,选登到《清样附页》上去。

《清样附页》是什么?中央一级的常委才有权看到的最高内部参考文件啊。

这才让姜建漠对杨一的重视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也就有了现在这种无心的举动,书记大人确确实实是起了惜才的心思了。

“白酒……”杨一就有些苦笑:“这个……”

旁边的一群科长主任们,简直是又急又嫉,恨不得自己上去帮着杨一代酒——这小子,也不看看发话的是谁,还拿三捏四的。

你当市委书记的酒是谁都喝得到的吗?真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也是,你还是学生,叔叔高兴过头了,那你喝饮料,我们走一个。”姜建漠一点儿扫兴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依旧兴致很高的和杨一手中的饮料碰了碰杯。

喝了一圈酒,为罗戈和杨一把场子撑起来后,姜建漠也没吃饭就离开了,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很多,他也没有时间在这里耗时间。

但是酒桌上的气氛却是更加古怪了,有些心思ji灵的,就是给一圈人都斟满了酒杯,不动声色看向左右:“既然是内部签约会,是不是要给小作家也敬上一杯?”

这人不好自己一个对杨一表示亲近,再说那样做也未免显得突兀,就拉上一群人一起上,看起来倒像是在座的叔伯们关心晚辈一样。

“这就是贵国的酒文化么?还真是热情啊”一顿酒宴喝了快要一个下午,回到宾馆的藤冈策心有余悸地坐在沙发上,不过即便是被劝了一轮又一轮的酒,这个岛国人还是保持着肃然的坐姿。

杨一就奇道:“咦,难道藤冈先生在日本,不去伊势屋和同事们喝酒聊天的么?”

对于这个面相有些——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苦bi脸的部长,杨一倒是比走掉的野村等人多了些好感,原因就是因为感觉很自然,没有岛国人那种死板的共性。

倒不是说这位藤冈部长的坏话,而是在打交道的过程中能让人感到自然,那种亲切也是不是出于礼节性,比如像是现在,大多岛国人是不会在主人面前发表这种感想的。

“小杨君还知道伊势屋?”藤冈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在我的认知中,贵国是很少有人知道我们日常生活的相关情况的。”

因为年纪的关系,藤冈对怎么称呼杨一实在有些拿捏不准,最后自己杜撰出一个华瀛结合的叫法。

杨一笑了笑:“也是道听途说。”

藤冈就原来如此地点点头,这位讲谈社的部长,因为以前一直负责和华夏之间的版权贸易交易,日久天长下来,讲得一口地道普通话,成语俗语之类的东西,也少有能难到他的。

“小杨君,这一次的合约签订后,后续的问题……”尽管昨天草签的合约已经揣在了怀里,今天又是半官方的签约宴会,但是藤冈策的心里还是不能完全放下来。

野村申奈的遭遇,可是让他印象深刻的。

如果版权引进的问题最终在他手上出了意外的话,不用高层问责,怕是他自己都会懊悔地主动请罪了。

“没有问题了,不过我们还可以就这本漫画的具体推广,来商讨一下。”杨一想了想说道。这倒不是他信不过讲谈社的产品推广能力,只不过这是《云荒》系列登录海外的第一场战略级别的战役,不由得他不上心。

“这个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小杨君的建议,我们当然会多加考虑”藤冈策可不会因为杨一的年纪,而产生什么轻视的想法,相反的,他对杨一的各种有关动漫领域的建议,还相当看重。

“不过,不知道杨君你为什么坚持不开放周边授权呢?”一说到这个事情,藤冈策就是一脸的遗憾:“以这部漫画的实力,加上我国在动画方面的制作水准,一定可以大红的”

“这个,实在是抱歉,关于漫画的改编问题,我是早就有了计划的。”杨一在一开始抄袭岛国漫画的时候,就把目光投向了国内美术动画的起始之地——上美影,现在又怎么可能随便更改早就制定好的计划。

“唉,实在是可惜了。”

“藤冈先生这样厚爱,我真是惶恐了。”虽然表情淡然,可是杨一这句话倒不是逢场作戏,因为几个人都看得出来,藤冈策对于《云荒》,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小杨君要知道,我们国内的漫画作品,一向是立体推广的,还需要各个相关行业的辅助……”

杨一只好求饶一样摆摆手:“我明白我明白,Acg嘛……”

“诶?”这下藤冈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虽然岛国的Acg产业在90年代初就已经紧密结合,到97年前后更是趋于成熟,但是Acg这个称呼,却并非起源于岛国本土。

“Animationic,game嘛,这不就是现在动漫游戏三位一体的产业群?”

“哈……哈哈,没想到啊,小杨君的概括如此准确犀利。你对这方面的了解,确实是高人一等呢”藤冈策没想到自己措辞了半天,结果人家一个名词就说出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顿时大有忘年知音的感觉,一高兴,也顾不上仪态,拍拍大腿坐到了杨一身边。

“小杨君真有你的,我们国内的动漫产业,可不就是A,c,g嘛?”藤冈重重一点头:“所以在漫画推广的同时,最好其他两方面也同时跟上,才能达到最好的轰动效果啊”

杨一看着坐到身边的中年大叔,也不禁苦笑连连,难道95年前后就应该在台湾BBs上面出现的这个名词,现在还没有传到岛国么?

87.基情大叔,无名小人

“这个,说实话吧,《云荒》系列的所有漫画改编动画,我是都要放在国内来做的”杨一实在是被藤冈三番五次磨得有点儿受不了,可人家又是真心实意……怎么说呢,总之和野村申奈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让杨一也只得交出了自己的底牌。

“啊那实在是太可惜了”藤冈策忍不住就重重叹了口气:“这么好的漫画。”

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些失礼了,赶紧连连鞠躬:“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还请小杨君多多包涵”

杨一苦笑一声,自己能说什么呢,自打进入90年代以来,中国的动画疲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难怪人家下意识就没把中国动画放在眼里。

“藤冈先生不用这样,你想说的话,我知道那也都是事实。”

“小杨君的胸怀,值得佩服。”藤冈策又是一鞠躬:“不过的确是我失礼了。”

因为失礼而道歉自责,这是岛国人的习惯,但是小个子中年男人现在更担心因为自己失望之下的口无遮拦,而让杨一生出芥蒂之心,最后影响到双方的合作。

不过藤冈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过去:“小杨君刚才说的是,《云荒》……系列?”

部长的眼睛一时间如同功率可调节的灯泡,渐渐渐渐亮了起来。

看到这个小个子一脸梦幻的表情,杨一顿时生出了作茧自缚的不祥感觉。

果然,藤冈策腾的一下站起来,对着杨一就是一个90度的鞠躬:“还请小杨君多多关照我们讲谈社。”

杨一无奈看看窗外,又偏回脑袋叹了口气:“藤冈先生你先坐下来好么,您这样我实在浑身不自在。”

藤冈策干脆保持着90度行大礼的姿势不动了。

“你赢了。”杨一看着面前这个标标准准的人形三角铁,最后只能是举手投降。

“实在是太失礼了但是小杨君的作品,是我们讲谈社不能放弃的珍宝。”

杨一这一刻,对着这个明明是没脸没皮,偏偏又礼数俱全的男人也是毫无办法,难道自己能伸手去打笑脸人么?只能是摇头失笑:“先说好,这一个系列的作品,都是只有出版发行的邻接权,其他的相关权利……”

人家这也是出于对《云荒》看好,自己还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奇货可居的态度么。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请小杨君放心。”

“现在能谈一下有关漫画的推广了吧?”杨一陡然发现,自己居然是被这个小个子引歪了方向,赶紧把话题扯回来。

“还请小杨君多多指教。”藤冈策一脸诚恳的表情,面前这个少年,在他眼中的身份已经从母ji直接升级到满级——化身为生金蛋的母ji,副部长哪里还能不好好照料。

神户的牛肉都要喝啤酒听音乐呢。

“其实,我不放出动画改编权,也是有些顾虑的。”杨一想了想,这样开口道。

少年的眼中有一副虚无的世界地图缓缓展开,他盯着上面的某个点,那是一个有关征服的故事,即将开始的。

千多年前,有个和尚历经千辛万苦到达了那里,建唐招提寺,传佛家戒律,辨药草医人,最终留下盛唐煌煌的光辉,以至于还影响着现在的岛国人。

而他亦要重复先辈的足迹,从那里开始新的征程。

虽然杨一绝对不敢自诩为文化传播者,也万万没有和那位先辈比肩的狂妄想法,他现在想的,只是怎么样让岛国人心甘情愿地掏钱,更是为以后国漫的真正成长打下铺垫。

“顾虑?”藤冈策不解道,如果自己能打消男孩的顾虑,不知道有没有希望争取到哪怕是一部《云荒》的动画改编权。

不过杨一一开口,藤冈策就知道多半没戏了。

“好像从96年开始,岛国的动画市场有回调的趋势对不对?”杨一努力回忆着前世的资料,奈何他对国内的东西关注的比较多一点,海外的大事记,就只是偶尔走马观花了。

不过光是这些表面上的资料,就已经能让藤冈策称奇不已,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除了弄出来一本极有冲榜潜力的漫画外,居然还留心上了国外的市场,这就有些可贵了。

或者说他从开始就不仅仅只是着眼于一地,而把目光投向了更为成熟的岛国市场?

可是暗暗心惊的藤冈策,又哪里知道杨一此刻正开着外挂呢,少年想了想后悠悠道:“今年又是金融危机的年份,而一般来说这种影响多半会持续一段时间,如果没有一部具有冲击力的作品出现,这种动画市场的疲软,很可能还要继续下去啊。”

现实中亦是如此,从96年岛国的动画市场回调后,其后几年一直处于缓慢的时代,直到0g中的A字市场得以重新抬头。

“可是,难道小杨君不认为,《云荒》就是那种,非常具有冲击力的作品么?”

杨一哑然,这位大叔级的人物,看来是真心喜欢《云荒》了。

沾了尾田大神的光,还把别人bi得重新去垦荒的杨大剽,这一刻也不禁有些脸红。创意是别人的,绘画是苏晚的,自己好像就动了动嘴巴。

但是他也毫不怀疑,即便是中国版的《op》,依然有着绝对的实力:“不是我对《云荒》没有信心,可是藤冈先生也知道,你们的动画市场,是分为电影,电视,以及录像带和dvd光碟的,而《云荒》最大的不足,就是在电影市场上。”

藤冈策也是Acg领域的老人,杨一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过还是尽着自己最后一份努力:“只要漫画取得成功,电视版就能很快上映,然后再制作出剧场版,这不就……”

杨一还是摇头,原版的《op》能比得上《千与千寻》吗?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至少在动画市场上是稍逊一筹的。而改编后的国风版《云荒》,杨一就更不可能拿来冒险了。

有信心是一回事,可不代表杨一就自我膨胀到没边。

不仅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怕不管是谁,都不会觉得站在要垮了的墙根下是一件正确的事。

“那好吧,小杨君对于漫画的推广,有什么好的意见?”尽管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可是藤冈策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尽管这一次漫画和游戏方面不会齐头并进,但是,谁就规定我们不能用这些领域的推广手法了?”杨一侧光而坐,他的脸上是蓬勃的朝气,还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笃定。

就连反问,也是无比的理所当然。

“这个,小杨君,你要知道,在我们国内,漫画和动画的受众多少还是有区别的。”

“对啊”杨一毫不在乎藤冈策话语里的迟疑,笑道:“这不就是要把原先属于动画的那部分受众,拉到我们的《云荒》消费群里么?”

咦?藤冈策一愣,反向思维?

“是啊,虽然我不同意出让动画改编权,但是可以授权你们在推广期间,使用一些必要手段,比如各个主要人物的cg短片什么的”

对啊,谁说不卖动画,就不能通过视觉和听觉来吸引消费者了?藤冈策这才发现自己走入了一个误区,或者说以前的漫画人没有想到过的地方。

卖书就非要按照卖书的规矩来么?

经历过国内市场检验的营销手段,在外国人面前依旧好用。

“怎么样,藤冈先生,一个cg短片,不需要具体的剧情,只需要具有感染力的画面和声音,哪怕只是一个刀剑相交的镜头,也足以让那些热血少年们,燃烧到死了吧”杨一微笑:“然后镜头换为霜摧木叶凄怆幽潭的悲伤场景,这时候只要一个孑然而立的背景,相信又会赚到不少女孩子的眼泪的”

人有性格,民族亦有着自己的禀性,杨一最后一段描述,无疑就契合了岛国人骨子里悲c魂伤秋的特性。

“对了,有关《云荒》,我们还准备了捆绑发售的录音带,藤冈先生有没有兴趣,我可以让人拿一些单曲小样过来。”

不怕这位副部长把鱼饵吞得更深一些,论起带中国古风的新民乐这种东西,岛国人的接受普遍度,可不是97年没有网络的华夏内陆可比的。

厉害,真是厉害啊,居然准备了这么多的手段藤冈策连连感慨着,看来社里的那些高层们接到传真后,就派遣自己火速前来华夏,还真是无比正确的决断,无怪这些老狐狸能坐上决策层的位置啊。

这边,杨一在陪着藤冈策侃侃而谈,说是指点江山未免有些过头,但是也足以称得上是定计谋城。

而在不远的时空外,布置相仿的宾馆里,有人却在无奈赔笑:“野村先生,这件事情确实是个意外,我们开始也没有料到是这种情况啊。”

宣传部的几个主任,正在努力做着野村申奈等人的思想工作,因为气急成怒的版权事业课副主任,正举着一叠画稿,扬言要状告思阅和杨一的抄袭。

负责这个事情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几个人翻阅了这些稿件后,又看过了专门找来的一本《云荒.九州飘零》,都大感头痛地摇头苦笑。

起诉抄袭?

这些证据,根本就不足以成为诉讼的理由,怕是这个岛国人自说自话而已。只是在这个关头,谁敢让放任他们闹事。

姜书记中午过来是什么意思,要是有谁还不清楚的话,他也就不用在机关单位干了。

于是这边一片兵荒马乱,道歉的道歉,劝解的劝解,没有谁注意到,有人在听到了翻译小声说出的“起诉”,“抄袭”,“剽窃”等字眼后,眼中闪过意义不明的神色,再然后,这个人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野村申奈的公文包分毫。

姜喃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明显有些神思不属站在门口换鞋子却一只脚踩了半天才套上拖鞋然后就这么左脚毛毛熊棉拖右脚复古马丁系小皮靴进了大厅。

虽然女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脸上倒是没有什么郁郁之色反而带着此许俟?这怎么可能?完全想不通啊”的疑数眼神。

鼻头和脸颊在外面吹了风有点红红的衬上少女莹如白玉的肤色如同用最温暖色调画出来的卡通画放到后世的网络上几乎可以肯定是属于草根偶像级别的超萌乙女了。

迎面碰到了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的保姆黄婶儿这位负责越州一号家庭饮食还有家务琐事的大嫂虽然是真正的农村人出身可是却一点都不木讷呆板。相反却很有几分察颜观色的功底且又恪守本分半年多的时间下来已经深得姜家父女的信赖。

看到姜喃若有所思一步一顿的样子黄婶儿就赶紧笑脸迎上去正要招呼女孩洗手吃饭却忽然发现了她脚上的怪状。

小喃你这这是个什么稀奇穿法节”黄婶也是看出来姜喃虽然有此神情恍惚可是心情却是不差的要不也不会哎哟喂”的陪着笑出言提醒。

姜喃愣了一下什么什么穿法?

回过神来的大小姐顺着黄婶的视线路向下看去目光挪到脚上的时候顿时霞飞双颊。

不过姜喃人格中沉静的面早已是深八了骨子里就见她假装若无其事地吐吐舌头回到门厅很淑女地换下右脚的靴子后踩上了毛毛熊拖然后对着黄婶浅浅一笑。

眉染烟黛马尾轻摇如同十二月的水仙花开看得保姆大妈是一阵感慨到底是官家的闺女以后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把她娶回家。

吃饭的时候只有父女俩虽然他们都不是规矩大的人可是黄婶依日坚持不和两人同桌。

姜建漠就给女儿瓢了一勺蟹膏这个趁热凉了就不能吃了。”

姜喃没有抬头但却乖乖把勺子接了过来默默地小口抿着。大人想起一个月前自己夹菜过去还是被女儿笑着婉拒的情形再对比一下现在顿时生出一股老怀大慰的感觉。

又想到中午碰上的那个让自己和女儿的隔阂渐渐消融的少年一招驱虎吞狼连消带打啪啪啪啪甩了那此心怀不轨之辈好大一顿耳光就忍不住摇头失笑起来。

正赶上姜喃也想着心事父女两无意中对视一眼心底都是微微好奇老爸(丫头)今天心情不错啊

想什么事呢喃喃吃饭也一心二意的。”姜建漠就拿捏起严父的架势不过对姜喃有多少威慑力那可就很难说了。

女孩眨眨眼睛嘴角轻翘爸你说这话的底气很足么?”

姜建漠顿时一滞他这辈子也就是对妻女深有歉疚现在好不容易姜喃肯和他说说笑笑且还是卸下面具的那种真心交流又怎么会真的生气。

那你想什么呢?说出来爸爸也高兴一下。”

姜喃一眼就看破了父亲貌似漫不经心实则是拐弯抹角打探着自己的情况就瘪瘪嘴不上当。姜建漠约莫也是觉着自己这问话痕迹太重实在是没什么水平就有此微窘的一笑想要岔开话题。

今天杨一那不是又逃课了?”

说这话的时候姜建漠还一边夹着菜很随意的样子不过却紧盯女儿的反应心中有此奇怪的失落。

一个做父亲的要靠提到其他的男孩子来引起女儿的注意这种滋味实在是有此不足为外人道的奇特失落。

姜喃果然就抬起头虽然面部表情变化不大不过姜建漠知道她是注意在听的。

你怎么知道?”

姜建漠想起中午的场面又是连连摇头我怎么不知道。中午还和这小子喝酒来着。”

逃露o?喝酒?和自己父亲?这都什么跟什么?

饶是姜喃心思灵巧一时间也糊涂了。

也不算是陪我喝酒主要是市里面几个文教单位对他和思阅起了点儿坏心思”姜建漠想到那此只顾自己官声就被人撺掇着去为难自己同胞的墨吏一提起来也是心中有气。

听到杨一被人针对姜喃纤细的手指紧了紧筷子尖上的一团米饭也掉了一半重新夹了几下都没有夹起来后妈又掩饰一样把目标对准了菜碟里的青椒

这个却是不容易夹掉的。

然后呢是不是他和小罗哥哥有麻烦了?”不动声色地轻声问着端着青花碗的手却不自觉紧了起来。

这小家伙也真是能耐自己没有半分损失不说还让那此人打落牙齿和血吞估计有人现在正头疼着呢?”姜建漠一想到几个市局头头便秘一样的脸色到现在都还忍不住好笑。

女孩这才轻出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居然夹了一块从来不吃的青根这一下不由得小嘴微瘪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爸你讲了我听听嘛。”心里面斗争了半天终究是抵不过好奇心又看到老爸已经是第二次摇头失笑姜喃就偏着螓撤了次娇。

不过手底下也没有闲着那块本来有机会一亲芳泽的青椒兄正被女孩毫不留情地一筷子带回了盘中那翩若惊鸿的速度决抵是有资格修炼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了。

姜建漠自然是看到了女儿的小动作有此无奈地扫了她一眼就又把事情的始末细细讲了一遍引得小姑娘眼中异彩连连。

这家伙真是可恶难怪这两天又见不到人影原来是忙着算计人去了,

不过被父亲这么一讲自己怎么就觉着他像是花无缺和小鱼儿的综合体呢外表一剔沉静内敛的有礼模样肚子里坏水该有的一点儿都不缺。

种了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就是闷闷sāo,想到这里姜喃再也端不住名门闺秀的架势也忍不住抿嘴微笑起来,

就连本来就不错的心情似乎也了一层楼,

怎么样也该轮到你给爸爸讲故事了吧力说说刚才进门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啊。”

姜喃顿时愕然抬头有此面如火烧原来洲才的糗事都被父亲看到了啊。

看着父亲似笑非笑的眼神姜喃难得孩子气的皱了皱鼻子瘪瘪嘴道今天学校弄了个什么贫困生助学金计划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是好事啊。姜建漠眼睛一亮。

随后看了一眼女儿就打趣道就因为这件事思前想后?难道你也上了这份儿名单力

姜汇漠这话倒也不是无的放矢他在外省任职的时候就见过领导子女包揽奖学金助学全贫困生补贴这一类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一高的校领导会不会这么做但还是故意这么问了一句,

才不是。”姜喃就嗔道人家可不知道只女儿干嘛来巴结我。”

哈哈姜建漠终于是爽朗一笑然后呵呵不解道那你怎么一直想着这个事情力

听说姜喃心中权韦了一下利弊终于还是认真地看着父亲这个事情本来不是学校先提出来的而是一斤学生挑起的。

哦?一斤学生公姜建漠立时动容一个学生能想到这个方面还能促成这件事情的确定那倒真是有些胆色

随后看到女儿的神情后就反应了过来这不会不会又是杨一那小子出头的吧

姜喃看了看父亲的脸色确定他只是单单因为这件事吃惊后戴抿着嘴笑了笑所以大家都在猜测啊前两天就是他因为这次学校收缴服装费的问题刚刚教刮过我们班上的学习委员呢然后就极一个老师带走了接着学校就言布了这个决定

姜建漠的兴趣也被勾了上来他现在的心情就如同女儿刚才一样实在是有此好奇。

等到姜喃把前天的事情也粗略说了说后姜建漠就习惯性地拿筷子敲着碗沿颌首道多半就是这个小家伙没错了呵呵平时看他不显让不露水的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此担当呢。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呢老爸,”姜喃心中一会儿升起小小的骄傲一会儿又因为自己知道的也不比其他同学多而冒出此幽幽的情绪

姜建漠呵呵一笑这还用什么肯定不肯定的但凡是一个学校打算出台扶助贫困生的政策绝对不会在学期将要结束的时候毫丸征兆地放出来。而他们现在这么做那就定是因为外力的作用了再联系杨一前两天的所作所为”

听了父亲的解释姜喃眸子里有欣喜和自豪跃动着原本的猜测终成现实而自己也的确没有看错人,

那个男孩子似乎只是自己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存在和很多男生也没什么两样

但是在不为人知的背后他甚至也可以算是一个英雄了呢。

想起白天在听到这咋)消息后就有同学提出了是杨一催生出助学竹划的说法但是也有相当m部分人还是将信将疑的一斤学生推动学校的政策出台未免太匪夷所思了点。

那么等到再有人表不怀疑的时候自己就这么反驳回去口号。

还有一个礼拜就是新年了而越州一高也将迎来一件全校范围内的大事那就是一年一度的丸旦文艺晚会,

高中的生活中学生们平时少有放松娱乐偶尔能够喘口气的也就是那短的不能再短的体育课了。除此之外还有c魂秋两季的校运会最后就是几旦文艺晚会了。

但是这叮晚会又不同于运动会凡是参加节目的人员都是要从半个多月前就开始排练的这时间通常就是下午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而当班上少了那么十几二十个学生后对于剩在教室里面的人老师们多半是会采取放羊的态度而事实上也相当于是自由活动了所以才会人人期盼。

班上报的节目一个是集体舞另一个,还是集体舞表演者一色的女生,

如此这般yin盛阳衰的情况倒是让班上的男址被鄙视了好久一段时间陈成王京还有另外一伙以魏飞飞为中心的男生倒也在一起商讨过可是终究还是没能拿出个令人信服的方案终于也只能在女生们鄙夷的目光中灰头土脸了。

但是就在离下周五的晚会正好一斤衣拜的当口上班居然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无语而沮丧的奇事两叮集体舞的领舞居然同时感染了流感一个不过能勉强上学还得天天带着口罩坐在角落里另一个干脆躺倒在了柄床上,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班主任何岳也是焦头烂额起来。

要知道今年的元旦文艺汇演可是和教改挂着钩的所谓的素质教育即便是教学第一线的老师们如何不屑也不敢在社会和上级都关心瞩目的时候唱反调,所以往年只属于学生们的狂欢这一次也多了不少班主任出谋划策的身影。

而这也正是何岳火急火燎的原因所在。

89.杨一说:让你们拉风

“你为什么不参加呢?”姜喃眼睛眨眨的盯着杨一:“这几天何老师都急得不行。难道你还是对他有意见?”

早上七点的时候,走廊上有红彤彤的日光洒落,冬日的阳光,很低,斜着从教室门口灌进去,几乎快要爬上门对面的窗台。

姜喃就在这样的阳光下侧对着杨一,楼下是涌动的人c场,白色的教学楼,人群就像是破裂的杯子里漏出的水,流淌,漫延,伸展,薄雾从上至下的弥漫。

“怎么会。”杨一失笑:“我对他没有任何特别的看法,和所有的老师一样。”

然后又加了一句:“嗯,他喜欢打架。”

正在小口小口抿着牛奶的姜喃噗嗤一声,嘴角上挂了些白色的液体,有着一颗男人心的闷sāo少年心头顿时火热——啊,伊利的啊。

姜喃不知道杨一心中正转着猥琐至极的念头,要是她会一点儿读心术的话,只怕能当场变身阿卡莎又或是奥妮克希亚之类的强大存在,瞬间做掉面前的这个小白脸。

恨恨地擦去了嘴角的牛奶,姜喃又剜了杨一好几眼,没好气地道:“那为什么你不愿意参加这次的元旦晚会,郭娜都那样请你了。”

姜喃口中的郭娜是三班的文艺委员,这一次班上被流感击倒了两员主将,除了何岳之外,就数她最着急。

约莫是杨一在两个月前,校播音室里面的演出太过于震撼,以至于郭娜这个女孩在走投无路之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杨一。

难得这位神秘人物x今天早上居然准时到了学校,可是当自己抓住他说明来意的时候,这个魂蛋居然高高摆起了架子,从好言相劝到恶语威胁,郭娜把所有的办法都用了个遍,也没说通杨一参加元旦的文艺汇演。

“哼,有点儿小才华就了不起了是吧?”郭娜红着眼睛冲出教室后,她的女伴们就很是面色不善地盯着杨一:“像你这样的人,一高里面多了去了,装什么装郭娜一个女生,你都忍心这么对她,真是可耻。”

声音很大,教室里面还有一些留在后面的学生听到后,就像是看到了皮卡丘的火箭队一样,兴奋而八卦的目光一道接一道地投过来——杨一怎么郭娜了?杨一到底怎么郭娜了?

一些女生那种看陈世美一样的眼神,顿时让杨一生出了黄泥巴掉ku裆的深深无奈。

不过好在姜喃还在旁边,这些女生对于这个副班长还是很有些敬畏,甚至于是敬服的。硬邦邦丢下了几句狠话,表达了对杨一的鄙夷后,又一窝子地冲出去,去找郭娜了,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尴尬身影杵在教室。

这些女生对杨一的bi迫,姜喃也是看在眼里,甚至内心还隐隐有些不舒服,不过碍于性别和副班长的身份,她也不好直接介入这种事情,现在看到她们走了,也是舒了口气的。

“不是拿捏架子。”看着姜喃在日光下伊人灼灼陆离芳华的模样,脸颊上的细微绒毛都镀了一层柔柔的晨曦光彩,如同莫奈的日出印象:“我今天都是来收拾东西的,估计在过年前都没时间了,哪里还有空参加什么元旦汇演。”

收拾东西?姜喃心中一惊,刚刚还因为杨一拒绝了郭娜的邀请而暗自欣喜的女孩子,以为杨一是只愿意为自己演奏的女孩子,眼中有浓浓的失落在迸发。

“为什么?”姜喃蹙眉。

其实杨一又何尝不想坐在姜喃什么,即使什么都不干,就这么坐着也是好的,只是:“元旦思阅文化要做书展活动”

他就掰着手指一个个数:“我自己的新书老书;《云荒》漫画的两个系列要同时发售;书展活动的推广方案审核;魔都那边的音乐录制……”

姜喃看着杨一,她没想到这个少年不知不觉中,生活轨迹似乎已经和自己渐行渐远,这种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她觉得一阵阵的酸涩和委屈——他在远离自己。

许是姜喃掩饰自己内心的功力太过深厚,杨一一时间也没发现姜喃的异样,他倒是在眼睛转了转后,试探道:“其实,你可以试着拉一曲小提琴。”

杨一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欣赏姜喃演奏小提琴的福气,不过就在女孩的闺房里,那短短的几次目光掠过,他就能肯定这个女孩的音乐造诣。

比自己只高不低。

彼时杨一在校播音室的演奏,如果单从技巧上面来评论,那么无疑可以冠之以班门弄斧的荣誉称号。而姜喃之所以依旧还是沉沦到了他演奏的音乐里,那也只是大桥卓弥和浩旭的作曲功力罢了。

姜喃撅撅嘴,眉毛一扭就要拒绝,不过忽然又歪着头看了过来:“你来看我的演出,我就上台演奏。”

似笑非笑的诱/表情,像是低yin浅唱的赛壬。

杨一嘴c易,他真的很难拒绝啊。

于是挠挠头就算答应下来,姜喃也就顺带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和女伴们吃过早点,从走廊外经过的郭娜,不免又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

“不是吧,喃喃,你还会拉小提琴”一圈的女生把姜喃围起来,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起来,杨一立刻就被这股强大的百合之力排斥到了圈子外面。

看着三四五六个丫头片子眉飞色舞一惊一乍的模样,杨一都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了,不过现在覆水难收,即便心里忽然也冒出一丝,类似于宝二爷那种闷闷的滋味,可也不好再教唆女孩出尔反尔。

杨一郁闷地肉了肉因为天冷而不太舒服的鼻子,怎么就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

不过一群女生在姜喃的巧妙影响下,对杨一的不满倒是消弱了很多,姜喃既不愿意看到杨一和其他女生过于接近,也不想他被人莫名轻视和排斥,这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女孩的心底,一时间矛盾无比。

“就算喃喃顶了一个,可是还差一个啊。”说话的女生叫费飒,人如其名,快言快语:“杨一你就真的不打算和喃喃来个二重奏吗?”

一边说一边看着姜喃,语气促狭,挤眉弄眼。

姜喃低下头,努力不让杨一看到自己眼中的期盼,而那边的重生者果然及其迟钝傻叉地摇摇头,即便是快要被广大女生横飞的唾沫给淹没,却还依旧坚持着不动摇。

如果是和姜喃同时演出,那倒不是不能考虑,可是仅仅是同台,实在是意义不大啊。

“没集体荣誉感”

“没胆”

“鄙视”

被几千只鸭子聒噪的不胜其扰的杨一,反而在这种噪音中灵机一动:“好,好我出节目,我出节目”

看到一群女生得意洋洋的战胜国姿态,杨一赶紧苦笑着解释清楚:“我不是上台表演,我就给你们策划个节目。”

嗯?一群丫头片子面面相觑了半天,杨一要策划节目?

好像,也还是有几分期待啊

“喂,你打算上什么节目啊?先报来听听。”有人就面带怀疑,斜乜着杨一。

这个节目,貌似是要保密了才能达到最佳效果的吧?杨一抱着胳膊,一手抵在下巴上:“要让我出节目,就不要这么多好奇心才行另外,这个节目不要女生,班上男同学的工作,就请你们去做吧。”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再加上鸭子军团的助阵,郭娜很快就拉来了几个男生,陈成,魏飞飞,林晓……这些班上玩得比较“跳”的家伙一个也没放过,倒是王京始终放不下面子,没有答应参与进来。

“杨一,你弄什么神神秘秘的?”魏飞飞性格最是大大咧咧,在男女感情上面似乎也没有开窍,对于杨一算是最有……最没有感觉的一个。

其他几个多少还是有点小小的不爽,因为这个家伙霸占了姜喃同桌这一让人垂涎的职位不说,居然还可以自由逃课。有比较就有差距,有差距就有不平,有不平就有嫉妒,倒也是人之常情。

“演节目啊”杨一一点都不怕和小孩对视,直到几个人不自在地避开杨一的视线,他才很有技巧地诱道:“喜欢周星驰么?”

“嘁”一片嘘声。

杨一倒是不以为意:“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只要你们能抹得开面子,我这里就有个大好的节目,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是不是啊。”听了这话,几个男生立马鼓噪起来,他们本身就飞扬跳脱的性格,倒不在乎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只是单纯怀疑杨一的话而已。

“你想要我们干嘛?”

“看你们紧张的。”杨一慢条斯理的笑笑,嘴角歪的多少有点不怀好意:“只是让你们拉风到轰动全校而已。”

那等到杨一比刮着讲解了自己的意思后一群人面面相觑了大半天说他们是目瞪口呆也好是啼笑皆非也好总之是都傻愣着眼说不出话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说杨一不是神经病就是精神病约莫也不会有人反对了但是他的这个点子又的的确确很劲爆啊起码在场的男生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喷了口水。

这样会不会太2了?”魏飞飞就有此心痒难耐不过他倒是能肯定这个表演那是一定能引起轰动的。

杨一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刚才他做示范动作的时候也是这样懒懒散散的样子让人喷饭的效果倒是绝佳随便你们啊反正被郭娜她们瞧不起也是习惯了对吧。”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还在犹豫的陈成等人立时跳起脚来不就是个跌份儿嘛谁说我们不干。”

杨一摊摊手耸耸肩心中居然生出些恶作剧成功的童心这此孩子们还真好骗啊。

而在其后的几天里从二班传出的消息成了一年级新生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一个是年级里有名的女神姜喃会在晚会上表演小提琴独奏这让不少对女孩有所憧憬的男生们从得到消息的这一刻起心就痒痒的不得了。

另一个就是一班男生的神秘苹目。

还真的是够神秘的连郭娜这个文艺委员都不知道一井一毫的内情只知道这此个男生们收集了无数的磁带都凑在一起听着选着。

也有女生们颇为不服气地指责陈成魏飞飞他们说是没有人把关到时候演砸了怎么办可是没料到在唯一的知情人班主任何岳栓验了这个节目后居然也面色古怪地拍板定论男生的这个节目上了。

这此东西”靠窗的一个中年人拈着一叠资料稿件似的东西漫不经心地在手上掸了掸岛国那此人就没发现丢了么。”

窗户外面是繁华的街道亮着灯箱的牌沿着街道向远处延伸接蹲的人c一点都不比白天少。远处充斥着视野的是鳞次栉比的大楼点缀着通明的灯火口这个江南首府的冬夜一派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的繁花似锦。

天一茶庄的一楼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和其他桌上客人不同的是他们面前的茶水可不是现成的其中一人等服务员端上茶具后自己掏出一个小璀掌泡点汤续水温杯入茶两枚羊脂玉一般的花口素身小盏里雀舌小芽载沉载浮真当是明月染c魂水薄冰盛绿云”了。

对面的男人等茶泡好迫不及待就端起盏我已经跟你说了这东西构不成有效证据的他们自然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泡茶那人就皱了皱眉头没有用的东西你拿来做什么”

对面的男人反唇相讥有用的东西谁会这么随随便便。”

等到饮完了这杯茶他才又不慌不忙道你要的只是把思阅名声弄臭一段时间而已这此东西在岛国人身上没用但是给你操作的空间还是很大的可不要人心不足才对我把这此东西带出来也是冒了风险的。”

对面那人摇摇头不再做声显然还是心有不满。

好吧再附送一个消息这次也跟着吃了万的习局长他的那位连襟你也知道的原来一中的校长贾理平据说和那个画漫画的小孩可是深仇大恨啊”说话之人拖长了声调挑挑眉毛上次因为被降职使用的事情还在习红军的办公室拍了桌子你该懂我的意思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先前泡茶那人就露出此若有所思的表情。

妈以后舅妈啊姨爹啊这此人再来你门都不要开。”离兀旦汇演还有不到一天离兀旦书展还有不到六天虽然稿子已经及时交了上去但是杨却还是要到思阅报道反复论证兀旦那天推广活动的每一个细节。而今天晚上从思阅回来后一开门却发现大身一家在屋子里。

然后自然是大舅妈何英的一番哭诉诸如好歹也是你舅舅一句话就能帮忙的事情你就是不愿意”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两母子都是不记人情的”之类的话也不知道嚎了多少遍让一向对亲戚好脾气的杨敏也是又气愤又无奈。

倒是大舅杨卫红实在有此拉不开面子猛的沉下了脸少说两句”

接着又闷声道你晓得个什么东西那此人明面合作其实是要抢小一的心血他答应了就是给别人打工这个事怎么帮忙”

等到大身妈何英垮着脸白了杨卫红两眼终于不说话后杨一这个大舅才又叹了口气看向杨一小一大舅舅我不是说来抱怨什么我也知道你的难处”

杨敏这时就心下不忍起来张口要说点什么却被杨卫红伸断这次来就是问一下看小一你能不能帮忙说个话我看你们那个老总真的是认识不少人啊当然你方便就帮忙提一下不方便的话舅舅绝对不勉强你。”

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眉头有此不展在罗戈和杨一把野村申奈连同文教出版几个单位一同涮了后杨卫红所在的江宁宾馆也就是骨传部的对外接待单位里面的头头脑脑们对他也就格外冷淡起来终于在昨天一纸调令把杨卫红从后勤经理职位撸到了仓库主管的位子上。

都是主管可是手中的权力却是天差地别的。

其实他早就想起了他的外甥那天的签约酒会后市委书记敬酒一个少年的流言在宾馆内部是传得沸沸扬扬杨卫红自然也是听到的。

不过杨一的底细他比谁都清楚要说这个外甥能和姜书记有什么特殊关系他是第一个不信的在他看来那人无非是只有杨一一个孩子夹在一群成人中太过显眼这才引得姜书记注意到并且勉励了几句。

公共场合大人物作秀也是难免的。

但是当他的人事安排在隙像不安中终于下来后心中郁结又不忿的杨卫红最后还是怀着此许希望找上了杨一母子俩就算杨一不可能和市领导有交集但是他那个出版社的老总据说可是来头不小的样子,

看着大舅一夜之间佝偻了不少的身子杨一也是忍不住的感慨这就是现实兀比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举步维艰哪怕是大舅这样并无代毫野心而是只期盼能守好现在的平静却也不由自主的被卷入了是非当中。

说起来倒也算是被自己殃及的一条丸辜池鱼了。

这样好吗大舅你帮我研究一个东西一份菜谱过了年过了年我找罗总保管让你找到比后勤经理还好的工作

一个宾馆的后勤经理有什么值得恋栈不去的杨一食指轻轻敲着桌面语气是无可置疑的肯定这种不同于这个年纪孩子的那份自信让杨敏在旁边忍不住的骄傲。

开始她还觉得很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的哥哥但是现在最信任的儿子这么说那就一定是没问题了。

杨卫红砸了砸嘴想要说此什么不过还是重重一点头好小一你现在也出息了画的画儿都卖到国外去了见识比我们这此老的要强这次大舅听你一次,

何英立孰就跳了脚她这个外甥可小把书卖到岛国的小作家就算帮不了忙说话起码也可以在经济方面意思一下吧现在自家男人这么说话岂不是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

不甘心地还想要说此什么可是拓卫红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井许自己一而再的去求晚辈可怜照应和杨一母子两打了个招呼后拉起何英就走,等杨一去关门的时候还听到楼道里隐隐传来两人争执的声音。

自己的这此个舅妈姨爹啊不说也罢到时候大舅一家自然就会知道他们不是放弃了一个后勤经理的位置而是得到了更多,

就算干到宾馆总经理又如何还不是被上面的主管单位领导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只有走自己的道路才会最大可能的把握自己的命运,而杨一在上次就考虑过的饮食集团差不多在年后也该提上日程了。

又是一天忙硫过去在时针指向7点的时候思阅高层终于是敲定了书展的具体安排。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新闻联播万年不变的音乐一群发行部和其他部门的主管编辑活动着腰背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家都忙了一天按道理论应该正是疲惫不堪的时候。但是这里的实际情况却是人人脸上都充满了踌躇满志的期盼视线在杨一身上停留的时候就充满了喜悦和叹服。

思阅文化虽然是罗戈一手创立算是挂靠在某机关事业单位下的私企但是其中的组织架构却还是采用了传径的以编辑室为中心的职能架构。

这也就造成了现在营销方面的弱势连社里仅有的两个挂着营销编辑名头的家伙还是杨一在运作《公荒》的时候强烈要求挂职上任的。

所以别看现在围了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不过是抱着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的心思倒是把民主集中制发扬光大了一把,

而事实上从一开始书展计划推出以来就是以杨一为中心包括其中细节的反复推敲论证也都是男孩提出意见然后大家根据多年的经验再提出修正意见,

所以到了今天计划确定的时候在座的这此人里再也没有人觉得杨一只是那种看得多飞比较有想法的孩子而是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了可以交流思想的同龄人。

只是不知道这个,同龄人他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这种成熟的思想这么多让人叹为观止的想法,

如果有可能这此人是绝对不介意观赏一下杨一被解剖开的大脑的。

来小一陪我走走。罗戈笑着批准了小秘聚餐的提议看着身材婀娜的小情人一扭一摇地过去宣布这个好消息他的心情也越发愉快起来,

可是男孩却叹了口气我很忙的学校的汇演都开始了再不去我会被尅。”

胖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正在闹腾的会议室基本上社里的庆功宴你就没有出席过这此人可都积累了很深的怨念了啊”

没时间跟你废话正好趁现在要不等会儿又难走了,杨一摆摆手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一此东西对了罗哥过了元旦你这个出版社最好改动一下职能架构了。”

嗯。”罗戈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杨一挥挥手声音远远的传来自己去看看藤所那大叔留下来的讲谈社资料吧好好分析一下事业部制度和编辑室制度的优劣咱们得了空再谈。”

原地怔了半天罗戈脸上的哑然和讶然忽然化为噗嗤一笑这小子别人还在没口地夸他呢他居然又远远的想到前面去了

杨一这边这边。”

寻幽访胜一样在后台找了许久杨一还是没有摸到自己班的位置正在苦笑的时候人缝里眼尖的陈成就看到了他连连挥着手。

一高是越州唯一有自己专属礼堂的学校货真价实的剧院般的礼堂校园里仅有的老建筑如果是在白天就能看到爬山虎的枯藤和角落里风干的苔藓。

正是因为礼堂里专业的设计后台甚至还分割出了不少鸽子笼一样的化妆间这才让杨一一阵好找险此耽误了事情。

磁带呢磁带呢”白衬衫黑西裤的陈成看起来倒也和一般的草样少年没什么两样只是杨一知道参演的人员人人口袋里都揣着一各卖萌的大杀器红领巾。

杨一就从口袋里面掏出了磁带里面是在东丽音像托人剪辑过的宝贝这一次一班男生们想要大杀四方这盘磁带也是要发挥不小的作用的。而这个时候还远不像后世的网络时代器材和设备的匿乏导致可以自己翻唱录歌”剪辑伴奏的能人少之又少起码在一高里面是没有的杨一这才托了有过合作的东丽弃像帮了这么个举手之劳都算不上的小忙。

磁带交给陈成杨一嘴角一咧剩下的都看你们的发挥了我下去了啊。”

倒是先前一直眼巴巴等着磁带的陈成现在去了一桩心事后看着杨一掉头走开的背影却忽然怯场起来。

前场又传来一阵阵热烈的掌声还史杂着尖声的口哨却也不显得突兀。事实上在这种难得放松的时候也不会有那个老师去干涉这种情况扫了大家的兴致。老师也是从年少的风花雪月中走过来的人自然知道什么叫少年轻狂。

而一般来说掌声中夹杂着口哨的情况多半就是这个节目异常受人欢迎若不然也不会有人兴奋到要动用鼓掌以外的表达方式来曹泄自己的感情了。

哎杨一”陈成玉言又止居然难得扭扭捏捏子起来。

杨一有此忍俊不禁又看到那边的件化妆间里齐刷刷从上到下探出来一个脑袋就回身站定然后朝他们竖了竖大拇指算是对他们的一种鼓励吧。

说起来这此人一开始对杨一也是抱着戒备的心态杨一越是特立独行他们就越是保持着距离这种情况倒也很好理解一个给人感觉很难接触到内心脸上又长时间挂着疏离淡笑且下课后没有扎堆习惯上体育课更是远离篮球足球这种男生活动的家伙想要他被人接受实在是有此难度的。

但是随着并不算多的相处杨一偶尔表现出来的闪光以及几次在不经意中扮演了那个打抱不平的角色后此学生对他的印象就渐渐改观起来大家本来又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即便是有时候免不了猜测妒忌他和姜喃的关系但渐渐也就习惯了这个家伙的特殊性。

所以当杨一朝着他们竖拇指的时候几个人心中居然泛起了一种微妙的信心连逃课都逃得这么潇洒的家伙他的主意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把一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绕到礼堂前面也没有回到自己的班级事实上杨一现在也找不到自己的班级于是很随意地倚在靠墙的过道边上对于旁边不知道哪个班级的学生投过来的打量目光视而不见。

前脚刚刚站定报幕的二年级美丽学姐就又一次站到了台上下面请欣赏高一一班为我们带来的歌舞串烧《大快活》。”

早已经听说过这个节目神秘之处的学生就忍不住在底下尖叫起来这一次口哨和起哄明显要多过掌声可见一此人心中实在是和猫抓一样迫不及待要见识节目的真面目了。还有一此不太知情的人看到气氛居然一下就到了赶紧拉着身边的同学问怎么了都鬼叫什么?这个节目很啊?”

灯光没有随着报幕学姐的退场而转暗反而又打开了几盏强光灯舞台瞬间因此而亮了许多。

然后前后两排六个男生齐刷刷登场还没站定就引来一片抑制不住的哄笑。

他们脖子上的红领巾实在是太少先队员了。

前排主席台上的一溜校领导也有此憋不住今天晚上算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弯了弯嘴角。要知道现场的气氛虽然热烈可那都是学生们的感受这此头头们对于时不时蹦出来的一此情啊爱啊”的个人独唱也是颇为不耐的。吗哈哈哈好搞人啊还有红领巾”

擦他们还真能想啊”

嘻嘻这些学弟蛮可爱的啊都是粉嫩仔哦

喂喂你不是想要老牛吃嫩草吧要不等下我陪你去后台哎你个死人。”这是两个妖精在打架。

各贮声音乱成一片还没有正式表演现场就升高了好几个热度。

然后随着一yin极为极为饶是在场的也都是越州高中生的精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调调。

是什么祸害庄稼呀蚂非为什么不抓它呀蹦跶因为它呀长了四条腿呀一抓一蹦跶呀”

啊?啊哈哈哈哈

迟志强大叔囚歌系列中《蚂排》开头削上后世大名鼎鼎的兔斯基独有动作一下就引爆了全场人无分男女老幼几乎大半老师学生都被后面的人喷了一后脑勺。

这完全就是跳大神嘛最关键的是那六个男生还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表情比兰博还酷比小马哥还拉风

可是再看看他们的呃勉强算是舞蹈吧这让人捧腹的动作设计。

杨一在这一刺也是有此小得意哦嘿嘿诡笑。感谢国家感谢党感谢天津邮政员工们的想象力啊,

后世那一个风靡列络的雷人舞在这一刻完美重现不过因为网络的问题估计是不会传遍大江南北了。

没有花儿的《穷开心》又怎么样力没有象天王的她》又怎么样力没有终结者微有冲锋号没有东成西就的chā拖这都不是问题。

现在流行的那此欢快而搞笑的舞曲老歌替换掉原本的那此曲子效果根本都不差上半分《囚歌》十二首里面随便挑挑拣拣两个,还有摇太阳女人是老虎开心马骋全日爱在杨一的带领下陈成魏飞飞他们把想象力发挥道了极致,终于完美出一个97年度越州一高版雷人舞看看礼堂里那此跟着乱扭起哄笑到东倒西歪的学生们杨一就知道这个节目成功了。

唉笑死了哎哟肚子疼两个女生扭成一团这种放在平时定然会引起一众男生吞咽口水的动作现在居然也没有多少人理会大家都在盯着台上呢。

前排高二年级的一个班上几个男生笑得靠倒在了前面的椅子上话都说不出来只顾一个劲儿地拍着椅背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头表示不满。

太了怎么想的啊

这此比人好过瘾

就连前台的校领导们一个个也是忍俊不禁更有甚者某位正在喝茶的副校长一个不留神虽然茶水没有喷出来可也顺着嘴角淌的领口里都是赶紧掏出纸巾动作隐晦地擦了起乘,

欢呼大笑声中不知道哪个班的学生带头全场开始一边抹眼泪一边忍着笑哈哈哈哈”的打着短拍子礼堂里的气氛一时间达到了欢乐的顶点,

而班的那一块区域里面学生们更是闹翻了天何岳几次哎哎哎你们小点声音闹的提醒都没有起到作用又看到全场都是这样也只好无奈地坐了回去心中倒是颇为郁闷早知道自己就不看他们的排练了弄得现在虽然还是觉得好笑可却怎么都差了点感觉一样。

而学生堆里还在不断传出来诸如杨一”怪不得笑死了”老子服了之类的欢笑。

这就是杨一搞的节目啊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费飒已经瘫在了郭娜的怀里笑得有气无力道,

班的文艺委员也不比她的闺蜜好到哪里去一样歪在椅子里用老娘算了服气了的剧烈运动后的颤音感叹哎这家伙还真是有一手呢真是不晓得他脑袋怎么长的都是这秘稀奇古怪的想法。

这个平时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为所动的家伙总是一派风轻云淡嘴脸的家伙还真是

闷sāo啊。

班男生的《大快活》就在这样的一片快活气氛中谢幕而场下此孰爆发出的口哨和欢呼简直快要冲破天际。

92.两个人的棋语

天知道魏飞飞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是怎么注意到隐于台下一角的杨一,即使这个节目中的灯光远比其他时候来的要明亮许多。

但是现在的事实就是,杨一被卸妆后的几人簇拥着架到了班级所在的座位,难免又引起一阵嘻嘻哈哈的喧哗。学生们就是这样,有时候一场集体活动,就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而有些女生们在和六个少先队员们调侃的时候,也不忘了掩着笑,好奇地打量着节目的策划人。

一惊一乍眉飞色舞。

大抵是因为三班这个节目太过于夺人眼球的缘故,接下来几个节目虽然也不乏精彩之处,但有了《大快活》这种奇葩的珠玉在前,后面的表演总让人有几分食之无味的感觉。

而会场里的这种低c提琴独奏,《卡农d大调》,高一三班姜喃”后,终于又达到了另一个高c。

不得不说杨一给出的建议很好,三班的两个节目,前一个是在很明亮的灯光下“嗨”起来的滑稽串烧舞,而轮到姜喃的小提琴独奏时,横冲直撞的镭射灯却沉默在如水清冽的黑暗中。

礼堂舞台的两侧高墙上,开着排风的窗,没有灯光的时候,就能看见冬夜里的曼妙银辉侵洒,如霜的月华,耀了一个舞台的白。

而台上的女孩仅仅只在yin影中微露侧影,就让礼堂里的分贝降了一个档次。平日里清爽娇俏的马尾盘在脑后,如天鹅般的脖颈曲成一个神秘而绝美的弧度,静静端坐的样子,说不出的优雅动人。

伴奏带的大提琴响起,而姜喃架起提琴的动作,如同风中百合一样舒缓精灵。片刻后,悠扬的旋律响起,忧伤中带着甜蜜的曲调,让人仿若置身于威尼斯的游船,沿着翡翠般的浪而行。

全场终归于寂静,如果说雷人舞把全场的气氛调动到火热的顶点,姜喃的演奏无疑就是直击灵魂深处。随着这半个学期她在播音员位置上的完美表现,不仅仅是高一年级,就连高二高三的学生里,不认识女孩的人也已经不多。

而现在,在这个清泠的夜晚,无数人的心脏在姜喃琴弓挂弦的那一刻,就像是突然绽放的音符一样,免不了跳得剧烈。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校园里的年少情怀,其实是少有人会在乎到那些出身门第之类的东西,无非也就比较一下彼此间的外貌,最多再加上一个学习成绩当做是附加条件。只要两者相差不是太大,就总有勇敢的人勇敢地把爱说出来。

但是在这样的姜喃面前,眼前这近在咫尺却难以触及的一幕,让很多平时自负自傲的男生,心底也是震颤莫名。

就像是遥遥悬在深远夜幕上的冷月,抬起手就在指尖,却永远不属于你。

报幕的学姐此时正在舞台边侧耳倾听,扫到自己搭档怅然中隐隐流露出的一丝退缩,就玩味地笑:“怎么了,黄大才子居然一副自哀自伤的样子,真是大新闻啊。”

今晚的男主持,旁边高三一班的黄崎一惊,然后连连摇头苦笑:“倪雅你不要无风起浪好不好,我怎么就自哀自伤了?只不过对这个女生的演奏水平感到惊讶罢了。”

“哦——”一个长长的尾音,高三五班的倪雅眨眨眼睛:“真的不是对姜喃有了那种感觉?那就算了,亏我还准备帮你去问问艾叶的。”

同为播音社的主持人,艾叶和姜喃虽然相差一年,可是关系也不比姜大小姐和同班的女生差,而倪雅又是艾叶当年初入播音社时的引路人。

黄崎一滞,就一副噎住了的样子,却又不好承认自己是真的对台上的这个女孩动心了。

倪雅就咯咯轻笑两声后,又正色道:“说真的,其实我现在还真想你去追求姜喃,免得这小丫头又被周绍缠上。”

“周绍?”黄崎就皱皱眉毛,如果说一高里面还有敢和周绍争锋相对的人,那就一定是有一个公安局长老爹的黄崎,最起码在拼爹这个小游戏中,身为黑猫警长的黄老爹,是完克老鼠背景的周安周老板的,哪怕是食猫鼠也不行。

“是哦,我可是听说,那个周公子等下会给姜喃小丫头献áo:“不打算做一次护花使者吗?”

听了这话,也算是越州太子之一,却丝毫没有纨绔习气的黄崎一下陷入了矛盾的困境中——自己要去接近她吗?可是这个女孩是如此耀眼,即便以自己的傲气,此时也有些不敢注目。

在这样的女孩子面前,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自卑呢?

当然,也总有例外的人,比如两位主持人口中的周公子,现在就正一脸兴奋表情地捧着一束玫瑰,他身边拥簇着一堆的帮闲人物,本来这些人一开始还在七嘴八舌地想着点子,不过等到姜喃的琴声响起来后,也都呆呆傻傻地杵在那里,哪里还顾得上给老大出谋划策。

琴声还在继续着,本来卡农就应该是两个人共同演奏的二声部曲目,可是别说三班,只怕就是整个校园,也找不出能和姜喃配合的人来,所以女孩才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磁带的伴奏。不过即便是死板而没有灵气的伴奏带,在姜喃的妙手调琴下,前后声部仍旧如同两只蹁跹的云雀,你追我逐,反反复复,在幽静的夜空下缠绵。

“这是哪个班的啊?”

一个男生刚刚忍不住叹了口气,流露了些许的小小野心,就引来周围同学的一致怒视:“嚷什么嚷?管她哪个班也轮不到你去追。”

三班这边此刻也是议论纷纷,不过多半都是停留在对姜喃琴艺的赞叹上,一个美丽又有才艺的女生固然值得人追捧,但是一个美丽又有才艺,并且还十分低调的女生,就更是让人心生敬佩。

“要不是白露和张曼曼她们感冒,今天可就听不到这天籁之音了啊。”

“就是,还好她们感冒了。”

后一句话无疑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在这种时候,居然也没有多少人表示异议。

只有杨一,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姜喃的手指和下巴上,虽然他不会演奏小提琴,但是却比自己的这些同学们要知道更多情况,比如女孩有时指头一碰琴弦就刺痛的厉害,长时间练琴后肩膀和手腕的酸痛,还有夏天时出汗后腮下的“琴wěn”,以及不间断拉高音造成的耳鸣。

虽然这些多是姿势不正确,或者练琴过渡才会引发的问题,但对于绝大多数非科班出身的提琴手来说,一生中总会遇到其中的一两样。

而一想到台上这个女孩,明明眉头已经紧皱却还咬着牙坚持练琴的样子,杨一就忍不住有些难过。

因为姜喃告诉过他,自从父亲踏上仕途,妈妈远赴北方经商后,原本她最最不喜欢的小提琴练习,曾几何时却悄然成为了尚幼的女孩思念父母的唯一凭籍。

一曲终了,会场里居然沉默了十多秒的时间,然后才是热烈爆发的由衷掌声。

没有任何的起哄,没有口哨没有叫好,甚至鼓掌的声响还比不过前面一些节目,但是却持久而绵长,这掌声里里蕴含着心灵的感动。

“没了么”角落里一个男生怅然的自言自语,却成了多数人的心声。

而就在这时候,当姜喃站起来娴静一笑,鞠躬后准备退下去的时候,礼堂的一角陡然起了sāo动,这种轰然如同水中的波纹振动,一环一环荡漾到整个学生群里。

“哎,那是周绍啊他想干嘛?”

“你还不晓得?他在追这个拉琴的女生,都快两个多月了”

诸如此类的低语在礼堂的各个角落响起,而大家就这么看着周绍捧着一束洁白的玫瑰,大步的穿越过道,视周围如同制导导弹一样的目光如无物,就这么踏上了舞台。

黄崎一直盯着周绍的动作,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周绍有胆子旁若无人地献花,他却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阻止,稍一犹豫,就让周绍上了舞台。

“这是送给你的。”

姜喃一愣,看着眼前的洁白花束,还有周绍那张已经有些惹人厌烦的脸。

这个暴发户之子一直以来倒也没有用过什么强硬的手段,这也是姜喃还没有对他冷脸相对的原因,但是现在周绍在这种公众场合下献花,似乎有几分借势强迫的味道,这就让姜喃心里不太舒服了。

前排的校领导们都皱起了眉头,不过因为周安年年给一高捐资助学,加上周绍进校的介绍人也是颇有能量,而他现在的举动又算不上违反校规校纪,也只好一个个不言不语地看着。

而底下学生们的反应就复杂了很多,一声声“哇塞”不绝于口的,这无疑是那些小女生,恨不得此时台上被人当众献花的,是自己才好。

也有看不惯周绍的人,就用鼻孔冷哼:“就他也配给人家献花?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不过多数人还是在底下起着哄,刚才摄于姜喃宛若月下精灵的风姿,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现在有人居然对这高高在上的云中之城发起了进攻,自然是瞪大了眼睛唯恐错过好戏。

只有三班的学生们齐刷刷把脑袋转向了杨一这边,想要看看这个和姜喃相处时间最少,却又走得最近的人是什么反应。毕竟在心理上,他们现在是更杨一的。

台上两人还在对峙着,周绍似乎是吃定了姜喃平日里温婉柔顺的脾气,居然站在台上不下来了。

而就在黄崎忍不住想要上前干预的时候,就听到那个女孩居然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

然后她的皓腕颤抖着接过了花束。

全场哗然。

这一刻,很多男生的眼睛,都被舞台上的灯光和周绍的笑脸刺痛。

而杨一,依旧是静静的,默默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犹如法老王的面具。

安知世事如棋。

就在大家以为这就是这次演出的不完美结局时,就在周绍志得意满地走下舞台时,他背后的女孩不仅没有下场,反而上前一步,握住了话筒……

“我先谢谢周绍同学,感谢他替我买到了这束花,晚会结束后再把钱给你好吗”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周绍脚步凝固了,就好像姜喃那温婉的话语,是最最恶毒的梅杜莎咒语一样。

“然后,今天在这里,我要把这束花,还有刚才的《卡农》,送给我的一位朋友,杨一。”

比刚才更加嘈杂的喧哗声轰然而起,大大的礼堂变成了一个封闭的蜂巢,无数嗡嗡的声音在里面回荡着,碰撞着,反射着。

三班的大部分男生们,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和观察,其实已经渐渐没有了和杨一竞争的心思,现在听到姜喃的发言,更是目光yàn羡地再一次看向杨一。

“我想说的是,感谢你教我懂得了做女儿的道理,感谢你的那些音乐和文字……”其实姜喃最想说的是——感谢你我之间共同分享的那些秘密。

但是她不敢,因为前面的话已经是一个女孩最大的勇气了。

女孩最后抿抿嘴,轻咳一声:“恩,我知道你在这里,所以,给一个让我感谢你的机会吧。”

尽管女孩内心叛逆到无以复加,但是在几千人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低了头。等到她抬眼的时候,才发现男孩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谢谢,不过这花,记得一定要去付钱给快递员哦。”杨一笑着。

姜喃不知道“快递员”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不妨碍两人相视而笑。

台下的声音,在这一刻无比遥远而渺小。

年轻的人们身体里流淌着一种叫做孤勇的东西,那个时候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可是后来,渐渐的勇气就没有了,只剩下孤独。

直到后来才知道,其实世事如棋,局局新。

居然如此,那就从现在起,落子一局无尽的长生劫吧。

93.将夜?将明?

“你们把这些玩意儿给我干嘛?”贾理平漫不经心地捻开面前的一叠资料,乜着眼睛打量对面的不速之客。

被贾理平斜着眼睛看来看去的那人也不生气,语气里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挑拨:“这个稿子,可是能帮贾校长出口恶气哦!难道你就不想那个叫杨一的小孩儿吃点苦头?”

那人不说这话还好,一提到杨一的名字,贾理平的脸立刻yin沉的可怕,简直就要滴下水来,但他却没有接上那人的话头。

“贾校长,再过三天就是元旦,我可是听说思阅文化要在人民广场搞个什么文化会展,机会就这么一个,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贾理平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他对面那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呷着茶水。好半天后贾理平才冷哼道:“我和那个小崽子的事情当然不会这么就算,不过你们这些老总们一向自诩是文化人,居然也要借我这把刀去杀人?都说文人心毒,嘿嘿……”

“贾校长这话可不对,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思阅不先惹了我们,谁有心思去算计这些事情。”那人就摇摇头:“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打着文化公司的牌子,出版一本书还要去买个书号回来,原本就比那些正牌的出版社要难做。更别说以前有过合作的作者,现在扎了堆往思阅投稿,这不是也被bi得没办法了么?”

看到贾理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人又推过来一个红包:“这次只要能把思阅名声搞臭,我们最少也能再让你干上校长。”

听了这话,贾理平依旧不言不语,但是眼中的神色明显闪烁不定,就冷笑道:“刚才你不是还说被bi得没办法,现在就能让我再干上校长?呵呵,我怕你是不清楚我和习……”

“我们当然知道你和习局长的关系,但是这次除了我们,还有别人也是动了手的。思阅近来把手伸进了教材类出版,这一下可是惹到了不少人,只要你答应我们的条件,上面自然会有人帮你一把。”

“上面?红/军都办不成的事情,难道是省里?”

“贾校长这你就别问了,同不同意,爽快点一句话!”

元旦汇演的评比下来,唯一的一个一等奖,最终被高二年级某班的大型集体舞摘得,这个结果一宣布,霎时引起了阵阵哗然,不少前一刻还在面红耳赤偷看姜喃的男生们,就忍不住在底下躁动着,很是群情ji愤着。

但是校领导们的打分那当然是不会更改的,而且看到当事人都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三班的学生也不好起哄了。而坐在姜喃身边的杨一,就看着女孩,有些不怀好意地笑。

“嗯?”姜喃偏着头,依稀看得清她那姣的好轮廓,大概她以为杨一在笑自己身上的小礼服,难得有些局促地扫了一眼露出的香肩:“有什么问题?”

“我在想,要是没有送我花这件事情,他们会不会给你一等奖。”

“哦……”听到杨一关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姜喃轻松的同时也难免小小失落了片刻,然后不在意地笑笑:“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一开始也只打算凑数而已。”

杨一挤挤眼睛:“凑数就凑上来献花的追求者?”

“喂!”姜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没上来献花就算了,反过来我送了你,还这么多风凉话。”

忽然脸就一红,自己这话接在杨一后面,岂不是怪他没有献花追求自己?

台上的学校头头们还在致谢幕辞,两个人的周围闹成一片,在嘻嘻哈哈议论着两天后的元旦假期要怎么度过。

几个男生的节目最后获得了三等奖,能在三十多个节目中占据六分之一的位置,已经是大大突破了男生们的预期,兴高采烈之下,几个人就过来招呼杨一商量事情,可是看到他和姜喃之间无形的气场,又都你推我攘的谁都不愿意上来。

至于心中的哀嚎就更是少不了的了,羡慕嫉妒恨啊。

最后还是心眼傻大粗的魏飞飞被支使上来,打了个招呼后,在姜喃清澈的目光中笑着讪讪道:“哎,那个什么,副班,杨一,后天下午放学了,大家约了一起去烧烤,你们也一起来吧。”

听了这话,杨一难免有些小意外,高一的课程其实还不算太紧张,至少每个周末还能休息。而班上的同学也是经常组织一些活动,除了生日宴会外,大多是烧烤,爬山,唱k之类,不过对于杨一来说,他这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小圈子的邀请。

旁边的姜喃倒是很有些开心,虽然她不像一般的小女生那样,幻想自己心仪的人被万众拥簇,耀眼得如同一位王子,但是杨一能够被人认同接纳,她还是暗暗欣喜的。

“烧烤?”杨一想了想,后天下午?那可是去布置会场的时候,于是只好面带歉意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可能有事。”

“啊?哦,这样啊……”魏飞飞听到杨一的答复,居然是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这种态度可是很难得在他身上出现的。

这些男生本来趁着今天大家都高兴的时机前来邀请,也是存了把杨一拉进他们圈子的念头,只是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就在魏飞飞失望地应了一声,准备回去交差的时候,旁边的姜喃忽然微嗔道:“喂,你就这么忙啊,元旦都不休息的?”

姜喃在班上可一直都是淑女女神的模样,而此时忽然流露的娇俏,让魏飞飞眼神就精彩了,唾液腺也有些失控的趋势。

即便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yy着,什么时候姜喃也能对着自己这么喂一声,那高中生活可就算是圆满了啊。

而杨一的答案,明显让人义愤填膺起来,觉得这家伙生在福中不知福,实在是欠cu的很,居然连姜喃的娇嗔都能完美抵抗:“这个,真的是有事情要忙。”

姜喃看了杨一几秒钟,然后转过头:“哦,那你忙好了。”

看着女孩不辨悲喜的目光,杨一忽然觉得手中的花束有些扎手,一时间居然生出些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的感觉。

他也只好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个,后天下午放学是吗?我先去办完了事再碰头好么?”

看到魏飞飞连连点头,但是姜喃却只是“嗯”了一声,就转头略过不提的小模样,杨一及其不识时务地又补了一句:“去和苏晚问个事情就来,很快的。”

“你忙的话就不要来了,我们自己去就好。”脸色才刚刚好一点的姜喃听了杨一的解释后,立刻甩下一句硬邦邦的话,起身就直接离开了会场。

这个时候也有一些零星退场的学生,所以转身就走的姜喃也没有引来多大的瞩目,不过把这一幕收在眼底的三班众人,却不免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感觉副班长大人走得怒气冲冲啊?谁惹到她了么,还是每个月的暴躁时间到了?

这……看着魏飞飞他们投来的讶然神色,杨一也只能假装无辜的摊手。

手上的花和离去的女孩,这反差也太快太大了吧。

不管姜喃丢下了什么的话,杨一知道自己现在是没时间快活的,元旦过了,图书大卖,他才能有资格幻想和姜喃以后的以后。

如果仅仅是看到她笑就轻扬嘴角,看到她皱眉玉以身代劳,那么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代替他的位置。

越是临近书城战役元旦战斗,思阅就越是忙的天昏地暗,尽管半年多时间里已经扩大了近两倍规模,这些天在人员安排上却还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就连杨一这个编外人员,上午前脚审核完活动流程计划表,紧接着后脚就要把有关签名售书的部分给苏晚送去。

按照杨一原本的想法,他和苏晚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是迟早的事,但却绝对不是云中书城建立之前,不过胖总怎么都不同意手上两张王牌继续隐藏在幕后的打算:“你说你不想出名了被那些舅妈姨爹之类的亲戚眼红算计,那苏晚呢,这丫头和她妈妈总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吧?你想想,有那些狂热的小女生捧场,活动不成功才怪。”

这句话倒不是罗戈瞎说,现在编辑部里那种五颜六色的少女信封,已经超过了给“悦而读史”读者来信。罗戈发现了这种情况后,居然把杨一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做成横幅,挂到了编辑室和新成立的市场推广部里。

——谁敢忽视女性的消费能力,谁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在最后又征求了苏晚自己的意见后,这才把签名售书也添加到了活动流程中,而给女孩讲解计划安排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杨一的头上。

思阅文化的大门口,胖总嘿嘿笑着把人往外赶:“现在这里乱成一锅粥,人人都有活干,当然只有请你上她家啦。”

94.找钥匙

那天在越大两人分别后,杨一已经是有些日子没见过苏晚了,虽然头几天晚上也有打电话过去询问一番的念头,可是终归是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立场,难道电话打过去,就是问她在越大待到几点?

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资格这么去质问啊。

但是当他马上又要见到苏晚的时候,这种心理上的微妙感觉,就又搅拌着并不久远的回忆,剧烈发酵起来。

还是青砖老巷,干枯的枝桠,偶有美人蕉的绿意点缀其间,这种夏天根本就注意不到的植物,在这一刻如翡翠般耀眼。

苏晚眉头微蹙,不发一言地看着手中的计划安排,杨一也没有说话,沉默在小小的后院中蔓延。

“明天上午9点?”苏晚又从头到尾扫了一眼活动安排,然后把薄薄的两页纸收了起来。

上面看起来没有太多的内容,实则条目精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是对于一个第一次经历这种活动,而且不喜言谈的女孩子来说,这些条条框框又都是必须要注意的。

苏晚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高智商女孩,大抵是天赋全都被分配到了绘画上,所以其他方面平平无奇的很。看到她收起计划表的举动,杨一就能够肯定,今天晚上她是一定还会拿出来默默揣摩,直到熟记于心为止。

“恩,不过我们要在七点之前赶到思阅文化,这一次不单单是江浙沪,连同华中和南方的电视报纸杂志都来了人,所以罗哥专门给你请了一个造型师,要先过去准备一下的。”

按照杨一原先的想法,既然是造势,那他是恨不得连西藏台的记者都请来的,可后来多了苏晚签名发售这个环节,就又有些犹豫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苏晚似乎看出了杨一的玉言又止,就皱皱眉毛直视着他。

“没什么,怕你不习惯。”杨一摇摇脑袋把杞人忧天的情绪赶出去,心里也是好笑,多少人求年少成名而不可得,现在苏晚眼看就要如明珠般现世,自己还在瞎什么操心呢!

交代完了事情,两人之间的气氛又不自然起来,苏晚似乎比平时更冷了些,以往多少还会在绘画问题上和杨一聊上几句的女孩,今天居然对他视若无睹,让杨一也无言起来。

难道她还记着那天的事情?这冷丫头不会这么记仇吧?

“晚晚,有人找。”

原本一直忙着收拾碗筷的苏晚母亲从厨房里出来,站在前厅门口叫了一声,却正好打破了后院里沉默到有些压抑的气氛。看到苏晚默默地起身穿过厅堂,杨一舒了口气——更像是叹气一样——也跟在苏晚后面走了出去。

居然是这人?看到在苏家大门口潇洒而立的艺术青年,即便以杨一重生者的心态,依旧是愕然不已,而心中又何止是五味杂陈,千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就像是非洲稀树草原上的草木,雨季降临般的疯长。

“下午好啊。”来人在屋前灿烂笑着,扬扬眉毛对苏晚打了个招呼,不过在看到了杨一的出现后,随即也是一愣,眼里有异样的神色闪现。

不过到底是出身书画文艺之家,见识风度都是极好的,这男子笑着上来对杨一伸出手:“狄嘉,上一次在我们学校见过的。”

虽然看上去是这个美术学院院长儿子的年纪比较大,他这么主动伸出手也是合适且应该的,但杨一却不会这么看,在心底暗骂自己丢份!眼下这情形,自然是谁大方爽利谁才显得占了上风。

想了想,杨一也收拾了心情笑着:“我也记得呢,印象深刻。”

早在第一次接触的时候,狄嘉就知道不能把眼前这个学生当成一般孩子看待,对于杨一的表象也就毫不在意,点点头后就转向苏晚:“看来今天你是又没有时间了吧,那真是可惜了,我们越州的国宝沈老师正在越大开设美术讲座,还想叫你过去听的。”

看到这家伙如此懂得进退,杨一没有因为他的暂时退却安心,反而生出了种种警惕。但是不管怎么样,看来今天他是会铩羽而归了。

只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苏晚住处的?

一想到这个问题,杨一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淡定不能了。

但是让他情绪波动加剧的事情还在后面,苏晚在默然不语了好半天后,又看了一眼杨一,居然上前一步,对着狄嘉扬起了头:“讲座?这个下午?”

饶是这个文艺青年很有几分处惊不变的范儿,这一刻也不由得意外起来,满脸都是惊喜:“就是下午,怎么样,一起去听听吧,对于提高绘画技巧和美术素养还是很有好处的。”

苏晚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眼角的余光却在打量着杨一的脸色。目光所及,看到他还是不置可否的温吞态度,似乎自己怎么选择都会欣然接受,怨气瞬间就充满了四肢百骸。

毫不迟疑地就点点头,又回去和母亲打了个招呼,苏晚就当旁边的杨一如同装饰般擦身而过。而杨一的目光,直到目送着女孩和另一个身影转过街角,才显露出极大的落差。

“这孩子,是怎么了?”大概是看出来两人间的不对劲,苏母也顾不上收拾碗筷,出来站在杨一身边:“刚才那个人也来过几次,说是越大的美院学生,一直约晚晚看画展什么的。可是晚晚从来都是不理不睬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杨一嘴角干涩,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现在才发现,其实自己还远没有强大到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虽然他和苏晚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是从女孩内心渗出的冰冷,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份自己难以轻言割舍的牵绊。

即便是能够弥补前世遗憾的重生者,当他面对这一世新生的困扰时,依旧会在没经历过的岔路口举步维艰。

“小杨,要不你去看看晚晚?我怕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苏晚的母亲忽然有些迟疑地来了这么一句,杨一今天经历的意外实在够多,倒也不差苏母这句话,就笑着推辞道:“阿姨,约苏晚的那个人,应该真的是越大的学生,我也是见过的。现在他们有事情出去,我不太好去打搅吧。”

不过这货心里面却是截然相反的期盼——阿姨,你再提一遍啊,你再提一遍我马上就去。

果然苏母也没有让他失望,有些怀疑的神情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她的不放心,语气也带上一分焦急:“你和那个男生也只是见过一面,哪个晓得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晚晚这孩子又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我去了她也未必听,搞不好还要起到反效果,今天就拜托你了小杨。”

这话倒是没错,自从苏晚的漫画成为这个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后,苏母对女儿的约束力就直线下降,倒是和杨一家里有几分异曲同工的味道。

不过对于带来这种改变的杨一,苏母却只有感ji,以及几分不敢高攀的喜爱。所以前几天当狄嘉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她就相当的警觉乃至戒备,不过女儿对其根本就不理会,也让她放下了一颗心。

但是看到今天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后,亲疏有别的苏母立刻摆明了立场,自己管不住女儿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苏晚要真的和男孩子开始交往,就凭她是没办法阻止的,那眼下自己该怎么样选择,也就不言自明了。

杨一拿到这道没有什么威慑力的懿旨后,挥挥手直奔越大,身后还隐约传来“找到晚晚了就过来,晚上就在这里吃饭”的呼喊。

而在前往越大的路上,狄嘉一开始还因为请动了苏晚而欣喜不已,可是两人才刚刚转过巷子口,旁边的女孩就又恢复了古井不波的姿态,甚至连和自己的距离都隐隐拉开了些。

这种在别人身上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变化,放到苏晚这里就完全是不同的意义,狄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中学生,他现在也是有些回过味来,自己似乎……被人利用了。

但是不舒服归不舒服,让他对苏晚摆出一副黑脸,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不过他也在赌,赌苏晚只要是真心喜欢绘画,那么两个人之间总归是有机会的。

狄嘉带着苏晚来到会场的时候,正赶上讲座开始,为了维持秩序,校方会在老先生讲授的时候封闭会场,免得有什么不相干的人冲撞了他,而狄嘉算是踩着点到场,赶上了最后的入场机会。

知道他近来动向的几个同学,看到他身边真的跟了一个小冰人,顿时挤眉弄眼的小声喧哗起来,狄嘉就矜持地笑笑,却也掩不住心底的那份得意。

至于苏晚,她进场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大画室四面墙上的画作上。

而当一个银发皓首,清矍瘦铄的老人上台后,苏晚就更是无暇理会狄嘉同学们的眼光,一心都沉浸在了老人的讲授中。

这种机会对于她来说过于奢侈,却偏偏又有着一颗对绘画无比热爱的心,哪里还有时间在乎周围人的眼光。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当沈嵩之在下面一片不舍的遗憾叹气中起身的时候,苏晚还怔怔地回想着老人刚刚的话,手上也漫无意识地勾画着,痴痴傻傻的模样,比起平时的凛冽又是另一种动人的风情。

看到苏晚这个样子,狄嘉脑子一热,就冲口而出道:“是不是很喜欢沈老师的讲座,这没关系,我带你去见见老爷子,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收你为徒也难说呢。”

苏晚果然就直视过来,虽然还是没有说话,那双灼灼的眸子却已经足以说明问题,这一下即便是狄嘉反应过来,自己的口气好像太大了些,却也来不及收回去了。

于是只好趁着在场的百多个美术生还在三五成群,兴奋地谈论着自己的感想和收获时,带着苏晚摸向了沈嵩之离开的方向,而已经知道他正在追求苏晚的七八个同班男生,看到这一幕后也是神情诡秘地跟上了去。

“沈老师,沈老师!”狄嘉匆匆赶上了腿脚不快的沈嵩之,却被他身边的助理拦了下来,另外两个陪同而来的美院领导也是面带不虞地回过头,看到是狄嘉后,立时又堆上了满脸的笑容。

“请问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情么?”二十六七岁模样的助理彬彬有礼,却把两人拦在三步之外,他平时最怕就是有狂热的学生上来纠缠沈嵩之,可现在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要知道,老先生的身体可不算太好。

有自己父亲的下属在场,狄嘉自然是多了几分信心,对两个美院中层点点头后,他就看了一眼身后的苏晚:“沈老师好,我是狄瀚涛的儿子,也算是您的徒孙了……”

拉了这一层关系,看到沈嵩之果然饶有兴趣地看过来后,他更是底气足足:“我身边的这个小丫头,一直很仰慕您的绘画技艺,所以这次托了我来提个不情之请,那个……您能不能收了她当学生。”

95.找回失落的光彩

哦?年轻的助理回头看了一眼沈嵩之,碰上这种事情,他一般是直接替自己的老师兼老板直接回绝的,沈嵩之的丹青蜚声东南,在南派画家里也是很有影响力的领军人物,想要拜师的人都有,怎么可能轻易答应一个小辈的这种要求。

但是眼前这个学生又自称是狄翰涛的儿子,算起来还是自己的师侄,这种门内的事情,那就只能让沈嵩之自己来决定了。

而那两个美术学院的中层领导,更是面带希冀地看着沈嵩之,于公于si,他们对这件事都是乐见其成的。

老先生打量了狄嘉几眼,又转过头看看旁边的苏晚,女孩正一反常态地局促低头,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两只紧紧绞在一起的手却是出卖了她的紧张和期盼。

“嘉哥这是要干什么?”远远缀在后面的一票人,要么是狄嘉的死党,要么是室友以及隔壁一帮人物,平时都是以他为圈子中心的,现在自然是好奇心旺盛。

现在看到他居然拦下了沈嵩之在说着什么,旁边还带着据说是他的小女朋友,一个个都眼巴巴瞪着那边:“谁知道啊,还带着嘉嫂。”

众人就一脸鄙夷地看着说话的这个家伙:“人家还是幼/女!嘉嫂……”

沈嵩之上下审视了一番狄嘉,居然是先点了点头,就在狄嘉心跳都快了一拍的时候,接下来的话却把他打落了深渊:“狄嘉是吧,其实你父亲狄院长在美术上的造诣,已经是自成一家了,跟着他好好地潜心学习,可比拜在我这个老头子门下强的多了。”

这话无异于就是婉拒了狄嘉的请求,而这个艺术范儿的青年听了这话后,一脸的失落,哪还有平时的自信尔雅的风度。倒是在场的几个成年人,隐隐听出了老先生和狄翰涛之间,似乎不像是一般的师徒那样和谐啊。

而旁边的苏晚,在经历了最初的绝大期盼,以及之后的失望后,倒是显得比狄嘉更能接受眼前的现实,满脸淡然地站在旁边,不发一言,这模样反而引得沈嵩之又多看了她一眼。

但也仅仅只是一眼而已,老先生又对着两个孙辈的人点点头,就没有了后话,在美院头头的赔笑中向外走去。

“这个,真是不好意思……”狄嘉有些艰难地开口,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也许遇到过比这更大的挫折,但是却没有一次让他感觉像现在这样难堪和失望。

而苏晚漠然的表情,让他的耳朵就更热,连带看向沈嵩之的背影时,也带上些从未有过的怨懑,似乎在遭遇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失败后,反而反弹出某些负面的情绪。

不过再次出乎狄嘉的意料,听了他的道歉,苏晚的脸上反而有了些许的表情,嘴角上扬,却是那种本能的自嘲:“没什么,习惯了。”

这种经历对她来说确实是习惯了,好像在半年前,也是这么似曾相识的一幕,那个人兴冲冲地带着自己去见这位老先生,一样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随后又皱皱眉头,觉得不应该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因为不是人人都有耐心,对一个原本落魄而邋遢的女孩送上帮助和温暖的。

只能说,拜师求学这种以前就是奢望的事情,现在还是奢望。自己的生活虽然改变,但更多的却是不变,比如那些注定的失望,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幻想太多。

场面一时间沉寂下来,远处的八卦众似乎嗅到了味道不对,也不敢过来调笑了。就在狄嘉的大脑飞速转动,想要表示些什么挽回颜面的时候,因为封闭会场而在美术楼外等了半天的杨一走上来:“听了讲座有收获么?没事了的话,就走吧,要不来不及了。”

当然是来不及了,没看到沈嵩之已经快要走下台阶上到小车里面了么。

本来等了两个多小时的杨一,还在犹豫着苏晚出来后,要用什么理由带着她离开这里,而当先走出来的沈嵩之,却是让他眼前一亮。

这个老头子,可不是就是放自己鸽子放了快半年的魂蛋么,夏天的时候还说的好好的,同意收了苏晚当学生,却又一个画展接一个采风消失了好几个月,现在回了越州也不通知自己!着实……可恨啊。

旁边的狄嘉看到杨一居然追到了自己学校里,刚刚被沈嵩之婉拒,心里本就郁积了火气,也不管自己和苏晚什么关系都不是,就侧身拦住了杨一的脚步:“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杨一冷笑,先前狄嘉拿讲座画展之类的借口纠缠苏晚,他想着是对女孩有益的事情,也就压下了微酸的心情装作视而不见。但是毫无理由地过来阻止自己,本来理亏的事情还能做得这么蛮横,也让杨一心中反感。

追女追失败了,就撕下温和的外皮么?

“闪开,别耽误我时间,要是晚晚错过了这次拜师的机会,我会让你后悔。”以沈嵩之这种神出鬼没的出行规律,想要碰上一次还真的不容易,加上现在又被狄嘉的无礼ji怒,杨一也懒得虚与委蛇,直接就拨开了狄嘉的身子。

“哟?拜师,就你?”那边的一票帮闲原本是不打算过来的,但是看到忽然杀出来了一个半大小子,看上去和狄嘉不对路的样子,也就一拥而上把杨一围了起来。

帮亲不帮理,这本来就是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情。

有些人大概也是看出,先前狄嘉带着旁边的小女生找沈嵩之,估摸也是为了这个事情,现在跳出来个小屁孩在这上面做文章,可不就是针对狄嘉的么。

不过这话,也着实不着调了点吧?美院院长的儿子上去搭讪拉关系都不行,你一个毛孩子放出这种大话,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就不要脸么?这简直就像是几个人正看着电视里人类登月的新闻,然后旁边跑来一个人说登月过时了外星人正在他家做客一样。

有句话怎么说的,弱智儿童欢乐多。

所以当杨一说出那句话后,旁边一瞬间的静谧后,就忍不住纷纷嗤笑起来。

一个和狄嘉关系特别好,逢年过节还到狄家给狄翰涛拜年祝寿的学生眼睛一翻,也不讲风度,浑没一点尊老爱幼的概念,歪着嘴讥笑的模样,就像是看着先天智障的畸形儿一样,傻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屁大点儿的小孩,居然也知道吹牛装/bi泡马子?”一个有向人体艺术家方向的学生呵呵一笑:“比我们当年可是强多了啊!”

面对着很有些同仇敌忾地态度,杨一哪有时间和他们消磨,拍开狄嘉横在面前的胳膊,杨一拉着反应不及的苏晚就跑向即将发动的小车,直接就拦在了车头前,脸上都是忿忿然:“沈老爷子,你是准备放我鸽子到什么时候?”

本来还惊讶于杨一胆子之大,但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情驻足而立的一群人,在那个助理皱着眉头打开车门,两个校领导也慌忙赶上前的时候还是一派幸灾乐祸的态度。可是仅仅是三秒钟后,就一个个神情古怪地面面相觑起来。

这是什么架势,沈嵩之还下车了?

居然是在笑!

那分明就是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晚辈时,才会露出的那种束手无策的苦笑,摆明了是对这小子又喜又恼。

这老爷子先前对着越大美院院长的儿子,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和蔼笑意而已,那像是现在,一张老脸都皱成菊è,很黑,就像是严冬提前到来,明显有暴风雪酝酿的迹象。

他们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只好默不作声地目送着杨一上前,和沈嵩之笑语了几句后,拉着苏晚的手钻进了轿车绝尘而去。

而自己,却如同被变心男人无情抛弃的怨fu一样。

这狗/日的人生啊。

第二天一大早,越州人民广场,难得的无云天气,市政fu特别铺植的草皮,在冬日里翡翠如夏,没有什么烈度的阳光温柔覆盖在上面,却连一个小时前的霜气也未曾蒸发。

淡淡的柔软金红色打下来,给晨练后未散的人们镀上一层mi离的炫彩,已经是8点多的时间,按道理现在即便是有人,也不应该是聚成一团黑压压的样子,可是现在偏偏就是人头攒动。

因为在广场的正中央,已经支起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电子屏幕,周围也被围出了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地盘,里面还划分出了一格一格的场地。

再加上两个热气球下面系着的足有二十米高的竖立条幅,这一下连广场四周纵横交错四条主干道上面的人流,也被吸引过来不少,一些人隔着百多米的距离看不清楚条幅上面的字,居然不惜上下攀爬天桥,也要过来看个明白。

“哎,这是搞什么啊,好热闹,我们越州还从来没有弄过这么大的场面吧?”一个提着一兜子新鲜菜肉的大妈从广场边经过,看到越聚越多的人流,就好奇地对一同买菜的邻居咋舌。

旁边年纪稍小的fu女倒是知道一些事情,就用下巴点点那条幅:“孙姐你还不晓得啊,这半个月电视台天天在放,说是什么文化交流,书展什么的!你看那个条幅,上头不是写的思阅文化书展啊,现场签售会什么的?”

“小一,你这次既然不曝光身份,那就就留在这里帮我坐镇。我估计等不到晚上书展结束,就会有渠道商的电话打进来,老田他们要是忙不过来,那你也是要上阵的啊!”

从思阅临走前,罗戈还是颇为不放心地交代着,胖总大抵是对第一次《云荒》发售的时候整个公司忙成一锅粥,只有杨一悠悠然无所事事的样子心有余悸,一只脚踏上了车里,犹自回头耳提面命着。

杨一根本就懒得理会这厮,而是俯下身敲了敲大奔的后车窗,看到女孩抬起头来,他就送上一个鼓励的笑:“昨天睡好了吧?”

能够被沈嵩之收纳为关门弟子,怕是任何一个向往美术热爱绘画的孩子都要为之兴奋的,所以杨一才有这么一问,要是苏晚昨晚ji动过头导致没有休息好,今天面对省内外诸多媒体可就不让人放心了。

一大早经过魔都造型师的打扮后,原本就清冽拒人的苏晚,更是把淡漠疏离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按照那位冷酷的莫西干头帅哥造型师的说法,女孩这样的形象,既符合漫画中人物缥绝如仙的气质,又能ji起女孩的亲近感和男生的保护玉。

而看着苏晚身上黑色的苏格兰呢子大衣,黑色的开衫毛衣,黑色的牛仔ku绷出纤美的腿型,还有白皙脖颈上的黑曜石挂饰,让她动人到不真实起来。

看到苏晚黑曜石一样的眸子眨了眨,却还是有些紧张的样子,杨一故意吊儿郎当地咧开了嘴:“别多想,记住计划表上的注意事项,还有演练过的答记者问。就用你平时的态度对待他们就行了,只当这些人是哈巴狗,上赶着来摇尾巴的……”

“哎哎哎!小一你注意点场合啊!”另一边挤进车里来的罗戈看不下去了:“减压不是你这么搞的,这话传出去以后我们思阅还o这货等下被某个刁钻记者发难后,心里骂得那些话铁定是比自己难听多了,就继续对着苏晚点点头:“加油,相信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光彩夺目的人,相信以后只会遇到越来越好的事情,对自己和未来要充满希望,你会发现,它真的像你期待的那样的……加油。”

苏晚的眼圈莫名其妙地红了,努力提醒自己脸上有妆,强忍着涌上来的水汽,她也抬起头,眸光清澈:“加油。”

96.风声太大,听不清楚

时针指向98年1月1日上午9时整,越州人民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占地近八万平方米的城市花园,除了一半面积的绿地外,其他能走能坐的地方,几乎挤满了人群。

一半是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

而最中央的场地上,赫然已经排满了如同会议一样的桌椅,主席台上的五六个工作人员更是来回紧张地忙碌着,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疏漏的地方。

下面就是记者团的长枪短炮,江浙沪三地的大大小小近二十家媒体,还有帝都,湘鄂川的卫视台,南方周末,甚至连驻香港的外媒都来了两家,加起来三四十人,都兴致勃勃地坐在台下的会场,等待发布会的召开。

能吸引这么多媒体前往的,无非是因为97年下半年以来,思阅文化那两本红书所造成的影响,一本是前后畅销了近半年,销售力度依旧强劲的《宋朝那些事儿》,另一本就是在全国初高中校园里面传疯了的《云荒.九州飘零》。

而当思阅文化这一次放出消息,《云荒》的作者将会现场签名售书的时候,自然就引得大大小小的媒体们趋之若鹜。

世纪之交以前的这几年,国内“狗仔队”,“炒作”之类的概念还没有兴起,所以一方面是读者们对于这两本书作者的好奇,而另一方面就是思阅对于作者资料的守口如瓶。可以说大凡是爱书之人,又或是文化圈内部人士,几乎就没有不对这“两个”神秘作家好奇的,而现在思阅一朝放出风声,且还有《宋朝》第二卷,《宋朝》作者两本全新力作,以及《云荒.九州飘零》第二卷,《云荒》系列第二部……前后加起来五本新书同时重装上市,一下就引爆了全国的注意力。

“各位来宾们好,在场所有的读者朋友们好!”从越大艺术院聘来的司仪婷婷走上电子屏幕下面的主席台前:“在这个新年伊始的日子里,我代表越州市思阅文化全体员工,欢迎大家的到来……”

毫无营养的欢迎词压根就引不起人们的兴趣,其最大的作用,也不过是让周围几千围观群众的议论声小了下去,至于大家的目光,却早早越过了绝对算是江南美女的司仪,落到了她身后那一排主席台上。

四男一女的阵势,看得下面的记者们有点发傻,中间那个胖子据说是思阅的老总,他们多少是从同行那里得到过预告的。

另外一个年轻些的男子自动坐到了那位胖总一侧靠边的位置上,摆明了是助理之类的身份,而另一边的两个男人,都带着眼镜,衬衣领口一丝不苟,十足的文人气。这样的叔叔级人物,应该不会是少年漫画的作者吧?

底下有记者就和自己台里的摄像师议论开了,不过也有对漫画这一块知道些内情的某杂志记者,就笑着对旁边两个有过几面交情的同行解释着:“知道日本的漫画么?就是那些小孩子爱看的机器猫啊,美少女啊什么的,都是中年大叔大妈画出来的,所以你别看上面那两个人模狗样,说不定就是一内心童真又癫狂的周伯通。”

一圈的同行们就“原来如此”地点点头,然后又饶有兴致地猜测道:“那你说他们哪一个可能是《云荒》的作者?我看最左边那个很闷sāo啊,估计是这本少女漫画的作者。”

那个杂志的记者扫了周围一眼,眼神中明显是你们怎么能以貌取人的痛心疾首:“位置啊,看看位置啊,本来就是新书签售会,怎么可能把作者放最边上!”

“那中间还有个小姑娘呢!”有人提醒了一句,立刻就引来众人哄然一片。这个小女生气质是绝佳的,就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有勾人眼球的魅力。可是最关键的是,《云荒》又不是现在国内那种学龄前儿童读物,里面的剧情构思,人物塑造,包括每一句台词蕴含的幽默和智慧,都不是这种年纪的孩子写得出来的啊。

说她靠着脸蛋去拍戏还靠谱点。

然后就听到前面发言完毕的司仪款款走回主席台,坐到了助理模样的年轻人身边:“下面,请《云荒》系列漫画的作者,苏晚小姐致辞。”

诶?小姐?

这司仪说的是小姐,不是先生!

台下的记者们极其没有职业道德的愣了足足一个节拍后,才想起来什么一样,一个个手忙脚乱地举起了手中的相机,顿时卡擦卡擦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而最开始给大家普及了“漫画作者常识”的那个记者,脸上的五官霎时间挤成一个连银河超级机也解不开的几何图,蔚为神奇。

他们还不是最受震动的人,反应最大的,反而是把中间的场地围得水泄不通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们。

从十多岁的标准萝莉正太,到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中间几乎相差了整整一轮的两代人,不知道哪个——或者说哪几个带头喊了一声“苏晚”后,整个广场的气氛一下就沸腾起来,喧嚣声引得隔了一条街的小区住户们,都纷纷在家中打开窗户居高临下望过来。

“苏晚!苏晚!苏晚!”

“啊!我要死了,《云荒》的作者居然是冰山大美女!”

“苏晚,签名售书啊,我们要签名售书!”

看到眼下已然狂热起来的氛围,主席台正中的胖总心中也是惊喜连连,果然被那个小子说中了,这些漫画的受众,也就是广场上这些各个年龄段的大小孩子们,还真是有几分追星的架势啊。

而正在半个街区之外的思阅大本营,悠哉悠哉看地电视直播的杨一,脸上的神情,一时间是猥琐小人的志得意满,一会儿又变幻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自信笃定,转换倒是极为流畅自然。

当然有追星的架势,要不然一开始的神秘,近些天来不断的造势,还有魔都造型师绞尽脑汁地形象设计,如果把现在的苏晚放到后世那种漫展上去,恐怕就已经有粉丝开始冲击主席台了。

饶是这样,现在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还是大感吃不消,罗戈甚至动了打电话请民警前来协助的念头。

“观众朋友们你们好,我是越州卫视的文雅,我现在正位于越州市人民广场,为大家带来思阅文化元旦书展暨《云荒》系列漫画的现场签售会报道……现场的气氛很热烈,而这种热烈,正是由《云荒》系列漫画的作者,年仅十六岁的美少女作家苏晚所引发……”

镜头转向了周围的读者,看到少男少女们ji动兴奋的神情,甚至不少小丫头涨红了脸,身子都ji动的发抖,看得杨一实在是担心不已,自己捧出这样一个苏晚,会不会让那些小女孩在百合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算了,沉陷就沉陷把,总比以后堕落成腐女好。

然后镜头中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面孔映入杨一的视线,这是……林默默?

一口茶水喷了个满脸,这个极其名不符实的小娘皮,居然真的跑到越州来了?

在经历了最初的意外和ji动后,场中的记者们除了八卦的血液还在沸腾,大脑倒是都高速运转开了,一个个准备着可以引发读者兴趣的问题,接下来的提问环节,可不能临时掉了链子。

当然手中也没有闲着,在苏晚把《九州飘零》和马上就要签售的《墨.偃师》一左一右摆在自己脸旁,供人拍照的时候,那张和两本漫画封面人物相映争辉的脸蛋,不知道谋杀了多少胶卷。

和苏晚比起来,后世的什么所谓美女作家,就是战斗力只有5的渣渣啊。

终于在苏晚发言完毕,罗戈发言完毕,另外两个发行编辑和运营编辑也发言完毕后,发言权交到了在场的记者手中。而当被抢光了镜头的美女司仪宣布问答环节开始时,下面一片人肉胳膊的森林,晃姐抛绣球,也不过这个架势了吧。

主持发布会的是司仪,但是决定谁来提问的,却是一直笑成眯眯眼的胖总,越是这种时候,他的眼睛越是不能花:“第一个问题,就请这位先生来提出吧。”

越州晚报的记者龚小兵,还是罗戈的开裆ku朋友,接到了胖总基情四s姐你好,我是越州晚报的龚小兵,我这里有几个问题。第一,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学生,还是专职漫画家?第二,您创作《云荒》系列的动机是什么?财富,还是名气?第三,我注意到你的作品里,融入了不少中国传统文化,譬如楚巫文化、远古社会观、《山海》、《淮南子》……这些都是你真正有所涉猎,还是仅仅为了完成漫画而当成资料查阅?”

这三个问题本来就是胖总精心设计的,标准答案苏晚不知道背了多少次,实在是太soeasy了点,不过苏晚一开口,还是出了点意料之外的小问题。

“专职……”苏晚顿了一顿,接着面无表情:“妈妈……”

罗戈差点就停止心跳,叫苏晚姑奶奶的心都有——喂喂,导演,台词不是这么写的啊!你这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我们是在召开最新款智能机器人的现场演示会吗?

场外监督的眼皮子也是直跳,手心里的汗都是一沱沱往外冒,什么叫惜字如金,这才叫惜字如金!换了别的女孩恨不得抱着话筒滔滔不绝,苏晚倒好,两个词组就打发了两个问题。

从没发现这女孩这么善于总结归纳呢。

不过还好,第三个问题女孩没有这么言简意赅,只说了核心词汇而任由在场的观众们脑补:“至于漫画里融入的东西,谈不上精通,但也不是随便去对待,而是不想先辈们留下来的东西,我们却都是一无所知……当然,我在漫画里添加的这些,还很浅显甚至于浅薄,只是希望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而已。”

苏晚从没有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但因为是全程背诵,倒也没有感到太大的压力。

而台下的记者们也抓住每一个机会,疯狂地按着快门。

随着苏晚回答完第一个记者的问话,又因为在最后一个问题上让人了解到了她——准确说是杨一——的深远立意后,全场倒是不吝送上热烈的掌声。

而就在罗戈准备点到第二个发言者的时候,一个中气很足的声音却十分突兀的chā了进来:“骗子,一个抄袭者,也好意思说思想文化!”

全场sāo动了起来,中央场地上的记者齐刷刷掉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而比他们更失色的,是思阅派到现场的工作人员。

终于,所有的目光聚焦到从人群中挤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上,这个人一副义愤难平的样子,手上拎着的便携式喇叭,可以想见,他这一嗓子绝对是预谋已久。

现场的保安不用吩咐,立刻就上去了三四个,想要把他架出场外,但是这人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保安们缩手缩脚起来:“怎么?朗朗乾坤,剽窃者就这么无法无天了吗?心虚了就尽管动手!”

几个人回头去看台上的罗戈,毕竟他才是这里的主事人,而已经从这个突然打击中回过神来的胖总,则是黑着脸示意安保人员停了手,他自己也拿起了话筒:“这位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如果对于今天的事情没有一个充分的解释,我一定会以诽谤罪起诉你。”

“你们思阅一个抄袭者?也有脸起诉苦主?”那男人悲怆一笑,然后举起了手中厚厚一叠稿纸:“什么《云荒.九州飘零》,什么《墨.偃师》,这些都是我儿子构思了好几年的,从山海经中改编而来的故事,就这么被你们无耻剽窃!”

全场一片飓风过境般的轰然,因为那个男人用的是扩音喇叭,所以就连会场最边缘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而几千人鼓噪议论时产生的气流和嘈杂声音,让会场中央的苏晚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女孩第一次的出场就遭遇到这样的意外,虽然想要努力保持镇定,可是大脑却是一片无助的空白。

场中,那个男人尖锐的诘难,加上貌听上去异常真实的爆料,一下就抓住了在场记者们敏感的神经,快门摁动得频率几乎加快了一倍。

而有些罗戈事先打过招呼的媒体,一时间有些面色肃然起来,不过不管是出于职业习惯,还是抱着为朋友尽一份力的想法,最后都还是纷纷开始记录起来。

现场有一些苏晚的粉丝开始躁动,对着那个男人破口大骂,情绪也很是ji愤,不过立刻就有另外一些意见相反的声音冒了出来。罗戈一听到这些早不反对,晚不反对,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声援那男人的声音,就知道今天肯定是麻烦了。

“大家看,这些就是我儿子的画稿,他一个远郊普通中学的学生,平时舍不得多花一分的零花钱,全都积攒起来买了画纸笔墨,最大也是唯一的爱好,就是这些漫画!”男子语带悲愤地亮明手中的稿纸:“但是就在他准备给出版社投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作品居然被人无耻剽窃,这对于一个十几岁孩子的打击有多么巨大,你们能够想象吗?”

话音未落,那些一开始就老婆?抄袭不要脸!”

“说清楚,把事情说清楚!”

“还越州的骄傲!我看是越州的耻辱才对!”

在对方的步步紧bi之下,罗戈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腾的起身,一口的牙齿几乎快要咬碎:“放屁,是谁让你来泼黑诽谤的!你给我说清楚!”但是即便有话筒,他的声音还是瞬间淹没在汹涌沸腾的喧嚣中,连一点儿水花都没有溅起。

旁边的司仪,加上编辑助理都在喊着冷静,静一静一类的话,却同样没有丝毫的作用,在现在这种人人惊愕议论纷纷的当口,谁又会静下心来听他们的解释。

“我还有证据要问你,这个什么《九州飘零》,不是写的明明白白,是‘零’画,‘壹’著么?那么谁是零谁是壹?怎么现在作者又变成你一个了?”闹事的男人倒也没有忘记自己背后那人的嘱咐,把他一再交代的问题抛了出来。

苏晚在台上是完全懵住了,本就寡言少语的她,面对这些诘难根本就无从分辨,而躁动起来的会场,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吃人的地狱,她几乎是花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维持着坚持不退的勇气。

“说啊,解释不了了?”中年男人越发得势不饶人:“为什么封面注明是两个人,现在只有你一个作者,心虚是不是?”

也不知道会场里有多少来历不明的人,反正现在四下都是“抄袭可耻”,“把人家的东西还回去”之类的声音,很有些煽动性。虽然也有苏晚的死忠粉丝辩驳甚至是对骂,带来的效果却只是让场面更乱。

再加上一些没有打招呼的媒体,一心只顾着抓拍这个劲爆无比的新闻,甚至还有涌上去采访那个男人的记者,场面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控制得住的。

而那个男人看到有人上来采访,立刻红着眼睛把手上的稿纸拍得啪啪作响,递到几个记者的鼻子底下,还不忘反复强调:“你们说说,他们的漫画明明写着作者是两个人,现在只拉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人帮他抄袭?”

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女孩现在才勉强回过一点神,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的样子,还有越来越多的质疑,不免就惶然起来,现在发生的一切,她不知道最终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但是在女孩的认知里,这已然就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咬了咬牙,女孩拿起话筒,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直视台下:“没有两个人,壹和零都是我,我也没有抄袭。”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自己也能努力让他不卷入这场纷争了。

但却全然没考虑到说了这句话后,就是让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嫌疑又更重了一分。

刚刚去了一趟洗手间,错过了那个中年男子出场的一幕,等到杨一回到电视机前的时候,已经是广场上一片哗然的景象。

然后就看到苏晚在有预谋的连连bi问之下,摇摇玉坠,却坚持着自己就是所谓的壹和零,抵死也不暴露出他的惨白脸色。

啪的一声!杨一手中的薄釉薄胎的茶杯被捏了个粉碎。

慌慌张张赶过来的罗戈秘书正要开口说什么,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被染成红色的茶水顺着杨一的手流下来,滴落在地上,分外刺目。

“小杨……”

杨一还是第一次打断一个女人的话:“安排车,我过去,现在。”没有任何病症,声音却挂不上弦一样嘶哑起来。

反常到极点的平静神情,让罗戈的秘书情人也忍不住咯噔一下,不敢多说一句,就匆匆去安排车辆。

她刚刚从门口退出来,就听到屋里一阵呯呯砰砰的声音,分明是瓶瓶罐罐砸了一地……

对着从旁边编辑室里探出身子的编辑摇摇头,小秘书也是咬紧牙齿,冲进了后院里。

杨一没有立即跟出去,而是在门口努力平静着心绪。

他恨,恨那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下贱无耻之人,更恨支使这个人的幕后黑手。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一下,就同意苏晚站到前台,那样也不会让女孩受到这样的攻击。

等我,苏晚。

等我,那些藏头露尾的垃圾。

思阅的公家用车在最繁华的主干道上飞驰,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冲入了人山人海的广场。

车还没有停稳,杨一已经打开了车门冲出去,险些被惯性带出一个踉跄。

冲过无数阻碍的人群,就看到乱成一片的会场,原本是用来开展读书体验活动的区域已经挤满了人。而主席台下的记者席,反倒空了大半,这些座位的主人要么挤在主席台前,要么正采访着围在四周的观众。

罗戈不在场,多半是协调疏通关系去了,现在只有他的助理和另一个编辑努力维持着场面。

而苏晚的面前,正站着两个伸长话筒的记者。

心情暴戾地推开两个无冕之王,从头到尾都无视了他们惊讶和愤然的目光,上前牵起了女孩的手。

“先跟我走。”

苏晚倔犟地站在原地不动,她的眼中是满满的惶惶忧色。

因为杨一的突然出现,无数道目光霎时集中过来,落在两人身上。还有记者在后面不依不饶地喊着:“那边的那位小朋友,请问你和苏晚小姐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带她走。”

更多的针对性口号被喊了出来,还有几千人围观好奇的喧哗议论。

根本就无视周围的一切,杨一一把把苏晚拽到身边,拉着她从电子屏幕后的快捷通道向广场管理处而去,那里是思阅临时租用的休息场所。

他的身后传来苏晚焦灼的声音:“你来干什么,你自己走啊!我不能这么逃掉!”

握着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随风飘来的回答让她的眼眶和胸膛一同c湿。

“风声太大,听不清楚。”

971.最好的时光

有些东西,是可以带给人某种深刻记忆的,这种记忆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比如夏日午后翻看的一本书,又或者冬天灯火通明的街头听到的一首歌,以后每每再次翻看这书或者听到这歌的时候,不管身处何时何地,都会有夏天傍晚或者冬夜街头的时光恍惚感。

就像是现在,被牵着手的苏晚,这个阳光跃动的一月清晨,她想自己是很难忘记了。

广场上传来的喧哗依旧萦绕于耳,但是再不能让她心惊,只有眼睛里的弥漫的c气却怎么都无法消退。前面的背影有些模糊,不过足以让人安宁。

她喜欢给自己带来快乐和希望的这个背影。

她也喜欢,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像是守护神一样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背影。

两个人来到广场管理处,这里被思阅临时租用了一天,所以现在是没有人在里面碍眼的,杨一冲泡了热茶,塞到苏晚的手中。

“坐一下,不要想太多,等会儿就什么都过去了。”杨一尽量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拨打:“姜叔叔吗?恩,是我……哦,你听罗哥说了是吧,那好的,我就是问一下能不能给电视台那边打个招呼,直播先掐一下,但是人不要走……哎,对,记者那边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恩,那麻烦叔叔了……”

挂下了姜建漠的电话,又拨通了另外一个昨天刚拿到手的号码:“沈爷爷是吗?是我杨一啊,您也在看直播……您觉得我和小晚会是那样的人?好好,您能过来最好了,嗯,我们等着。”

挂了电话,看到苏晚瑟瑟颤抖手已经平静很多,就温言道:“等下沈老爷子也要过来,有你老师在,没人能污蔑你。”

就在这时,管理处办公室门口冲进来几个人,前面的是罗戈,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着警服的人,看到这个满头汗的胖子,杨一强自压下的火气又冒了起来。

“哎,你也来了,我刚才给姜叔打了电话,媒体方面也拖住了……”

“那苏晚呢,苏晚是怎么回事?”杨一打断他的话,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那么多闹事的人,还有添乱的记者,为什么不先保护好她?”

“事情太突然了,这不是先要保证危机公关吗……唉,是我疏忽了,小苏你别生我气。”罗戈还想辩解几句,又看到苏晚眼角犹存的潋滟水汽,就叹了口气,垮着脸检讨道。

杨一半天不说话,看了看旁边的两个警察后,还是遏制住爆发的脾气,对着两人点点头:“两位好,请问你们是?”

这两人在旁边看了半天,早就对杨一的言行称奇不已,罗戈他们是认识的,也是彼此有关系的人,知道这胖子的身份底细,现在一个半大的学生几乎就差指着这位胖总的鼻子开骂了,他罗戈还得赔笑脸赔不是,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我是市局治安管理支队的王刚,这位是技术鉴定科的曲阳,思阅的罗总刚刚报案有人恶意诽谤,扰乱社会治安,所以我们就赶过来了……这位小同学,你是?”发问的警察和罗戈关系不错,看到这胖子的态度古怪,他问话也就很是客气。

杨一就是再有火气,也不能对着前来查案的警察撒,笑了笑就道:“王警官好,我叫杨一,是……算是思阅的签约作者吧。”

签约作者?刚刚还为旁边这个小女画家牵扯出这么多事情,一会儿又多了一个签约作家?这罗胖子是开出版社,还是搞青少年活动中心?

这位王警督还想问点儿什么,旁边的罗戈可是等不及了,上前就哎哟道:“这是爷,思阅的小爷!老王,你别管这个,先快点拿个主意出来,怎么洗刷了这些脏水。”

王刚就摇摇头:“这事情你急也急不来,那个闹事的人我们倒是控制起来了,可是现在人家都不算犯罪嫌疑人,要认真说起来,他才是原告……”

罗戈立刻就急了:“老王你什么意思!”

“你看你。”王刚就翻了翻眼皮:“我要是不把这事查清楚,怎么好意思去见罗老爷子!可是现在首先是人家先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并且也举了证,你们才是侵犯著作权罪的被诉方,我就算要帮你们,也得按照法律程序来吧。”

“不行!”

一句话引来了众人的视线,王刚皱皱眉头刚想说话,杨一又接着解释道:“就算到时候能查明这个人是恶意诽谤,但是今天这起事件造成的负面影响却已经流传开了,难免给人先入为主的不好印象!所以只能今天解决!”

然后转向王刚:“王警官,那个闹事的人好像没有主动报案,也没有向司法机关提出诉讼要求吧?”

“是啊。”

“这样的话,那我们也不要求立案调查,而是由我们自己和他自行解决可以吗?”

听了这话,王刚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罗戈,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小一,你有把握?”罗戈犹豫不决地看着杨一。

杨一深吸了一口气:“一次性洗白的把握不大,但总不能让那些读者今天抱着疑虑离开这里,不是么?哦,对了,待会儿还要请曲警官帮助检测鉴定一下。”

旁边年轻的技侦警察点点头一笑,话倒不多。

“吗的,干了!”罗戈狠狠一拍桌子,今天吃了这个大一个闷亏,要是不当堂找回场子,这位胖总怕是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的,更何况就像杨一所说,如果今天不给到场的读者和媒体们一个交代,那思阅的名声一定是要大受打击的。

正说着,罗戈的助理一溜小跑进来,脸上有意外的惊喜:“罗总,沈嵩之沈老来了,在外面说要见杨总和苏小姐。”

罗戈立时就拍桌站了起来,旁边的王刚和曲阳交换了一个眼色——杨总?

一行人商议完毕后回到了会场上,当先是杨和苏晚搀着沈嵩之,原本正因为思阅高层退场而不依不饶的部分记者和观众们,看到人又回来后,顿时又轰然起来。

等到那个声称思阅剽窃的男子,也在两个民警的陪同下上了主席台后,现场就更是如同暴雨滂沱的湖面,无数的热议如同一个个振动的波源,在人群的每一处荡开。

“这是干吗?当庭对质?”

“嘿,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

“都小点声儿!听上面的人说!”

看着下面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各种各样的目光,苏晚有些眩晕的闭了闭眼睛,这还是因为她性格冷漠的缘故,换了其他女生,多半是没有第二次登台的勇气的。

感受到苏晚的紧张,旁边的杨一在底下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心中所想,却是这个女孩在自以为不能幸免的时候,咬紧牙关承担下所有骂名的那一刻。

所以牢牢地牵住。

感到手上传来的温度,苏晚怔怔地看向杨一,这个面部轮廓清秀温和的男生正在对着她笑,那笑容比日光更安宁祥和,而心中的担心害怕,忧谗畏讥也在这笑容中渐渐消融。

牵起的手啊,就不会放开,纵然颤抖的手指上没有命运的红线也没有誓约的戒指。

场上的司仪这时又临时兼职了这一场焦点访谈的主持人,应变的能力显然不错,三言两语既吊起了大家的胃口,又平息了众人的喧闹,就连开始还抢着递话筒的记者,一个个也都坐了下来静观其变。

不过在这场现场对质开始之前,坐在主席台最中央的一位老人先拿起了话筒:“我在这里先说几句,《云荒》漫画的作者苏晚,是我的最后一个学生,我相信她不会做出抄袭剽窃这样的事情……就算等一下事情水落石出,的确是她的不对,这个责任也由我来担负。”

沈嵩之是在昨天见过苏晚后,就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虽然她看上去不通世故寡言少语,但是在看到自己一屋子的书画后,眼中迸发的炽烈光芒却深深打动了老人。

这样一个对绘画如此热爱的女孩子,又这么不通人情世故,怎么可能做出剽窃的事情!

退一步讲,如果苏晚真的是在人生道路上行差踏错,沈嵩之觉得自己就更有义务,指引她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都说良师难求,但是一个有天赋又有毅力的弟子,何尝不也是难得一见。

而当老人掷地有声地说出了那番话后,不少认出了老先生的人——多是记者们,就忍不住齐齐哗然起来,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有这样一重背景身份。

不过也有和沈嵩之缘悭一面的家伙,就嘿然道:“这老爷子以为自己是谁?他说不是抄的就不是抄的?这屁股也太歪了吧!”

然后立刻就招来一群人古怪的目光:“有些人真是一二就一辈子,这老爷子是沈嵩之!”

而等到沈嵩之的名号被懂行的人传播开后,场中的舆论就渐渐回到了对苏晚和思阅有利的方向。不少原本因为失望,而对苏晚投去怀疑目光的学生们,也都伸长了脖子期待起来。

在杨一决定当场对质的时候,姜建漠打过招呼的越州市电视台,就已经恢复了直播,而在某个会所中,两个男人正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面,面色yin沉地看着屏幕里面的老人。

“老而不死是为贼啊!没想到那小丫头还有这种运道!”

“沈嵩之又怎么样,你是不知道高德喜这人,只要他儿子能出头,就算是刑警队的人来了也不一定能问出名堂,何况就这几个小不了台面的东西。”说话这人赫然正是贾理平。

“你就这么肯定?万一人家把他儿子叫来调查怎么办?”

贾理平嘿嘿一笑,盯着屏幕里一晃而过的某个重生者,狠狠咬牙道:“他儿子除了画画,其他方面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白痴,能问出什么来……没想到我被发配到了那种地方,居然也能碰上这样的白痴奇才,真他吗是老天都在帮我!”

972.绝杀

会场里,王刚代表中立方和公证人,讲了几句场面话后,就由得两边自由发挥,而台下的人们也都停止了讨论,开始睁大眼睛看着两边会怎么样说道。

而出乎众多记者们意外的,思阅这边率先发言的不是罗戈,也不是沈嵩之又或是苏晚本人,而是一个看起来和苏晚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杨一把话筒挪近了些,轻咳两声试了试声响,才盯着对面座位上的男人:“利令智昏,勇气可嘉!希望你等会儿还能这么镇定!对了,还没问你这些画稿怎么来的?”

因为是两方当众打擂台的需要,所以台上刚刚重新布置了一下,倒像是某个大众辩论赛一样——思阅方面全部坐在左边的位置上,中间是王刚和几位警察的座位,那个闹事的男人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右手边。

“无耻,我看你们才是利令智昏!这些画稿都是我儿子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却不知道怎么流落到了你们手里!”面对警察和思阅的强势阵容,这男人丝毫不怯场,反倒是气势十足,他孤身一人面对一群人的样子,居然也是博得了不少同情分。

杨一皱皱眉头,察觉到了台下那种同情弱者的气氛,就bi视着那男人:“那你可以把你的儿子叫来也当面对质吗?”

“我儿子除了绘画,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男人的声音陡然悲愤起来:“他也就是你们经常说的傻子!这样的一个孩子,绘画就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你们也好意思,也好意思!”

哗!男人的话引来一片止不住的议论,就像是阵风掠过。而大众的同情心,毫无迟疑的再次偏向了他。

吗的,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还真是算计到了绝处!杨一心中警惕,不过脸色丝毫不变:“那可以把这些画稿,交给公安人员做个鉴定吗?”

中间座位上的曲阳及时跟上:“我是越州市公安局刑侦队技鉴科的曲阳,现在在这里对某些证物坐一下初步鉴定工作。”

十多分钟后,在万众瞩目的关注目光下,年轻的警官凑近了话筒:“根据画稿中的文字比对,痕迹鉴定,和公安图像技术分析得出的初步结论,该画稿和思阅文化旗下《云荒.九州飘零》一书的相似度极高,但是具体分析结果,还有待于进行文书制成时间鉴定。”

这是什么意思?底下的人又乱了起来,这是在说到底是思阅剽窃,还是那男人污蔑?

曲阳也对着罗戈这边轻轻摇了摇头,看得思阅众人心中一沉。

其实不用曲阳暗示,杨一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云荒》的第一卷出版发售于三个月前,如果这些画稿上的笔迹是钢笔,圆珠笔,签字水笔或者其他有色原料笔中的任何一种,都能够通过文书鉴定,来检测成稿的时间。

可是这些画稿偏偏都是铅笔所作,想要通过书写原料来鉴定制成时间,无疑是太难了。

也就是说,现在那男人和思阅方面,谁都没有必胜的证据,可问题是对于现在的思阅来说,不胜不败就意味着大败!

到底是记者们见多识广,率先就听出了曲阳的意思,一个个也顾不上主持人点名,第一时间就站起来了三四个抢着要发问,不过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后,几个大男人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女记者:“请问这位警察同志,那你的意思,就是现在从技术上来讲,是无法确定谁是抄袭谁是受害者,仅仅只能认为两部作品是雷同的对吗?”

年轻的警官曲阳在刑侦鉴定上面是一把好手,但是对付起牙尖嘴利的无冕之王却是大感招架不住,来的时候他的前辈王刚就打过招呼,尽量帮助思阅洗清嫌疑,可是却又不能在公众面前太过偏帮,就为难地支支吾吾起来。

这一下那个男人更是大感占了理:“我说了,你们这个什么思阅,就是小偷,欺负我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来告你们!”

右边座位上,沈老先生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他也鉴定不了材料的真伪,可是他看的清人心,旁边苏晚渐渐趋于绝望的眼神就是最好的证据。

就在舆论风c又要成型的时候,杨一遥遥看着放在曲阳王刚面前的稿纸,心中一动,拿过了话筒:“请问两位警官,我们思阅可以看看这个稿子吗?”

“这个……”王刚稍微思考了下:“既然你们是当事人双方自愿调解,当然可以看的。”

那男人张嘴想说什么,不过看到有警察在场,也就把话又咽了回去,倒是围观的人们兴致越来越高。

画稿摆在了面前,杨一一张张仔细翻阅着,从泛黄的小学生美术本,到半新的信纸,最后是几张九成新的白纸,似乎是一个完整的时间段过渡,而最上面的几张,铅笔画的线条都起了模糊的毛边,整个画的风格和苏晚亦是几乎如出一辙。

难怪专业人员也是安能辨我是雄雌了!

不过……这些造假的黑手还是留下了一个漏洞啊!瞬间发现疑点的杨一,刹那间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强压下心中的兴奋,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个男人:“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警察,最后冷哼一声:“高德喜。”

“哪里人?什么工作?”杨一紧追不放。

高德喜这次不干了:“我什么工作也要跟你说吗?你是什么人?”

杨一就看向正中座位上的王刚,这位支队长估计也是觉得愧对罗戈,就对着高德喜蹙起了眉:“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再说今天要是没有结果,到了局里你们还是都要从头交待。”

高德喜就悻悻从鼻子哼出声来:“越盐镇农民,种地的。”

杨一听了这话,嘴角翘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而熟悉他这个笑容的罗戈,心跳陡然加快起来。

这小子,莫非真看出了什么问题?

“农民?你这个农民的口才也太好了点!”杨一讥笑一声:“你最远到过哪里?上海?北京?香港?出过越州范围没有?”

“你这话什么意思?没出过远门我儿子就画不出来这些画了?”高德喜脸一垮忿然不平:“我的确没有出过远门,没有什么见识,一辈子就圈在越州了,连我的儿子也是!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没有见识,不代表我儿子没有出息……”

“你儿子有没有出息不管我的事,我就想知道,他平时画画的纸,都是在哪里弄来的?”

“你自己不会看?作业本,美术本,文具店买的信纸!”高德喜听了杨一的问话,心中有些发起毛来。

“你想好了再说!到底是买的,还是别人给的!”杨一目光如刀的盯着高德喜,步步紧bi:“这最后几张白纸?真的不是别人送的吗?”

“当然是我自己买的,就在镇小学旁边的文具店里面!”高德喜一看到杨一单独cu出来的那几张白纸,一颗心差点沉到了屁/眼,却还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就是要故意误导你这垃圾!让你分不出心思来想其他的借口!杨一冷笑一声,终于一字一顿抛出了足以致命的证据:“不错不错,你们一个镇小学旁边的文具店,居然还有岛国原产的专业漫画用纸!看来我们越州市连一个镇都比不上啊!”

“你胡说,这纸就是我在文具店买的……”高德喜惊慌失措之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又两腿一软坐回去,自己明明还比较过,除了有点点发黄,那几张纸和文具店里面的白纸根本就是一个样的,难道是这小子在唬人?

“哦?那要不要,我们现在叫人去把那个店老板叫来问话!看看他有没有从岛国进口这些白纸!或者,我们去公安局鉴定一下这些纸的原产地!”

杨一的声音通过话筒化为电波,在整个广场上回荡,也在高德喜的脑海中回响,质问的他张口结舌。

当时儿子年级上的那个年级主任贾理平找上来的时候,就说让自己儿子把画稿临摹一边后,立刻烧掉原画,可是在看到里面的几张白纸,自己那傻儿子又在上面随意画了几笔后,就抱着纸张再也不放了。

高德喜和自己那个只知道画画的儿子又讲不通道理,如果拿走了这些纸,只怕他是绝不肯老老实实画画的。

再加上这个农民又认为这些不过是几张空白的纸张而已,什么东西都没有,哪会出什么岔子,还显得更杂乱更真实,这才夹在了一摞画稿里面。

没想到,就是这个小小的疏忽,现在却成了对方最有力的证据。

杨一也在心中冷笑,他开始把这些画稿拿到手的时候,就觉得异常眼熟而不对劲,仔细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种稍微带点烟熏黄的纸张,不就是上一次集英社野村申奈拿出来过的那种漫画稿纸么?

再仔细回忆了一下能够接触到这些稿纸的人物,以及陡然听到的越盐镇——上次从余浦那里就知道了,贾理平这个yin魂不散的垃圾正是被发配到了那里!

真相在这一刻呼之玉出,而杨一也从一开始,故意反复质问,是不是有人送出的这些纸张,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免得这个嘴硬又狡猾的农民一下子顿悟过来后,又扯出诸如“这纸是在外面捡的”,这种胡搅蛮缠而又无法查实的鬼话。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是不是还要改口,说这些纸又是从其他地方弄到的!”杨一冷笑连连,深蕴除恶务尽的重生者,把高德喜最后一条路也堵了个严严实实。而此时,广场上有声音渐起,越来越大,如同由远而近袭来的机群。

“我就说晚晚不是抄袭的吧!你们还不信我!”远远广场的一角,几个挤不进中心的小女生兴奋地叽叽喳喳着,中间的林默默一脸的骄傲,只是女生口中的称呼着实热情的离谱。

她同伴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到她的身上:“什么叫晚晚,你和晚大很熟悉吗?我倒是觉得那个男生好厉害,简直快比得上福尔摩斯了!哇塞,他辩论的样子好帅!”

林默默气急:“我本来就认识他,他还在我家吃过饭呢!还说要把晚晚介绍给我认识!”

“神经哦你!一边去,不要妨碍我们看帅哥!”林默默身边的几个小女生,本来都是《云荒》的读者,可是现在,分明却有向杨一粉丝的趋势了。

而这个时候底下的记者们早就炸了锅,一个个又有往前涌的架势,最开始那个提问的女记者还指望着女士优先,就是没有一个人往她这边看一眼,各个自顾自地伸长了脖子和话筒。

“请问这位……这位先生,你是思阅文化的员工么?”

“请问台上的这位小同学,你和思阅文化是什么关系,和苏晚小姐又是什么关系!还有,你是怎么发现纸张问题的?难道你也是漫画家吗?”

973.五谷丰登

“请问台上的这位小同学,你和思阅文化是什么关系,和苏晚小姐又是什么关系!还有,你是怎么发现纸张问题的?难道你也是漫画家吗?”

而台上的思阅众人,哪里顾得上理睬台下的记者,罗戈隔了沈嵩之和苏晚两个人,还是目光灼灼地把杨一牢牢盯着,身上的肥肉像是奶皮一样抖着,显然是ji动已极。

旁边的沈嵩之原本准备是豁出老脸也要保住小姑娘的名誉,没想到峰回路转之间,杨一就自个把问题解决了,就假意看向疏懒而笑的男孩:“你这小子,有绝招还打电话给我,真当我这把老骨头不会散架啊!”

可是忍不住豁开的嘴和皱成了菊花一样的眼角,却把老人的心情出卖了个彻底。

旁边的张助理就靠过来,脸涨得通红,连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老板,现在要怎么办,这个场面、气氛,正好是推广的好机会!”

平时这张助理只有称呼罗戈的时候,才会“老板,老板”的叫,对于杨一,si底下叫老弟的也有,在思阅内部跟着叫杨总的时候也有,可是像现在这样一声老板脱口而出,还是第一次。

“嗯,趁着这个势头,按照计划书上的来!”杨一也是捏紧了拳头,不过却显得比其他人更多了几分沉稳:“还有,先把那个高德喜处理了,今天这事儿,还没完!”

而在某个并不遥远的会所里,有茶杯狠狠砸在电视屏幕上的碎裂声响起,然后是闪过的电火花和袅袅青烟。

那边两位警官还在啧啧称奇,王刚看着台下的热烈气氛,一时忍不住对着曲阳调侃道:“怎么样,今天输给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感想?”

曲阳倒是臊得耳朵都红了,连连摇头苦笑:“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行了,这也怪不了你。”王刚就拍拍巴掌站起来:“你是做惯了鉴定分析工作,文书鉴定也都是从书写材料入手,有谁想得到一摞纸张里面,问题就出在那么几页上面!走吧,估计他们也不会放过那个高德喜,现在该我们干活儿了。”

曲阳一愣,还在呐呐道:“就算是这样,这小家伙的诱供水平也是杠杠的,愣是没给人留下一点狡辩的机会啊!”

“老王,这个人就交给你了,还有,留下几个人帮忙控制一下场面,开始有不少跟着起哄制造魂乱的王八蛋,我怕他们还要生事儿!”罗戈迎上了王刚,一张胖脸笑得都是褶子,约莫可以和沙皮狗一较长短了。

“刚才没帮上忙,都是老哥的不是。”王刚愧然握着罗戈的手:“剩下的交给我,保管让你这次活动顺顺利利落幕!”

王刚带着人押走了失魂落魄的高德喜,那个中年农民汉子还一脸的悔不当初,不知道是后悔和别人的交易,还是后悔自己做事不周密。

而思阅的书展活动,终于是能再次开始。

“大家刚才都看到了,一些别有用心的小人试图通过制造伪证,来污蔑苏晚小姐,来给我们思阅文化泼脏水,但是现在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有关后续的问题,我们思阅会给大家一个明白的交待,而对于一些不法分子,也一定会追查到底!”罗戈站在主席台正中掷地有声:“但是,毕竟我们今天的主题还是书展和签售会,所以不要纠缠于刚才的那些小意外!好了,现在接着刚才被打断的提问环节!”

罗戈说是这么说,可现场的记者,除了特别交好的那几位,剩下即便是被打过招呼,现在也懒得去买他的账,听到又开始了提问环节后,一个个顿时犹如打了ji血一样站起来。

“请问刚才发言的那位先生到哪里去了?”

“请问那位同学和思阅文化,和苏晚小姐又是什么关系?”

趁着魂乱,正从特别快捷通道开溜的杨一还没走远,就又听到了这个记者的提问,险些跳起来骂他的娘——叫我同学,叫苏晚小姐?这尼玛什么眼力!

一把拉过陪同的张助理:“你不用陪我了,我自己回思阅去!你现在赶紧回去盯着,刚才谁叫我同学的,今天谁都不许回答他的问题。”

张助理同情地看了看杨一,憋着笑很理解地点点头,转身回了会场,留下一个咬牙切齿的“小同学”,且行且郁闷着。

不管在场的记者们如何的不情愿,如何地抗议着思阅藏着捂着的做法,活动依旧不以他们意志为转移的着,过了提问环节后,新书试读正式开始。

“接下来的活动,是我们的新书试读环节!”声音甜美的司仪今天也是得到了不小的锻炼,越发进入了状态:“思阅文化此次为了回馈读者的厚爱,值此新年之际,特意推出了五道文化盛宴!”

“第一本,读者们期盼已久的《宋朝那些事儿》第二卷!”

刚刚报完书名,底下平静下来还没到半分钟的人群又掀起小小的浪涛——电视上的打了快有一个月,可也只是说有五本新书而已,没一个人知道名字,谁料到第一本就是人们期盼了半年之久的《宋朝》?

立刻就有《宋朝》的死忠读者往前涌动着,迫不及待想要抢到一个试读名额,从主席台上看去,就像是在锦鲤池中投下了一把饵料,五彩翻腾。

好在王刚走的时候,留下了足够的人手,一大票人民公安在这样的场合下维持秩序,勉强还是够用了。

“哎哎哎!小李你个狗曰的,你小子想干嘛!”在广场带队的一个警官无意中一回头,却看到一个刚进警队的小青皮偷偷摸出了自己的钱包,对着旁边挎着工作证的思阅员工小声招呼:“喂喂,哥们儿,我先定两本,等会找你拿!”

“还不滚过去维持秩序!”老警司一张马脸都快拉成乌梢蛇了,又长又黑。

“老大,我家老爷子……你知道的。”

看到小年轻苦着一张脸,磨磨蹭蹭不愿意收回钱的样子,这老警司瞪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地从他旁边经过,塞了两张十块的票子过去:“三本,帮你嫂子捎一本。”

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小警察一个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看到大家的热情被调动起来,司仪又款款上前:“第二本,《神农密码》……”

这一下倒是有些冷场,有些急着去买《宋朝》的读者就忍不住在下面高喊:“快过,快过,我们要试读《宋朝》!”

司仪一点都没有被打断的不快,反而盈盈一笑:“《神农密码》,作者,悦而读史!”

刚刚还喊着要过的人群,表情瞬间精彩了,这不就是写《宋朝》的那位么?

“不是吧,又一本?太拽了!”

“这个悦而读史到底是谁啊!”

“这书名听着就不一般!”如此唯心的一句话,居然难得没有招来反驳。

而台上的司仪一点给人回味的时间都不留,又冲台下甜美一笑:“第三本,《鬼吹灯》,作者,悦而读史。”

偌大的广场,这一刻反而沉默下来,和司仪想象中的气氛再次拔高完全不相符。

这种情况让她一愣,于是又报了一边:“《鬼吹灯》,作者,悦而读史!”

还是诡异的安静,但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到现在的广场上,无论自己周围是不是认识的人,都互相愣愣地盯着,目光是近似呆滞的狐疑:“喂,你听清楚了嘛?是不是又是那个悦而读史?”

迎接他们的无一例外,全是吞咽口水的机械声调:“就是这人。”

而台下的记者们,这些多少也算文化圈的人士一个个目瞪口呆——这什么速度,半年一本书不奇怪,可是半年一本《宋朝》这样的畅销书,就让人无语了,如果另外两本也有《宋朝》一半的水准,那这个悦而读史……

这个时候坐在电视机前的,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观众和思阅文化的读者,在接到了消息后,不少出版社的总编、社长们都盯着屏幕里司仪那红润的嘴c魂,生怕再次听到悦而读史这个名字。

明明是黄莺啼谷般的清脆声音,却偏偏绣口轻吐,就是一股大漠西风金戈铁马的风云ji荡。

“这回,真的是狼来了啊!”

“第四本……”

“悦而读史!悦而读史!悦而读史……”好端端一个文化盛会,居然被弄成了当红歌星一样的专场,让台上的罗戈和自己手下也不禁相视好笑,广场上也是掠过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云荒.九州飘零》第二卷!作者,苏晚!”

又是一片低低的,却并不失望的叹气声席卷了整个广场,终于不是悦而读史那家伙了,可苏晚的出场,却又引得另外一半读者们ji动起来。

这些从初一到高三,乃至越州本地的一些大学生们,听到苏晚的名字后,似乎是要把刚才女孩蒙受的委屈一次性发泄而出,爆发的欢呼居然是比刚才还要大上几分,一时间人头c涌。

“最后一本,《云荒.墨.偃师》,作者,苏晚!”

“听到没有,是晚晚的新书哎!好bāng,好bāng!我一定要买到!爱死晚晚了!”林默默挤在人堆里,和身边的朋友一起捧着脸大喊大叫,本来妩媚的一张小脸,都扭曲成了清蒸龙虾的模样。

整个广场的气氛终于到达高/c,雷动的欢呼和掌声,惊起一群早已习惯了城市声音的飞鸟,在广场上盘旋着,久久不散。

99.这是我们的动画

“咚、咚、咚、咚!”

忽然,主席台上,众人背后的那块电子屏幕亮光一闪,接通了电源。然后是震动天地的鼓声,其间夹杂着悠长号角。

ji昂的调子,让人仿佛身处十里连营,金戈挥舞铁马嘶鸣,听着这气势雄浑的大鼓,不仅仅是普通人热血上涌,就连见多识广的记者们也是动容不已。

作为前奏的鼓声渐歇,然后是一段铮铮淙淙的古筝,百转的乐曲,一下就把人带入了羌笛胡柳的边关之地,苍漠冷月高悬,塞上劲风人瘦,心中却有莫名的感动涌了上来,似乎深藏在灵魂深处的一些东西被唤醒,血液在这一刻升温。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龙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声何微茫,哀怨起sāo人……”曲子的片头,是一首雄浑的古风,配上予感悠悠婉转中又带着苍劲萧索的曲调,让人血脉贲张,不知不觉就沉入到其中。

只有沈嵩之在听到这首冠绝太白古风篇全集卷首的诗作后,却是眼神一亮:“这诗是谁选的?”

罗戈正和台下的观众一样心情ji荡,听到沈嵩之这么问,心中舒爽的胖总也没多想:“小一啊,怎么了?沈老师,这曲子都是小一做的,怎么样?”

沈嵩之长叹着摇摇头,又点点头:“曲子我没发言权,不过听惯了二胡琵琶的老调子,这曲子也是很好的了,比那些什么流行乐强得何止以万里计……倒是选的这首诗,他倒是下了功夫啊!”

嗯?罗戈就不解地看过来,狐疑地盯着沈嵩之,老先生朗声一笑:“这首诗,是太白古风篇的开篇之作,千百年来我们后人提到它都是一带而过,又怎么知道里面其实是寄托了诗人的抱负!”

“什么抱负?”

“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c魂。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

ji昂的声音还回荡在广场上,沈嵩之轻轻握拳:“就是这两句,只愿在有生之年,于文学上有所建树,太白在诗里面可是自比孔子的啊!这小家伙选了这首诗,足见他用心良苦。”

作为片头曲的《予感》播完后,屏幕上终于显露出了画面,思阅花费了百万制作的《云荒.墨.偃师》的宣传动画在这一刻终于如同海上旭日般,光芒万丈的出现。

紧接着是林海才子的《踏古》,沧远而极具玄幻感的鼓点响起,古风的弦乐如同暴雨击打着芭蕉,一阵接一阵无穷无尽……

而大屏幕上也出现了大家从未见到过的动画,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下意识抬起头的人们,尤其是那些为了《云荒》系列而来的学生们,见到了自己以前从没有见识过的动人画面。

画面中,无涯的云海翻腾着,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迫开一样,而后视线拉近到一座孤绝万仞的青峰。

青峰之巅有人孑然而立,单人只剑,青丝乱舞,如仙般缥缈。

看着这场景,刚刚一些已经翻看过《云荒.墨.偃师》的学生们ji动了,不少人忍不住齐齐惊呼:“越青丘!是越青丘!”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漫画中最先出场的女子是不是主角,但是在前面短短的戏份中,这个已经有了足够人气的角色还是瞬间点爆了场中的气氛。

然后画面拉平,女子的身边有皓月从云海中游出,又隐入苍茫白气之中,如是几进几出,那明月忽然梭巡到女子的身边,一阵光芒之后,居然化为了一只九尾青狐,一个弹身,就落到了越青丘的身边,然后乖巧伏下。

这一下就连不是《云荒》系列漫画的读者,也被这画面吸引了全部的心神,这是什么?动画片?可是这画面,这构思,这人物,还有那种扑面而来的古风和仙家气氛,加上背景乐《踏古》时而昂然时而凄绝的幽幽曲调,让人瞬间沉沦,再也难以自拔。

而那些本就是《云荒》系列的忠实粉丝们,更是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屏幕上,越青丘侧坐在那九尾青狐上,画面拉近,风姿卓越,清而出尘,几乎是瞬间就秒杀了那些后世中所谓的宅男。

青狐奔跑到万丈山巅之边,然后居然奋力一跃,那些不清楚具体剧情的《云荒》粉们,有不少都情不自禁地“啊”了出来,在这一片低低的惊呼中,青狐又化为一只青鸟,于茫茫云海中仙绝而去。

哇!如c的议论,这一下不仅是现场的读者,连记者们也多有忍不住站立起来的。

普通人只觉得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动画片,只有对国内动画产业有所了解的媒体人,才清楚这个短片所蕴含的意义。

现在国内的动画,说是到了青黄不接的危机四伏时刻,是一点儿都不夸大其词的,整个90年代初期,只有上美影早期的经典作品坚守着中国动画的最后一块阵地,而到了临近世纪之交的97年后,再如何经典的动画也不免老去,而新面世的动画根本不足以和国外的舶来品分庭抗礼。

如果思阅借着《云荒》系列漫画大卖的东风,趁机推出《云荒》的动画版,那岂不是……

画面还在继续,可是却从远去的青鸟身上,转移到了另一个眉眼容貌和越青丘有七分相似的女孩身上,这个女孩子盘膝坐在茫茫无涯的翠竹林海中,唯有中间是一块空地,她的身边可不只是只有一只奇怪的青狐,密密麻麻趴着穷奇,狰,蛊雕,旋龟,昆吾,英招,无穷无尽的异兽。

而随着那女孩静静站起来,却发现左脚似乎不太灵便后,居然从背后的行囊中拿出了一条肢干,如同卸换零件一样给自己换上,然后一声凤鸣般的清啸,数不清的异兽就如c水一样奔涌出去。

广场上所有看到了这一画面的人们,是彻底的惊到了,他们没有被诡异的画面吓住,反而是口干舌燥地盯着台上的屏幕,还有屏幕下的苏晚。

然而这不是结束,驭使着百兽的女孩子轻巧地卧在一只腾蛇上面,然后开始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更换着身体——带指刃的左手,整条右臂换成了兽爪,两边肩膀也卸了下来,装上了赤红的饕餮头,而那两个饕餮兽头分明还在活动。到最后,女孩甚至还掀开了头盖,换上满头由细细的五彩斑斓小蛇编织的假发……

全场彻彻底底地叹服,这是多么恣意而瑰丽的想象力啊,把现在正充斥着少儿频道的动画拿来和这个短片一比,简直就是渣渣中的渣渣,不忍再提。

不要说近年来制作的动画,就算是和八十年代以前的老牌经典比起来,这个短片也毫不逊色!

屏幕上的画面又是一分,变成了上下两个画面,而先后出现的两名少女,在她们的前方,无穷无尽的鬼魅精怪涌了出来,浩浩荡荡横无际涯,天地都在颤抖起来。

上边的画面中,古剑出鞘,而少女四肢一震,又弹出四柄一模一样的古剑,而后她双手高举,露出了欺雪赛霜的皓腕,如兰花般的十指忽张忽合,一个个曼妙手印结出,随着一个印发的完成,她身边就会多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兵器。

“墨子炼兵诀!”

随着一声清呵,无数的奇兵异宝带着无比的威势,冲向了前面拦路的群妖。

而下面的画面中,妖媚诡秘的女孩如魂瓣轻吐:“偃师道。”比前面群妖数量更多的异兽,携着无比的猛恶冲势,和群妖对撞在一起。

此时的广场上的人群,早已经看得如痴如醉,而思阅文化的诸位高层,则是不由得想起了杨一力排众议,要求拿出百多万的资金来制作这个短片的坚持。

此刻,已经回到了思阅坐镇,通过电视看到这一幕的杨一也是心中自豪,花了重金砸下来的制作效果,参考了后世那些经典漫画的打斗场面,还有最最重要的,就是这些改编后的漫画中所蕴含的传统性。

就是传统性!这一部cg短片为什么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打动这么多观众的心,让人呆呆地沉醉在里面,就是因为身为华夏子民,在潜意识里,在血液中,对历史故旧还是亲近的,这就是民族的集体无意识!

当看到一袭青衣月下独立的场景,看到伊人如仙秀雅风流的模样,看到高山流水,看到墨家,看到偃师,哪怕是那些传统故事中的妖魔鬼怪,也会觉得内心有难以言表的ji动!事实上,越晚出生的孩子,就越少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故纸堆里的东西。

或许只是在梦和记忆中见到过,而当人们陡然间见识了《云荒》后,才发现,灯火阑珊之处思念已久的人,她就在这里。

这也是杨一明知道改编《漫画》其实并不讨好,还要坚持去做的原因,他所瞄准的动漫大作,哪一部不是拿出来就能赚个盆满钵满的东西,可他偏偏要把这些漫画用华夏文化洗涤一遍,过滤一遍,熏染一遍,意义就在于此。

哪怕现在只是消遣,可是消遣也是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一个人的。

现场观众的反应,就是对杨一理念的最大。

将近二十分钟的动画结尾,当两个女孩最终汇合到一起,到达了一个黑雾浓稠无边无涯的祭坛上后,看到上面静静躺着的,一个眉眼和她们同样是无比相似的中年美fu,身躯渐渐消融在黑雾之中,两人身子一颤,同时跪倒在了祭坛之下,眼角已经是一片晶莹飞扬。

到此结束……

惆怅和失落的情绪一时间笼罩在广场上,不少小女孩从ji动的不能自已,转为了眼睛通红地张望着台上,心中有异样的情绪翻涌:“啊!怎么这就没了?结局呢!”

还有少数ji进派,更是忍不住纷纷鼓噪起来:“还有呢?不要吊人胃口啊!”

只有那些头脑清晰的理智派,多是前面的记者们,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想要得到这个动画短片的第一手资料。

“小罗,你们思阅这个活动,搞得很不错啊!”沈嵩之原本是为了自己的关门弟子而来,没想到倒是还见识了这么一副大场面,虽然到了他的年纪,不可能如同小孩子一样为了一部动画短片而ji动,不过对于思阅的这种图书推广模式,他还是大为赞许的。

“现在的人啊,读书读得越来越少了,你们这种活动,还要多搞几次才好,最好是能够想办法,在卖一些哲学文史类的图书时也弄出这样的效果,那就没的说了!”

罗戈大感无奈地一摊手:“这个啊,您得找小一去。”

100.夜宴和欢声

“观众朋友们,我是越州卫视的文雅,在经历了上午一个小小的意外后,思阅文化元旦书展正如火如荼的开展着,现场的读者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视觉盛宴,而我们是不是也能够因为思阅文化放映的这一部动画短片,而欣喜国产动画片的c魂天就要到来了吗?”

此时越州卫视的导播室里,掐断了话筒的职员们,就也兴致勃勃地围观着前方传回来的画面,有人忍不住感叹着:“这一次思阅是一飞冲天了,怕是那些国字号背景的,什么越州人民出版社也要着急了吧!”

“那不是怎么的?你说这思阅前些年也没搞出过这么大动静,难道都在蛰伏啊?奇了怪了!结果从半年前开始,一出手就是大场面。”

“要不然某些人能这么算计思阅呢!你们看看今天上午,差点就让思阅翻不了身了。”

动画宣传环节也结束了,最后终于迎来了苏晚的签名售书环节,在听到司仪宣布签名售书开始后,一些已经被前面的预热活动撩拨到“嗨”了的学生们,几乎就要冲击主席台了。

“共同维护好现场的秩序,苏晚小姐也会尽最大努力来满足大家的要求……”

呸!你才去满足呢!一直对司仪感观不错的杨一,听到了这句话后立马黑了脸色,却不管别人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纯粹是口误而已,更没有检讨自己不纯洁的意思。

而看到现场《云荒》的书mi们往上涌,而自己的读者又退不出去后,杨一终于是痛苦地捂住额头:“百密一疏,一开始就应该调整好不同读者的位置才对啊!”

但是现场却已经控住不住了,无数苏晚和《云荒》的粉丝们,根本就无视周围只看杨一作品的人群,个个奋勇当先,那架势吓得沈嵩之都连连色变:“我还是先走了,小罗你们忙着吧!这都比得上人民公社集体过年那会儿了,这我可受不了!”

“哎,你踩到人了,怎么回事儿啊,看着点!”

“别挤,别挤!你们有毛病啊,一个小姑娘的签名而已,跟打了ji血似的”

说这话的人都不是苏晚的读者,她的粉丝们现在正一心往排队处涌过去,哪里有时间顾得上和人口角。

而台下的记者们,基本上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却没几个人有走掉的意思,有的人是出于职业习惯,打算留下来深挖一些内幕,比如上午那个突然出现辟谣,又神秘消失的男孩。也有人去和思阅的员工们拉关系,他们这些人里面,不少都是《宋朝》的读者,现在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宋朝》卷二,谁还有耐心去等明天正式发售。

还有几个在98年这个年头就有了笔记本电脑的先锋派记者,正在记者区一心一意地赶着稿子——新年的文化盛会,越州元旦书展,一个由一家文化公司独立支撑起来的读者节日……

如果说有人因为现在的场面惊喜,有人因为现在的场面惊叹,那就一定有人因为现在的场面而心惊忧虑。

一个圈子的蛋糕就那么大,你吃得多我就吃得少,对于现在的社会阶段各行各业相对成熟的市场情况来说,尤为如此,与其费尽心思开拓新市场,还不如从别人的碗里夺食。

但对于那些被抢去了蛋糕的人来说,他们的心情就绝对算是yin雨连绵了。

不少同样关注着思阅这一次活动的大小出版商们,已经有了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会寝食难安的觉悟。面对思阅的壮大,他们眼红却有无可奈何,原本和自己一样的一个文化公司而已,怎么就不知不觉间变得这么强大了呢?

思阅不是越州最老牌的出版社,也不是最强大的,但却是最有活力,最有希望成长为越州乃至东南文化圈哥斯拉的一个。

不少人到了现在终于承认,经过这一役,思阅已经是开始向着庞然大物的方向,而一想到以后这个怪物要天天压在自己心口,那些作者资源,那些读者市场都会渐渐离自己远去,某些人就感觉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里面参与了今天那个yin谋的人们,他们几乎可以预见,未来的日子,将要不好过了!

这是什么,这就是心病啊!

这就是内伤啊!

“杨总!今天要请客了吧!”和上次的兵荒马乱不一样,这一次罗戈早早就联系好了印刷厂,五本新书一溜的供货充足,就等到今天有关书展的新闻上了各地媒体后,就会源源不断地发往全国各地。

所以这些留守在编辑室的编辑们,一个个接二连三喜气洋洋地冲过来,集体调侃着杨一。

之所以是接二连三,是因为现在编辑室和接待部的电话几乎快要被打爆,电话旁边压根就离不了人,哪怕是半分钟都不行。

“电话啊?我都连着接了十几个了,大多是下订单的,还有打听杨总你是何方神圣的记者,还有追问活动策划人的不明人士,恩,还有几个动画制作厂商呢,问我们愿不愿意合作哟!”

因为广场那边活动性质的需要,所以过去的都是些男同志,留守的多半是女人,现在时不时有莺莺燕燕跑到杨一这边来调笑,让某个在外貌上还抓着正太尾巴的大叔,有一种身陷百花国的无奈。

“杨总啊!”现在过来的两人,一个是大学刚刚毕业的女孩子,另一个是罗戈某位长辈的关系户,高职读了一半就钻进了思阅里面,算是和杨一年纪最为接近的女子,说话就格外带上了些调戏的意思,大抵是觉得小/弟弟很好对付,那一个啊字拖得极长:“你要是觉得人多了吃亏,就什么时候单请我们两也行啊!”

两人都是刚进公司不久,对于杨一的了解,也就仅限于“年少,多金,有才”这三个方面,虽然据说才是高一的学生,可是言行举止,却比她们接触过的很多年轻男人还要多了几分沉静的气质,让人总在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他才十六岁的事实。

所以在内心深处,她们两人未必就没有老牛啃嫩草的潜意识,年纪算什么,毕竟像他这样的奇葩只有一个,谁都会算这笔账,要是能钓到这个小金龟,以后岂不是一步登天?

杨一就有些大感招架不住,这两位,未免也太凶猛了点!看来择优而取,果然就是动物界恒古以来不变的本能和真理。

正想着怎么把这两位雌性掠食者打发走,电视镜头拉近到了苏晚签名售书的现场,这个女孩哪怕被反复交待要带上笑容,可是现在还是一副木愣愣的模样,让杨一实在是无语。

可是更无语的还在后面——“晚晚,晚晚我爱你,我要签名,还要合影!”

正在在苏晚面前大呼小叫的,不是林默默这个母二货是谁!这妞儿能一天两次在摄像机镜头里面露脸,可见一张小脸还是很有吸引人的潜质的,不过看她现在明显是花痴犯了的模样,杨一不禁开始为远在魔都的某位中年音乐人大叔担心起来。

“干杯!”

一天的活动结束后,杨一又发现了自己犯的第二个疏忽——或者说,是思阅全体员工都没有想到的疏忽。

居然忘记了预定庆功宴!

虽然今天的书展和预售活动一波三折,可是其中的那个小chā曲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而活动的成功本也应该在预料之中。

就是这样,上到罗戈,下到后勤部主任,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个问题。而等罗戈疲惫无比却中气十足地把电话打进知味居的时候,就被无情告知了客满的事实。

于是也只能改在了另外一家颇有名气的火锅店里,六十多人占据了整整三个大包。

“小一,没说的!今天你是最重要的人!”一脸的ji动而真诚的笑意,罗戈对着杨一举杯,另一只手还把他死死压在座位上,不让他起身。

“敬杨总!”两桌二十多人,思阅所有的高层都在这个包厢里面,有在出版界魂迹了近三十年的老资格总编,有一支笔杆子让华新社越州分社里的头牌记者都要佩服的名笔,更有和越州大大小小的零售书商全都有交情的能人,可是在这一刻,所有的人都真心诚意地举起了酒杯。

这一声杨总或许还是带着些调侃,但无疑却更是表达了他们对杨一特殊的感ji和喜爱。

“你们……这……”杨一镇定工夫再怎么深厚,也没办法对着一群可以做自己伯伯的人的敬酒,还稳坐着无动于衷,可是偏偏罗戈就把他牢牢摁着。

“喝了这一辈,怎么说都是大家的心意,你逃不过的!”

“喝一杯!喝一杯!”

包厢里面的动静惊动了隔壁两间的人马,一个个过来把这边的情况回去一说后,几秒钟后人头攒动,将近四十人挤进了房间里面,过道中也满满都是人:“杨总,大家敬你一杯。”

看着身边同样站起来莹莹而立的苏晚,还有女孩淡淡的一抹羞涩和骄傲,杨一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很不争气的酸了鼻子。

埋下脑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小感动,杨一抬起头,男孩在这一刻笑得灿烂。

“干!”

102.美好回音

思阅的会议室,罗戈面前摆放着一叠报纸。

《北方青年报》的文化体育版,整整一个版面都是苏晚的大幅照片,下面还有一排四小幅,分别是苏晚埋头签名的场景,两本书的封面,还有一幅广场上人山人海的远景图。

另外半个版面上则是巨大的标题——“中国动漫的希望”,副标题则是“《云荒》作者现身越州广场,签名售书现场气氛火爆”。然后就是从各个角度各个方面报道分析了这一次签售会的盛况,以及这个系列的漫画在青少年中的影响力。

——半年前我们就对《云荒.九州飘零》第一卷的热卖做过一次报道,就像那一次我们所说的:在中国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终于出现了可以匹配其魅力的想象力产物。”

——而也有人这么形容自己对于这套漫画的感情:一见《云荒》误终身!

——我们不知道《云荒》的出现,是不是就像金庸先生笔下的故事一样飘渺而美好,仰或只是读者们的夸大之词。但是在经历了半年的苦苦等候,以及昨天漫mi们的热情爆发后,起码我们能肯定,半年前我们的编辑对于《云荒》的评价,的的确确,是对的!

这还没有完,既然标题是动漫,除了漫画外,思阅在签名售书前准备的那二十多分钟动画短片,也是报道的重中之重,在第二版上,记者花团锦簇的文字,几乎把那个短片完整描述了下来!这一下,让无数没有看到短片,又或是在电视直播中看到惊鸿一现画面的人们,好奇心就无限拔高起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被这个华北范围内的大报也是如此不吝赞美之词?

而诸如湖湘卫视之类的卫视台,则是把重点放到了苏晚的外貌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让做惯了娱乐报道的记者们,面对一个相貌气质进入娱乐圈绰绰有余的少女漫画家无动于衷,那未免强人所难。

“半年前我们报道了《云荒》漫画第一册面世时的盛况,那个时候,我们以为所有有关中国漫画的热情和惊喜,都在那个朝夕间燃放的彻底,以为像那样的震惊只会出现在漫画第一次问世的时候,但是现在我们只能说,错了!”

“我们不知道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她的漫画作品能不能被称作是国内的no..1!当然,抛开这些作品外的因素,《云荒》系列漫画本身,也是国内图书市场近年来少有的高水准之作!如果有谁对此有所疑问,那么请看我台记者在前方带回来的画面。”

早间新闻里,广场上如海的人c让电视机前的观众不由得就啧啧惊奇起来,不少对于《云荒》有所耳闻,但是并不准备在这上面消费的观众,也都动了路过书店的时候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甚至到了后来,还有观众打进电话,要求把那个动画短片完整播放一遍。这种要求并不算离谱,但是偏偏发生在一个全无受众基础,甚至没有完整播放过哪怕一次的片子上,就让几大电视台的负责人实在是有些无语了。如果思阅现在开始出售转播权,估摸第一批下游客户就稳稳有了着落。

当然也有罗戈愿意看到,但是杨一极为郁闷的报道,比如《南国都市》,他们的着眼点居然放在了一度引发魂乱的高德喜,以及平息魂乱的杨一身上。说到底思阅文化还只是偏居一隅的地方文化企业,也许在本地有着不小的能量,可是一旦出了越州之外,影响力的有限就凸显无疑。

现在的思阅,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呼风唤雨,一个招呼就能截留控制外省媒体新闻报道的地步。

不过好在报道的最后,还是指明了思阅文化在事件中的受害者位置,杨一揣摩着这才是罗戈没有跳脚的根本原因。

“二十三家纸质媒体,八家电视台,我们思阅这一次算是圆满了!”罗戈心满意足地靠在老板椅上,听着隔壁发行部快要被打爆的电话,仿佛看到了天上下着金元雨的美好景象,胖脸上满是纯真而质朴的梦幻:“小一你猜猜,咱们头一个月的码洋能有多少?”

码洋?杨一摇头失笑,还需要关心这个吗?今天早上公司刚刚开始上班,电话就一直处于通话状态,前后各主渠道和二渠道的经销商们,这次一点都没有在书款回流问题上讨价还价,任由思阅文化说了就算,这种反应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要知道对于一些经销商们,他们并不是人人都对时下火爆的畅销书趋之若鹜的,一个成熟的文化商人,他可能更愿意做一些不需要营销成本的“常销书”。

“对了,今天贝塔斯曼方面也打过来了电话,他们在魔都的总部会直接派人来思阅,就你的那些书的代理销售问题进行谈判。”

贝塔斯曼!杨一这一下是有些动容了,不是因为其他,仅仅是牵扯出了年少时候的回忆而已。

98年啊,在眼下还没有当当和卓越的年份里,这个来自德国的世界五百强文化公司,就是现在全国人民除了新华书店之外,最耳熟能详的书籍销售者了。他们让中国人第一次从信箱里找到自己的图书商品目录,而随着商品目录一同到来的,还有针对用户消费特点的独特内容。

这可是第一次出现在华夏国土上,除了新华书店和二渠道之外的另类图书直销模式。

最鼎盛的时候,他们的书友会拥有150万的会员基数,创建了中国最大的图书俱乐部,年营收可以达到1.5亿人民币。

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贝塔斯曼最终在中国失败离开,输给了后来者的当当,卓越。但是这不影响杨一对这个公司的特殊感情。想当初,那可是一份新书推荐邮册就可以让杨一消磨一整节课的美好时光啊。

“贝塔斯曼也来人了?”杨一打了个响指,这个举动让罗戈一下愕然了,在他的印象里,这小子可是少有这么心情显露在外的时候。

“合作是当然要合作的!就算是借着他们的名气打响我们思阅的牌子也好!”杨一点点头,忽然冒出来一个主意:“价格上不要争太多,虽然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上,但是没这个必要!折扣给多点,但是要让他们开辟一个思阅频道,专门做我们的书。”

罗戈对于杨一的思维之发散,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习惯性的又来了一句:“我说,你小子赶紧退了学和我一起干才是正经。”

“现在我们不是就在一条船上么!”

罗戈嘁了一声撇撇嘴:“没把你绑牢,总归是不安心嘛!要不,你也别说用版权作抵押找我借钱了,把云中书城的股份再让点给我就行!”

“你也不傻嘛”杨一啧啧看了这胖货几眼,表示着惊奇和赞叹。

“我真的就弄不懂了,小一你搞这个云中书城,难道是有了自己的渠道么?没有渠道,你跑到下游经销商这一摊子里面搅合什么?难道以后就守着这一座书城,专卖你自己的书?”

杨一笑了笑,有些事情不是不能对罗戈说,而是说了他也未必相信,他现在要是告诉这个胖子,自己建立这个书城头两年只是为了积攒名气,而后就向着在线服务么?

当当有没有属于自己的实体销售门店?卓越有没有属于自己的实体销售门店?

都没有!

可是它们都将在以后成为成功的网上图书音像商城。

而杨一现在想做的,就是先通过云中书城积攒声誉,然后在全国主要大中城市,建立起自己的仓储体系,通过2000年后开始蓬勃的快递公司,来书城的远距离销售。

这哪需要什么实体店面!

“小一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一看到杨一似笑非笑的眼神,罗戈就全身不自在起来,很有些恼羞成怒的可耻情绪在里面,胖总总觉得被这小子这么一看,自己的智商就又直线下降了一大截一样。

简直就是弱智sén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帮男孩解了围,不过接通电话的罗戈,却随着通话时间的演唱,面色渐渐yin沉下来。

“怎么了?”杨一眨眨眼睛,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消息能让罗戈这么愤怒。

胖子一把将爱立信拍到桌子上,表情yin郁:“老王打来的电话,上面有人让他不要查下去了。”

“原来是这个。”杨一不以为意地笑笑,脸上那种温吞吞的表情,让罗戈都有了一拳擂上去的冲动。

“什么叫‘原来就是这个’啊?”罗戈ji动的嗓门都大了起来,拍着桌子直嚷嚷:“人家都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拉尿了,等到我们自己洗干净了,有人还不让我们去找那些人的麻烦!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杨一就撇撇嘴:“那你叫也没用啊!再说,这件事还用查么?要不要我来给你分析一下案情?”

罗戈狐疑地瞄了稳稳安坐的杨一一眼,少年一点儿的ji动之意都没有,吸了吸鼻子,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地点点头。

“这件事情,背后的主谋肯定是那些被思阅挡了财路的圈内人,然后还有一个恨我恨之入骨的贾理平,至于他们是谁先找上谁,我就不敢肯定了,至于这个高德喜,只不过是背后这些人假手于人的牺牲品而已。”

“贾理平?”罗戈疑道:“就是那个以前污蔑过你的三中校长?”

“是啊,我一听到那个农民交代自己是越盐镇人,就知道跑不了他的影子!”杨一淡笑两声:“昨天的事情如果闹大,那么必然会牵扯到现在的教育局长习红军,要知道上次我们班级的群殴事件,他可就对自己的连襟从轻发落了一次。现在这件事情再一捅开,习红军是绝对跑不掉连带责任的。”

“然后这习红军是分管教育口的副市长吴思明手下,也就是曹建国一系!”罗戈终于恍然大悟:“这些狗曰的!”

103.战前动员

事实上,在今天罗戈接到这个电话的同时,一些更高的层面上,就已经展开了ji烈的较量,而相比于这些上层风暴,引起风暴的思阅,其实已经是无足轻重。

在昨天的意外发生时,姜建漠就是少数第一时间得到通知的人之一,也格外关注后续的,高德喜被市局治安支队带走,他也是知道的。而当他今天一早让秘书打电话询问案情,却得知有人已经打了招呼要轻挖轻办后,姜建漠终于是忍不住心中的火气了。

“我的意见是要彻查清楚,一个关系到本地文化产业的盛会,居然被人明目张胆地泼脏水,如果不查清楚,政fu的威望何在?还怎么让人信任越州的投资环境?”

“老姜,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能够在姜建漠怒火冲天的时候还这么说话的,也就是市长曹建国:“我们都知道你一直很关心像思阅这种文化企业的,但是既然昨天的事情已经完美解决,思阅的名声一点没有受损不说,书展活动也是圆满结束,那就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到怎么样帮助这些企业的上,而不是纠缠这些细枝末节。”

本来是谈论市政工程的常委会,到了最后,话题居然围绕着原本不属于议题之中的思阅文化争论起来,多少有些让不知情的人错愕,而见识了书记和市长争锋相对的场面,有姜建漠的,也有曹建国的铁杆出来表示到此为止,更多的人还是保持了缄默和中立。

所以会议结束后,脸色难看的姜建漠在电话里的口气也是郁结而沉重,觉得实在是有些愧对老友。

倒是罗戈同样心情郁结地放下电话后,还帮着姜建漠解释着:“姜叔这也是没有办法,要是因为这个闹开后,最终能不能取得我们想要的结果还是不一定的事情,对于姜叔的布局也有很大影响。”

如果不是现在姜建漠给他这个电话,这位胖总怕是还在喊打喊杀。

“布局?”杨一呵呵一笑:“我还以为姜叔叔会一直君子到底呢。”

罗戈的表情很是失落,更多的是不甘:“君子?走上了他们这条路还想着君子,就等于自杀!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打死也不愿意重复我家老头子的路!”

“那你看看昨天,从政和从商又有什么区别?”杨一就呵呵一笑:“行了,罗哥你别愁眉苦脸的好么,有人不让从高德喜那里查,那就换一个突破口嘛!”

“嗯?”罗戈惊疑不定地看着杨一:“小一你想干嘛?我告诉你,商场上的事情你玩得转,但是可别以为官场上也是一样,这个里面就不是你能搀和的了!有些东西,不是光凭聪明劲儿就能解决得好的!”

“没有那个打算。”杨一摆摆手,又想到事情没有做完之前,终归是不好说出去,就安慰道:“我又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你至于这么紧张么?”

罗戈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好几遍,心中总是害怕杨一年轻气盛,一听到那些yin暗和不公正的待遇,就热血上头不顾一切。直到他连连保证绝对不会乱来后,才勉勉强强放下了心。

至于杨一自己,实则是没把罗戈的叮嘱听进去的,这一次的事情里面,某些文化公司和出版社算一个,还有yin魂不散的贾理平也要算一个,如果不打得他们记住痛是什么滋味,难道还等着这些人再三再四地使yin招下绊子么?

“罗总,越州出版集团的萧总来了,还有艺联文化的李总!”秘书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进来通知道,脸上是掩不住的骄傲。

“萧总?就是那次在白石精舍见过面的萧万山?”杨一眼睛一亮,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这就是宿命啊

罗戈也是有些惊奇地奇道:“就是他,你和人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胡吹大气过,我估计这位萧总到现在对你都还印象深刻哟!”

然后就冲着秘书点点头:“去把会议室收拾一下。”

“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做出版发行的!”杨一就狐疑地眯了眯眼睛:“怎么会在现在找上来?”

罗戈小眼睛神采奕奕:“管这么多干什么,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现在我们可是奇货可居啊小子!”

“等一下!”

“嗯?”罗戈不解地回过头来。

杨一正色看向正要喜滋滋得瑟而去的胖子:“如果他们提到合作的问题,又或是旁敲侧击了昨天的事情,劝我们到此为止,那就不要答应他们!”

“为什么!”

“现在越州每一家从事出版发行的单位,都有可能是昨天那事的幕后黑手,我不想在事情没有查明前和他们扯上关系!”

“感情我刚才说了半天,全都是白费功夫!”罗戈就很是哭笑不得:“小一你平时可是很淡定的,连姜叔都经常夸你有大将风度,怎么这一次这么不依不饶?姜叔都让我们先忍一忍了。”

不依不饶?杨一想笑,却笑不出来。

昨天明澈清亮的日光下,苏晚如同置身冰窖,那个倔强的身影几乎快要被质问的声c挤压的支离破碎,这画面犹在眼中。

就在那样的厄境下,她却决然承担了所有……杨一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还有捏碎茶杯留下的伤痕。

不依不饶?

罗戈大概看出了一些杨一的心思,反而不急着过去,又重新坐了下来:“说实话,昨天听到小苏承认自己既是‘零’,又是‘壹’的时候,我也是很感慨的……”

弹了一支中华过去,罗戈给自己也点上一支:“我记得,最开始这个‘壹’,也是这个小丫头坚持要让我加上去的。”

有些时候,香烟就像是万能的解药,现在的情绪让杨一不想推辞罗戈的好意,就接了过来:“是啊,也是在这里,你扔给我的样本,我还从你那儿顺走了一支烟。不过罗哥你今天还是挺自觉的。”

“当时她跟我说,要把封面加上你的名字,口气硬邦邦的,那时候我也没有和她接触过几次,觉得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跟个机器人一样?哪有这么和人说话的!”罗戈嘿嘿一笑,明明是在回忆,却总有挥之不去的委琐:“不过说实话,还是挺羡慕你的。”

杨一只能是“嗯”了一声,心道你羡慕有个屁用啊。

“然后就是昨天,估计这丫头也是乱了阵脚,也不管自己这么说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就是一心不想把你也带进来。那种兵荒马乱的,唾沫星子都快要把她淹没了,还想到这个,这份儿心意,你要记得!”

杨一怔了怔,罗戈用过来大哥的口气和他说这些话,还是让他很有些触动的。上一次他以为自己是被自己ji烈的想象感动,现在却完全清楚了,有些事情,原来不只是想象而已。

不过……

苏晚的心思难道自己现在还不知道么?还需要你来提醒:“好吧,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啊?外面还有人等着你呢!”

罗戈就又“嘿嘿”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苏晚那丫头有你好好对她就行了,就不用把情绪带到生意上面来了吧!忍一时之气,才能成大事嘛!”

杨一:“……”有些人,还真是洗脱不了jiān商的本质!而妥协,就是被社会同化的悲哀么?

“这件事情上,没得商量!”杨一笑着挥挥手,留下了一张无比苦bi而怨念的胖脸。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杨一又来到了薛海清的家里,老人看见他自然是高兴的,就连薛令子和宋藤儿这两个小家伙,也是极为快活地迎了上来。

“我以为你都忘记了我这把老骨头呢!”薛海清就假装生气到:“怎么,还记得过来看看啊。”

对于这个一心爱护自己的老人,杨一就是脸皮再厚,此刻也是有着微微愧疚的感情的,于是就赶紧送上《宋朝》的第二卷,这本礼物果然对了薛海清的胃口,让老人也喜笑颜开起来,却还不忘关心道:“听说昨天你那个书展,是不是出了一些事情?”

“老师,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杨一惭愧一笑,然后把事情的始末完完整整讲了出来,包括其中贾理平的推手作用。

“所以,我今天是来请您帮个忙!”

“又是他!被分到了镇小学还不安分!”薛海清也是气到了,胸膛急剧起伏着:“你说,老师能帮到你什么?”

“带我到后勤主任方淑琴家里面去一次!”

“方淑琴?”薛海清有些弄不明白了:“她以前是贾理平的人,不过应该和你的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关系吧!”

杨一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一次贾理平做得太过,他又何必去为难一个单身妈妈。这位三中的后勤主任,因为家境的原因,在贾理平主持学校的时候,半是被迫半是主动的和他同流合污,很是贪墨了不少学校的资金和后勤款项,但是因为账面上做得干净,所以直到98年年底,学校后勤制度改革的时候才暴露出来,而那时介入调查的检察人员,最后在方淑琴家厨房的米缸里面搜出了最为重要的证据——她和贾理平的账目往来。

贾理平也正是在那一次的风波中落马,还顺带牵扯出了不少教育局的官员。

但是现在,杨一只能对方淑琴抱歉了,既然早一年晚一年都是同一个结局,那就让自己来亲手终结那个yin魂不散的yin影吧。

至于她的孩子,杨一也做好了暂时收养他的打算,毕竟让那个小男孩少了一年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倒也不算是少了一年时间,只是把方淑琴入狱的时间提前了一年而已。

听了杨一把事情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后,薛海清也是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啊,小方这个人虽然以前是贾理平的人,但是一向口碑还是不错的,没想到也……”

不过老人终究是有些决断的人物,更何况他现在又重新回到了三中校长的位置上,于公于si就更不能放任方淑琴了。

104.很辛苦才挖到的饵料

在薛海清的带领下,杨一和他来到了方淑琴的家里,这位后勤主任显然是有些意外的,不过还是把两人热情地迎进屋里。

“校长,您今天贵客登门,是有什么事?”方淑琴此时也不过三十出头,但是面相却不再年轻,想来是一个人带着孩子相当辛苦。贾理平被调走后,她又要保守着贪墨公款的秘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杨一跟在薛海清的身后进了屋子,然后四下打量着这个家中的布置,简洁、简单,传闻她把钱都同学是……好像有点面熟啊!”方淑琴把人让到屋里坐定后,一边殷勤地冲茶泡水,不时回头打量着杨一。

半年前杨一大闹校会,三中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是有所耳闻的,不过方淑琴毕竟只是负责后勤一块,对于教务和学生工作到底有些生疏,而现在时间又过去了大半年,所以也只是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再具体的信息可就想不起来了。

“哦,他啊,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小方你可能什么时候打过照面也说不定。”薛海清呵呵笑了两声:“说起来他也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孙子辈,现在不知道怎么对苏绣有了兴趣,过来找我问相关的资料。我一想小方你娘家不是专门做这个手艺活儿的吗?就带他过来问问!”

“哟,现在还有人记得这个啊!”方淑琴嗨了一声,心中的疑子,学这个干吗?”

“他可不是打算学这个,就是了解一下相关的知识,好像是课外兴趣小组什么的吧,你把你家那些老物件,以前的帕子,荷包什么的拿来给他瞧瞧,也就行了!”

“行,校长您坐一会儿,我找找,这些老东西都收在箱子底下,还不定能翻出来呢!”方淑琴给两人端上了茶水和水果,笑着返身回了卧室,倒是好说话的很。

眼见事情果然按照两人计划的方向,杨一就给薛海清使了个眼色,故意用方淑琴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迟疑道:“薛爷爷,我先洗个手,我们老师说这些东西现在是很珍贵的,给别人弄脏了就不好了。”

“对对,你去你去,洗手间就在那里面!”薛海清连连应声道,然后又对着里屋高声招呼:“小方啊,我让孩子去洗手间洗个手,他怕弄脏了你的东西!”

其实在杨一开口的时候,方淑琴就听到了他的话,只觉得这个孩子教养是十分好的,心里面也舒服很多,就一叠声的答应着,根本没有往其他的地方去想。

快步走进了侧门里,这套房间的布局,杨一早在和薛海清商讨计划的时候,老人就给他讲了个清清楚楚,现在进来,根本就是轻车熟路。

没有转身进入洗手间和厕所,而是直接进了更里面的厨房。

这也是两人事先定下的计划,由薛海清打掩护,杨一进去搜集证据。本来按照老人的意思,是要和方淑琴开门见山,希望这个女人主动坦白的。

不过已经下定决心要一棍子把贾理平打到断气的杨一,可不敢去赌别人的良心发现,万一方淑琴咬着牙不承认那些事情,可不就是打草惊蛇了?难道等着两边撕破脸后再抛出“你的米缸里面的账本是怎么回事?”的证据吗?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动手。

更何况,如果现在那个账本是放在其他地方又该怎么办?所以杨一才坚持着要暗中动手。

“校长,我这里就三条帕子,荷包都找不到了!”远远传来方淑琴的声音,而杨一还在上下左右寻找着她家的米缸。在后世的报道中,报纸上面只说了证据是从那里面搜到的,但是至于米缸放在哪里,却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提到过。

薛海清心中也是有些焦急,不过杨一还没有出来,他也只好尽量再拖一会儿:“那个小方,你再找找行不行,要是少了荷包,我怕这个资料就有些单薄啊,这孩子班上的老师又严,怕是要批评他的。”

“哦,好好,我再找找!”

那边方淑琴应了一声,算是又给杨一多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不过本应该是目标明显的米缸,却还是没有下落。

明澈的光线从窗户里倾泻下来,一波一波温柔似水的漾开,让人心生暖意,而排气扇的叶子随着空气的流动有一下没一下的旋两圈,又停下来,扇叶映在地上的影子亦如是。时间近午,外面偶尔传来一两声招呼,那是校园背后巷子里的小店老板在叫孩子。

所有发生在这个正午的一切,都带上了几分冬日特有的倦懒,可是杨一却体会不到这种悠闲和慵懒,正化身柯南的少年侦探,委实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觉。

米缸呢?还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这位后勤主任,是什么餐霞饮露的妖精?一圈找下来,明明不大的厨房,却愣是看不到米缸的影子。

如果不是后世的报道上面,前后三个地方都提到了这个证据,并且言之凿凿的说明了证据的藏匿之处,怕是杨一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唉,薛校长,我这实在是找不到了,你看……”方淑琴的声音第二次传来,杨一一时间有些心急火燎了起来。

万一被主人撞破自己这怎么看怎么可疑的举动,怕是多多少少要引起别人的怀疑吧!就算他辩解自己是在厨房洗手,也不需要花这么长时间!两分多钟,你在厨房里干什么?

如果这一次让方淑琴联想到一些事情,进而转移或者是销毁了证据的话,只怕就算今年年底的后勤制度改革时,这把火也烧不到贾理平的身上去。

那样且不是自己变相的帮助了那个yin魂不散的老流氓?

那苏晚所受的一切诋毁和委屈,她不动声色而又坚定的隐忍付出,自己却不能给她讨回公道,这算什么?

杨一焦灼的目光再一次从头扫过,最常见的灶台和洗碗池下面都找过了,没有。

上面的储物柜和靠门的立柜里面也翻检过,没有。

总不会把都要吃的大米,放到冰箱里面去吧!杨一就疑én一看究竟,目光却忽然落到了灶台上面的一个暗红色塑料大桶上。

“实在是找不到了,就只有这么几条帕子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校长……哎,那个小同学还没有洗好?”

快步上前揭开上面的盖子,杨一眼睛被白灿灿的米粒晃的眼睛一花,心跳也是漏了好几拍,果然在这里!

还真是灯下黑!明明就在最显眼的地方,却让杨一几次忽略了过去,本来还以为这就是个接水洗菜的东西而已,却没想到方淑琴把一桶大米放到了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上。

伸手就往米桶里掏,却发现因为这种塑料桶远比一般人家用来装米的陶罐要细,也更深,伸进去的手一时半会儿居然是挨不到最下面。不过到了这时候,杨一也顾不上其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向下挖去。

“薛校长,那个孩子他?”方淑琴的声音中已经多了点疑,而薛海清教了一辈子书,要让他当着别人的面撒谎,有些话还真是说不出口。

只好含糊道:“上了个厕所吧,就来就来。”

方淑琴迟疑了少许,终究还是坐不住,就往卫生间走去,看看究竟,却发现那一扇轻质铝合金的门洞开着,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然后就听到了厨房里面传来了簌簌作响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偷米似的!

想到了什么的方淑琴再也维持不了自己的矜持,面色大变地冲进了厨房,就在她站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让她感觉天都塌掉得画面。

那个跟着薛海清进来,口口声声说要观摩苏绣的学生,居然从自家的米桶里面带出了一本巴掌大的牛皮纸封面小册子。

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方淑琴顿时软到了在门框上。

阳光灿烂的午后没有一丝风,贾理平就坐在越盐镇镇小学的宿舍门口,正抱着一杯茶晒着太阳,围墙外面偶有ji鸣狗吠的声音传来,有悠悠农家的温馨。

他的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这一次自己si做主张,答应了那些老板们背后构陷思阅,到元旦书展上搅局。眼看就要大获成功,最后却功亏一篑的倒在了区区几张白纸上,这让贾理平一口闷气实在是找不到地方发泄。

自己选定的棋子高德喜,现在还在看守所里面,据说是被思阅方面以损害商业信誉罪和诽谤罪提起了诉讼。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在自己又厚着脸皮去找过了习红军后,虽然这位连襟都气得拍了桌子,不过最后还是出面动用了他的关系,再加上一开始设计陷害思阅的那一帮人,也是活动了不少的门路,今天早上传来的消息,思阅估计是要捏着鼻子吃下这个闷亏了。

说起来思阅那边也没有损失什么东西,无非就是被人yin了后,一口气咽不下去而已。不过要说到咽不下气,贾理平觉得自己才是咽不下气,为什么每次那个小子都能多过危机,而自己却从一所市重点初中被发配到了远郊的镇小学!

他吗的,我看这小崽子的运气能用到几时!总有被我踩下去的那一天!

贾理平抿了一大口的茶水,又忿忿然把几片老茶叶吐了出来,在干燥的沙地上打出一个个微型的环形山。

这才觉得自己的身心似乎愉悦了一些,就仿佛胸中的那股不甘之气也随着这一口茶叶渣子被理了出去,整个人也舒爽了几分。

落满阳光的操场上,贾理平正靠着一把躺椅缓缓坐倒,眼睛了眯了起来,如果把他翻一个个儿,简直就是千年王八成了精的模样。

而他曾经作威作福的地方,笑傲一方的三中校园里面,有个男孩正掂着一本小册子,在清凉的阳光下冷笑,视线根本就没有落在已经双眼无神的方淑琴身上,而是穿越了重重的时空,锁定在某个方向上。

胸有成竹的姿态,就如同一个饱经风雨的渔翁。

只是这一次,某位渔翁约莫是要换换口味,去逮一次老鳖了。

ng到的?”谢绝了薛海清挽留吃饭,在两个小家伙闷闷不乐的眼神中,杨一挥别了老校长。不过薛海清也知道杨一手上那个东西的烫手,就没有强留他。

而有着姜建漠秘书电话的男孩,第一时间也来不及通知罗戈,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唐秘书那里,姜建漠也就借口吃午饭的机会,拖着男孩来到了政fu大门外不远的一家馆子里。

像姜书记这样身份的人,是不可能到这些苍蝇馆子吃饭的,所以偶尔来一次,倒也不虞引人注目,三个人叫了几个小菜后,就关上了包厢的门。甫一落座,杨一就交出了那一本账目,引得平日里轻易不动声色的姜书记也是一阵愕然。

“这个账目,你从哪里弄来的?”

杨一好整以暇地喝了口水,那模样引得旁边的唐秘书好一阵牙痒痒,这小子,到了这个份上还要拿捏一下,实在是很有几分欠扁。

“方淑琴,也就是三中的后勤主任主动交代的,我恰好又和老校长有些交情,他就委托我跑这一趟!”杨一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而这套说辞也是他和薛海清商量好后,尽量让方淑琴减轻罪责的一种方法,要不然薛海清好糊弄,到了姜建漠这里可就说不清楚了。

总不能牛气哄哄地来装神棍:“您别管这个账本怎么来的,只要有用就行了!”那只能让姜建漠心里埋下疙瘩。

“三中后勤主任?她为什么要主动交代这个!”

姜建漠的问话一点都没有出乎杨一的预料,而早有准备的他也顺理成章给出了以下答案:“听说是三中马上要搞后勤制度改革,那位方主任知道这一次躲不过去,所以想要戴罪立功?反正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还要去问薛爷爷。”

这太极拳,打得顺溜啊。

“薛校长让你带过来?”姜建漠喃喃自语了几句,旋即看向杨一:“小一,你知不知道这个材料会带来什么影响?他怎么自己不来呢?”

心中还是存了几分怀疑,杨一文学上的才情他是知道的,有着惊人的天赋。在一些时政的问题上也有远超普通青少年的眼光,不过姜建漠把这就归结于杨一爱看书,所以才从各种书籍报纸上面获得了海量的信息和知识。但是对于今天这件事情,已经关系到圈子里的某些派系斗争,如果不问问清楚,姜建漠实在是心底不踏实。

“薛校长还要留下来安抚方淑琴,虽然那位方主任主动交代了事情,但是万一她又想不开,反悔了怎么办,到时候通知了贾理平也是一件麻烦事。”杨一笑了笑,问吧问吧,所有的借口在来之前都找的好好的,也不怕你不放心。

其实倒不是杨一对姜建漠不信任,如果连他都不能去相信,那岂不是说罗戈一家都是有眼无珠之辈?

只不过自己先知先觉这个事情实在说不清楚,也只好这么蒙魂过关了,人都是唯物主义战士啊。

“那倒也是!”姜建漠就点点头,显然是对杨一有理有据的话有了几分赞同,不过还是夹了一筷子菜,却又放到碗里不去吃。

杨一看到姜建漠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心里顾虑着什么:“姜叔叔是不是觉得很难下定决心?”

“下定什么决心?”姜建漠回过神看着杨一,虽然他已经一再对这个孩子高看一眼,可总也禁不住每次见面都有意外的惊喜。

说是惊喜,可是一点都不为过的,确确实实是又惊又喜,其中惊的成分,约莫还会多一些才是。

“办了贾理平,就是办了习红军,这上面可有着一大摞教育局头头们的名字呢!对不对?”杨一笑得很是人畜无害,可是旁边的唐秘书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是一个小妖孽。

“你还知道什么?”姜建漠对于杨一能看到这一步,还是有几分心理准备的,不过他可不觉得杨一就只能看到这些明面上的东西。

杨一看到姜建漠就是不提自己的打算,反而一个劲儿考校自己,就知道他其实还没有拿定主意。

算了,那就自己来推波助澜一次吧!有了思量的杨一就正襟危坐:“动了习红军就是动了吴思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着也要背上一个‘失察’的名声吧?可现在恰恰好是这位副市长入常的关键时刻,姜叔叔你没法让他下去,但是却能让他上不来!对不对?这样一来那位市长大人也就少了一个臂助。”

“咳咳!”旁边的唐秘书正含了一口茶水,听到杨一“没法让他下去,但是却能让他上不来”这一句,顿时呛了个结结实实,还引来姜建漠微微责备的眼神。

可是谁又知道姜建漠自己都是强忍着内心的惊讶呢,他刚才正咀嚼着一口蔬菜,冷不丁听到杨一这话,也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入常?这种仕途圈子里门门道道,随便一个机关小角色都能掰弄一二,但是从一个不怎么接触社会的学生嘴巴里说出来,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这话,是不是薛校长说的?”姜建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在三中校长位置上起起伏伏的老人,如果是他一心想要针对冤家对头贾理平,所以才把其中的得失利害通过杨一之口转达给自己,倒也说得通。

看到姜建漠还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杨一就叹了口气,这位姜叔叔凡事先考虑万全倒也没错,官场上么,不都是先不问做一件事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而是做了这件事会对自己有什么危害。

但是眼看这一次的机会如此之好,根本就不会对他带来什么损害,却还要这么小心翼翼,未免气魄不够。人一旦想的太多,就少了几分决断。

“不是薛校长,人家教了一辈子的书,哪里有这么多心机。”杨一装作无意的又抛出来一个炸弹:“昨天罗哥还和我说,姜叔叔你有自己的布局,我也就顺着这方面想了想,猜你是不是因为没有布局好,才下不了这个决心的。”

这一下姜建漠和唐秘书彻底不说话了,这小子能有这种揣摩人心的本事,还真是个当官儿的好料子。

只不过罗家那小子嘴巴实在是不牢靠,以后算是有话也不能对他多说了。

沉默了许久,姜建漠终于点点头:“既然杨一你也懂这么多得事情,我就不一点一点给你分析了,现在这个小本子,我确实还不能拿出去……”

杨一早就料到了姜建漠的答复,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还在自顾自地夹菜扒饭:“行啊,姜叔叔你就慢慢布局吧,反正市政fu那位也在布局,到时候大家就中军列阵射住阵脚,然后两翼骑兵排开,一板一眼地决出胜负好了。”

轰隆!如果说杨一前面的话,只是让姜建漠单纯觉得惊讶,那么这最后一句不啻如惊雷一般,让这位书记大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自己在布局,但是又焉知曹建国就没有布局呢?到时候大家你来我往,还是又回到了势均力敌的位置上。这段时间自己一心都在考量这个事情,却没能跳出来从旁观者视角多看看。

剩下的已经不需要杨一多说,姜建漠如果还想不明白,也不需要在这个位置上待着了。

所谓先发制人,出其不意,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趁着对方也没有准备妥当,这一场较量下来,赢面还是不小的。

姜建漠心念一动,也顾不上吃饭了,匆匆结了账,还不忘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这小子,就对贾理平这么除之而后快?”

吃了个八分饱的杨一也跟着起身:“姜叔叔我和你说实话吧,这一次就算你不出手,我一样会把这个东西捅出去,反正我的目标只有贾理平一个。”

姜建漠一滞,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样反而还有几分可爱的样子了!老是憋成个小大人似的,我看着也不习惯啊。”

书记大人的速度很快,在拿到了杨一交给他的证据后,直接责成了纪委相关人员跟进,等到他让秘书打电话告知杨一这一消息的时候,杨一却正在医院里面陪着苏晚。

准确说来,是陪着苏晚的母亲,因为售书中的意外,守在电视机前面的苏母在信号掐断后心急如焚,恰好在现场的邻居打回来电话,其中也有些夸大其词的成分,这才引得苏母晕倒在了家中,然后被人送进了医院。

躺在病cè。

看到杨一的到来后,还有些惊喜:“小杨啊,你怎么来了,真是太麻烦你了!”

看着她还想坐起来的样子,杨一赶紧上前扶住她:“阿姨您别动,躺着就行了!”然后又拿出来带过来的老火甲鱼汤。

苏晚看见就想上前,却被杨一塞了一个碗在她的手里:“你也没吃饭吧!我来给阿姨喂好了,你也吃点!”

看到女孩迟疑着还想拒绝,杨一却少有的坚持起来:“现在听我的,你去吃饭,好吗!”

杨一也不是什么圣人,面对这个女孩默默守望的心意,面对这个女孩默默付出的心意,面对这个女孩默默维护的心意,他实在很难再像以前一样,知道也装作不知道。

命运中遇上的人,那就是不可逃离的,他只以为自己的变相拒绝是对她的好,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感受。谁又没在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呢?她就是觉得他最好,就是认为以后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人了。

遥远未来的事情,谁又顾得到那么多呢,她能够确定的,就是如果自己不再去喜欢他,那么这些年自己一定不会幸福。

面对这样一个女孩子,杨一怎么能无动于衷。

看着苏晚在旁边默默小口抿着热汤,白皙透明的耳根飞起了霞红,而她的母亲现在还一脸病色,却只因为自己的到来欣慰笑着的样子,杨一心中对一些人的恨意,就越发的勃发了。

母女两的晚饭就在各怀心思中用过,收拾好东西的杨一正好接到了唐秘书的电话,挂下电话后,杨一忽然看向苏晚:“明天有时间吗?和我去参加一个精彩节目吧?”

苏晚疑地抬起清亮的眸子。

杨一就笑,眼睛里有一种快意恩仇的飞扬:“来吧,我保证,一定会很精彩的!”

要去见见贾理平,不是杨一的突发奇想,早在他决定要狠狠地报复,所有参与了元旦事件的幕后黑手的时候,这个念头就一直在心里面打着转。

只不过不想因为自己的轻举妄动,而让姜建漠也同时陷入了措手不及的局面,杨一这才先隐忍了一天,直到得知纪委已经展开行动,即将在明天就对贾理平采取措施的时候,这个想法立刻就难以抑制地冒了出来。

特别是在见到苏晚的母亲也因为女儿被污蔑,而病倒在医院后,这个想法就更是难以驱散了。

有些事情可以风轻云淡地潇洒揭过,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曾理会,比如学校里那些对自己白眼相加的小屁孩,比如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而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老师……

但也有些事情有些人,就是那么的不可原谅,大度只会被他们看成是软弱,宽容只会被他们看成是可欺。所以杨一这次,是不想再淡定了,最初看到女孩被泼脏水时冒出来的邪火,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散,只是被他很好的压制了起来。

而马上,杨一就要毫无顾忌地释放出这一股邪火,让那些人也尝到愤怒和痛苦的滋味。

车子是政fu小车队里面最普通的一辆桑塔纳,前排座位上面是唐秘书,后面是杨一和苏晚。

当姜建漠在电话里怎么也打消不了杨一要去见贾理平的念头时,担心出了问题的书记大人,只能是又派车又派人,生怕杨一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小杨啊,你也真是!”前面的唐秘书就无奈地叹气:“平时也都是很明白事理的孩子,怎么忽然就……”

杨一一脸的无辜:“唐哥,我错了。”

唐秘书闻言立刻转过头:“想通了?想通了咱们就回去!反正纪委的人马上也就要过去了,他快活不了几分钟的。”

“我真的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和姜叔叔提到这个事情,反正思阅也不是没有车子,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唐秘书闻言一滞,郁闷地回过头去再不言语。

薄雾弥漫的操场,日光倾泻下来就是一片的灿烂氤氲,而操场上,气氛对峙,一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眼睛里有不加掩饰的狰狞,另一边是男孩和女孩。

远处停着一辆小车,还有两个男人凑在一起cu着烟,像这样陪着两个孩子踩到人家家里来——虽然说是看着他们以免生事——总还是有些瞎胡闹的感觉,可是这个命令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吩咐,也只好乖乖照办。

“是杨一吧?”贾理平眼角突突跳着,就是眼前这个小崽子,让他在三中的名声扫地,然后是群殴事件,害的自己被发配到了这个离市区足有十多公里的远郊小镇上,现在居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总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自己仗着权势欺负别人那就是公道天理,若是别人不甘于被他们欺负,这些人反倒是觉得“哎呀还反了你了”,由此怀恨在心。

道理什么的,对不起,他们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收纳过这两个字。

贾理平又看了看杨一怒极反笑的神色,就暗自怀疑起来,难道是这个小崽子听闻了什么风声?这倒也不难猜,那个闹事的高德喜就是这越盐镇的人,自己又在镇小学魂着年级主任的位子,两相联系,怀疑自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是!

现在的贾理平颇有几分那一部港片《水浒传之英雄本色》里高衙内的风采。

小崽子,我知道我侄儿的死和你没关系,我就是要陷害你,你能把我怎么样啊!

后面那些学也是说一不二,你又能把握怎么样啊!

前天的脏水也是我找人泼的,这个小丫头片子差点就被我玩死了,你又能把握怎么样啊!

现在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你能把我怎么样啊你说啊!

一边得意地乜着杨一,眼睛又落在了苏晚的身上,以前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小丫头倒是很有几分姿色啊!

要是c/姐们能够比的。

杨一注意到了贾理平桀骜的脸色,反而笑了。

“校长啊,虽然只有三天,不过,我却觉得我等了你好久了!”

“等了好久?”贾理平嗤笑两声:“我跟你说,有话快说有屁就放,我没时间和你一个学生娃儿磨叽。”

虽然猜到了杨一的来意,不过贾理平心中一点慌乱和愧疚都没有,昨天自己的连襟就打来电话,这次的事情已经算是完结了,这两个半大孩子今天找上门来的举动,实在是显得可笑而幼稚。

他们来了又能干什么?

杨一一点都不介意贾理平现在的嘴脸,他甚至希望这个老流氓蹦跶的再欢快些才好,面对着贾理平姿态极高的挑衅,他只是笑着对旁边的苏晚点点头:“看到没有,就是这个垃圾在书展上找人闹事的,本来他的目标是我,可能还有思阅。不过却全都让你承受了,恩,对不起了!”

看到杨一眼睛里面根本没有自己,还对着旁边的丫头轻言细语的样子,贾理平反而冒出了些火气。

于是压低了声音讥笑道:“就是我搞的又怎么样?你一个小屁娃子,还装模作样过来搞人,怕是不清白了吧!”

苏晚厌恶地瞟了一眼贾理平,全当他的挑衅是疯狗在吠,又看向杨一,她知道杨一今天带她过来,可不是来让人在言语上欺负的。

而那一声对不起,更是让女孩眼眶有些c气。

“校长,你想知道我们过来是干什么的吗?”杨一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也就不在藏头露尾,猫玩老鼠,总要让老鼠知道什么叫恐惧才对,现在贾理平这有恃无恐的样子,还是让人很不爽的。

贾理平嘿嘿一笑,眼神犹如在看白痴一样:“几个小崽子也学人搞事,还是快点滚回去吃……”

下一刻,没有说出来的那个“奶”字,被他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倒真是吃了一口“奶”。

脸上浮现出一些惊疑不定的神色,只因为杨一手上的那个小册子。

“什么意思,要老师给你签名?”贾理平就不屑地笑笑,一本册子,能说明什么问题。

杨一就施施然翻开来,然后有些恍然大悟一样喃喃念道:“九五年四月二十八日,校后门门面三月份租金共玖千元整……”

某个老学霸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身子都不自然的晃了一下,终究还是稳住了心神。眼神狰狞地盯住了杨一,两腮的肌肉cu动着。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是噩梦化为现实的恐慌感。

可是这些东西,怎么会被一个小孩子知道的?他设想过有人举报自己而被纪委带走的那一天,也想过被人出卖而被纪委带走的那一天,但是怎么也不应该轮到一个小崽子来和自己说这些话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贾理平在这一刻,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显得颤抖。

“咦?校长啊!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这儿有校医室吗?没有的话可就麻烦了!你这很像突发性心脏病的样子啊!”

杨一满脸的天真质朴,似乎很是关心的样子,眼睛里充满了冰凉的调侃之意。

贾理平的牙齿在一瞬间咬得格格作响,不过还是强忍了下来。

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这个小崽子知道多少事情,他这个小本子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杨一冲着贾理平眨眨眼睛。

贾理平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却还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你说的什么,我都不懂。”

“哦!”杨一又淡淡地应了一声,再次随手翻开小册子:“九六年九月三日,挪用食堂后勤款项共计三万三千伍佰元整!”

这一下贾理平终于站不住了,如果说前面那一条还是一些知道学校出租门店价格的人,故意散布出来的流言,那现在这一条,就足以让他感到一种天崩地裂的末日感。

对了,都是后勤款项,一定是方淑琴那个婊/子!

杨一笑了笑:“还要我继续念么?”

贾理平终究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他不明白这两个小屁孩怎么会弄到这个小册子,也不知道杨一有没有把这些事情宣之于众,但是就看那边两个男人事不关己的模样,这件事到现在可能还有救。

稳了稳心神,贾理平眼中没有了轻视嘲笑种种情绪,而是把头探近了些:“小娃子,你弄到这个东西,是想搞什么?”

杨一赶紧摆摆手后退一步:“口臭!”

贾理平脸色一青一红,强忍着心中恼羞成怒的熊熊火气堆上尴尬的笑荣:“你开个价,把这个本子卖给我,以后我在教育局长那里给你说好话,到时候想上个什么大学,还不是随便你挑!”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拿到这个本子,立马就让习红军给余浦施压,开除了这个小崽子。

“想要这个?想要就说啊!”杨一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膀,然后把册子丢给了他。

贾理平一时间没后反应过来,直到册子“啪”的一声砸到脸上后又掉下来,他才手忙脚乱地去捞,也顾不上杨一实际上是在拿这册子自己的脸了。

到底是小孩子,一给他好处就上钩,现在东西回了自己手中,就该轮到他哭了。

接二连三的变故给贾理平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他现在都没有觉察到杨一这些举动的不合理之处。

但是当他翻开册子后,却发现里面居然是空无一字,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又翻了几页,还是空白!

“小……”贾理平刚想气急败坏地把“小崽子敢耍我”这句话骂出来,随即又想到如果杨一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那他怎么会报出那么精确的数字?于是话头一转:“小杨同学啊,你这个,上面什么都没有啊,乱说话可不好!”

“废话!”杨一终于是欣赏够了贾理平的丑态,笑着咧咧嘴:“原本在纪委那里,我怎么会有!”

扑的一声闷响,从开始起就不可一世,即便在杨一拿出册子后,也还是贼心不死的的贾理平,终于失魂落魄地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了空旷的操场上。

107.月光倾城

看着贾理平扭曲的表情,杨一笑着摇摇头,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几眼,又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就施施然蹲到了贾理平面前:“我们这叫什么?评书里面一般是这么说的‘呔!但见那主客之势瞬时易位,风云突变……’,好像是这么说的吧?呵呵,要不然怎么说,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呢!校长啊,你好像又在人生的道路上mi失了方向哟。”

贾理平咬牙切齿地不说话,他的脑袋里现在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边唐秘书看到了这边的动静,远远望过来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和司机聊自己的话题。

“其实,虽然我刚刚回来那天就和你卯上了,不过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你看我都没有计较上辈子被你害的那么惨的事情啊!”杨一很感慨地回忆道,也不管贾理平听不听得懂:“倒是你呢,多大的人了,天天也不干正事,招惹我一次不够,还接二连三的来,真当我是kitty么?”

贾理平到现在还没有从纪委已经介入的打击中惊醒过来,还是一副脸色发白神情恍惚的样子,所以杨一说些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只看到一脸众生皆苦的怜悯。

如果给杨一背后装上十几只胳膊,再剃光了头敲出一脑袋的包包来,约莫也是可以放到莲台上装神弄鬼了。

看到贾理平一副身心受到了极大摧残的样子,杨一反而更来了兴致,其实只要是没有触及到他底线的事情,再怎么挑衅,他也只是不以为然地一笑而过。

但是一旦打破他的底线,那么就像是现在一样……

“其实呢,按道理讲我能有现在,应该是感谢老天、感谢时空管理局、感谢上帝安拉老子释迦牟尼的,不应该这么暴躁。好不容易再来一次,随便做个作家什么的,随便赚点钱,然后和不丑也不美的普通女人结婚,生两个小孩,第一个是女孩,第二个么是男孩,等到长女结婚,儿子也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就从自己的岗位上退休,之后就过着下围棋的悠闲生活,然后比老婆早死,我其实很想过这种生活的!”杨一装模作样地啧吧着嘴:“你看,事实证明我也没有故意跑出来抢风头啊,尼玛我都畅销书作家了,还这么低调,真心伤不起啊!”

“结果你这老王八蛋!就是不让人过日子!”杨一又捡起那本没人要了的小册子,狠狠摔在贾理平的脸上:“校长!老子只想好好打篮球……”

“呃,不好意思,搞错台词了!”杨一摸了摸脑袋,及其人畜无害地尴尬一笑,然后又恶狠狠板起脸:“校长,老子只想好好抄书赚钱啊,这也惹到你了?啊!这也惹到你了?”

刚才还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痴痴呆呆的贾理平,听到了杨一这句话后,居然从一大堆夹杂不清的后世网络用语中,准确地捕捉到了“抄书”这两个字,犹如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自己说的,你抄书了!我没有诬告你,你抄书了!”

杨一一只胳膊撑着腮帮子,静静地看着贾理平,等到他不叫嚷了,才继续像是喝茶聊天一样略带惊奇地撇撇嘴:“抄了又怎么样,你咬我?”

一时间哑口无言的麻脸前校长呆呆地看着杨一的嘴。在他看来,这张嘴里现在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剧毒一样!

“我上面还有人!我要去告你抄袭,教育局的人一定会把这事情调查清楚的!”贾理平的手指在硬土操场上生生抠出了几条指痕。

“哦,那你去吧!”杨一及其遗憾地叹了口气:“对了,忘记告诉你,我们三中的方主任习惯很好,很明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个道理,所以除了和你的钱/权/交易,里面还有教育局一些头头们的吃喝拿卡的记录哦……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情绪在酝酿?就是那种,恨天恨地恨苍生的感觉?”

杨一觉得自己现在模仿王刚扮演的和珅,模仿的很到位。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杨一拍了拍贾理平的肩头,然后又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面cu出一张纸巾,细细地擦拭起拍过肩膀的那只手:“哭一场,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嗯,如果你在纪委那边睡得着的话。”

“不就是十几万的事情么?”贾理平忽然想通了一样狞笑,挣扎着就想站起来:“教育局那帮人下来又怎么样?还能动到红军这个一把手上面去?只要他不走,我迟早还会回来,你一个小屁孩子知道什么门道!”

与其说贾理平的话是对杨一的反击,还不如说是讲出来给他自己宽心罢了,充满了色厉内荏的味道。

“哦,倒也是!”杨一抿抿嘴,点了点头,像是对贾理平的话深以为然,然后又忽然一惊一乍道:“对了,你看到那边那个男人没有,就是带着金丝眼镜儿的那个,姜建漠的秘书。明白什么意思了吧?你那个小册子是先到了姜书记的手上,才转到纪委那里的……”

贾理平俨然用见了鬼一样的目光看着杨一,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杨一也用“理解万岁”的欣慰目光回视过去:“你明白了,我很高兴。”

最后这句话终于是cu空了贾理平的力气,而他也再没有了试图站起来的心思,就那么仰面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的两眼好像看着杨一,又好像看着杨一身后的那一片虚无,但是仔细观察,其实目光毫无焦距,连贾理平自己都不知在看些什么。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前后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的对话,似乎是c镇,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能够下棋,起码是掌握那些学生家庭命运的人物。

原来自己一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原来世界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原来报应不爽这句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小杨,其实你这么做,真的没有必要。”在小学的大门口,看到车窗外擦肩而过的纪委车子,唐秘书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你给我,甚至是给姜书记的感觉,一直都是沉稳有度的,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怎么这一次还和过家家似的,也太任性了点。”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一万年太久,报仇只争朝夕!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杨一笑笑,就是因为自己的步步为营,因为自己装什么看破世情的云淡风轻,这才连累的苏晚,同样的错误,傻子才去犯第二次。

唐秘书的眼角急剧cu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

自家书记都拿这孩子没办法,他还能多说什么。

苏晚从来就不是喜欢说话的人,另外一个小车司机大头兵出身,身边又有姜建漠的秘书坐镇,哪里还会多嘴,车里的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就在杨一觉得气氛有些跑偏,想要主动下车告辞的时候,却接到了那边余浦的电话:“小东西,听老薛说你又折腾出事儿了?”

几句话解释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正要挂掉电话,杨一却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求于余浦,就恬着脸笑道:“校长,这个……是不是快要期末考试了?那什么,分数的问题?”

电话那一头的余浦一听这话何止是开心,简直笑得眼睛都没了,只能依稀看到眉毛:“小子,你还有求到我这里的一天?哎哟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老不尊!杨一咬咬牙,眼前又飘过老妈那张怨念的脸,如果不早早把这个问题搞定,怕是这个年也要过不好了——谁乐意在母亲的絮絮叨叨语重心长中过cng成现在这样,何必听那胖子的怂恿上什么一高,真是虚荣心害死人,何苦来哉。

“我怎么了?我还要问问你怎么了?一个学生,天天不干正事儿,把学习丢到一边……到头来还准备让我包庇你?”余浦声音大了起来,倒让杨一心中好生纳闷,这老爷子今天吃了枪药么?怎么又纠结起来自己学习的事情了?

“哼!前天你都能让那个帮你画漫画的小姑娘露脸,自己怎么就不能公布你《宋朝》作者的身份?这么大好一个给我们学校长脸的机会……”

杨一顿时无语了,只怕这老头,去年夏天在知味居第一次见面就要特招自己,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被人算计去当学校吉祥物的寂寞我还是不懂啊!我对老jiān巨猾这个词的理解还是太年轻了!

“那个,唐哥,到夕长街的时候,你们放我下来吧,我要去一趟学校。”

学校?唐秘书一时间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杨一,这小子该没失心疯吧?怪不得从昨天晚上就不对劲,非要来龌龊贾理平,现在又主动要去学校……

两人就在夕长街的街口转过来,杨一后面跟着苏晚,女孩是不会一人坐着素不相识人的车子回去的,杨一也只好让她跟在后面。

“你现在大小也是个名人了,就不怕在街上被人认出来?要不打个的士回家吧?”

苏晚默默看了他一眼,让杨一越发觉得这个女孩应该改个名字——苏默默也好,苏语默也好,总之这样才名符其实。

看到苏晚没有离开的意思,杨一挠了挠头无奈道:“那要不你再学校外面等我?我找一下人就出来。”

大段大段的沉默。

杨一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弄明白过这个女孩,虽然苏晚看起来就是天生冷漠而冰冷的模样,可是这个女孩子心里面藏着很多事情,只是不说而已。

“为什么要带我去看那个人?”

老式电车从两人身边颤巍巍的摇过去,两边还有青砖红瓦的房子,大约几年后就会一一拆除,梧桐叶子早已经落光,只剩下斑驳青灰的枝条。

就在这样一副油画般的天空下,苏晚直视着杨一的目光,有如手术刀般直刺杨一的心脏。

虽然有着远比身边女孩丰富得多的经历,可是这些经历却不包括怎样和女孩子打交道,感情废柴即便是重生,也还是一条感情废柴罢了。

杨一有些无所适从,他还没有做好直面自己内心的准备,虽然那天,他曾经几次牵过女孩的手。

“反正……不想看到有人欺负你。”

有些答非所问。

可是出乎杨一的意料,苏晚轻薄的身子迟疑了一下,忽然就融入了杨一的肩头,冷冷的,就像是夜晚霜白的月光,清冽却缠绵。

一触即分,那滋味却再也难以忘记。

én口,杨一看着耳边还有一丝霞色的苏晚,心中有久违了的幸福味道,可是想到这个校园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女孩,那才是自己一直想要弥补的遗憾,就又踟蹰起来。

这算不算美人恩重?汇演那晚的那一束玫瑰,到现在还在自己房间的花瓶里呢,老妈杨敏没事儿就在追问到底是哪一家闺女送的。

听说那天晚上散场后,周家大少一路驾车狂飙,还差点出了车祸。

“要不,我们不去了吧?我先送你回家。”杨一很没胆地在校门口退缩了,明天再来找余浦也是一样。

“杨一?”一声有些意外的招呼,然后就是何岳万年不变的黑脸:“是不是来上课的?到了校门口还不进去?跟我走。”

苦也苦也!

杨一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算起来应该是第三节课的时间才对,怎么自己的班主任居然还有空在学校外面乱逛?

看到杨一迟疑的样子,何岳就又板起了脸,不过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要是这个近段时间来翘课严重的小子坚持不进去,那自己……那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怎么说两人也是结下过“战斗友谊”的师生,又想了想,杨一只好对着苏晚点点头:“要是不走的话,就等我一下,很快出来。”

然后就跟在何岳身后,大的一声不吭在前面走,小的也是在后面不说一句话,到有些像是威严的长兄领着闯了祸却又不羁的弟弟了。

行走在校园里面,路上左边是篮球场,右边是跑道,有不少正在上体育课的班级,杨一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那边篮球架下面一群隔壁二班的女生,依稀记得是和文艺委员郭娜关系很近的几个,怎么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劲起来。

明明和她们一句话的交集都没有吧!这么盯着自己是什么意思?杨一心中一动连忙低头去看看自己的小门,结果今天穿的是立领加长的毛衣,根本就看不到那里啊!

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也没有穿反了之类的溴事啊!抬起头来,一群丫头还在盯着自己看,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然后何岳就回过头来,皱皱眉:“杨一,还在磨蹭什么?”

看到男孩一脸mimi糊糊的无辜样子,那边的小女生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然后又对着杨一吐了吐舌头,倒是有几分青c魂无极限的意思。

今天奇奇怪怪的人物还不远止二班这些女生一拨,在经过实验楼底下的时候,碰上几个明显是高二年级的女生,正从器材室里面抱着一筐排球出来。看到杨一后,也是一惊,就挤眉弄眼一惊一乍地呼朋引伴,那样子,就如同看到了野生奥特曼似的。

这下杨一是彻底狐疑起来,难道是元旦的事情暴露了?压下心头的怀疑,就和何岳打了个招呼,准备直奔余浦所在的行政楼。

“找余校长?”何岳转过头来:“那你还是先去教室里面呆着吧,校长正在开会,选派参与期末统考命题的老师,这会儿他办公室都锁着。”

有没有搞错?外面还有人等着我呢。杨一心中嘀咕了一句,不过却不打算又当面和这个愣头青对着干,不就是让我去班里么,转一圈就下来走人好了。

到了三班的门口,正好碰上下课铃打响的时间,杨一是一点都不打算进去的,在外面站个两分钟好了,然后趁着校园里面都是人的工夫再离开。

不过他才刚刚靠着栏杆没半分钟,旁边就围上来一堆的人。

这是干嘛?没见过我么?杨一就奇了,虽然他近段时间很少来学校,一个礼拜象征性的来听一次课而已,不过却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身边这些人,眼睛里面精光闪闪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他们一夜之间都成练家子一样。

“唉,杨一,你来了啊!”左右一两米的距离上,各站了一堆人,都是有名的几个小圈子,左边的魏飞飞仗着年前排练节目,和杨一也算是能说得上话,就忍不住上来搭讪,声音里明显能听出来几分紧张和兴奋。

“来了!”杨一笑笑,这都是怎么了,如果是元旦那件事,没道理整个学校都知道了一样吧?应该最多也只是在喜欢动漫的圈子里面流传啊。

“走来的?”

“是……呃,你是爬着来学校的么?”

魏飞飞挠挠头一个傻笑,他在学校里面也是很出风头的人物,成绩优秀、钱多、人傻……豪爽,所以平时是少有人这么不客气讥讽他的。

不过杨一这话却没有让他生出哪怕一丁点儿火气,反而继续拉着杨一扯东扯西:“元旦出去玩了没有?班上一些人头天晚上唱了k,第二天又去了梅庄玩的。”

“哦,不错啊,业余生活挺丰富的。”杨一耸耸肩膀,他可没有心情关心一帮高中生的课外生活。

“那你呢,元旦那天都在干吗啊?”魏飞飞绕了一个圈子,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杨一失笑,原来还是为了那天的sāo乱啊:“元旦?在广场上看书展啊!”

一句话说出来,原本还离了些距离的学生们一下围过来,小小的走廊顿时水泄不通,旁边几个班出来上厕所的人被堵在了一边,满脸的郁闷之色。

魏飞飞立刻回过头一拍巴掌:“我就说是小一吧,你们还不信!”然后及其亢奋地转过头来:“喂喂,一哥!来给我们说说,你怎么会在那里的,听说还英雄救美了啊!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苏晚啊!她是我们越州人?哎哎,听陈成他们说,那个漫画女神好像开学的时候来找过你,她们是不是一个人啊?”

“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回答哪一个啊?”杨一很是无奈地看着打了ji血一样的魏飞飞。

“一个个慢慢说,我们有时间!”

“我记不住!”杨一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

魏飞飞也不恼,赶紧又问一遍:“那你先说是不是认识漫画女神苏晚?”

女神?那我是什么?神王?杨一眨眨眼睛,否认的很干脆:“不认识。”

干嘛要把我认识苏晚的事情和你们分享,有病吧!是不是接下来又要让我牵线搭桥,让你们觐见女神?

听了这个答案,魏飞飞一脸抓狂的样子:“扯淡呢你!陈成他们都说了,以前开学的时候来找过你的女孩,和元旦那天的漫画女神苏晚就是一个人!”

“陈成好像要戴800度的眼镜吧!”杨一嗤之以鼻,这小屁孩看女孩子倒是不近视了!

“杨一你可以怀疑我的身体有缺陷,但是绝对不能怀疑我品鉴美女的眼光!”旁边的陈成再也拿捏不住,就跳了出来:“你不承认也行,咱们问韩媛媛,她可是你以前三中的同学吧?”

那边女生堆里就一阵嘻嘻哈哈,一个戴着眼镜儿的高大女生就站出来:“就是,杨一,你也别装了,那天我也在场呢!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和苏晚!还把我吓了一大跳!原来《云荒》的漫画就是她画的啊!”

还没等杨一开口辩解,韩媛媛又猛爆料:“苏晚以前就很喜欢画画的吧!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呃,这下没得什么好说了,杨一瘪瘪嘴,一脸被打败的衰样。

“诶!你真的认识漫画女神啊!快给我们介绍介绍啊!太不厚道了吧!”

“就是就是,这种事情还藏着掖着,搞毛啊你!不把我们当兄弟是吧!”

杨一嘴角cu,现在求着我就是兄弟了,等到认识了苏晚,自己保准连破抹布还不如。

那边的女生也在闹,不过更多是说着《云荒》漫画:“哎,杨一,让你朋友帮我们签个名呗!”

“就是啊,我元旦被关在家里写了一天的作业,都错过了签名售书唉!”

倒是也有除了漫画和苏晚外,还有对杨一本人感兴趣的,那个短头发的费飒,两个硕大的眼睛水花花地盯着杨一:“哎,杨一,我说你那天的辩论很帅气啊,这么多人看着,连公/安都拿那个骗子没办法,你居然一下就找出问题了!不过可惜电视没有转播,要不你就出名了!”

我这就压力够大的了!还禁得住再上电视?杨一现在不由得深深庆幸,还好姜建漠给电视台和来访的媒体记者打了招呼,要不然把那一段故事搬上银幕,自己哪里还能奢望以前的那种平静生活。

“想要签名的可以,我下次帮你们带来,至于打不良主意的人,都给我自觉啊!”

噢!这是女生的欢呼。

嘁!男生们集体鄙视着。

不过在杨一答应了这些同学们的要求后,四周那些人还是不肯散去,一个个眼睛里照样是精光闪闪。

这是什么意思?杨一觉得不对劲了,这些人的眼睛里,怎么一个个左眼都是大大的“八”字,右眼都是大大的“卦”字。

“哎哎,你和那个苏晚,是不是关系很好啊!”一个女生终于忍不住,把在嘴巴边上转悠了好半天的话问出了口。

“现在关系好又怎么样,人家那可是全国闻名的人物了,听说已经有电影厂要把她的漫画买下来改成动画片,到时候在中央台一播,啧啧!像这样的人,以后还会记住以前的同学长什么样。”

口气说不出来的酸,也隐隐含有提醒众人要有自知之明的意思。

当然,这个“众人”里面,自然是包括杨一的。

毕竟以前是一个学校的同学,韩媛媛就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你见过苏晚啊?你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那个女生撇撇嘴:“没见过又怎么样?现在那个大明星知名人物不是这样,他们和我们普通人就不一样,知道吧。”

又看了看周围的男生:“所以啊,别想着认识人家就怎么样了,说不定打个招呼后,转眼就把你们忘了。”

听了这个女生的话,刚刚还跃跃玉试的男生们,居然集体无话可说起来。

109.甜蜜危机

姜喃本来是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就想要出去活动一下的,可是却被老师留了一下,交代了些班级上的事宜。

外面时不时传来的一阵“哇塞”,“呀”之类的惊讶声,还有元旦,广场,杨一的字眼,早就让这个外表一脸纯良,实则早已是资深烟酒生的女孩心脏扑扑跳了起来。

等到老师好不容易离开,她来到走廊上后,就发现十好几都快二十个同学围在杨一身边,圈子最外面,还有不少其他班级的学生,不少男生满脸羡慕嫉妒的模样,也有口水横流一派委琐的,连女生都在旁边叽叽喳喳。再联想到前天发生在人民广场的那一幕,姜喃内心里的黑暗面立刻就爆发了。

平时温婉可亲的副班长落落大方的上前,冲着里面的杨一笑道:“咦,这不是我们班上‘风一样的男子’杨一么?今天大驾光临到学校,好难得哦。”

如果说刚才众人的好奇和热情,只是让杨一大感吃不消的话,那么现在就完全是头皮发麻了,姜喃的这语气,听上去只是调笑而已,但杨一却从里面听出了yin恻恻的调子。

“哎,姜喃你来啊,快让杨一给我们去要签名,他认识苏晚耶!”郭娜很没有眼色地咋咋呼呼着,根本没有发现副班长大人已然黑化掉了。

“苏晚?”姜喃一副不理解的样子:“签名?哦你们说是那个什么《云荒》的漫画吧?那让他签也是一样啊,反正也是半个作者!你们不会不知道漫画封面的那个‘壹’是什么意思吧?”

噗!杨一一脸便秘的差点从楼上栽倒下去。

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人人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杨一。

魏飞飞正准备伸出胳膊揽住杨一的肩膀,听了这话,脚下一个踉跄,手上也没有扶稳,险些硬生生挺尸一样扑倒在地。好在杨一反应还是快的,一把从腋下捞住他,站稳了的魏飞飞整理了一下扭歪的衣领,脸上都是因为失态而涨起的红色。

“杨一,一!”陈成口中喃喃几句,然后隔着魏飞飞捅了捅杨一的腰:“这个‘壹’,是不是就是指的你名字里的这个‘一’?”

杨一吞了口口水,一脸的无辜:“你觉得可能吗?”

陈成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求救似的看向周围。

一群人有摇头的,也有点头的,莫衷一是。

“我开玩笑呢。”姜喃温柔的低下眼帘,仿若最最兰心惠质从不说谎的好女孩,正因为逗弄了大家而不安。只有杨一知道,这个妖精一半如水晶一半如黑洞的变异心灵是多么的变态。

“这样吧,有事回头再说好么?马上也要考试了,杨一你过来把复习资料拿一下!”姜喃从男生们让出来的通道里走到杨一身边,又恢复了那个关心同学的副班模样。

“啊,这样啊,好好……那杨一你千万别忘了啊,签名!”一些人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位副班长,在元旦晚会上可是反过来给杨一送过花的!当着她的面老是提苏晚什么的,好像的确不太恰当啊,难怪!于是一个个讪讪笑着,边走还边回头嘱咐着杨一。

喂,你们别走啊!杨一觉得自己想哭,现在他倒是很能体会什么叫百味杂陈了。

其实如果杨一能够预测到接下来的事情,他一定不会觉得现在单独面对姜喃,是一件什么让人困扰而为难的事情。又或者他一开始就会冒着再次顶撞何岳的风险,也不会来到班里。

比单独面对姜喃更糟糕的,就是同时面对姜喃和苏晚两个人。

长长的走廊那头,原本都谈笑嬉戏的学生们,忽然像是阳光下的向日葵一样,脑袋齐齐往一个方向看过去,不同于那些生长在原野上的植物,这些人型向日葵是会动的——走廊上说起来还算是很稠密的人c动,一下就引起了三班这边众人的注意,随着人c的分开,一个寥落的身影轻盈走来,而在这个身影后面,人群自然而然的合拢,眼中的视线焦点从来就没有变过。

而在身影的前面,还不断有学生“嘚儿”的一下愣住,然后有些避之不及地靠向两边,不敢置信又神情ji动地跟在身后围观。

三班这里,一群准备进教室的男生集体失声,然后动作整齐划一地回头,如果换了任何一个场合,绝对拥有让人瞬间喷饭的喜剧效果。

但是现在没有人发笑,因为来的人,就是他们刚刚谈论过的苏晚。

苏晚前后也不过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校园中行走过两次,第一次还名声不显,却因为丑小鸭变白天鹅的突兀,甚至还招来一些原本认识她的女生的妒忌。而这一次,她的到来却挟带着耀眼的光环,让人不敢bi视。

整整一条走廊的人,但凡是在这三天里对元旦书展有所了解的学生,目光都尾随在苏晚的身上,如同制导的ji光一样精准而灼热。

“哎,是苏晚耶!”这里面反应最快的,还是女生里面最没心没肺的费飒,看到心目中的偶像到来后,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巴巴地迎上去,一脸的讨好:“苏晚,你好你好!我是你漫画的粉丝啊,能不能给我签一个名啊!就一个啦!”

至于刚刚有人说他们和苏晚距离太过遥远的问题,在这一刻早已经被抛之脑后。

对于苏晚来说,她其实并不太想进入一高的校园里面,虽然现在拥有了远超同龄人的财富,但是已经辍学的事实,总归让她在这些重点高中的学生面前感到不自在。

只不过她万年不变的表情把这种隐约的自卑掩藏的很好而已。

但是现在有人冲上来问自己要签名,苏晚又想起罗戈再三的嘱咐:“你现在已经是知名漫画作家了,万一被你的读者和粉丝认出来,一定要保持微笑,不能再和以前一样!”

于是面对费飒欣喜若狂的ji动,尽管不习惯也不愿意,她还是克制住了内心拒绝的冲动,对着短发女生点点头。

“啊!”一声变了调的尖叫,费飒掉头就往教室里面冲进去,她的课桌里正躺着一本刚刚入手的《云荒.墨.偃师》。

看到费飒居然张口就要到了签名,其他女生得到鼓励一样纷纷上前,把苏晚为了个水泄不通,但恰恰是这种过分的热情,终于引起了她的排斥。说到底苏晚现在还是一个遵从内心自我的人,远远没有达到精通人情世故的地步。

蹙着眉拒绝了其他人签名的请求后,苏晚径直来到杨一身边,无视旁边姜喃意味不明的目光:“电话怎么关了?”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这句话转移到杨一的脸上,这两人,果然是j情闪闪啊!

杨一和苏晚有关系,这是他自己都已经承认的事实,只不过没料到两个人真的是熟悉到如此程度,一开口就是这种si密的问话。

咦?电话?有些家庭环境很不错的学生一时间愕然,该不会说的是手机吧?

果然,在一群人且惊且疑的目光中,杨一从鼓鼓囊囊的ku兜里掏出来他的诺基亚绿屏变色龙,随手按了两下,无奈摊摊手:“没电了。”

然后在自己同学把视线完完全全锁定在他手上黑色流线型机器的当口,轻轻巧巧揣回去:“怎么了,要打我电话。”

“罗老板找你找不到,电话打到我这里了。”杨一所知道的三个认识罗戈的女孩子,姜喃叫胖总是“小罗哥哥”;林默默只要不当着她爸爸的面,直接就是“罗胖子”的称呼;只有苏晚一直坚持“罗老板”的叫法。

一群男生喉头下意识滚动一下,然后看到苏晚掏出来一只一模一样的手机递给杨一。

意识到被一群人围观明显不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情,杨一就歉意地冲四周点点头,准备和苏晚离开。自然,对于一道让他如芒在背的目光,是要假装视而不见的。

我是因为罗哥找我,不是因为苏晚!仿佛只有这么想,他同时面对两个女孩的纠结和愧疚才能减轻一些。

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很不妙,而夹心饼干这种神奇的东西,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又有事情么?那你等一下,把复习资料带上吧!”姜喃在后面柔柔地提了一句,旁人完全看不出来女孩的心思,如果杨一这个时候掉头,倒是能发现她瞳孔深处升腾的火焰。

一群人愣愣地看着姜喃,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娴静温柔的副班大人,还有这种气场。要让自己面对已经是火爆全国的偶像兼实力派漫画家,还能气度自若的不落下风,做不到,肯定是做不到的。

杨一这边还没有答话呢,苏晚却忽然语调冰冷地开口:“你不是不准备参加考试的么?还要什么资料?”

紧张的气氛开始蔓延。

姜喃却仿佛没看到苏晚的冰冷神色一样,依旧是巧笑倩兮:“这次不考还有下次啊,下次不考,最后还有高考呢,打牢基础总不是坏事啊。”

姜喃温柔的调子没有让苏晚的态度有半分好转,还是如冰风般的回应:“他不需要考试,高考也一样。”

眼前一黑,杨一这一次是真的冒冷汗了。

旁边的学生们也听出来不对劲,一个个嘴巴不受控制的裂开来,看看姜喃,又看看苏晚,品出了场中诡异而微妙的味道。

魏飞飞推了推身边的陈成,却没有得到半点反应,回过头一看,这个在班上学习前五、体育前三、家庭条件也不输给绝大多数人的“小黑马王子”,那开合的口型,分明就是一个不曾说出口的“草啊”二字!

两个女生黑曜石般的眸子都只盯着杨一,等待他的决定,但众人分明听到了电火花的噼啪作响的声音,姜喃和苏晚现在这幅模样,不是争风吃醋又是什么?

好像是谁家的醋坛子,就这么稀里哗啦打翻了啊!

110.打电话解围的胖子都是好人

两个女孩分明没有对视,但是却总让人有一种微妙的错觉,仿佛正在对峙的两人恍惚间化身为冰火岛上的赵敏和周芷若,翠衣黄衫间没有一丝的烟火气,却足够惊心动魄。

但是这种气氛一闪即逝,那边姜喃就噗嗤一声笑出来:“说起来我们同班三年,还一直不知道你的画儿这么好呢,现在成知名漫画家了唉,就忘了老同学么?”

姜喃的笑容是极恬静的,如同c魂风拂面,话题也瞬间从杨一转到了苏晚身上。

苏晚看了旁边的杨一一眼,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如果把所处的环境按照主客场划分,那么在众人的围观下,苏晚明显就是客场作战了,这让女孩很不习惯,却又因为莫名生出来的敌意,让她不愿退缩:“没有!有事,下次聊。”

典型的苏晚式回答。

姜喃的招数可以吃定百分之百的同龄小男生,以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同性,但是对上毫无心机只会直来直去的苏晚,不免有种使不上力气的感觉,后者的个性就决定了,两个女孩之间绝对不会存在建立友谊的可能性——哪怕只是一时的虚与委蛇。

尽管听起来是几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不过冰雪聪明的姜喃已经明白了苏晚的意思,她不说话,而是把选择权交到了一旁如坐针毡的杨一手上。

对一个前世在感情上空白了三十多年的无能大叔,就算拿着《泡妞宝典》和《女人心理学》对他讲得口干舌燥,他也未必能理解其中的凶险诡秘之处,女人才是最危险的动物之类的警示明言,杨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可是如果一旦有真实的案例发生在他的身边,那么无师自通的速度比谁都快。

亲身经历才是最好的老师。

就好像现在,姜喃端庄大气的笑容看上去明明是真诚的,让人不自觉心生亲近,但是她心底究竟在想着什么,杨一却不敢妄言可以解析。

这个女孩本来就是杨一的心结所在,她集合了他年少时候,对于恋情的一切美好想象,是杨一并不光鲜的底层生活中不多的几抹亮色。

而且无论命运如何流离,即使是女孩的容颜都在时光的研磨中变得模糊,杨一也始终没有忘记那一束跃动的马尾。

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孩,不要说这么长时间接触相处的杨一,换做平平常常一个路人甲,都会有难以抑制的好感,更何况杨一还是和她分享着秘密的人。

是啊,分享着属于她们两个人的秘密——女孩带着些许自嘲而不羁表情犹如月之暗面,她纤细柔白的手指上有同样纤细雪白的香烟。就像前世的岁那年,两个人在中考的分界线上彼此成为过去式的时候,得到通知书的第二天早上,在台风过境后的梧桐树干上刻下心里的话。

彼时露水清凉,大地湿润,残枝落叶铺了满地。吸一口气,整整一条巷子里都是植物受伤后散发的辛辣清香。

但是本来重生后的剧本上,男女主人公难道不应该是彼此唯一的坚守吗?为什么又多出来另外一个女孩呢。更让杨一尴尬而惶恐的是,那个女孩的出现,还是自己一手造就。

眼下姜喃和苏晚的对峙,近乎直白的敌意和戒备,让杨一实在是有些痛并幸福着,齐人之福是任何一个正常男性无法抵御的终极梦想,但是敢想不意味着敢做,所以他现在只能是假装一脸茫然地对姜喃笑了笑:“考试的事情下次有空说吧,罗哥那边你知道的,不是要紧的事情他也不会打电话到处找我。”

事实上是某个胖子接二连三的电话打过来,倒是帮着杨一解了围,也许姜喃的内心甚至远比苏晚要难以捉摸的多,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那个温婉大气的她,少了几分后者的直接与凌厉。

于是落落大方地一笑:“那你忙去吧,资料的事情再说咯。”

就在杨一以为事情已经到此为止的时候,姜喃还不忘“哦”了一声:“天机我看完了,等你的天巧哦。”

杨一一个踉跄,果然是黑化了。

《云荒.墨.偃师》的第一册就叫天枢卷,不过没有明说,只是印在了附页目录上面,倒也不虞被人听出端倪来,而天机和天巧则是杨一计划中的二三卷,偶尔和姜喃提过一次,现在却被她拿出来当做暗器,这冷不丁的一下委实让人招架不住。

果然,旁边的苏晚目光黯了黯,她原来以为,这些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却不料多了一个人分享。

突如其来的发现令她难过,可是依旧沉默。

好在最后一节上课铃,在这时及时打响了。

苏晚也就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和杨一在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目送下,匆匆挥别而去。

一路路过的窗口,还有人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不停地拉着同桌又或是前后排窃窃si语,视线集中在窗外的两人身上,想来对于苏晚出现带来的震动,一时半会儿之间还不能完全消化。

偶像兼实力派的美少女漫画家,苏晚的影响力已经是在渐渐显露。

杨一和苏晚走了,不过目睹了这一幕的学生们,第四节课的学习效果如何却是不得而知的,平静的湖面投下一粒石子后,引发的余波总是要慢慢才能平息的。

就像现在,有的人还在和好友满脸兴奋地讨论,视讲台上的教师如同无物;有的人心不在焉,翻了翻书桌中的《云荒》漫画,又回味着苏晚的冷清和凛冽,心中无比失落;更多的是在唏嘘,为什么自己生命中就没有这样一个绝美的身影出现。

不过不管怎么样,一高校园,特别是高一年级里面,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的话题都会围绕着这件事展开了。

“罗哥说是有人要谈合作的事情,大概也有涉及到你和《云荒》的事项,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杨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晚的脸色,觉得今天来学校实在是愚蠢之极,余浦那老家伙也真是太不厚道。

郁闷了,迁怒了,夹在两个女孩子中间焦头烂额了,也不叫老校长老爷子了。

“去医院,《云荒》你做主。”苏晚的断句在旁人听来已经是冷峻,不过杨一稍微安了心,如果这个三无脸的丫头要是记在心里,她是绝对不高兴说这么多话的。

送苏晚在去第一人民医院的路上分手,匆匆赶往思阅,杨一还记得昨天越州出版集团的那个萧总找上门来过,还有以前也邀请过合作的艺联文化,不过他们和思阅同属于图书产业的中游出版商,能够合作的领域应该不多才是。

带着疑赶到了思阅,不过他先见到的人,不是翘首以待的罗戈,而是自称越州文艺出版社总编的男人。

就在自己的地盘门口,胖总被人“截胡”了。

“小杨同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车里谈好么?”这个四十多的男人脸上堆满笑容,还是很能让人心生好感的,他送上来的名片上,简简单单印着一排职务,下面是他的名字——麦宪。

看上去应该是有些内涵的人,杨一接过名片微微一笑,就这么电光石火间已经从头到尾把人隐晦地打量了一遍。不过心中却在犯嘀咕,这种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是港片里的绑票镜头啊?

大抵是看出了杨一的犹豫,这位麦总编很郑重地作出了一个礼让的姿态。

杨一这个无语了,按道理讲,堂堂越州文艺出版社,也就是越州出版集团旗下头号出版社的总编在自己面前这么小意,应该是虚荣心极度膨胀才对的,但是杨一偏偏就有一种有劲儿使不出来的感觉。

明明不想和他谈啊,可是人家这幅样子怎么都开不了口狠心拒绝。

从某种意义上说,连苏晚都比他杀伐果断,喜欢就去做,不喜欢直接推掉,任何回旋的余地都不会给人留,当然,也不会给她自己留。

“麦总编,您不需要这样吧,有事情就直接说吧。”杨一现在也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不过还需要这位总编来亲自证明。

“本来我是不信的,不过现在看到你,我觉得还是小看天下人了。”麦宪点点头:“就耽搁你十分钟,相信十分钟的时间,罗总和我们萧总还是等得起的。”

看来是对于杨一的举止自若有了新的认识,麦宪脸上少了几分刻意的微笑,反而更显得真实。

耸耸肩,坐进了小车里面,毕竟是在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家乡,绑票什么,也只是杨一的自我调侃罢了。

“小杨同学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麦总编从另一侧上车后,倒也没有多余的场面话,头一句就直奔主题:“《宋朝》第二卷的销量,这才刚过三天,就已经上了50万这个大台阶,我做了二十多年的编辑,从文字编辑到内容编辑,再到内容主编一直坐到总编的位置,从我手上过的稿子真的是数以万计,但是这么短时间里面,就能有你这个成绩的,你是头一份儿!”

《宋朝》第一卷的累计销量现在已经突破一百六十万册,可以说如果现在有畅销书排行榜,那么就是当之无愧的前无古人——本身的内容精彩,再加上远远超越当下时代的炒作手段,让《宋朝》成为了中国加入前后,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畅销书——虽然现在畅销书的概念还没有完全引入。

第二卷三天销量51.2万册,不管说是因为元旦书展的造势,还是围绕这本书的一系列炒作噱头,总之又是一个破纪录的成功,全国各地这两天的提货电话,让罗戈笑得嘴角都起了泡。

据说胖总现在经常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办公室,唱着不成调子的越剧《柳玉娘》,很是陶醉自己的慧眼识珠的眼光。

“麦总编太抬举我了,《宋朝》的成绩,更多还是机缘巧合这四个字。”杨一是一点儿都不奇怪这位大编辑知道自己身份的,毕竟他的大老板萧总一个多月前就一清二楚了。

至于他所说的这些话,倒也不全是故作谦虚,毕竟作为深知后世图书市场兴衰的作弊者,杨一可不敢妄言《宋朝》是后无来者。

咦?麦宪此刻听了这话心里面愣了一下,他可是记得自己大老板来时交代的话:“这孩子才气十足,不过也很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意思,你去的时候要注意把握好分寸。”

麦宪听了上司的吩咐,其实是不以为奇的。在他想来,能在少年时候就写出红遍全国的书,没有那种锐气和不驯才是奇怪呢,所以从见面开始他的态度就十分和气,姿态极低。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已经见惯了人情世故,放下身段哄一个小孩一点儿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要能成功把杨一收入毂中,到时候反而有一种yin谋得逞的快感,这个时候的低姿态,也就愈发显得他麦总编手段高明。

不过现在听到杨一居然一副这么谦虚的模样,倒是让他有些意外,这个少年居然不是恃才而骄的人?难道是自己领导判断失误么?

心中疑杨同学,你这就太谦虚了!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杨一歉意又无辜地笑了笑,然后指指手腕:“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罗总还等着我过去的。”

黑锅什么的,胖哥还是你来吧。

麦宪丝毫不以为忤地理解笑笑:“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不知道小杨同学有没有和我们合作的意思?据我所知,你的作品中,除了《宋朝》之外的剩下两本,也没有和思阅签订全版权合约吧。”

111.好人就是用来暗算的

第一次和罗戈签订《宋朝》的时候,是包含了全部内容,预计共七册图书的。不过在后来的《神农密码》和《鬼吹灯》合约上,因为涉及到他和罗戈之间的款项借贷,云中书城的股份问题,所以换成了一卷一签。

现在这些书卖再多的钱,也是要用来还账的,什么时候还清了书城的借贷,什么时候重新换原来的合约形式。

不过按照这个火爆程度,杨一觉得自己这包身工的职业,多半做用不了几年了。

但问题是,现在《神农密码》和《鬼吹灯》的版权问题,自己说了根本就不算啊。

“对不起,我好像没有明白您的意思。”杨一笑了笑,似乎是确认一样:“麦总编的意思,是对《神农密码》和《鬼吹灯》很看好?想要出版发行?”

两本书各近六万册的三天销量,虽然还远远比不上《宋朝》,但这也是因为类似题材图书还远远没有得到良好的开发,一旦后程开始发力,累积销量一样相当可观。

现在也有极少数不和谐的声音,在报纸上质疑“悦而读史”的写作能力,所采用的证据,就是这两本书的销量数量。

不过只要稍微有心的人,就能从销量走势上面看出一些端倪——这三天以来,两本书的销量都是逐渐上扬而非下挫。而作为在出版行业中魂迹了二十多年的麦宪,自然能一眼看出来一本书的潜力问题。

“对!也不对!”麦宪笑着摇摇头:“我们看好的不是《神农密码》和《鬼吹灯》,我们看好的是你这个人!”

杨一笑了笑不置可否,这话要是换了对其他什么“少年作家”来说,估计就算是再怎么心高气傲不好相处的人,也难免对这个麦总编生出知音的感觉。可是换了杨一,这招数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您的意思是?”

“除了《宋朝》,你其他的作品都由我们文艺出版社负责包装发行,无条件出版。”麦宪斩钉截铁道。

咦?倒是有几分气魄啊,杨一啧啧嘴,然后故意试探道:“要是我随便写一本乱七八糟根本不够出版条件的书,也能帮我出版?”

“就凭‘悦而读史’的名声,你敢写我们当然就敢出版!”麦宪呵呵一笑:“不过小杨同学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么?”

这老货。

杨一在心里面撇撇嘴,先送上好大一顶帽子,最好还不是仗着自己的笔名价值。说不得就算到时候真的随便写一本书,他们也是会出版的,只不过这个印数嘛……

“不好意思,这个我说了不算。”杨一算是明白了越州出版集团的心思,也就没有了继续兜圈子的意思。

麦宪笑容不变:“小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百分之十六的版权费,这已经是天价了。”

杨一同样笑容不变,还是摇摇头,就准备推开车门。

这一下麦宪的脸色终于变了,这可是百分之十六的版权费用,虽然没有保底金额,但是以“悦而读史”这个笔名现在的影响力,一个百分点都将是几十万的收益。

在现在这个作家版权费,普遍不超过百分之十四的时候,他们文艺出版社能开出十六个点的高报酬,居然都不能让眼前这个小孩子动心?

麦总编这下是真的急了,越州出版集团的老总萧明南之所以让他在这里截住杨一,就是希望在si下能和他交流一下,直接绕过罗戈和思阅,来抢占到当前图书市场上的这尊小财神,现在。

说起来这位萧总也是够用心了,昨天就来过思阅,可是杨一急着去找贾理平的犯罪证据,就这么错过了见面的机会。下午又让人直接跑到了杨一家门口等候,奈何母子两一个去了医院,另一个正在勤勤恳恳尽职尽责地码着长城……等到今天上午再次登门的时候,杨一又带着苏晚去“上山下乡”。

如果不是提前安排了人在思阅外面蹲守,那就只有当着罗戈的面和杨一谈判了。

麦宪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矜持,赶紧出口挽留道:“小杨同学,我觉得你有必要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对你对我们,都是有利无害的。”

杨一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车门,看到麦宪着急上火的样子,忽然很是恶趣味地假装无奈道:“没办法啊,罗总不发话,我怎么敢随便和其他人签约。”

麦宪听到这话,险些一口血喷到杨一背上,就这小子刚才表现的气度,会把罗戈当成一回事么?居然也有脸扮可怜。

想到这位麦总编也不过是给人跑腿办事而已,而且以他总编的身份地位,面对一个作者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颇为不易了,杨一就认真一笑:“说实话吧,麦总编,虽然《神农密码》和《鬼吹灯》是一册签约一次,但是实际上这两本书所有的版权,理论上都已经属于思阅了,真的不是我想签,想签就能签的。”

啊?怎么会这样!麦宪愣了一愣,看到杨一点点头,礼貌招呼了一声后走远的背影,忽然不甘心地追出来:“那个,小杨同学,我们不要现在这些书的版权了,签你接下来的书怎么样?来我们文艺出版社吧!”

走进了思阅的院子,杨一心中还是有些感慨的,刚才这个麦总编虽然也是受了上面的指示过来接触自己,但是诚意却是十足,对那些书的欣赏也是毫不掩饰,丝毫没有一般谈判里面通过挑刺来压价的意思。

虽然最大的原因是他们有求于自己,但是麦宪郑重的态度,无疑让人心里极为舒服。

甚至到最后都没有放弃努力,一心抛着橄榄枝想要招揽自己。

只不过,杨一的确是无法和他们合作,就算没有把《神农密码》和《鬼吹灯》的版权许出去,也不行。

越州出版集团和思阅文化可不一样,前者是名头响当当,有国资背景的挂牌出版集团,不是思阅这种挂靠在事业单位名下的si企小鱼虾!如果选择和越州出版合作,自己还怎么实现实体云中书城——线上云中书城——网络文化集团的构想?其他的不谈,越州出版能让自己抵押著作权换取资金,来折腾建书城这种看似疯狂又白痴的举动么?

这么一比较起来,还是罗戈那个胖子比较好糊弄一些啊。

还没有开走的车子上,麦宪正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一样默然不语,但是他的助手却知道这是自己波ss烦闷时的下意识表现,就不由得忿忿然埋怨道:“百分之十六的版权费用,就算他是金笔杆,这也足够有诚意了吧!我们社还没开出过十四个点以上的稿酬呢……”

“算了,这小家伙的书当得起这个价!再说,百分之十六这个价码,也是萧总定下来的,难道人家萧总还没有你眼光长远?”

那助理一听是萧明南亲自点将,咧咧嘴不说什么了。

“算了,回去吧,剩下的事就该萧总亲自和他谈了,麦宪吩咐了一声,虽然自己今天没有能够成功,但已经是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想来萧明南也是不能说什么的。只是希望这位老总能够有一个心理准备,不要因为自己的招揽失败,影响了他谈判时的判断和决策。

想到这里,麦宪拿起了自己的爱立信,还是赶紧通知一下这位集团掌舵人吧,招揽失败的事情他可以不计较,但是事后这些细节自己做不到位的话,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萧明南已经在思阅的会议室等了半个多小时,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感觉,反而还出言抚慰频频拨着电话的罗戈:“年轻人嘛,谁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罗总你也别着急。”

他自然是不急的,他派了人在半路上等着杨一,现在当然要尽量给属下创造时间。

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在白石精舍的那一幕,如果自己当时就答应罗戈和那个孩子的提议,只怕现在都坐在一起开庆功宴了吧,哪里还用得着现在过来费这个心思。

不过萧明南是个从来不言后悔的人,即便这一次很有可能要低头,为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埋单,他仍然是稳步展开着自己的计划,地地道道的实干派。

就在这时,自己的电话响了,对着罗戈做了个歉意的手势,然后接通。

“喂?是我。”电话那头说了很多,萧明南基本上没有cè更是分毫未变,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通话,没人能从他的表情上,察觉出来萧明南刚刚经历了一次失败。

“恩,好的,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了,对对!另外把昨天我提过的事情,你亲自去联系一下,好的。”

挂了电话,萧明南淡淡一笑,配合他的儒雅气质,和长圆桌对面的胖子高下立判。

“罗总,说起来还都要怪你们思阅,喏,刚刚文艺出版社的麦总编打来电话,他们重点跟踪的一个作者,已经完稿的新书却打算拿到你们思阅来出版,这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啊!”

罗戈心中嗤之以鼻,脸上工夫却不差萧明南分毫,连连赔笑道:“萧总说笑了,这也就是元旦的活动闹出了点声势,等到这一阵风过去,谁还会记得我们思阅呢。”

呵呵,这小胖狐狸。萧明南对着窗户的位置,眼镜片亮的厉害,不置可否地冲着罗戈笑了笑。

吗吗的,这老狐狸。天知道刚才是什么事儿,要真是被抢了作者资源,你还能自曝其短说出来让我开心?

口蜜腹剑,两个所谓的儒商,一起在心里面骂着娘。

秘书随着胖总生意的蒸蒸日上,倒也出落得愈发多了些女人味,想来是这段时间没有少被滋润,得到的打赏比以前更加频繁贵重也是原因之一。

“怎么搞的,半天才过来!说了把我那车给你先用着,你又不干!”罗戈歪鼻子斜眼。

看似是抱怨,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这种抱怨只能存在于极为熟稔的朋友之间。

虽然罗戈和杨一之间,本来就已经没有了什么大小尊卑的概念,平时说话也随便的很,但罗戈却还是刻意显出了对待杨一大喇喇的样子,这也是做出来给萧明南看的姿态。

罗戈的这些心思,萧明南又怎么会不知道,却并不点破,站起来对着杨一伸出了手:“小杨是吧,上次你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没想到啊,果断是言出法随,这就在元旦搞出来这么大一出好戏。”

杨一腼腆笑着急步上前:“萧伯伯说笑了,那时候我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是忍不下那口气,后来要不是罗哥精心计划了元旦这个活动,我还真是放了大卫星呢,肯定要招人笑话了。”

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杨一已经见识了这位萧总的手段,刚刚还派出来下属出版社的总编挖墙脚呢,现在却稳稳坐在这里,估计就算自己说出来,他也是要一推二五六,推个干干净净的。

既然是这样,你想要勾心斗角,我就装傻,还是让那个胖子来陪你玩吧。

萧明南呵呵笑得极为爽朗,罗戈?这个文化商圈的后起之秀确实有几分本事,但要说他能操作出元旦书展那样的经典推广,未免还差了几分火候。

和人打交道,跑关系托门路,发掘潜力畅销书,这都是罗戈的长处,但是绝对不包括具体的活动策划,尤其是声光结合的那一部动画短片,堪称神来之笔。

这是卖书,不是公社大队里面的电影队下乡,眼下国内图书市场上,连签名售书开展的都不是很广泛,更遑论在售书的场合里还推出这些稀奇古怪的cén制作的动画短片,和这次的签售会结合的天衣无缝相得益彰,用眼睛和耳朵的最直观感受,ji发了读者们最大的购买热情。

当然,还有那个和读者互动的试读活动,也是颇为让人眼前一亮的精彩之处,身为圈子里面的资深老总,他当然知道这个节目能够最大程度地调动读者的积极性。

但是同样的,这也是一把双刃剑,那就是推出来让大家试读的书籍,必须有足够的吸引力,要不然大家看过一遍掉头就走,谁还会有兴趣掏腰包。

这么看来,活动的策划人对于这几本书倒是信心十足啊!

不过有《云荒》和《宋朝》第一册的成绩打底,想要信心不足也难。

然后在他有心的打听之下——其实从思阅员工那里探听到这个活动的策划内幕倒也不难——却发现所有的推广计划居然出自这个半大孩子的手笔,这就让萧明南失眠了。

罗家小胖这运气,还真是好得让人嫉妒啊!

金牌作者加金牌营销经理?萧明南又结结实实把杨一上下打量一边,然后笑着和两人落了座:“今天冒昧上门,主要就是想谈谈合作的问题……”

“等一下,萧总。”杨一忽然笑着出言打断,让罗戈霎时就无奈了。

这小子,以前没见他像这么睚眦必报的啊。

“嗯?”萧明南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看向杨一。

“元旦那天的事情,我知道有不少同行在里面搅和,萧总只要随便告诉我一两家,我们的合作也就有基础了!”杨一的脸色肃然起来,很是认真地看向萧明南。

萧明南顿时吃了一惊,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而且思阅的活动也还是圆满结束了,为什么这个少年还是不依不饶地纠缠在这个上面,沉yin了一下就开解道:“小杨,这个事情已经都过去了,你看是不是……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再说你们思阅风头太劲,也确实有点抢人财路的意思……”

“那萧总这次过来,难道不是为了抢人财路?”杨一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明南一眼,还在笑,但是言语如刀:“要是我们和萧总这一合作,还不知道要断了多少人财路呢。”

萧明南一讪,没想到都坐到谈判桌前了,这小子居然还这么不留情面,一时间也猜不透他到底是成熟还是幼稚轻狂了。

“我还是那句话,萧总你随便透露一两家背后弄小动作的人,我们才有谈下去的可能,要不,请回吧。”简单,粗暴,毫不讲理!但是对于本就是求上门的萧明南来说,却没有任何多余的选择和回旋的余地。

和杨一谈不拢,萧明南又转向罗戈,带着些避重就轻地退避,心中微微有些不太舒服。

在他看来,这个胖子社会上打磨已久,本身又是长袖善舞的人物,多半是不会像杨一这么任性而为的。如果他能说服杨一最好,就算不能,两人有了意见分歧后自己也有了下手的机会。

可是让他失望而错愕的是,罗戈居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萧总,就我自己来说,是同意和气生财的。不过,今天这事儿,还是小一说了算!”

萧明南的目光立刻凝重了,他已经最大程度地把杨一拔高了来看待,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少年作家,连平等对话的机会都不会有!可是到了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少年的能力和影响力。

而罗戈在杨一进门伊始说的那些话,显然也不只是说说而已。

“天一书局,他们搅和在里面,是因为本来已经要签约出版的《红楼小札》,作者临到头又转投到你们社里了,从十一到现在,也是快有五万册的销量了吧?”萧明南终于还是选择了向现实妥协,尽管他的眼睛已经微微眯了起来:“还有古麓文化,他们相中的《台/北记事》也是被你们半路摘走了果子,不过人家是魔都那边的出版社,你们暂时还够不着他们。”

“就两家?”杨一才不相信幕后的水就这么浅。

萧明南忽然笑了笑:“还有越州教育出版社,他们倒不是因为被思阅摘了果子,好像说是有教育局的影子在里面,具体是谁在里面牵线,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这话,萧明南盯着杨一,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显然是想知道,当听闻有官方背景介入后,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还会坚持举起复仇的利刃。

然后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缩紧了,因为对面的那个学生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贾理平被纪委带走了,3个半小时以前,而且这一次会连累到他的连襟习红军,教育局里面也会落马一批人。至于更上面的事情,唉哟,那就不是我这个小小百姓能够知道的了!”

掌管五家出版社,另外还有无数大大小小依附于他的文化产业中小企业,就是这样一个文化巨舰的掌舵人,此刻神色凛然地看向罗戈。

然后他就毫不怀疑杨一的话了。

他吗的!萧明南终于是忍不住在心中爆了粗口,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消息,从你这小屁孩嘴巴里透露出来,还敢说自己是小小百姓!只不过,他的消息渠道到底来自何方,还是个疑问。

“好了,既然萧总能把这些消息透露给我们,想来贵集团和元旦的事情是无关的。”杨一点点头:“我们可以接着谈合作的事情了。”

萧明南此刻终于是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一个据说是高一的孩子,在这里和他侃侃而谈?好吧,这个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可是他居然还能爆出让自己为之愕然的猛料,正在发生的一切,似乎已经偏离自己的想象太远了。

但是随即,萧明南就反应过来,这一定是罗戈的授意,一定是!玩心计本就是这个年轻胖子的强项,所以他利用家中的关系,得到一些内幕后,再借着这个孩子嘴里说出来,让自己猝不及防之下心态失衡!

好算计啊。

认为自己已经抓住重心的萧明南恢复了一贯的儒雅:“合作吗?我们集团自己也是做出版发行的事业,自然不能和思阅抢食,不过《云荒》的相关授权,应该还是在小杨的手上吧?所以,我们合作动画片怎么样?”

动画片?原来这位萧总打的这个主意,倒也是有眼光的人了。

看到罗戈和杨一都没有说话,萧明南沉yin了一下:“你们在书展活动上的那个动画短片,很多业内的人士都是很看好的。所以,我想由我们越州出版出资,杨一授权,来拍一部足以支撑中国动画大梁的片子!到时候剧本的审核权也在小杨的手里,而思阅方面,我们自然也是会补偿部分版权费用的……要不然这么好的故事放在这里,却不能搬上银幕让大家分享,实在是太可惜了!”

杨一和罗戈对视了一眼,都说怀璧其罪,今天这就是最好的写照了,哪怕是原本就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只要别人眼红上了,一样有千百种理由找上门来。

好在萧明南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虽然也带着几分官/样文章,却还不算恶心人。

要是换了一些人来,估计连“这是对中国动画的犯罪”这种无耻之尤的话,都是能说出口的。

杨同学考虑一下的。”萧明南一只手轻轻叩着桌面,却没有发出声音,神情随意地看着对面的两人,仿佛对于他们是否接受自己的提议并不看重。

事实上萧明南现在确实是在心中冷笑,委托自己出面的那一群人啊,想和思阅合作,又不肯拿出诚意来。总以为能凭着以势压人,就能让对手妥协退让。

花花轿子人抬人,他们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是在利益的刺ji下,总是有人眼红脑热,就这么做出了傻事,不过这些也不关自己的事情,看看罗戈和杨一怎么应对吧。

果然,这一次连罗戈都笑了:“我们思阅自己开发制作《云荒》的动画不行么,为什么要和越州出版合作呢。”

“合作合作,当然是要找出一条对大家都好的路子来,可能罗总觉得我这是在从你们碗里抢食,不过……”萧明南很清楚地觉察到了罗戈语气里的排斥情绪,可是他真实的目的也不在于此,眼下只不过随意试探一下罢了:“既然大家都在这个圈子里面魂饭吃,为什么就不能合作呢,如果你们有能力来做《云荒》的动画,我就再也不提这件事情。但现在的问题是,思阅好像正面临着资金短缺吧?哪有余力顾得上这些呢?”

杨一笑了笑,不答反问道:“萧总单纯是为了《云荒》而来的话,那就应该去找漫画的作者本人才对啊。”

萧明南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小杨你这就没有意思了,直说了吧,《云荒》每一卷,我们都出50万的动画改编版权费,思阅也能另外得到10万的补偿。如果收视情况好的话,还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提高版权费用!注意,我们只要动画改编版权,至于以后有电视编导又或是电影人看上了《云荒》,你们还是可以拿出去再卖一次的。”

杨一哑然,这萧明南倒是笃定,分明就是打听到了自己和《云荒》的关系,不过思阅里面知道《云荒》是合作作品的编辑也不少,想要瞒住有心人,还是很有些困难的。

但是他好像把动画制作,想的太过简单了一些吧!

杨一就好奇道:“那个,我先问一句,萧总你知道一集30分钟左右的动画片,制作成本是多少么?”

“当然,我有老朋友在上美影,那边一集大约是150万不到的样子。”萧明南呵呵一笑,像这种细节,他怎么可能疏忽过去。

杨一看看罗戈,胖总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点点头。

他这才转过来对着萧明南笑了笑:“那我就给萧总透露一个商业秘密吧,我们元旦的宣传片,委托岛国方面的制作费用是接近300万!”

陡然听到这个数字,萧明南眼睛跳了跳,300万的价格确实是很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和上美影方面的报价相差甚远,不过他立刻就从讶异中反应过来,作为一个老总,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

“看来是我想得简单了,好吧,如果每集300万的投资我也能拿出来呢?”萧明南目光灼灼地看着杨一:“我的态度已经很真诚了,我们集团是真心寻求这一次合作的。”

每集60万的改编权费,这个数字前后加起来,光是《墨.偃师》也要付出近500万,还不算另外在制作上的投资,仅从这一点来讲,越州出版集团确实是很有诚意的。

但说到底,这还是别人想来摘果子,要不然在《云荒》第一部《九州飘零》发售出去后,怎么没人来谈动画改编的合作事宜呢。

“抱歉,如果萧总这一次是专门为了《云荒》而来,那么只能是让你失望了。”

杨一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了后,萧明南一定会愠怒甚至羞恼,可是没料到这位老总浑不在意地点点头:“也是,换了是我,也不会这么轻易把这种下金蛋的母ji卖出去,那我们来谈谈别的方面吧……哦,对了,其实眼红《云荒》动画的可不是我们越州集团,而是魔都的鼎辰卡通,这个公司的老板是90年代初从上美影出来的人,在动画领域里面很有几分独到眼光,不过就是为人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在上美影待不下去。但是现在回过头来看,他从上美影出来自己干倒是赚到了。”

听萧明南这话的意思,是还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杨一和罗戈同时恼火起来,这些人倒是有几分非洲鬣狗的精神,哪里有钱赚,哪里就有他们锲而不舍的身影。

“那萧总你这次过来的意思是?”

“两件顺带的事情,一来是问问能不能参与《云荒》动画,二来就是给别人牵线搭桥……也就是我刚刚说的鼎辰卡通,他们的老板秦丕想要我在中间做个介绍人。”萧明南的语调平平,显然对他刚刚所说的事情是不太上心的:“至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和你谈谈有关云中书城的问题。”

这老鬼,绕了这么半天,才绕到了正题上。

杨一和罗戈各自警觉,这位圈子里有名的集团大佬在白石精舍说过的话,他们到现在可都是印象深刻的,罗戈就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个,萧总,你的意思是……我记得你当时是百般看不上我们这个计划的,怎么现在又……”

“人嘛,总会有自负的时候对不对,我当时的的确确看走了眼,还请小杨同学不要介意。”萧明南倒是大大方方地认错,但他这种审时度势,反而让杨一在心里啧啧赞叹。

果然是老狐狸,一开始反复围绕《云荒》动画改编授权纠缠,谈不拢之后,才把另一拨人拉出来挡枪口。现在又声东击西打上了云中书城的主意,还能痛痛快快把自己以前说的话吃回去。

这才是长袖善舞,深通进退之道的老怪啊。

“我那时候好像说,现在要上船,票价会变的哦?”杨一挑挑眉毛。

萧明南扶了一下眼镜腿,居然是深以为然地赞同道:“那当然,要不是这样,我也不好意思来谈合作问题了。”

这不对啊!杨一这下是郁闷了,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好不好!

有道是好马不吃回头草,现在这萧总居然也恬着脸要吃回锅的了,那自己应该是高高在上各种刁难才对!

然后他萧明南在自己的鄙夷下,痛哭流涕地悔不当初,深刻而深入地检讨他当时的错误,还死乞白赖地恳请自己大发慈悲,让他也有这一份荣幸参与到云中书城的建设上去。

就应该是那个样子才对啊!可是现在呢,现在他轻描淡写地承认了那时的走眼,一点儿都不为自己话中的小刺生气,说什么就附和什么。看起来快五十,说不定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居然毫不介意和小自己两辈的人平等相交。

果然不好对付。

“那个,先吃饭吧,中午一起聚一下,下午接着谈怎么样!”一时间无法揣摩出萧明南的心思,罗戈赶紧就打岔,另外两人也就顺水推舟下了谈判桌。

“你怎么看,小一。”往订餐点赶去的时候,罗戈就看看副驾驶上的杨一,又从后视镜里面瞄了瞄跟在后面的凌志轿车,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杨一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要说到勾心斗角,我们两个加一块儿也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之所以能让这位萧总低头,还是他在为自己先前的失误埋单……既然这样,那不如干脆就大大方方答应他,反正我们又不是什么上市公司,只要牢牢握紧股权大头和决策权,也不怕他有什么小动作。”

罗戈想了想,也只能点点头,又问到了另外的事情上:“那天一书局和古麓文化的事情,怎么处理,你总不会这么好心放过他们吧。”

“天一书局?挖编辑抢作者,随便你怎么干。”杨一咧咧嘴,放过他们?呵呵:“魔都的古麓文化,先让他们快活一会,到时候直接拿钱收购好了。”

吃过午饭,萧明南所说的鼎辰卡通老板,还有越州市广电局的官员果然赶了过来,萧明南给两边介绍了一番后,一行人就又回到了思阅的会议室里面。

上午这个会议室里面还稍嫌有些空荡荡的,现在坐进了七八个人后,立刻就有了谈判的气氛。

地毯软绵,窗明几净。

思阅这段时间里频频有人来访,几个办公室助理倒也习惯了这种场面,接待工作一丝不苟,这让魔都方面来人稍微收敛了一下眼中的随意和轻浮。

长桌的一头是越州广电的办公室主任陶行景,亦是负责对外接待事宜的主管官员,所以当然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萧明南这时和罗戈坐在同一边,对面是鼎辰卡通的老板秦丕外加助理等人。

陶行景一番没有任何意义的开场白后,那边秦丕按捺不住,开口就问道:“我们的来意贵社应该也清楚了,那就谈谈合作的具体事宜吧。”

“具体事宜?”罗戈那一边末尾位置的杨一忍不住笑笑:“我们什么时候就同意合作了?这就已经到了谈细节的时候了么?”

“这位是……”魔都的一行人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半大少年,一直就心有疑,这种正式的商务会议上,还有广电局的官员主持,怎么就魂进来一个学生,所以目光中质疑的味道很明显,嗤笑和不快的表情也是毫不掩饰地显露在外。

头上的陶行景对于杨一倒是有所耳闻,毕竟前段时间岛国两帮人马先后来过越州,就是为了这个少年的书闹得沸沸扬扬,而凡是和文化事业相关的市局机关,多少是有所耳闻的。

“哦,这位是杨一,我们社的特约作者,另外这个《云荒》的著作权,也是在他的手上。”罗戈呵呵笑了笑,仿佛是现在才想起介绍杨一的身份。

《云荒》的著作权在他的手上?那么那个苏晚是怎么回事?鼎辰卡通的几个人摸不清头脑了,他们的老板秦丕更是有些目光闪烁地看着杨一,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成竹在胸。

和其他动画公司的部门设置不同,鼎辰卡通里面有一个专门的公关部,不仅仅是挂个名而已,更是有着十多人的在编人员。这一次来到越州,公关部的精兵强将们也都同行了过来,不过大部分人去了苏晚那边。

所以当秦丕一听到《云荒》的著作权人居然是这个学生模样的半大孩子,立刻就心思电转着:“罗总,我们这一次来可是诚意十足,您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哟。”

“秦总多虑了,这么慎重的大事,我们会不负责任地乱说吗?”

保持着对杨一目不斜视的姿态,几个人足足看了杨一好几分钟,这才低声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那边秦丕收起由这个意外消息引发的心情动荡,点点头到:“先不管《云荒》是谁的作品,但是我想这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合作,动画影视改编权,300万买断,怎么样,罗总。”

“噗!”秦丕说这话的时候,杨一正在慢条斯理地抿着茶水,陡然听到这位老总“豪爽”的报价,一时间忍不住喷了个满桌。

这小子!主座上的陶行景脸都黑了,他大小也是个机关干部,有关杨一的传言也听到过不少,都说他和姜建漠关系不浅,多半是子侄辈。有了这一层身份摆在这里,让他这个广电局办公室主任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在客人面前着实尴尬的很。

“这位小杨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旁边秦丕的助理觉得受了侮辱,就带着几分质疑皱眉看过去。

杨一根本就不理会这个小卒子,把目光放到了旁边yin着脸一言不发的秦丕身上:“秦总确定是300万,就准备买断《云荒》系列一共七部漫画的动画,‘加上’影视的改编权?”

中间的连词咬得很重。

而杨一不置可否的态度,还有隐含讽刺的问话,都让秦丕心里面别扭起来,到现在为止,他终于开始觉得事情有了脱离掌控的迹象,这种认知无疑是最最让人从心底觉得恼火的。

“怎么了?杨先生觉得有什么不妥嘛?”

杨一哑然,这是何等理所应当的强大气场啊,就无语地冲着秦丕笑笑:“300万的话,我情愿卖给身边这位萧总,人家好歹还开出了一卷80万的动画改编版权费,听清楚了,只是动画的哦。”

杨一这么一说,秦丕就眯着眼睛看向萧明南:“萧总就是这么给我牵线搭桥的?”

旁边萧明南笑了笑,对于秦丕显然已是记恨眼神不甚在意:“我也是说说而已,本来以为秦总一定会出个很高的价钱,所以上午没事儿的时候就和小杨随便聊了聊报了个价,我可是一点儿都没当正经事来谈的,秦总你千万别误会!”

“呵呵,还真不知道这位杨先生的胃口这么大!”对于萧明南的说辞,秦丕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只好把矛头对准了杨一:“我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内幕,但是明明《云荒》的作者是那个叫苏晚的小姑娘,现在思阅却推出了杨先生,我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

“这个问题,好像不是秦总应该关心的吧。”罗戈笑了笑,他抢在杨一之前接话,也是怕杨一又冒出些什么惊人之语,让两边都下不了台。

经过了元旦那场闹剧后,罗戈发现杨一的心态似乎有了些许的改变,不再是什么事情都风轻云淡,对于一些事情的容忍度也低了很多。

“这么说起来,思阅和杨先生,是没有合作的意思了?”秦丕本身不是正经商人出身,做事走偏门居多,要不然也不会一个动画公司,却养着十多人的公关团队。在觉察到了杨一和罗戈的抵触情绪后,不是想着怎么缓解这种对立,反而ji起了他的戾气。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见面的,罗哥非要拖着我来。”杨一满脸无奈的笑笑。

秦丕上上下下打量了杨一好一会儿:“我可能忘记说了,我们鼎辰卡通有一流的制作团队和发行团队,不少人以前在上美影干过。另外我们和广电部门的关系也不错,只要思阅愿意和我们谈,那以后不光是动画,你们的图书改编为影视作品,我们也是能帮得上忙的,这种双赢的合作,我想不到不接受的理由。”

这就拿广电的名头恐吓我了?原来是有着这层关系,难怪敢于觊觎《云荒》的动画改编权。杨一心里面越来越不耐烦:“哦,那你们就去做好了,这么有实力的动画公司,缺了《云荒》又算什么,还有大把的好剧本嘛。”

秦丕眼睛一跳,他没想到自己祭出了广电局的名头,眼前这个少年还敢直接拒绝,顿了顿,就眯着眼睛:“你还小,有些问题可能不清楚,动画这块儿,不是你想玩就能玩的溜的。衙门里的事情,你要能说摆平就摆平,以后我出门倒着走路。”

秦丕这话已经算是赤果果的威胁了,虽然言辞并不ji烈,但是这yin恻恻的调子,显然比ji烈的冲突更加让人心惊。

传说这秦丕手眼通天,看他这幅不同于平常商人嚣张的做派,好像那些传言并没有夸大事实啊。

倒是旁边的陶行景有些听不下去了,一个外地人跑到越州地面上,还当着他这个广电局办公室主任如此叫嚣,怎么看都让人反感,于是出言打断道:“呵呵,秦总也是累了吧,中午刚到越州,下午就赶着谈判,也没休息好。要不,还是先歇歇了,大家明天再聊吧。”

114.闻风而至

鼎辰方面终究是没有继续谈判,而是带着碰壁的羞恼,当天晚上就回了魔都。而罗戈和杨一,也深切体会到了萧明南所说的“秦丕风评”很差的事实。

从思阅出来,给家里挂了电话,却被老妈告知“好儿子,妈妈晚上要在外面打会儿牌,你自己弄吃的”后,杨一站在十字街口茫然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去医院看看,苏晚的妈妈晚上出院,倒可以去帮忙搭把手。

而与此同时,早已回到了越州出版集团的萧明南,正在助理不解的目光中悠悠看着窗外,心情极好的样子。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看把你憋得!”萧明南说话的对象,是他的助理曾云,这个毕业于越大社会关系学专业,后又就读剑桥的高材生,是萧明南极为看重的接班人,所以才会屡屡破例,在他不懂的问题上出言指点。

“萧总,您为什么要搀和这个什么云中书城,他们思阅又没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就算这个书城能在越州称雄,可是终归还是偏居于东南一隅,能有什么作为?”

萧明南笑了笑,罗戈前段时间到处拉资金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认为,这也是明明罗戈人脉不错,却还是处处空手而归的最主要原因。

而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认为,这才错过了这个元旦的精彩演出,要是那个时候就答应了那两个小子,他越州出版这一次岂不是也要大大的出彩了?

“你知道思阅文化半年前的市值是多少吗?”萧明南把手中一份文件漫不经心地扔到了办公桌上,又回身看着窗外,天上有这个季节少见的流云,以ji烈又壮阔的姿态急速变幻,就像是这个时代大co不着,却又主宰多数人命运的高空飓风,一个随性而肆意的吞吐,就有无数人的命运为之改变。

“两千万不到。”曾云对于这些数据大致还是清楚的。

萧明南摇摇头:“一千七百万,半年前,这个数据说不上多么惊人,但是在借壳运作的民营出版社里面,算是很强的一支势力了。”

“集团里面随便一家出版社都比他们强!”

“哦?”萧明南用很平淡的语气应了一声,然后紧盯着曾云:“随便一家都比思阅强?现在思阅的市值是多少你清楚吗?”

“最新的报告还没有出来,主要是他们最近操作的几本主打畅销书的销量,还都在统计中。”发觉老板的态度不妙,曾云的声音小了点,也收起了那种不屑的语气。

“这还要评估报告?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呢?”萧明南冷眼扫了曾云一眼:“想要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就要有随时随地通过图书市场的动向,来判断一家出版公司近况的能力!”

“是。”年轻的助理老老实实低下了头。

萧明南蹙了蹙眉,长出了一口气:“三千七百万,这是最保守的估计!而只要杨一那个小家伙还在思阅,这个数字就还要再翻倍!”

“我明白了,萧总。”

“哦?”看着很快意识到自身不足,并且能够举一反三的接班人,萧明南第一次回头看着曾云:“你明白什么了?”

“萧总之所以要和思阅在云中书城的项目上合作,是看好杨一这个人的潜力。”

“差不多吧!”萧明南静了一下,才悠悠点头:“这半年来,思阅的路线几乎没有出过大错,而市值却坐火箭一样翻番,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啊!既然如此,我搭着他们这架快车,又算得了什么。虽然他们在没有销售渠道的前提下,建这么一个书城的举动看起来很白痴,但恰恰就是这种反常,让我坚定和思阅合作的信心。”

“但是萧总,他们……好像还没有答应您的合作要求。”

“事在人为嘛。”萧明南淡淡一笑:“鼎辰动画的那个子找点儿外部压力,他们怎么会知道盟友的可贵!”

“啊?可是您这样做……”曾云顿觉愕然,他忽然发现,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萧明南“嗯?”的看着自己的助理:“我这样做被他们知道了怎么办是吧?拉下老脸负荆请罪就好了,这怕什么!反正我看杨一那个小家伙还是很吃这一套的,你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底线,耍耍二皮脸也就蒙子是个好人啊。”

浑然不晓自己被一个老头子发了好人卡,如果知道的话,杨一约莫是打死也不会和萧明南再见面的了。

而这个好人,现在正和苏晚扶着她妈妈进了家门。

虽然经过了一次大的装修,但这房子也只是内部改动而已,南方家宅的外貌还是未变的,木头的窗棂被梅雨侵蚀成暗黄的颜色,屋顶还有阁楼式的尖顶天窗,檐下的燕子窝现在空空如也,它的主人要明年谷雨才会回家,屋子外的竹竿上还晾着苏晚早上出门时挂上去的衣服。

杨一无意间扫了一眼,立刻脸热心跳地转过头去,真是太尴尬了,白色的小胸衣,同样白的彻底的小内ku,没有那些少女的梦幻颜色,粉红魅紫之类,也没有蕾丝蝴蝶结之类的装饰,纯的干干脆脆。

但是依旧有让人心跳急促的魔力。

苏晚大抵是注意到了杨一的视线落点,橙灿灿的夕光中,女孩脸色一片霞光,看不出来丝毫变化,但是收着衣物的纤手却如同受惊的鸟。

“小杨,你去坐着,让晚晚来!”苏晚母亲忙不迭招呼着,尽管她自己的身体也还没有好。

后院里面铺着青石板,扫一眼就知道夏天这里会有多么的繁盛,枯萎的牵牛花藤,金银花藤,还有只剩下荆棘的蔷薇,墙角有一口瓦缸,里面是干脆发黑的荷茎,水缸边上的青苔也是如此,静静等待着来年的生机。

苏晚从水缸里瓢了一勺水,冲扫飘进院子里的落叶,江南人家很少用扫帚,拖把更为常见。看着女孩有些束手束脚的样子,杨一好奇地过去一看,里面居然还有倦懒撩人的金鱼。

“就在这里吃饭!”苏晚母亲坚持着,然后又炫耀什么一样:“今天让晚晚做饭,这女子昨天给我做了一次饭,以前都是做其他家务,也没让她动过手,还不知道她有这个本事。”

苏妈妈的挽留热情却不过分,加上杨一现在回家的确是没有饭吃,假意推辞了几下,也就答应了下来。对于苏晚那能够被她妈妈盛赞的厨艺,说实话他是很好奇的。

而那边,女孩不说话,在水池边上清洗着菜叶,身影袅袅,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南方居家女孩。不一会儿,铲子和铁锅的撞击声响起,邻居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好奇地从bi仄狭窄的二楼凉台看过来:“这么早就做晚饭了?哟,小女婿上门!”

院子里的母亲啐了一口,却分明在笑,杨一尴尬,苏晚肩头微颤,不敢回头。

一盘盘的炒菜上来,也许是为了庆祝母亲出院,也许是第一次给心中的那个他做饭,所以晚餐极其丰盛,螺丝,海瓜子,虾皮冬瓜汤,香菇油菜豆腐,青椒鱿鱼,还有切半的咸蛋,红yànyàn的油心堆在盘子里。

晚饭做好的时候,已经是灯火阑珊,左邻右舍也开始传来高压锅的“奇奇奇”声,还有两口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

这个晚上,生活普通而又真实,却滋味浓烈,是感觉无比丰足的一天。

“你明天?”送杨一出来的时候,苏晚难得偏着头,大抵是刚刚杨一对晚饭的喜爱,虽然没有赞不绝口的华丽词汇,可是满满三大碗饭,还是让小姑娘从心底感到微涩和满足。

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勉强算是惊世骇俗的,也不过是广场上坚定的牵手。苏晚只是默默地看着杨一,在自己觉得应该付出的时候付出,却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轻轻用脚尖触碰着被风吹到墙角的一片枯叶,霜白的月光穿檐而漏,落在苏晚的侧脸,看着女孩绝不会在第二个人面前露出的少女模样,杨一就毫不怀疑,现在的这种感觉就是幸福了。

“去思阅,到过年前,估计都会很忙了!”

“会去考试?”本来一向镇定清冷的女孩子,这一刻居然不敢和杨一对视,可是这神态反倒暴露了她问这句话的意图。

“不考试。”杨一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是没勇气说出其他的答案。

手就忽然被握住,冰凉,柔若无骨,一瞬间的空白后,女孩cu身而退。

杨一站在原地发愣,他不是第一次牵着女孩的手,但以往却都是事出有因。而苏晚刚才的主动,让他近乎麻木到触电一样。

就这么状态恍惚地从巷子里往外走,连身边经过了一群闹哄哄的人都毫无知觉。

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啊。

不过走出了巷子口的时候,却发现手机居然忘在了苏晚家里,如果明天胖子找不到自己,杨一简直就能肯定会看到他那怨fu般的嘴脸。

只能再回去拿好了,只是一想到刚刚的牵手,杨一的心情就难以平静。

门居然没有关,看来刚才那妮子未必比自己平静多少,这么想着,杨一就觉得胸中塞满了小小温暖,正要叫人的时候,里厅却传来一阵絮絮叨叨。

“你们也是的,老四走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跟我们讲呢!不管怎么都有一层亲戚情分在这里,哪个还会翻脸不认人么?你自己看,小晚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杨一愕然停下脚步,这才隐约记起刚刚从自己身边过去的那一票人马。

“就是,你这么搞,弄的我们那一块的人,都以为我们是什么恶人!连孤儿寡母都容不下!小四是小四,他走这么多年,我们一家哪个好过了?老爷子走的时候还在喊他的名字,他也就是犟,非咬牙不回来……要不是那天来越州玩,在广场上逛,还不晓得你们两母女现在都怎么样了!”

怎么听上去像是苏晚亲戚的样子,不过以前杨一几次问起她的时候,女孩不都是说自己和妈妈相依为命,再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吗?

一直就是那几个声音说来说去,苏晚和她母亲在其间没有说过一句话,这让杨一越发心中怀疑起来,干脆也不做声,默默地站在大厅听着。

过了大约一刻多钟,才中这些人杂乱的对话中理清了一个头绪——这些人,居然是苏晚那个已经过世父亲的兄长姐妹们。

女孩的父亲听起来是和家中人失和,所以携妻带女离开了梅城的老家,从此断绝了往来。而这些人十几年来对母女两不闻不问,现在却忽然找上门来,杨一简直就是用屁股,都能明白他们的用意。

“还有我跟你说,妹妹,晚晚现在也是有出息了,但是你不能就让一个丫头儿在外面抛头露面啊!你说元旦的活动,不是那个骗子最后被揪了出来,那不是白白让晚晚受冤枉受欺负?”如果只用耳朵来听,任谁都会以为说话这人气愤填膺的很。

苏晚母亲就争辩道:“晚晚这个签名卖书,也是她的老板安排的,现在也是她的工作,怎么能说不抛头露面就不抛头露面。”

“哎哟,妹妹你这就不懂了吧!”最后开口的那个声音就连声道:“现在有个名堂叫经纪人,那些大明星都是这么搞的,就是si人助理一样,什么事都该他们处理,黑锅也是他们背!按照晚晚现在的身份,就应该配个经纪人,再碰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用她自己出头。”

听到这里,杨一终于忍不住笑了,想来接着他们就该自荐去做苏晚的“经纪人”了吧,这些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亲戚们,倒也真是当得上厚颜无耻这四个字了。

又想想自己的舅舅姨妈们,杨一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幸福的了,尽管有大舅妈何英,姨夫马俊这样的角色,但是比起苏晚的这些亲戚,那真是强到了天上去。

也懒得再听下去,杨一一把推开门进了里厅:“那你们是打算让人做晚晚的经纪人呢?”

杨一的突然出现,把里屋的人唬了一跳,唯独苏晚和她的母亲看到杨一到来后,却眉头舒展了许多。

当中一个黑脸的男人就站起来:“你是什么人,怎么乱闯别人的家?”

他旁边一个女人回过神来后,狐疑地打量了杨一半晌,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就拉了拉那个男人的胳膊:“这个男娃儿好像是那天在台上的那个!”

这女人这么一说,倒是让屋里的男女们都注意起杨一来,一个个打量了半天后,这才纷纷明白过来。

“这个小同学,你是晚晚的同学,还是她朋友?”其中一个女人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杨一看了半天,开口问道。

放在平时,杨一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些人,不过现在苏晚母亲没有表明态度,他也不好随便越俎代庖,淡淡回了句:“都算吧。”

这个态度无疑是很难让那些恶亲戚们满意的,不过他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放在苏晚那边,也就纷纷不满地扫了一眼杨一后,又转回到苏晚身上:“晚晚你说是不是,要是那天有个能帮你的人,你怎么会受这种委屈!”

“有杨一。”

苏晚的话她妈妈听的明白,杨一听的明白,可是和她十多年不见面的伯伯姑妈们可是听不明白的,最后苏晚母亲只得又给他们解释了一遍。

这一下这些男女们的脸色就古怪起来,心里顿时就升起了忿恨和危机感。

该不是这小子借着那天的表现,所以想要攀高枝吧,看自己这个古怪侄女的表现,竟然是把这什么“杨一”当成了依靠?这怎么行!

“晚晚,你接触社会的还少,不清楚什么叫人心险恶,怎么能把什么都交给外人呢!”

也有从苏晚母亲那里旁敲侧击的:“妹妹你也是的!小晚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我们屋里自己的事情,你也让外人来掺和!”

那个最先起身的苏晚大伯甚至直接对着杨一下了逐客令:“那个小同学,我们现在家里有事情,不方便待客,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耶?感情这屋子是你们的!晚晚和阿姨都没说让我走!”杨一看向这个男人的眼神,充满了看白痴一样的怜悯和同情。

这就暴露了你们的嘴脸么?

杨一的眼神无疑ji怒了苏晚大伯,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男孩,还伸手搂了搂杨一的肩膀,隐约有几分暴力威胁的意思:“你还蛮不得了啊,我跟你说,小娃儿就不要不懂事……”

没有等他继续说下去,哗啦啦一串脆响,苏晚拿起了不知道是谁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她大伯的脚前。

错愕到极点的诡异宁静,风雨玉来。

晚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话的女人面相敦和,绝对是第一眼就能让人信任的相貌,然而细细观察,就能发现她鼻翼深刻的法令和眼角吊起来的那一抹泼辣厉害。

事实上苏晚这位小姑也正是上门认亲的发起人,在看到自己侄女极为不留情面都摔了杯子后,而大哥二哥的反应居然是嘴巴翕合了几下,一时间愣在那里,心中就对两个男人充满了鄙夷。

当然心里面也是恨极了杨一,冲着一旁仍旧表情淡然的少年狠狠剜了一眼,颇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小同学你还是快走吧,你看这弄的,让晚晚也夹在中间不好做。”

旁边苏晚的母亲这时也回过神来,看到这些“亲戚”着实让人厌恶的嘴脸,还有他们在自己家里大模大样自作主张,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别人好歹也是我的客人,要送客也该我自己来吧?再说当年晚晚她爸爸带我们从梅城走的时候,不是都说清楚了,两边再没有关系了……”

“老四那是气糊涂了,虽然大哥他们也确实不对,但是一家人还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事呢?”苏晚的小姑连连给两个男人使脸色。

旁边苏晚大伯二伯得了小妹的暗示,就连忙点点头:“以前的事情都过去就算了,最重要还是现在一家人和和美美是不是,要是让妈晓得她小孙女现在这么出息,肯定会高兴。”

听到几人提起自己的婆婆,苏晚母亲就更是脸色不好看,不过碍于杨一在这里,也不好过多泄露自己的家事,再加上她本来也是偏软的性子,就敷衍道:“以后有时间,我再和晚晚回去看她,你们要是没有事情,就先到这里吧,家里还有客人。”

“能回去就好,能回去妈也就没什么遗憾了。”苏晚小姑状似欣慰地叹了口气,又试探道:“晚晚那个事情,嫂子你就不考虑下?我跟你说,现在没有这么一个经纪人在身边,和那些大老板谈合同很吃亏的,这次晚晚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那个出书的老板有没有给她补偿?没有吧,所以说人家就是欺负你们不懂……晚晚你说姑姑说的对不对!”

苏晚直接就没有理睬她,心里掠过怒意,头偏向了一边。

而苏晚母亲则是被纠缠的无可奈何,淡淡“哦”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

“二哥的儿子,你也知道吧,今年刚从职高毕业,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学生,但小伙子也是一表人才能说会道,经常和人在外头打交道的,有自己的堂哥在身边,以后还怕晚晚吃亏么?”

“呵!”

苏晚母亲是本性使然,所以对上这些不知道脸面为何物的人,就显得没有什么好办法。而苏晚……如果杨一不在这里的话,估计小姑娘从头到尾都不会搭理这些人,但也不会有办法赶走他们。

所以现在弄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也清楚了苏晚母女的态度,杨一懒得再看这些人拙劣的表演,直接噗嗤一笑打断了那女人的絮絮叨叨。

终于是让苏晚小姑恼羞成怒起来:“你这个小同学蛮有意思啊,就算你是晚晚的客人,现在我们在谈自己家的家事,你在旁边鬼笑是个什么意思?”

“家事?”杨一讥讽地乜了她一眼:“先别说我还没听过,有哪个作者画家也要请经纪人的!就算是晚晚有这个意思,也还要问一下我的意见啊,你们这个自说自话的,让我很搞不懂啊!”

旁边苏晚大妈立刻就急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再也藏不住:“哟,我就想到你这个小鬼没安好心,不过是碰巧帮晚晚抓了个骗子,就还缠到我们晚晚不放了?这么小就有倒cén的心思,真是不得了……”

“虽然说趋利是人之常情,但是像你们这样个个都是钱串子,还从头到尾自以为是的人,确实少见。”杨一淡淡地打断了这个女人的聒噪:“以前和晚晚爸爸不合,一家子人合起来排挤幼弟,不出意外,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不过现在看到苏晚出息了,挣大钱了,又是孤女寡母家里没主心骨了,就又乱七八糟的龌龊念头一个接一个乱冒,我说你们,知道一撇一衲是什么字么?”

“小屁娃子没得家教,我就来替你父母管教你!”苏晚大伯黑了脸沉声道。

她妹妹就拉了他一把,转过来讽刺道:“放屁!我们都是晚晚亲人,谁还会害她,倒是你,一个外人,死要搀和我们苏家的事情,不晓得是什么龌龊心思。”

“咦,那些漫画明明就是我和晚晚的东西,你们非要chā上一脚,我还不能说么!”

“哈,果然暴露嘴脸了吧!也不晓得你是怎么骗了晚晚的,还想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苏晚小姑仿佛抓到了绝大的铁证一般,跳脚。其他几个男女也忿忿然地把矛头对准了杨一。

你一言我一语的声讨四起,还有埋怨苏晚母女轻信外人没有头脑的。

“杨一说的是事实!”

几个人已经开始ji烈起来的指责和讥讽还来不及刹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互用错愕的表情对视着。

“晚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不是这个人骗到了你那个画儿的什么版权?”

苏晚大伯和二伯凶狠地盯了杨一几眼,转过头期盼着侄女给出一个说法。

“没骗!他教我漫画,他也有版权,合约上写了。”当时杨一让苏晚和思阅签订合同的时候,女孩就是不同意只写她一个人的名字,到最后胖总看到两人推来推去扯不清楚,一怒之下把杨一和苏晚都填写进了“甲方”签名栏里,所以苏晚这么说是一点都没有错的。

“你是说,你那个画儿,是一开始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不是因为感谢他帮过你,所以送他的版权吧?”苏晚小姑嗓子干涩,尽管她也知道送版权这种事情太过离谱,可还是忍不住再三确认。

苏晚那个大妈正喝着茶,听到这种意外消息,对着自己老公啊了一声,还没完全咽下去的最后一口水险些就滴落下来,连忙用手掩住。

“本来就是他的,我只画。”说完最后一句,苏晚再也不吭声,任凭几个大伯大妈在那里不停问话,也只当做苍蝇一样。

“怎么可能!”乘兴而来,眼看更要败兴而归的苏晚小姑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也懒得维持脸上的笑容,连连追问:“哪有这种合同的,还能和两个人一起签订吗?我不信,嫂子你把晚晚的合同拿来我看。”

嗬!这奇葩!

杨一终于第一次正眼打量了下苏晚的小姑,这个女人明明也三十五六的样子,怎么说出来的话白痴又不讲理到这样子?倒有几分郭芙郭大小姐的脾气了!

“晚晚的合同,你有什么权利要看?你是她监护人?”

随意问的一句话,杨一有几分唏嘘感慨,说到底,还是钱这个东西闹得。但是那边梅城苏家人却都一个个气愤已极:“我们是晚晚的长辈,有权利保护她不被骗不被利用!”

“行了,都滚吧,我没劲儿听你们的聒噪了。”

对于这些以正义之名,行龌龊之事的,杨一前世看了不知道多少,重生这半年来倒是第一次看到,也就有了几分亲切感。

不过新鲜劲儿已过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厌恶,就干脆利落地挥挥发道。

他已经注意到,沙发上苏晚的母亲眼睛红了又红,呼吸也急促起来,要是真被这些人气出个好歹,那苏晚怎么办?不是更给了这些小人乘人之危的机会!

“你给我放清楚点!这是在什么地方,一个不晓得哪里的小崽子,嘴巴还蛮臭!”

“最后一分钟,不走的话就去公家的地方住一晚上!”杨一对苏晚大伯的威胁不甚在意,随手抄起自己落在桌子上的手机,按了几个键:“喂,是王叔叔吧?我杨一啊……这边有些人跑到小晚家闹事,你叫几个人过来看看,恩,那我等你。”

放下电话,冲着几个男女一笑:“王叔叔,你们去过元旦书展,应该知道的,就是那天在台上维持秩序的那位警官。”

“还真是有意思!我们这是家事,还怕公/安的人!”苏晚小姑色厉内荏,继续嘴硬着,嗓门也大起来。

杨一看了她一眼,耸耸肩膀:“到时候说你们si闯民宅也好,寻衅滋事也罢,都是要去那里说清楚的,反正不出钱白住宿,你们确实不用怕!大不了第二天放出来再来闹,闹得多了,那些罪名也就真成立了……”

“顺带再打听一下你们的单位,让我王叔叔把这个事通知一下贵领导,虽然一般拘留之类的问题不会上个人档案,也就记录在公/安系统内部,不过……”

杨一笑的一派人畜无害的样子。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羞怒不已却又毫无办法。

“走!”苏晚大伯一口气咽不下去,憋得脸色直发青,却依旧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

愣愣地看着有些乱的客厅,苏晚母亲叹了口气:“小杨,让你看笑话了!今天这算是过去了,可……哎,晚晚他爸的那些亲戚……还惊动了警察同志。”

“哪有啊,阿姨。”杨一就笑笑:“我电话都没有电了!唬人的呢。”

苏母愕然,随即又想笑,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些什么事来,他们那些人我是知道的,绝对不会就这么甘心走掉。”

“放心吧阿姨,这事交给我了。”杨一笃定的语气,让苏母心里面又生出些希望来,毕竟这个男孩一手改变了她们母女两的生活,让她们从此远离困苦和忧虑,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从此她们的生活中就多了一个依靠呢。

“这……哎!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连我们的家事都要麻烦你,小杨!”苏母实在是想不出来更好的法子,吁了口气,看着杨一站起来告辞,连忙推推苏晚:“快去送送人家。”

这一次两人没有在门口就分开,杨一还回味着余香犹存的那一握,两人肩头挨着肩头,走在江南月下的老巷子里面。

“爸爸娶妈妈的时候,那两个老人就不愿意,后来有了我,只喜欢男孩的他们就更是从不和妈妈说一句话……后来爸爸重新考上了大学,家里也不同意他去,害怕他上了学就拿不到工资养家,爸爸就没去……再后来到了我上学的年纪,他们还是不让,所以爸爸就带着我和妈妈出来了。”

苏晚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情绪微微有些ji动,和杨一印象中的模样并不相符。

可是回忆越多,越让杨一心生怜惜。

空气冰冷清冽,深吸一口气,寒意似乎能沁透到心脏里面。两边是或昏黄或明亮的灯火,偶有电视里的声音传来,每当经过两家房子的间隙时,就有屋后潺潺的水流清响。这一刻,清净到只有两人的世界。

“到这里就可以了!”杨一站定在巷子头,左拐上了石桥,再走出去,两条街外就是自己的家,并不远的路程,让他能够放心离去。

“今天这就是……你说的不想看到有人欺负我吗?”

和她相处的越久,杨一越能感受到她冰冷的外表下让人痛楚的内心,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捏紧。

所以他忍着这微妙的心疼,对着女孩笑了笑:“是,以后也一直是。”

挥挥手就要离开,刚转过身去,背后就传来女孩很小声,却又明显是用尽力气的呼喊:“杨一,虽然我从来不说,但是我想你一定知道的,我喜欢你!”

虽然我从来不说,但是我想你一定知道的,我喜欢你!

大脑中传来剧烈的麻痹感,仅仅一句话,已经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挥舞着钞票

“怎么搞的,失眠了啊”第二天在罗戈的车子里,胖总大为惊奇地盯着杨一猛看。在他的印象里,少年在一些事情上极为自律,生活作息也是很有有规律的,像今天早上这样显露出熊猫基因的时候可不多见!

嘁,要你管!重生了,命运改变了,人也不是以前那个我了,华丽翻身活出成功男人的滋味了!我会告诉你我昨天辗转反侧了么?

不动声色地瞥了罗戈一样,深沉的小模样让胖子连连倒cu冷气,杨一用下巴点点方向盘:“快开车!”

罗戈早就习惯了杨一不把他当老板和哥看待,嘿嘿一笑努了努嘴:“怎么,被昨天那个老家伙弄郁闷了?”

老家伙,杨一疑问地转过头,随即明白过来:“你说萧总?确实是个见风使舵修炼到家的老手,不过……”

不过什么?到了现在这小子还能玩出花样来?罗戈不相信:“不过什么?”

一提到萧明南,胖总本来畅快的心情也不由有些小抑郁,当初他和身边的难兄难弟找上了越州出版,人家就差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了,让杨一愤愤然还在人家面前发了狠话。

现在这狠话倒是兑现了,而他萧明南也屁颠颠主动找上门来,反过来哭着喊着要和思阅合作。

看着原本又黑又粗……的大腿,颠倒了身份反着要来抱自己,这应该是很扬眉吐气很振奋人心的事情啊!但是在那位萧总接二连三的算计之下,甚至有些是他刻意做作的捧哏之下,罗戈和杨一可是连一点儿胜利者的喜悦都没有体会到,只觉得那老狐狸笑里藏刀,滑不留手,实在是太难对付了。

虽然因为元旦的新书推广,这几天来思阅的资金回流情况极为良好,甚至到了下游经销商排着队挥舞着支票来抢书的地步,但是要想一次性解决云中书城的资金问题,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这也是杨一催促太急的原因,如果他同意把书城的开张推迟到农历年之后,那么不需要任何人的援手,光是五本新书的实际利润,就足以支撑起书城的后期改造。

“这怎么可能,就是要趁着新年赶集的当口,给大家送上一次文化年货,拖到新年后还有什么意义。”

罗戈苦笑着摇摇头:“我也知道年前是开张的好时机,但他萧明南恰恰是抓住了我们这心态,才会想着来揩油占便宜的。”

“是么?未必!”杨一嘴角弯了弯:“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看到杨一眼角眉梢都透着诡异,罗戈心里就扑扑直跳。

没道理啊!杨一这小子就算再怎么修炼,还能比萧明南道行更深?要有谁敢这么说,胖总是第一个不信的!

不是他信不过杨一的能力,正因为他比大多数人更清楚杨一的不同之处,所以才会得出杨一现在还不如萧明南的结论。

罗戈的认知里面,一直有一个这样的公式:实力能力潜力。如果抛开最后面那个“潜力”的因素,杨一要是现在就对上萧明南,男孩的赢面并不大。

所以胖总把杨一的神色尽收眼底后,才会觉得不安,他害怕少年被作品大卖,还有萧明南主动前来低头寻求合作的大好局面冲昏了头脑,算计起那些现在不应该去想的东西。

“小一,罗哥我很严肃地跟你说,你别想着去搞萧明南,说到底他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现在又拉下脸面主动示好。并且有了他的带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寻求与我们合作……上流社会人抬人,下/流社会人踩人,我看这次啊,就到此为止好了!”

“谁说不和萧总合作了!”杨一嗤了声道:“当然要合作啊,要不然冤大头谁来当!”

罗戈心里面都快哭出来了:“小一,你还是不清楚萧明南的能量!虽然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出版集团的老总,但是能坐上这种文化集团的头把交椅,手腕不会比我家老头子差多少。你觉得,你是能和我家老头子那种人物掰腕子了?”

“好了,罗哥,我没说现在就和他对上!”杨一哭笑不得地瞥了他一眼,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可不就是说的罗戈这种么。

罗戈抖着脸上的肥肉,很认真地看过去:“那就是以后要和他对上了?这个以后,是什么时候?”

“快的两三年,慢点儿五六年!”

吱!一声急促地刹车声响,差点把杨一的脑袋摔到迎风玻璃上,饶是他一向镇定淡然,面对这近乎于谋杀的一脚刹车,还是黑了脸,我昨天才被人表白,昨天才被人表白啊!这还时都不到,你罗胖子就要送我下去么?

“两三年?好!老子就当我耳朵出了问题!五六年!”罗戈一手无意识地挥动着,就像很多大腹便便的交响乐团指挥家一样,一边盯紧了杨一:“五六年,你是说我们思阅五六年就会赶上越州出版集团?”

罗戈这种精神状态,让杨一不由得庆幸,看来这胖子刚刚当机立断地停车,的确是十分正确的选择,要不然现在已经出了车祸也说不定。

但他还是不得不遗憾地提醒道:“不是思阅,罗哥,我不可能一辈子都绑在你的船上!我说的最多五六年,是指云中书城,更确切的说,是阳一文化!”

胖总的兴奋劲一下被浇了个晶晶亮,透心凉,满脸不甘地喃喃重复道:“杨一文化?”

“阳一文化!太阳的阳!”

罗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嘿嘿一笑:“老子想那么多干嘛,这不是自寻烦恼吗?以后你是单纯做一个作家也好,还是搞你的‘阳一文化’也好,总都是我的小兄弟不是么?来说说,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最多五六年就能和越州出版对抗。”

两人很默契,罗戈没说让自己掺一脚,杨一就也不提。有些东西,嘴巴上说的终归只是虚无缥缈,到时候杨一真能把用自己名字谐音为名的这个文化公司做起来,胖总自然有他的决断。

“多的我真不能说!有些东西,说出来你也未必相信。”杨一摇摇头:“我只能透露一句——此云中书城,非彼云中书城!”

这就是杨一打算好了对付萧明南的招数,把现在这个实体文化摩尔,和未来的网上文化帝国拆分成阳一文化名下的,两个互不相干的子公司。现在先全力经营越州云中书城,等到“全国第一综合性图书卖场”的名号拿到手后,借着98年网络阅读的兴起,以及线上电子商务的蓬勃,把书城的线上业务分离出来,那个时候萧明南先生笑也好哭也罢,总之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

这不是杨一战胜了萧明南,而是急剧的社会变革击败了越州出版的老总,和杨一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他只是个重生的作弊者。

而在当下这个,只要能预知未来半年时间,就足以获得巨大成功的时代,脑子里足足塞了未来十七年后世经历的杨一,能够小小地yin上萧明南一把,也就是不足为奇的事情了!

和罗戈来到原国棉厂的旧址上,机器正在轰鸣,改建的工地上处处闪着焊枪的火花,红砖厂房的旧窗栏已经被全被拆除,有巨大的吊臂正在不停送进去建筑材料。

另外一面的职工生活区和仓库,也被全部推倒,这里会被当做是全新的文化休闲区,搭配着书城建立。

罗戈塞给杨一一顶安全帽,然后径直走向了未来的书城主题——正在被改建的厂房脚下,立刻就围上来几个带着白帽子的监理和红帽子的安全员。

杨一瞧了瞧自己手上这顶,黄色的工人帽,笑了笑一脑袋扣上去,于是就看到了一群监理和安全员,围着两个黄帽子毕恭毕敬的场面。

“罗总,这是工程进度报告,要不您看一下?”正在给罗戈介绍的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脸上的皮肤看上去却粗糙的很,应该是常年在工地上风吹日晒的结果。

这个细节让杨一对监理男的好感多了不少,就想凑到旁边看看具体的工程进度。

哪里知道人家倒是敬业的很,手上稍微收了收,因为反光的缘故,杨一就难以看清楚摆在罗戈面前的那份文件了。

胖总就愣了愣,等到他搞清楚这边这男人的用意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张工,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么?”

杨一半大不小的学生模样,刚进场的时候,就引来几个工地头头的注意,几个人以为是罗戈的子侄辈又或是小弟,也就没有多问,不过不怎么把杨一当回事倒是真的。

但现在听到他们的金主这么一说,好像这孩子的身份还别有隐情一样。

“哦?这位是?”张工有些摸不清楚头脑地看看罗戈,又瞟瞟站在罗戈另一边的杨一,满脸的疑。

罗戈嘿嘿一笑:“他才是你们的大老板,我啊,就是个跑腿的。”

老板?这个学生?张工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下,都是一种难以置信于杨一年纪的讶然,倒是和自己一个看法,不过看这个少年没有否认的意思,他还是赶紧笑了笑,难免因为自己刚刚的举动,带着几分尴尬:“原来是大老板来了,请问贵姓!”

果然是不会说话的工科生,杨一笑了笑,也不想因为ji毛蒜皮的小事儿,去为难一个算是恪尽职守的人。一脸微笑着点点头后,杨一从他手里接过工程进度报告,逐条浏览起来。

不是吧?说他胖,这就还真喘上了?几个工地头头面色古怪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倒是要着看,这个小孩有什么高见发表。

四、和80后们,恶魔在等待

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杨一把报告还给了罗戈。

“怎么样?”

“我又不是土木工程的专科生,什么怎么样!”杨一毫不避讳地笑笑,还没等周围的人长吁一口气,他又立刻抛出了让一群监理们耳热心跳的话:“不过如果我们追加资金投入的话,这个改造速度应该是还能再快一些的吧?”

“能,当让能!”张工立刻就拍拍胸口应道:“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就算是深圳速度,我们七局也拿得出来!”

刚刚还因为杨一细细查看工程进度报告,而在旁边挤眉弄眼的几位,立刻就七嘴八舌地殷勤介绍起来,不过一看到杨一的脸色,又连忙纷纷闭嘴。

“行,那你们忙去吧,我和罗哥自己看看,追加工程款的事情,等一下决定好了,罗哥会通知你们的!”

几个工地头头千恩万谢地赶紧闪边,可是还没走出两步,就纷纷小声八卦起杨一的身份来,从这一点上看,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倒也不大

“张工,你看这位是什么来头!罗总都说他才是老板!该不是我们越州哪个大老板的儿子?”

“傻得你!就一定是大老板的儿子,不能是大官儿的儿子?”开口反驳的这人指了指远远停在大门口的罗戈座驾:“要是富豪的儿子,能不自己开车过来?”

最后还是那位张工发了话,才打住众人的猜测:“管他是谁,只要他真能给我们追加工程款,就是咱们的大老板,你们快到各个工地上监督去,别在人家两个老板过来的时候出了岔子。”

“小一,现在这个速度已经够可以了,我看报告上面说的,再有二十天就能把工程交付,也就是这个月二十五号以前,赶上c投名状的机会。”

“不够啊,罗哥!”杨一叹了口气:“图书进场的问题由萧明南解决,但是音像品呢?还有三楼的体验大厅也要提前布置,我们现在的重心,已经要从图书那边收回来,放到书城建设上去了!”

“这书城建好了,你就不属于思阅了!哥哥我舍不得啊。”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看看罗戈颤巍巍的肚子,杨一强忍着一走了之的冲动,很严肃地质问道:“罗哥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思阅的形势一片大好?”

“起码我没有看出来不好!”罗戈觉得杨一是在耸人听闻了。

“嘁,你也就这点儿志气了!”杨一嗤嗤而笑:“就没想想,把思阅做到连萧明南那种人都不敢打分毫主意的境界?”

罗戈一点都不脸红地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是你,没有三年赶英五年超美的雄心壮志。”

对于胖子这种稳扎稳打的劲头,杨一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也只好从旁敲侧击,另一方面使劲儿刺ji罗戈:“那个鼎辰卡通的秦老板,萧总也说了,他是确确实实有上面的关系。你别和我说《云荒》的动画改编这一块,你能松的开手!”

呃……胖子闻言一滞,然后带着苦笑看向杨一:“别拿这个吓唬我好不好,难道我同意追加工程款,你就能搞定动画改编的问题?”

杨一丢给胖总一个爱信不信的眼神。

“你先说说,为什么这么赶着要把书城建好!”罗戈大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不过这又的的确确是杨一不能说的秘密。

告诉这胖子,中国马上就要迎来网络阅读新时代了么?

还是告诉这胖子,就在即将到来的98年3月,随着北京图书大厦的兴建,全国的图书市场即将迎来大卖场时代?

后者是杨一不能放弃的最重要光环,而前面这一个,则代表了在网络时代里,阳一文化兴盛的基础。

还有那些岛国的动漫,现在只凭杨一慢慢回忆,然后让苏晚一点一点画出来,那岂不是要生生放弃掉无数的大作?

如果杨一现在就能拉起阳一文化的架子,如果他现在能像那些在各自领域有着极大声望的公司一样,哪里还用为这些小事发愁上火?

“我懒得跟你说,动画这块儿你爱玩不玩!”杨一撇撇嘴:“反正又不是我的损失!”

说起来,杨一拿罗戈没脾气,反过来罗戈不也是如此,看到杨一死都不说为什么赶着书城完工,他也没了办法,只好顺着杨一的话头:“那小一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鼎辰卡通?”

对付?为什么要对付?杨一奇怪地看了罗戈一眼:“你还记得给我们制作宣传片的那个日本公司么?”

罗戈点点头,周围的声音太大,说话累。

“到时候直接在国外制作,在国外上映,至于国内嘛,只需要报道相关的新闻,让老百姓知道我们的动画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就好了,其他的关我们什么事!”

罗戈怔了一下,这才回过味儿来,感情这小子是和毛爷爷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老人家是农村包围城市,杨一这小子是国际包围国内!当然了,这里面还存了几分挟着洋大人的威风,狐假虎威的意思。

说白了,就叫利用国际影响力,来强/jiān……哦不,是引导民意!

我堂堂天朝上国,好不容易有了一部岛国人都要拍手叫好的动画片,你们这些广电部的官儿们居然不让在国内放!这是什么意思!

他秦丕无非也就结识几个上部的台面,却又把着紧要关口的小鬼罢了,难道还能压的下这种滔滔民意么?

再说《云荒》系列漫画里面,杨一刻意避开了后世广电总局多次明文禁止的雷区,神兽的大钳子可挥不到他和苏晚的头上来。

“你小子,够无耻!”罗戈想通了里面的关节后,顿时就赞不绝口,嘴巴都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下个礼拜,就是《云荒.九州飘零》第一卷在岛国发售的日子,只要销售情况看好,立刻就联系那个cg公司,谈动画改编的问题。第一次正式合作,版权费可以适当降低一些,但是要把制作费用,以及我们对最终产品的要求写进合同里!咱们做的是口碑!”

罗戈一叠声的“啧啧啧”,看得杨一莫名其妙。

“小一,你这是要做百年企业啊!想的够长远的!”

虽然嘴巴上说出来,好像很有几分不依不饶的调侃讽刺之意,不过只有罗戈自己知道,他是真心佩服这个少年决策的。

现在这世道,谁不是为了钱不顾一切,换了一个家伙在杨一的位置上,版权出让费用越高越好,谁管他质量不质量,口碑不口碑!只有这个不到18岁,还未成年的男孩想的深远。

最终罗戈还是“勉勉强强”,“极为肉痛”的通过了追加工程款的决定,只因为杨一又分润给了他一份好处。

不提工地上那些监理,安全员和施工员们拜菩萨眼神,就连东建七局的领导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纷纷打了电话过来,非要拉着张工口中的那个“年轻俊彦”好好喝上一顿。罗戈是极想去的,但是杨一可没有陪着一群大肚子吃吃喝喝的兴趣,干脆利落地拒绝掉了邀请,还引得罗戈一阵久旷怨/fu般的不满。

“说,是什么好处?要是今儿个不让胖爷我满意了,立刻调头去赶饭局!”

拿出放在罗戈车上的单肩包,从里面cu出一叠不算厚,加起来却足足十多斤的杂志,噼里啪啦扔到罗戈的身上,就像冲着垃圾桶倒垃圾一样,动作自然到极点。

“还反了你了!小一你翅膀硬了啊!”那一摞杂志在罗戈的肚子上弹了弹,居然全都落到了胖总两条象腿上,一本都没有落下去!当然,这也和胖总两条腿就占满了整个驾驶空间有关。

杨一冲着这些杂志努努嘴:“《萌芽》,听说过嘛?”

还有半句他忍了再忍,终于是没有说出来——以你的学历和兴趣爱好,应该是绝对没有听过的吧!

果然,胖总眉头皱了皱:“小一你没搞错吧?这不是中学生作文么?我们这都越做越回去了?不行你骗我,我要喝酒去!”

再一次为越州文化商圈深深地默哀后,杨一只好耐心地给罗戈科普起来。

说得夸张一些,《萌芽》和《萌芽》推动的新概念作文,可是后世的韩少,四娘……还有一大批80后作家的起帆之地,如果能和这本对中国青少年深具影响力的杂志合作,阳一的扬名之路,无疑会顺利许多。

对于前一世里,也曾经随意扫过几眼的80后伤痕文学,杨一是不看的,可是他自己不看,却不代表这些文字没有市场。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杨一看市场是好的,就要把他们收入囊中了。

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不得不借助思阅和身边胖总的力量啊。

118.家有恶戚

“你还真以为哥哥我没有听过?”罗戈砸吧砸吧嘴,捻起最上面的一本《萌芽》,封面上的少女笑得很青c的脚下,是青苔幽幽的石板路,还有昨夜明yàn的落花。

这种风清日朗,如同一种静默的昭示。

“要说其他少儿读物也就算了,《萌芽》这样全国也找不到第二本的,做我们这一行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罗戈想起来什么一样,把杂志丢到驾驶台上:“我还记得这杂志前年改版,一本都涨到6块钱了!啧啧,三本就是一本《宋朝》啊!”

杨一沉默地看了罗戈一眼,实在无话可说,不管什么样的话题,罗胖子都能在三句之内扯到钱上面,这也是难得的天赋了。收拾了一下心情,杨一才反问:“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作家都是在《萌芽》起步走入了文坛,你知不知道现在五十岁上下的文化人,几乎没有不知道《萌芽》的?”

“这么牛气!”罗戈一巴掌拍在了方向盘上:“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主要人家这种做杂志的,其实和我们也没有多少交集,再加上面对的消费群体也不一样,不关注也是正常的嘛!”

杨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先不提消费群体是可以培养的,就单说我们出版的那些书,现在就已经覆盖了相当一部分《萌芽》的读者,这说明我那三本和《云荒》系列,在青少年读者里面还很有潜力可挖哦,如果能够借用《萌芽》的影响力,罗哥你觉得……”

“这事儿你负责,干了!”罗戈一手拍板:“正好林哥要我们去他那儿,商量下《云荒》音乐带的推广发售计划!”

“他们自己拿个意见不行吗?怎么非要我们去?”杨一就郁闷道,一来这段时间越州的事情还很多,二来只要一想到林默默那厮,杨一就开始头痛了。”

“推不掉我有什么办法?他老哥说是看了我们在元旦的推广活动,非要我给他也出出主意,所以只好让你出马了。”罗戈看出了杨一的心事,就安慰道:“林哥和我的交情摆在这里,不去一趟实在说不过去,再说反正你也要去萌芽杂志社。”

“我还指望你在这边督促书城的进度,还有图书和音像品进场的问题!”

罗戈大大咧咧摆摆手道:“有编辑部的老费,还有公关部的老任,他们会看着的,再说我们也就去一两天。”

说都说到这个份上,杨一也只好点点头,但还是提醒了胖总一句:“罗哥,上次我不是说了,社里最好改制一下么?你应该考虑下了,现在思阅越做越大,光招入人手是不够的!还是要从组织结构上找找突破口,你看看现在,总编辑室里干什么的都有——校对,审稿,作者跟踪,营销推广……可以预见,要继续这么下去,思阅只会越来越乱。”

“哦?那你说怎么办?”罗戈还记得杨一曾经提过的这件事情,现在听到少年又郑重说起,就好奇起来。

“事业部制度,根据产品和市场,来划分单独的事业部,比如漫画部,青c魂文学部,社会文学部……不过具体的东西你别问我,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杨一赶紧止住罗戈深入谈论的意思:“下次讲谈社方面来人后,你去请教他们,人家在这上面有经验!”

不提这个事情还好,一提到漫画,罗戈就一脸七世怨侣般幽幽道:“以后你自己去搞什么‘阳一文化’了,苏晚那妞儿肯定是跟你走的,我们思阅还要什么漫画部!”

杨一不说话了,假装没听到,难道要他现在就告诉罗戈——干脆把思阅一并并入阳一文化,以后你给我打工好了!

杨一有自己的理想,罗戈也有属于男人的野心,两个人以后也许是分道扬镳,也有可能同舟共济,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杨一必须努力变得更加壮大,才有让别人心甘情愿上他这艘船的可能。

“那就这样,现在回去交代完事情,再和萌芽杂志社那边预约一下,然后马上出发,说不定还赶得上蹭林哥一顿中午饭!”胖总看到杨一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也就哈哈一笑,岔开了话题。

“杨一,在吗?他们又来了!”

接到苏晚的电话时,杨一还愣了愣,他实在没想到,昨天那几个人居然是还有胆子到苏家闹事。

看到杨一的脸色不好看,罗戈也不多问,直接挑挑眉毛:“去哪里?”

“梅湾街,苏晚家!”

而此时此刻,苏晚的家中,比起昨天的阵容,苏晚过世父亲的兄妹那一拨人里,又多了两个陌生的面孔,都是警/察的制服,大马金刀地坐在客厅中间,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茶水。其中一个还有些老气横秋的样子:“你们都是一家人,话要好好说,事情闹大了有什么好处嘛?”

“就说你们母女两!”他端着茶杯点了点苏晚母亲:“家里也没了个男人,到头来还不是要靠着自己的亲戚,是不是!把关系搞的这么僵,别人还说你们发达了就忘本!”

然后又点点苏晚的小姑他们:“你们也是,没有事情找什么警察,居委会里面就可以帮着解决的事情,搞的大惊小怪的!”

苏晚的大伯小姑们自然是连连点头,而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母女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也不接话,不知道自己在家里待得好好的,怎么就惹上了警察上门。

中间那个穿着警服的人,看到自己一句话下来,两边人都是不敢多话的样子,还是很有几分满足感的。尤其是看到这一家房子外面看上去,和普通的水乡阁楼也没什么两样,但是内里却装修的让人眼前一亮,心里面那点儿歪心思也就动了起来。

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编制内警务人员,不过两个协警罢了,平常都是跟着在编的民警出外勤,人家吃肉他们喝汤,人家动口他们动手,时间长了,大部分人也就魂成了老油子。虽然法理上讲,他们没有行政执法的权力,拥有的只不过是和平常人一样的“公民权利”而已,但是就因为两人身上这一套能够让普通老百姓畏惧的制服,心态的落差以及狐假虎威的权力,反而让两人更体会到了欺凌弱小的快/感。

和苏晚的大伯交换了一个眼色,中间那人又发话道:“你们这个事情,我就跟你明白说清楚,我们公/安是不会管的,这连民事纠纷都构不上,要处理也是居委会的事情,但是既然今天我们已经来了,还是协助你们把这个事情处理完了算了,你们说呢。”

苏晚皱了皱眉头,其实以女孩现在的身份,和她已经创造出的巨大财富,压根就不用理会这两个小小的协警,不过社会经验的匮乏,让她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有祈求杨一的到来。

而在这种场合下,苏晚母亲就更是显得无措,对于执法人员的敬畏,还根深蒂固的保留在她的思想中,完全没有任何抵触的心思,就更别说反击了。

倒是苏晚大伯那边赶紧答应:“应该的,应该的。”

自然是应该的,只因为这两人中一直发话主事的那一个,就是苏晚大伯的同学。

昨天几个男女虽然被杨一吓唬走,不过终究还是舍不得他们侄女……赚的那些钱,又觉得自己才是和苏晚“最亲”的人了,一个外人都能分一杯羹,却没有他们的份,于是回到旅社忿忿然议论了好久,终于是苏晚的大伯想了起来,自己在越州还有一个据说是做警察的同学。

怀着试一试的想法联系到了这个老同学,一问之下几个人都是大喜过望,原来那天在元旦书展,他也跟着治安支队的民警们出过勤,还信誓旦旦地给几个人打定心针:“谁说的,我们王队我还不知道!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小屁孩子,也没有和他吃过饭,那天是人家出版社的老总单独请支队的几个头头!那小子绝对是吓唬人。”

听了这话,几个人得意之余又不免更是恨透了杨一:“如果不是那个小崽子,我们还用去找大哥你的同学,这下不管怎么样,都要意思一下的了!”

“哎,算了,只要能把她们母女两哄住就行,其他的以后再说!”

这才有了今天这一群人上门的丑剧。

“那你们就自己商量一下,看家里的事情怎么个解决办法!”苏晚大伯的协警老同学就从鼻子里喷出烟气:“你们也不能总是闹得不可开交吧!好好谈一下,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和谁谈?谈什么?”

随着这声音传进屋里,原本一直脸色木然神情冰冷的苏晚,忽然眼睛就红了起来,鼻子一时酸酸的。

他果然不会让人欺负自己的……

苏晚的性情,自打父亲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变得多疑而敏感。又因为家境的原因,从来都是疏离他人的女孩,除了母亲,也就再没有其他人真心地关怀呵护过她。

而杨一呢,算一算,从揭破那个流氓校长的构陷,然后给予自己实现梦想获取财富的机会,破茧般拥有了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而暴风来临的时候,是他站在了自己面前,然后告诉自己“你不会再受到欺负”……

傻女孩在这一刻,全然没有想过自己对杨一的付出,只是骤然见到他又一次如约而至,平时难有波动的心绪,在这一刻竟然涌起了无声的波澜,有委屈,有心安,终于汇聚成一种被称为“幸福”的滋味。

“就是他!”苏晚小姑的言行举行先前尤可,可是一看到杨一出现后,霎时忍不住恼羞成怒,尖着嗓子叫喊起来,而诸如苏晚大伯二伯几个男女,脸上也是瞬间刷上了一层胶水。

“就是他,昨天还说认识你们王队长!”

“咦,我说我认识王队长,有什么问题么?”杨一奇道,目光却在那两个蓝制服身上打量着。

双拐的肩章?协警?杨一心中冷笑,没有行政执法权,却跑到人家家里狐假虎威,也只有那些做惯了这一行的老油子才干得出来。

那个年纪大些的协警注意到了杨一的目光,心里也是跳了跳,但是随即又想到自己在警队里打听到的结果,说是这个小孩不过是思阅的实习编辑之类,和王队是拉不上关系的,胆子就又壮了起来,并指指向杨一:“你看什么看?眼睛乱瞄个什么?还敢胡乱和警官拉上关系?”

一边说,就一边把茶杯顿在桌子上,起身bi了过来。

一个小孩子都摆不平,等一会儿还怎么好开口要好处。

随着杨一的进场,原本还只是互相扯皮的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原本把他当做是依靠而长出一口气的苏母,看到蓝制服起身bi过去,不由得又屏紧了呼吸。

“嗯?然后呢?告我诽谤?还是侮辱?又或是扰乱社会治安?”杨一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步步bi近,反而面带讥讽地笑:“总不能是说我胡乱攀附人民警察吧?”

有人说自己认识一个警官,倒的确没办法指责他是违反了法律,这协警一滞,觉得自己这一下是落了面子,干脆也不打算讲什么道理了,上去就要去抓杨一的胳膊。

屁大点的小孩,能搞什么风浪,就算事情闹出去,自己在支队也有关系说情,还不是口头批评一下就算过去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场面控制住,然后捞到实惠再说。

顺顺利利的事情被杨一搅了局,这协警的脸色也不复先前的和气做派,冷哼一声,回头对自己小弟歪歪脑袋:“带回去。”

119.同去

“哎哎,你们这是要干嘛,暴力执法?”罗戈这时候才把车子停好进了屋里。看到两个蓝制服要对杨一动手动脚,立刻就垮下了脸。

然后离得近了才发现,两人居然是双拐的肩章,立刻就乐了——像这种协警里面的老油条,应该是最会察言观色的,比一般的愣头青小民警好对付多了,知道自己不行立马就乖乖夹起尾巴做人,就算要揩点儿小油占占便宜,那也是心黑但吃相还算能看,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嘿嘿摇了摇头,胖总最后把原因归结为杨一这小子扮猪吃老虎,实在是扮得太入木三分了。

“还说你们是暴力执法,原来是无证执法!”罗戈用下巴点了点老协警,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做商人固然是要八面玲珑和气生财,但是对上这种说的直接一点就是合法流氓的家伙们,他一样没有给好脸色的打算。

连老子的潜在客户都不是,理睬尼玛作甚!

更别说还打算动老子的小兄弟加财神爷,不扒了你们这身皮都是算他胖爷大慈大悲了。

“你是!”那苏晚大伯的协警同学眯了眯眼睛,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一张老皮脸快要笑出了弟和老同学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两只手一起迎上去:“您今天怎么有空,居然也大驾光临!”

岂料胖总根本没有伸出手来的意思,反是嗤笑一声:“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是这家的主人一样,大驾光临这话,也是你该说的?”

这老油条被罗戈冷嘲热讽,脸上却毫不变色,他一路活了这么大把的年纪,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挨人巴掌还要装孙子的工夫早已经是炉火纯青,眼前这不过是小case而已。

“是我说错话了,罗老板大人大量,大人大量。”这协警又连连点头哈腰,胖总这样的大老板,可不是他们平时宰惯了的那种肥羊小店主,更遑论人家和支队长还是一个桌子上喝酒的交情,据说家里面也是很有些后台……

反正总而言之一句话,向他这种不在编制内的协警,见了面是只有赔笑的份儿,就算人家不理你,一样要笑。

“这是怎么回事啊!”罗戈扫了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正局促不安的男男女女,心中厌恶至极,也懒得理会他们,就对着那个年轻些的协警问到。

“罗老板问你话呢,还不告诉他。”老家伙连连给自己的小弟使眼色,胖总也只当没看见。

倒是那边苏晚的大伯们沉不住气,就赶紧惶恐小意道:“那个,您就是小晚的老板吧,我们看到过您的,在那个元旦的大会上,事情是这么搞的在……”

可是罗戈早就从杨一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哪里还会听这些人的聒噪,心里面不畅快,也就不高兴去听这些人絮絮叨叨搬弄是非了,直接对着那两个协警哼了一声:“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清不清楚?再来一次,我就让老王扒了你们的皮!听懂了没?”

“罗老板,你这话说的,我们也没有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没有得罪您!今天就是出外勤正好碰到这家人在吵!”这人一再装着孙子,却被罗戈正眼也不看上一眼,心中就不乐意,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他可不敢和罗戈明着放对,只好在语言上绕着弯子。

“执勤?他们这是有什么问题,需要你们来搅和?哦,有人si闯民宅,寻衅滋事?”杨一很是看不上眼地淡淡一笑:“什么时候轮到协警来干居委会大妈的事情了?还是说我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你是个母货?”

最后那一句话,让这协警的两边太阳上的青筋一下就鼓暴了起来,他的确是忌惮罗戈,但是对上杨一这么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学生,刚刚被压抑的憋屈就烦躁上来:“小崽子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就凭侮辱执法人员的罪名,我一样可以拘留你!”

那边苏晚的“亲戚们”听到这话,倒是深以为然,一个个都连连咬牙切齿地附和:“是要抓起来,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看就是小流氓小魂子啊?”又一个有些厚重的男声传进来,吸引了一屋子的目光,心中不免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哦,居然都跑到这里来扎堆了。

可是当屋里的人把门口那男人看清楚后,当先的两个协警汗都下来了,跑到旁边就是一个立正:“王队!”

那边苏晚的大伯小姑们,一个个也是瞳孔缩紧,惊疑不定地瞟瞟杨一,又看着这个被自己同学称为“王队”的男人,明明想说上两句话,嗓子里却一片干涩,只能是在旁边唯唯诺诺地陪着笑。

谁知道那王队长进来后谁都不看,就连罗戈递过来的一支烟,也被他横了一眼,才笑着接过去,然后就走到杨一身边,极为亲切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怎么,这些天也不上学,就跟着你罗哥到处转悠了?”

唰!刚刚才擦过的冷汗这还没干,脑门上就又蒙上了一层!两个协警呆呆看着自己老大的老大和一个小孩子勾肩搭背的样子,一时间腿脚都有些发软。

“王叔,喏,今天我朋友在家里居然也被你们‘警察’找上门来,都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说这个事情……”杨一撇撇嘴,漫不经心地扫了腿肚子打颤的两人。

王刚倒是没有接杨一的话,反而是看了看苏晚后调侃道:“是朋友?还是女朋友啊?你这小子倒是鬼心思多!”然后又看了一眼耳根有些绯红的女孩,嗯了一声。

“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杨一无奈摇头,都说刑警队是一群不靠谱的家伙,他倒是觉得治安支队的这些人才是吊儿郎当更多一些,他王刚王支队好歹也是一督的副处级公/安干部,居然上来就八卦!

“王叔叔!”杨一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王刚又搂着杨一使劲晃:“多大的小子了,还害羞?”然后状似随意地斜着门口:“今天执勤?没有事的话就回去,不要瞎跑。”

“是是!王队您忙!”两个协警都快要哭了,现在王刚发话了,他们哪里还敢再多待半秒钟,哆哆嗦嗦就退了出去。

那边苏晚的伯伯姑姑们现在也不用人教,一个个变的极有眼色,对着王刚和罗戈讪讪笑着:“罗老板你忙,王队长你们……”就急匆匆一涌而出,连和苏晚母亲招呼一声都不敢。

“王叔叔,今天是麻烦你了!”杨一笑了笑。

王刚倒是干净利落地摆摆手:“麻烦个什么,还不是顺道路过!对了,中午没事的话一起去吃个饭?”

杨一还没说话,罗戈就摆摆手:“老王你自己去,我和小一是真的还有事情!”

听了罗戈这话,王刚也不多说,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居然是连苏母刚刚泡上来的茶水都没有喝一口。

“哎,这要怎么办才好,人家王警官专门来帮了我们这个大的忙!”苏晚母亲追出去的时候连背影都看不到了,进了门对着罗戈满脸的歉意。

胖总也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大姐您就感谢这个小子就好,他的面子现在可是比我还好使呢!”

杨一摇头笑了笑,也不反驳,那次在元旦书展上,他在罗戈的介绍下,也是和王刚小聚过一次的。原本就对男孩的细心大加赞赏的王队长,又打听到在江宁宾馆的那一次,被姜建漠单独拉着喝酒的孩子也是杨一时,就越发没有了架子!再加上杨一的言谈也不是小孩子口的意思,显得交情不在王刚和罗戈之下了。

要不然只是一个电话,就能劳动市局治安支队的队长亲自跑一趟么?

这边的事情了解,罗戈又屁颠屁颠跑去发动车子,留下了关系已经有些趋于明朗的这一对儿。

“今天以后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杨一看着苏晚默默孑然而立的样子,想起女孩昨天晚上的话,心里面忽然感到盈盈满满的暖意,心跳也格外剧烈。

“嗯。”还是如雾一样的面容,但是脸上常年的冰封有了渐渐消融的迹象,眸子深处的孤寂和萧索也几乎看不到。

杨一就笑了,这丫头,还是这么不善言语:“那你回去吧,忘记这两天的事情,多想想以后,看看周围好的风景,听听陌生的歌,然后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你会发现,原本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事情真的就这么忘记了……明白吗?”

苏晚半天不说话,在冬季阳光的天光云影下,她忽然勇敢抬头:“是不是要去魔都?那能不能也带我,去看看那些陌生的风景?”

杨一一愣,然后展颜一笑:“走吧。”

如果,人能明白自己与一种事物共同存在的期限所在,那就一定会对这事物充满宠溺。

而推及到身边的人,就更应该如此,因为甚至不能准确说出两个人能够在一起的最终期限,也许只是一晚之后就再不相见,也许是相依十年后的不告而别。

时间太广大,命运太玄奥,所能珍惜,唯有当下。

120.林叔请等待

魔都东北路,上音公司的大楼里,林西正在经理办公室里,面前是公司的总经理徐淄陵,还有编辑一、二两室的各自总编。

“林老师!”徐淄陵叹了口气,玉言又止,最后还是把钢笔套进了笔帽里,然后两根指头夹着点了点面前的桌面:“这个事情,你说你是不是有些太ji进太盲目了!”

林西是上音像实力数一数二的音乐编辑,有才气,为人作风更是没得挑剔,所以徐淄陵说起这个事情来才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如果是一般的编辑,他早就拍着桌子吼起来了。

“徐经理,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有待观察。”林西从容不迫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儿,然后反倒质问起公司的oss来:“第一,我们当时说好的,就是等到思阅那边新书上架一个月后,再开始启动录音带的发行工作,但是现在居然用什么试发行的名义抢先上市,这是在钻合同的空子……”

“老林!”旁边编辑一室的总编顾饶急忙使眼色,对于自己老友兼老搭档也是无可奈何。

但是林西就像是没有看到办公室里众人脸色一样,还是自顾自说着:“第二,擅自发行了录音带后,又因为短期的销量问题就要终止这个项目,我觉得结论太轻率,恕我不能接受!”

“经过市场检验的结论,你还觉得太轻率?”徐淄陵梗着脖子歪着脑袋,光头在窗户旁边显得铮亮:“那你说说,什么结论才是不轻率的?等到这批带子正式上市后无人问津,成本就收不回来才叫不轻率?”

“思阅的元旦推广活动后,那本漫画的销量已经突破了三天十万册!”要说林西的养气工夫,那是极好的,但是现在也忍不住因为几个领导的急功近利,还有他们的短视和浅见,而胸中冒火起来。

先是仗着思阅和罗戈对自己的信任,所以在合同上留下的纰漏,居然抢在《云荒.墨.偃师》上市之前少量发行了一批录制的音乐带。这也就罢了,然后又因为销量的问题,居然动用行政命令,终止了即将上市的磁带制作进度。

如此背信而短视,怎么不让林西愤怒。

“老林,你的委屈,我们也知道!但是现在公司的困难你也不是不清楚!”徐淄陵叹了口气:“自打94年后,我们的处境是每况愈下,单纯的民乐已经不吃香了!现在不是80年代那些好日子,而是流行音乐的天下!如果不是抢先试发行了这一批磁带,你说我们能摸到市场脉搏么?”

两个编辑室的总编就都纷纷点头:“是啊,老林,这次试发行,主要还是大家心里都没底!这才瞒着你试一试的,现在果不其然!要是真等到带子全都制作完毕,那个时候公司的损失又怎么办?”

徐淄陵看到两个总编也帮着自己说话,心里面的气也顺了很多,看到林西牙齿都咬紧了的样子,也是心有不忍:“我们也共事这么多年了,老林你拍着胸口说,我老徐是不是喜欢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他们思阅卖得再好,那也都是那个什么漫画,你以为人家是冲那漫画搭配销售的磁带去的?这些磁带要真是这么好,他们为什么要成本价卖?”

“这些民乐曲子真的是很好,徐经理你信不过我的眼光?”林西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看定徐淄陵,显得是文化人身上那股犟脾气又犯了。

徐淄陵头痛至极地拍拍自己的光头,气急道:“我要怎么跟你说……那不是你眼光不眼光的问题,是现在时代c流的问题!民乐不行了!现在的消费者不好这一口!”

一句话也不说,林西起身出了经理办公室,留给上音的几个头头们一个清瘦又孤傲的背影。

“这就是那些人,以前老徐也是搞音乐出身,转到了行政后,就把从前说的话都忘了干净!哼!”林西家中的餐厅里,四个人围着一张小方桌团团而坐,林西头发散乱,因为这段时间的操劳,中午又多喝了两口白酒,眼睛都布满了血丝。一边借酒浇愁,一边难得拍着桌子发了飙。

“林叔,你现在真是气势爆棚啊!”杨一呵呵一笑,又给林西把酒杯添满。

罗戈板着脸啧了一声:“小一,你说什么呢,都这个时候了,还调侃你林叔!”

杨一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我们都不在乎,林叔急什么?如果是为了上音像着急,我怕他是操不过来这份儿心,再说现在的头头决策错误了,不是正好让他下台么!如果是为了这些民乐录音带不能面世,那更好说,他们不是想终止合同么?正好,拿去东丽啊,东丽的白总可是过来思阅求了好几次的吧?”

一说到合同,林西就又满脸的歉意:“是我连累两位老弟弟了!你们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连违约金都没有写进去,结果现在倒给了某些人反悔的空子。”

杨一倒是真心一点儿都不急:“他们反悔是他们的损失,反正这些曲目也是玩票性质,属于锦上添子的眼里,自己都要惊叹再三的曲子,只是玩票之作?

罗戈脸上的肥肉也颤了几下,这话你心里跑两遍就罢了,还真敢当着大家伙儿说出来,脸皮上的工夫倒是有几分火候了啊!

不过大家都知道杨一现在chā科打诨,完全是为了安慰林西,也就都笑笑揭过这一节。

虽然这些曲子的版权不在上音像手中,但是林西这次却是实实在在倾注了热情。

除了杨一亲自演奏过的《予感》外,剩下的每一首曲子,在编曲上面林西都是反复编排又反复推倒,直到自己确定后才精心录制出来,然后发给罗戈。

但只要杨一在电话里面稍微表达下,某某地方还有可以商榷的改动,那么林西就二话不说,再次编排再次录制。

这幅认真执拗到了偏执的状态,也曾经一度引得相关工作人员腹诽不已,不过好在林西平时在上音像的口碑极佳,大家抱怨一下也就算了,倒是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舆论。

但是,就是现在,这小小一盘倾注了他所有热情和精力的磁带,本来打算借着《云荒》的东风,让民乐再次走入主流听众耳朵里的林编辑,他的努力就被这么被轻飘飘地抹杀了。

也难怪现在他是乱了阵脚,也不向身边的人求助,反而是抓住了罗戈和杨一不放。

“小一,你能把你们图书的销售搞得这么有声有色!可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让这盘带子也能火起来!”

林西菜也不吃酒也不喝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无辜中枪的杨一:“你这个带子卖火了,也能赚更多的钱不是?”

这林叔,不是喝多了就是失心疯了,还卖钱呢,他领导都终止了磁带的制作,人家都要毁约了,怎么卖啊!

可是现在能和林西解释么?解释了有什么用?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发泄。

“放心吧!林叔,这事儿啊,你只需要等等就好了!”杨一看了看旁边一声不吭默默小口吃菜的苏晚,就觉得被人撕毁合约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旁边这丫头,才是真的默默啊。

苏默默!

杨一把筷子倒过来,沾着饮料在桌子上写了这三个字。

没有预想中的脸红耳赤,苏晚一小口一小口地轻轻嚼着饭菜,秀色可餐。

“小一!”看到杨一的小动作,罗戈吞吞口水是大为yàn羡,不过自己的女秘书可没有带在身边,就只好假装正经地咳嗽两声:“林老哥可是为了你的磁带殚精竭虑,现在到组织上需要你的时候,就说一个‘等’字就完了?”

“那你要怎么样?”杨一耸耸肩膀,人家是国有事业单位,有了行政命令下来就是大过天的圣旨,凭着林西这么一个一心钻在民乐上的音乐编辑,想要推翻上面的命令根本就没可能。

“我不管,你要帮我老哥想好办法!再说了,我们也不能放着钱不赚吧!”

后半句算是暴露了这个肥胖钱串子的真实意图,不过杨一早就习惯了胖总的德行,而林西还沉浸在抑郁中,根本没人听进去了胖总的鼓动。

“我说罗哥你还不明白么,现在等待就是最好的机会!上音像这次不是预先录制了一批磁带么?林叔叔只要把那些磁带弄到手就行了,想来也是没有人要的吧?”

杨一好整以暇,现在这架势,倒是有了几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模样了。

嗯?把那些磁带回收了搞到手?罗戈一愣,随后商人的天性就让他摸到了杨一的意思,情不自禁就竖了个大拇指,而林西还是满脸的茫然。

“没错!林哥你自己出资,把这批现在滞销的磁带吃进来,要快,时间没有多少了!”

不愧是一手拉起思阅的人物,瞬间明白了杨一的意思。

“你们在说什么?”林西一脸的后世acg论坛宅男那种“虽然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看看罗戈,又瞅瞅杨一:“让我买磁带,我倒是愿意,毕竟也是我的心血……不过这个钱……”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看来就算是喝多了酒,林主编也还是知道自己囊中羞涩的。

“林老哥,我帮这个小神棍解释吧!”罗戈看见能帮到自己的好友,心里面畅快,也就不遮遮掩掩了:“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是要在《云荒.墨.偃师》发售一个月后,也就是我们现在搞的那个云中书城开张的时候,对这一次的音乐带也做一个推广的!小一早就断言过,这一次的新民乐带子,喜欢的人会喜欢到骨子里,但是更多还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新民乐的年轻人,学生……要让这些音像制品的主力消费者知道我们的作品,必须要宣传!”

听到这里,林西脸上的郁愤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明悟。

“所以一开始我们才把磁带的发售定在《墨.偃师》之后的一个月,就是为了先打下受众基础,只要一个《云荒》的读者喜欢这些曲子,他就会不予余力地帮我们推广宣传!让他身边无数的同好知道《云荒》第二部除了漫画外,还有音乐!”

杨一也在旁边补充道:“现在学生们的口口相传,可比已经步入社会的那些人管用的多!林叔你试想一下,一个人影响一个班级,一个班级带动一所学校,而这些学生们还有兄弟姐妹……孩子们嘛,在一起的话题总是比成年人简单直接的多,他们绕不开《云荒》的!”

所以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主动用个人的名义回购那批磁带,等到这这批带子的口碑一经传播开来后……

林西的酒现在是完全醒了,这小子,每次都有惊喜带给自己……说他是深谋远虑呢,还是才气天纵呢?

这还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啊。

éng拐骗偷而已

“小一,你觉得,大概什么时候《云荒》的音乐带会开始热起来?”罗戈自己对杨一是有信心的,但是这些安慰的话,不能由他说给林西听,反倒是杨一开口没太多的忌讳。

脑海里快速地回忆着前世的信息,心忖片刻后却发现没有什么可比的例子,杨一就摇摇头:“具体准确的时间我说不上来,但是根据漫画的销售情况来看——不是还有专门把电话打到思阅询问音乐带情况的读者吗——我估计一个礼拜后,这批带子的销量就要逆风上扬了!但是要想达到大热的程度,还是需要思阅这边做一些相关的推广活动!”

罗戈点点头,和林西碰了一杯:“这次不是试发行了五万盒么,还剩多少,四万六千多?老哥你算个整数,自己把剩下的四万五千盒回购,到时候我用思阅的销售渠道搭着给你卖出去!”

“不用。”林西还没接话,杨一就摇摇头笑道:“如果还是用图书的销售渠道卖这些音乐带,那么林叔就永远也看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让新民乐回到主流听众的视线里,即不看《云荒》漫画,单纯喜欢这些曲子的人。如果还是靠着《云荒》的读者来消化这些磁带,就算卖光了林叔也不会高兴。”

“还是小一懂我!”林西又深深扫了一眼杨一,觉得这小子真是自己的知己了:“我和负责销售网点的人还算熟悉,到时候让他们帮个忙代卖一下磁带,还是问题不大的……”

杨一就点点头:“也可以这样啊,林叔你回购磁带的时候,就先说好要使用你们公司的销售渠道。再就是把这些磁带包装一下,另外附送一批海报,没多少成本的,你让罗哥帮你搞定就是。”

胖总闻言一呛,好不容易咽下一块肥嫩的白斩ji后抹抹嘴巴:“哟嗬,又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你这磁带卖火了我可分不到好处!”

“无所谓啊。”杨一耸耸肩:“我出主意你跑腿,觉得不好就不加海报,反正一开始说要帮林哥的也是你,现在小里小气的也是你。”

“印制这个海报的成本算我的!应该算我的!”林西连连包揽过来。

罗戈就无奈苦笑道:“林哥你就算了吧,也就和印刷厂那边打个招呼的事情,子总能算计到我头上去!”

解决了林西的一桩心事,桌子上的两个酒鬼就又不加节制起来,你来我往觥筹交错。本来以为今天中午会就这么平静过去了,结果门口又传来地动山摇的敲门声。

林西的脸色立时就黑了下来,明显对自己的教女无方是大感尴尬。

罗戈也是一脸的好笑,不过当着林西的面,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而杨一干脆不忍卒听。

还以为那傻大姐一样的二货今天中午不回家呢,要不然杨一才不会同意到林西家里吃饭。

只有苏晚一脸茫然地看着表情陡然奇怪起来的三个男人,然后又小声问杨一:“林叔叔这里也有人上门闹事?怎么不打电话报警?”

听了女孩很是认真的建议,林西的脸就更黑了。

杨一觉得自己真是憋笑憋得辛苦,这丫头,明明是三无属性的,现在怎么就外表天然呆还加内心腹黑了?

音乐主编过去开门,才刚刚拉开一条门缝,那边林默默鼻子动了动,就没心没肺地大喊:“哇,老爸你又偷偷在吃什么好东西?白斩ji!豌豆苗!哇,还有老街香肠!”

罗戈一听林默默在那边大喊大叫,还有她堪比搜救犬的鼻子,赶紧又连连夹了几块ji背上带皮的嫩肉塞到碗里,还没夹两下,林默默就冲到了饭厅。

“好哇,胖哥!你们又在偷……”话还没有说完,林默默看到了一旁端坐的苏晚,尽管也出于礼貌停下了筷子,但是视线却只在自己脸上一晃而过。不过这些对于林默默完全不是问题,就看到她两眼冒光地飞扑上前,一把抓住苏晚的手,女高音简直要穿云裂石:“呀!晚晚你来我们家了!”

林西和罗戈倒不觉的有什么,两个女孩子之间嘛,本来亲热一些也是应该,再加上林默默又很是喜欢《云荒》,看到漫画的主笔在这里,ji动也是正常。

但是这里的主人还是拿出做父亲的威严:“成什么体统?人家小苏是客人,你乱叫什么?还不快点去洗手……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懂事!我看你期末的考试怎么办?到时候你妈回来饶不了你!”

这里面只有杨一从林默默的同学那里听闻过一些风声,看到林默默到现在还抓着苏晚的手不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二货的小指头还在苏晚手心挠啊挠的,就不动声色对她歪歪嘴,皮笑肉不笑:“你的偶像还没吃完饭呢,你是不是先放开手了再说!”

苏晚对第一次见面的林西也是很有好感的,大抵是这位清矍文气的男人,和她记忆中的父亲形象有了若干的重合,而林西对音乐的追求和坚持,更是让女孩心有戚戚。

所以知道林默默是林西的女儿,又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一惊一乍的女生,就没有太过排斥她现在的举动,反而少有的任那个二货妞围在自己身边,目光灼灼地把自己盯着。

林默默一开始还全心沉浸在苏晚到来的ji动中,现在陡然听到这声音,才发现杨一也在这里,完全敷衍了事地哦了一声:“你也来了啊。”

然后愈发得寸进尺地腻歪到苏晚身边,眼神很是不对劲地笑着:“晚晚你还记不记得我啊,人家在广场那次,还有找你签名的唉!”

“行了啊!有没有点儿教养!”看到自己女儿居然在这么多客人面前,完全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林西也是有些火大,声音也就提高了呵斥道。

杨一也是丢过来一个“你够了啊”的凌厉眼神。

看到自己父亲真的动怒,旁边还有人虎视眈眈的样子,林默默知道自己这么抓着不是个什么事儿,就不情不愿地放开手。进洗手间的时候,还不忘记回头,给苏晚送上个风情万种的眼神。

而等到林默默洗完手出来的时候,杨一已经拉着女孩换了位置,自己和苏晚坐到一起,苏晚的右手边就是罗戈,左边是杨一。而杨一的左手位置,特意被少年空了出来,留给进去洗手间还不到十秒钟,就又兴冲冲跑出来的林默默。

“啊!”看到空给自己的位置,还有被杨一和罗戈挡在中间的苏晚,林默默就一滞,然后一脸纯真地仰起小脸:“晚晚,我和你坐好不好!我们来讲讲你的漫画嘛!”

吗的,从之前林默默表现的尿性来看,这货就是百合没跑了!

一想到刚刚对自己表白过的女孩子,居然被另一个违反伦理学的变异生物给盯上,杨一就是一阵不爽,不过脸上还要装笑:“吃饭的时候最好不要讲话,对消化不好的哦。”

林默默现在也忘了杨一上次帮她解围的事情,眼里只有苏晚的女孩眸子里凶光四射,然后不说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还顾不上给自己夹菜,就先在盘子里捞了个ji腿,送到苏晚的碗中:“晚晚这是桂花老巷的白斩ji,可好吃了,你多吃点!”

虽然惊异于女儿对苏晚的热情,不过林西现在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到其他地方去的。只当是林默默还在追星的年纪,可总比天天对着男歌星的海报大呼小叫的强,也就没有管她。

这死百合!杨一咬牙切齿。

但是苏晚自己却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其实单单从智商来看,她最多不过是中等水平,但是直觉却让她发现了一些东西,就把林默默夹给她的ji腿夹到了杨一碗里:“都是肉菜,我吃不了。”

胖总眉头一挑,林西也有些意外。

如果说林默默给苏晚夹菜,是出于主人的热情,和她喜欢《云荒》的爱屋及乌。那么苏晚这一筷子,无疑就让林西和罗戈目光聚焦了。

试想彼此要不是很亲密的人,怎么会在餐桌上让人代劳。

而杨一对上自己旁边投过来的杀死你的目光,心里那个熨帖啊!

林默默还不甘心,又夹了一筷子豌豆苗给苏晚:“晚晚,这个不腻哦,很嫩的,江宁那边的做法。”

苏晚这次是对林默默回了个笑容,但是依旧把这菜夹给了杨一:“我吃饱了,谢谢。林叔叔,罗哥你们慢慢吃。”

这一下大家都算是明白了,林西笑而不语,吃饱了就留到碗里也没什么嘛,还非要夹过去夹过来的,感情杨一这小子已经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林默默来了后,杨一这顿饭吃的是稀里糊涂,不过这一点儿都没有打扰到两个酒鬼的兴致,两点半的时候,林默默带着“老娘今天没完”的表情忿忿然去了学校,罗戈和林西直接歪倒在了沙发上。

而杨一,却带着苏晚来到了虹桥路的港汇大厦,他来这里是准备撒钱的。

“老板,这两位……先生和小姐,说是要找您。”助理小姐接到前台的电话时,还很有些不快,心忖你自己都说了是两个孩子,还把内部电话接进来,委实少了几分眼光和魄力!该拦住的无关人员,就要有能力把他们打发出去啊,要不然还用你站在前台干嘛?

不过等到助理小姐迎来了这两个小孩子后,还是稍微收敛了一些敷衍和不耐,因为杨一丢出来的名片上,那个名头实在有些吓人了。

——越州思阅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下面是一行小字:特别事务执行总监,杨一。

见到过形形色色各种老板名片的助理小姐,到最后也没弄明白,这个特别事务执行总监到底是什么样一个职务,别是这小孩拿了家里大人的名片,到处捣乱的吧!

不过这个男孩身上的那种沉静大气,以及即便是被自己盘问再三,也还不亢不卑落落有礼的姿态,让助理小姐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带着杨一来到了自己老板的办公室外。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那个公司,会给自己的经理人挂上这么一个名号,这张名片完全就是出于罗戈和杨一之间的一个玩笑罢了。而所谓的特别事务,无非就是杨一他自己作品发行推广的事情,这个“执行总监”也就负责这点儿东西。

正在翻看着资料的年轻男人好奇地抬起头来,打量了杨一和苏晚一番,最终目光还是停留在杨一身上,然后对着助理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先出去了。

“二位是?”

一手创办了榕树下的朱威廉,现在即使身为omn国际传媒旗下联美的老板,也不过才刚刚27岁,算得上是年轻人。而从小在美国出生长大的经历,也让他对杨一的年纪更能接受一些。

比起他的助理来说。

但是即便他对杨一生出了些兴趣,却也只是当男孩是一个想要独立的孩子,就好像自己高中的时候,为父亲的餐馆一手订制了顾客资料库的软件。

这种小孩子,一有了某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就要迫不及待地去实现,所以朱威廉倒也是理解得很。他现在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两个小孩为什么找到了自己这里。

“朱先生你好。”杨一大大方方地在随着朱威廉在沙发上坐下,还顺带扯了一把苏晚:“我们是来投资的……”

“噗!”从南加州跑到中国创立事业的男人忍不住一笑,然后又赶紧致歉:“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说,你们在过来之前,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们联美和omn传媒是干什么的吗?人做事情总要有目的性,对吧!”

“高中时候为父亲建立了客户资料库,月薪1万美元——我想这可能就是你愿意和我们见面,而且并不轻视我们的原因——然后曾经在一段时间里无所事事。94年来到国内,开创了联美,去年把联美卖给了omn,我记得的价格是接过名片,然后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是天使投资,虽然太年轻了点儿。”

“为什么就不能是vc呢?”杨一眨眨眼睛。

男孩明白这位美/籍华人的意思,天使投资很可能就是拿着家里的钱在外面闹着玩,而vc——朱威廉显然不认为杨一能代表一个风险基金。

“呵呵!”两个人都笑了,然后朱威廉换上很正式的商务口n并购联美的方式,我要做大股东,但是你依旧是榕树下副总裁和执行总经理。另外,还要把你注册榕树下时提供的单位信息,也就是上海联美改成‘阳一文化’。”

咳咳!朱威廉今天是第二次失态了,他赶紧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借着关紧窗子的动作演示自己的尴尬,然后回到沙发上坐下,还没发话,杨一就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谢谢,我也觉得有些冷。”

这句话让朱威廉对杨一的好感大增,然后镇定下来的他沉yin了一下:“为什么,这不过是一个纯文学的个人网页,它可不是未来的雅虎……我先确定一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先知先觉的作弊感觉,的确很爽啊!看到这个后世也算小有名气的人物,现在在自己面前这一脸的困和惊疑不定,杨一笑得神秘。

朱威廉不是没有见过100万人民币,正好相反,他可是在高中的时候,就从家里的连锁餐厅拿到超过1万美元月薪的牛人。而儿不差钱。

但是你要让他现在就掏出100万,然后眼睛都不眨地扔给一家刚刚注册半个月的个人站点试试?

他还真不敢!

122.林默默坏心办好事

“下午去哪里了?”趁着几个人都坐在桌子前,一起等着林默默的工夫,罗戈好奇地问道,不过他的眼睛却在苏晚身上转来转去。

身边女孩神色未变,但是耳垂却红得可爱,杨一心情舒爽,笑了笑很直接回答罗戈:“去投资了。”

“哟嗬!”罗戈正小口小口地抿着林西的梅子酒,乍一听到这话,差点把酒漏了出来,连忙仰头一口吞下去:“你去萌芽杂志社了?”

杨一无奈了:“去萌芽能不叫你么?再说和别人预约的时间也是明天。”

“那你去投资什么?”罗戈这下认定杨一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了,表情也变得大喇喇起来:“看你这个样子,很有几分大牌投资人的风采啊!”

杨一呵呵一笑没说话,因为朱威廉虽然对男孩的提议十分意动,但是能够五次创业五次成功,本身就精通以小搏大的牛人哪里是这么好相与的,说是自己还要考虑一下,就客客气气把杨一送出了公司。

这倒也是,随随便便有人上门说要投资,就欣喜若狂深信不疑的,这是绝对只有吃了便便的人才做的出来。

不过杨一却有八成的把握,那个家伙其实还是心动了,因为后世的访谈上朱威廉曾经说过,他在2000年准备专注于做榕树下的时候,也不过就准备了100万的计划资金而已,现在可还是1998年,榕树下名声丝毫未显时候。

等就等吧,杨一也不是等不起的人,再说就算朱威廉真的拒绝了自己的投资意向,他也大可以自己单干,复制上一世这个纯文学化网站的成功之路。

安妮宝贝、李寻欢、宁财神、邢育森、韩寒、蔡骏、今何在、慕容雪村、步非烟、沧月、燕垒生、郭敬明……再把这些华语文学界中极有影响力的,起步于网络的作家们挖到手,那么他们在那里,真正的榕树下就在那里。所以杨一这一次找上朱威廉,也只是顺势而为,倒没有势在必得的打算。

最重要的目标,还是萌芽啊。

不过在这之前更重要的事情,是应付林默默这个变态。

“我要和晚晚坐一起!”果然,这个脑子一根筋并且取向还有问题的女生,从学校一回来就折腾起了幺蛾子:“好歹也是我的偶像,来了我家居然都没能坐在一起吃个饭,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死啊!”

杨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理都懒得理她。

林默默看到自己对杨一没有办法,不敢找自己的老爸,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罗戈:“罗哥哥!你看嘛,杨一他欺负我,就是和晚晚坐一块儿吃饭又怎么了?”

罗戈呵呵干笑两声,不敢搀和自己头号双花红棍和二号双花红棍的事情,杨一和苏晚这两个家伙,他现在就差撅着腚供起来了,胖总还指望在杨一自己的“阳一文化”崛起之前,靠着这两根红棍打遍国内的畅销书和漫画市场呢,哪里还敢胳膊肘往外拐。

“杨一!杨一哥哥……人家真的会被同学笑话的啦——”

被林默默这个已经不算女孩子的女孩子嗲着嗓子一叫,饶是杨一道行够深,这一刻也有些ld不住的感觉,很是无辜地翻了个白眼:“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苏晚来过你家!”

后世国内本来就是男多女少,谁还禁得住林默默这样的百合也来搅和!

每个搞同性/恋的女生,上辈子都是折断了jj的天使啊!

委屈的要死的林默默实在没有办法好想,接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林夕,也完成了晚餐的准备工作上了桌子,这一下她就更是绝望。

只不过吃饭时,林默默眼睛里时不时射出来的“怨毒”目光,还是很让杨一郁闷了一阵子,碰上一个处于叛逆期的百合,还真是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一声不吭很是反常地吃完了饭,林默默就被勒令去做功课。而发布命令的人,却拉着杨一进了书房,说是要谈些民乐的问题。自然,罗戈和苏晚也是没其他事情可做的。

谁料到这一谈就是快三个钟头,一旁的苏晚习惯了早早休息,就准备去洗漱,这边林西正和杨一讲在兴头上,随口吩咐了林默默带着苏晚去浴室。

而杨一也是新民乐的坚定者,能和林西这种科班出身,底蕴深厚且又能很快接受新观点的人谈着这个话题,也是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痛快,浑然没有注意到有一只女色/魔已经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半个小时后,杨一觉得有些涨的慌,对林西和罗戈招呼一声就要去厕所,出了门往卫生间走的时候,却发现林默默正趴在浴室的门口,一脸口水嗒嗒地冲着里面看。

“你搞什么?”杨一这次是真的恼火了,小女孩因为懵懂的年纪,所以喜欢同性倒也没有什么,其实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算什么,过了这个时间,慢慢也总会明白的。但是他实在是没有料到,林默默的问题严重到了这样的程度,居然连偷窥这种事都干出来了!

虽然浴室的玻璃门是两面磨花,根本就连影子都是影影绰绰的,但对于林默默这种白痴又变态的二货举动,杨一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啊!”做坏事了被人抓个正着的林默默,看到来人是杨一,一脸慌里慌张地背过身子:“什么啊,我什么都没干!”

正想着怎么蒙én又是咔嚓一声,换好了素白冬季睡衣的苏晚从里面出来,看到杨一和林默默都在门口,就愣在了原地。

“没有,晚晚我什么都没干啊!”含糊不清地解释一句后,林默默屁股着火一样飞奔进自己的房间,留下还摸不着头脑的苏晚,以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杨一。

“你们……干嘛?”苏晚一边疑问着,一边从里面走出来,因为心里有些乱的原因,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口那半厘米高的拉门滑槽。

一步踏出,却在滑槽上绊了一跤,苏晚整个人收势不及地往前倾斜而倒。人还没到,杨一就闻到一股好闻的清香。

然后是柔软身躯入怀的感觉,因为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搀扶的物体,所以苏晚是带着杨一整个人撞倒在对面的厨房门口。

作为肉垫的某重生者在下面,好在是连连后退着倒地,苏晚的身材在同龄女生里面也是较为轻盈的存在,所以杨一倒没有被扑得七荤八素。

随即他就反应过来,明明是硬生生倒仰着摔倒了瓷砖的地面上,可是现在充斥着大脑的,不是后背的疼痛和冰冷感,而是压在自己身上那一抹旖旎。

因为事发突然的原因,苏晚是全然没有心理准备的,全靠着杨一的搂抱,才能安然无恙地趴在男孩的身上,手也从杨一肩头滑过去,还好没有蹭出血印和油皮。

杨一的两只手出于下意识保护女孩的原因,还环在苏晚的腰上,而苏晚的两只手根本就没有用上力道,所以她整个人很结实地缩在杨一怀中,平时遮住两腮的头发盖在杨一的脸上,湿润而冰凉。

女孩的c魂,此时正印在杨一的嘴角上。

两人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有种莫名的暧昧和热度,随着彼此呼吸吹在脸颊上的感觉,剧烈地布满了整个小小的房间。

杨一大脑一片剧烈的麻木,而苏晚从来都是漠然的眸子里,也显出几分从未见过的mi离,两人下意识都微微侧过头,嘴c魂就要完全接上去。

然后是“啊”的一声,林默默站在过道里轻声惊呼着,随后又一次消失在两人眼前。本来她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所以才匆匆赶来,哪里知道就看见了这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被人陡然撞破,两人之间刚刚那种旖旎的气场也荡然无存,苏晚率先起身,站起来后看到杨一只是半坐着,还不住地肉着左手的手肘。一时间脸上红霞遍布,又因为担心杨一是不是摔伤而眉头紧蹙,那副模样实在是动人已极。

“疼?”女孩咬着下c魂,又蹲下去半跪着,扶住了杨一的胳膊。

这算是溴大了,还是祸兮福所倚?看着苏晚明明红透了的脸,现在眼睛里却全是担心和心痛的神色,杨一又心神荡漾起来,只可惜那边罗戈已经嚷嚷了起来:“小一,你上个厕所这么长时间啊!”

这狗曰的生活啊,明明洒满了阳光,却把窗子死死关着。

杨一想哭。

第二天几个人从不同的房间里出来,这套上音像集资的房子很大,四室三厅一厨一卫,另外还有一个独立的浴室。吃过新世纪好男人林主编擀的面条后,罗戈带着杨一和苏晚出门,在楼下就要上车的时候,林默默这个二货却把杨一拉到一边。

“干吗?”对这个女孩的感官是很复杂的,如果可能的话,杨一希望能尽量离林默默远一点。

不过现在这只百合的脸上,却是满满的黯然:“你和晚晚……算了,祝福你们,不过你千万不要把我和你争晚晚失败的事情说出去!听到没有!”

杨一刚才吃面条塞白水煮蛋没有噎到,现在听了林默默这话却差点儿噎死。

我是要有多么严重的神经病啊,才会去告诉别人,我和一个女人抢另一个女人抢赢了?

擦!以后要再碰上类似林默默的这种奇葩,杨一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重生好了。

“罗总是吧!你好你好!”萌芽的现主编看到一大两小三人,被办公室主任一脸热情地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就赶紧放下手中的稿件站起来:“你们一打电话过来,我们这边可就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罗总的大驾光临了,总算是得偿所愿!”

没有丝毫头发遮掩的额头,精瘦,眼眶深凹,下面吊着明显的眼袋!

比起杨一前一世曾经在杂志上看过的照片,萌芽的现主编赵长天更加的干瘪,眼睛里是掩不住的疲倦。

这倒没有出乎杨一的预料,因为在95年这个瘦小的男人刚刚接任萌芽主编的时候,正赶上中国文学刊物渐趋没落的时候……其实也不单单在文学领域,像是上音像的中国民乐,还有其他各个传统领域的华夏文化,都在走向未知的mi茫。

95年《萌芽》的发行量仅有1万册,这位赵长天主编在想尽了办法后,前两年依旧是做了大量的无用功,直到不远的将来开始运作“新概念作文”这一日后影响深远的赛事,《萌芽》才又借着大赛的名气,一举恢复了80年代黄金时期的活力。

但是在98年刚刚开年的眼下,这位赵主编无疑还是茫然又焦虑的,所以在听到了眼下红遍国内的思阅文化居然主动上门,当然有一种喜出望外的绝处逢生感。

先后给罗戈等人亲自泡上了热茶,赵长天就坐在沙发的一侧,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地连连搓手:“这个……罗总,你能到《萌芽》来亲自看一看,这真是太好了!思阅这半年,我们也都是看在眼里,深感佩服啊!要是能有你们的指导,在市场化,商业化方面给我们指点一下,那你就是全体《萌芽》人的恩人了!”

看到这么一位上了50岁的老作家为形势所迫的焦灼模样,罗戈也不好意思拿大,连忙把肥硕的身子一让,拉出了身边的杨一:“您这话言重了,恩人什么的,我可是不敢当!要是赵老师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

赵长天就疑地睁大眼睛:“这位是?”

罗戈进来的时候,这位作协党组书记所有的注意力,可都集中在了胖总那让人咋舌肥大身躯上,而剩下的一部分,就用来关注罗戈身后的苏晚了,毕竟这些天全国各地报纸的文体版,几乎全是这个小姑娘的照片。

对于身后的那个男孩子虽然也好奇,但是在《萌芽》这儿做了两年多时间,见得最多的就是这种学生,也就没有多问。

现在听到罗戈这么一说,赵长天才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一些东西。

“杨一,我们思阅的特殊事务执行总监,也是我们的王牌作家,悦而读史。”

“悦而读史?”听到前面一大串介绍的时候,赵长天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最后那四个字,却让他下意识就从沙发上半站了起来。

然后才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合适,才“哦哦”了两声坐下去,犹自肉了肉耳朵:“那个,罗总你说这位小同学是?”

罗戈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对着杨一挤挤眼睛,然后呵呵一笑:“杨一,《宋朝那些事儿》的作者悦而读史。”

赵长天又愣了一会儿,这才连连摇头,一遍盯着杨一打量一边叹了口气:“难以置信啊……小杨,你知不知道,自从第一次看到《宋朝那些事儿》后,我可就一直对它的作者很好奇!”

杨一大方笑道:“那现在赵老师对我不好奇了吧!就是一个学生而已……嗯,可能比一般的学生稍微早熟一点儿?”

“不,更好奇了。”赵长天摇摇头:“好奇你是怎么写出那样的作品,朴质,深刻,又不乏幽默,让人难忘!还好奇像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怎么就这么随性大方,一般的小孩,不能比。”

杨一这下也不好接话了,想想前一世的“当年明月”,又想想现在被夸上了天的《宋朝》,只能吭哧吭哧笑着。

到底还是有些羞耻心的。

“不管怎么说,今天算是了了我一个心愿!”赵长天又连连感叹一番,终于是爽朗一笑:“你是不知道,我一个写历史题材的老伙计,说他要是能够得见‘悦而读史’一面,就足以快慰平生了!要是让他知道我已经见过了杨一同学,还不把他羡慕的要死,哈哈哈。”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苏晚:“那这位,就是你们那个《云荒》漫画的画家,苏晚小朋友了吧!好,真人比报纸上的还要好。”

最后兴致勃勃地转向杨一:“小杨同学,罗总说让我有什么问题就请教你,你看是不是就不吝指点一下呢?”

“绝对不是指点,您真是太客气了!”说到底,杨一的脸皮现在还是有待于锻炼,明明是重生者的三大天赋技能“无耻”,“抄袭”,“装bi”,他也才勉强把后面两个修炼了七八成,当着原主人的面,还要被人诚诚恳恳称为指点的,杨一倒底有些接受不能。

收拾收拾心情,杨一就沉yin一下打开话题:“《萌芽》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知名度不够,记得这本杂志的,我想多半都是以前的老读者了吧!”

“对啊!”赵长天一拍大腿,手指头点点杨一:“说到点子上了!人家是望闻问切,小杨你只用了第一手,就搞清楚了《萌芽》的症结!快告诉我你有什么好办法,可别吊我这个老头子的胃口!”

123.偷来的锣使劲敲,主人夸你敲得好

“仔细说起来,《萌芽》落到现在这个处境,问题太多,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杨一看到赵长天很认真地在听,稍稍沉yin一下:“但是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读者不买账。毕竟谁都不会去看不合自己口味的东西,是吧?”

杨一这话就有些诱导的因素在里面,他只知道新概念作文这项赛事,起初是由赵长天和萌芽的编辑们提出来的构想,但是这个构想具体成型于什么时间,内容已经完善到了什么程度,他却是一无所知的。

而现在,他既然打算借着《萌芽》重生的机会,搭上这一趟顺风车,自然就要拿出点儿有用的干货,要是提出来的建议是人家已经考虑过的,那还怎么让人家重视自己。

不过看赵长天的反应,他现在应该还处于一种一筹莫展的境地,这位主编听了杨一的话,连连点头:“的确是这样,我们也觉得《萌芽》现在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它不符合现在青少年的阅读口味!但就是没能想到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听到赵长天这么说,杨一心里倒是笃定了许多,就试探着问道:“赵老师,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举办个作文大赛什么的?通过这个方法来聚焦视线,增加影响力。”

“征文大赛?”赵长天沉yin了一下,脸上泛起些许的失望,然后又回复常色。他倒不觉得这是杨一肚子里没料,只以为是两方交情不够,人家不愿意抖出真东西:“这种活动也就能吸引一时的目光,再说我们的影响力现在不比以前,有多少人愿意投稿还是两说啊。”

“不是征文大赛,是作文大赛,和《萌芽》杂志本身是要剥离开来的,并不是《萌芽》征稿!”

“剥离?”赵长天听不明白了:“既然是要重新打响《萌芽》的名气,为什么还不是《萌芽》的征稿?”

杨一笑了笑,没有回答赵长天的疑问,话题反而又跳到了另外的地方:“赵老师,你觉得现在国内的语文教学是不是出了一些问题?起码已经有很多舆论在关注着这个方面了!”

被杨一的发散思维弄得很是摸不着头脑,但是赵长天还是点点头:“这个问题从我接手《萌芽》之前,就已经有不少人在关注了。当然,现在关注这方面的人更多了而已。”

“那要是把《萌芽》的作文大赛,和语文教学,起码是中学生作文的改革相互关联起来呢……”

杨一只说了这半句,就笑而不语。

赵长天听着听着眼睛就亮了,就像是两盏功率可调节的灯泡。

一个中学生,在一个文坛老夫子面前摆出一副高深模样,怎么看怎么有些引人发笑。要是不知内情的人,完全会给一个装神弄鬼的评价。

但是身为其中的当事人,赵长天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的脑子现在已经完全开动起来,仔细想了半天后,又是惊喜又是沮丧地叹气道:“如果《萌芽》能抓住这个契机,想要涅槃而生也不是什么难题。但关键是,就凭我们一家杂志社,怎么可能让国内的舆论都关注并且认可呢?现在的《萌芽》,可还没有引领一场全国范围语文学科改革的能力……”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目光炯炯地看向罗戈:“难道你们思阅也有推动这个改革的意思?”

看到这位老先生迫切的样子,罗戈赶紧是连连摆手,杨一也在旁边笑问:“赵老师也太高看我们了,思阅现在也就在喜欢漫画的那部分学生中有些影响力,但是说到推动语文学科改革,这可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那你的意思是?”

杨一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头顶:“中学的上面呢?”

中学的上面?赵长天沉yin思考了好半天,看看闭着嘴装神棍的杨一,又看看眯缝小眼睛胖脸上全都写着mi糊的罗戈,最后终于反应过来。

“大学?”赵长天说出这两个字后,看向杨一的目光立时就不一样了。

这小家伙,抓人心抓得准啊!

那些大学现在叫嚷着什么?不都是什么当下的语文教学死板,没有想象力和创造力么?不是成天诟病着不能提高学生的综合素质,失去了人文性和审美性么?

那好哇,我们给你这个机会,把那些有想象力的,有特殊素质的学生召集起来,摆在你们大学面前让你们挑!

而那些中学生呢?现在都有高考这座大山压着,如果能让那些高校放出一两个免试录取的名额,岂不是瞬间就能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萌芽》这里来?

那么也就让诸多青少年的目光,从一开始关注作文大赛,顺势转到了关注《萌芽》杂志上面!

果然是好招数。

“小杨同学,不愧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想法啊!”赵长天一脸的惊喜交加,对这个杨一是越看越喜欢,干脆站起来连连招呼着:“来来,小杨你坐这里,你给我好好说说这个作文大赛的想法……”

“主编,昨天复审的稿子出来了,都在这里……”屋子里赵长天正因为《萌芽》的前途柳暗én外却进来个抱着一叠稿件的年轻编辑。

“放哪儿放哪儿!”赵长天挥挥手,完全没有把编辑的话听进去。

那小编辑很是惊讶地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况,把稿子放下后,又面有难色地回过头来:“主编,这个稿子是等着您终审了,就要拿去印刷的……”

“我还不知道这是要送去付印的?”赵长天罕见地板起脸:“那你拿回去,让老张再审一遍,就说我这里没有空!”

这得要您拍板啊!怎么能又还给张老师呢!年轻的编辑苦着脸,可是看到赵长天这个样子,她也不敢多话,就哦了一声,迟疑半晌后还是又把稿子抱了回去。

只是心里面,对那几个客人的身份却是越来越好奇了。

“凭借您老作协党组书记,还有文联副主席的身份,去联系长三角的一些重点大学,还是没有问题的吧?”杨一面色沉静如水,心里面却早就张开了饕餮大口:“当然,能够加入北大,武大,中山这三所各自地域最有代表性的大学,那么这个作文大赛想不引发关注都难!”

“确实可行啊!要是能够和那些大学达成协议,那么这就是从恢复高考以来,第一次因为作文比赛的奖励,而破格获得深造机会的大事记!”赵长天ji动地喃喃自语,居然是对杨一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送了甜头给这老头儿吃了,剩下的当然就是要回报了,杨一眨眨眼睛,满脸诚恳地看着赵长天:“所以我和罗哥今天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过来的,赵老师,你看能不能让思阅出版和阳一文化也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一个是冠名权的问题,另外还涉及到费,也可以让这个大赛的规格更高一些。”

“这倒是没问题!”赵长天一眼就看穿了杨一的小伎俩。

借ji生蛋嘛!扯着虎皮当大旗,这么好的在青少年中间扩展自己读者群的机会,思阅怎么可能会放过?

但是赵长天对于这个举手之劳的小事情,还是愿意帮上一把的。一来本身点子就是别人想出来的,如果他们不借助《萌芽》和《萌芽》老读者老作者们的影响力,就算是独力去操作这个赛事,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赵长天可不认为能在图书出版集,大不了人托人,总能找上去的。

再来就是杨一所说的冠名权和费问题,那些大学可能不在乎,但是现在的萌芽杂志社,在经济上还真是有些捉襟见肘。

“哎,等等!”等到答应完了杨一的提议,赵长天才反应过来:“思阅也就算了,毕竟我们要承你出主意的这份儿情,但是那个什么艳gyi文化……咦,艳gyi,杨一!该不是小杨你……”

迎着赵长天有些发懵的眼神,杨一点点头谦虚:“太阳的阳,阳一文化,是我自己注册的文化公司,以后专门用来推广经营我自己的作品。”

“呃……阳一文化?你个人的公……公司?”如果说“悦而读史”就是杨一让老先生诧异,杨一提出的《萌芽》之道让他惊喜。那么事情到现在,就完全是超出赵长天的想象了。

中学生成立自己的文化公司?这要是放到外面又得引发多大的舆论浪cén的文化公司,来运作自己作品的,以前好像还真没有过!

赵长天没有被杨一之前的金点子冲昏了头脑,还是很能认清形势的,但他现在却有一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

不过杨一存心不让赵长天反应过来,顿了顿喝口水后,又笑道:“其实刚刚只是《萌芽》复苏的第一步,另外我还计划,能不能让赵老师,在以后的杂志上,给我们开一个思阳专版,比如我那《宋朝》还没有发行的新章节内容,还有《神农密码》的节选,《云荒》新刊的抢鲜试读等等……”

赵长天被这一个接一个的重磅炸弹炸得晕头转向,杨一还不满足,最后笑嘻嘻点出重点:“都是不需要《萌芽》支付版权费用的哦!”

都是不需要《萌芽》支付版权费用的哦!亲!还犹豫什么,该快拿起鼠标抢购吧!

杨一内心笑得邪恶,光从老先生瞪大了眼睛,一副鹌鹑般的无奈眼神中,他就知道了赵长天的选择——还有的选择嘛?以“悦而读史”现在的名气,还有《云荒》系列在学生里面的受热捧程度,赵长天根本就没办法拒绝杨一的提议。

还是不要钱的!不要钱的有木有?赵主编已经预见到,如果拒绝杨一的提议,怕是以后编辑部里都不会有人服气自己了!这要多昏庸的人,才会做出否决选登《宋朝》、《神农密码》、《云荒》的决定!

不过说到底,这件事情对于两方都是大有好处,所谓双赢的合作,也就莫过于此了!

没有哪一方得利多哪一方吃亏少的问题,对于萌芽杂志社和思阅、阳一两方来说,都是百分之百的胜利。

肉肉太阳穴,赵长天长出了一口气后,忽然牢牢盯着杨一:“那个,小杨,过来到《萌芽》干吧!特约副主编的位置,怎么样?”

124.那一座……云中的书城

当编辑什么的……

哪怕是《萌芽》的副主编,也只能是让杨一笑笑而已,他要想做编辑的话,早早在思阅就当上了总编,哪里还用得着来《萌芽》这种不自由的地方?

那天下午和赵长天又细细商议了合作的细节后,第一届“思阳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名头就这么定下了,比前一世记忆中提早了约莫大半年,但是在时间安排上,杨一还是沿用了前一世里面的赛程。

七八月的初赛,正好在高考结束之后,大家都有时间有兴趣关注的时候。而第二年清明时节的复赛,也给各大高校留出了充足的时间,足以让他们细细筛选各自中意的鬼才、怪才。

但是新一期的《萌芽》改版却已经提上了日程,虽然现在还不能利用“新概念”的名头,来为这本有些日落西山的杂志增加关注度,但是杨一却也提供了另外的两个法子。

第一就是增设“思阳专版”,上面除了杨一的个人作品外,凡是由思阅文化出版发行的图书,都会节选有价值的选段刊登上去。

当然,除去杨一这厮以外,选登了其他作家的文章,《萌芽》还是需要交纳一定版权费用的,至于杨一本人,反正他所图谋的不止这一点,也就不在乎钱不钱的了。

以后要真是作品多了起来,尤其是属于“阳一文化”的作品多了起来,那么《萌芽》上面的节选文章,无疑就是最好的,还是不用出费的那种!比起杨一眼中这些微不足道的钞票,自然是阳一文化的名声光为人所知来得更加实惠。

本来因为占了赵长天这么一点儿小小的便宜,杨一还很是有些惭愧,不过当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以后会长期借用《萌芽》的版面来刊登自己作品的节选章节时,赵长天就忙不迭地拍桌子。

不好,又被这老头儿发现自己的小九九了?正想着搬出什么借口掩饰才好,那边赵长天就一口咬定:“好,这可是小杨你说的,以后要每期都选登你的文章哟!你现在反悔也不行了!”

有必要这么抢着拍板么?

一个心怀鬼胎,把杨一当成高风亮节的小白痴,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一说有不要稿费的文章就急急定下来的老头儿……

一个是刚刚还心怀不忍,考虑是不是给《萌芽》一点儿补偿的淳朴孩子。

两人的品德境界,简直就是立分高下!

至于稿费什么的,杨一是完全没有想过的——别人的文章刊登时,可都是只有作者的署名或笔名,而杨一提出的条件,除了自己的笔名外,是还要打上“阳一文化”这块招牌的。

想想2004年底,《萌芽》将近50万份的年发行量,那时候一个巴掌大的位置,该得多少的费啊!

杨一可不相信,在有人看完了那些精彩的节选章节后,会不动心去买全本来看。

第二个主意,就是《萌芽》的再次改版。

虽然从赵长天95年接任《萌芽》的主编,随即就在96年1月号进行了一次内容栏目化的改编,但是显露的效果却没有预想中的明显。

这一次杨一把自己记忆中,这本杂志重回黄金期后的版面形式拿了出来,还有增加刊中刊,页面改回正开,降低售价,总之是一股脑丢给了赵长天,至于这位主编同不同意进行这么大的改版,那就不是杨一所能决定的了。

“主编,这个……改动也太大了吧!”第二天的编辑部会议上,一个栏目副编辑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认为现在还是稳中求胜。”

赵长天自然是嗤之以鼻的:“现在的《萌芽》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放不开步子?我看你们真是不行,还没一个学生有水平!”

底下的人听了这话,自然是要在心里嘀嘀咕咕的,虽然赵长天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杨一的身份,但是这些编辑们却依旧有些不痛快——悦而读史的文章好是好,我们大家当然佩服。可要说到怎么做好一本杂志,他还能比我们这些专业的人强?

但是既然赵长天一力推崇,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再加上谈好的合同里,思阅和阳一文化还是作文大赛的商,萌芽杂志社的金主,所以也都对自己主编的决议投了赞成票。

解决了林西的烦恼,和萌芽杂志敲定了合作的意向,还c了一把刚刚开办榕树下的朱威廉,这一次的魔都之行算是功德圆满。

唯一让杨一很是不爽的,就是林默默那厮,这个取向错乱的二货百合,居然在苏晚临走前送上了一罐许愿星,说是自己的“一片情意”。

不过在回了越州苏晚下车的时候,杨一硬是把那瓶星星留在了罗戈的车子上。

胖总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不是吧,连一个女孩子的醋你都要吃?”

鉴于这胖子和林西的关系,杨一实在不好把林默默的事情跟他说,只好什么都不解释地安慰自己:这胖子脑袋里都是脂肪,和他计较什么!

至于胖总他“我大奔里面摆这么一瓶丫头片子的玩意儿算什么啊”的哀嚎,杨一肉肉耳朵,幻听了吧?一听是自己幻听了。

忙碌而有条不紊的工作,除了接收元旦五本新书的销售反馈外,思阅公关部和发行部的人马这些天也是长期出动,准备书城完工后,各种图书和音像制品的入场事宜。

半个月前上市发售的5本图书,天的工夫,回款的码洋已经达到了8000万以上!

这么多钱里面,杨一是没有稿费的,连带着苏晚也白白工作了两三个月。另外因为本本都是畅销书的缘故,思阅给批发渠道的价格居然上了6.3折。

可就是因为小小的、毫不起眼的0.3,思阅的员工们又自发地组织了一次宴会,专门来宴请杨一和苏晚两人,连罗戈都不是座上宾。

大家这么开心是有理由的,要知道,在国内整个图书制作销售的价值链上,所有出版商给下游第一手批发商的价格,从来就没能高过6折这个折扣。

而杨一的这些图书,因为极为畅销的缘故,居然bi的各大经销商主动提高了进货价格,这实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了,以至于这段时间以来的思阅内部,几乎都是人人带笑各个开颜,发自内心对杨一感ji,也更多了一分对思阅的认同和归属。

不用付出作家版权费,给下游折扣的又高,而且还有人天天守在思阅大门口等着提货……在这么多因素相加之下,8000万的码洋,扣除运输费,增值税,以及若干进场费和管理费之后,带给思阅的居然是接近2300万左右的纯利润。

这个数字,怎么能不让思阅的员工们喜气洋洋。

至于没有钱拿到的杨一,他反倒比思阅的员工更加开心——因为在还清了罗戈从银行借贷的款项后,闹市区那座已经焕然一新的大楼,就差在上面刻着少年的名字了。

“这里也有你的一份儿。”在一次带着苏晚来到这个原国棉厂,现在却即将华丽变身为越州文化广场的地方,杨一心中舒畅:“喜欢吗?”

苏晚静静地看着大楼的主体,这一栋仿照后世的光谷书城改建,却因为占地面积的原因而显得更加宏大的建筑,已经到了外墙装饰的阶段,能看出几分日后的不同凡响,那种时尚和大气,足以让每一个站在它面前的人惊叹再三。

可只有苏晚是个例外,女孩看着杨一,表情就像是瞻仰故人的遗容:“这里……是干什么的?”

杨一差点就栽倒在地,难得很不淡定的侧目:“云中书城?云中书城你没听我说过吗?”

“哦,在这里啊。”

杨一现在终于发现,即便自己有身为重生者的见识,但是想要和苏晚比淡定的话,他的道行也还差得远呢!

“无所谓了,反正到时候这里有你的一份儿,也可以在旁边的行政楼上,选一层做你的工作画室。”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我不要。”

“为什么?”杨一愕然,他以为苏晚是因为习惯性的拒绝,或者不愿意接受这一笔看上去有些夸张的财富:“这是你应得的啊,你知道《九州飘零》的卷二还有《墨.偃师》的首卷加起来卖了多少钱么?”

苏晚只是摇头,其实她的心里有一句话在不停回荡着,却总是在即将冲到嘴边的时候,又被女孩强行咽了回去。

而临近书城的开幕,支撑起一个图书大卖场的团队组建也接近尾声——罗戈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辛勤地挥舞起了手上的锄头,凭借他的人脉,连魔都新华系统里面的一个总经理都挖了过来,其他的各层级员工,就更是早早到了合适的人手。

这个时候的国内,还没有成熟的人力资源管理理念,很多人求职还停留在组织安排,上级推荐,然后就直接跨越到了登门求见。招聘面试这种活动,一般只存在于某些观念超前的企业里面。

就连罗戈这一次大规模地挖墙脚,也多是通过朋友的推荐和直接联系,猎头公司什么的,对不起,胖爷没听说过。

“需要和这些人见个面,讲讲什么吗?”罗戈征求杨一的意见。

男孩思忖了一下,最后点点头:“一共是4个高层是吗?cu个时间然后你帮我约一下他们就行了,至于下面的中层人员,反正有罗哥你全权负责,我是懒得去管的。”

胖总听了杨一这种不负责任到极点的话,霎时间怒极反笑:“老子借了你这么多钱,到现在都没有还清也就不说了!你还指望着就凭那区区百分之十九的书城股份,就要老子给你打工了?”

然后一脸忿忿不平地嘀咕着:“苏晚那妮子都有百分之三十!你让她来管理你的中层员工好了。”

胖总抱怨的时候,杨一正满脸mi糊地发愣呢,等到罗戈说完后,才猛然惊醒过来一样:“哦,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那就麻烦罗哥了。”

这一下,罗戈刚刚塞到嘴里的烟都叼不住了,啪嗒一下掉到桌子上。看着杨一潇洒离去的背影,居然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来话:“胖爷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125.远渡重洋的礼物,很有对比的礼物

“杨君,罗君!这次真的是多谢你们了!”从接机一开始,藤冈策这个小老头儿的嘴巴里,类似的话就没有停过。看得出来,这位讲谈社版权事业部副部长,这一段时间还是很c魂风得意的。

而到了思阅之后,胖总,杨一,苏晚,思阅现任总编、在越州作协也有挂职的蒋华锋,公关部经理丁瑶,再加上藤冈策和他的两名助手,七八个人把小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

“这个月的neén因为《云荒.九州飘零》的成绩,而找自己谈过的一次话:“藤冈君,这次的华夏之行,实在是辛苦你了。”

“哪里,社长言重了,这本就是藤冈的分内之职。”

野间佐和子带着眼镜儿,慈眉善目的样子,看上去是典型的岛国女人形象,但是藤冈策却知道,这位被称为“岛国凯瑟琳”的单身女人,她的手腕和能力是多么的可怕——从普通的家庭女主fu,到丈夫去世后摇身一变为国内最大出版社总裁的身份,树立威信开拓新市场,建立完整的网络出版系统……随便那一样作为拿出来,都足以让一个男人咋舌。

但是与此相应的,能够得到这位“岛国出版界女皇”的亲口赞誉,同样也说明了藤冈策已经得到公司顶层的认可,已经是进入了核心决策圈子的视线里。

这对于9年间连续流连于4个部门副职,职场人生几乎快要走到尽头的藤冈策来说,不啻于如同新生一样。

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少年所赐,这让藤冈策对杨一,怎么能不充满了感ji和佩服?

“杨君的那些策略,我回去后就上报了推广部门,他们一开始虽然也是略有抱怨,但当看到推广的成绩出来后,可都对杨君敬佩得很!”

杨一连连摇头摆手,嘴上谦虚道:“哪里哪里,藤冈先生谬赞了,都是些小手段,不值一提!”

实际上却是全盘应承了下来,虽然教给藤冈策的那些推广策略,也是从前一世的岛国人那里原样copy而来,但是抄袭国内和抄袭国外,还就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至少杨大剽这一次是没有半点儿的愧疚。

“对了,这里是我们社长送给杨君和苏晚小姐的一个小礼物,还请万万不要见外!”

说完,藤冈策对助理点点头示意,然后那个一丝不苟的三七分就从大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虽然真是失礼,但是还是请杨君打开看看吧,这份礼物是不是合你的心意。”

咦?小鬼子一般不是不会当面拆开礼物的么?这是玩得什么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向藤冈策再次确认:“现在吗,藤冈先生?”

“是的!”

又看看苏晚,女孩一向是没有什么表示的,杨一就干脆地笑了笑,拿起礼盒开始拆封起来。

入手有些沉甸甸的,按照这个分量这个体积……

杨一眉头斜挑,讲谈社的那位大妈,还真是有些意思。

打开了礼品盒后,果然不出杨一所料的,是一台索尼dcrvx2000的dv摄像机。

真是大手笔,这款刚刚上市的数字摄像机器,售价超过4000美刀,换成人民币都是好几万了。当然,如果仅仅只是钞票,未免就把岛国凯瑟琳看得太不入流了一点。

杨一不等藤冈策说明,直接就轻车熟路地打开了dcrvx2000上的视频观看元件,把岛国小老头倒是唬了一跳。

“杨君,你还真是……真是无所不能啊!”藤冈策很是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东西,可是连很多摄像发烧友都不会使用的呢!”

杨一很矜持地笑了笑,然后把lcd画面对准好奇巴巴围上来的罗胖子,其他人尽管也想看,可是碍于面子,倒没有胖总这么百无忌讳。

我会告诉你们,我前一世的房东就是专门捣鼓dv数码产品的黑心小老板么?

旁边的藤冈策就在一旁恭敬笑着解释:“这是我们版权事业部的全体同仁,对罗君,杨君,还有苏晚小姐的感谢!”

然后画面一转,换到了一处书店,干净整洁的店面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不像国内是清一色的少男少女,画面里高矮胖瘦各色人等都有,还间杂了两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级人物。

然后镜头上移,“栗田出版贩売”的字样映入眼中。

“咦,还是岛国第四大书店?”杨一有些好奇地嘀咕了一句。

想来藤冈策的各项生理机能好得没话讲,杨一这么小的声音,居然也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一下简直是要把男孩惊为天人了:“杨君,你……难道你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吗?栗田出版贩売的确是我们国内排名第四的书屋呢!”

这一下,连胖总都觉得杨一很是高深莫测起来,要是有人问胖总国内最大的书店是哪一家,他还能说出新华书店的名字。可要是换了老二,胖总就要两眼抓瞎了!

但是杨一这小子……

居然连岛国的书店排名都清楚?还有天理吗?

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得很,他也就知道栗田出版贩売和大阪屋两家,要是再问深入一点儿的东西,就是立刻露馅的结果。

画面上的镜头前移了一下,罗戈等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回了dv上,大约是手持dv的摄像师上前说了什么,最前面一个接受采访的女孩子就双手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镜头:“真的是可爱美丽的‘零’殿下,还有神秘莫测的‘壹’君吗?啊!真的不敢相信,这段录像会被两位看到吗?我真是太ji动了……嗯,我想说的是,我好喜欢你们的《云荒.九州飘零》,好喜欢你们的《云荒.墨.偃师》,好喜欢巫惊蛰和越青丘,我会一直坚定不移你们的,干巴爹!”

大概是前面的采访惊动了排队的人群,小姑娘后面的人纷纷前后议论起来,不一会儿,得到了确切消息的人们就ji动了,连一贯守序的队伍也有些sāo乱的迹象。

到了最后,一个年轻的……呃,实在分不清男女的中性小孩子,终于是忍不住和偶像对话的诱野助二在这里参见尊敬的‘零’殿下!您的大作,我实在是太喜欢了,请一定要完成《云荒》,拜托您了!”

看到有人已经连位置都不要,剩下的狂热粉们,也干脆舍弃了自己辛辛苦苦坚守的位置,把摄像师一股脑围了起来。

“真是的,我说,请您不要骗我啊!神秘的‘壹’君,真的会看到这个录像吗?如果是真的,那么就拜托了!如风一样琢磨不透的‘壹’君啊,还请您和‘零’殿下一样,在《云荒》的下一部里,把自己的照片放出来吧!我可是期待很久了!”

看到这里,一屋子的人面色古怪地把杨一看来看去……

实在是没办法不去想歪,画面上的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正两眼放光地盯着屏幕,厚嘴c魂上下咋吧着,头还越靠越近。

从镜头里其他人都在远离的画面来看,约莫是连摄像师都有些受不了这位大叔了。

吗的!苏晚的粉丝就是超级美少年!我的粉丝就是这种猥琐大叔?

杨一的脸现在是彻底的黑了!

尼玛这就是野间佐和子的大礼么?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妈,也太腹黑了吧?

旁边的罗戈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就倒在了沙发上:“小一你个壁ji!谁让你玩神秘,非要在作者头像那里印上一团黑!这回活该了吧!哈哈哈!”

思阅的总编蒋华锋装作整理西服,低着头拍拍打打,可是你两个肩膀耸动的这么厉害干什么?

还有公关部经历丁瑶,三十多岁的成熟女人,这一刻也实在忍不住莞尔,化了淡妆的脸上都快笑出了花儿来。

就连苏晚,这一刻也是忍不住嘴角微翘,想来的前后两个粉丝之间的对比,这差距也太大了一点儿。

镜头上,画面还在继续,不断有人围到了摄像师的身边。而在栗田出版贩売的采访,或者说读者祝福采集到了一定的程度后,镜头跳转,不同的书屋开始出现在画面里,日贩、トーハン、太洋社……

.腹黑欧巴桑

“哎,藤冈先生,这就完了?”一盒磁带的读者留言播放完后,罗戈还意犹未尽地直啧嘴——那些岛国的《云荒》漫mi们,实在是太对胖总的胃口了。

尤其是杨一的粉丝里面,一共加起来才五十多人的访谈,就有有三位大叔、七个死宅胖子,还有一个疑似伪娘的人物,先后对他们心目中“神秘而富有诱力”的“壹”君示爱。

这都什么人啊……这些所谓的粉丝,该不是讲谈社故意找人装扮了涮自己的吧?那位野间社长大妈绝对是没安好心!这两个外事部的采访人员绝对是没安好心!

还有藤冈策,刚刚杨一还觉得小老头儿为人不错,现在看他就只有满腔的幽幽怨气了。

淡然什么的……被这么多小鬼子调戏,杨一现在是无比抑郁加尴尬,一脸的残念,哪里还顾得上摆出沉静如水的范儿。

好在五十多人的采访也就一晃而过,杨一正准备松口气的时候,藤冈那老鬼子又拿出了第二盒dv磁带:“还请多多见谅,这里还有一份。”

见谅?杨一表情复杂地笑笑,状似不以为意。

但其实要是这里没有这么多人,他cén上砸的心思都有了,那小眼睛骨碌骨碌转着,不和自己对视的模样,有半点儿请求原谅的意思么?

不过事情的,往往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而且现在会议室里除了杨一之外,剩下的人看上去,全都对讲谈社的这份礼物满意至极,一幅幅恨不得能先睹为快的饥/渴模样。

“我不会换磁带。”杨一面无表情道。

众人“噢”了一声,藤冈策又是一个鞠躬:“真是抱歉,给杨君带来困扰了,那就让平川来吧。”

一开始拿出dv的三七分就准备接过来,杨一看到躲不过去,一脸残念地换上了第二盘磁带。

bs漫画夜话是岛国的n卫星频道,在96年的时候开办的漫画点评类节目,主持人有御宅之王冈田斗司夫,漫画评论家夏目房之介……总而言之,都是宅男宅女们喜闻乐见的人物。而被拿来点评的漫画,也都是具有相当影响力和实力的作品。

比如《七龙珠》,比如《灌篮高手》等等等等经典。

当然也有一些不怎么出名的冷僻作品,但是这些小众作品绝对不是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要不然也没有资格被拿来点评一番。

因此,虽然这个节目一开始就是不定期播出,而且每一期都只讲评一个漫画,但是因为头上顶着岛国第一专业漫评节目的光环,还是有相当数量的御宅们,一看到节目预告,就会早早等在电视机前。

而这一次,bs漫画夜话居然拿《云荒》开刀,可以说,杨一和苏晚的合作作品,在岛国已经是近乎于一种现象了。

至少在漫画方面,是难得的荣誉。

画面上,gainax的前社长冈田斗司夫正捧着一本制作精美的漫画,对着身边的嘉宾说着什么,他身边的这人,短短的平头,留了一层胡茬,白衬衣还敞着最上面两颗扣子,乍一看有几分姜文姜大导演的模样,这不是井上雄彦是谁?

而最边上的一位,就是漫画评论家夏目房之介,他现在也凑在两人身边连连点头,节目最后还有他的专栏“夏目之眼”,那才是资深漫mi们最看重的环节。

“呃,井上君,还有夏木老师,我们这一期节目要讨论的作品,我想二位已经知道了吧!”

“哈,瞧您说的,冈田社长,这一次的待评漫画,我可是非常期待的!”

看到这里,杨一也心中就大致有数了,夏目房之介在这个节目力的作用,本来就是从专业的绘画技巧和分镜手法上,来讲解一部漫画的优劣和特点,现在听他这么一说,那些电视前的御宅们还不都被吊足了胃口?

另外的特邀嘉宾井上雄彦也是满脸好奇的样子:“真是的,我真是没有想到,一部外国的漫画,居然也能在我们的市场上掀起这么大的风浪!说真的,我还真是妒忌呢!就看看那个画家的照片,被称为‘零’殿下的那个小姑娘,实在是年轻的让人吃惊啊!”

罗戈和思阅的几个高管,都不认识画面上的三个大男人,只是嘿嘿好笑,心忖原来三个男人也是能凑成一台戏的。

但是从岛国过来的讲谈社编辑们,可是很清楚画面上三个男人的影响力的,尽管已经是第二次看到这个节目,可是眼睛里依旧有挥之不去的浓浓叹服。

镜头里冈田听到两人这么说,就对着摄像机哈哈一笑:“那么说到这里,想来大家都清楚,我们这一次将要点评的漫画是哪一部了吧?”

画面陡然一变,是节目里切换了镜头,正在播放的,就是讲谈社专门为了《云荒》的推广,而特意制作的宣传片。当然,杨一也把元旦上使用过的动画cg贡献了出来。

哗!分镜头出来了,下面的画面,是一些御宅们第一次看到动画宣传片时的反应,握拳的握拳,捧胸口的捧胸口……还有看着看着,就从茶几后跪爬到电视机前的被秒杀者。

冈田表情夸张地指着屏幕里右下角的画面,那是跪爬到电视机前盯着画面一动不动的死宅。

前社长哈哈大笑着:“噢,这是在干什么?拜贺我们的‘零’殿下么?”

配音里也传来一阵轰然的笑声,然后冈田咳嗽两声:“好了,那么就正式介绍一下我们今天的点评漫画,来自大海彼岸的《云荒》!”

冈田的话刚一说完,节目中另外三个嘉宾中的两个都是明显一愣,其中一人就举起了手。

“诶?您有什么问题吗?小衫君?”

bs漫画夜话这个节目里,除了担当主持人的刚田斗司夫和夏目房之介外,一般还会有一两个漫画界的嘉宾,以及一两个非漫画界的嘉宾。后者的作用,就是从外行的角度来辅助评价当期的焦点漫画,来给观众们一个更直接更全面的印象。

“冈田社长,您刚才说,这一部漫画是从大海彼岸而来?”

三十岁的小衫明是演艺界的导演助理,不久前在朋友的推荐下看过一下《云荒》,立刻就变成了《云荒》的忠实读者。但是工作繁忙的他,也只能在闲暇之余翻翻漫画,对于漫画的来历还真是不清楚。

“唷!冈田社长,这是怎么回事?”一边的夏目房之介就故意很严肃地看着冈田:“为什么,居然还有嘉宾不知道《云荒》是华夏的漫画!”

“哦?居然,居然是海对面那个国家的漫画,还卖到了国内来,真是意外啊!”

电视机前很多收看这一期节目的观众们,原本有很多都不是《云荒》的粉丝,但是看到这里后,还没等到几位主持具体分析介绍漫画内容,就已经对《云荒》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n集的岛国电视台感ji起来,这一期的节目放出来,不是变相帮着思阅打么?

“好了,不要做出这样一幅样子,还真是很吓人的,夏目老师!”冈田嘿嘿一笑,终于是把谈话拉回了正题上:“井上君,能不能先问你一下,初次看到《云荒》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惊yàn!让人忍不住从心底叹服的惊yàn!”

井上雄彦一脸的严肃:“就像是我第一次看到八浪湖和恐山,发自内心的惊yàn!但是《云荒》的世界,却远比现实之地还要宏大浩淼,光是想想其中的世界设定,我就忍不住要赞叹!”

不少《灌篮高手》的忠实读者立刻就惊讶起来,还有光凭设定,就能让井上大神也要竖大拇指的作品?

好奇心无限拔高。

冈田想了想就提示道:“是的,一种宏大的设定,和那些动辄在宇宙星球间的背景不同,《云荒》的故事,明明只发生在一片洪荒之海中,却让人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广阔!我仿佛依稀看到了《十二国记》的影子!”

“这也正能说明作者的心怀之广大啊!”夏目房之介点点头:“不过说到《十二国记》,小野主上自己也曾经说过,她的作品灵感,也有部分来源于华夏的古籍和传说,这么说起来,两部作品显得风格相近,倒也是不奇怪了!”

“不过说实话!就我个人感觉来说,《云荒》的这部作品,似乎那种味道更醇正浓厚一些呢!”另外一个作为嘉宾的书店老板就忍不住发言。

“那种味道!哪种味道?”几个人一起看向他。

“就是那种,仙人的!天上的……”书店老板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形容词,一边用手势加强自己的语气。

到底是冈田见多识广,一语见地:“就像是以前书中所描绘的,那个国家的唐朝?泱泱大气?一种让人见到后就忍不住心折的浩瀚?”

“哟西!冈田社长总算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看到这个小片段,罗戈等人还没有觉察到什么,只有杨一心中忍不住泛起了波澜。

这种反响,似乎是已经达到了自己的预期。自己非要坚持把《海贼王》、《钢之炼金术师》……还有其他的日漫都辛辛苦苦“汉化”一遍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达到这种潜移默化的文化侵略效果么?

不就是想要前一世中,那些看日漫长大的一代,能够记得自己民族的某些东西么?在他们享受《云荒》的同时,会对里面提到过的苍梧、大泽,天穆感兴趣;知道最早的灵山不是西方大佛的宝殿,而是十巫的居所;因为看过了《云荒》,而有耐心有兴趣去考据查阅相关的资料古籍……

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是效果初显了。

“的确,我也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夏目房之介就练练附和:“这么说起来,两位漫画家的构思,真是让我感到佩服!”

“诶?说起来,构思什么的,还是那位‘壹’君的功劳吧?”冈田忽然想到什么一样:“这两位作者之间,可真是分工明确啊!井上君,夏木老师,你们注意到了吗?”

“还真是这样呢,‘壹’著,‘零’画!这在我们国内的漫画界,可没有这样的情况呢!”

“这个我倒是知道有一个流言哟!”身为特邀嘉宾的书店老板听到这里,就忍不住爆起料来:“近些时间,经常有客人到我的书店购买《云荒》,我听一些中国留学生讲,这个‘壹’君,可是为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放弃了自己动笔,让‘零’殿下代为作画的。”

什么?有特殊的原因?中国留学生中间传出来的流言?

几乎所有的观众,在这一刻都被ji发了强烈的好奇心。

原来那个神秘的,藏头露尾的‘壹’,果然是别有隐情啊!

看到这里,杨一已经实在是忍不住了,尼玛这也叫最专业的漫画评论节目?

麻烦导播睁大你的氪金狗眼,看看这些主持们都在乱扯些什么?这是漫画评论?还是壹周刊八卦档?

可是杨一现在看到的,已经是三天前的节目录像了,哪怕现在冲到n也没用。

“据那些中国留学生们说,这个‘壹’和‘零’殿下,可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杨一险些一口血喷到lcd屏幕上,思阅众人也是面色古怪地看着杨一和苏晚。

“壹君从小就有志在漫画界做出一番事业,于是‘零’殿下从小就节衣缩食地鼓励自己的恋人,经过十多年的磨砺,‘壹’君的《云荒》终于就要大放光彩的时候,却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双臂,面容也被毁坏!而‘零’殿下此时毅然站到了前台,为自己的恋人代笔,成为一对让人敬佩的夫妻档漫画家!”

“哈哈哈哈!双手面容被毁,恋人不离不弃!我曰啊,这得多大的仇,才能让人这么编排你啊,小一!”

罗戈差点笑得打滚,可这还远远没有结束,另一个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发过言的嘉宾,大概也是被现场的八卦气氛带动,就抢举起话筒:“还真是奇怪呢,为什么我听说的不是这个版本?据说‘壹’君从小就属于那种面目可怕但是很有才华的家伙,为了不影响《云荒》的销量,这才执意不放出相片的!”

杨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要再等一会儿,还不知道有多少稀奇古怪的言论冒出来呢?所以站起来歉意地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嗯嗯,你不看完了再去啊?”罗戈好心地招呼他。

回答他的是一个急匆匆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i人“馈赠”

宾主用过午饭后,就是正式谈判磋商,双方第一次的合作很愉快,尽管岛国那边的《云荒》才刚刚上市,但是从火热的销售情况来看,开香槟酒庆祝,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下午回到谈判桌上,气氛就正式了很多,藤冈策呈上来的,除了一份讲谈社高层授权的合作意向书之外,另外还有一封邀请函。

意向书是带给思阅文化的,而邀请函则是单独给杨一。

“这是?”杨一好奇地看看手上的信函,里面是一封手写的信,另外还很体贴地附带着一纸翻译。

藤冈策笑着解释:“这是我们社少年漫画部,河上部长让我转交给杨君的一封si人信件,您看了就知道了。”

杨一笑着点点头,把这封信收了起来,毕竟是si事,可不好在这种场合下大喇喇拿起来就看。

而剩下的会谈内容,也无非就是讲谈社希望和思阅文化加强合作的意思,不过没有提太多的要求,只是最正常不过的商务合作意向书。

虽然一家是自己国内最大的出版社之一,完全可以用“巨头”这个名词称呼。而另一个则是名不见经传的后起之秀,说得不好听一些,简直和暴发户没什么区别——尤其是从老板这个位置上的配置来看……

但是这种不对等,却没有妨碍讲谈社用一种平等的姿态,来处理两方之间的关系。

不管是措辞,还是合作意向里面的种种条件,都很公平,甚至算得上宽松了。

不过胖总的心情却一点儿都好不起来,因为这份意向书上,几乎在每个条款上,都注明了杨一的义务和权利。也就是说,这些合作的项目,都是以杨一的加入为前提条件的。

“这个,我在这里要先和藤冈先生说清楚!”胖总心疼得都快要掉眼睛水儿了,腮帮子哆嗦着哀叹道:“现在的思阅,对杨一是没有任何约束力的!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的签约作家,而且现在他也注册开办了自己的文化公司,所以这种法人间的合作,没有办法让他以这种形式加入进来。”

“啊?自己的文化公司?”藤冈策也是吃了一惊,还以为是翻译或者自己搞错了,再三确认了好几次后,他才咧着嘴巴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在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就有些为难地看着罗戈:“这个,罗君,如果是这样的话,贵方和我们的合作虽然也一样可以进行下去,但是上面的条款……”

罗戈恨恨地咬牙看了杨一一眼,心中却万分后悔,早知道上午老鬼子放录像的时候,老子就不笑了,八卦有啥好看的啊,害的老子现在又要去求这小子。

“这个当然是没问题的,就算抛开杨一的因素不谈,我们一样在很多方面,有着合作的可能,藤冈先生您说呢。”

“当然!”藤冈策连连点头,但是却借着谈判休息的空当,急匆匆给公司方面挂去了电话。

“是的,就是这样!杨君开办了自己的文化公司,具体是推广运作他自己的作品,这样看来的话,《云荒》系列漫画,自然也是包含在其中的。”

“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电话的那一头,赫然就是讲谈社现在的女船长,六代目野间佐和子。

她在电话里听到自己特意接见过的藤冈策,居然火线挂回来电话后,这个出版巨舰的掌舵人,也开始对海对面那个小小的作家有了更多的好奇。

自从丈夫去世,自己接掌讲谈社以来,野间佐和子就一直致力于寻找新的商业灵感,公司在国内的几乎已经到了尽头,能保持现在的势头,就已经是殊为不易的事情。

而一旦出现决策失败或者是经营不慎的问题,野间佐和子简直不能想象那种后果。

就是因为这样,她近年来,才会格外关注公司的海外战略。尽管之前已经和华夏北方的帝都方面有过合作,但是给讲谈社带来的实际利益却并不太多。

一个大公司没有“名”固然不行,但是只有“名”,却不能得利,那也是一条南辕北辙的道路。

而和思阅文化,准确来说是和杨一的合作上,野间佐和子却看到了名利双收的可能,并且事实也证明了,这种合作对讲谈社是大有裨益的——不管是《云荒》的真正实力,还是这部国外漫画的噱头。

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叫做杨一的少年,似乎有着一般的作家所没有的野心。

或者说,理想?

开办自己的文化公司,主要业务是运作自己的作品,这要有多么大信心,才能他走出这么一步?

而且从公司派出去的,先藤冈策一步到达华夏的市场调查员反馈来看,除了《云荒》这部系列漫画之外,杨一的几部文字作品,在大陆的图书市场上也是很抢手的存在。

这么看来,那个孩子的举动,倒不是盲目自大下得无的放矢了!

思及此处,野间佐和子当机立断给予了藤冈策最大的授权:“如果是这样,就把那个少年放到比思阅文化更重要的位置上来,明白吗?根据我们得到的商业情报,思阅文化也是在这个少年加入后,才短时间内就一飞冲天的,这种情况,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于是某位胖总,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海对面一个铁娘子似的欧巴桑给干脆利落地抛弃了。

得到了oss的授权,藤冈策说话间都显得意气风发了许多,郁闷的只有胖总,在失去了杨一这个王牌后,他明显感觉到,岛国那些人的重心已经没放在他这里了。

不过杨一得到的,也并非全部是好消息,比如晚上吃饭后,藤冈策居然表达了希望杨一和他同去下榻宾馆的意思。

听了藤冈策这个请求,少年假装一脸无辜地没听懂翻译的意思,心里面早已经泛起了狐疑,看不出来藤冈策还是老兔子?

不过杨一能假装无辜,藤冈策就更能磨,在门口死缠硬泡了半天后,终于把杨一拖上了他租赁的小车。

据说那是因为他上一次来华有功,讲谈社高层特意批准的福利。

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到了几个人入住的宾馆,进了商务套件,藤冈策才吭哧吭哧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杨君,我有一个过世的老友,他的一个晚辈,非常仰慕杨君的才华,希望能跟在你的身边学习!我也知道这一次是藤冈冒昧了,但是还请杨君看在我这个小辈一片诚意的情分上!”

杨一立刻就愣了,感情自己这就有了国外的崇拜者么?

老师?好遥远的一个词汇。

可是,自己这样子,看起来很像是为人师表的样子么?

有些疑地笑了笑,杨一很坦诚地看向藤冈策:“恕我直言,藤冈先生,岛国不是就有很多的漫画专门学校,还有那些大学里面,也有开设漫画学科的专业吗?为什么您要舍近求远?”

藤冈策万般无奈地苦笑:“这不是我的决断,而是那个晚辈意思……总而言之,是我愧对他们一家,所以既然我这个晚辈的父母都不在了,那么照顾好这个孤儿,也是我的义务和责任。”

说完也不等杨一答应,藤冈策对着里间咳嗽一声:“野弥,你出来吧。”

杨一哑然,喂喂,我好像没有答应你吧,老头儿!

藤冈策话音未落,里面的屋子里忽然就冲出来一个短发的少女?少年?小步跑到杨一身边后,直接就是正襟危坐两手抚膝,一个九十度的鞠躬下去:“野弥拜见老师!”

等到这个比杨一还要小几分孩子抬起头来,杨一打量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个家伙是男是女,而且声音也是无比标准的中性化嗓音,顿时就让杨一有些内伤了。

还能来点儿更不靠谱的事情么?

“藤冈先生,你这……”

老鬼子根本就不听杨一的话,比旁边这个自称野弥的小屁孩子还要干脆,鞠躬后干脆就不抬头了:“不管怎么说,还请杨君多多帮助了,野弥的生活费我会每个月按时寄过来的,绝对不会让杨君为难。如果阳杨君不愿意野弥过分接近,那么我在越州租下一间房子,只要在创作漫画的时候能够带上野弥就好了!”

杨一眉头皱得更紧了,我长的很像保姆么?你还赖上我了?

看到杨一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藤冈策挥挥手示意野弥回去,等到小孩子回了他的房间后,这个岛国小老头儿犹豫半天,终于是讲出了实话:“杨君,真是抱歉给你带来麻烦了!但是野弥的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个孩子在看过你的漫画后,就一直对我说,想要拜你为师。一开始我也是狠狠训斥过,可是后来有一天,这个家伙居然趁着我工作后在家里割腕……”

眼前一黑,杨一真是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昏过去才好,割腕?这个小孩儿别是有心理障碍吧!

如果说自己是个明星什么的,有人这么疯狂地追捧还说得过去。

但问题是,自己在岛国不过是个新人漫画家而已,还是藏头露尾的那种,就算有人狂热地粉《云荒》,那也应该是找上苏晚才对!

现在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如果不是野弥抱着必死的决断,我是不会同意这种肆意妄为的,但是现在!”藤冈策鞠躬。

还必死的决断?杨一就更是不为所动了:“这样你就更应该送这孩子去看心理医生。”

“不瞒您说,已经送过心理医生了!”藤冈策还是不抬头:“而医生的建议,就是让野弥在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男孩默然,好半天后,才不甘心地问了一句:“请问,你去看的那个医生,有行医许可证么?”

128.不被理解

不管怎么样,当三天后藤冈策离开的时候,那个叫做野弥的孩子,最终还是留在了杨一的身边,这三天来这个孩子就一直跟着杨一,怎么甩都甩不掉。

但除了像是牛皮糖这一点以外,全名是云野弥的这个小孩,其他方面居然是彬彬有礼的很,让干什么就是什么,从来没有任性耍脾气的时候,倒让杨一稍微放下了些担心。

“你是住宾馆?还是自己租房子?”让这么小的孩子,还是一个外国人,独自住在异国他乡,杨一也有些不忍,但是自己家里确实没有了多余的房间,他也只能先这么将就。

云野弥先是用拘谨的眼神,躲躲闪闪看了杨一几眼,确认他没有开玩笑后,才鼓足了勇气:“杨一哥哥不能收留我吗?我一样可以付给你房租的。”

小孩子居然会中文,着实让杨一惊讶了好一段时间。

虽然发音怪异,说一句完整的话就要结结巴巴,但是总算能够勉强交流。

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么?真的没有地方给你!

一句话本来想要脱口而出,但是看到明明对自己有距离感,却还是窘迫着央求的样子,杨一就不忍心说出来了,转而换了个问题问到:“你多大了。”

“十……十四。”

“怎么不去上学?这个年纪不上学的话,你的藤冈伯伯会有麻烦的吧!”

声音更小了:“之前……之前因为抑郁症……的问题,所以申请了休学。”

杨一无奈地摆摆手,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这小孩子不是想要来学习漫画么?苏晚那里岂不是正好,还都是绘画爱好者,应该能有一些共同语言的吧。

而且一个不爱说话,一个不会说话。

其实杨一现在最想问的,是这个叫云野弥的小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不过总感觉这么问不太合适,有些伤人的样子,而且他/她?还患了轻度抑郁症,要是受到什么刺ji,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

这么小一点儿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不会对苏晚造成困扰吧?

于是这天就在苏晚家吃过午饭,对于云野弥的到来,女孩没有丝毫不快,反而还少有的表现出了安慰和善意,只是她很不擅长表达这些感情,硬邦邦的态度还让苏母抱怨了一番。

苏晚的母亲倒是很喜欢这个岛国来的小孩子,而在听说了云野弥的境况后,就更是同情心大起地一把将小孩抱到怀里:“就在阿姨这里住着,你这么点儿的小家伙,一个人住外面怎么能放心!”

吃过饭,顺利解决了身边的麻烦,杨一本来打算跟着思阅公关部经理,那个非要自己叫她丁姨的女人,去看看各类图书的进货情况,晚上顺带见一见自己的几个高管手下。

但是就在他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苏晚接到的一个电话,却让杨一不得不驻足停下。

“是小晚?吃过饭了?”

苏晚的声音似乎没怎么变,但是熟悉她的人,都能听出平静下面的些许紧张:“老师好,吃过了。”

电话那头的沈嵩之就嗯了一声:“这些天怎么没有过来听课?你的元旦活动不是已经早就完了么?”

有些淡白的嘴c魂翕张了几下,最终还是轻声道歉:“对不起,老师,我……”

这边杨一听出了是沈嵩之的声音,就赶紧准备接过电话帮苏晚解释,结果那边老头儿就从鼻子里哼哼两声:“是不是又天天跟着杨一这小子乱跑,还在帮他搞那个什么云荒雨荒的漫画?”

老人的这句话反倒让苏晚平息了内心的紧张,迎着杨一的目光眨眨眼睛,然后低声解释道:“不是的老师,是我……”

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杨一cén庭是这么容易拜进去的么,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了,一怒之下清理门户怎么办?

“沈老师,沈爷爷,是我不对,都是我这段拉着苏晚在瞎忙,我这就把她给您送过去。”

听到那边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杨一赶紧挂掉电话,拉着苏晚就直奔秀湖边上老人的画室而去。

冬天的秀湖风韵不减,比起夏季,湖水反而更清澈了些,垂柳早早就有点点红褐的芽孢冲出,等着cè。

秀湖凝翠园里的院落,老人正在院子里泼墨挥毫,杨一苏晚两人在助理的引领下到来后,也全然当做没有看到一样,画笔时而晦涩凝滞时而笔走龙蛇,直到一幅画完成了一大半后,沈嵩之才抬起头来。

看到苏晚,眼睛深处就生出几分喜气,而再看到女孩旁边的杨一,脸色哗啦啦就沉了下去。

不算在任党校校长时的那些“官儿学生”,只说自己退下来的这些年里面,在美术绘画上,前后加起来沈嵩之约莫也收了十多个弟子。

可是能够继承老先生衣钵的,到现在却还是一个都没有,其实这其间也有过个别弟子,不管是绘画上技法还是意境,都达到了沈嵩之预期的目标,只要潜心揣摩学习,以后未必就不是第二个沈嵩之,但是那个学生却走上了大学行政的路线,让老人的一番悉心栽培落到了空处。

本来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觉得自己这辈子会带着一身的技艺入土,但是最后却碰上了苏晚。

这个执着甚至是执拗,而且又十分有灵气的女孩,也就成了老人传授衣钵最后的期望。

可以说,沈嵩之是极为看重苏晚的。

“小晚是我的学生,你又过来干吗?”老爷子故意虎着脸,虽然对杨一一直都很有好感,但是就冲他带歪自己宝贝弟子的罪过,沈嵩之今天也不打算轻易放过少年。

你自己要搞什么漫画,老头子我又不拦着你,可是把我徒弟也拖下水是怎么回事?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还弄的她连正常学习的时间都没有。

钱是什么?钱你赚的完么?

心里面存了敲打杨一的意思,也就愈发的拿捏起来,训斥完杨一后,也不听他的解释,就对着苏晚点点头:“去把这一幅画补完。”

看着苏晚惊讶又迟疑的样子,沈嵩之笑得就更是和蔼:“随便落笔,不要有什么顾忌,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杨一一口口水涌上来,又吞下去,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

虽然也很是眼馋这幅画,但是眼下,自己明显都惹的老先生不快,哪里还敢多嘴多舌。

“你都把小晚送来了,还不走干嘛?”

沈嵩之没有老学究的酸腐气,但也不是那种理科老教授的严谨正统,硬要拿一个形象比较,就像是那种游戏人间的老顽童一样。

可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故意犯起别扭来,却是最不好对付的。

“沈爷爷!”杨一无奈苦笑,就算他再怎么风轻云淡随性疏懒,可是碰到这种老头儿指着鼻子赶人,也是没有太好办法的,只能装出一脸的可怜相。

这老爷子,当初在知味居刚见面的时候,还是一口一个小朋友,要把自己引为忘年交的样子。现在有了可心的弟子,引荐人就忘到脑后了。

“别装可怜,该干嘛干嘛去!”沈嵩之回头一瞪。

可是这一看,又觉得这孩子确实有些可怜的样子,就转过身来:“要留下也行,以后不许再拉小晚去搞你那个什么漫画!”

杨一蹙了蹙眉头,心中也是无奈,像是沈嵩之这种在国画领域浸yin了一辈子的大师,对于小孩子看的漫画,当然是看不上眼的。

不过这些人一来是自持身份,二来也是气度修养在那里,平白无故也不会对着漫画这些东西非议,最多就是别人说起来,他们一笑置之罢了。

但是杨一这次的确是挠到了沈嵩之的痛处,他先前看好的一个弟子,算是为了权而放弃在绘画上的追求,难道现在又要看到一个弟子,为了钱也荒废了理想和追求么?

虽然知道苏晚多半不会这样,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朝被蛇咬过的沈嵩之是怎么都不肯放松警惕的了。

“空闲的时间都不行么?”杨一摸摸鼻子,有些无言。

不久前还因为《云荒》对岛国读者,对国内的孩子们潜移默化的熏陶成功而欣喜,可是现在革命还远未成功,这就要被人当头一bāng了么?

129.据说每个大师都是怪爷爷

“空闲的时间?”沈嵩之不咸不淡地哼哼两声:“什么叫空闲的时间,如果有多余的时间,小晚就不能用到学习上面?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带过的学生,不管现在的成就怎么样,最起码在学习的过程中,他们的态度都是一丝不苟的,哪里还有时间去分心做别的事情?”

杨一没料到沈嵩之怎么就忽然不依不饶起来,也只好暗忖自己运气不好,撞到了老先生的枪口上。

但是《云荒》这方面却又是不好放松的,杨一原本的计划中,是要在书城的开幕式上发售《九州飘零》的卷三,要是苏晚被老爷子禁了足,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沈爷爷,就算你以前的学生再怎么用心,也不能是24小时连轴的去学画吧?总还有大脑放松的时间……”

岂料沈嵩之根本就不给杨一分辨的机会,很是独裁地摆摆手:“学习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就揣摩绘画的技巧,不用点儿心,怎么能取得成就。”

然后回头瞄了一眼苏晚,看到女孩正在开始对着自己的半幅画出神,不知道是在寻找落笔的切入点,还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和杨一的对话上,就也没说什么。

整整衣服坐到了小院的椅子上,也不招呼杨一,自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看起来架势十足:“你那个什么漫画,等到小晚学有大成以后再说,免得分散了她的精力!”

这些日子以来,沈嵩之多多少少的,从电视又或是报纸上,得知了杨一这个漫画的火爆程度,相应作为被推到前台的主笔苏晚,也在青少年中间掀起了一股“零”仙的热捧c流。老爷子正是因为看到了这种情况,才担心女孩的心还能不能静下来。

少年成名,又因为漫画进账囊中丰实,还会不会在理想的追求上坚定不移。老人很是忧虑。

“但是……”杨一玉言又止:“沈爷爷,我们做这个漫画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沈嵩之放下茶杯拍拍手:“还不就都是为了卖钱?还能有什么目的,你才这么大点儿的小人儿,怎么就一门心思钻到钱眼儿里去了?”

也不看杨一哭笑不得的脸色,老先生不屑道:“钱够用也就行了!老是弄那个什么漫画,都是些乱七八糟打来打去的,娱乐快餐,哪里还有一点儿精神粮食的样子!”

这话未免有些诛心,老先生和杨一一样,同样是把漫画火爆的情况看在眼里,只不过一个人难免对这样的情况忧心忡忡,另一个却想要借用漫画的影响力,来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一些东西。

说到底,两个人的终极目标,其实要算是殊途同归的。

但是因为自身经历,以及由此形成的观念局限,一向很有气度的沈嵩之,现在也不免把话说难听了些,直让杨一在心中腹诽不已——感情您老小时候没有看过动漫,所以也不管它对现在的小孩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娱乐快餐?娱乐倒是对的,但要说是快餐,也未必百分之百正确。

谁的眼光和心境,又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呢?在阅读口味上的不同选择,只能说随着一个人的成长,他的喜好也在不断变化,可这个理由对于评价事物本身,并不能算是绝对的依据。

所以杨一站在哪里笑着,却坚定摇头道:“沈爷爷,你这话偏见了。”

“我偏见?”老爷子眼睛一瞪,如果杨一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己就和他没完。

“快餐不快餐先不说,这是由时间决定的。”杨一笑了笑:“就先说您眼中的娱乐……”

“其实娱乐精神又有什么不对呢?娱乐不mi信权威,不拘泥条框,但是也能在嘻嘻哈哈中传播公理和信念;娱乐有时候会显得刻薄而犀利,但是未必就浅薄和伤人;娱乐就是开一切可以开的玩笑,却不轻易嘲笑;娱乐有些没心没肺,但是娱乐一定有脸有皮;娱乐最是天马行空,可是娱乐也绝不拒绝脚踏实地……”

一口气说了很多,让那边的苏晚也不由得停下笔回望过来,杨一吸了口气,总结道:“所以说,娱乐!和深刻、内涵等等概念,其实是并不矛盾的!”

就像笛卡尔的曾经说过的,人的软弱应该受到上帝的怜悯与了解,任何有生命的人,都不应该鄙视俗世的欢乐。

而非要把这些欢乐,硬生生分成高尚的志趣和低俗的娱乐,杨一不反对也不,只是觉得未免太绝对化了一点。

男孩一番话说完,沈嵩之这一下倒是有些愕然,就这么把杨一愣愣地看着,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老先生从前算得上权重,现在则是位高,加起来这位高权重四个字,就足以让其他的人,在他面前尽量保持恭敬的姿态,说话的时候言谈举止都谨慎了很多,更别说是面对面提出反对意见了。

像杨一这样的当面顶牛,在沈嵩之最近十几年的人生中就更是一个都没有的。

偏偏一时半会儿之间,他又找不到语言反驳杨一的观点,甚至还隐隐有被说服的不甘心。

而这无疑让老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板着脸把杨一看了又看,整个儿就像是又酸又涩的柿子,口气有些气急:“歪门邪道,哪有你说的这么深刻,不就是些小孩子看的娃娃书,都被你夸上天了!”

说完觉得不够力度,又加了一句:“你这就是魂淆视听,夸大其词!”

杨一倒是没想到,自己明明还算有理有据的话,反而是ji起了沈嵩之的火气,心忖继续待下去可能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有越闹越僵的危险,他就有些郁闷地准备告辞。

这老爷子,以前还没发现是个别扭脾气。

可是沈嵩之大概是心里纠结上了,怎么都觉得就这么说两句,有些不痛不痒,就意犹未尽地叫住了苏晚:“我也不和你们争!都是些强词夺理的说法,苏晚你要是还想继续学习绘画,以后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安排,要是还放不下你那个漫画,以后就不要来了!”

女孩身子一僵,杨一也是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还给个非你即我的选择难题,这老爷子未免也太死要面子了。

“您这也太……”

“这里好歹还是我的地方!我连这个权利都没有了?”沈嵩之是不想给杨一解释的机会了,觉得这小子果然有几分歪才,等下要是再被抢白几句,肯定更加火大。

“你自己选择吧,苏晚,你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不珍惜这种蜕变的机会!”

选择?女孩有些看不懂,怎么一下子气氛就这么僵硬了。

这位老人一直很好说话的啊,虽然只是才跟着他,学习了没一个月的老师,但是他的关怀的悉心,苏晚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

而杨一他,不是也和老师的关系很好的么,尽管见面也不多,却总是能够让人忘记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

可是现在怎么会说闹翻就闹翻呢?

她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了。

自己现在被迫面临的选择,难道是真的吗?它不是虚幻?

一边是幼时就铭刻在内心的理想,几乎从来没有变过;而另一边,则是生命中突如其来的亮色,所有的改变都来自于他,自己和妈妈的处境越来越好是为什么?那些目光由同情变为羡慕又是因为什么?

那个少年给了自己所需要的近乎一切东西,温饱,财富,尊严……就连现在这个触摸梦想的机会,也是他一力促成。

苏晚的想法简单直接,更何况杨一已经在女孩心中占据了无比重要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后,她对着沈嵩之鞠躬,很轻声地表达自己的歉意:“非要选的话,那对不起,老师……”

“你……你们……好!好好……”正在椅子上端坐的沈嵩之胡子都哆嗦起来了,横铁不成钢地盯着苏晚看了又看,正要指着门口送客,却被旁边的杨一打断。

这是在干嘛?杨一顿时就郁闷了。

这死丫头以为沈嵩之的门庭是公共汽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既然你这么大无畏,还红着个眼睛干吗?

不过又看了看老脸扭成一团,侧过脸手直挥,但却还用眼睛偷看苏晚的沈嵩之,杨一就算释然了,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老一小,老的犟脾气,小的死心眼,也都算得上奇葩了。

一路货色啊。

趁着沈嵩之还没有真正发怒,杨一赶紧上前点头哈腰:“沈爷爷,我先走了,小晚她也就是一时糊涂了想不开,你该怎么教育她就怎么教育,千万别心软,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过来,杨一像是野狗一样落荒而逃,留下了这对别扭师徒在院子里大眼对小眼。

小小的院落中间,苏晚不开口,老头子也就很是尴尬的接不上话。

自己被一个疙瘩而已,亏得自己还大动肝火。这还不算,到了最后,居然还要人家小孩先退一步,实在是让他老人家这个窘啊。

都已经赶跑一个了,而杨一态度极好地做小伏低,不就是为了帮这个女孩开脱吗?

又想想苏晚也是为了杨一,居然会出乎自己意料地选择了远离理想,沈嵩之就再也不好继续拿大:“去继续把画补完啊,就这么沾着干吗!”

苏晚咬咬牙,她现在明白了杨一的苦心,犹豫片刻后,还是回到了画桌前。正要动笔的时候,就听到沈嵩之哼哼了两声:“对了……那个……”

女孩回头,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沈嵩之老脸一红的模样,但是再仔细看去,好像又没什么两样。

老头儿点点头:“晚上回去见到那小子了,就告诉他,他那话还是有点儿小道理的……哦,还有,你要是想要捣鼓那个什么漫画,就去弄吧,但是一定不能耽搁了正经的学习!”

晚再画漫画了?”罗戈乍听到杨一带回来的消息,简直就像是得知自己被小三上位成功的弃fu一样,一张胖脸又急又气,充满了幽幽怨恨。

看到罗戈这幅样子,杨一也不免好笑:“呵呵!居然有人比我还急!”

“放屁!你个龟儿子急个锤子?”罗戈一急,多年没有说过的老家话脱口而出:“讲谈社那边的发售进度已经都赶上国内了,就等着《九州飘零》的卷三,你不是说书城开张的时候,也要上新书撑场面么?那现在要怎么办?”

“一样有办法的啊。”

“有办法?有就快说!现在那还有时间给你磨叽!”胖总的牙齿磨得咯咯直响,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爽杨一那种,好像对什么事都淡然的不得了的态度。

每每看到杨一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在和自己一比较,胖总就很是郁火连连。

“罗哥你这个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废什么话啊!哥哥我都急得上火了!”现在眼看着思阅旗下的五本畅销书齐头并进,大有狂扫国内图书市场的架势!本来要是能借着这个势头,在新年前再推出一本新刊,其实无论是那本书,杨一的作品也好,苏晚的漫画也罢,都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但要是考虑到岛国那边的反应,以及《云荒》现在的火爆程度,那么无疑是苏晚出手更让人放心的了。

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传来了这样的噩耗。罗戈不敢去找沈老爷子叫嚣,就只能指望杨一能不能拿出个点子了。

不过对于罗戈气势汹汹的架势,杨一是一点儿都不吃他这一套的,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窗外:“唉,你这样子好吓人,我这人经不住吓的,一害怕就忘记了。”

胖总越是看不爽他的这种淡然,杨一就越是要装啊装的。

办法是有的,但是你这个态度不好,我不愿意告诉你啊,行不行?

反正你都把工程改造款从财务划拨出来了,书城那边不差钱,我还急什么。

当然这话心里面想想就行了,真要和胖子说出来,立刻就能上演ufc无差别格斗真人版。

杨一也是再三考量了自己和胖总的吨位差距后,才把话又咽了回去。

“哥,你才是哥!杨哥!

杨一耸耸肩膀,有些人就是这样,属驴的。

既然胖总服了软,杨一也就不再拿捏,而是一把拉起罗戈:“走吧,今天不是要去谈收养那个孩子的事情么?”

“唉,唉!”罗戈郁闷了,他还等着杨一给他解决这个难题呢,谁知道这小子大脑思维属兔子的,眨眼间就跳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不过杨一现在拉着他去办的事情,倒也是他一开始就拍板同意了的,要是说不去,难免又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

上一次元旦事件中,被贾理平推出来当做棋子,始终奋战在诽谤第一线的高德喜,最后的结局是刑拘一年,至于赔偿费用什么的,他拿不出来,杨一和思阅也不在乎那一点儿。

不过接下来的问题就有些棘手,他的那个无意中也成了帮凶之一的儿子,在绘画方面比苏晚还要天才的儿子,却因为没有人照顾,倒是让越盐镇的一群干部们发了愁。

所以杨一心中不忍之下,也就动了收留这个孩子的打算。

倒不是做什么烂好人,只是终究不是心冷手辣的人物,看到这种多少和自己有关的惨剧,放任不管实在不是杨一的性格。

最关键是,那个孩子除了绘画什么都不会,连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如果不是这样,杨一大可以打着做慈善的名义,捐助点儿钱够那孩子的生活费就行。

“两位真是大好人啊!哎,这孩子也是可怜,高德喜那个学的孙老师,说起来也是地地道道的好心人,在高德喜的判罚尘埃落定之前,就是由她在照顾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没什么,毕竟事情和我们也有关系。”杨一对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看起来像是农fu多过老师的fu女,心中充满了敬意的。

尽管只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而已,但是能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一个学生——还是除了画画外,其他什么事情都是一问三不知,自闭到极点的学生,就足够让人钦佩。

“其实这件事应该去找民政局那边的,毕竟高达这孩子脑袋也是……”孙老师唏嘘地叹了口气,在她看来,杨一和罗戈的举动无疑是以德报怨了,但是却不知道,某个无良的家伙连童工的价值都不打算放过。

罗戈呵呵一笑:“孙老师你这就言重了,民政的那帮子人能管什么用?这孩子要是智力正常也就算了,偏偏是有些缺陷。倒是我们思阅,收养他也算不上什么麻烦。”

牵着名字极为拉风的小孩出了学校,又到镇政fu里开具了相关证明,罗戈这才唉声叹气地看着身边的两人。

出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孩子,回去就变成了两个,看着后车厢里,正捧着一本《云荒》看的津津有味,其实什么都没有看懂的高达,胖总就忍不住愁肠百结。

“我们就这么默默地来做好事?这也太……”

太什么?难道还大张旗鼓地召开新闻记者发布会?

现在越少的人知道思阅收养高达的事情,以后就越少一份风险。

“现在回去安顿了这小子,就该帮我想辙了吧?要是敢反悔,胖爷我就……”罗戈本来已经把中华咬到了嘴上,转头看到杨一往后使眼色的样子,才很是暴躁地挠挠头,又把香烟扔回烟盒里。

“你就怎么?”

杨一的视线根本就没有落到罗戈的脸上,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后排的高达,这孩子你和他说什么,他都当没听到一样,只有在看到画册之类的东西时,才会两眼放光地扑上去。

“我就不怎么样!现在这都是钱啊!那些读者们上赶着往你这儿送钱……沈嵩之那个糟老头子!”

罗戈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到了沈老爷子的那种境界,自然是可以视金钱如粪土的,但是他胖总就是地地道道的大俗人一个,眼看着钞票在眼前飞,就是赚不到,简直就是要要了他的命一样。

“这话你敢对沈老爷子去说么?”杨一的视线还是落在高达身上,目光里意味深长。

后排的小孩子,正用手指凌空描绘着漫画上人物的线条,对两面两人的对话置若罔闻。

罗戈咧咧嘴,不说话了。

“放心吧,回去你就知道了。对了,先去苏晚家里。”

杨一不急不缓的语气,让罗戈心里面倒是安定了许多,在胖总的记忆里,但凡男孩是这种表情的时候,几乎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说起来似乎有些可笑,很不靠谱的说法,但是罗戈的的确确就是心安了。

回到苏晚家的时候,罗戈那庞大的身躯一溜小跑在最前面,看到苏晚正带着云野弥吃晚饭,立刻就恬着脸凑了上去。

嘿嘿笑着:“小晚啊,那个,那老头儿是不是下了死命令,不让你再画漫画了?”

“嗯。”

“这老梆子!”罗戈立刻歪眉斜眼地嘀嘀咕咕起来,又想到自己正骂着的人是自己财神的老师,立刻又赶紧闭了嘴。

“不过老师让我带话给你。”女孩说话的时候,眼睛转向杨一:“他说,你的那话还是有点儿小道理的。也同意了我空闲的时候画漫画。”

这下轮到杨一愕然了,他只知道沈嵩之中午应该是没有真的恼怒,但是却没料到这老爷子居然也是闷sāo型的。

还拉不下面子?这算什么?傲娇的老头子?

等到苏晚吃完晚饭后,杨一才让女孩领着一堆人进了她在二楼的画室,高达一看到满屋的画稿画纸、笔墨染料,就兴奋地抓着杨一的衣角直摇。

“以后晚晚的时间有限,那就她画初稿,然后让高达完成细节,野弥负责监督和上色……”

“哦,也行……什么?等等!小一我没听错吧,让这个小孩子,还有这个小孩子来做漫画?”

罗戈的大脑在这一刻是真的停止运转了,他原以为杨一要么会去求沈嵩之收回成命,要么会联系其他的人代画,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厮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两个未成年人身上。

一个是轻度抑郁症外加疯狂追星的离家出走外国小孩,一个是连饿不饿都不知道,捧着一幅画就能打发掉的智障孩子。

让这样的两个人来给苏晚打下手?

“听我说完,高达这孩子的天赋你也是见过的,元旦上面你看过的那些画稿,连技侦科的警官都分不出来真伪,让他帮晚晚完善细节怎么了?再说他除了绘画,其他什么事情都不会,我这不是使用童工,而是给他带来快乐。”

“我……你……草,谁再说我罗戈心黑,就让他来这里看看。”

“至于野弥小朋友,反正一开始就说是来学些漫画的,那么直接上手,不比在这里无所事事要强?”

“当然,我可以的,请师傅相信我!”旁边的岛国中学生赶紧低声跟了一句。

“怎么样,小晚,让他们给你当助手?你这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团队。”

苏晚粉白的嘴c魂轻轻撇了撇:“比起以前,你变坏了。”

说完不再去看杨一,但是眼角眉梢却溢出些难以觉察的笑意。

这模样,引得杨一心里咚的一跳,有些女孩子冷眉冷眼看习惯了,这种偶尔显露的风情,杀伤力实在是异常巨大,就像是千百只小猫爪子一齐挠着心口。

这么荒谬的提议,居然几个当事人一个都没有反对的。既然是这样,罗戈到最后也是无话可说,只是提出了要看看成品的效果。

于是苏晚当即拿出了一副铅笔的人物线稿,杨一又递给旁边巴巴站着的高达一支针管笔,如同恶魔一样诱着:“勾勒这个线条,勾勒,知道么?就是按着这个上面描一遍。”

然后就在罗戈目瞪口呆的眼神里,高达无师自通地顺着线条描绘起来,下笔居然是极为流畅!有些细微之处,风格和苏晚的笔触不尽相同,但是却另有不俗的效果。

等到高达描完了线稿图后,杨一又打开透写台的灯光,这次杨一只是刚刚蒙上一张绘图纸,还没有吩咐出口,小孩子就立刻扑了上去,一笔一划地又把原稿描绘一遍。

而当画稿最终完成的时候,高达得意地举起了这张半成品图画炫耀着,而罗戈的嘴巴,这时候已经可以塞进去两个ji蛋了。

131.求助热线杨一的电话号码

杨一即便是重生者,可是也无法预料到所有的事情,比如苏晚,这个命运已然发生改变的女孩子,如果她的命运轨迹一直这么延续下去,会不会终究能够走上万人顶礼的王座。

但是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当她站在光辉的顶点回望以前的时候,发现自己最先起航之时,身边的两个跟班一个是疯子一个是傻子,那会不会让人感慨万千又哭笑不得呢?

杨一不知道,罗戈也不知道,胖总只是在好奇了好半天,同样也是犹豫了好半天后,终于在回去思阅的路上,一边从后视镜观察无忧无虑的高达,一边迟疑着问男孩:“这个孩子,你一开始就算计到了他的身上?从高德喜露陷的时候就算计到了他的身上?”

“是。”

罗戈听到杨一肯定的回答,脸色未变,但是车子却很不协调的有一个轻微变速。

“好好开车!”杨一无奈摇摇头:“你以为我就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惹了我就要抓人家孩子来还债啊?”

罗戈狐疑地看了看他,眼神里分明就是“那可说不准”的神色。

“其实,我在听完那些用来污蔑我们的画稿的来历后,就想到了这个问题的。但是我首先要说明一点,哪怕……只是哪怕,就算高达的画没有任何价值,我仍旧会提议照顾这个孩子一年。时间又不怎么长,既然碰上了,总归算是某种缘分吧。”

杨一淡淡说完,又看了罗戈一眼后,就转过头去。后座上的高达已经歪歪倒倒打起了瞌睡。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因为他也看见过苏晚曾经的画稿,也是田字格,作文本,数学本,泛黄美术本的杂乱纸张,订书机订了厚厚的一叠,上面都是国画的基本笔法,还有简单的花鸟山水。

也许,只是所谓的爱屋及乌,要是没有苏晚对于绘画的执着,那么自己还会同情这个小孩子么?

不过胖总听了杨一的解释,想了半天后倒是认真地看了男孩一回,然后点点头:“这我相信。”

“不相信也不行啊,我们都是一条贼船上的同伙了!”

胖总就鄙夷道:“什么同伙,真难听,我们是同志好不好!”

却没想到一句话惹恼了刚才还好好的杨一:“你才是同志,你一辈子都是同志,你三生七世都是同志。”

毛病!

胖总愣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总结出来这么一句。

昨天就想要去跟踪图书进货的问题,结果被沈嵩之一打岔,大半天就这么白白晃了过去,等到杨一今天想起来,准备再去看看的时候,却又接到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呼叫。

“喂?杨一!是我,姜喃。”女孩的声音在电流的作用下,显得有些微微的失措,语气里那一抹焦躁极细微,但是却被杨一捕捉了个清清楚楚。

这个内心叛逆到近乎狂野的副班长,平时要么就温言和语,要么就腹黑无双,少有能看到她像现在这样语气茫然的时候。这种反常,立刻就让杨一疑起来。

“恩?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就去伸脚够拖鞋。

那边女孩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我爸,昨天不知道怎么了,回家后就一个人喝闷酒,今天到现在也没有起来。”

“啊!姜叔叔出事了?那你快打120啊!是酒精中毒还是什么的?”杨一的心立刻就微微收紧起来,那个面相很有些老派文人气质的中年人,是自己重生后的第一个伯乐,给予了自己莫大的帮助。

虽然在一开始,这种帮助里面也许带着某些交换成分,带着些许不甚在意,可是对杨一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帮助。

更不用提后来的一系列的事件,彼此的熟悉度迅速上升,甚至还假借他手,帮着摆弄了一些算起来是狐假虎威的事情。

所以现在陡然听闻姜建漠出了事情,他还很是真心担忧的。

不过杨一的担心传到姜喃那边后,却引得女孩噗嗤一声,然后就是声调上扬的嗔怪:“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在咒我爸?我的意思是他到现在还没起来上班!情绪上还不对劲。”

杨一顿时哑然,这妮子,什么时候说话也只说一半了?引得别人理解错误了,到最后还反怪是在诅咒。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为自己辩解的时候,杨一整理了一下思绪:“你是说,昨天姜叔叔晚上自己喝了酒,今天到现在还没有起来?”

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上面带着日历,杨一就有些无语道:“这个……今天好像是礼拜六吧?”

“你知道什么?”好听的声音传来,杨一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女孩在那边一定是有些气急了,不知道那一把马尾,是不是也夺目地跃动着。

“往常的礼拜六,老爸都是要去加班的,这都是惯例了,小唐叔叔刚刚还在楼下等了半天呢。”

呃……你的老爸出了问题你就去关心他啊!杨一无奈地翻身下床,既然姜建漠不是生命危险,他也就漫不经心起来。

一个市委书记,怎么可能没有让他头痛心忧的事情,这种问题上你是他女儿都没办法,我一个外人算什么。

还是说真把自己当成了知心姐姐?

不过杨一这话是不敢在姜喃面前说的,也就在心里面小小地腹诽一下,然后叹了口气:“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不清楚就慢慢去猜,猜不出来就去死好了。”

然后耳朵边传来一声极为暴力的咔哒声,接着就是嘟嘟的盲音,杨一对着自己手上的手机,一时间哭笑不得的愣住了。

电话那头的,还是那个如闲花照水落落温婉的姜喃么?

看样子事情确实有些大条了。

想到这里,杨一再不犹豫,起来去洗漱完毕,又匆匆倒下一碗老妈昨晚熬煮的莲子汤,抄起还冒着热气的菜肉包子,就钻出了房门。

星期六的早上,交通一点儿都不拥挤,仅仅大半个小时后,杨一就来到了苏晚的门口,女孩已经默默坐在了门口的小长椅上,脚下是两三个凌乱的烟头。

看到杨一皱起的眉头,姜喃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对于杨一“怎么坐在外面”,“又cu动着,犹如猫儿般围着杨一打量:“菜肉包!阿姨的菜肉包,快拿出来吧!”

对于这个女子算是无可奈何了,杨一从单肩包里cu出一个油纸袋,摇摇头递过去:“拿去厨房让黄婶上蒸笼热一下。”

“黄婶今天放假呢,要不然我会在这里……”姜喃盈盈一笑,目光落到了那些散乱的烟头,无比大家闺秀的姿态,但是嘴里诉说的,却是足以让多数人崩坏的事件。

两人进了屋子,姜喃对于厨房,从来都是陌生的,杨一甚至怀疑她知不知道碗筷都放在哪里。所以热包子的问题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男孩的头上。

至于姜喃,她的任务就是叫醒自己宿醉的父亲。

早上的饭桌上,姜建漠无疑是有些尴尬的,自己喝了一晚上的闷酒不说,第二天还要劳累女儿操心,女儿的同学张罗早饭,这让他一个书记的面子往哪里搁。

不过好在杨一也是熟人,姜建漠几句闲话家常下来,话题慢慢聊开,最开始的那一份拘束也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今天想到了过来看看你姜叔叔?”姜建漠一口咬下大半个包子,对杨一母亲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看上去是在旁敲侧击地问杨一的话,实则视线已经转到了姜喃脸上。

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自己女儿的手脚,那姜建漠也不要在政坛上魂了。

“还不是您的好女儿担心,怕叔叔喝多了酒有什么不舒服,这不……”

姜建漠虽然知道是女儿的好意,但是听到杨一这么说,依旧是忍不住欣慰地看了有些羞恼的姜喃一眼。

记得最开始回到越州的时候,女儿对自己的态度,是表面看起来无比乖顺,但是只要离开自己的视线,就总会在背后发泄内心的不满。

和所有得不到足够亲情的小孩子一样,内心世界是yin郁怪异的。

但是到了现在,女儿居然是开始主动关心自己的情况!就像现在,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流露的感情却是分明。

前后将近十个月的时间,姜建漠总算是期盼到了父女间裂痕修复的一天,这么一想来,似乎自己在事业上的小小不顺,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而在享受过这种fu女亲情的温暖,还有女儿娇嗔的眼神后,姜建漠亦是记起了身边的这位小恩人。虽然杨一从来都没有说什么,姜喃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姜建漠就是能肯定,女儿对自己态度的逐渐改变,其中也绝少不了杨一的一份功劳。

“让你们两个孩子担心了,还真是我的不对!”到现在为止,姜建漠内心的郁结终于是一扫而空,很是爽朗地笑了几声:“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工作上有些不顺,被省里的领导说了几句而已。”

杨一的本事,姜建漠是很清楚的,甚至他刚刚才炮制完成的一篇报告,也是得到了杨一的启发,自然不虞在男孩的面前谈到这些事情。

而至于女儿,市委书记就更是故意为之,有心在这个时候提到自己工作的事情。毕竟他们家不是普通百姓家庭,儿女们早早接触到这些事情,也是有利无害的。

何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姜建漠早就清楚了女儿的性格,绝对不是一般的小孩子那样,在父母这里一听到什么传闻,就会在朋友同学的圈子里面说出来显摆。

据自己的秘书说,一高里面从领导到学生,还真没有几个人知道姜喃是市委书记的千金。

“省里的事情啊?”杨一没有故作姿态,姜建漠愿意信任他,且也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自然是投桃报李的。而且能让姜书记都要借酒浇愁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只是说了几句而已:“难道姜叔叔身后就没有什么站得住的大树么?要不然怎么会有人……”

“也不是没有,我既然回到了江南省,自然是有安排的。”姜建漠闻言笑了笑,实在不明白,杨一这小子明明就是个中学生,怎么会对政治上的门门道道如此清楚。

但既然也不是第一次和杨一谈到这些话题,他自然不会遮遮掩掩心有戒备,能讲的问题都讲了出来:“这一次啊,是姜叔叔弄出的动静大了点,有人坐不住了。”

弄出的动静大了点儿?杨一心中一动,该不会是自己上次见面的时候,曾经说起过的一些问题吧?现在这个阶段也只有国有企业的市场化改革,以及金融危机算得上是大动静了。

不过自己透露的对策没错啊,那些政策又不是自己拍脑袋凭空想象得来,而是事后国务院研究室智囊团的建议和总结,只不过发表在中央报纸上,被杨一随口借用而已。

那姜建漠还在愁什么?

ng?我看要是再不说清楚,这包子你都能吃出来苦味儿。”杨一很“童真”的眨眨眼睛,换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看他这模样,多半就会被这种扮猪的表演给mi住。

姜喃却突然紧皱眉头,轻轻往脚边空吐一口,引来姜建漠不满地斜视:“这孩子,干什么呢?一点儿都没个姑娘家的秀气!”

女孩很无辜地撇撇嘴,又摆出刚开始那一副无可挑剔的仪态,优雅地缀了一口牛奶,娇嗔道:“爸,刚才吃到恶心的东西了嘛。”

最后一个“嘛”字,拖长了足足三个拍子,还一边说一边去瞟杨一。

杨一心知自己刚才演过了,本来是想着装天真活跃气氛,结果却被这妖精都看在眼里。什么叫吃到恶心的东西?死妮子你不要话中有话好不好?

不动声色地瞪过去,却被姜喃回敬了一个更加凶悍的眼神,对于能够在仙鹤和胭脂虎两种变身状态下,来回自由切换的女孩,杨一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只好乖乖败退。

“好,那我这个看到驴耳朵的人,就往你这个树洞里面倒倒。”姜建漠呵呵一笑:“说起来,你姜叔还是经验不足吃了亏,所以说啊,什么事都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一口吃成个胖子?杨一心里面明白了几分:“是不是姜叔叔在什么问题上,迈的步子大了点,让一些人看不过去了?”

男孩的这些推测,现在已经不能引起姜建漠的惊讶了,其实他早就已经在心里认可,觉得杨一是可以和他相互交流的人,所以倒也没有露出太大的惊讶,只是对着杨一挑挑眉毛:“高中毕业了去考公务员怎么样,以后来给叔叔当秘书?”

“姜叔叔,我现在好歹也是分分钟好几万上下的人,你能开得起我的工资么。”

姜建漠这话固然有玩笑的成分,但是一旁的姜喃却从父亲的眼睛深处,看到了那么一丝期许,想来他的欣赏之情是显露无疑的。

不过杨一的回答,就怎么听怎么显得很是可恶了,姜建漠呵呵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对面的女孩子却在桌子底下狠狠踩过去,顿时就让分分钟好几万上下的人物豁开了嘴。

“你这小子!”姜建漠没有注意到自己那腹黑女儿的小动作,只是调侃式地笑了笑:“我这次步子迈得太大,还不都是受了你的唆使!上次被你提示后,我发表了一篇关于国内外金融形势的文章,上了内参,原本是得到了肯定的。不过这些天上面忽然传来声音,说这个东西是杞人忧天,夸大事实……还有省里面,也说了些不赞成的话。”

何止是不赞成的话,简直就是不好听的话。

这个礼拜姜建漠被叫到省委里面汇报工作,曹建国上面的某位常委副书记,对他是好一通非难,虽然碍于姜喃奶奶的强势还是留了几分余地,但是总归是让人比较窝火。

像是什么“现在有些同志,不讲究务实,只会务虚”,还有“放眼天下是对的,但是首先要立足一地”这种话,不知道换着花样反复提了多少遍,无非就是暗指姜建漠搞不好本地经济,却好高骛远地去研究什么金融危机。

最关键的是,姜建漠能够依仗的自己这一派系的力量,却因为要着眼于一些更重要的事项,所以一时间也顾不上对手的这些小动作,让对方拿着姜建漠立威成功。

也许一时半会儿之间,这种敲打在实质上没有什么损害,但是对于姜建漠的声望和威信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打击了。

“怎么会这样?”杨一就有些想不明白了,整个亚洲现在的局势,和自己记忆中没什么两样,并没有因为某个重生者的蝴蝶翅膀而发生太多的变化。

早在自己和姜建漠谈起这个问题之后不久,香港股市就遭到了国际炒家的打压,虽然这一轮的进攻没有收获预期的效果,但紧接着韩国和岛国就相继被金融风暴席卷。

在这种情况下,国际炒家伺机回头,再次发起新一轮攻势的可能性极大,怎么在这种时候,姜建漠的文章还会引发上层的不满呢。

“这也没什么,其实也未必是来自中央那个层面的指示,多半是省里一些人看到我捞了点儿风头,所以有些不高兴罢了。”

姜建漠能和两个孩子一起用过早点,看起来是很舒心的,昨晚的那种失意和郁结也从身上消失,这会儿反倒淡定下来。

看到杨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就有些好笑,心忖就算这个男孩再怎么聪慧,可到底也没有踏上社会,也许他能够看清国内外大势,但是碰上这种圈子派系的角逐争斗,还是想象的太美好了一些。

“还可以这样。”杨一眉头皱了皱:“说姜叔叔你务虚?像这种经济建设方面的事情,应该是市政fu那边的工作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也是把握越州大方向的人,再说领导们要挑毛病,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杨一呵了一声,半天没怎么说话,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然后就姜建漠就听到了这样的提议:“那姜叔叔,你看我和罗哥正在做的书城项目,要是打着你的名号去市政fu要资源要政策,这算不算是你务实的表现?”

嗯?姜建漠愣了一下,打着我的名号?

如果说最开始打着姜建漠的名号,去要求政策照顾,又或是审批贷款之类的事情,那么落到别人眼里,无疑会给人留下拉虎皮当大旗的印象。

不过到了书城临近开张的时候,杨一这么做,简直就是把政绩功劳白送到了姜建漠手上。

——在市委姜书记的大力推行下,东南第一家,也是目前为止国内最大一家综合性超大型图书市场落地越州。

这个事情一旦落实好了,那可是亮堂堂的一笔功绩,姜建漠当然不会看不到这点。

“这倒不用……”姜建漠迟疑了一会儿,眼睛里面的挣扎色彩很浓厚,但最终还是谢绝了杨一的好意。

杨一耸耸肩膀:“如果姜叔叔不要,到时候宣传方面多半就会把功劳记到曹建国头上,到了那个时候,你别怪我和罗哥‘资敌’才好。”

“你敢!”姜喃在旁边乜着杨一。

“这不是我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某些人会不会主动又无耻地这么去做!”

姜建漠也是神色变幻,因为杨一现在所说的话,句句戳中他的要害。

图书这个行业里面,在上下游每个环节上,都游都连接了众多行业、产业,形成了独特的产业链,如从造纸和油墨开始,到机械、印刷、装订、编辑、设计、出版、仓储、物流、发行、销售等。

这其中既涉及了劳动密集型产业,也涉及了知识密集型产业;既有工业,也有服务业,还有高科技数字出版和创意产业。

这种可以带动起周边产业做大,分摊大几千人就业压力的项目,放到谁的头上都是好大一笔政绩。

而那些人之所以还没有恬着脸上来要占住这个名头,一来是罗戈的背景使然,二来也怕主动贴上去遭了拒绝后,被人笑吃相难看。

但要是等到书城落成后,在后续的宣传中若有若无的暗示一些东西,给很多不知内情的人一种错觉——这个书城能在越州落地,是市政fu大力协调的结果!这种结果就不是姜建漠想看到的了。

平心而论,杨一现在的提议,算是对他最有利的对策了。

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一样,姜建漠迟疑半晌后,猛地叩叩桌子:“那行,到时候书城剪彩,可要给我送上请帖,要不然我可和你们两个小子没完。”

但是就在姜建漠下定决心的两天后,当他在例行的常委会议上,提出对书城项目的后续建设给予一定的扶持政策时,一直按兵不动的某些人终于开始有所反应了。

“本来罗家那小子两边都不来靠的话,这次也放他过去算了,我们吃不到,他姜建漠也别想捞得着,原来是打算留到最后才亮明关系,幼稚。”

“确实是想得太简单了,难道他们以为放到最后挑明关系,我们就会措手不及,没有对付的办法了……既然他们这么打算,那我去让老卞他们开始动作了?”

“嗯,要闹就要闹大。”

于是在某个yin云四起的傍晚,刚刚回家的姜建漠还没坐稳,忽然就又接到了秘书的电话,电话还没有放下去,他的表情就逐渐沉重起来。

“喃喃,在家好好吃饭,去上晚自习的时候小心点儿!”

看到父亲还没有脱掉鞋子就又要离开,姜喃的眉头微顰:“马上就要吃饭了,事情难道很紧急吗?”

“你罗哥和杨一的书城那里,原来国棉厂的职工们在闹事。那些下岗分流的工人没有得到妥善安置,现在不知道被什么人怂恿,全都堵在工地那里,搞不好会弄成!”姜建漠匆匆说了几句,就出门冲进了yin沉沉的暮色里。

姜喃愣了愣,一时间心也有些乱了,想要过去看看,却知道自己不仅帮不上忙,说不定还要拖了后腿,有些焦虑地走到窗边看了看后,突然咚咚咚冲到了电话旁边。

“喂,杨一,你那边是不是……”

罗戈的大奔里面,胖总正火急火燎地打着方向盘,他到现在才有些后悔,不应该为了自己喜欢亲自驾车的爱好,一直坚持没有招聘专职司机,现在碰上这种赶时间的状况,他还真是有些应付不来。

副驾驶和后座上的几个思阅高层,更是谁也不敢说话,生怕让一路飙车的老板分了心。

“打了两次,小杨那边一直占线,应该是有人正在通知他这个事情!”张助理挂了电话后无奈摇摇头。

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任谁都知道,这是有人背后操纵这次的事件了。

原国棉厂的职工们,本来是在国棉厂拍卖国有资产,改组合并的时候,就应该被江宁那家纺织厂,还有市民政给安置妥当的,按道理讲怎么都扯不到思阅的头上。

可是现在,就在云中书城即将开张的前一个礼拜,却忽然闹出了这种事情。

要是说没有人在背后出黑手,那简直就是在侮辱一个正常人的智商。

汹涌,拉着标语的人群,警察,还有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把偌大个广场都占了个满满当当。

场地中央不少人抱着胳膊,一副冷然的样子,还有更多的人义愤填膺,拉着长长的横幅,忿忿然喊着“还我们一个公道”的口号。

乍一看上去,广场上面居然是堵了不下三百多人,怕是原国棉厂一小半人都在这里了。整个人群的最前面,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瘸子,有了这个人顶在最前面,旁边十几个警察都没人上前,显然是对这样的局面也无可奈何。

原本在冬季的下午5、6点时间里,夜幕已经拉起,光线是不足以看清周围情形的,但是云中广场的大部分设施已经改造完毕,此刻正是一派灯火辉煌的时候,说起来没有这些灯光的照明,那些工人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地集结,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声势。

此时此刻,这些璀璨的灯光看起来竟然是有几分讽刺的味道了。

姜建漠和市公安局,还有宣传部的一些人在广场上碰了头,迎面而来的几个人看到姜建漠的到来,原本焦头烂额的脸色倒是稍微有了点儿好转,但是听到那边猛然爆发出来的叫骂,一个个立时都黑了脸,冷汗唰唰直冒。

“什么破烂的官?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以前把厂里的资产卖给si企,就没有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现在又把地都卖了!一个厂子分两次卖,我们这些工人却一分钱都没拿到,这是什么世道?”

“就是,以前说是国有资产拍卖,不管我们这些人的事,给的安置费还不够揩屁/股,那现在怎么说?这个场地不是说了当做安置用地的吗?又卖给那些黑心的生意人!”

“找政fu!政fu的官儿呢?不来给老百姓解决问题?”

而人群中最后爆发的这句话,就是让在场的警察,还有政fu工作人员们心惊胆颤的罪魁祸首:“听说是现在的那个市委书记搞的鬼,就是他坚持搞这个什么文化广场,建筑工程里面的油水有多厚大家都晓得,你们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只管自己捞油水,不管老百姓死活,我们要上告!”

广场中间的喊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姜建漠这边,在场的人里面,几乎是所有心思灵敏的,都嗅到了这次事件里的诡异味道。

原本下岗职工聚众闹事,这也是近些年经常发生的事情,不过大家一般都把矛头集中在原来的单位领导身上,最多也就是株连到负责下岗安置的民政人员,又或是负责企业改组改制的经委方面身上。

但是现在这些国棉厂的人,却直接把姜建漠当成了攻击目标,如果说没有人在里面刻意引导,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找市委书记、市长去伸冤的多,可是这么明目张胆把父母官当成是讨伐对象,这就让在场的一众人心生惧意了。

听了工人们的喊声,姜建漠还没有说什么,旁边的唐秘书就表情ji动地站了出来:“许中队长,刘主任,这就是你们做的工作?不仅没有安抚好群众,还引发干群矛盾,让人把脏水泼到了姜书记身上!你们这是在渎职……”

宣传部的那个主任一听这话,哪里还稳得住,当下就苦着脸喊冤道:“唐秘书,这实在是意外啊,刚开始我们来的时候,这些人也就是静坐而已,根本没有闹出这些动静来的!”

旁边的许中队长虽然也是心中惊惧,但是表现却比刘主任镇定很多:“是啊,姜书记可以问一下底下的民警们,最开始这些人的确是没有乱来,只是喊着要还他们一个公道,要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并没有把矛头对准市领导的。”

还有警车在往这边赶,远远就听到警笛呜鸣的声音。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不可能不惊动周围的居民,对面的景福商场上层,已经有不少居民打开窗户,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一些人从大楼背后下来,准备过来一看究竟。而和处在老城区的那一面,更多的住户直接从家里走出来,站在路边神色各异地围观着。

“书记!你快下令吧,再cu调一些警力过来,千万不能让这些流言传开啊!”唐铭维焦急地看看自己的书记,又眼睛冒火地扫了一眼远处的人群,忍不住就恳请着。

姜建漠又何尝不是内心焦躁,但是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指派了刘主任过去做思想工作,眼睛还时不时看向老街区那边,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一次的下岗职工闹事,这些人一不去找原单位领导,二不去找国棉厂资产拍卖的经手主管单位越州经委,却把矛头对准了思阅和自己。

这说明了什么?只怕在场的一个小民警都清楚里面的门道。

这个时候只一味地靠警察,能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只会加剧事件的恶化,让矛盾升级。

既然一些人有心想要闹大,那么就不能怕被牵扯进去,如果害怕造成负面影响而一再采取严厉手段,只怕正好就遂了那些人的心意。

等了没有一会儿,那边罗戈的车子就轻车熟路地驶进了广场上面,车子刚刚刹住,一个肥大的身影就跳了下来,险些一个踉跄扑到在地。

“姜书记,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罗戈看到姜建漠被众人围在中间,赶紧就跑过去,在公共场合的时候,他还是藏起了和姜建漠之间的熟稔。

就在这时,那边传来隐隐一声“姜书记呢?姜书记怎么还不来解决问题”,一下就让罗戈变了脸色。

他原本也是以为,今天的事件是某些心怀不满的国棉厂员工自发组织,却没料到连姜建漠都被牵扯了进来。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等一下配合我好好做好群众的安抚工作,有没有信心!”姜建漠严肃地看向罗戈,但是仔细看去,眼睛深处还是有着一丝担忧和关心。

彼此间是世交忘年,多的话自然也是不用说的,于是在治安民警和宣传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一老一小当先向那边聚集的人群走去。

看到有人过来,还是领导的模样,那边的人群就静了一下,然后又爆发出更ji烈的呼喊:“叫姜书记出来!让他给我们大伙儿说清楚!”

“不许把我们的安置用地卖给黑心的生意人!”

“你们也不用来哄我们了,今天姜书记不来,我们是不会走的!”

迎着众人的目光和叫嚷,姜建漠带着罗戈走上了一个小小的了下去。

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一个便携式扩音器,姜建漠清了清嗓子:“大家先不要闹,我就是姜建漠,有什么事情和问题,今天我们敞开了面对面谈,我在这里承诺,一个人的问题不解决,我今天就不回去过夜!”

喧哗声四起,虽然这些人都嚷嚷着要见姜建漠,但是当他真的站在面前的时候,面对那种长期积累的威势和气度,就没人敢带头起哄了。

一群人在下面交头接耳地议论了半天,姜建漠也不着急催促。直到最后,那个一直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扶着车子上了前来。

“姜书记,我们也不是存心想要闹事,现在只要有口饭吃,哪个愿意来和政fu过不去?”这个中年人说完这句话,后面就有人小声附和起来:“就是,就是,下岗了没几个补偿费,现在又把修安置房的地盘给了人家,让我们怎么活。”

“既然大家这么说,那我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姜建漠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被对方主导谈话,也不等这些人点头,就不答反问:“国棉厂资产拍卖,还有你们的下岗决定,是前年就做出了决议的,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去找你们的厂领导和经委工作人员呢?”

一些人立刻就说不出话来了,总不能说是自己是受了怂恿,所以才挑在这个时候闹事的吧?

倒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一摆手截断了姜建漠的话头:“姜书记,你刚才还说,是要来给我们解决问题的,现在就不认账了?前年拍卖又怎么样?总之还不是你们的工作没有做好。”

姜建漠有些警惕地看了看这个男人,脸上的神色却丝毫不变:“好,算你说的有道理,就算国棉厂是在我上任前拍卖的,现在也确实该我来解决问题,但是这样的事情,你们去信访办不是更好?为什么要在这里聚集?”

“信访办有什么用?”底下有人就讪讪哼着:“去一万次也解决不了问题。再说这块地本来就是我们的,你卖给别人了,我们怎么不能来说!”

姜建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指着那人就道:“国棉厂原本就是国有资产,就更不用说厂里的土地了!这块地从你们厂改制拍卖,就已经被国土局回收备案,怎么能说是你们的?”

“怎么不是我们的?当时改制的时候,职工大会上就提出了这个意见,作为以后的集资建房用地。那时候原来的厂领导也是同意了!现在他们跑到别的地方继续逍遥快活,你们就不承认了?”

姜建漠听到有人这么说,就对身后侧过头去,旁边唐秘书早早上前低声解释:“刚刚我问了刘主任,前年国棉厂改制的时候,他们的厂领导是说过这些话的,但是最关键还是经委的罗主任也放出过这个风声。”

“瞎胡闹!随便向职工许愿,谁给他们的这个权利!”姜建漠就闷哼了一声:“国棉厂的那些原领导,现在都在什么位置上?”

“一个被返聘去了江宁的那家民营企业,另两个都平级调动到了第一纺织厂。”

姜建漠就点点头不再说话,底下的人群看到姜建漠这个样子,觉得自己是占到了理,就越发鼓噪起来:“就是,姜书记你不信就去问问,当初在改制的时候,他们都是怎么答应的,现在好了,你一来就把我们的地卖给别人,凭什么?”

“就是,你们是不是朝令夕改啊!来一个人就是一个说法,干脆把越州都变成你们自己的算了!”

场面一时间又魂乱起来,这个所谓的安置用地,原本就是既不合法也不合理的说法,甚至可以说,是国棉厂的那些头头脑脑们,还有负责企业改制的经委领导为了一己si利,擅自许下的空头支票。

但是这些最底层的老百姓们却不会去管那么多,他们有的时候极容易走进死胡同里去,就是只认一个道理——你答应的事情就要办到,要不然就是欺骗老百姓。

而且这些群众还是被有心人刻意煽动而来,想来在之前也是受过人指点的,现在咬住一个理由不放,就让姜建漠也着实头痛起来。

他当然可以在理法上直接处理这件事情,那个所谓的职工大会,还有国棉厂原领导答应下来的条件,根本就没有哪一条法律来,就算强压下这次的事件,也没人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但是现在最关键的是,即便没有人能挑出毛病来,但是事后肯定也少不了说三道四的人。

譬如姜建漠不讲究工作方法,譬如加深干群对立之类的流言蜚语。

放在往常,姜建漠也不会把这些话放在耳朵里,但是眼下自己正处在一个微妙的关口,要是引来的非议多了,众口铄金之下,难免上头也会对自己产生能力不足的看法了。

眼下这闹得,还真是进退两难了。

134.思维定势很吓人,毒辣杨一真可怕

正当姜建漠犹豫着怎么办的时候,旁边的罗戈也是一筹莫展,这个时候换了他上去,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反而会起到火上浇油的反作用。

看着下面簇拥着涌动着的人头,胖总就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他吗的一群刁民!”

说起来这次的事情,这些原国棉厂的员工们确实也不怎么站得住理,只不过咬着当初头头们夸下的海口,现在又抱着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再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也就引发了这一次的事件。

当然,想要凭借这一次的事情扳倒姜建漠,那绝对属于痴人说梦,可凡事都是一点一滴的积累,一旦这样的小问题出得多了,不说姜建漠自己焦头烂额,省里面的领导又会怎么看他?

越州作为东南省的省会,市委市政fu出了什么问题,省委省政fu可是不用过夜,就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就在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持不下,姜建漠费尽了口舌给这些人做思想工作,解释征地问题的时候,远远驶过来一辆出租,上面的小孩随手扔给司机两张十元票子,跳下来就想要往封锁线里面过来。

“哎哎,那家的小孩子?怎么乱跑呢?”在外面负责维持秩序的一个工作人员,看到杨一下车后就要往场内冲,赶紧上前阻拦着。

“不好意思,麻烦带我过去一下好吗?我认识那边的罗总和姜书记!”浑水摸鱼没了指望,杨一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现在的场面还刚开始还要魂乱,到场的警察已经达到了六七十人,两边各有两队在广场周围维持秩序,疏导周围看热闹的群众,里面还有三十多人的队伍,分散在国棉厂职工的周围,防止意外的sāo乱。再加上警笛的声音,乱七八糟说话的声音,政fu人员互相叫喊着协调的声音,所以场地中心的姜建漠和罗戈,根本没有注意到杨一的到来。

“你认识姜书记?”这个工作人员正忙得不可开交,心里面也是又烦又躁,听到杨一这话,不免就有些没好气地嗤笑:“你要是认识姜书记,我还认识廖省长呢!当我不知道么,姜书记家里就一个千金,他在越州也没有什么子侄辈!小小年纪还……”

话没说完,旁边一个市局治安支队的带队警官就认出了杨一,赶紧过来询问:“哎,这是小杨吧?你上次还和我们王队喝过酒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随后看了一眼场中央,就醒悟道:“是来找你罗哥的?”

这边的工作人员心中一跳,这小孩还真认识那个什么罗总!

不过也没怎么太往心里面去,虽然他也知道罗戈是有些家庭背景的,可是他和罗戈家长的系统互相之间并不统属,所以到底放不放行,还在两可之间。

就在杨一对着那个警官礼貌招呼了一声,想要他带自己进场时,旁边又传来一声有些惊愕的疑问声:“这是……小杨同学?”

杨一转过头,眼前这位胖胖脸的阿姨自己并不认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

但是杨一不认识开口招呼的这人,却不代表人家也不认识他,毕竟在上次招待那些岛国人的文电部门宴会上,不少脑袋灵活的机关干部,可是把杨一的样子牢牢记在了心中。

“司主任,这个小孩说是要现在进场……”那个一开始拦住杨一的宣传办人员,在旁边警察和杨一打招呼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意外了,现在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居然也主动招呼起这个小孩,心跳直接就漏了一拍,一时间居然是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是这样的,阿姨,姜叔叔让我现在过来,给他送份资料!”杨一却不知道,自己什么话都没说,就已经把旁边那人吓了个半死。不过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广场中间,哪里有心情去在乎一个小角色的感受。

“呃,这样啊……”胖脸女主任听了杨一的说辞,稍微犹豫了一小下,又回忆起那天在宴会上姜建漠对他的亲近,就冲着旁边的警官征求意见似的看过去。

那警官也是有些犹豫,不过想想自己队长元旦那天,和这个孩子居然是喝了个天昏地暗,就还是点头道:“那我带着他过去一下,东西送到了就把他带出来。”

“小一,你怎么来了?”罗戈不像是姜建漠,既然牵扯到了地皮的问题,那么他就不适合出面了,干脆跟在姜建漠身后打杂,所以倒是率先看到了杨一,然后前面的姜建漠才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瞥见杨一,也是有些惊讶。

杨一看了看底下闹哄哄的工人,现在已经都聚在了一个轮椅周围,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倒好像是姜建漠欠了他们一样,就抬抬下巴:“等会儿把那个坐轮椅的调查一下。”

“啊?”罗戈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杨一就咧了咧嘴:“不是都说国棉厂的职工境况不好么?他那个轮椅怎么这么先进,应该还是合金可折叠的,罗哥你不觉得有问题?”

跟在后面的那个警官听到杨一这话,下意识就也看过去,再回过头的时候,就有些诧异地摇摇头。

这简直就像是个吃刑侦饭的了,这么魂乱的场面,他居然能一眼看到某些细微的不合理之处,这份工夫和眼力,让人不敢把他当成是一个小孩子。

怪不得那次连王队和小曲都有些束手,他却能一眼发现问题所在,这一次又是如此,看到元旦的事情果然不是误打误撞,也难怪王队都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个时候罗戈也反应过来,仔细地看了看那男人的轮椅,就不敢确定地怀疑问:“难道不能是他的儿女亲戚买了给他的?”

“不管是不是自己买的,总归他是没有立场在这里闹事的,还是挑头闹事!”杨一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显然没把自己发现的小细节放在心上:“不说这个了,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吧。”

说到这里罗戈就蔫了下去,有些苦恼地看着前面被人围在中间的姜建漠,书记大人的身边,唐秘书和刘主任,还有另外两个警官正努力地把他和人群隔开来。

“要是能解决就好了,你看姜叔现在不是也……”罗戈恨恨扫了那边几眼:“都是一群被人唆使的刁民!”

“急什么,罗哥,其实要解决现在的问题不是太轻松了吗?”杨一就有些奇怪,姜建漠没有想到这个办法不奇怪,可是罗戈不应该也没想到啊!

“不急?”罗戈这下简直是怀疑男孩是不是在梦游了,眼下的这个事件,可不像是生意场上的问题,即便行差踏错,也总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官场要远比商场更加风波险恶,一旦失误一次被人抓住后,那么就是一生一世翻不了身。

而这次姜建漠要是被人算计成功,云中书城还能不能顺利开张都会成大问题,那些人扳不倒姜建漠,还不能拿他罗戈和杨一杀ji儆猴么。

“他们脚下是什么地方?”杨一也是奇了,难道说思维定势是大部分人的通病吗?

“脚下?”罗戈愣了愣:“书城啊!”

杨一一拍手,又摊开来无奈一笑:“招进来啊,把这些人都招进来啊,书城的仓库,物流,还有广场上面的各种服务场所,不都还要招人么?都招进来啊!”

草!杨一这话犹如雷鸣般在罗戈耳朵边上炸响,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上面去?

就是啊,眼下这不都是就业岗位吗?亏得自己还和姜叔愁了大半天。

正在罗戈觉得眼前豁然开朗的时候,杨一又在旁边淡淡补充道:“都招进来,以后有空了再一个个慢慢收拾,弄清楚这一次是谁挑头,背后的人是谁,然后给挑头的人随便找一些理由扫地出门。对了,理由不能太正当,比如说脸上有麻子什么的,就用这种理由打发他们。”

罗戈一下就不说话了,那个带着杨一过来的警官也是面色古怪。

是说他太孩子气了呢,还是说他又狠又毒根本就不像是个小孩?

“小一。”胖总小心翼翼地用胳膊肘碰碰杨一:“我总觉着,自从上次元旦的那件事情后,你好像就有些不太对劲。要不然,等会儿我们去找个心理医生看一下?”

杨一懒得理这胖子,要是经过了元旦的事情,自己还没有所改变,那才是有病了呢。

看到杨一回过来一个淡淡的怜悯眼神,罗戈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准备过去给姜建漠送上杨一的锦囊妙计。

“等一下。”罗戈才刚刚迈步,杨一又叫住了他:“找人注意一下,等到姜叔叔宣布了云中书城招工的消息后,看看这些人里面有谁表现的不是那么高兴,都记下来。”

这一下,跟在杨一身后的警官彻底无语了。

好在听说这孩子也是个不差钱的,应该,是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吧?

135.雾消散后的早晨

时间已经走到了98年1月18号,又是一个天光清亮的日子。

一月的天空,却如同初夏般纯净。阳光很恰当的灿烂着。

姜建漠破天荒地过了7点半才下床,也不急着去洗漱,只是站在窗口心情极好地凭窗远眺。这个季节里,没有台风天气那种大朵洁白如棉花团一样的云叠荡而过,也就谈不上什么看云卷云舒。只是看着这天高云阔的风景,偶有飞鸟直入青霄,倒是于姜建漠现在的感怀极为贴合了。

远处还略有薄雾,然后在如丝绸般微凉的清风中弥散消逝,整个城市就渐渐显现在金色的阳光里。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动荡,尖叫的警笛和乱哄哄的人群,再对比着现在的这一份宁静,姜建漠就不由得思绪飘飞,想到了那个男孩出现后,形势急转直“上”,以至于让很多人都大跌了眼镜的情景。

四十多岁的年纪,虽然正是一个男人年富力强的时候,但是经历多了人生的跌宕起伏,姜建漠的心态也远比这个年纪的人更为沉敛,不会再像青年的意气风发,总是以为有信心就有了一切。对于以前从不相信的命运一说,他现在也慢慢开始动摇,觉得人这一生中,也许真是逃不过一些命中注定的事情。

就像是和杨一的相遇,这个少年显然就是命运垂青之子,有让人动容的才华和光彩夺目的锋芒,但是这些却全都隐藏在他的普通无奇之中,只有亲身接触过并且细细观察,才能发现他那平常面孔之下的不平常。

提着喇叭站到人前,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宣布,这些下岗员工的工作问题由他姜建漠解决了!这种为民做主的感觉的确很好,但他也没有忘记了在自己背后默默的两个小辈。

杨一这一招见招拆招确实用得妙极,怕是那些背后的唆使者们,也想不到他们的苦心积虑想出来的手段,有人破解起来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

这算不算是古语有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姜书记!这话可是你说的,要安置好我们这些下岗工人的!”

姜建漠刚刚打下了包票,底下就有人很不给面子地高喊,他们的问题被民政部门和劳动局相互推诿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自然不会相信这种空口白话。

但是对于姜建漠来说,政fu相关部门的不作为,反倒是凸显了他这个书记的能力,曹建国一系想用祸水东引的招数,可要是自己疏导好了这一次“洪水”来袭,反过来岂不是让那些人自打耳光?

“绝对不会,我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下这个保证,要是不能完成,哪里还有脸当你们的父母官!”

姜建漠满意地看着下面一时间躁动兴奋起来的人群,又呵呵笑着补上一句:“不过这一次安置的范围,主要集中在低保户和特别困难家庭上,那些有谋生能力的人,总不能来和自己的苦兄弟抢饭碗吧?”

“那是肯定的!哪个要是这么没脸没皮,我们自己都饶不了他!”

“真要是能过得去,也不会在这里闹了!”

下面的人爆发出一阵哄笑,立刻就有人表明了态度,大多数将信将疑,却不像一开始那么群情ji愤,也有少数几个面面相觑,但也不敢再挑事闹腾了。

他们先前敢于在背后鼓动人心,就是吃定了姜建漠没有解决问题的良方,国棉厂的遗留问题还是96年夏秋之交产生的,到现在为止也没见哪个部门哪个领导站出来说过一句话,就知道这实在不是个容易处理的问题。

想来就算是姜建漠,也只能采用一贯的“拖”字诀,这几乎就是惯例的处理手法。

却没想到这位书记大人,也就仅仅为难了那么一会儿,就近乎于快刀斩乱麻地给出了解决方案。

事情闹不下去,聚在一起的人群自然也就散了,旁边的罗戈已经出来证明过,凡事低保户和特别困难家庭,都可以在第二天凭借相关证明,来思阅文化签订劳动合同。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自然是没有人愿意继续僵持下去。这里面大多数人,原本就只想找一个讨生计的出路,现在这个出路就摆在自己面前,难道还要不知好歹地继续和政fu对抗吗?

而路上回来的时候,当杨一把他的具体想法细细说明后,姜建漠和罗戈就彻底没有疑问了。

“仓库算一块,普通营业员算一块,还有防损、保洁、保安这也算一块。!”

迎着书记和胖总的期盼眼神,杨一扳着指头如数家珍:“还有广场上的小摊位,原本我是打算直接招租,坐下来收收租金就好。现在不租出去也就是了,弄点儿便利店,特色小吃,饮料摊位什么的。东边最大的那一间玻璃房门店,到时候问问肯德基之类国外连锁快餐有没有兴趣好了,附加条件就是店员要在国棉厂职工中间招聘。”

“你这小子!”市委书记摇摇头:“要不是对也算你知根知底,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早就考虑过这些工人回来闹事了!”

胖总吸吸鼻子,就冲着旁边的姜建漠苦笑:“姜叔,要是这小子早生几年,我铁定不会在现在这个圈子里面魂。”

就在姜建漠洗漱完毕,下楼去用早点的时候,黄婶已经把今天的越州日报,秀湖晚报之类的报刊拿了进来,满脸的喜气和敬仰:“姜书记,您又上报纸了!大家都在说你是为民办事的官儿。”

姜建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过手在几个大块的版面上扫了一下,就快速翻了过去。

而这种风轻云淡的态度,反倒让黄婶对姜建漠愈发拥戴起来,这个江南腹地山村里走出的农家fu女,在城市里见多了社会的不公和灰暗,很多像她这样的人,在某些阶层眼中,只能算是“劳动力资源”罢了,不能算人……甚至就连每年年底回家,都要经历一番如同搏斗的c通工具走在了前面。

所以当机缘之下,她进入了市委后勤服务系统,又被分配到姜建漠的家中后,在近一年的姜家生活里,确实是切身体会到了姜建漠的忧民之心。

就连回到老家,周围的亲朋在茶余饭后,忿忿然指责某些丑恶现象,说出“当官儿的没有一个好东西”的时候,她也会主动站出来,为姜建漠极力辩护几句。

一面啃着馒头,一面随意地翻着报纸,姜建漠没有去看报道上对自己的溢美之词,而是把视线落在了对云中书城的报道上。

——有责任感的文化企业。

这是越州日报的标题,上面先是详细报道了昨天的突发事件,在例行提到了姜建漠后,就笔锋一转,开始介绍云中书城方面在这次事件里的正面作用。倒也没有怎么夸大事实,只是把罗戈昨天的承诺写进了报道里,然后又分析了此举的社会效益以及相关影响。

但是就只算这些,就已经让很多看过报纸的读者对云中书城心生好感。说到这些普通的百姓们,他们的好恶亲疏一向都是最朴素的,心里面自然有杆秤,谁为大家做过好事,那么大家就会记得他。

而在平常人之外,也有一些或是文化圈子,或是机关圈子的人,注意到的却是姜建漠和这个云中书城的关系。

虽然身为越州本地消息灵通的人士,也早早听说过这个云中书城,以及云中文化广场的事情,但是却从来没有传出来,这个项目和市里面哪一方势力有牵扯。

现在却忽然跳出来,帮着姜建漠解围,这里面的含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秀湖晚报的版块上,除了对安置下岗职工的报道外,更多是对云中书城本身的解读,譬如书城的来历,规模,里面的设施,还有未来的图书种类。

甚至就连广场规划,也七分真三分假很是曝光了一些内容。

这些倒恰恰是普通人喜闻乐见的东西,不少的人看过报道后都会津津乐道几句,显然对这么大一座书城能落户越州,老百姓们还是很乐于接受的。

而随着周末的过去,礼拜一的到来,原本只是局限在越州一地的报道,却渐渐有了波及长三角的趋势,先是越州本地的电台开始策划对思阅的采访,然后是周围的地区报纸,卫星城县级市的跟进,最后连经济领域的专业报纸东南金融报,都介入了云中书城的报道之中。

突如其来,可绝对算得上来势汹汹!

等到东南金融报也报道了云中书城的相关介绍后,看起来很是低调的云中书城——云中文化广场项目,立时就落入了长三角地区各个媒体的视线中,魔都日报,金陵晚报,扬子都市报,纷纷跟进,大有挖地三尺找出真相的味道。

原因无他,除了越州本地媒体的关注,是因为姜建漠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影响外,周围的媒体则是因为思阅文化的名头。

那一场惊动了全国图书界,甚至可以说是文化界的元旦书展还历历在目,很多行内人到现在还在回味着书展的细节,品味着这些红遍了全国的畅销书,把那一次的活动当做了图书推广的经典案例来揣摩学习……

现在又于不声不响之间,就推出了“中国第一文化摩尔”的概念,怎么能不让人兴致盎然?

文化摩尔?

魔都的市长洪田梓面前摆着一份今天的晚报,这对于很少翻阅这种普通报纸,消息来源都是内参之类文件的正部级官员来说,还是很少见的。

“文化摩尔?越州什么时候弄出了这个东西?”这个据称年底就要进入政治局的市长饶有兴致地随口向秘书问道:“这种大动作,开始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有点儿不正常啊。”

旁边的秘书就毕恭毕敬地笑道:“听说是牵扯了两套班子之间的一些矛盾,所以开始就没有怎么大张旗鼓,但是最近因为广场的用地问题,矛盾忽然之间就明朗化了,这才把这个项目直接推到了前台。”

洪田梓哦了一声点点头:“越州的曹建国?有点儿意思。”

“这个……市长,云中书城的项目听说是市委书记姜建漠一手推动的。”

“哦?是市委那边的?”洪田梓一下就来了兴趣。

.岁月静好

新闻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所引发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越州市现在,几乎是人人都在谈论和云中书城有关的事情。

仿佛只要你不说,简直就落伍于时代一样,平白引人嘲笑。

“唉,薛令子,你不是说,你认识开书城的哥哥吗?”越州三中的教师楼下面,一群孩子围在一起,最中间那个,赫然就是薛海清的孙子薛令子。

“本来就是,我和藤儿的漫画,都是我哥哥送的!”小孩子神气活现地站在同学中间,显然很是为自己能攀上“裙带关系”而自豪:“上次安嘉明在我家还看过了的,我的书上都有作者的亲笔签名!安嘉明,你上次看到了的吧!”

小孩子是最喜欢争强好胜的,不过却没有什么功利心,单纯得很,薛令子这么得意洋洋的样子,顿时就引起了另外几个孩子的不满,就撅着嘴嘲笑道:“嘁!上次我姐姐带我去过了的,只要元旦的时候去广场哪里,每个人都能买到漂亮姐姐签名的漫画!”

噢!一群小孩子就起着哄推推攘攘,仿佛揭破了天大的谜一样:“薛令子你又在吹牛啊!”

“不……不是……吹,吹牛!”旁边一个有些结巴的小孩子就站了出来,显然就是薛令子的朋友安嘉明了:“那,那本书上的签……签名,是给薛令……令子一个人的,还写了他的名字!”

啊?一群小孩子立刻就愣住了!居然还是真的?薛令子居然是真的认识那个开书城的哥哥?

“哎,薛令子,那你下个星期带我们去书城好不好?”小孩子之间倒也不记仇,一听到消息是真的,立刻又满脸yàn羡地围上来:“听我姐姐说,书城开张的时候,《云荒》新书也要出来的,我们一起去买啊!”

对于做孩子王,薛令子显然是很乐意的,当下就大包大揽地拍怕胸口:“行,到时候我带你们去……”

然后大眼睛一转:“不过没有签名的,爷爷说哥哥现在很忙,没时间给你们都签名!”

好东西只是用来炫耀,不是给大家分享的,这就是孩子气。

孩子们的讨论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撮,还有更多的人在谈论着书城,就连白天在单位里绝口不提此事的政fu大楼里那些工作人员们,回到家里面,也不免和妻儿闲谈到这个上面来。

“听说这次的那个什么书城,动作挺大的啊,王姐的姑娘在帝都那边上大学,昨天打电话给她妈的时候都问到过,还非要她妈给她买本什么漫画!”

“名字你都不晓得。”抿了一口小酒的丈夫就对自己的老婆嗤之以鼻:“你还是不是我们越州人,上次元旦的动静闹得这么大,你还不晓得那个书叫《云荒》!”

“我们医院里面天天忙的要死,哪有时间关心这个!王姐说到时候你要有关系,就帮她姑娘带一本——不是说有领导要过去剪彩的吗?帝都那边还买不到这书,好像连魔都那边也没有卖,就在我们越州有卖的。”

“打住!这事儿早点儿找别人去!要是其他的事情,王姐找来了我没二话,就是这个不行!你都不知道,这个云中书城是姜书记搞起来的,听说曹市长这段时间一直心情不好,我哪敢触这个霉头。”

至于原本就是杨一的读者,还有苏晚的粉丝们,这些天更是过节一样,家中的电话费有些直线上涨的趋势,每每又在什么新闻报道里面,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消息,就会忍不住跳到电话旁边,和死党们兴奋交流起来。

“哎,刚才的晚间新闻看了没有?晚大又要签名售书了啊……”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好友更加亢奋的声音打断:“废话,我昨天就从报纸上看到了!到时候一起去啊!”

“好啊好啊好啊!”

“这次一定要抢到一个签名!”

“就是就是就是!”

如果两个女孩现在是面对面状态,约莫是要跳起来抱在一起,哇啦哇啦地乱叫乱跳了。

时间于悄无声息中流逝,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书城的图书进场工作已经基本上完成,这些天杨一都在监督苏晚那个“bt漫画工作室”的进度,有了天才白痴高达,还有岛国问题儿童云野弥的帮助后,苏晚赶工的进度几乎快了一倍,《云荒.九州飘零》的第三卷也完成了定稿,明天就会送去去付印。

只是两天的时间,最多也只够满足越州本地的爱好者,外地的书商们想要提货,就只能等到年后了。

而《九州飘零》的第三卷只在云中书城发售的消息,也早早被罗戈放了出去,越州本地的漫mi们得知后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不过外地的读者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他们自然是不会指责苏晚的,却在各种场合下,把云中书城和思阅文化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些天来,漫mi们抗议的信件,简直就要把思阅的公关部办公室给淹掉,越州邮政送往这里的信件,都足足有两个大编织袋还装不下。

“又来了?今天还是两袋?”大门口的门卫都和邮政的司机成了朋友,见面后不免好笑地招呼着。

那边司机摇下车窗:“今天都装了三袋了!我说,你们干脆再开一个信件收发部好了!”

“小一,苏晚那边也没事儿了,要不要来书城看看,后天就要开张,我这心里面忽然就没底儿了!”

正在苏玩家吃着午饭,接到罗戈的电话后就思忖了一下:“行,我下午直接过去,你在里面等我就行了!”

然后看向白天要去沈嵩之那里学习,晚上回来后还得继续赶工的苏晚:“你就别去了,在家好好休息两天吧,后天还有硬仗要打呢。”

女孩想了想,很直接地看过来:“就是因为要准备签名售书,所以让我在家休息?”

这算什么?杨一心中好笑,这个冰冷冷的女孩,果然也是一朵奇葩。

心里面明明是想问自己到底是关心她的身体,还是关心签售活动,却能这么毫无表情,就连声调都没有什么起伏的问出口。

拜托,你撒娇也要撒得有点儿职业道德好不好!

女孩子的娇羞什么的,在苏晚身上,那是一点儿都找不到的。

又冷又楞啊。

“两者都有吧!”杨一假装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不太肯定道。

苏晚无悲无喜地点点头,然后扫了一眼餐桌,对着旁边的两个问题儿童问:“吃饱了吗?”

“恩!”云野弥很艰难地鞠躬,然后摸了摸自己大了一圈的肚子。

高达不知道什么叫饱,他的眼睛正盯着远远墙上的一幅画,这是沈嵩之送给女孩的见面礼,要是现在有喜好丹青之道的人进来,估计是要在地上捡眼珠子的了。

“我还要盛饭的……”

话还没有说完,苏晚就动作麻利地收起了四副碗筷,看也不看杨一就进了厨房。

这……男孩嘴角cu。

算了,还是晚上去吃胖子的大户吧。

冲着厨房那边打了个招呼,正打算抹抹嘴巴走人的时候,不言不语的女孩又从里面出来,手上是一碗米饭,另一只手上,端着刚刚出锅的甜椒青豆烩虾仁。

原本桌子上的那些菜,早就被两个问题儿童一扫而光,只剩下了一些残羹冷炙。

而杨一本来是想就着这些菜,把盘子清空后就算完的。

看着女孩刚刚炒出来的热气腾腾的美味,还有万年不变的面具脸,杨一忽然有些呆呆的,心头微酸。

云野弥带着高达去后院散步消食,而屋子里,一时间万籁俱静。

杨一大口地扒着饭,心中温暖,苏晚就在桌子对面默默坐着,升腾的热气氤氲了女孩的脸。

宁静心灵的时光,平淡而甜蜜的空气,并不是一场c魂光一场梦。

这个冬日,阳光在,微风在,岁月在,苏晚也在,自己还能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老板,书城里面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仓库的货也都是齐全的,就等那个甩手掌柜来了!”

罗戈一张胖脸笑得无奈,不过嘴里还是告诫道:“以后啊,你们看见小一,就真的要叫他‘杨总’了,知不知道!”

身后一群人互相看了看,有些感慨万千:“老板,说起来我们也是跟着你,看着思阅从无到有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本来以为这就很不容易了,结果没想到……”

的确没有人能够想得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够光靠写作,就在半年的时间里,积累起了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

眼前的这一片广场风景开阔,他们身后的大楼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是阳光下最闪耀的事物,任何一个从这里经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停下来指指点点,对这座绝对达到地标建筑标准的大楼心生向往。

“嘁,没想到啥?”罗戈恶狠狠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他/娘的还欠着我一千多万,欠着银行快一千万,也是记在老子的头上,加上工程款,负债整整三千万!你们有啥好羡慕的!”

身后几个人瘪瘪嘴,显然看出了罗戈的妒忌:“老板,人家这五本书三个月的畅销期一过,准能还上欠你的钱,到时候啊,你就等着咱们思阅的金凤凰飞走吧!”

被自己的属下毫不留情地揭破,罗戈顿时就蔫儿了下来,最后只能是满心不甘地哼哼两句:“怕什么,到时候他要自己印书,还不得找老子买书号!再说了,我还有这书城百分之十九的股份,思阅垮了我就吃分红去!”

一群下属面面相觑着,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物,思阅垮了这胖子能吃书城的分红,那他们怎么办?

要不,自己现在就考虑一下跳槽?

137.罗戈和葛黎高力

葛黎高力正在这个生活了三年多的城市里,有些心不在焉地信步游荡着。

三年多的点点滴滴,静水无波,拨弦踏歌,比起自己从小长大的北国,这里青石白墙的小巷,雕梁画栋的园林,又岂是一曲琵琶语弹得尽的?

只不过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原本以为可以追求一辈子的事业,也不过一戳就破。

江南风骨,天水成碧,只可惜愿与身违。

自从今年六月的时候,错失了那一本《宋朝那些事儿》开始,葛黎高力的生活就渐渐不顺起来。

如果说社里放过了《宋朝》,只能怪李老夫子古板守旧,那么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就让葛黎高力实在是郁愤甚至是愤怒了。

原因在于他所接到的一本投稿《戏说大汉》,大抵是受了《宋朝那些事儿》的影响,所以这一本《戏说大汉》的文风也是调侃中夹杂着叙史,完全是以札记的形式写就。

其实跟风也就算了,毕竟这种风气古来有之,但问题是,这本明显跟风《宋朝》的《戏说大汉》,压根儿就没有学到《宋朝》的精华所在,调侃变成了调戏,写史化作了意/yin,这种乱七八糟的大杂烩,亏这个作者也好意思拿到出版社来。

恪守着编辑的职业道德,好歹算是把整个稿子略略读了一遍,葛黎高力立刻掩鼻扔下了这份投稿,心里对作者充满了鄙夷——连断袖之癖的典故都能安放到武帝身上,由一斑而窥全豹,这稿子怎么可能通过。

可是没想到就是因为刷下了这份投稿,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却从出版编辑的位置上,被下放到了校对编辑。正在他莫名其妙心中不忿的时候,总算有同事看不过去,在si底下偷偷告诉他,被他否了的《戏说大汉》,就是社长外甥女的作品。

从那以后葛黎高力就心灰意懒,再也没有主动争取过任何任务。

而今天本来不是休息日,但是心情烦闷之下,他还是请了病假,却又不愿意闷在家里,于是一路闲逛下来,却不知不觉来到了即将开放的云中广场上。

看着那边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云中书城,葛黎高力也是好笑,自己终究是放不下那些书香墨韵,就连毫无目的的闲逛,也能走到这里来。

只不过,要是自己能在这座书城里面工作的话,算不算是朝闻道夕死可矣了?

估计那个时候,自己肯定会怕死怕得可以——都扎在书堆里面,再想死那才有病呢。

就在葛黎高力神思恍惚的时候,从身边擦身而过的一群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听着这几个人的议论,他们竟然好像是和书城有什么关系一样。

“所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至少涉及到书城的主要业务方面,已经完全准备妥当。就是广场上那些饮食服务摊点,相关设备还没有准备到位……”

“哦,那个你不用担心。”一个胖的实在不像话的年轻人摇摇头,腮帮子上的肉也跟着一阵乱甩:“那些设备姜书记给物资局三三七处打过招呼,他们会帮着引进一批,主要是把原国棉厂的那些人组织一下,最好能做一个上岗培训。”

旁边的女秘书立刻就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了下来。

看到这里,已经愣了半天的葛黎高力终于反应过来,原国棉厂职工安置?这不就是云中书城承诺下来的么!那这么说起来,眼前这些人果然就是云中书城的内部人员了,看起来还是高层的样子。

怎么办?

葛黎高力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自从小时候在内蒙草原上,第一次骑上了马背后,就好像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的心脏如鼓点般急促。

眼看着这一群人顺着绿化道就要走远,蒙古小伙血液里的大气奔放终于是爆发出来:“哎,那几位同志,麻烦等一下!”

同志?胖总身边一群人没有反应过来,同志这个词汇,在98年的越州已经渐渐变成了稀有事物。

不过等到身后的呼喊再次响起来的时候,罗戈和身后思阅的高层终于是纷纷回头,就看到了一个肤色黝黑的高大小伙几步冲到面前。

“请问,请问你们是云中书城的领导吗?”有些气喘,却不是因为这区区几步小跑。

同志?领导?这小伙子从80年代过来的么?不过罗戈也在这里,几个人觉得稀奇是稀奇,却不好表露些什么。

“嗯,请问你是?”罗戈没有回答葛黎高力的问题,只是出于礼貌点了点头,很有些矜持。

“是这样的,我是编辑,越州人民出版社的编辑,我叫葛黎高力!”蒙古小伙有些急地快速介绍着,害怕人家一个不耐就转身离去:“但是因为社里面的一些原因,我不想留在那里继续干了,所以刚刚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就冒昧地问一下,不知道你们这里现在缺不缺人手!”

不等罗戈回答,他又急忙补充道:“随便一个岗位就可以了,只要是和书打交道的,不是清洁工什么的就行。”

罗戈和一众下属大约是没有料到,随便出来视察一下,居然也能碰上毛遂自荐的家伙。不过看到这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一脸诚恳的模样,几个人心头还是很有虚荣心上涨的,想来云中书城这段时间的关注度很高啊,就连外社的编辑,也有当街求职的了!

罗戈有些好笑地随口问了一句:“越州人民出版社?那可是省内的龙头老大,你怎么做得好好的就想跳槽了?”

这个问题正好戳到了葛黎高力的痛处,不过到底是北方的汉子,即便被人用手段降职受了委屈,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在人后说人坏话,另外也是害怕给罗戈留下搬弄是非的印象,就脸色红涨地支吾了一下。

可是他这个支吾,落在别人眼中就成了心虚的表现,也就把他归为了不学无术魂不下去的那一类人。

有两个人躲在罗戈身后,互相看看,嘴巴努了一下,竟然是偷偷地笑了。

到了这个时候,葛黎高力哪里还不知道那两人在笑什么,不过误会是由自己引起的,倒也怪不得别人,就只好窘迫地笑笑,又想了半天后补充道:“我可以开工作证明来的。”

罗戈就沉yin了一下,看着这个大小伙满脸期冀甚至可以说是祈求的目光,终究还是心一软:“那你都做的是什么工作?”

“以前是出版编辑,现在是校对编辑。”葛黎高力捏紧了拳头,就算现在不说,在开工作证明的时候,人家一样会写上去,现在那个社长是绝对不会漏掉这一点的。

而要他说明是被人穿了小鞋,这才从出版编辑的位置上降下来的?可是现在说了还有用吗?

听到这话,罗戈终于是呵呵一笑,摇了摇头道:“小伙子有冲劲儿不错,但是我们思阅和云中书城,现在都不招人了,你要不去别的出版社看看吧。”

其他人也纷纷失去了兴趣,现在思阅文化和云中书城的职位,随着声名渐长也是一票难求,几乎都有托关系拿条子往人事部钻的人,那些人都打发不及,哪里还有时间陪一个半路遇上的毛头小子磨叽。

就在葛黎高力失望至极,却又无可奈何点点头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却忽然有人奇怪道:“咦?这不是那个什么葛……什么来着?你怎么在这里?”

葛黎高力这时都沉浸在被云中书城拒之门外的失望中,听了这话,居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的懵然回头,却不料刚才那个发话的胖子疑道:“小一,你认识这个人?”

这时葛黎高力才清醒过来,眯了眯眼睛向来人看去,立刻就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认识,而是太认识了!

这个小家伙,不就是当初来社里投稿的那个么?现在已经是红得发紫的畅销书作家。

当然,没多少人知道而已。

葛黎高力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这种当口,自己还能想到这个“悦而读史”的身份问题,收拾了一下心情,刚刚要说话,就听到这个少年耸耸肩,嘴角微翘:“是啊,认识呢,人家眼力可好了。我的《宋朝》第一次投稿的时候,就差点被他给收了!要不是他上面的主编卡住,现在就没有罗哥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脑袋里是什么感觉,反正葛黎高力心中有莫名的情绪在翻涌,从小到大几乎就没哭过的汉子,忽然觉得鼻子都有些发堵。

这小子,居然还记得自己,还说自己眼力好。

但是接下来那一众人的话,就让葛黎高力讶异了。

“啊?这小伙子还接过你的投稿?草,还好他们主编是好人!”罗戈也是一阵惊愕,然后倒有些后怕地哈哈笑了起来:“老子要给那主编送锦旗去!”

旁边罗戈的小秘书和杨一也是很熟稔了,知道自己老板有些话问不出来,就甜声道:“杨总,这位先生刚刚还找罗总求职,说是在人民出版社先后干过出版、校对编辑的职务,不过社里现在实在没有位置,所以……”

杨总?

杨总!

这个小秘书后来说的什么,葛黎高力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眼神全都贴在了杨一身上。

他……这个小孩子也是老总,这个发现实在是有些打破蒙古小伙的认知。

“哦,这样啊,那就安排到书城去吧!正好你们不要,这位哥们儿可是很有商业眼光的人才哦。”杨一听了小秘书的话,倒是有几分意外之喜,葛黎高力的眼力,他是老早就领教过的,如果不是那位人民出版社的老夫子过于死板,相信根本就不会有思阅崛起的故事发生。

现在虽然不知道葛黎高力为什么要离开原来的单位,不过这种人才,怎么能平白放过呢。

而旁边,可怜的蒙古小伙子刚从惊讶中醒过来,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自处,就听到了杨一对他的处理结果,于是又一次让他陷入石化。

云中书城?他动动嘴皮子,就让我进了云中书城?

殊不知罗戈和他身边一群人,现在也满是意外。要知道,杨一可是从头到尾,都把书城的管理交到了罗戈的手上,甚至还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让罗戈感动得意的同时,嘴上对杨一不满,实则却对云中书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因而他四处挖角挖来的人才,也都是在图书业有自己一手绝活的人物。

今天倒好,在街上随便碰上了个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他却大手一挥就要把人留下来,这实在有些离奇了。

“我脸上有花儿么?”看着两边用那种眼神都把自己给盯着,杨一皱皱眉头。

等到三方终于把事情说开,而罗戈等人也知道了葛黎高力是被领导穿了小鞋后,一群人这才释然。

“你小子好运气啊,在大街上都能捡到这种人才!”

而相比于罗戈等人对杨一的调侃,葛黎高力无疑是心情更不平静的那一个。

上次看到杨一——以后要叫杨总了——的时候,他还是个初次投稿的小孩子,现在一晃眼,就已经是云中书城的掌舵人了。

看起来好像是以一种陌上的走位下,当自己再次伸手去够的时候,也只能捞住一抹越州青石巷里微凉的冬日凉风。

这个差距,还真是够大的。

138.此间的少年

明天就是书城的开幕。

而今天这个下午,杨敏难得的在家里面收拾着。

倒不是准备参加明天的开幕式,自己儿子这个正牌老板都不去出面,作为云中书城皇太后的老妈又怎么好去搀和呢?

说起来杨敏在两个月前,听儿子说要建一座大大的书城时,其实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

不就是一个书店么?青古街出门往秀湖边上走,过了一条街道,再穿过经历了百年风雨的酥楼,还是七九年那会儿,自己在刺绣厂当工人的时候建的。

那个时候,自己在每个礼拜天下午最大的消遣,就是和厂里的小姐妹带上宽边白棉布太阳帽,穿上遮住大半小腿的连衣裙;去书店里逛一逛,蝉噪蛙鸣的五月天里,有时还会在水壶里装上半壶橘子汽水儿。

也经常能看到一个戴眼镜儿的帅小伙,据说是早已拆迁的秀湖中学老师,厂里的姑娘们可没少在背后议论过他。

原来以为日子还长,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过了今年,还有明年,过了c魂。

可是时间啊时间,二十多年的大好光yin,也就在这么弹指一挥间。

就连自己的儿子,也要开起那么小小的一座书店,在里面捧着书,闲看c魂花秋月夏荷冬雪了。

杨敏不知道她想错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所以当她第一次在电视里面,看到云中书城那壮阔宏大的玻璃城堡时,还傻乎乎地对着杨一笑:“儿子,你什么时候也能弄起这么大个书店,那老妈绝对不管着你了,你上不上学都不管。”

然后就看到她儿子含着一口饭菜,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活像只从冬眠时被人从洞里挖出来的蛤蟆一样:“妈……我……这个,我好像和你说过的吧,这个云中书城,它就是我开的。”

杨敏夹了一筷子青菜,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然后忽然一个ji灵,整个人都石化掉了,好好一碗莲子银耳羹,也变成了不咸不甜的怪味汤。

“这个云中书城,就是这个电视上放的这个,是你搞的?”

“是啊,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我想要建个书城,很大的那种!”杨一无可奈何地把莲子汤里面的青菜捞出来,然后挤挤眼睛笑着:“你刚刚可是说了的,我要是能开这么大一个书城,那你就不管我上不上学了!”

尽管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杨敏依旧是斩钉截铁地一搁筷子:“没说,我什么时候说了?你再找个人出来证明!”

杨一:“……”

杨敏也不管儿子满脸郁结加幽怨的神色,接着就追问了半天,最后终于才确定了,儿子没有发失心疯,也没有故意逗她玩,这座书城,的的确确是属于自己儿子的。

“你这孩子,这也太吓唬人了,怎么几千万的事情,就不和妈说一声!要是被别人骗了怎么办?要是搞不成功怎么办?那不是一辈子都换不清这个钱了!”说着说着,杨敏又ji动起来,声调也直线拔高。

杨一叹了口气,直视着ji活了狂暴技能的老妈,只说了一句话,就像是施展了净化术一样让杨敏安静下来:“我前前后后和你提了不下四次,看你都没反应,还因为你眼界大了,也不在乎那几千万的小钱呢。”

“胡说,几千万我会不在乎,你要是和我提过,我肯定记得!”

“你每次都赶着出去砌长城呢,我说了你就‘嗯嗯嗯’,有印象了没?”

杨敏脸一红,这下不说话了,半晌后才恼羞成怒道:“你是故意挑我出去打麻将的时候说的吧?肯定是!我不管,反正这个学校,你必须要老老实实去上。”

到了这个时候,杨一还能说什么呢,很是无语地点点头。反正有了余浦的关照,上学也只是挂名而已,一个礼拜不过是去意思一下就行。

看到杨一不说话了,杨敏才又难以置信地呵呵傻笑道:“儿子,这个书城真的是你的?那下个礼拜不是要剪彩吗?要不要好好打扮一下。”

自己的这个儿子啊,真是好。因为他写作上的成绩,让杨敏早早从刺绣厂买断了工龄出来,早上给儿子煮牛奶,做早饭;然后就是去秀湖公园晨练;完了以后路过菜市场,挑挑拣拣好肉好菜,儿子回来就做午饭,不回来就随便对付一下;然后下午去巷子口的活动室打打麻将;晚饭后还有跳舞的活动……

日子滋润的,真是连做梦都想笑。

她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装模作样问问那些街坊邻居家孩子的近况,再唉声叹气地说自己家杨一好不容易进了一高,还不让人省心,天天折腾豆腐块的文章去投稿,就算稿费能养家又怎么样?以后上不了大学一样不行巴拉巴拉……

然后就等着别人万分惊讶地追问杨一的情况,最后看着那些人明明无比郁闷,却还要表情复杂地来宽慰她的样子,那感觉,就算是输了钱也一样爽啊。

打扮?参加剪彩?

杨一顿时就面色古怪起来,不过心里却也能明白,大抵望子成龙,就是天下父母的终极期盼了。现在难得自己儿子这么有出息,当然是想在大家面前露露脸的,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看哟,云中书城的老板就是我儿子咧!

就连杨一自己,又何尝没有那点儿小小的虚荣心?每个男孩子小时候都做过英雄的梦,梦中的自己盖世无双,总有一天能够披上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无比拉风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看看那些骤富的煤老板就知道,哪怕再如何不学无术的人,也一样会有这样的意/yin,要不然,你以为他们开着小房子似的悍马,车上还塞着一条大藏獒,这是为了什么?

杨一觉得自从重生后,对于自己的年龄,他都有些认知模糊了,自己到底是十六岁的少年,还是三十三岁的大叔?有些庄子梦蝶的味道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普通男人该有的东西他都有,当然也是包括虚荣心的。

但是最终还是决定隐藏在幕后,就像是沈嵩之在元旦事件后,告诫他和苏晚那样:“这世上喜欢你们的人多,但是绝对也有很多不喜欢你们的人。相比于前者,他们可能更可怕,因为不喜欢一个人一定是有理由的!”

“比如说你们成名太早,名声太盛,又太过年轻,或者无意中影响了别人的利益……不管这些人的理由合不合道理,总之就是讨厌你们了。所以啊,以后能藏拙,还是尽量藏拙的好!小晚已经是在大众面前露过脸,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否认了,至于你小子,就好自为之吧!”

而且不止沈嵩之一个人这么说,就连姜建漠,也在听完杨一复述完沈老爷子的话后,点点头深以为然:“老人家的话确实有道理,这次啊,就还是算了吧!再说经过国棉厂这一茬事,你这个书城就算是打上我的标签了,难保有人知道你这个大老板的身份后,会刻意针对你。”

所以在决定剪彩的出席人选上,可怜的胖总再一次被推到了前台,反正他身宽体胖,当成靶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而杨敏现在正收拾着的,是给儿子刚刚买来的一套正装冬衣,据杨一说下午有一个公司会议,她可不愿意因为打扮不成熟的问题,而让人看轻了她的儿子。

1998年的一月,还有三天就是农历的新年,在老一辈看来,只有那时才能算作真正的九八年。

外面的世界里,有很多风起云涌正在酝酿,也许下一刻,也许好几个月后,就会毫无预兆的爆发。但是在越州,在这个有着葱郁香樟,连冬天也是小桥流水潺潺泠泠的城市里面,一场气氛怪异的圆桌会议正在展开。

伍石,被罗戈笑称是伍佰弟弟的男人,新华系统魔都的静安店经理,属于扔到人堆里面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人。c的男人一样,看不出来是魂迹于图书行业的经理人,也很难让人相信,就是在他的主持下,静安店连续三年盈利在魔都新华系统中位列第一。

除了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即将被任命为云中书城的总经理外,另外三人也是罗戈多方打探挖来的好手,一个是越州国贸超市文化用品部门的总经理,现在总揽书城卖场大厅事宜;一个是扬子出版社的人事部主任,现在负责云中书城人力资源这一块;最后的一个倒是和图书行业无关,是新兴的一家公司里面的财务总监,不过此人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家庭环境,这一次听说是云中书城来挖,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就同意了跳槽。

所以当这些在越州范围内,也足以称得上精英的人物们,在看到传说中的大老板杨一进场的时候,哪怕也都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物,却还是不免纷纷在桌子上找着掉了的下巴。

伍石和罗戈相熟一些,以前大抵也是在一起厮,就目光古怪地盯着杨一身边的胖总,很是怀疑地努努嘴:“罗总,你又在调皮了?把你的侄儿带来吓唬我们呢?我可跟你说,咱们的医疗保险可都是公司出的!”

罗戈就脸色很是尴尬地对杨一笑笑:“老伍就是这样的人,以后多处处你就知道了,但是他搞图书经营的确有一套。”

哦?杨一挑挑眉毛,连罗戈都不吝溢美之词的人,想来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不过这个伍石怎么看怎么像是足浴城的经理,和书城应该是沾不上边儿的吧?

不过再看看罗戈,杨一也就释然了,正所谓乌龟看王八,野狗找土狼,能和罗胖子在一起喝酒吃肉的,又能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货色。

当下就对小会议室的几个人笑了笑,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径直站上了正中的位置。

这个碰头会是在云中书城旁边的商务行政楼上开的,一共六层,最上面留给了苏晚当做工作室,四楼和五楼,则是杨一预留出来给以后的线上云中书城。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就是三楼,书城的中枢大脑。

随便抬眼望去,远远还能看到秀湖的一片碧色,秀湖与云中广场之间,是层层叠叠的南方老屋,被纵横交错的水道隔成一方方青黛色。而相反的方向,则是越州新城区,欣欣向荣,如同他们脚下的书城。

杨一注意到了几个人面面相觑的小动作,却当压根儿没看到一样,只是一边翻着这几个人的资料,眉头轻轻挤在一起:“文化摩尔的概念,不知道大家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直截了当的提问,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和开场白,反倒是让几个图书行业的精英们暗暗收起了小觑之心。

“mall的音译,指的是文化产业的一站式服务,而绝对不是仅仅只局限于图书行业!”

短短一句话,就让几个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种概念的人,立时对杨一另眼相看起来。原本几个人也怀疑过,如果这个小孩子真是自己大老板的话,那他多半就是红二代之类,又或是哪个富商豪贾的子弟。但是现在,却不免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同时流露出相应的好奇和诧异。

“老板的意思是,要把这个云中书城,打造成文化加科技、创意、旅游、消费相结合的全新模式?一个综合性的产业链,而不仅仅定义为一座大书城?”

厉害啊!杨一瞟了一眼主动发言的伍石,自己只不过提了一个引子,他就能把思维延展到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方面,举一反三。

比起自己这种除了剽窃创意与概念,其他什么都是一知半解的作弊者,果然要强出太多。如果不是仗着前一世先知先觉的经验,自己这次,怕是要大大的丢脸了。

139.幕布拉开

昨天下午,杨一和自己未来的经理人团队说了什么,大抵会成为后世阳一文化人人好奇,却永不可解的一个谜题。但是据罗戈的口述,那一天直到夜幕合拢,这个小会议室里面还是群情ji昂,几个经理们甚至还显露出久已未见的ji情。

而杨一走的时候,显然也是对今天的会面满意至极,脸上也没有什么让罗戈看了就心烦的那种淡然疏懒表情,几分跃跃玉试的样子,倒让罗戈有些好笑。

“明天真的不来?”吃过晚饭后,胖总开拉了车门,然后还不忘抱怨:“你赶紧去买车吧,天天蹭我的车子坐,都没有找你报销汽油费。”

杨一摇摇头,直接忽略了胖总的后面半句:“不来了!小晚要参加开幕式,我得在她家照顾那两个问题儿童!不过我可跟你说,这次的签售会上,千万别再出上次那事儿!”

胖总老脸一红:“出不出这种问题我不知道,但是我能保证,绝对不让小晚再受那种委屈!”

杨一就耸了耸肩不说话,拉上车门。

罗戈发动了车子,也好半天没说话,过了半晌,胖总终于是忍不住偷瞟了一眼杨一:“我说,你和小晚不会是……那什么了吧?哎哎,你脸红个屁啊,真以为自己还是普通中学生啊!”

等了一会儿,看到杨一没说话,罗戈才叹了口气道:“喃喃那丫头也是好孩子,唉……”

“你和我说这个干嘛?”杨一的五官在这一刻挤成一团,不太好看。刚才的好心情被罗胖这一句话扫得荡然无存。

自己重生的这些光yin里,做了一些事情,但是与此同时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就要忘记一些事情呢?

罗戈难得很深沉地又看了杨一一眼:“行,我什么都没说。”

云中书城开业的这一天,正好是周六,早上很早的时间,只有人民广场四分之一大小的云中文化广场上,就汇聚了大量的人群,汹涌如钱塘c一般,对着被红色绸缎围起来的书城指指点点着。而远处书城前的开阔场地上,已经搭建起了不小的临时主席台。

临近九时许,又从远处开来了一溜警车,虽然警笛未鸣,但是无声中却自有一种肃穆紧张的气氛。警车入场后,近百人的队伍迅速分散到书城的各个要点,手持对讲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看到这个架势,广场上人们的议论一时间再次上了一个高/c,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级别的人物,将要出席书城的剪彩仪式。

“我跟你们说,这次市里面啊,文化广电新闻出版的头头们一个没落下……不信?我嫂子就是文化局的科长,她早就跟我说了,他们局长一个礼拜前就在准备这次的开幕式了。”

“不是不信,我看你是落伍了吧?市局里的那些头头们算什么?就他们也值得上警车开道?是政fu里面的官儿要来,说不好就是分管文教口的副市长吴思明!”

“你们完全是不清白,一个副市长要出动刑警支队和治安支队两个单位?是姜书记要来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就引得周围的人一片咋舌,虽然也有人对他的话表示怀疑,却没有当面反驳的。毕竟有关云中书城的新闻,早早就上了越州卫视,甚至连整个江南省,这些日子的话题也是围绕着这个书城展开。

这样的宣传攻势下,市委书记到场倒也不是什么想当然的事。

九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远处又是一排小车缓缓驶了过来,停在了专门空出来的位置,等到车里的人纷纷下来后,顿时就让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群喧闹起来。

文化局,广电局,新闻出版局,教育局,甚至就连地税和旅游单位的负责人也在其中……不过往常这些平常百姓难得一见的头脑们,这时却在主席台下站好,似乎还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这种阵容,无疑又增加了围观群众的谈资,如果说前面那些市局单位的领导们,都和书城的业务有扯不开的交集,那么地税和旅游单位的头头们也来凑这个热闹,就让人很是不解了。

“说不定是人家这个书城的老板关系硬,专门来捧场的呢!”

这边的议论还没有平息,大街的尽头,第三批车队的到来,终于引发了广场最大的声cén,也在这一刻缓缓打开,从里面出来的,是身穿一色深蓝小西装的营业员们,快步在主席台两侧列队,排成了一条欢迎的人巷。

而当先的胖子罗戈,也领着书城的高层们快步迎了上去。

“是姜书记!那天在新闻里面我就看到过的!我说吧,今天压轴的肯定是姜书记!”

“到底是全国第一的书城,也不怪姜书记都要来捧场!就算是魔都那边要是建起这么一座书城,那些政fu的头头们还不是一样要来。”

随着姜建漠的出现,书城的高层和市局单位的头脑们也纷纷迎了上去。而在姜建漠的身后,还有他这一派系的几位市委大员,以及市公安局的领导们。

这等重量级人物的出现,无疑让在场的越州市民,对书城的认识又高了一个层次,要知道,就在书城开业的前两周,越州高新科技产业园区,也是刚好挂牌成立的。

可是就连那种足以带动一个城市经济的大型项目,挂牌成立的那天,也不过是几个区委书记和分管经济的副市长到场,居然还没有这一次来的有派头。

“怎么样,我就说吧,这个书城的老板,上面有人!”

“那也未必,那个什么高新区说得好听,到底能做个什么贡献,哪个晓得?虚得很我跟你说!倒是这个云中书城是实实在在摆在这里的东西,全国第一的名头,你也不想想,连帝都都没有的。”

这边众人还在争论不休,那边主席台下,几波人马已经汇集到了一起。

罗戈开始已经迎接过了那些市局的领导们,这个时候第一时间就迎上了姜建漠:“姜书记,这次的开业庆典能请来您莅临指导,这是我们全体书城人的光荣啊!”

姜建漠和罗戈握了下手,也是笑得爽朗:“你这小子,今天这么会说话了?明明是你给我们越州增加了一张新的城市名片嘛,哦,还解决了一批下岗职工问题,我倒是要代表市委市政fu感谢你哟!”

这个时候虽然有记者拍照,但是因为距离的问题,姜建漠和罗戈的对话他们也是听不到的,看看周围没有什么需要戒备的人,姜建漠就随口问了一句:“小一呢,他今天是不会来的吧?”

罗戈呵呵一笑:“说是在小晚的家里当保姆,再说他这不是遵照您的指示嘛。”

说完就把身边的苏晚推了出来:“姜书记,这就是苏晚,被称为国内第一漫画家的丫头。我们思阅现在的顶梁柱啊。”

然后又给苏晚介绍姜建漠,一开始女孩的表现尚可,不过当姜建漠看到苏晚后有感而发,提起自己的女儿姜喃时,却让苏晚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疏离之意。

好在这种场合下女孩也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于是一番寒暄后,一群领导们就先后走上了主席台,因为来人过多的缘故,居然是在主席台上整整坐满了三排。

“下面有请越州市市委,姜建漠书记,为云中书城的开业典礼致辞!”

“啪啪啪……”掌声雷动。

一直播放着的音乐停了下来,而司仪的开场白,也让书城对面广场上的人群彻底安静。

“云中书城的员工们,还有到场的同志们……”

姜建漠是做惯了这类发言报告的,现在讲起来自然是驾轻就熟,不过这类官话套话大家都不爱听,他也就很快一笔带过,然后重点提到了书城的相关介绍上。

至于资料,自然是罗戈整理后早早送到唐秘书手上的。

“二十多万种各类图书!经营类别涉及社科、科技、文艺、经管、外语、it、生活少儿、高等教育、音像等类别的全品种出版物,甚至还至数码科技、验光眼镜等外延文化服务……”

“不是吧!二十多万种?”广场上的人群不免有些呆住了,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一时间喧哗的犹如菜市场一样,纷纷议论着这个书城的规模。

也有人不怎么相信,就嗤声道:“还不是作秀,说了吓唬人的,就算是全国第一的书店,也没有那么多书吧!”

但仿佛是为了为姜建漠的发言证明一样,那边书记大人的讲话还在继续,书城正面玻璃幕墙的电子屏上,就开始打出一列列的书名、书号,从000001这个数字开始,飞快地往上翻动。

“古人有云,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古今往来,书籍都是人类的精神食粮,而云中书城,就是我们越州的知识园……”

姜建漠的讲话还在继续,但是就这一会儿的时间,电子屏上的书目,序列号已经到了002076这个数字上面,这种摆明车马的作风,倒是让下面的观众们不得不相信书城的藏书事实了。

而随着书名的不断展示,渐渐地,广场上的人们也不由在心中涌起些自豪,这个全国第一的书城,这个藏书量二十多万册的书城,真的就是属于越州人自己的文化广场了?

长三角的这些城市里,其实又有哪一个不是常年笼罩在魔都的yin影下?不管是经济,还是文化,几乎没有能和那个庞然大物比肩的可能性,而所有的政策,也都向着那里倾斜。

可是现在,就在毗邻魔都的越州,终于也有能让那个特大城市俯首的事物了,这怎么能不让在场的人们为之骄傲?

140.书,都是书

开业仪式进行的时候,越州卫视自然是要进行直播的,杨一这时正在苏晚的家中,有一搭没一搭和云野弥扯着《搜神记》故事。

原本他是想在书城那边的商务楼上,给这两个问题儿童空一个房间,然后再找个保姆照顾他们。可是苏晚的母亲一来对两个小家伙很是同情,二来心里面也存了报答杨一的心思,就坚持着把两个孩子留在了家中。

“话说拓拔野……”杨一漫不经心地回忆着《搜神记》的内容,大部分都快记不清了,也只好随口胡编乱造。

不过就是这样,就已经让云野弥这个抑郁儿童佩服得不得了:“杨一哥哥,你,实在是太厉害了,真是的!就连我最喜欢的《十二国记》,也没有办法比你的《搜神记》更宏大了!”

“这个不是我写的。”杨一现在已经不需要继续抄袭国内的作品,这些后世的传奇之作,只要等到他去发掘原作者就好,也不需要全部占有:“是我一个朋友写的,现在只是粗略的开头,以后完本了就会找我去给他出版,你喜欢,我把漫画改编权交给你好了!”

“那怎么可以!不行的不行的,能够听到这么好的故事,野弥就很开心了!”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你就好好跟着你苏晚姐姐学习,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的!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杨一没有发现,自己提到苏晚的时候,这个岛国问题儿童的眼中,又泛起莫名的神情。

就在这时,电视机的画面上,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sāo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杨一心中一紧,立刻就抓起电话,紧紧地盯着屏幕。

不会怕什么就来什么,又重演上一次的事件吧?

今天可是姜建漠临场坐镇的啊。

广场上,治安支队队长王刚也是吓了一跳,刚刚这辆黑色的轿车,居然直接就冲着市领导的停车区开了过去,而那边恰好是划分给他们治安支队的区域。

如果让这辆车影响了这次开幕式,回去以后支队里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要挨板子。

要知道在前几天局里派发任务的时候,自己可是和刑侦队的雷仁强争了个面红耳赤。随着元旦书展那一次出完了任务,回来后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王八蛋说漏了消息,把思阅文化给到场民警每人一个红包的事情捅了出去。这一下局里面就闹翻了天,后来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其他支队的队长副队们,看自己的眼色都很不对劲,非说治安支队是亲娘生的,其他部门就是后娘养的。

这一次自打云中书城方面来人联系,而市委上边也发下出警的命令后,局里面几个支队之间就闹翻了天,刑侦,经侦,甚至就连特警队和交警队也掺和了进来。

现在这个时候,出一场任务人家还给发一个三百大元的红包,这种好事情,要上哪里找去?

于是几乎是抢破了头,又凭着和罗戈之间的si人关系,王刚才从雷仁强那里分了一半的名额指标,也是因为这个事情,他没少被刑侦的那帮人记恨。

如果现在真的是出了什么岔子,等一下回去之后,除了自己队里的同事,估计是不会有人帮自己说话了。

但是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从小车上匆匆下来的,居然是几个怎么看怎么不像中国人的家伙,当先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下来后就很是窘迫地站在了原地,居然是局促的不知道怎么办起来。

不过很快就有书城的工作人员上前,在王刚的陪同下,把这些人带上了主席台,这个时候姜建漠的发言也到了尾声,于是罗戈干脆让刚刚那人坐到了姜建漠的身边,接过了书记的话筒。

“こんにちは、誰,我々は……”来人一开口,顿时让广场上沸反盈天起来,居然是岛国人?这未免就有些夸张了吧。

云中书城规模再大,再如何开国内文化摩尔之先,也不可能惊动到外国人啊?

可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就是有国外友人前来参加了书城的开幕仪式,这样的情形,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万邦来朝的味道了。

不过紧接着翻译的发言,就让底下大呼小叫的围观者们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各位好,我是岛国讲谈社的藤冈策,今天前来是代表我社,特意为阳一文化云中书城的开幕……”

“讲谈社?这是个什么东西?也是杂志社吗?”

“啧啧,这还没正式开业呢,人家的合作伙伴都主动过来祝贺了?不过这样说起来,这个讲谈社应该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公司才对,要不然会巴巴上赶着来讨好云中书城?”

“呃,讲谈社是日本最大的出版社之一。”一个有几分怯怯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说话的小姑娘看到身边的人都看过来,连连摆手解释道:“我姐姐就在日本留学,她在一家书店里面打过工,这也是她告诉我的。”

这个小姑娘的话就在众人的低语和八卦中传播开去,一时间,云中书城这四个大字,竟然是无比的闪耀起来。

而等到藤冈策也匆匆致辞完毕后,罗戈就带着姜建漠和市局领导们,作为云中书城的第一批顾客,去参观这个他们si下里口口相传了很有一段时间的地方。

而台上的开业表演却在继续着,不同于人们常见的那些俗套,请来走穴歌手在台上或歌或舞。在杨一的要求下,今天的表演早早就安排了让人耳目一新的节目。

比如他让林西在魔都请来的街舞团队,这个时候,街舞作为一种青少年街头运动,还远远未在国内兴盛起来,就连越州这种沿海城市,平常亦是难寻一见,所以才托林西在魔都的留学生里面找到了几个爱好者。

又比如像后世的十二乐坊一样的民乐演奏,当然,是砍掉了短旗袍和露胸装的删节版。

还有古装的布袋戏,川剧的变脸……

总而言之是几乎集合了这个时候已经式微,却又足以引发人们兴趣的传统艺术和最现代的表演。

按照某位杨总的话来说:“让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趁早点儿别来,走穴什么的,完全可以让开业仪式直接下降两个档次。

广场上的欢乐在继续,而姜建漠这时也在罗戈的陪同下,来到了书城的内部。

“藤冈先生,你们怎么会过来的。”

“这是野间社长的意思,让我务必转达她的心意!”藤冈策很是羞赧地一低头:“只不过没料到,贵市今天实行了交通管制,所以不得不得绕了一些路才赶过来,还请您原谅。”

姜建漠身为主人,自然是不好让国外客商过于难堪的,何况眼前这位,他也是在上一次的签约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就笑着打圆场:“藤冈先生言重了,你是思阅,是云中书城,乃至是越州市的客人。对于客人,我们只能说给您造成了不便,怎么还好让你道歉呢。”

说说笑笑,就进入了书城内部,六级台阶之上,整个书城大厅一览无余。

尽管姜建漠和他身后的人们,已经尽可能地去想象这座国内第一书城的不凡,但是在这一刻亲眼所见之下,还是感觉到了无比的意外……和震惊。

台阶的尽头,这座书城以煌煌之势骤然入眼,竟然是牵扯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无边无尽的书的海洋,站在大门口,根本就看不到最里面是什么模样。

有的只是书,都是书,还是书……不同的区域,不同的类别,斜的书架,横的书架,螺旋的书架,甚至还有从天花板上吊着的书架,根本就没有以往那些书店里面墨守成规近乎于死板的摆放设置,与其说是书架,看起来更像是后现代的家居设计。

这些书架上,一本本崭新的书籍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书香墨韵天成,让人手不释卷。

而每隔十多二十步的样子,旁边就有背靠背的原木长椅,这些长椅上现在已经套上了厚厚的沙发垫,这种贴心而人性化的设置,无疑让人心中熨帖。

这时姜建漠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旁边的一面电子屏上,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内嵌在柱子里面的电脑屏幕。

“这是?”一群人就饶有兴致地围了上去。

“哦,这是给顾客查询图书使用的,上面已经锁定了系统,顾客可以很方便的在上面寻找自己想要寻找图书的所在区域,书架书号。”

“这点子,想的可够周到的!”姜建漠笑着摇摇头:“又是那小子的主意?”

罗戈连连点头:“要说主意的话,那可都是小一提出来的,他动嘴,我跑腿。”

141.书,还是书

“诸位领导,请这边来!”卖场的总经理傅莉莉招呼着姜建漠为首的一干人众,同时让手下两名领班给每人发了一个红包,里面的钱倒不多,只有两百元而已。不过既然作为书城的第一批顾客,那么总是要体验一下,在这个全国第一的书城里面购物到底是什么滋味。

如果是其他行业的开业仪式,那么这两百元充作彩头的购物金就有些不够看,小一点儿的东西这些头脑们未必看得上眼,可是如果金额再多一些,就算书城方面敢送,姜建漠这些人也是不敢收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不起眼的小事情,往往就是对手向你发起致命一击的隐患。

但是在云中书城,两百元的现金却足以做很多事情,比如买一套商务印书馆的《资治通鉴》,又比如将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收入囊中。两三本书卷,绝对够不上惹人非议的理由,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拿来搅风搅雨,但是却能够装点这些领导们的门面。

这大抵也算得上图书的作用之一了。

姜建漠就在傅莉莉的带领下,来到了综合查阅区前面,这里与其说是查阅区,倒是更有几分国外咖啡厅的风格,简约素白的卡座沙发很好的利用了空间,这是为排队等候的顾客设计,而中间背对背摆放的,是一溜二十台崭新的电脑。

相比于刚开始看到的,那些散落在每个图书大类区的查询电脑来说,这里的设施更加全面,倒也无愧于综合查阅区的称谓。

这种模式的购书流程,还真引起了其中几个人的兴趣,能够在文教阵线里坐上领导位置的人,倒也不全是走关系攀门路的人,对于书籍,多少还是有几分发自内心的感情的。所以当营业员领班带着他们进入了综合查阅区,为他们示范了一遍操作后,这些头头脑脑们一个个很是意兴盎然地在电脑面前摆弄了起来。

“哟,《国史大纲》居然还有八三年版的!”新任教育局局长的冯博兰就有些惊喜,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冯局长,我们云中书城的图书,号称全国最多最全,可不是故意弄出来的噱头!”罗戈很是热情地笑着,这位接任了习红军位置的局长,虽然和他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在区教育局里的官声却是很好的。

那边跟随姜建漠过来的市委秘书长叶秀芳闻言也点点头:“的确很全,这一套《全球通史》,就有两个原版,三套译本,罗总你们这个云中书城,果然是很有些了不起啊!”

图书行业和其他的领域不太一样,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什么过于血腥的纷争的,也就在开拓之初需要披荆斩棘一番。话虽如此,但是当人们看到云中书城这种有些横扫一切的汹汹来势,还是很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书城人的ji情和志气。

全国最大,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领导们在这边兴致勃勃地选书挑书,另外几个跟进来的电视台记者们,眼睛就完全不够看了。

相比于市里面的头脑们,这些有很多机会穿行于魔都的时尚楼宇之间,南京路淮海路几乎逛腻了的无冕之王,居然是第一次觉得,原来在自己的家乡也有足以让人惊叹的新事物,相信随便在这里拍几张照片,就是足以刊登到魔都日报头版头条的新闻了。

因为那里没有,而这里有。

就是这么简单。

摄像机在无声地记录着,几乎贪婪地把书城里每个最细微之处都定格在了录像带上,而相机的咔嚓声更是不绝于耳。

今天虽然是周六,还是临近年关的周六,但是姜建漠等一干头脑们却依旧有很多事情要忙,越是接近年底就越是如此。

所以在领着他们又参观了二楼的音像制品区,数码电子产品区,以及文体用品区后,一行人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去三楼的贵宾阅览室和公益图书馆看看,但是却依旧很满意地抱着各自挑选的书,从书城侧面的另一个出口离开了这里。

而直到这时,书城的开业仪式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相比于能够抢先一步进入书城的领导们,在广场上等待着的老百姓们倒也没有什么怨言,两千年之前的国内社会,远没有后世那么多诸如“让领导先来,让领导先走”的黑色幽默段子。

再加上云中书城为大家所准备的表演活动,确实是相当惹眼的节目,不仅最大程度的吸引了观众,还很好的贴切了“中国文化”这个标签。

一时间,这里倒不像是某个图书市场的开业庆典,居然有些像“同一首歌”的现场了。

只不过区别就在于,云中文化广场上的人们,都是自愿前来,并非被指派了任务。

最后一个南派功夫的表演结束后,正当广场上的人们还意犹未尽的时候,主席台上,司仪没有预报下一个节目,而是喜气洋洋地宣布了书城正式开业的消息。

广场上的人们一愣,多半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表演中没有回过神,可是等这些后知后觉的家伙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汹涌的人cén口涌过去。

不用走路,真的像是被c逐流一样,两只脚甚至都不用沾着地,就往书城那边飘了过去。

这种架势,无疑把王刚还有雷仁强这些警察们吓到了,刚刚才喘了一口气,觉得把市委领导们安全送走,自己这就算圆满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可是当他们面对着这种程度的人c时,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任务完成?笑话,这分明是刚刚开始好不好!

到了这个时候,两位支队长也迅速识时务者为俊杰,几乎是让人怀疑他们之间有某种基情的存在。只是一个对视,两人就默而不宣地“暂时”放弃了彼此间的龌龊,转为精诚合作起来。

“老王,你带队在几个出口维持秩序,广场上的治安就交给我们了。”

“就这么说。”

累,很累,非常累——这就是越州市局治安巡警支队和刑侦支队所有警员们的共同心声。

这种程度的身心俱疲,不比遇上重案要案来的轻松,甚至犹有过之。

至少在破案的时候,自己的嗓子是不用喊哑掉的。

到了最后,在场的警察和书城工作人员,甚至不得不拉起了警戒线,只有一批读者出来后,才能放下一批继续进入。

只因为书城里面,早早就达到了极限客流量,如果忽视掉货架上的书籍,那么这里和一个全部商品三折优惠的集贸超市,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没有人出来,就没人能进去。

怪不得愿意给干警们开出每人一包小熊猫,外加第二天晚上知味居包场,还有每人三百元的大红包呢。

“到底是资本家啊,怎么算他们都是稳赚不赔嘛!”一个二愣子小警察嘀咕着。

引用多年后,升任云中书城市场部总监顾洁的话,就是“我知道我在干活儿,但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引导顾客,整理书架,从仓库提货,还要时不时帮助和父母走失的小朋友找妈妈……

整整一天的时间,几乎就没有歇脚的空隙,哪怕是连中午吃饭的时间,书城里面仍旧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这种情况下,这些营业员们又怎么cu得出来时间去吃午饭。

而就连想来应该是比较轻松的收银员,说到开业第一天仍然是心有余悸:“数钱数到手cu筋!”

过手的钞票到底有多少?没有人说得清楚,只记得大约不到一个小时,就必须要把手中的大票往财务室里送交一次。

大抵是国内第一书城的名头,还有书城里琳琅满目的图书,很好地ji发了顾客的购买玉望。又加上时值新年,大人们总是要给孩子买些礼物的,除去新衣服新玩具这些东西,一本崭新的图书,在他们看来意义更大。

所以儿童文学图书区的员工,就是所有营业员里面最累的那一批人,往往是刚刚从书柜里抱出来一包新书,还没来得及拆开包装,就被身边的伸出来的大手小手一抢而空。当然这里面不会是人人看过就买,但是再放回书架上的比率却也不多。

一本口碑好的畅销图书,几乎是半个小时就能达到五十册以上的销量。

而书柜里的一级储备量又能有多少?无非也就是三五百册上下。

至于书城里面,到处可以听见这样的对话:“哎,是张姐啊,你也来逛书店!”

“哎哟,今天一家都来了,我老公被家里的几个小孩拖到数码区那边了,光买书还不行,说是还要买个文曲星,你也陪千金来买书?”

“是啊,买书肯定还是要啊,总比给她买零食强多了!我自己都淘了两本,以前早就想找的钩áo衣的书,这还是以前八几年才有的,现在想买也买不到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

142.签售专用场地

对于能够找到一本自己心仪已久的图书,人们的心中无疑是喜悦的,而文化消费也总是让人心甘情愿掏荷包的那一种。

比起在其他方面花钱时的犹豫,越州市的市民们今天是不吝一掷千金了一把。

书城里面一直都处于全天爆满的状态,但是在大厅最中央的一块区域里面,却被不锈钢的栏杆,还有洁白的小书柜围出了一个面积不小的区域。

聚集在这一块区域前面的,至少有近三百多人的队伍,这还是因为场地已经挤满,实在是容纳不下更多人的原因——不远处就有人举着《云荒》的漫画海报,又是兴奋又是焦急懊恼地冲着这边跃跃玉试。

只因为场地中间的那个女孩,是精心打扮过的苏晚。

签名售书的活动被杨一坚决地定在了书城内部。

作为一个披着重生者光环的家伙,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既是风情万种,却也残酷血腥,无数位面之子注定会屹立在这个世界的巅峰。而他杨一,只不过是一条穿越了时光的小小游鱼,带着其后十多年的记忆从新被投入了命运长河的某一段,没有ji起一个细碎的涟漪。

前面哪一个地方有沉默而凶险的暗礁,又有哪一个地方有湍急莫测的漩涡,他大致上都知道的。同样,他也明白哪一段河水清澈平缓,哪一段浅滩是可以鱼跃龙门。

在书城里面召开签售会,一是为了确保女孩的安全,二来不乏有为云中书城这个“签售大厅”做的意思。

前者罗戈极容易想明白,毕竟在室内,突发情况远没有露天的场合那么不可预测和不可控制。而至于后者,在听了杨一的解释后,饶是罗戈也算越州皮厚心黑的新生代无耻之徒,还是不禁在心里暗暗叹着一个“服”字。

“罗哥你想啊,要是我们把这里专门做成知名作者,文学家专门的签售场地,平时就封存起来,只有召开签售会的时候,才对外开放,你说会怎么样?”

罗戈眼睛亮了。

杨一眉头蹙了蹙:“嗯,还要把后面的汉白玉墙面,做成是永久名册一样的东西,每一个在这里签名售书的作者,都能把名字镌刻到上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还得设定一个入选标准,比如作品特别畅销的商业化作家,要么就是特别有口碑名望的名家!”

罗戈兴奋了。

“文人,不喜欢名的到底还是少数,这个噱头应该还是能能吸引他们的,互利互惠而已。”男孩很认真地总结道。

罗戈无语了。

“对了,元宵节的时候,要不要让小晚把沈老爷子骗过来?不用拘泥于开图书签售啊,画展也是一样嘛!”杨一打了个响指。

罗戈傻眼了。

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个少年,这些点子也许算不了什么惊采绝yàn闻所未闻,但是却极有针对性地抓住了那些文人作家的心理。

就算是被不少人看成天下气节第一的文天祥,也曾作诗“留取丹心照汗青”,可见声名之于文人墨客,从来都是无法抵御的存在。

这个小子……

而今天的苏晚,也很有幸地成为了第一个在这块文碑上留名的作家。

三百多人,人头攒动,还有排成长龙的队伍,从活动区的最外面,一直排到了文化外延产品区。

罗戈送走了姜建漠等人,就急急忙忙带着伍石一群高管,来到了签名售书的区域,看到眼下这种摩肩接踵的场景,饶是伍石在魔都厮魂过,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这……太夸张了吧!又不是明星的演唱会,这小姑娘的死忠读者居然能有这么多?”

罗戈一副“你真没见识”的眼神乜过去:“才三百多人而已,要是放在外面,这个数乘以十都不奇怪!死忠?小晚的死忠还得在这上面加两个零!”

几个高管不是第一次听说苏晚的号召力,但是亲眼见到了这种人气后,还是忍不住默默无语。

旁边的傅莉莉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哎,罗总,我听说书城正式开业后,阳一文化的业务也要开始启动了吧?那以后小苏到底是思阅的人,还是阳一文化的人?”

罗戈眼皮跳了跳,觉得自己心都在滴血,怒道:“不知道,问你们大老板去。”

几个人落在后边,对着前面的肥大身影挤眉弄眼。

落座之后,这一次没有新闻记者提问环节,苏晚的名气已经足够大,现在是那些记者们主动追逐着女孩,而不需要反过来借助这些人的报道来提升名气。

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是强大的,而当他拔高到某一个程度以后,同样是强大的。两个极端,前者是自我的强大,而后者则是别人眼中的强大。

所以在让女孩和她的粉丝们打了个招呼后,签售会很快就进入了实质性的环节。

经过好几次在镜头前的曝光,虽然还是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苏晚无疑是适应了这种环境场合,淡淡的几乎看不到的笑容,偶尔拽一拽遮住眼角的发丝,引得那些小姑娘大男生们一阵“哇塞”,“啧啧”的轻呼。

每每这个时候,苏晚就会抬起头笑笑,很有名家的风范。但是神情依旧有挥之不去的疏离,似乎她的身边总是有肉眼捕捉不到的孤寂,还有若有若无的冰风清啸。

而这恰恰就是构成了女孩吸引力的最重要原因。

这种现代社会中,已经是越来越少见的特质,往往会让男孩子忍不住心疼,小女生们忍不住想要亲近。

就连四个云中书城里的高管中,其中四分之三的老男人也有瞬间的失神。

三无冰风少女的魅力,杀伤力是没有年龄界限的。

“晚大,晚大!苏青丘!苏青丘!”

最近在苏晚的读者中,有人用《墨.偃师》的里面主角之一越青丘来比作苏晚,居然很快就在这些人中间流传开来。

“晚大,能不能给这张照片上也签个名,谢谢你了!”

一个波波头小女孩上来的时候,手上居然是一张苏晚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眉目宛然,桌绝如仙。

苏晚看了这张照片,倒也没有觉得奇怪,毕竟杨一早就提醒过她,随着名气的上升,她这个被公认为“国内第一美少女漫画家”的人,曝光的程度也是难以想象的,任何公共场合下的露面,都有可能被人si自拍下照片。

“这也是没办法的!”杨一说这话的时候,不免咬牙切齿,前一世的感情废柴自然清楚,会有多少猥琐男捧着女孩的相片夜不能寐,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命令所有的人都不许yy苏晚?

别人只会把这种话当个屁放掉。

“要是有人拿着你的相片来要签名,小女生就给签,男的就把相片要回来,他不给你就告他侵犯隐si和肖像权……”杨一很认真地教导着,似乎全然没有半点儿si心,满脸的纯洁和正义。

苏晚不说话,心跳得有些快,更多是盈满心头的喜欢和好笑。

“认真点,我在教你出名以后怎么自我保护,这些都要记清楚的,知道吗?”

看着眼前的照片,明明是自己,怎么却会觉得有些陌生呢?不过想到杨一的“教导”,她就心情极好地唰唰唰签上名字,脸上流光溢彩。

光彩夺目的苏晚顿时引起了一小阵sāo动,后面的人就纷纷往前面挤过来。

“哎哎,你怎么回事儿啊?排队懂不懂?”

“就是,什么素质,还想要晚大的签名!”

“哎,哎!四毛,看,晚大的亲笔签名!我拿到了哎,先走了哟!”

“草,无耻,你昨天还说保证叫我,我曰啊!”

“拜拜,拜拜!哈哈哈哈!”

签售会进行到后来,居然还发生了一个小c一点儿的样子,在等着女孩签名的时候,涨红了脸看看女孩旁边。

一个胖子正眉飞色舞地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侧身在拨打电话,吩咐着什么。还有连个保安,却站在苏晚的身后,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

于是这个男生紧张和亢奋交织之下,一边颤抖着往前挪了挪身子,然后很是突兀地扑上去抓住苏晚的手,张嘴就要往女孩的脸上凑。

“啊!”

尖叫声不是苏晚发出,而是等在后面的粉丝方阵里面,一些小女孩的惊呼。

而事情发生的时候,罗一张胖脸刚刚惊愕地转过来,小眼睛鼓得圆溜溜,活像一条受了惊的大胖鳝鱼。至于卖场经理傅莉莉,手中的电话都滑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后面一个女生极为彪悍的冲上前来,对着猥琐男的胯下一脚勾了过去。

一秒钟之后,反应过来的保安这才把弯成了虾米的猥琐男带走,而后面那个女孩子,则是英姿飒爽地站在罗戈面前。

“胖子,今天要不是我在这里,晚晚岂不是就被亵渎了?”

罗戈刚刚还在拍着胸口庆幸,要是被那个疯狂粉丝得逞,杨一还不知道要爆发什么样的邪火。现在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女生,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上去:“默默,你怎么又跑来了!和你爸说过没有?”

143.破土的榕树

时间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前行,如果有人哪一天觉得这三根粗细长短不一的指针,走动得像是受惊的兔子又或是慵懒的猫,那么这个人多半是心里藏了心事。

杨一现在就觉得这几根指针快得不对劲,明明还有两天就是98年的新c魂,可是这个当口,魔都那边的朱威廉却打来了电话,告诉少年自己对合作开发榕树下的项目有了兴趣。

远山上有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这种可称为壮丽的早霞,犹如西斯莱笔下的油画,柔软的笔触极为温和,色彩不是c魂夏之季的明亮,带着微微泛白的内敛力量。

朱威廉忽然发过来的这个信号,无疑从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书城那盛大的开幕之后,所引发的一系列的余震。

距离越州半小时车程的魔都,近百年来一直就是这个古老国家的金融中心,都有数不清的金戈铁马冰河入梦。而这里的人们最关注的话题,大多也都是上交所那些牵动无数人神经末梢的跳跃数字。

但是在云中书城破天而降的第二天,不少报纸的头版头条,却破天荒地放上了一条和经济领域没有直接关系的新闻。

甚至没有多余的文字描述,就只有彩色的大幅照片,还有四个让人一看就微微眩晕的大字——云中书城。

惹眼到极点的标题。

而这个时候,不少报社的新闻中心还在组织人手,准备继续跟进报道。

只有具备了热点话题潜质的新闻素材,才会得到这种特别关注,但是越州的云中书城,无疑已经就是当下的热点话题了。

普通的书店开张,绝对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就是因为加诸于其上的“全国最大”,“超级综合性”,“领先业内平均水准xx年”的诸多光环,这才让云中书城一跃而入走进了人们的视线。

而与这种突如其来相对应的,就是先前几乎没有关于它的任何报道,前面的沉潜和现在的勃发,两相冲击之下就构成了让人目眩的冲击力。

“朱威廉?榕树下?”罗戈拍了拍手上的传真,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物。

杨一耸耸肩膀:“快了,也就是最近几年,在国内上层职业经理人的圈子里,就会有他的新闻开始流传。”

罗戈眯了眯眼睛,有些疑子就像个神棍一样?什么事情都知道!还都是不离十的那种!”

乍一听到胖总这话,杨一也不免有些心惊炸毛的感觉,连忙检讨自己的大意。

重生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自己还是颇为小心翼翼的,随着现在顺风顺水惯了,居然也经常很不小心,就在人前露出类似于先知先觉的信口言论。

这实在是身为重生者最大的破绽啊。

迎上罗戈意味深长的探究目光,杨一漫不经心地撇嘴:“因为我之前就和他有过接触,并且因为看上了他手里的一个东西,所以稍微投入了一些关注罢了。”

罗戈又看了看杨一,觉得大抵也是自己多心,就接受了男孩的这个说法,然后冲着传真努努嘴:“你看上的就是他这个榕树下的个人网页?”

“是。”

“有什么名堂,说来听听!”罗戈一下就来了兴趣——对于所有能赚钱的机会,胖总一向都很有兴趣。

“想加入?”杨一一眼就看破了罗戈的企图。

胖总很是不屑地嗤了一声:“你这不是废话嘛?”

“加入可以,但是有可能一开始不赚钱,你可要想好啊,罗哥!”

罗戈一下就瞪大了眼睛:“不赚钱你还折腾得这么起劲?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说的是一开始不赚钱而已。”杨一绝对和这个肥大钱串子有些交流不能了:“再说如果能够办成这件事情,最后赔钱都不是不能接受的。”

罗戈的眉头挤在一起,显然在努力消化着杨一话里的意思。

“如果你要加入,那么只能作为榕树下没有公司董事权的股东存在。”杨一沉yin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告诉罗格。

对于榕树下,杨一还是有着一种特殊感情的,或者说,在涉及到偏文学化的领域中时,他身上那种潜藏于心底的美德就不由自主地显露出来:审慎。

就是审慎,这种品质,对于一个得到命运垂怜后,应该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重生者来说,看起来似乎有些可笑而不可理喻的,但是杨一认为一个人总要坚持那么一点儿东西。

自己代表不了华夏文化,他那些所谓的理想,也许更多流于表面和肤浅,但是就连肤浅的东西也不去做,又怎么能进入更高深更高尚的层次?

而榕树下网站,在杨一的计划中,是要打造成一个特殊的存在,一个新世纪里对文学梦还有一些追求的人们的网上乐园。

如果真的想前一世那样,属于国人自己的文化在东西侵蚀中慢慢消融无存,那是何其的悲哀?

其实真有那一天的到来,那么华夏文化本身也许并没有什么损失,那只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的悲哀。文化保留了自我,人们却早已经把祖先的面目遗忘干净。

“没有公司董事权的股东?”罗戈探出脑袋死死看着杨一,男孩和他对视,目光清澈。

“好,算我一个,我还不信跟着你干发不了财!”这死胖子终究还是忘不了赚钱的事情。

杨一这时候也没了办法,真要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未免显得矫情,而且这胖子多半也不会信。但是坚持不要他加入进来,对于两人的合作来说,又会生出些微的瑕疵,毕竟罗戈现在是云中书城的第三大股东。

“走吧,去邮电局。”杨一叹了口气,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我。

“去邮电局干嘛?”

“注册网站啊,然后等着把榕树下这个个人主页放到我自己的服务器里,要不然我可不放心。”

罗戈很是怀疑地掸了掸手中的传真:“就从人家这位朱老板传真上的话来看,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上面明明是说想要投资与合作,你就这么有把握能吃定了他?”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做网站你不准备申请材料什么的吗?”罗戈有些跟不上杨一的步子,很有些悲哀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在后面一溜小跑的叫道。

给姜建漠打过电话,然后钻上了罗戈的车子,两人在政fu家属楼下面接到了姜建漠的秘书唐铭维,然后驱车径直向邮电局宿舍楼开去。

“小杨,东西都带齐了吧?”唐铭维上了车子就招呼道。

杨一打算自己建立网站的想法,早早就和姜建漠打过了招呼,其实就算是没有榕树下这回事,线上云中书城的计划也是马上就要启动的,只不过多半就会拖到年后。

但是现在朱威廉在这个时候发来了传真,那么也就顺带把网站的申请材料交上去,等到年后直接办理就好了。

说起来还是沾了姜建漠和唐铭维的光,即将见面的邮电局局长彭苗,居然还是唐铭维的远房表姨。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关系,想在还有三天就是除夕的时候登门谈论公事,未免就太不近情理了。

“带了,唐哥。”杨一拍拍身边的单肩包,用了将近三年的东西,重生后他没有换过的随身物件里面,也就这个红/卫兵挎包了。

为此老妈杨敏还一再嗔怪过儿子,可是杨一在这个问题上丝毫也不让步——跟老妈也说不清楚,难道还能告诉他,这种包包过了2000年,就会使人人追捧的时尚品么?上面那个大大的红五星,中间“革/命委员会好”的主席语录,还有下面“北京市革委会发”的出处说明,无一不昭示着这是红/卫兵进京时候的历史见证。

这样的文物,傻子才会扔。

三人来到了邮电家属院,彭苗早早就接到过唐铭维的电话,所以当他们被主人迎进屋子的时候,水果瓜子摆满了茶几,热茶也是刚刚好入口。

“姨,这是我两个朋友,罗戈罗总,不用介绍的吧?这个小家伙叫杨一,姜书记千金的同学,也算是书记的忘年交哦。”

罗戈罗老板,昨天刚刚在市里出尽了风头的人物,彭苗又怎么会不认识,当下就连连握手招呼着。而当唐铭维介绍到杨一的时候,这个看起来似乎比姜建漠要大上一些的中年女人,眼睛里就带上些询问的意思了。

“小杨同学?是姜喃的同学啊,那一定是学习成绩很好了吧!来来,都进来,快进来坐!”

还在连连把三人往屋里让,接着就看到了杨一手上的礼物,有些嗔怪地看向唐铭维:“铭维你也真是的,带着朋友来还带什么东西。”

“姨你可别怪我,我都是上楼的时候才知道他们还拎了东西的。”

寒暄着进了屋里,几个人又分宾主落定后,彭苗就给三人上了茶水,冲着罗戈笑道:“罗总现在可是我们越州市的名人了,谁都知道江南的越州,现在除了秀湖之外,又多了个云中书城。城市名片啊,这可不是说说就有的!以后出去跟人家一说,我彭苗也认识打造越州名片的老总了,那真是有面子哟。”

“罗戈这个时候正含了一口茶水,听了这话正想把杨一拽过来解释,那边彭苗又快人快语道:“是要办理网站的事情吧?本来你们是铭维介绍来的,我是不该多话,但是现在就我们市里面来说,还没有开先河的例子,所以……”

罗戈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茶叶咽了下去,闻言就把杨一拉出来:“小一你说!”

嗯?这个男孩是?彭苗就有些弄不明白了,刚才自己的侄子好像也对这个学生很热情的样子,还说是姜书记的……晚辈?

彭苗现在是将近知天命的年纪,再加上近来又被一些事缠住,所以对人情世故上的一些事情也没太在意。刚刚唐铭维介绍的时候说杨一是姜建漠的忘年交,自然也不算夸张的,但是彭苗没有过于在意,就想当然地当成了是姜建漠的晚辈。

现在看来罗戈在正事上面,又拉出了这个小孩,心里面才开始嘀咕起来,难道这个小孩子是姜书记介绍给了罗戈,跟在他手下学做生意?

看到彭苗还在打量杨一,罗戈这才有机会把刚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彭局长,是这样的,这个网站,主要是小一来开办的,我也不太清楚。刚才你说的这个城市名片,他才是我的老板,呵呵。”

咳咳!彭苗瞬间被茶水呛了一下,连连咳嗽起来。

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来气,自己也觉得很是尴尬,就自嘲似的笑着:“人老了,喝口水都顺不下去。”

罗戈和杨一在各自的年龄段上,可都是成了精的人物,现在怎么会做些让人下不了台的事情,一个个都装聋作哑的接上几句笑话。

等到这一阵窘迫过去,彭苗这才看向杨一,嘴上还在寒暄着,脑海里面却全然跟不上节奏,惊愕之中只顾去揣摩杨一的身份。

年轻的老板彭苗可是见得多了,但像杨一这种“年幼”的老板,就是她第一次见到了。

并且还是云中书城的幕后老板?看罗戈的样子绝对没有说笑的意思,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小孩还真是要万分谨慎的好好接待了。

这么大年纪就能跑出来做老板,天知道他背后还有什么别人猜不透的背景。

144.再次经历历史的节点和泄露天机

彭苗的猜测固然是错了十万八千里,但却是错不在她。

不管是按社会经验,还是人情世故来讲,也只有那些大人物又或者不把钱当一回事的富豪之家,才会让这么一个小孩子执掌全国第一的书城。

所以这会儿,且不说彭苗心里面一会儿猜测杨一的身份,一会儿吃惊杨一的年纪,但是至少在态度上,已经完完全全把他摆在了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而不仅仅看成是一个跟班小朋友。

她忽然就回过神来,自己的侄子在介绍这个男孩的时候,好像说的是“姜书记的忘年交”吧?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彭苗就笑道:“那就小杨你来给彭姨说说,你这个网站……”

“哦,我们是打算做互联网内容提供商,至于这个内容,彭阿姨就放心吧,是一个纯文学性的网站,就是在网上写写字啊,浏览一下别人的文章之类的。”

要说彭苗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听了杨一的话,就眼睛一亮:“你们搞这个,是不是准备和云中书城配套起来?要是有别人的好文章,岂不是就可以送到罗总那里,然后再出版了放到云中书城去卖?”

三个年轻人——相对于彭苗来说——听了彭苗这话,一下就有些意外起来,唐铭维还好,知道自己的表姨说的似乎是有些道理,但是罗戈和杨一听到后,却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

这年头,官场中人的情商普遍都高,但是智商方面,那可就是参差不齐了。

可这彭苗彭局长能在杨一随口的介绍里面,就听出了线上——实体这一套体系之间的门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想得到的。

要知道在98年这个年份,互联网的大c虽然已经初具雏形,但那也只是对于这个行业里面的人来说,外行一窍不通的情况还是占多数。

这么一看来,这位彭局长倒真是不简单啊。

“彭姨这算不算慧眼如炬了,我们还真是这个打算的,所以在内容审核上绝对不会存在什么违规的问题。”

杨一笑了笑,又看向唐铭维:“再说了,彭姨又是唐哥的亲戚,我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弄出了问题让你难做呢。”

“行,如果是这种网站,那我们可是举双手欢迎的。”

彭苗看在姜建漠和唐铭维的面子上,倒也很好说话。再加上和杨一的接触中,发现这个少年谈吐得体,举止也是落落大方,心里面除了止不住的诧异,剩下的就是不由自主生出的几分好感。

自己儿子在魔都上大学,彭苗平时也都是以自己这个儿子为骄傲的,逢人必要提起。但是现在见过了杨一,忍不住在心里把两人一番比较,却很是失落地发现自己儿子居然有些比不上人家。

算了,我一个小局长,和那些大家庭的人比什么。

“对了,小杨啊,你这个网站是在我们越州邮电局备案的,到时候我们要是审查的话?”

杨一立刻乖巧地接过话头:“彭姨你看这样行不行,到时候我们公司的服务器架设完毕后,你们可以随时过来检查。”

“行,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正经事情一说完,总还是要闲扯一些其他问题的,要不然倒显得彼此太功利。

而说到了其他问题上,彭苗就忍不住对唐铭维提到了邮电系统即将再次分割的事情。

“铭维,你看能不能帮我去打听一下啊,我们这个系统以后到底是要怎么搞?到底是彻底分家,还是又像以前一样。上次邮政和电信分开后,没搞几年,95年又并到了一起。”

彭苗对于即将到来的再一次邮电系统分家,自然是最为关注的那一类人。但是上面的政策总是不断变化,这就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来。

至于唐铭维,也是很想帮到自己表姨的,可是这一次的改革是从上到下,波及了全国的范围,可不像是在越州地面上,凡事都能从姜建漠那里得到准确可靠的消息。

就在他也竭力给彭苗出谋划策的时候,眼睛却瞟到了旁边的杨一,心中一动,就对彭苗笑道:“小姨,这里有个现成的诸葛亮,你赶紧问他,说不定能帮你好好分析一下。”

“啊?罗总知道这事儿?”

随即就在自己侄子的眼光里觉察到了错误,难道又是这个杨一?

尽管彭苗心中很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可是最开始就因为少年的身份吃了一惊,现在倒也还算能勉强控制自己的表情。

但是从这时候开始,她就没有放过杨一的任何一句话。而且这位局长心中已经是打定主意,不管杨一说些什么,都默默记到心里再说。

对于唐铭维这样像是在开玩笑,实则是推崇的话,杨一没有小孩子受到表扬的得意和显摆,只是无奈笑着:“唐哥,你又拿我开玩笑。”

唐铭维这话当然不是在开玩笑,连姜建漠都可以从杨一这里受益,把这个孩子引为是“忘年”,让他给自己表姨出出主意,唐铭维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哪怕杨一不是邮电系统的人,可是唐铭维仍然坚信这个孩子能有独到的见解。

但是理所当然的,他也不会对彭苗说出实情,告诉自己的表姨连市委书记都会听从他的建议。那些能说,那些不能说,这些分寸他还是能把握的。

“小杨同学,你看就连你唐哥都这么说了,还跟阿姨藏拙就不对哦,让阿姨也来听听你的建议。”

这唐铭维,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可是看到彭苗还算真诚的热切的目光,又想到自己也是刚刚托了人家办事,就静静抿了口茶,想了一会儿后,才状似随意地开口:“彭姨知道国外的手机,还有电脑互联网市场吗?”

果然一开口就说到了点子上,彭苗心里面惊喜,嘴上却不慢:“知道一点儿,不过向我们这样的已经是跟不上形势了,了解的也不太多。”

“手机,电脑,还有互联网什么的,以后就是c流和趋势。所以要去的话,当然是想办法进电信……”杨一叙述得很慢,留给彭苗自己消化的时间。

“不过我这个年纪,过去了不一定还是正职……”这才是这位彭局长担心的最主要问题。

杨一笑着看过去:“如果是我的话,就算是降职也要过去。”

理由?理由自然是不能说的,说自己和时空管理局有交情?

虽然在前一世里面,邮政的领导们倒是不会像普通员工那样满是辛酸,但是比较起电信尤其是再次分家出去的移动等企业,那是根本没有可比性的。

反正言尽于此,这位彭局长信不信就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又聊了一会儿,杨一心里惦记着榕树下,就把材料留在了彭苗家里,两千年之前的互联网监管,几乎还处于空白阶段,甚至就连盈利性cp网站的icp经营许可证,有时候都会漏查过去。

所以现在有了彭苗的帮助,又留下了相关费用后,杨一很是放心地和罗戈告辞。

而这边胖总带着杨一下楼的时候,彭苗就拉着落在后面的唐铭维,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看下面:“这个小杨,他刚才说的……”

唐铭维略略思忖了一下,倒是极为肯定地点点头:“基本上是没问题的,姨你多关注一下电信那边……”

说完又看了看楼下,终于是打定主意,很有选择性地透露道:“我老板也很重视这孩子的话。”

“啊!姜书……”看着唐铭维有些无奈又谨慎示意的目光,彭苗赶紧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连连点头。

告别了唐铭维,又是一路疾驰,终于在中午前赶到了魔都。

和朱威廉的约会地点定在一家西餐厅,想来是双方都觉得在饭局上谈判比较符合国情,所以倒有些一拍即合的味道。

“哎,现在谈个生意就要吃饭,等一下也不知道是谁出这个钱!”罗戈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咂巴着嘴。

对于胖总后面的话,杨一早已经达到了充耳不闻的地步,眼睛看着外面的楼宇,和记忆里新世纪的那个东方魔都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已经很不错了,人家好歹也是一个外籍华人,都知道在饭局上谈生意,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美籍华人?”

罗戈一惊一乍地呵呵笑道:“还是只海龟?能在魔都这里站稳脚跟,很不简单啊!”

“不简单?”杨一淡淡一笑:“这个评价还远远未够班呀。你要是知道还有人说他不是美籍华人,而是地地道道的河北老乡,会有什么感想?”

罗戈顿时愕然了,转过头来看着杨一:“你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别人说的,我又不清楚,流言嘛,总是这样的。”

罗戈顿时就严肃起来:“如果他是现在流行的互联网骗子,那我劝你早点回去的好,这种人理会他就是浪费时间。”

“嗯,前面路口左转,我都看到餐厅的招牌了!”对于罗戈的疑和劝诫,杨一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笑着指了指车窗前面,在视野里越来越大的帕多翡丽英文招牌。

杨一刚刚所说的东西,其实就连经历过后世的他自己,都不清楚是真是假。

只知道对于这个人的评价中,两极分化得极为厉害,一方面是主流互联网媒体的评语——父母是早一代移民,小时候在父亲的餐厅打工,即初露商业天赋;然后一手创办联美,同时做了榕树下个人网页;2003年将榕树下卖给贝塔斯曼,然后历经了盛大,天联世纪,图葩,暴雨娱乐……

而另一方面,则是官司,不断的跳槽,前属下的揭发与爆料……就连他偏北方化的口音,也是被诟病的证据之一。

对于这样的人,杨一也只能笑笑而已,却无法做出评价,毕竟自己并不熟悉真正的朱威廉。

不过对于榕树下,杨一却是志在必得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国内最早的网络文学发源地,让无数普普通通的草根民众,把自己的文学梦变为了现实。

对于杨一来说,想要建设出属于自己的文化王国,那么这个有着静谧清新界面,也即将拥有超高人气的网页,就是自己绕不开的一个人生节点。

不管是占有它,还是与人合作开发,又或是干脆把它毁灭于萌芽状态,然后自己再从头来过,都在杨一的选择序列上。

唯一没有的,就是擦肩而过这个选项。

杨一不愿意给自己的举动,带上诸如拯救民族文化之类的高帽,他不是救世主。这一点,男孩一直很清楚,所谓的大义,只能让他重生后的步履也充满了负累。

他只是在弥补前一世的遗憾同时,也想要按照自己的喜好和梦想,尽量去留下一点儿什么。

是梦想,不是理想。理想太过严肃和沉重,而梦想这个词汇,就显得轻松和愉快很多,即便失败,也只当是梦醒好了。

“你好,又见面了!”朱威廉看到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了餐位的罗戈和杨一,率先站起来伸出了手。

在杨一有关朱威廉有限的记忆中,这个充满了争议的男人一直都喜欢很随意的简装,有人说这是他的出身使然,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上流社会礼仪。也有人说他这是随性随心,真性情的显露。

不过今天显然是为了和杨一的见面,衬衣,毛衫,外面是藏青色偏简约的西装,站起来的时候,倒是很有几分成功人士的范儿。

“你好,朱先生,我身边的这位是……”

“呵呵,不用介绍了,这些天电视报纸里面都是罗总的身影,想不认识都很难啊。”

罗戈听了这话,连忙一团和气地笑着迎上去,握着朱威廉的手重重摇了几下,似乎是对于自己的声名在外很是受用的样子。

只有杨一知道,这个胖子因为自己先前的话,早已经在心中生出了戒备,这胖子越是笑容满面,就越是堤防着别人。

当然,胖总现在一边呵呵笑着,指不定心里就在骂小王八蛋敢骗到老子头上就要你生不如死之类的话。

“要不,我们点餐以后,边吃边聊?”

杨一和罗戈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男孩的来意是占有榕树下,至于胖总么,只要不让他掏钱埋单,什么都好说。

“其实上次杨总来找过我后,我就一直在反复验证你所说的提议……”

“哦?”杨一对着为自己端来牛排的s一你的提议?是什么样的提议?”罗戈的嘴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可是听了朱威廉这话,还是三两口把牛排咽了下去,然后转向杨一。

“哦?难道杨总没有和罗总谈论过么?”朱威廉挑了挑眉毛,大感好奇地迟疑道:“可能我这样问有些不太礼貌,但是因为可能会涉及到双方以后的合作,所以……罗总和杨总之间是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合伙人吗?”

杨一上次因为林西的事情过来时,就事先给朱威廉透露过,自己与即将建立的云中书城到底是什么关系。而当朱威廉又从各种媒体上面,看到了有关罗戈的报道后,自然就以为这两人一个在幕后,一个在台前。

但是他现在这么问,也是很有深意的,如果不是想胖总和男孩这种互相之间知根知底的人,也许就会因为这么一句毫不起眼的话,而生出了罅隙。

罗戈立刻就听出了朱威廉话里面的意思,但是这位联美副总裁现在一副“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的”表情,让两人就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一百万收购榕树下的绝对控股权和董事决策权,如果朱先生愿意在榕树下做副总裁和执行总经理,那么我们绝对不干涉他的执行权。”杨一不动声色地皱皱眉头,作为配菜的沙拉很难吃,至少不符合他的口味。

罗戈立刻双手表示赞同:“很合理啊,这没什么问题。”

朱威廉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牛排,然后笑着看向罗戈和杨一:“如果是半个月前,那么一百万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对于现在的榕树下来说,一百万只不过刚刚好而已。再加上考虑到网页的潜力,我觉得这个数字现在已经不合适了。”

罗戈的左眼皮cu了一下,这是胖子内心极度不爽的标志,不过他的脸上倒一直满是微笑:“朱总这话有些片面了!现在的网络文学还在初级阶段,所以我们不能只看到这一个行业的可成长性,就由此判断最终的走势。势头好,这固然是大家都想看到的,但是未来可能会碰上的许许多多的问题,朱总又考虑过没有呢?如果出现了意外,也一样是要我们来买单的。”

“但现在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榕树下只会越来越好,至于罗总所说的意外,我不知道您能不能举出一个例子?”朱威廉不为所动地笑笑。

如果说没有杨一这只蝴蝶的出现,来搅动笼罩在“榕树下”上面的风云,那么也许朱威廉又还要按部就班的等上两年,才会专注于榕树下的事业。

但问题是杨一上次一开口,就提到了一百万元的投资,这就让朱威廉心生警觉起来。

而他在这段时间里,也一直关注着榕树下的成长,甚至比在杨一前一世的那个世界中,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和关注。

然后他就发现了,自己居然在无意中,掀开了一块未经开垦的肥沃处/女地。

接着他又一直注意着越州那边的动向,直到获悉了云中书城的相关新闻后,朱威廉才在感慨中窥见了杨一的几分意图。

一边是十几岁的一个学生,比起其他那些稚气未脱的同龄人来说,杨一多的不过是那份沉静,当然,还有他的荷包。

而另一边,则是国内第一的文化摩尔,占地面积最大,图书种类最多,经营项目最全,服务设施最好……足以称得上是引领国内图书卖场的庞然大物。

乍一看起来,两边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对,并且当他在云中书城的报道里面,只看到罗戈的身影,而没有发现和杨一有关的任何消息时,朱威廉甚至一度怀疑那个小孩是不是来找自己寻开心的。

但是现在终于弄清楚了,这个小孩子果然就是奇迹的参与者之一,他正在做的事情,已经超越了他年龄相对应的能力。

不可思议,但这一切又真实发生了。

所以朱威廉就越发把榕树下看得是奇货可居。

既然杨一在一开始就愿意花费一百万的代价,还只是求购绝对控股权,而不是全盘收购,那么就意味着自己的网页,一定能带来远超过一百万的收益。

至少在这个小孩儿的眼中是这样。

碰上这样的机会,不狠狠痛宰一刀,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至于现在痛宰一刀后,以后可能成为合伙人而带来的种种尴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在商言商而已。

看到朱威廉这种态度,杨一也不禁暗叹自己一开始的失误。

当然,他先前之所以那么“仁慈”,只是不想干涉到榕树下的成长,让这个新生事物能够尽可能按照前一世的轨迹,所以才没有开口就直接收购。

但是现在,倒成了朱威廉有恃无恐的资本,这实在是让杨一很不爽啊。

“朱先生非要我们举个例子,这是不是有点儿强人所难?”杨一抿了一口红酒,强忍住往里面兑雪碧的冲动:“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就是因为它的不可预测性,要是所有的意外都能事先预料到,那么这个世界上那里还有‘失败’这个概念?”

不等朱威廉开口反驳,杨一又接着很有技巧地发问:“朱先生觉得榕树下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前景喜人,不知道有什么依据?”

“当然是有专业的分析团队来做这件事情,譬如注册用户,日访问量,用户活跃度和粘滞度等等等等……”

做生意成功的一个充分但是非必要条件,就是谎话张口就来,很明显朱威廉现在做到了这点,他是在把杨一当成很少接触互联网的土鳖在糊弄。

但是很遗憾的是,他面前的这个怪客,是穿越了时空而来,虽然大多数的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绝不精通,可也不是随便两句就能打发的。

杨一就看着朱威廉笑了笑:“我能问一个问题么?不知道朱先生的专业分析团队,有没有帮你分析过榕树下的赢利点在哪里?对了,别告诉我是互联网,一来网络现在还不成规模,根本达不到主的预期效果;二来嘛,现在的收益,也养不活榕树下。”

“所以,榕树下的赢利点到底在哪里?”

杨一笑了笑,后世你自己都一直没能解决的问题,就算再来一次,果然也还是解决不了把?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朱威廉张了几次嘴,一时间居然没能组织起言辞来。

自己……好像还是小看这个孩子了?或者说,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孩子了。

.猎人与猎物

“杨总,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这个要求好像有些太不切实际了?”毕竟是会在日后做到高级经理人位置的人物,虽然朱威廉现在只有27岁,还不曾像杨一记忆中那样,修炼成玩转魔都上层职场的老怪级人物,但是却已经不容小觑。

很随意地耸耸肩膀,又借着抿酒的动作压下纷乱思绪,朱威廉直视杨一道:“如果现在就要把盈利作为榕树下的目标之一,那么我的看法是这样太急功近利了。现在的互联网内容提供商,除了那些大门户以外,能准确定位自身赢利点的都不多,更不要说实质性的盈利。而基于榕树下对于自身的准确定位,以及由此而来的人气,最起码从上来讲,我们就已经比其他人高出了一大截。”

罗戈是听不懂这些的,你来我往的人情交易他绝对不会逊色于朱威廉,但是涉及到一些专业方面的东西,他就有些抓瞎了。

当然,现在杨一和朱威廉也都是半吊子而已,前者是样样懂却样样都不精通,而至于朱威廉,却是囿于时代的局限,就算他本身亦是属于互联网行业的弄ci雾窥探到未来。

这样子算起来,两人倒是“将”遇“良才”了。

“咦,那按照朱先生的说法,岂不是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找不到可能的赢利点是互联网企业的通病,这个完全可以被忽视,只要有被看好的前景就够了!你不会是这个意思吧?”杨一有些啧啧称奇了,果然是未来要搅风搅雨的人物,先不管他是否有真材实料,起码这一手转进和诡辩的工夫确实很强。

朱威廉摇摇头一笑:“也许有这方面的意思,但是杨总的理解未免偏于狭隘,比如说你所说的‘通病’这个措辞。至少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通病’,最多只能说现在的中国互联网行业,还处于集体无意识的mi茫状态。但是任何新生态的事物都是如此,我们要做的,只是去引导和壮大这些事物。”

罗戈在一旁连连点头,朱威廉以为胖总是在同意自己的看法,眼睛亮了亮,直直地看向杨一:“杨总觉得呢?”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罗戈擦了擦嘴:“这儿的牛排真是不错,我以为除了一号别墅外,魔都就吃不到这么地道的肋眼了。”

认真的神态,让人很难以为这个胖子是在chā科打诨,偏偏接话的时机又选的十分微妙,让朱威廉这种老总级别的人物,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的不知道如何评价是好。

果然不是易于之辈啊,杨一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对于榕树下的热切一点儿也没减少,看到朱威廉看过来的目光,他拿起餐巾擦擦嘴角。

然后不急不缓反问着:“我觉得朱先生有些忽视了一个问题,所谓国内互联网行业的集体无意识,到底是本身的确是这样,还是人为所下的定义?现在已经找准了符合自身定位,并且也有盈利能力的互联网企业也不在少数吧?还是说线上文学就是特殊存在?”

感受着杨一犀利的诘问,朱威廉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再拔高这个小孩的警示等级,却还是屡屡吃不消他一再让人意外的言辞。

不算高瞻远瞩或者犀利无比,但却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打击到自己的软肋。

“好吧,其实有关这方面的问题,既然你我之间有了不同的看法,那么试图说服对方总是很愚蠢的行为,还不如求同存异。”虽然一再吃瘪的感觉谈不上好受,但是又想到这两人是有求于自己,朱威廉就有恃无恐起来。

待价而沽是再正常不过的商业行为,嘴巴上的交锋,最终还是要转移到赤/露o/露o的金元交易上面来。

那么只要死不松口,你们又能怎么样。

杨一立刻就揣摩到了朱威廉的心思,也懒得虚与委蛇,就点点头,同时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吃什么西餐了:“求同存异这个说法我也同意,但是最关键的是,我们能够成为同志……”

忍住使用某个词汇时的不适感,杨一表情未变:“所以,如果朱总觉得我们的条件不够,那么能不能给出您意向中的价格呢?”

暗暗欣喜,但却还是做出难以衡量的姿态,很是考虑了一会儿,朱威廉才直视杨一:“三百万,你是大股东,但是没有干涉榕树下品牌运营的权利……”

三百万?还只是买个吃分红的位置?

杨一抑制住掀桌走人的冲动,安静等待朱威廉的下文。

“两位先不用着急,可以等我把话说完再作打算!”

气定神闲地看了看长大了嘴巴的罗戈,还有面无表情的杨一,朱威廉笑了笑,很是头头是道地分析着:“首先,现在国内互联网一片欣欣向荣,只不过因为是新生期,所以赢利点不明确,但是这不代表榕树下就没有前途。毕竟在国外,现在的线上阅读已经渐成c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习惯。其次,就是榕树下本身前景良好,到现在还未满一个月,但是速度已经远超个人主页的水平,初步具有了文学门户网站的气象。我这里有榕树下注册一个月一来的数据报告,一个网页的日访问量代表了什么,我想只要是对互联网稍微有些了解的,应该都知道这一数据的意义……”

罗戈已经懒得再听下去了,三百万投资一个刚刚才注册了29天的个人网页,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怪不得过来的时候杨一还跟自己说过,这位朱总很善于把产品做出声势来,找下家的功力更是一流。

至于杨一就更是不置可否了,如果是朱威廉为了抬高榕树下的身价,而故意找托把各种数据做的漂亮一些,那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不过罗戈不知道榕树下以后可能产生的意义,但是杨一知道,再说朱威廉这也是漫天要价,就等着他们的回应。

因而杨一在摇了摇头后,仿佛是随口打发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就毫不上心一样:“这个价格我们当然不能接受,不过既然是生意那就总是要慢慢谈得嘛。要不,一百零五万?”

朱威廉今天原本是把罗戈作为主要对手的,不过没成想,光是杨一就让自己觉得难以对付了。

在他的预想中,三百万的数字,应该是能刺ji到这个少年的,或忿忿然也好,或不屑而笑也好,总之扰乱他的心绪!然后他再主动退让,一进一退之间把谈话的主动权都掌控在手里。

但是每每自己才刚刚开头,就会被他的应对打乱计划。

他倒是不怕在谈判桌上情绪化的人,他最担心的,反而就是像现在的杨一一样,不管面对诱又或是挑衅,还能无动于衷的人。

面对杨一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朱威廉同样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是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却紧了紧,泛出骨节。

深吸了一口气后反问道:“难道杨总认为,这半个月榕树下的价值,仅仅只增长了五万……人民币?”

“当然不是!”杨一很是理所当然地解释道:“在我看来,这半个月榕树下的价值应该增长了九十五万,其中九十万我已经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报过价了——为了表示我那一次的诚意。”

“你的意思是,我的榕树下半个月之前只值十万?”朱威廉愣了愣,然后不禁失笑。

杨一很严肃地点点头,似乎在叙述一个真理一样:“那时的榕树下,确实是只值十万,但是为了表明我的诚意,还有想要看到榕树下顺利成长的愿望,所以才开出了一百万的高价。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举动很愚蠢……”

杨一的直言不讳不但没有让朱威廉小觑,反倒是越来越有一种无比棘手的感觉。

任何一个在对手面前坦诚错误的人,要么就是有足够的信心打败你,要么就是根本懒得再和你玩。

不管杨一是属于哪一种情况,都绝对不是朱威廉想要看到的结果。

要知道,他这次约见杨一,其实还有着隐藏更深的目的,如果男孩就这么走了,他还利用谁去?

想到这里,朱威廉不退反进:“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我只能说今天的见面就没有意义了。只不过需要提醒两位的是,榕树下现在是一天一个价,还请二位慎重考虑。”

“哦。”杨一点点头:“我原来还以为,既然是朱总这么有兴趣,那么今天就算不能立刻达成协议,也会在合作的问题上有很大的进展。真是遗憾啊……”

嘴上干巴巴地说着遗憾,但是脸上一点儿诚意都欠奉,反倒是让朱威廉好生抑郁。

并且杨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还点出了朱威廉主动相邀的事实,这种心态的落差,让他平白又被动了几分。

“那么罗总怎么看?”发现杨一实在是妖孽地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朱威廉只好寄希望于罗戈能够稍微好捏一些。

哪里知道罗戈苦着脸摇摇头:“实体出版行业我还玩得转,朱总这个网络写作和线上阅读,那就实在不是我能弄明白的了。所以,小一的看法就是我的意见。”

胖总这话倒也不是虚言,他原本就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有玩互联网的那一天。现在之所以搀和到这件事情里面,也只是出于搭杨一顺风车的考量。

君不见,他原本其实并不看好的云中书城,在太阳一个起落的时间里,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声望。

而生意场上,这种声望本身就是一种无形而巨大的资产。

“既然罗总也这么说,那我们之间可能还是有些看法难以协调。要不然今天先到这里,等双方都冷静一下吧,两位觉得呢?”

朱威廉没有把话说死,相反,倒是很热情地安排了罗戈和杨一的行程。

看着前面不远处,站在果岭中央打推杆的朱威廉,罗戈很随意地挥了挥手中的3号杆,低声道:“小一,朱威廉在联美里面很闲么?”

杨一偏了偏头,看看胖子手中的球杆,深感人不可貌相。自己练了一下午,连开球都不会,这死胖子却能轻轻松松打出小鸟球。

“人家闲不闲我怎么知道?”杨一向着朱威廉的背影努努嘴:“但是据说他是个会玩会享受的人,现在看来倒也没错。”

而已经轻轻松松打出一个长距离推杆的朱总,神采奕奕地回过头来,看向冲着自己鼓掌的杨一和罗戈,脸上微有得色,想来是对自己的超水平发挥很是满意的。

不仅仅是这个推杆,还有中午饭局上的表演——想来自己那种无奈又不甘,并且急于拉到投资的样子,还是相当到位的。

而有关三百万的报价,纯粹是随口应付,对方能接受固然是大大的意外之喜;但是不接受,也完全在自己的预定计划当中。

主动邀请?如果不主动邀请这两位,谁给自己导演的这场戏当配角?

锦褂的迎宾笑语妍妍在前面开路,但是杨一和罗戈却觉察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朱威廉邀请罗戈和杨一打了一个下午的高尔夫,这个时候又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家会所。

看到这种情况,对朱威廉有一定认识的杨一难免奇怪,这位朱总应该不是有兴趣做无用功的人,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看似偶然的行为背后,总是掩藏着必然的目的。而他和朱威廉彼此间连合作伙伴都算不上,这么算起来,整整一个下午的招待,未免就太流于刻意了。

尽管疑áo鬼佬,一个在屋子中间的沙发上正襟危坐,另一个手cu袋里面,靠着窗子远眺。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吗,李先生,还有艾克。”朱威廉进门后就很是热情地迎上去,给了两人一人一个拥抱。

等到打过招呼,朱威廉才回过头来:“李博伦,omn集团das的媒体策划经理,艾克.亚当斯,李先生的助理。”

那边李博伦立刻就认出了罗戈,率先向胖总伸出手去,但是杨一却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矜持,就连朱威廉介绍自己的时候,也只是惊奇了不到10秒钟而已,就又一副老派贵族的样子。倒是旁边的艾克显然少了几分城府,显出对杨一的极大好奇。

“他们两位是我在omn的朋友,今天特意请过来,是想让他们帮我评估一下二位投资榕树下的可行性。”朱威廉笑着介绍道。

这也未免太过玉盖弥彰了,听到朱威廉的解释,罗戈和杨一对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把疑问吞进了肚子里。

让朋友评估他人的投资意向?还是鬼佬?虽然朱威廉也是美籍华人,但是这样的举动应该是不太符合他们的习惯才对。

收拾一下心情,只当是兵来将挡罢了,然后罗戈和杨一再沙发上坐了下来,那边李博伦和艾克也在另一边入座。

“李先生他们也是刚刚才完成手头的工作。”朱威廉笑着解释了一下,然后看向年长的美国老头:“李先生,这两位先生,想要用一百零五万的价格入主榕树下,就是我注册的那个个人主页,您怎么看。”

李博伦听了朱威廉的话,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问题,而是不时抬起头看看罗戈,又思考了好一会儿后,才很正式地看向胖总:“请问,罗戈先生对于榕树下这个网页是怎么看的?怎么想到要投资这个东西?有什么特别条款要签署,也就是你需要从榕树下得到什么?”

杨一在旁边咂咂嘴,这老派绅士劲头的鬼佬,普通话说得居然还挺溜。

罗戈又一次无辜中枪,只好苦笑着把杨一拎出来:“李先生,有什么疑问,请问他就行了。”

李博伦的面部表情很生动,看到罗戈把杨一推出来,就挑挑眉毛笑道:“罗先生,我希望亲口听到你对这些问题的回答?”

“但是他才是这次投资的负责人和发起人啊,李博伦先生!”

李博伦皱了皱眉毛,又扫了一眼朱威廉,开始朱威廉给他介绍杨一的时候,虽然用的是“杨总”的称呼,但是美国老头明显没有放在心上。

自己的国度里,这个年纪的学生打工是再平常不过的现象。而他来到中国后,也见识过十七八岁就在家族的助力下,开创自己事业的年轻人,杨一虽然更年轻甚至是年幼,但他却能很快接受。

但是当现在,罗戈告诉他是这里是杨一做主的时候,李博伦就有些看不透两人的关系了。

这样一个小孩子,真的可以做主,敲定一笔百万级别的投资吗?

现在的李博伦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朱威廉请来的糊弄他的托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不过罗戈是攀交情的好手,几句话就打破了微微凝滞的局面,然后慎重其事地告诉李博伦:“现在这个投资计划,杨一绝对可以全权操作,李先生有什么疑问的,就请放心问他吧。”

得到了肯定,李博伦才又转向杨一,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源源不断地问了出来。

不过在和罗戈厮道的工夫倒也练了几分出来,云山雾罩、半真半假、信誓旦旦……各种谈判技能一股脑儿甩了出来,居然也把这个鬼佬唬得有些发愣了。

“那么说,既然杨先生还是很看重这次的投资,那么为什么不愿意在价格上做出些让步呢?你的坚持,让我感觉不到几乎任何诚意。”李博伦一时沉思一时点头,和杨一谈论了半天后,忽然蹦出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一百万,对于这样一个新兴网站来说,应该是还稍显不够的吧?”

杨一点点头:“任何事物都应该有与之匹配的价格,不应该低估,也不能过于拔高。我们对于榕树下是认真分析过,而不是信口开河,并且任何投资都是需要回报的,但是,现在从这上面,我们还找不到行之有效的赢利点!”

“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任何投资都需要承担风险,一百万虽然不算什么,但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冒险了。”李博伦倒没有因为立场问题而选择性失明,对于杨一的话,还是表示了自己的肯定。

而这个鬼佬的耿直,让杨一对他的好感也多了几分。就像是上次和贝塔斯曼方面的接触,这些金毛们往往把人和事分开的很清楚,虽然也有远近亲疏,也会看人下菜碟,但却绝不会因为人情关系,而故意连事实都扭曲掉。

这一次的会面没有持续多久,在杨一给两个鬼佬把大体的投资意向粗略解说了一遍后,罗戈又给两人介绍了一下云中书城的事情,也就很快告辞分别。

没有胖总想象中的晚餐。

和朱威廉三人告辞后,罗戈在自己的车子上还在反复抱怨朱威廉的“小气”:“都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他居然这么没眼色!”

杨一没有心思和他在这种问题上纠缠,而是仔细回忆着这一次突如其来的见面,显然是觉得刚刚有一些细节不太对劲:“罗哥,你发现没有,那个李博伦,一直在反复确定我们的投资额度……”

“既然是朱威廉请来把关的人,当然要在这上面多关注一下啦。”

“不对啊。”杨一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妥,但是又说不出这种不妥在哪里:“虽然说关注投资额度也是很正常很应该的事情,但是我说的是,他在反复确认!就连我都一再说明了,他还是在旁敲侧击追加投资的可能性。”

“你也想得太多了吧?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啊!”罗戈奇怪地看了杨一一眼,又把视线挪回了正前方的交通灯上。

杨一叹了口气,罗戈能在商场里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着相当敏锐的直觉,以及丰富经验阅历的。但是自己现在之所以觉得不对,并不是因为商业嗅觉比罗戈强多少,而是因为对朱威廉的了解。

不是知根知底的那种了解,而是人们对这个人极具争议的评价,以及他的行事手段和习惯。

习惯?杨一心中一亮,自己所经历过的前一世中,朱威廉先是把联美卖给了omn,并且如果没有自己的介入,他还会在四年后把榕树下卖给贝塔斯曼。

而在这两个倒手转卖的商业案例中,他都把炒作运用到了一个不俗的高度,哪怕不算登峰造极,也是相当值得人去分析回味。特别是后者,就连他身陷官司传闻,贝塔斯曼单方面宣布没有收购意向的时候,到了最后,他还是把榕树下成功卖出。

很好很强大的借位营销手段。

车子里面开了暖气,杨一一向不习惯车载空调,就把车窗摇下了一丝缝隙。外面的大街上香车宝马共喧阗的声音立刻就飘了进来,同时钻进车里的,还有冬天里寒冷的空气。

“约了我们明天继续谈,那现在是去酒店,还是林哥家里。”不等杨一发问,罗戈又主动解释道:“林哥去了帝都给音乐带做宣传去了,他们家里应该没人,林默默那丫头在薇安那里。”

薇安是罗戈的小秘书,对胖总很有些死心塌地的意思。

大后天就是过年了,而罗戈和杨一却还无法过上悠闲散漫的生活,和无法无天翘家的林默默比起来,杨一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条野狗一样。

大冬天居然还要为生计奔波,这可真是情何以堪呐。

杨一无奈地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自己现在的这种生活,似乎已经明显偏离了他的初衷。至少对于一个重生者来说,忙碌简直就是可耻的。

“明天继续谈?”杨一实在是很苦恼,自己即便是重生,掌握了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未来走势,可依旧不是什么商业天才。如果换了一个对商业问题稍微敏感点儿的人,估计现在早就看出了朱威廉的目的所在。

“那就去住酒店好了!”罗戈拍拍屁股做出了决定,然后瞟了一眼还在默默思考的男孩,不由得失笑:“还在想这个问题?明天见面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要是明天还是谈不出来结果,那就过年了继续谈,反正这个网页放在那里,又不会自己跑掉!”

自己跑掉?

杨一遽然一惊,终于发现了问题出在哪里。

自己怎么就这么肯定,朱威廉会等着自己对榕树下的投资呢?他本来就是一个善于造势和借势的人,操作过的几次案例也都是这样。

再加上刚刚那个美国鬼佬,好几次追着自己确认投资额度的问题。那种明显不寻常的举动,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一副深知内情的模样。

难道朱威廉又找到了新的投资人?

杨一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论断,但是现在却不得不相信这个推测。

148.猎物与猎人

前后两世加起来,昨晚还是杨一第一次在酒店里面过夜。

谈不上睡得有多爽,但是对于没有择床习惯的杨一来说,倒也还算不坏。

早上起来后,在酒店旁边的老店里,罗戈嘶呼嘶呼地喝着麻辣鸭血汤,三两口一个生煎包下去,恶狠狠咬牙切齿的样子,倒不像是在嚼包子,而是在生啖仇人血肉一样。

“要是那个朱威廉真的找了第二家投资,你打算怎么办?”

杨一慢慢抿了一口鸭血汤,呼出一口热气后反问道:“事情都是你经手的,还要问我怎么办?”

“心里没底啊,到底是隔着太平洋呢。”

杨一把嘴里滑嫩的鸭血吞了下去,耸耸肩膀:“远吗?朱威廉当初不也是从那边过来的么?”

第二天见面的地点还是在那个会所里面,这一次罗戈和杨一两人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地方。

进去后,两个金毛鬼佬不在那里,只有朱威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慢慢翻看一本财经杂志。

“朱总,今天来得好早。”罗戈笑着伸出了胖手,尽管他在半个小时前,还恨不得能生生吃了眼前这人。

“罗总,杨总,坐!”朱威廉笑着把两人让到了沙发上,然后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题:“既然今天主要是为了敲定投资意向,那么我们就敞开天窗来谈吧,对于榕树下,你们到底能投入多少资金。”

还没等罗戈和杨一接话,朱威廉又笑了笑补充道:“当然,如果还是一百零五万之类的数字,那我们就没有坐在这里的必要了。”

胖总和杨一互相对视了一眼,就觉得朱威廉现在的态度,和昨天那种谈判式的口n的人吧?”

很是意外的一愣,把杨一就这么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朱威廉才放下咖啡杯:“杨总,你一直都在让我意外,知道吗,是一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能每个月赚好几万美金……”

罗戈及其隐晦地cu嘴角:“吹牛/bi不犯罪。”

当然这话没让朱威廉听到,榕树下的创始人感慨地笑了笑:“但是那时的我,绝对没有你现在这样的商业天赋,一个晚上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商业天赋?杨一表情淡然,心忖我有个毛的商业天赋,全都是因为后世互联网上对你的各种争议评论,这才让我产生了警惕。

“我猜对了?”杨一眨眨眼睛。

“你发现了问题所在,但是却没有猜对他们的身份,李博伦的确不是omn的人,而是贝塔斯曼的投资顾问。”

不用再确认了,只是光听这个“投资顾问”的名头,就知道那个美国鬼佬是干什么的。

只是杨一很有些不解:“贝塔斯曼这么早就打算涉足到互联网内容提供服务业务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朱威廉笑得很真诚,就像是所有面对失败者的成功人士一样:“贝塔斯曼的战略决策我怎么会清楚,我是omn联美的副总,李博伦只是我的客户而已。”

对于今天的这个结果,朱威廉实在是很满意,要知道,自从杨一第一次找上他之后,朱威廉就产生了这个“借势”的想法。但是最终决定付诸于实现,还是在看到了云中书城的新闻后。

中国最大的综合性图书卖场,第一个文化摩尔概念的大书城!有这样的老板看上了自己的榕树下,如果不好好操作一番,那实在是愧对这种天赐良机。

而具体的手法也很简单,就是再找上一家,甚至是两三家投资商,风投也好,个体投资人也罢,只要是对榕树下感兴趣的人都可以。

然后再把云中书城方面也在觊觎着榕树下的消息放出去,最后就只用坐等愿者上钩好了。

而杨一和罗戈在这里面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抬高榕树下身家的垫脚石。

当然,只要两人愿意拿出超过朱威廉心理价位的投资额,那么朱威廉也不介意和他们分享榕树下,但是经过了昨天的初步接触后,这位善于借别人之“势”来抬高自己的经理人,最终还是选择彻底利用杨一和罗戈。

而他带着杨一和罗戈去见贝塔斯曼的投资顾问,几乎摆明就是告诉这个目前在中国风头正劲的书商:“看吧,中国第一文化摩尔的老板,也对我的榕树下很感兴趣,所以你们可别太吝啬。”

而他现在无疑是即将成功了。

原本他还想要通过omn方面的熟人,联系一下美国方面的线上内容提供商。但是却没想到,自己最早接触的贝塔斯曼方面,几乎是第一时间表示出了对榕树下的兴趣。

这个结果在朱威廉看来,简直就是不需要再做其他考虑的完美结局了。

而至于从头到尾都是被利用,最大的作用,也不过就是作为朱威廉布景道具的杨一和罗戈两人,谁还有心情去理会他们。

看到自己昨天担心的猜测果然变为现实,而朱威廉则带着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笑容,杨一就面无表情道:“我很好奇的是,贝塔斯曼方面答应了朱总多少投资?以至于让你几乎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呃,应该说现在我不需要什么掩饰。”朱威廉诚恳地看像杨一:“不管有多少,总之是一个杨总不愿意付出的数字……当然,现在再谈论这个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我只是希望,我们下次还能有真正合作的机会。”

“朱总,你这一手,还真是让人连新年都过不好啊!”

“抱歉,我只过圣诞节。”

杨一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原来还以为最多只是某个糕点师做了一个好蛋糕,然后他就大声吆喝着招揽顾客,想要玩儿一出价高者得的小把戏。

但是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这个糕点师企图把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利用自己给他的蛋糕打了不说,并且到头来根本就没有他的那一份儿。

这种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吃到好大一块蛋糕,却在忽然之间蹦出个人来,伙同糕点师把蛋糕抢过去大吃特吃的抑郁感觉,说实话还真是不怎么好受的。

“那么朱总,你今天又把我们约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呢?”杨一似乎一点儿都不生气,就好像被人抢走了蛋糕的根本不是他一样:“就是为了通知我们合作失败?那样的话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不一样。”朱威廉友好地笑了笑:“既然是正式商务谈判,那么不管成功与否,总是要正式通知一下合作伙伴的,这是礼貌问题。再说,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到了现在,杨总还愿不愿意同意三百万的注资?”

“三百万的投资?”杨一摸了摸鼻子,有些好笑地看着朱威廉:“贝塔斯曼同意的投资额度就是三百万?”

“抱歉,涉及到商业机密,请恕我不能公开这个数据。”

“那你们签订合约了吗?”杨一好奇地追问道,似乎真的是一点儿没受到投资失败,还被人利用了一把的影响。

朱威廉面色古怪地看着杨一:“还没有,不过已经达成了合作意向,年后就会签约……怎么?杨总还是对我的榕树下念念不忘?”

“大致上,这个说法也没错。要知道,我老早就在打榕树下的主意了。”杨一直言不讳道。

杨一的这种直爽没有让朱威廉觉得快意,心头反而是有种隐隐的不安。

这不对,除非是这个学生老板不在乎榕树下,如果他真的在乎榕树下,就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那杨总的意思是?”朱威廉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借以掩饰心头的疑。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朱先生,你可能在过年前,也可能在年后,会收到美国联美方面的起诉书,内容是关于擅自变更公司法人,还有涉及商业诈骗。”杨一很遗憾地摊摊手:“当然,朱先生说了,自己是不过年,只过圣诞节的。”

朱威廉神情变化不大,但是杨一却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位老板的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头似乎是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道听途说的这个事情,但是美国联美?这是什么?”朱威廉第一次挂上了讽刺的笑意:“这个公司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杨一满脸无谓地摇头:“我也不知道美国联美是什么,只知道人家会来找你的麻烦而已。并且榕树下的注册信息上,注册单位就是上海联美吧?如果上海联美的归属问题不弄清楚,我估计贝塔斯曼是不会贸然向榕树下注资的。”

朱威廉的脸上,现在已然看不到什么笑意,他仅仅是直视着杨一:“这样的办法,只会让两位离榕树下越来越远。”

“这个问题,朱总在货卖三家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的。”杨一的表情异常诚恳:“对了,罗哥,把你的笔记本拿来用一下,给朱总看看我们的‘新丝路’。”

149.认清现实朱某某

关于魔都,在以后将要兴盛的网络文学中,多半是这么描述——阳光充沛的城市,但是人却更多,连阳光都无法一一洒遍。空气污浊,棉的浅色格子衬衣只能维持一天,也许是两天。但是高楼间寂寞的天空却有无比清澈的颜色,病态的蓝。最最重要是,是这里颓废而mi幻的物质味道,外滩,茂名南路,南京西路,新天地……

时光和梦想在这里一起破碎。

比如像现在的朱威廉。

他原本只是想借用一下云中书城的影响力,来为自己尚未壮大的那一颗榕树掠取更多的养分。商场上的利用和背弃,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这一切都是规则范围之内的东西。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yin谋家和可怜儿的位置,好像忽然之间就颠倒了。

这种认知,让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而对于绝地反击,并且还大获成功的杨一来说,其实今天也很侥幸。毕竟不是所有的重生者,都能强大到在尔虞我诈风云叵测的人生战场里来去自如。比起原本天注定的那些位面之子们,重生者只是一个看过游戏攻略的作弊者。

但仅仅只是看过了游戏攻略,碰上巫妖王又或是迪亚波罗这样的变态波ss,也只能徒唤奈何。

还好朱威廉勉强只能算是一个早期波ss,离食物链最顶层还有着相当的距离,而杨一也恰恰在重生之前取到了打下这个小波ss的道具。

原本是只准备了两个道具,除了根据前一世的媒体曝光,事先联系了美国联美方面之外,杨一还早早请人做了一个山寨版的榕树下个人网页。

就在朱威廉的鼻子底下,罗戈那肉肉的手指头压在小巧的鼠标上轻点,开机,打开internet无线网络。

这个时候,国内的无线连接异常的龟速,经历过后世网络时代的杨一,对于这种速度简直就是不能容忍。不过好在还有一个面色晦暗的朱威廉,这才让他在对比之下找到了一丝幸福感。

网页页面总算慢慢显露出来,还有几个小版块的图画仍旧在读取数据,不过这不妨碍三人大致看明白了这个网页。

和榕树下近乎一模一样的界面,但却更加人性化的细节设置,简单地说,就是现在榕树下有的东西,这个网页上面都有,榕树下没有的东西,这个网页上一样也有。

模仿,跟风,抄袭……可以用很多名称形容杨一这一举动,但是最最贴切的,还是后世的“山寨”。

“朱总觉得这个网页怎么样?”杨一歪歪脑袋,把笔记本转了个方向。

那种轻松的神态和暗藏锋芒的语气,就像是在问“汝以为吾刀快否”一样。

美国联美的状告,一时之间固然能让朱威廉麻烦缠身,但是这却还远不足以让杨一在这场暗战中取胜。现在的朱威廉,虽然还不是几年以后那个更加圆熟老辣的经理人,可也不会倒在这种火力强度的攻击下,反正杨一前一世的那个世界中,这位老总最后是毫发无损地挺了过来,无非是把出售榕树下延迟了一些时间而已。

所以现在杨一就拿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第二件道具。

山寨之王寨穿肠。

马大帅的绝招果然好使的很。

看到了这个比原版更加精致的“榕树下”,朱威廉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心里面既是愤恼,也更是疑不解。

这未免有些太说不通了,自己一开始的确是在打对方的主意,但是现在看起来,面前这两位也是早早就有了布局,而且好像还是专门针对榕树下一样。但问题就在这里,既然他们有能力独自创建这样一个网页,为什么还非要盯着自己的榕树下不放呢?

虽然平心而论,杨一从头到尾开出的价码一直都很公平合理,而且说起来还是自己人心不足,这才直接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可是朱威廉心中依旧涌动着纷杂的错愕,这种魂乱的心绪,一时间也是难以言喻。

“两位,你们手上有了比榕树下更好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朱威廉感觉自己要是不问个清楚,就总像是如鲠在喉一样,卡得极不舒服。

罗戈听到朱威廉不甘的疑问,也是满心不解地看向杨一。的确,就像是朱威廉所说的,要是杨一想要开办一个线上文学网页,他随随便便请人制作的这个“新丝路”,怎么看都不比榕树下来的差,甚至很多地方都要远远超出。

而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杨一还对榕树下念念不忘,罗戈就实在是理解不了了。

“盯着不放?”这句话淡淡的,杨一不再去看屏幕上显示的网页,反问道:“我开始的一百万投资,朱总认为合不合理?”

朱威廉心里面无言以对,但是嘴上却依然反驳道:“不是具体数值的多少,也无关合理与否,只要是做生意,就总要货比三家,难道不是吗?”

杨一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摇摇头一笑:“我也是货比三家以后,觉得投资榕树下最好。”

朱威廉脸上无奈笑着,眼睛深处却有怒火在燃烧,但他偏偏又拿杨一没有办法。

这种新兴的个人主页,只要自己愿意注册开办,那么人人都可以成为老板。而且页面风格,内容策划这些东西,人家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自己就是再如何愤怒,也拿这种事情办法不多。

至于杨一紧盯着榕树下不放,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一来网页网站这种东西的,可不像是自己抄书一样,只要把名气换掉,内容稍微改一改,就能有必然成功的把握。对于只记得榕树下名气,却不知道影响力是怎么扩散出去的杨一来说,按部就班自然就是最最稳妥的手段了。

而且一个成功是由无数个必然和偶然结合而成,自己虽然弄出了比原版更像原版的“新丝路”,但是究竟能不能到前一世榕树下的那种高度,根本就是一个未知数。

对于不想冒险的杨一来说,那就只有入主榕树下一个办法了。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朱威廉的嗅觉敏锐度,还有胃口,都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很多,险些就让他的一番准备付之东流。

“既然是这样,那杨总和罗总就去好好经营你们的‘新丝路’吧。我们之间关于榕树下的问题,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朱威廉彻底没有了待下去的想法,这一次他固然失策了,可是也不代表对手就一定赢了。

只要挨过美国联美方面的指控,然后再把榕树下好好做大,到时候一样能够获取相当的利益,说不定那个时候自己的所得,还要远远多过现在。

尽管朱威廉不想承认,但是现在的事实就是,他已经有些陷入到意气之争的味道。

“都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朱总还是拒绝我们的投资吗?”杨一没有用胜利者的姿态发问,目光里只有探究:“我以为朱总看到了‘新丝路’后,就应该知道接受我们的投资,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朱威廉气急反笑道:“你们还真的打断强买强卖了?”

杨一正色地摇摇头:“那也是朱总利用我们在先,如果不是这样,我多半会选择继续提高价格。”

“呵呵。”朱威廉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摇摇头:“那就这样吧,祝二位的新丝路能够成功,以后有机会再见。”

“朱总还想着把榕树下卖给贝塔斯曼吗?”杨一在后面叫住了转身玉走的朱威廉,然后好整以暇地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喂,你好,里森博格先生……只听声音就认出我来了?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呵呵!是这样的,我最近遇上一些问题,可能和贵公司的计划也有一些关系,具体来说就是李博伦先生,你的投资顾问……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了?”

随着杨一的通话进行,朱威廉的表情控制不住的愕然起来,他原本是想不管不顾就此离开的打算,也因为杨一故意泄露出来的内容,而打消了个一干二净。

这怎么可能?虽然眼前这两人和贝塔斯曼方面有生意往来,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但是绝不应该能够左右到这个500强的战略层决定才对!

但是听杨一这个口气,显然又不是故作声势。

里森博格是谁?除了艾科.里森博格,贝塔斯曼直接集团中国区ceo,朱威廉想不出来还有其他的人。

总不会是杨一随便拨了一个电话号码,用来吓唬自己的吧,到了彼此这种身份地位,还用这样的小伎俩未免让人笑话,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杨一的通话还在继续:“但现在的问题就是,哪怕贵方收购了榕树下,能够开展起线上阅读的业务,可是和你们最想要得到的出版发行权也毫无关系……对的,您能清楚这一点就好,所以我们要不要约个地方谈一谈,当然是有好处的,比如思阅专版的畅销书,我们还可以在折扣问题上讨论一下,又或者我们三方一起运作榕树下,有了思阅文化作为盟友,你们离独立出版发行的目标岂不是又近了一步?”

等到杨一通话完毕,朱威廉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只因为他现在知道,自己最为得意的一手“借势抬价”,现在却成为了自己最大的败笔。

好不容易找到了对榕树下感兴趣的投资者,却没料到这个投资者和杨一的交情居然匪浅。现在如果连贝塔斯曼也被杨一说服,那么短时间内,自己的榕树下只会是无人问津了。

一个网页的维护和,也是需要持续注入资金的,自己虽然有能力一时,但是还能支撑一世吗?

而且真的等到“新丝路”做大后,榕树下还能价值几何,那就实在不好估计了。

与其真的让这小孩三管齐下,到最后自己麻烦缠身不说还一无所获,那不如现在就同意他们的投资计划,更何况他们一开始也答应了不干涉自己的执行权,这就已经保证了最起码的权利。

稳了下快要失控的情绪,朱威廉又重新坐到了沙发上:“原来两位和贝塔斯曼方面也有接触啊,我要早知道是这样,肯定不会有这么多波折发生。”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一口闲气憋在心里还发泄不得的情形,自从朱威廉的直投业务开展起来后,已经是三年多没有遇到了。

三年多的时间,从魔都排不上号的小人物,一举作了联美卖出案后,更是站在了二线圈子的最上层。

这三年,是朱威廉最志得意满的三年,也正是这种极为顺利的,让他这一次有些掉以轻心。

“哦,我也觉得是这样,要是朱总昨天见面的时候,就说明李博伦先生的身份……”杨一故作遗憾地耸耸肩膀。

“呵呵,昨天没有挑明李的身份,也是商业秘密。既然大家以后都是合作伙伴,这些小事就不提了也罢。”朱威廉到底是有几分道行,在杨一的c魂枪舌剑下,还能勉强抵挡为自己遮住脸皮。而隐瞒李博伦身份利用杨一的事情,到了他这里,也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一样。

杨一看了朱威廉片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的确,既然大家以后都是合作伙伴,确实应该向前面看,那么干脆叫上贝塔斯曼方面,我们三方一起商议一下关于线上阅读和网络文学的合作事宜?”

“理应如此。”朱威廉这时已经完全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杨一的提议表示赞同后,又像是不经意的想起来什么一样:“对了,两位开始所说的美国联美方面,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刚才和杨一的斗法没有让朱威廉失态,但是现在罗戈不小心漏出来的一声笑,倒让他尴尬了好久,就故作不屑地辩解道:“让两位见笑了,但是这种无稽之谈,我总应该弄清楚来历,毕竟这是对我的一种污蔑和诽谤。”

150.合纵连横

和贝塔斯曼的会谈倒是很顺利,因为杨一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四大传媒巨头之一的庞然大物,到底想要从中国这里获得什么。

市场,巨大的拥有十多亿人口的市场!即便是贝塔斯曼已经是拥有百亿欧元年收入的公司,但是仍然不可能对如此巨大的市场视而不见。

这和后世欧洲五大联赛,还有美国nba抢夺中国市场是一个道理。

不只是贝塔斯曼,甚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够忽视中国市场。据别只在于他们能不能挤进来而已。

自从贝塔斯曼在3年前开拓了中国市场的那一天起,他们的中国区高层,就无时无刻不在为能够成为独立的出版公司而努力。但是政策上的壁垒,让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只能是一纸空谈。

贝塔斯曼在中国,始终是一个仅仅在工商局注册的、与国内出版公司合作的“上海贝塔斯曼文化实业有限公司”。没有出版权,它就始终受制于人,全球总部更是难以为这个海外公司制定切实的规划。尽管在之后的数年间,贝塔斯曼以各种合作方式chā手了图书产业链的每个环节,但是它始终受合作伙伴和政策的牵制,无法发力。

所以当杨一现在,最早提出了合作出版这个概念后,再加上思阅文化这半年来bi人的席卷之势,这才让贝塔斯曼愿意坐在谈判桌前,和一个绝对不是同一级别的对手展开了谈判。

“线上付费阅读?”在听取了贝塔斯曼方面派来谈判的人选,里森博格特别助理莎朗的提议后,杨一很果断地摇头:“女士,你对我们的国情太不了解了,消费习惯和用户粘滞度不是说养成就养成的,这里面甚至还涉及到法制观念的培养……所以你之前的建议都是很好的,但是付费阅读就不用再提了。”

开什么玩笑?这些家伙觉得在美国的线上业务开展的不错,就想照搬到国内来?这算不算外国人的拍屁股拿主意?

杨一当然知道线上付费阅读这种商业模式,在前一世的世界中经历了怎样的坎坷,至少他是不打算做这个先行者的。

不过放开这个话题不谈,三方最后还是达成了协议,杨一还有罗戈拿到了榕树下最大的股份,他们付出的,就是帮助贝塔斯曼选中的图书进行出版发行的工作,而朱威廉依旧是榕树下的执行总经理,没有人会干涉他的工作。

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合理的蛋糕分配方案。

“我真是想不通,你都弄出来‘新丝路’了,怎么还非要那个榕树下。”回越州的路上,罗戈还不忘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尽管现在随着五本新书——算上书城开幕那天就是六本——的码洋回笼,思阅的现金流情况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好转,但是对于平白付出了一百五十万的代价,罗戈还是觉得心中不爽。就更别说每年无偿提供给贝塔斯曼的十个免费书号了。

“别叫唤了,罗哥!亏你还是在出版行当魂迹了这么多年的老总级人物,眼光放长远一些好吗?”

“你这个是网上的玩意儿,虚不虚啊?反正我是觉得心里面没底!”罗戈一摇脑袋,两腮上的肉就像是沙皮狗一样:“你自己刚刚还说了,国内的网上付费阅读搞不起来。”

杨一没和罗戈争论这个问题,面对后世那种完全可以说是猖獗的盗版现象,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只靠部分人的良心和自觉么?

既然是现象级问题,那就不是自己可以操心的了。杨一摇摇头,把这个纠结自己的问题抛之脑后:“你要是觉得心里面没底,就多拿一些云中书城的股份好了,当做那些免费书号的补偿金。”

“我们之间还说这个?”罗戈轻嗤一声:“要是算钱的话,我就不会陪你发疯建书城。”

“那你也没前天那种风光的机会!”杨一毫不客气地反c魂相讥,面带不屑。

罗戈听了这话,立刻就气势汹汹瞪过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忽然嘿嘿一笑,居然隐约有几分相知莫逆的味道。

这胖子从最开始杨一连连碰壁时的慧眼识珠;接着是在杨一的劝说下,运作《云荒》的忐忑和惊喜;又到杨一提出建设云中书城,所流露的犹豫和保留……

但是在云中书城那可以算得上是艰辛的筹建过程中,来自各方的压力和阻力,反倒是ji起了这胖子的志气和逆反心理。而就是在这个艰辛的过程中,以及元旦书展和书城开幕式上的凤凰一鸣天下惊后,让罗戈对于杨一是再无保留的信任。

所以在今天的谈判上,当杨一需要思阅提供无偿的书号,来换取贝塔斯曼对榕树下的放手时,胖总压根就没有提到补偿的问题。

想来能让姜建漠欣赏,又和林西那种志趣颇高的人成为忘年交的年轻胖子,的确是有值得相交之处。

“先不说这个,总而言之,榕树下的先期,还是离不开朱威廉。”笑过之后,杨一又恢复了散淡但却心思沉敛的模样。

不过罗戈立刻就听出了杨一话中深意,眨了眨他那指甲大点儿的小眼睛,面色诡异地看向杨一:“你又在算计人家了?什么叫先期离不开?你那意思,就是中后期就可以不要他了?”

杨一很肯定地点点头:“贝塔斯曼在中国做不长久,就算它是世界五百强,就算它现在风光一时无两!国家的政策摆在这里,它怎么挣扎都没有用的……”

说到这里,杨一忽然一滞,要是贝塔斯曼采用了日后的“模式”,根本就不去涉足实体出版,那又会怎么样?

摇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海,杨一接着道:“至于朱威廉,我不能说他多有害。但是很明显,这个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等到榕树下起来后,我是一定会清除他的。”

前一世中,朱威廉是因为维持不下榕树下的运转,才把网站卖给了贝塔斯曼,当然这里面金钱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而这一世有了自己的干涉,榕树下不会因为资金问题而难以运转,并且可以预见的是,这个网站还会的相当迅速。如果是这样的话,朱威廉还会出售他手上的那部分股份么?

算了,不去想这么多。

更何况,现在的榕树下已经不是原来的榕树下,而是融合了新丝路的新“榕树下”,而杨一还在里面另外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版块——星辰界。

榕树下自然还是走原来的路线,把文学坚持到底。

而新开辟的星辰界,则是杨一用来中国式新幻想小说的地盘。

“中国式新幻想小说?这是什么?”谈判的时候,莎朗女士不由得好奇地向杨一请求解。旁边的朱威廉,也是似懂非懂地看着杨一。

“《魔戒》,《冰与火之歌》,《时光之轮》……等等类似的东西。”杨一笑眯眯地对着莎朗解释道。

“哦!这真是个好主意!”贝塔斯曼中国区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啧啧称赞道:“不过这类作品虽然有着极其庞大的读者群和异常良好的销售前景,但是从题材方面考虑的话,是不是会过于狭隘了?要知道即便是整个北美和欧洲加起来,每年有出版价值的——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幻想小说,还是很少的,非常少!”

“无所谓,只是榕树下的一个版块而已。”杨一知道,想要在短时间内让莎朗明白这个独立版块的存在意义,实在是太困难了。

难道我会告诉你们,所谓的中国式新幻想小说,其中所包含的选材之广泛,岂是你们这些鬼佬能够想到的?

你们能想象后世的全民穿越第一纪元么?能想象全民重生第二纪元么?能想象随身带着老爷爷老奶奶么……呃,好像没有老奶奶。

但是这不重要,你们能想象随身带着平行稳定空间么?能想象在一个又一个世界里面无限穿行么?能想象脑后chā管把游戏当现实么?

所以说啊,你们这些西方人的想象力简直弱爆了。

在杨一的打算中,他是准备把星辰界经营成前一世中类似于“九州”的大本营,或者说,脱不去文学气息的幻想小说大本营。

而另一边,至于以后是抢先收购幻剑还是什么的,还在重生者的考虑之中,说起来,最早的幻想小说站点,就像是文学城,黄金书屋,西路bbs之类,约莫也是即将一一出现了,但是在这个网络幻想小说的史前时代,想要一直屹立不倒直至成为“神教”之类的存在,那可就要付出太大的心血。

现在这么一考虑,杨一这才觉得自己的时间果然是太不够用了。

“以后用文学化、个人化的星辰界,来和商业化、大众化的模式打擂台,那该是多有意思的场景,尤其是两家的幕后老板还是同一个人……”想到这种可能存在的乌龙事件,杨一就实在是忍不住,嘴角微翘了起来。

“你思c魂啊?”罗戈把杨一送到他往常下车的地方后,,看到少年忽然陷入了痴呆状态,就使劲儿拍拍他的肩膀:“到地方了,还舍不得下去?今天要我送你回去?”

151.这个包包,要十几万呢!

新年,杨一重生后的第一个新年。

溪止是越州远郊的一个行政区,和越盐,雾峰,竹归并称越州四大古镇。

而这里,也是杨一的老家……准确说来,是杨一母亲杨敏的娘家,杨一那个从不被承认的父亲,是外地的倒cén女婿。

距离越州市大约三十公里的车程,回去一次,也就是半个小时而已。不过这个时候,城乡间的那条二级公路还没有修建,所以每当遇上雨天,时间往往就会拖长一刻钟左右。

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上了专门包下来的依维柯快客中,杨一总觉得车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大舅杨卫红,二舅杨卫东,大姨杨琼,小姨杨婕,还有杨蔓杨铭杨琳,似乎都在彼此之间用目光无声交流着什么。

而至于几个舅妈,还有姨夫们,就更是明明白白把疑问挂在了脸上。

杨一母子主动包下了一辆依维柯快客,载大家一块儿回家过年,这就已经很出乎某些人的预料了,而看到了车子上大包小包给七大姑八大姨们带回去的礼物,就更是让人意外。

这之前一家人也是年年一同回家,在杨敏还没有离婚前,那个侯姓男人就已经是占小便宜成性,从来不会带什么东西回去不说,就连车票,有时候也会让杨一的大舅或是二舅代买,然后装作完全想不起来的样子,从头到尾再也不提这件事情。

到了母子两相依为命的时候,虽然还不至于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但是杨敏也是没有多余的闲钱,用来给老家的族人买礼物什么的。

就连压岁钱,也都是五个兄妹中出手最少的。

甚至就连老家的那些族中小孩,每每接到杨敏的压岁钱时,兴奋的劲头都少了很多,有个别早熟的,甚至还会在父母面前抱怨:“表姑给的压岁钱好少。”

倒也怪不得那些小孩子们嘟嘴吐舌的,平常都是五十元甚至是一百元的红包,和杨敏那张干瘪的十元票子比起来,实在不是一个级数。

不过好在留在古镇老家的那些族中亲眷,倒是很有些刘姥姥的庄稼人义气,知道母子两相依为命的艰难,不仅不会怪罪杨敏的少礼,反而还会约束自己家孩子,让他们不要在人前说这些让人难堪的话。

甚至有几个舅爷叔公之类的老人,还每每在母子两离开的时候,在他们的行李里塞上满满的干菜腊肉之类。

“二姐,这是……”杨一的小姨杨婕和杨敏在一个厂里工作,自然是早早知道了杨敏辞职的事情,不过因为小姨夫章钦敬和大姨夫马俊一样,一直都是很瞧不上母子两的人,所以杨婕虽然奇怪姐姐的辞职,但也没有上门追问。

这里面唯一知道一些内情的大舅杨卫红,因为在江宁宾馆工作的原因,虽然知道一些隐隐约约的传闻,但是因为涉及到了越州的市委书记,倒也不好在家里面谈及。

只是告诫着自己的老婆何英,不许再对母子两有什么闲言碎语蹦出来,而儿子杨铭也是被他一再约束。

但是现在一家人都在这里,而满车的礼物也是亲见的事实,杨卫红不好说,杨卫东到底有几分矜持,大姐杨琼一向是个少言寡语的,这一下杨婕就有些忍不住先问出了口。

不过她又是兄妹中最小的一个,平时性子也急,这时候倒也算合适。

杨敏坐在依维柯车厢里的第一排,旁边杨一正带着耳机,听着“自己作的曲子”。要是在往常一家人包车的时候,这里的位置可轮不上母子两来坐——虽然杨卫红几兄妹是不会说的,但是两个舅妈的嘴巴着实厉害的很,往往就把这一排的位置占了下来,让杨铭和杨琳这两兄弟坐了上去。

听了自己妹妹的疑问,杨敏就笑道:“给二舅爷,三舅爷还有七叔公他们带的东西,往年都是他们照顾我们母子,这么多年了,也该我们孝敬一下老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杨婕,现在一时间居然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起来,旁边的小姨夫章钦敬就拉了自己老婆一把,对着杨敏笑道:“二姐这是发财了?怎么大包小包带了这么多东西?这个车子,杨婕说也是你包下来的?”

杨敏呵呵了两声,对着自己的妹妹,她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但是对自己这两位姐夫妹夫,她就不会那么真情实意了,现在听到章钦敬问起,也就不咸不淡地点点头:“发什么财哦,也就是小一投了几篇稿子,被出版社收了,这也是小一稿费买的。”

杨卫红心中就是一个咯噔,又想到在江宁宾馆里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件,据说是一本卖给外国人的书,都有自己这个外甥参与其中的身影,莫不是……

而杨卫东虽然也是机关干部,但是一来不在市委市政fu的大院里面,二来也不是文教科卫这条线上的人员,自然对于“市委书记和小朋友”的故事,是没什么了解的。

听了杨敏这话,就不免有些惊奇道:“小敏,去年暑假的时候,你就提到过小一出版了本书的吧?现在是那本书重版的?还是又重新写的?”

“重新写的。”面对自己的二哥,杨敏还是态度十分的好,只是今天上车前就被儿子反复交待过——可以臭显摆,不能说实话,要不然今天就不回去了——看到儿子一脸认真的小模样,还有自己在家中隐然越来越少的话语权,杨敏也只能委屈巴巴地答应下来。

“上次我不就说了吗?小一能挣点儿稿费,这的确是好事,但是你总要想到以后啊!孩子到时候上大学了又要一大笔钱,你们母子两现在大手大脚的,到时候碰到了要用钱的时候,又要怎么办?”

还是一副臭烘烘的脾气,但是杨一心中好笑的同时,也不免大为感动。自己的这个舅舅,其实还是很担心母子两生活的,甚至就连自己未来的前途问题也在他的考量之中,只是每每说起话来,却总是改不了这种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而杨卫东说起别的还好,一提到大学的问题,杨敏也是气苦,近来儿子时常逃课的事情她也是常有耳闻,不过最后问起来的时候,这小子居然拿回来一张据说是他们校长的亲笔签名,这就让她毫无办法了。

自己因为不相信这张纸条,打电话过去询问的时候,那边的老校长可不就是一板一眼地告诉自己,说是杨一的事情全都由他负责么。

“小一说大学的学费他自己挣出来,我就懒得操心了。”杨敏无奈一笑。

旁边章钦敬刚刚想要打探母子两的情况,不料却碰了个软钉子,现在听了这话,就呵呵笑道:“杨一好像只是个特招生吧?怎么,走偏门上的一高,也能打包票考上大学?一高的升学率还不是百分百吧?”

一家人听了这话,神色各异,杨卫红杨卫东皱了皱眉头,脸上隐隐很有些不快了,倒是马俊和两个舅妈在旁边帮起腔来,不过也没有章钦敬这么露骨。

杨一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些事情,带着耳机摇头晃脑,很久没空听这些古风新民乐,现在闲了下来一首首品尝过去,又碰上窗外的巷子里西风萧瑟,居然难得是合了这首《十面埋伏》的意境。

“行了,你怎么晓得小一上不了大学?一张乌鸦嘴!”杨婕听到自己老公埋汰姐姐的儿子,面子上也有些抹不开,一边是小时候带着自己长大的最亲近的姐姐,另一个是自己的老公,虽然的确是势利眼了些,可毕竟是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的人。

两边这么别扭起来,她夹在中间也是很不舒服,不过事情是自己老公先挑起来,她倒也没有什么忌讳,就眼睛一斜把章钦敬瞪回了座位上。

这个时候,大家等了半天的杨蔓终于是从楼上下来,一家人看到人到齐后,自然就是招呼着司机出发。

而在车子里待了半天,挤在一起也不知道窃窃si语说着什么东西的杨铭和杨琳,看到杨蔓上车后,就连连招呼着:“姐,坐这儿来,杨琳新买了《云荒》的九州飘零卷,是最新的第三集。”

杨蔓在门口稍微犹豫了一下,眼神又从靠着车窗听歌的杨一身上掠过,露出些微不可察地复杂表情,就在杨敏身边坐下,对着身后的两兄弟挤出一个笑容:“坐后面我晕车,回去了下车再看吧。”

外国语中学的管理极为严格,杨蔓是直到今天才刚刚放假,自然也就没能参加云中书城的开业庆典和签名售书活动。

听了杨蔓这么说,杨铭杨琳两兄弟就“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而杨蔓刚刚坐下去,左手硌到了杨敏的提包,随意瞟了一眼之后,就不禁睁大了眼睛。

又拿起来再仔细看了看,终于是忍不住轻轻惊呼起来:“二姨,你这个……这个是爱马仕的包包?”

虽然杨蔓的声音不大,但一车人还是听到了杨蔓的惊呼,杨婕就从后一排探过头来瞪着女儿:“你姨买个新包你也大惊小怪的。”

后面的大舅妈何英往前瞟了几眼,没太听清楚杨蔓说的什么牌子,就冲杨蔓笑道:“你二姨又买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还把你也吓到了?”

“不得了”三个字,倒是咬得特别重。

“爱马仕的女包,我上次在同学家,看到她妈妈挎过一次,说是要十几万呢!”

咯吱一声!二十年驾龄的司机师傅手一抖,方向盘都差点儿甩出去,好在及时刹了一脚,这才没有酿成追尾事故。

而车厢里面早就是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身体都没有动,但是目光却都如同ji光s蔓你又瞎扯,小一说他买这个包包只用了五百不到哎?”

这个时候,杨一还沉浸在“西山半峰雪,九霄烟霞约”的音乐世界中,哪里知道自己在老妈生日上撒的谎,居然在无意中就被杨蔓这么当众揭了开来!

152.小孩子什么的,最容易临阵倒戈了

钱是什么?钱不就是个王八蛋么。

很多没钱的人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上,但其实不过是聊以自嘲而已,就像是前一世的杨一。

但是一旦有了钱之后,这个王八蛋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好东西,可以实现很多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心愿,可以让生活丰裕富足,可以让人多一些笑意,少几分愁容。

比如给母亲买一个绝对算是奢侈品级别的包包。

杨敏对物质的要求不算高,虽然也有女性爱美的天性,但是衣服多半是暖和就好,平时也不喜欢化妆,对金银首饰更是没有太多的感觉——母子两没有钱的时候如此,有了钱以后也还是这样,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是她也有自己抵御不了的喜好,那就是包包。提包也好,钱包也罢,杨敏就是喜欢这种柔软皮革精心缝制的物件。

抚摸起来顺滑,有着让人mi醉的质感,以及那些皮革特有的味道。

所以杨一才会借着老妈生日的机会,托胖子在魔都的爱马仕专卖给老妈买了一个经典款提包。算起来,那还是杨一刚刚收到第一笔版权费时候的事情了。

而杨敏收到了这样的礼物后,自然是满心的喜欢,又在问了杨一包包的价格,得知是五百块上下后,虽然脸上装出一片肉痛和心疼,但是因为儿子的出息和孝顺,眼角眉梢还是迸出掩饰不住的喜意。

杨敏是常年拮据惯了的人,陡然间用上好几百块的东西,自然还是很有些不习惯。但无论怎么说都是儿子的一片心意,心疼了那一阵时间后,也就过去了。相反的,后来杨敏还逢人就显摆一下自己的提包,倒不是因为价格的问题,而是因为送她这个包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可是现在陡然间听到杨蔓说这包价值十几万,杨敏就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后有些大脑当机的失笑道:“小蔓你看错了吧?这……这个包,你哥说才500块左右呢。”

几个男人还在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包,听到杨敏说“才”五百块,有些无语地咽了口口水,但是随后立刻就信了杨敏的说辞。

肯定是杨蔓那丫头看错了,女士提包嘛,不都是差不多的一个样子,小女生又分得出来什么好坏!

虽然两母子的生活境况得到了很大改善,这种情况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可要说杨一花了十万块给他妈妈买一个包,就未免有些太离谱了。

这时候前面的司机也呵呵笑着回过头来,扫了后车厢几眼,又从后视镜里把杨敏和杨蔓之间的提包看着:“小姑娘肯定是看错了吧,十几万?我这个车子都才十八万不到,你那是什么包包?就能换我一辆车了?”

老司机这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连连点头,两个舅妈脸上那种不自然的表情也少了很多,口气还带着几分颇酸的余味附和道:“真的,真有那个钱花十几万买个包,还不如自己买一台车算了。”

“这丫头,吓我一跳!我也说呢,哪个人没事儿干,花这么多钱在这上面,那真是脑壳有病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杨蔓听到长辈们都这么认定,也不好在自己拿不定的事情上多做争辩,嘴巴张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心中的狐疑却总是盘绕在那里——这个包的款式,质地,那上面小小的“。。”标志,和自己同学母亲那一款提包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啊。

车子行驶了不到一刻钟,就从省级公路上拐入了还是泥土铺就的一条岔道,这个时候车里面就有些颠簸起来,因为不太方便戴着耳机,杨一就摘下了耳塞,伸伸懒腰看起窗外的风景来。

“哥……”看到杨一摘下耳机,杨蔓迟疑着轻轻碰了碰杨一的胳膊,却没有得到回应。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杨一是真的没有感觉到,还是假装不知,杨蔓就不好再去继续招呼。

不过杨蔓的小动作,坐在中间的杨敏倒是都看在眼里,就小声笑着问她:“要不你坐到二姨这来,和你哥哥聊聊?”

杨蔓稍微犹豫了一下,也就扶着司机的座位半站起了身子,等到杨敏挪到最边上的位置后,杨蔓还带着些许矜持,用手撑着座位坐了下来。

这时后排的杨琳发现了前面的异动,就瞪大眼睛捅了捅身边这个气味相投的表哥,又用眼睛示意杨铭看前面。

两个人看看前排,又互相对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总觉得今天怎么就这么反常呢?连家中最受娇宠,也是四姊妹中唯一女生的杨蔓,都主动去找那个杨一了?

杨铭和杨琳比起杨一来,也只不过小了半岁而已,虽然小时候大家也是经常在一起打闹嬉戏,没有什么隔阂,但是随着杨一从不承认的那个父亲恶习的渐渐显露,还有杨一家道的败落,这两兄弟就在自己母亲时常耳提面命之下,渐渐就把杨一排斥在了三个人的圈子外面。

到了大家都进入初中以后,幼稚浅显的世界观渐渐形成,自己主意也多了起来,再去看杨一的时候,已经不太把他当哥哥看待……等到两三年一过去,都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就完全不觉得杨一是哥哥了。平时虽然还算不上颐指气使,但是彼此也生疏得很。

至少哥哥这个称呼,这两兄弟已经好久没有用过。

所以当他们现在看到这样的情况——平时比自己还要不屑杨一的杨蔓居然一反常态,上车就坐在杨一母子两身边不说,现在还主动去接近杨一,就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到底都是怎么了?

不过现在杨蔓的面前没有后视镜,也就没看到杨铭杨琳两人满脸古怪的神色,等到她最后完全坐下来后,就又轻轻碰了碰杨一的胳膊肘:“哥……”

重复了好几遍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转而倒是来了一句:“你听的这个,是什么磁带啊?”

哥?杨蔓第二次这么叫杨一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平时早就习惯了三个弟妹的排斥,实在是需要打招呼的时候,也就是一声“喂”,或者“哎”带过,所以杨一刚刚怎么都没有想到,杨蔓的那一声“哥”,叫的就是他。

又被自己的老妈隔着杨蔓拍了一下脑袋,杨一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旁边两人都看着自己,杨蔓还微微有些局促,杨敏则是一脸母亲大人的威严:“刚才蔓蔓叫你呢,怎么不答应?”

“啊?哦!”杨一闻言一愣,随后疑惑地转向杨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就是问一下,哥你听的是什么磁带?”杨蔓踟蹰了一下,还是不太自然地笑问。

哥?杨一一愕,好稀奇地称呼,这都多少年没有听别人这么叫过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很是好笑地看着杨蔓:“你刚才叫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杨一的小表妹本来是脸一红,不过前些年在这个哥哥面前的矜持,也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总归还是留着一些。听到杨一打趣自己的反问,就哼了一声嘟嘟嘴:“叫你哥哥你没听见啊,耳朵不好使还听什么歌!”

这丫头,居然还是个傲娇属性,杨一弯了弯嘴角,也不再去逗她,直接就准备cu出自己内侧衣兜里面的随身听。

哪知道后面杨铭杨琳两人注意了前排好久,以为杨蔓是因为想听歌,才和杨一搭的腔,立刻就伸长了脖子笑道:“姐,我这儿也有啊,上个月刚买的爱华,透明壳子的呢,还能自动翻转带,给你听。”

这两兄弟说不上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因为杨蔓往常都是和他们在一起,现在陡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总感觉心里面有些不太舒服。

大抵和小朋友抢玩伴的心态,是有些相似的。

可是后面的杨铭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杨一从口袋里cu出来一个磁带大小的小铁盒,银白的合金外壳,上面两三个小按钮,旁边吊着的耳机线上,还有一个液晶屏的线控。

嘶!杨琳当即就不由自主地吞下了一口口水,自己还全无知觉。

也是爱华的标志,但却是杨铭杨琳两人眼馋了无数次的超薄合金单放。

杨一倒是没注意到后排两人的怪异表情,只是把磁带cu了出来递给杨蔓:“《云荒》的漫画配乐,要听么。”

倒不是杨一在自己弟妹面前也要装p4时代,下意识就没把这个小机器看得有多么重要,买来也仅仅只是为了怀旧而已。

想想自己中学时,人手一台随身听,从课桌里牵出耳机线,又在衣服里面绕上一大圈,最后由领口冒出来塞进耳朵的青葱岁月,杨一就实在没有办法忘记这个小东西。

只不过以前也只能求着要好的同学,等他们吃晚饭又或是出去活动的时候,才能借他们的机器过过瘾。有时候碰上抠门一点儿的,还要自己准备两节五号电池。

像是现在手上的这种超薄款,那简直就是能够让全班同学都yàn羡不已的存在,那时的杨一当然也没有这种机会能够亲身体验一次。

把机器和磁带递给还有些发愣的杨蔓,又无意中回头瞄到了杨铭和杨琳的眼神,倒是让杨一摸不清状况了。

随后才注意到,这三个弟妹的目光焦点,居然都集中在自己的爱华单放上,杨一这才陡然间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自己前一世中,看到同学手上的类似的机器后,那种无比羡慕渴望的眼神么。

呃,这倒是自己的疏忽了!

杨一稍稍有些愧疚地叹了口气,本来这一次带回去的礼物中,就有给舅爷和叔公的孙辈们带去的随身听,可是却偏偏忘了杨蔓他们。

“这个你喜欢,就那去吧。”杨一对表妹笑笑,又转向后排:“本来是给老家的思思和小健他们也带了这东西的,却忘了你们的,不好意思啊。要不这样吧,等过年以后回市里了,我再一人送你们一个。”

几个小孩子而已,说起来杨蔓他们前一世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但是重生后,杨一却总感觉他们更像是自己的侄女侄儿一样。

很是微妙奇怪的感觉。

但不管怎么样,前一世里面对这几个弟弟妹妹的疏远和积恨,重生后却大抵是基本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好笑和压根儿懒得计较的那种心态。

“啊,啊?”手里面刚刚接过单放的杨蔓,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发怔了,她以前都是在闺蜜那里才有机会见识一下这种超薄的随身听,也都是羡慕的不得了,现在却突然听杨一说这机器是自己的了,不免一时间大脑空白起来,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如果说不想要,那简直就是撒谎,小孩子在物质方面的要求不像是成年人,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再贵都懒得看一眼;但如果是喜爱尤其是他们心仪已久的宝贝,那就很难说出不想要这类的拒绝之语。

所以看着自己手上小巧精致的机器,再看看杨一很是随意而又温和的脸孔,杨蔓忽然觉得微酸。

心底最后的那一点儿矜持,还鼓动着自己推辞一下,但是对于超薄单放的渴望,拿在手上光滑单薄的手感,又让她实在开不了口说不要。

“哦,你就送这么个旧东西给妹妹啊!”

就在杨蔓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杨敏就在旁边打趣道:“怎么说也要三个新的才对吧,还把弟弟妹妹的新年礼物都忘记了,该罚!”

被老妈这么一抬杠,杨一只好举手投降:“这个就是给小蔓现在听的,回去后三人每人一台新的。”

“新什么?刚才还说了不要乱花钱,你们又来!”车厢就这么大点儿,坐在更后一排的杨卫东自然也是听了个明明白白,虽然惊讶于自己妹妹和外甥的大手笔,却还是站出来假意不高兴:“他们又不是还小,要什么新年礼物?再说杨一是他们的哥哥,又不是长辈,哪有道理要杨一送东西的!”

死老头子!

二爹好烦人!

二舅真是的!

三个孩子在这个时候,倒是心有灵犀地同时腹诽起来。

hā手了吧。”就在杨蔓三姐弟忿忿然腹诽着杨卫东的时候,杨一一只手搭在靠背上,回过头来笑道。

旁边的杨敏也给儿子帮腔:“小哥你也是的,管他们小儿们做什么,他们姊妹的事情自己解决。”

杨敏和杨一都这么说,杨卫东倒是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扫了儿子那边一眼,虽然杨琳不和他的视线对上,但是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还是瞒不过杨卫东的,就哼了一声:“学习学不好,又不能像你哥那样一门特长,有什么脸要礼物。”

杨琳一时间面如火烧,特别刚刚还是杨敏和杨一给他们解围,就更是让他有些窘迫了。

杨蔓看到这情况,就赶紧打断道:“妈,哥送我的随身听,我可以要吧!”

章钦敬刚要说话,就被自己爱人一胳膊肘子顶了回去,然后杨婕这才看向杨一:“小一,这个东西要上千块钱吧?又不是什么便宜的玩意儿,就在车上给你妹妹听一下就行了,不用又送她一个。”

和二舅杨卫东差不多,小一杨婕也是面黑心软的人,只不过杨卫东习惯高高在上的摆谱,而杨婕的嘴皮子功夫是一绝。以前杨敏每每有事情求到自己这个妹妹头上,她肯定是要把杨敏数落个痛痛快快,但是最后该出的力气一点儿都不少,多半还是“超额完成任务”。

“小姨,你就别管了,我刚刚说了嘛,我们小孩子的事情,自己会有分寸的。”虽然知道自己是学生的外貌,但是亲口装嫩扮纯洁说自己是小孩子,杨一还是一阵两腮发热。

杨婕本来是还想着说什么,但是前面司机师傅忽然骂骂咧咧了一句后,然后一脚把车子刹在了路边。

被这个突发事件一打断,众人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转移到了车外。只见前面的小路上,一辆黑色小轿车正横在中间,小车前面是一辆迎面而来的农用车,上面载满了山货。

现在两个农民打扮的一男一女,正站在小车的驾驶室外面陪着笑,点头哈腰说着什么,一脸无奈而惶恐的表情。

而在道路两边,还有几个乡民骑着125的摩托在一看究竟,虽然旁边的空处足以他们通行,但却没一个人有离开的意思。

“哎,前面的师傅,能不能把你的车子动一下?你看我们这……”包车的司机师傅从驾驶室跳了下来,就往小车旁边走去,而杨家两兄弟也跟在后面。

可是司机师傅的话根本就没有得到回应,小车的驾驶室车窗压根儿就没有摇下来的意思,倒是那一男一女,在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后,又是连连弯腰,扒在小车窗外面不停说着好话。

“哎,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撞车了?撞车了就报警,把路堵到算怎么回事?”杨卫东到底还是个机关主任,说话的时候,不免带上些质问和指示的味道。

那两个乡民打扮的人看到杨卫东这副架势,心里面也有些敬畏,就无奈赔笑道:“这位师傅你不晓得,我们也是没得办法。你看我们就是把他们的车子擦了一下,他们就拦到路不让我们走……”

“你们擦了人家的车子,也是应该有个说法吧。”杨卫东眼睛打量了一下,立刻就发现驾驶室车门外那一道不算太明显的划伤,这个发现让他眉头皱了皱。

那两个乡民打扮的男女,看到杨卫东的表情后,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当下就连连喊冤道:“错车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占道,基本上是停下来等他先过,这也不能完全怪到我们头上啊!再说也就是擦了这么一条杠,他非要两千块的油漆钱,这不是……”

两人本来想要说“这不是讹人么”之类的话,不过看起来很是畏惧车里的人,也就忍住了没说出口。

但是杨卫东已经大致弄清楚了事件的争议所在,就对着那小车窗户敲了敲:“麻烦一下,能不能出来说个话?”

半晌,没有反应。

杨卫东忍住心里的不快,又敲了敲了车窗,这一次,黑色的玻璃才慢悠悠摇下来。

“师傅,你看这个事情,你们是不是自己协商了解决一下,不要把路堵到了是吧!大过年的,人人都赶着回家,你们这么堵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嘛……”

杨卫东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忽然看清了车里人的脸,立刻换上了几分笑容:“这不是海龙?你也是今天才回家?”

驾驶室的男人摇下了车窗后,听到杨卫东的招呼,脸上也是一喜,睁大了眼睛一边打开车门一边笑道:“我还以为哪个呢!刚才也是气到了,没发现是老哥你,真是不好意思!”

两边这一寒暄上,依维柯上面的杨家人也纷纷从车里下来,围到了小车边上。而黑色小车里,被杨卫东叫做是“海龙”的男人从驾驶室下了车,后面的车门也同时打开,一个身穿皮草大衣的女人和一个短发的女孩从两边走出来。

“哟,是卫东哥!”那个一身皮草的女人看到了杨卫东,当先就热情招呼道,然后又拉过另一边下车的短发女孩:“剑剑,叫卫东叔叔!”

那边一男一女看见两辆车上的人居然相互认识,脸上的表情更苦。不过现在这条乡村公路被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们也没办法飞了过去,只好面带忧色地站在那里,看着黑色小车里的人和杨卫东等人一通招呼。

“卫东叔叔好。”那个女孩子倒是极为爽朗,听了自己母亲的招呼,立刻就爽脆地叫着人,倒引得杨卫东连连笑着夸赞。

杨一对这种事情其实是最不感兴趣的,可是架不住自己老妈的八卦天性,又加上车里面的空气的确有些闷闷的,就干脆借着这个机会下车换一口气。

只是没料到,他刚刚往那边人堆里走了两步,就看到了一个让自己极为意外的人。

杨剑,那个短头发的女生。

是的,这个女孩的名字就叫杨剑,爽朗大气像个飞扬的男生名字,但这的的确确就是这个女生的名字。

小时候回溪止过年,自己身边除了杨蔓三姐弟外,就是这个叫做杨剑的女孩子,剪着短短的头发,有时候还拖着清亮的鼻涕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小易哥哥,小易哥哥的叫着。

再大了点儿后,舅爷和叔公他们的孙辈也一一出生,身边多了思思,小健等几个孩子,可是杨剑却依然一见面就围到他的身边,杨一家的老辈们还纷纷笑着,说阿剑这辈子就是他的跟屁虫了。

直到她的父亲杨海龙前些年从老家的古镇里走出来,到外面闯荡淘金,一别三年之后,就再没怎么听过杨剑一家人的消息了。

现在看到这个女孩子居然就这么踏破时光,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杨一不由得有些恍惚起来——很多人的一生,都在行色匆匆中奔向未知的未来,等到他们历经了风霜,倦极归巢的时候,回望自己的过去,尽管一再努力回忆,却依然会漏掉很多美好的细节。

就好像现在,要是杨剑没有出现在杨一的面前,重生后的他,多半是不会再记起这个名字了,还有这个名字的主人。

但是现在yin差阳错,杨一又重新遇上了她,虽然无关于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但是杨一却依然蹉跎不已,仿佛这一段故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人承受不起。

只是杨剑虽然在她母亲的招呼下,一一给杨一这边的长辈打过招呼,但是视线却没有落在杨一兄妹身上。只是稍微转了转,灵动的目光有一个难以觉察的停滞,然后就瞟到了一边,大大方方地笑着。

“嗬!你们这是一家人集体出动啊!”杨海龙和杨卫东杨卫红一一握手。他本来就是溪止古镇上三大姓之一,杨家宗族里面的人,老屋也在杨一七叔公的旁边,打小和杨一这一大家人就是邻居。

现在出去闯荡了三五年后,一朝衣锦还乡,能在路上偶遇到年轻时的邻居街坊,自然心情也是极好的。

“海龙,你看你都开上大老板的车子了,这事是不是就算了,也都是一个镇上的。”众人纷纷见过面,打了招呼后,杨卫东就率先开口道。

本来按照道理,屁股决定立场,他应该是偏向杨海龙一家的。但是那两个乡民一身朴素到极点的衣服,满是风霜的脸孔,还有他们看过来的那种卑微而讨好地笑容,又让杨卫东狠不下心说出违心的话。

好在杨海龙虽然出去闯荡了这好几年,但似乎对杨卫东,还是很买他面子的。听了杨卫东的话,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就很大气地冲那边两个乡民摆摆手:“算了算了,今天有我卫东哥帮你们说话,我也不计较,走,走走走!”

“海龙你还是老样子啊,爽快,没的说!”杨卫东对于自己面子很好使,看起来也是极为高兴的,就拍拍杨海龙的肩膀:“哟,你这个车子还是伤了。放心,等回了市里交给我,保证给你把车子补好。”

154.过往和谋算

“卫东哥你这话说得!”杨海龙呵呵一笑:“我还用你给我补车子?”

不等杨卫东再说什么,杨海龙就大手一挥:“都说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让你给我补漆,那算什么事!”

“不是,海龙你听我说!你也晓得我是干什么的,我给你介绍个地方,老板不会要你钱!”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说了,卫东哥你就不管了。”杨海龙似乎对于杨卫东所说的不要钱,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看向了杨家众人:“这是蔓蔓吧?丫头这么大了,不过这其他的几个小子,我就认不出来了哦!”

发现杨海龙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似乎很是大气的样子,杨卫东也不好多说,听到他问到几个小辈,就对着杨一几人招招手,一一给杨海龙介绍到:“这个是老大,以前叫侯易,现在跟了他妈姓,叫杨一;这个是大哥家里的,杨铭,这个是我家的老幺杨琳。”

“哦,哦!都是帅小伙子啊!”杨海龙呵呵一笑,当即就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叠青蓝色大票子,然后一人数出五百块往杨一他们手中塞去。

“哎哎,你这是干什么,还没有拜年的时候!”杨卫东一见杨海龙这个架势,也是吓了一跳,就连连招架着,不让他把钱塞过去。

“怎么了,我给侄儿侄女一点儿买文具的钱,你也要管?”杨海龙眼睛一瞪,一下甩开了杨卫东的胳膊,然后拉着杨蔓的手笑道:“来,闺女,不要听你舅舅的话,这里你海龙叔说了算。”

如果是放在往常,有人见面就甩出这么五张新崭崭的大票,杨蔓杨铭他们自然是要暗喜的,虽然也一样会极力推辞着,但是最后只要父母们一发话,这钱就拿得当仁不让了。

可是刚刚在车上,杨一还答应了送他们一人一部超薄随身听,那可是更加贵重的上千块的东西,这么两相对比之下,再看到杨海龙这钱也就不觉得兴奋惊讶了。

更何况,杨一送他们的单放,那就是名正言顺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这五百块钱,几乎可以肯定会被父母收走,就更让杨蔓他们觉得可有可无。

“来来来,你快点儿让我侄儿子他们把钱收了,我好去开车让路,等下回去先到我那里喝一杯,要不老是在这里算什么事!”

杨卫东这下也是无可奈何,但是这五百块钱,终究还是太多了些,并且又不是以压岁钱的名义给出来,自己想要还上这个人情都不好弄。

又和杨海龙两人你来我往了半天,两家人都有些不耐地时候,杨卫东终于是拗不过杨海龙,只好对四姊妹点点头:“既然是你们海龙叔叔的一点儿意思,就收下吧。”

杨蔓姐弟三人听到家中最有话语权的二舅发话,也就顺水推舟收下了这个见面礼,唯独杨一笑了笑:“谢谢叔叔了,这个钱我不能要,还是等初一给叔叔拜年去的时候再说吧。”

杨一这话一出口,不仅是杨海龙滞了一下,就连旁边杨剑母女,也是微微错愕地看着男孩,仔细上下打量起来。

三个孩子都收了,只有杨一不收,这就未免显得格格不入起来。杨蔓三姐弟还好,毕竟是学生,对于这种人际往来中的小问题看不清楚,但是杨卫东杨卫红等人,就觉得有些打脸的意思了。

自己的孩子都收下了,就他一个不收,这不就显得自己很有些见钱眼开一样么。

刚刚因为杨一和自己儿子女儿的和睦友好,而带来的一些好感,这会儿又一下荡然无存起来,觉得自己这个外甥果然是有些不知好歹。

倒是旁边的杨海龙一楞后,微微眯了眯眼睛,就对着杨卫东笑道:“算了,小孩子有点儿个性也是正常的嘛,那我去开车,等回去了再好好聊。”

那边杨剑和她妈妈也是又盯着杨一看了看,心中似乎是各有想法,和杨一这边打了招呼后,又钻进了车里。

两边各自上车后,这边杨卫东的脸色就不太好,虽然杨一也是说要给杨蔓他们礼物,但是到了他们这些成年人眼中,五百块和一千块的差别也就算了,最主要却是关乎面子的问题。

让一家人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他杨卫东更是好像有多见钱眼开一样,这让他对杨一刚刚的表现异常不满。

不过对于杨一的做法,他又不能直接开口就说是错的,就只能上车后就一直黑着脸,心中却是在考虑,还真是要让杨琳和这个外甥少些来往才好。

前面的杨敏也觉得儿子对于这件事的处理似乎有些不太恰当,上车后就很是瞪了杨一几眼。不过大家都忍着没有说什么,她也就装作不知道,心中却在期盼早点儿到了家才好。

感受到了车里的气氛不对,但是杨一却没有说什么。

毕竟自己刚才的推论做不得真,虽然这个杨海龙一开始抓着那两个乡民不放,后来杨卫东出面后,就立刻不去追究的表现有些奇怪,但说不定他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呢。

可是不管怎么样,在自己的印象里,这个海龙叔和自己这一大家的关系也算不上多好才对。以前杨剑在自己身后做小跟屁虫的时候,还经常听到他呵斥女儿不要和自己玩到一起。

那为什么彼此之间的关系以前说不上好,中间又有四五年的时间断了来往,现在甫一见面,他就如斯热情?

真的只是因为衣锦还乡,想要在乡亲街坊面前显摆么?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为什么他从头到尾只对二舅一个人热情有加,对其他人就是显得随意很多?

甚至在看向自己和母亲的时候,根本就是敷衍而过。虽然他脸上堆满了笑,但是跟在罗戈身边的时间长了,杨一一眼就看穿了这种属于商人特有的应酬式笑容。

的的确确很是热情,让人如沐c魂风,但再深入仔细观察一点,就会发现其中夹杂的其他东西。

摇摇头也懒得想太多,不管怎么样,既然这个便宜叔叔其实无心和自己母子两扯上关系,那也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

而在依维柯前面远远行驶着的另一辆车子里,杨剑的母亲就对杨海龙瘪瘪嘴:“还真是没有想到啊,那个侯易倒还算硬气,就是不收这个钱。”

“你没听杨卫东说,那小孩已经改名字了。”杨海龙无所谓地嗤笑一声:“孤儿寡母的,懒得跟他们计较罢了。再说这次回来要办的事情,还是落在杨卫东身上!你别看他们屋里几个老家伙都还在,但是说到当家做主,还是这个人说了算。”

“是不是啊?以前他们屋里的七叔叔说话还是蛮有点儿分量咧,你不要搞错对象。”

杨海龙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自己老婆的话,而是这条乡村公路的路况实在不算太好:“那个老家伙?说是去年就检查出中风,已经不怎么管事了,另外几个差不多也都是这样。要不你以为,我还会这么给他杨卫东的面子?溪止的书记区长都是和我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他一个小主任算什么。”

皮草女人听了这话,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忽然回过头去,盯着坐在后排默默不语的杨剑提醒道:“丫头,我和你爸爸说的事情,你不要在外面乱讲,晓不晓得?”

短发的女孩子正在出神之中,没注意母亲是在和自己说话,直到那女人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边,她才遽然间反应过来,有些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本来杨海龙倒是不打算和女儿说些什么,不过看到杨剑这幅模样,立刻就语气严厉起来:“杨剑你妈妈说的话,都要给我记在心里!特别是那个什么杨一,你们以前经常还在一起玩的吧?现在你趁早点儿不要和他搅和。”

车厢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然后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就又叹了口气后,调子放缓了些解释道:“这个杨一,我在打听他们一家的情况时也顺带问到过的,学习成绩不好,家庭条件也是不行。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对你以后没有好处。”

杨海龙自从经商后,难得这么细致又严肃地和女儿谈此类问题,现在看到父亲很是认真的样子,杨剑抿抿嘴,然后点头答应了一声。

这个女孩虽然名字洒脱飞扬,打扮、喜好、言行举止也都是爽脆利落,可是童年时自己一家人的艰难,以及父亲经商后生活境况的变化,让她的心境和思想远远比同龄人更为成熟。

虽然刚才路上的偶遇,在看到杨一后也是心中一跳,但是很快的,她就把这种异样的情绪抛到了脑后。

也许有些伤感和怀念,会想起小时候自己跟在他身后,跑动跑西毫无怨言的傻傻模样;也许脑海中会偶尔闪过,当他跟随父母搬到城市里的第二天,自己站在那个空荡荡天井下的委屈和孤独。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并不公平,大大的世界里还有无数的小圈子并存,当这些小圈子偶尔触碰时,发生的故事不是和谐、理解和交融,而是无形的鸿沟和彼此间人们深深的无奈。

就像现在,在多年以后的重逢之时,自己终于可以把那些记忆忘却,从此再不回头地前行。

è不算太好看,感觉自己在久久未见的老街坊面前被落了面子。但今天是二十九号小年,一家人团圆的日子,还是暂时压下了心头的不快,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杨蔓先前和杨一搭讪,心里面最想了解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情。但是又被杨一送随身听、路遇杨海龙一家先后打断,一时间也就抛到了脑后。

等到她上了车子后又重新想起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古镇在望。

车子开到了杨一这一房的老屋前面,早早有舅爷和叔公家的亲戚帮着把屋子整理过——青石的庭院纤尘不染,地上还有未干的水迹,显然是刚刚打扫过不久;大门和窗棂洗得干干净净,扫尘这一项已经被人完成了,但是上面还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来是等着杨一他们自己去贴上c魂联,还有神荼、郁垒之类。

溪止古镇的年风俗和市里面又多少有些不同,或者说在江南省,哪怕就算是相邻的县城,都没有一模一样的新年习俗。除了腊八粥,祭灶这些共通之处外,剩下的活动就显得随意很多。而像是贴c魂联和年画之类,从二十八到大年三十中午之前,倒是任意一天都可以的,所以老家的族人也只是帮着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却没有越俎代庖地做这些事情。

这边车子刚刚进了镇里,后面就跟上了一群小孩,等到进了杨一家的老屋后,就更是围上来一堆,险些让车上的人都下不来。

伯伯、叔叔、姑姑、姨妈的一通乱叫,又从杨卫东手里分到了糖果和装着5元票子的红包,这群孩子才嘻嘻哈哈地散了开来,不过也还有几个没走的,都是杨一这一支大族里面的晚辈。

“小健,思思,又在到处乱跑啊!”回到老家,杨卫东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往两个孩子口袋里塞了一大把的糖果,就搂着两个小孩假意板着脸:“都是新衣服吧!还不到中午呢,就弄脏了,看爷爷不说你们!”

被叫做小健的那个男孩子,一张圆嘟嘟的脸虎头虎脑的,此时正迫不及待地剥开了一粒大白兔塞进嘴巴里,含糊不清道:“二伯,是爷爷让我和思思在门口等你们的!让你们回来收拾好了,就赶紧过去大屋那边。”

旁边的思思是个女孩子,比起小健倒是文静了许多,这时候两只手都伸在衣服里面的大兜中,捏着满兜的奶糖,却还不好意思拿出来就吃。听了自己弟弟的话,也是脆声道:“是啊二伯,我们过去吧,爷爷奶奶,还有三爷爷三奶奶,还有七姥爷七姥姥,都在等你们呢。”

听到一大家都在等着自己这一票人,杨卫红杨卫东两兄弟就赶紧招呼几个小辈搬了东西,又给司机师傅上了烟道过谢后,把东西腾进了屋子,然后带上各自的礼物就往大屋那边过去。

杨家这一支人口在溪止镇上不算大家族,统共也就五房,彼此间住得也不远,就看到两个小孩子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带路,沿着小河走了不到百米后,又过了一座石桥,就进了一家和杨一这一房差不多的院子。

院子里面已经是坐满了二十几口人,四个老人围着当中的一张大桌子正在码长城。旁边还有两张桌子,就是杨卫东这一辈的兄弟连襟姑嫂妯娌,cu烟,喝茶的喝茶,各自聊着感兴趣的话题。还有四五个小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两个稍大一些,正在院墙边的树下翻着一本书,另外三个小的正朝院子外面丢着擦炮。

“哎,是卫红卫东回来了!”杨一这边刚进了屋子,里面一个眼尖嘴快的女人把手上的瓜子一放,就满脸是笑的迎了上来。

其他人也纷纷打招呼,中间一桌上面的老人们,也笑着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转过头来把杨卫东一行人看着。一时间大院里欢声笑语,热闹却不喧嚣,倒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二舅,三舅,七叔!”这边五姊妹牵着自己的儿女上前,先给几个老人一一见过了礼,然后才纷纷把手上的礼物送上去。几个老人笑得嘴巴都有些何不拢,就拉着几个晚辈上下打量念叨着。

“哟,你们看蔓蔓,八月份回来过的吧,这才半年时间,就成大姑娘了,几多文静。”

“琳琳你又长高了?哪里还像是读初中的,都快成高中生了。”

旁边就有人笑道:“七姨妈你这话说的,小琳明年中考完了不就是高中生了,还有半年时间,晃起来快得很!”

话题这一转到小孩子的学习上面,总是很能引发长辈们热议的,这个话匣子一打开,几个老人干脆也放下了手里的麻将牌,杨一的七叔婆就搂着几个兄弟中唯一的女孩杨蔓,老脸笑出了一团褶子:“蔓蔓啊,在学校成绩还好吧?听说你那个外国语中学,可是越州最好的学校啊!学习不吃力吧”

杨蔓听了这话,有些羞赧地笑道:“还好啦,婆婆,只能算一般般吧。”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就看了旁边的杨一一眼,又给拉着自己的老人解释道:“七姥姥,一高才是越州最好的学校,我们外国语只能算第二。”

院子里的老人都是上了年纪,又很少走出古镇,以前听说自己的外孙女上了外国语,是越州最好的学校之一,也就下意识忽略了那个“之一”,以为外国语高中就是最好的。

不过现在听到杨蔓这么一说,倒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还是呵呵笑道:“越州第二也蛮了不起嘛,是不是?你看市里面总共有多少学校,二十几所高中有没有?”

“哪里止二十所?”旁边有对这个明白点儿的人就接话:“所有的区都算上去,还有子弟高中,差不多有块四十所了。”

“哟,那蔓蔓在这么多高中里面,上排名第二的学校,真是蛮了不起了。杨铭和杨琳也要向你们姐姐学习啊。”

老人这话一出口,旁边的杨铭和杨琳就苦着脸连连点头,强忍着老人们的摧残。

过年的时候,小孩子最怕的就是父母长辈还盯着学习方面的事情不放,不过现在是几个爷爷奶奶一起上阵,他们就算再不乐意,也得耐着性子装乖。

“小一,你在学校也还好吧?”旁边的七叔公眼睛从杨蔓三姐弟上扫过去,就看到了人群里面不声不响的杨一,心中也是犹豫了一下。

这种场合下要是不对这个孩子说两句,倒显得他们厚此薄彼一样;但是一旦提起学习,杨一的成绩又向来不甚出众,总觉得会让这个孩子难堪。

不过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对着杨一点点头:“在哪个学校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自己努力就行了,一定不能灰心!你也晓得,现在你妈妈就靠你了咧。”

这话一出口,杨蔓三姐弟的神色就古怪起来,他们身边几个大人也都是这样,最后还是杨婕快人快语:“七姨妈,杨一上的是一高,学校比蔓蔓还好呢。”

这位七叔公还没有明白杨婕话里的意思,还连连点头:“哦,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猛地一愣:“小婕你说什么?一高?小一上的是一高?”

整张桌子瞬间安静下来,几个老人都直愣愣地把杨一给盯着,大脑里面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弯。

旁边还有人在自顾自聊天,但是很快就被院子中间的这种安静传染,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过来,不知道发生了生么事请。

“你说小一上的学校是一高?就是蔓蔓刚才说的那个越州最好的高中?”七叔公的眼睛越瞪越大,声调也渐渐拔高起来。

杨婕这时倒不说话了,而是扫了自己二姐一眼,杨敏看到妹妹看过来,当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赶紧代替杨婕笑道:“是啊,七叔,小一是在一高读书,不过他是特招进去的,算不上什么。”

听了杨敏的话,旁边一些人这才弄清楚刚才那一阵安静是因为什么,顿时就惊讶起来。一个个也不去继续聊天了,而是啧啧称奇地看向杨一,还有的就直接冲杨敏问到:“特招进去的?是因为什么被特招进去的?”

还有的直接冲杨一咋舌:“不简单啊,小一,不声不响就被特招进了一高里面?还以为你在三中读书呢。你的什么特长?也给我们说一下啊。”

二三十人的目光汇集到了杨一和杨敏的身上,男孩还无所谓,不说他前一世,单单这重生的半年来,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被人瞩目的时候,所以这时一派沉稳安静的模样,笑了笑没怎么说话。

倒是杨敏,很少在一大家人面前被这样关注,也从来没有成为中心的经验,一开始还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好在都是自己家里人,在加上又因为母以子贵的虚荣心,一会儿的工夫,倒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别看嘴上连连谦虚,心里面早已经是恨不得仰天大笑。

“他哪有什么特长!就是写了点儿豆腐块文章,碰巧被一高的老师看上了!”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扬眉吐气的女人,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得瑟,可是眼睛却都快看不到了。

虽然老家的这些亲戚们,也没有像马俊章钦敬那样看不上母子两,而几位老人更是相当关心他们的生活,但是和家里面其他几个学习比较好的孩子比起来,总归还是有些区别的。

就像是杨蔓,因为是女孩子,加上成绩又好的缘故,每每都会得到些额外的小奖励;而杨琳,则是因为杨卫东的缘故,一些长辈对他也相当亲切。

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杨一却一下子成了最受关注的那个人,连带自己也族人一脸惊讶而yàn羡地看着,杨敏心中的那个满足啊,简直是无限拔高。

“发表文章?嗬!还没看出来小一这么狠气!”

“写的是什么文章啊?能让一高都特招!是发表在报纸上,还是入选了什么作文选里面?”

“这还真是……四姐你这下是不用担心了啊,杨一现在这么有出息了!”

接受着众人的羡慕和祝贺,杨敏这下是彻底合不拢嘴了。趁着这个机会,她又拿出了给几个老人和小孩准备的礼物。

等到这些礼物拿出来,收获的就不单单是意外和夸赞了,小半个院子都倒cu一口气,看着杨敏一样样摆出来的东西。

“这是给二舅爷和三舅爷,还有七姥爷泡酒的药材,这是虫草,这个盒子的是人参。还有枸杞黄精什么的我们这里也好买,就没有配齐。”尽管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但是禁不过自己老妈又是瞪眼又是掐胳膊,杨一只好苦笑着上前给几位老人解释起来。

“这……哎哟,真是糟蹋钱,泡个药酒而已,有些土药材就行了,还买这个东西!”杨一的二舅公不善言辞一些,一时嘴巴翕动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剩下三舅公和七姥爷连连嗔怪着,不过老脸上倒是眉花眼笑。

既然被老妈拿枪顶到了前台,这会儿再不情愿也要把戏演好才行,对着几个老人笑了笑,又拿出两个抱枕模样的东西,给两个老太太一人送上一个。

“这是个什么稀奇东西?枕头么?”杨一的七姥姥笑得合不拢嘴地接过来,手上就是一沉:“哎哟,这个枕头怎么这么重?”

“不是枕头,这个是保健按摩器!”杨一笑着让老人靠在了椅子上,然后打开“枕头”上的开关,只听到一阵嗡嗡的蜂鸣声,就看到老太太整个腰背都振颤起来。

“哎哟!哎哟哟!好舒服!”体验了一把新鲜玩意儿的七姥姥舒服的眯上了眼睛,极为享受地哼哼着:“就跟牛医生给我推拿一样!”

旁边二舅奶奶看的好奇心动,也迫不及待让杨一给她演示了一把,竟然是连麻将也不打,干脆指挥人搬了把躺椅坐到一边享受去了。

再等到杨一把几个小孩子的礼物,一一分到他们的手上后,大院里已经是叽叽喳喳闹成了一片。

多数是面带感激和满足,对着母子俩满面带笑说着感谢的话,不过这么一大家的人,也总有几个心眼不太阔畅的,就免不了酸溜溜地旁敲侧击母子俩的情况:“四姐(小敏),你们这是发了财哦,这么多的东西,还都是很有点儿贵的,这加一起要花好多钱啊?”

“也没花多少,再说杨一的稿费也够。他说是舅爷爷舅婆婆,还有姥爷姥姥平时对他好,以前不能孝顺他们,现在自己能挣钱了,就非要带点儿东西回来。”

杨敏呵呵笑着把功劳都推到了自己儿子身上,然后听到大家一阵马屁驴屁羊屎蛋儿屁,把杨一夸成是少年英才似的人物后,才异常满足地假装谦虚。

不过即便是在这样暗爽不已的情况下,她倒是还记得儿子的嘱咐,更何况杨敏也知道人多嘴杂的道理,就更是不会把真实情况说出去了,只是笑呵呵地打着太极拳。

当然也有拉着杨卫东到旁边打听询问的,甚至还有人借着说话招呼的空当,拐弯抹角去套杨蔓杨敏这些小辈的话。

不过就算是杨卫红,也只是隐约觉察出了自己外甥那判若两人的变化,但是对于母子两具体的情况却没有一个人清楚,哪里又说的清楚,只好是含含混混地笑了一阵,就这么搪塞过去,还引得几个有心打听的人大为不满起来。

.快乐暂停时

因为杨敏和杨一的华丽亮相,二十九的小年这一天,杨家大院里面的气氛格外热烈,就连五个最小的孩子,也都围在杨一身边不肯离开,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一个小小尴尬了。

别说小健和思思这几个七八上十岁的小孩,就连杨铭和杨琳,杨一也觉得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现在却一下子成了奶爸似的人物,这叫杨一情何以堪。

不能怪小孩子势利眼,其实孩子们的心最小,装不下太多的东西,谁对他们好,他们就黏着谁,最最本能单纯的举动而已。再加上杨一大范围的礼物,和散财童子也差不仿佛了,几乎是一下子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和最受欢迎人物。看到小孩子们纠缠着杨一,他们不但不说,反而还笑呵呵地鼓励甚至可以算是唆使,实在是让杨一无奈了好久。

不过好在离吃中饭的也不太远,一家人又各自聊了没多一会儿,丰盛的菜肴就端上了桌子。

因为只是小年,所以辞年这个步骤倒是省下了,一盘盘的年菜摆满了三张桌子。按照规矩,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剩下一桌就是孩子们的,多少年来都是这么过的。

可是今天饭菜上了桌子以后,二舅公却破天荒地对着杨一招招手:“来,小一,坐到这一桌来!”

其他几个老人都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杨卫红杨卫东,还有他们这一辈的男人也仅仅只是稍有异色,随后就自己入了席。旁边女眷那一桌反应稍微大一点儿,杨一的几个表姑和表舅妈相互看了几眼,从彼此的脸上都发现了不自在的神情。

反响最大的,却还是小孩子的那一桌,小健上午从杨一那里捞到了不少好处,除了一个他还不怎么会用,但是却依然珍如重宝连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的随身听外,还有这个时候的小孩子很少吃到的吉百利巧克力。有了巧克力后,他连杨卫东给的奶糖全都掏了出来扔到一边。最后还从杨一那里搜刮了不少了零钱,等到出了一趟院子后,就换回了整整五盒擦炮。

所以现在看到杨一被叫到了中间的大桌子上,他第一个就不干了:“为什么要让杨一哥哥坐那边?我要和一哥哥坐一起嘛!”

看到一群小孩都眼巴巴看过来,杨铭杨琳他们也是不解又羡慕的目光,家里的主心骨二舅公就正言道:“现在小敏也是辞职了,那就是小一在养家。我们屋里的规矩大家也都知道,开始养家的就算是男人了,就要坐到主桌上来。”

环视了一圈看到没人提出异议后,他又转向小孩子的那一桌:“今天你们的哥哥算是给你们做出了榜样哦!不过呢,我也不求你们现在就能像他一样,该好好学习的还是好好学习,不要想太多,知不知道?”

听到当家做主的老爷子这话,一家人倒也都认可了他的说法,就纷纷上了桌子。

滑嫩的白斩ji骨头里还带着血色,咬一口满是土ji的醇香;东坡肉是在陶罐里面煨了一个上午,入口即化绵软鲜香;清蒸火腿鸭子原味十足,杨一前世里高中出去闯荡后,就再也没有品尝到过……

还有黄鱼,八宝菜,带鱼,鲜贝,醉枣,海蜇头,桂花藕,白切牛羊拼。桌子的四角上还摆着黄色的米糖,枣红的发糕,褐色的糖糕,翡翠的青糕。

整个江南系的家常年菜几乎一样没少,杨一真的是很久都没有这么食玉大开过了。

“小一,能不能喝一杯!”二舅公把杨一拉在身边,举着自酿的十年陈花雕问道,但是也没等杨一同意,就笑着给他满上了一杯,显然是对这个忽然间就出息了的孙辈喜欢的很。

溪止古镇的风俗就是如此,一个大家族的爷孙两代人之间,倒是不怎么分内孙、外孙、侄孙的区别,只要是一个家里面的小孩子,老人们都疼得厉害。

不过这些老人以前对杨一是单纯的关怀,而现在却多了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

并且杨一也知道,自己的二舅爷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礼物,才显得尤为热情。说起钱的问题,这个老人可是在后院的大桂花树下面,埋了整整三个敞口坛子,加起来快有上千枚的“袁大头”,还是一色的民国三年稀有版,里面甚至还有二十多枚甘肃兰州造币厂的稀有货色。

光是这些,就足以在现在换来几十万的票子,所以老人现在这样的举动,也只是真心喜欢杨一而已。

想到这个老人在前一世临走前,给一大家晚辈分遗产的时候,还特意把那些甘肃版的银元留给了自己和母亲,杨一心头就满是热乎乎的感激和尊敬,当下也不矫肉推辞,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然没问题,今天肯定要陪着舅爷爷和姥爷们喝好的。”

“好好!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家伙不一般,喝酒都这么爽快!”杨一这位舅公的观念中,只要是喝酒爽快的,那就是耿直之人,杨一这么一答应,就更是让他喜欢了。

一家人吃得开心,尤其是杨敏脸上神采飞扬,看起来都年轻了好几岁一样。

午饭吃完,大家又接着摆起了长城,几个姑嫂妯娌拉着杨敏到一边说话,杨一倒是准备出门去走走。在他的记忆里面,古镇好像是在两千年前后就被人承包开发,做成了类似魔都周庄的那一类旅游点。

那个时候的溪止,酒吧和青旅满镇里面都是。一到了晚上,就是灯火通明的华景,虽然也别有一番风味,但到底还是失去了水乡的隽永和历史的内蕴,和那些商业化的阳朔西街,丽江也没什么两样。

所以干脆趁着这一次回家过年,好好在古镇里感受一下。

不过就在他收拾了停当,塞上耳机准备在江南的音乐中信步于江南水乡古镇的时候,大门口那边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杨一眉头微微一簇,心里面总有些不对劲的感觉,因为这个在二十九小年都迫不及待上门的人,就是刚刚路上碰到过的杨海龙。

“哎!是海龙啊,我还说等一下过去你那边坐坐,倒被你抢先了啊!”杨卫东因为手气不好,被自己的爱人从牌桌上赶了下来,在旁边观战。正是百无聊赖之中,就看到杨海龙上门,立刻就热情的迎了上去。

“天英叔好,海英叔好,凡江叔好!”杨海龙进了院子,当先就给这一家的几位长辈问了好,彼此寒暄过后,这才拉着杨卫红杨卫东兄弟到了一边,稍微说了几句,就看到两兄弟脸色有了变化。

似乎是很有些震惊的模样,杨卫红又在一边连连摇头,倒是杨卫东沉yin不语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了杨海龙几句,就不再说话了。

而杨海龙还在旁边亲切热情地笑,又给两兄弟点上了烟后,口沫横飞还连比带划地冲着门外指指点点。而他对面的杨卫东面色闪烁不定,杨卫红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三个人谈了没多一会儿,杨海龙看到兄弟俩都在犹豫,就又去旁边拉来了两个男人,一个是杨一二舅爷的儿子,杨一的表舅杨卫国,另一个是杨一七姥爷的儿子,杨一的表叔杨学军。

这下,五个大男人凑到一块儿,这就很有些显眼了,院子里的女人们似乎也觉察出了什么,一边打着麻将,还一边纷纷回头,看着角落里吞云吐雾的男人们。

到了最后,就中间主桌上的几个老人,也是时不时往那边看上一眼,显然是有些好奇了。

几个人凑在一起,大约谈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杨卫东他们似乎是也没能拿出个主意。互相迟疑着商量过后,杨卫东眼睛看着杨海龙,脑袋却冲着几个老人那边晃了晃。

得了杨卫东的示意后,杨海龙稍稍思忖了一下,就点点头往老人们打牌的桌子上走过去,但是他的脸色,却明显没有刚开始进来的时候好了。

站到了二舅公的身后,杨海龙先是毕恭毕敬散了一圈烟,然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二舅公杨天英身后,小声说着什么。

起先杨天英还没有太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杨海龙说这话,手上也没有停下来。

可是等到一圈牌打完,他却示意几个老人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去,和杨海龙专心攀谈起来。

那边杨海龙在和老人谈话,这边以杨卫东为首的男人们,也在小声而激烈地说着什么,到了最后,声音居然是越来越大,倒显得像是要吵架一样。

157.杨一也成打劫人

院子角落里,家中男人们的声音越来越大。

而中间的桌子上,在和杨天英谈了半天后,显然是杨海龙说了什么话,有些激怒到杨天英的样子,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也看不到了,拍拍椅子的扶手就摇了摇头,面色虽然还称不上铁青,但是也绝对好看不到那里去。

两人又说了没几句,杨天英干脆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冲着大门口就大声道:“行了,这个事海龙你不用再说,今天是过年,我不想闹得大家不高兴,你还是先走吧!”

大过年的日子,一开始又是如此喜庆热闹,杨天英居然在这个时候下逐客令!

而被人端茶送客的杨海龙,显然也没有料到是这个结果。状似无奈地站了起来,对着杨天英笑笑,又走到一边和杨卫东打了个招呼,倒也算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等到杨海龙走了以后,杨天英还犹自不平地生着闷气,想了一想,居然也不继续打麻将了,而是把杨卫东几兄弟叫到了身边,大声问道:“刚才海龙小子和你们说的也是这个事情?”

杨卫东几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嗯,就说了这个。”

“胡闹,他搞这个东西,你们一开始就不需要听他说,直接请出去!还撺掇他来跟我说,这有什么好说的?这一片房子,各家归各家,都是传了十几代几十代的,祖祖辈辈就活在这里。现在说要买就要买,他杨海龙是个什么东西?还来打我们祖宗的主意?”

“二舅,你也莫急嘛,人家也不是巧取豪夺,是来和我们商量买地,你就算不愿意,好好拒绝也就算了。”

杨天英听了杨卫东这话,反而是愈发地恼火起来:“什么叫商量?你没听出来他话里面的意思,反复提到个区长,区委书记是什么意思?吓我,我杨天英是被吓大的?你叫黄海过来,看我怕不怕他这个区长!”

面对自己这个老而弥坚的二舅,即便是杨卫东身上勉强也算有几分官气,但是现在却是毫无作用的,只有苦笑着点头附和,至于杨卫红,杨卫国等人,根本就是没有cng明白了里面的关节,原来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

这个杨海龙,还真是别有心思。

买地?买老房?如果说他是房地产,杨一反正是不信的。

至于杨海龙的真实目的,男孩却猜到了几分,看来这个在外面闯荡过的男人,是看上了家乡的旅游资源,想要一口气盘下来吃独食了。

不过按照杨一的记忆,老家是在两千年前后才被开发出来的,现在才1998年而已,怎么就有人打这里的主意了呢!

等等!前世中一个印象模糊的片段猛然跳进了杨一的脑海里,那是2001年的谷雨时节,自己和一个同学在网上聊天的时候,他忽然告诉自己——杨一,听说你的老家被搞成一个旅游景点了,你知不知道?

当时自己惊诧之下,就和他很是聊了一会儿,最后还从他那里得知,说是开发商有个儿子在镇里打了人,那个富二代小子叫杨建云云……

自己看到屏幕上传过来的名字是杨建,还在心里想过怎么叫杨“奸”的人这么多。

现在想起来,会不会是自己的同学也不太清楚,把杨剑误以为是杨建,理所当然就认定了是个男孩?

如果是这样,那就应该是杨海龙最终还是得手,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所以把开发的进度放缓了一些而已。

心里面还在怀疑着,但是看到二舅公等一票老人气愤填膺的样子,杨一自然也有些感同身受。

更何况,他从见过杨海龙的第一眼开始,就对这个看似和气热情,实则充满了暴发户气质的男人没有好感。

这个人固然是对人热情,但是那不过是出于商人的习性,只要明白了对自己是毫无利用价值的东西,也一样是敷衍而过。

最重要的,杨海龙的心思太重,很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从他路上刻意交好杨卫东,然后回家后不等歇息就找上门来,以及杨天英挑出了他话中的威胁之意后,杨一对这个男人就愈发的没有什么好感了。

开发古镇搞旅游?眼光倒是很有些超前了,但是从行事手段上来看,也就是暴发户利诱威bi的那一套。

和家里人交代了一句,杨一一边若有所思,一边沿着横贯古镇的小河往外走。

路上很安静,虽然杨一知道,小时候的溪止一直都很安静,可是在年关将近的时候,这种静谧尤为明显。四周的青砖白墙黑瓦,泛出红褐色芽孢的垂柳一条河都是,清澈见底的小河,潺潺泠泠的流水就是最大的声音,可是却分外悦耳。

走在这样的江南,一切熟悉又陌生的景致,让杨一于恍惚间却产生出一种剥离感,仿佛自己是在以俯瞰历史的角度,将眼前的古镇生活收于眼中。

前世那个失败的自己,在遥远的水泥森林中浑浑噩噩,和无数人拼杀以换取一点微不足道的生存资源的时候,也曾经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梦里面有江南的水乡,有酒旗有刚才品过的花雕,有雨打芭蕉有燕子回到乌衣巷,有自己脚下的石桥和桥下的虾蟆游鱼。

可是那年的彼时再回到老屋的时候,却已经成为了另一家主人灯红酒绿的夜店,轮廓还在,但里面所有的东西已经和杨一无关。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杨一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才是自己需要珍惜的!他不想在这一世也重复以前的故事,包括若干年后回到这里的时候,入眼的又是一片陌生的歌舞升平。

回过神来,杨一脑袋里面忽然冒出个主意,既然是做文化产业,谁又规定就只是图书音乐影视游戏?

就像自己给大舅杨卫红所计划的路线一样,既然华夏饮食也算文化产业的一部分,那么旅游呢?

握紧了拳头,杨一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然后快速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却嘟嘟嘟了好半天,那边才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你好,请问你找哪过嘛?”

韵味悠长的川音,让杨一一阵好笑,然后很礼貌地先说了一句“你好”,才咬字清楚地发问:“请问罗戈在吗?”

“找罗戈?在在,你等一哈哈儿嘛!”那边的女人似乎是不习惯说普通话,回答了杨一后,就大喊:“罗娃子,找你滴电话,啷个回事嘛,过年还有生意要搞!”

这边杨一心里面一阵亲切,就听到罗戈的声音:“你哪过?晓不得今天是过年啊!还找到屋里头来。”

“罗哥!”杨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拖长了声音。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没有预料到的那种惊喜声音:“哟,是小一啊?怎么现在给我电话,这拜年还早了点吧?”

“不是拜年,到了初一拜年的时候,我自然会再打给你的。”杨一笑了笑,然后正色道:“罗戈,我问你个事情,你来过我老家这里没?就是溪止古镇这儿!”

“来过啊,越州的四大古镇,我怎么可能没有去过!”听声音就能想见,这胖子一定是眨巴着两只小眼睛,一脸mi糊的模样。

听了罗戈肯定的答复,杨一就吸了一口气后问道:“那罗哥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那里的风景?很好啊,越州四大古镇之首,绝对是名不虚传。”

杨一的念头又坚定了几分,也不再继续试探,就直接摊牌道:“那你觉得,我们要是再成立一个负责旅游开发的公司怎么样?把事业做大,做成一个大文化产业。”

“啊?小一你是不是中午喝酒了?”那边的罗戈显得很是意外:“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上面去了?”

“罗哥你先别管我怎么想上去的,就说说你现在的看法,搞这个文化旅游产业,有没有兴趣。”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罗戈应该是在皱眉思考的样子,等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文化旅游,这个东西倒是可以搞一搞……”

然后话头一转,就显出了胖总老成持重的做派:“不过有两个问题:第一,我们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临时拉个架子,怎么和这个圈子里面熟门熟路的老人拼?第二,云中书城刚刚走上正轨,还没有产生足够的效益回报,你就又转到了别的方面。这个摊子,是不是铺的有些太大了?”

然后稍微犹豫了半秒钟,又补上一句:“小一,听你罗哥一句话,有些时候,有想法有ji情是好事,但是路总归要一步一步的走出来,不能总想着一蹴而就。”

听了罗戈的话,杨一一点都没有不高兴,事实上,罗戈的话已经算是很委婉的了。要是换一个人,多半是会给出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之类的评价了。

158.大画饼和小女生

罗戈的劝诫很有道理,这也是他在社会中闯荡了这么多年的经验之谈。

胖总所提到的两点疑问,每一个疑问都切切实实地击中了杨一的短板之处

第一没有人手,就无法搭建起这个旅游开发公司的框架。事情总是需要人去办的,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又怎么能解决接下来面对的诸多问题呢?一个公司草创之时,这种对人才的需求显得尤为重要。

而罗戈所说的摊子铺开太大,就更是点出了思阅和阳一文化现在面临的问题,先不说书城刚刚开张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等到开年后,紧接着就是稳固顾客抢占市场的重要时段。还有和贝塔斯曼的合作事宜,与萌芽杂志社的合作问题,以及榕树下的战略制定,这都是要一一花费极大的心思去解决的。

除开这些,还有完全是属于杨一的一些琐事,比如抢占岛国的漫画资源,有些热门的动漫,杨一不过是只闻其名,实则并没有看过,这也是函待解决的一个麻烦。

另外还有搜刮国内即将冒头的畅销书,那些最早一批在榕树下为人所知的网络经典,虽然这个平台现为杨一所掌控,但是在这里写作的作者们,却没有和阳一文化又或是思阅签订什么协议。

如果到时候自己的后园里面长出了别人的庄稼,杨一又要和谁去说理去?

另外算上过年后,就要帮大舅规划的进军餐饮业计划;还有正式去拜会季棠郸,跟随大师学习的安排……

这何止是摊子铺得太大?简直就是一盆水泼出去一样,哪里都有,却哪里又都没有。

再回头想想刚才罗戈所说,就连杨一,也不由自主挠挠头苦笑起来。

“罗戈你听我说一下这边的情况。”杨一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简明扼要地给胖子介绍了老家这边的状况,老人们对故土旧宅的依恋,杨海龙那充满了铜臭和野心的想法,以及大文化产业的模糊概念……

“倒不是我想起风就是雨,主要还是因为这个矛盾很尖锐,基本上可以预见,开年以后那个杨海龙就要行动了……”

“呵呵,小一,人家做生意本来就是为了赚钱,是么叫铜臭?你自己打算接下来这个盘子,就是搞慈善事业啊?”现在两人完完全全就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彼此也相当熟悉,说起话来也少有什么顾忌。

听了罗戈戏谑地反问,杨一倒也不急不躁,只是笑着“哦”了一声解释:“那个杨海龙主要就是为了圈钱,他的开发模式,应该是比照白领青旅的模式——占地,装修,宣传运作,然后出租店面和政fu分钱,这样一来商业化的氛围就太浓了。更何况,他在开发的时候,是要以不少原住民搬迁为代价的,就像我舅爷那种,很多老人接受不了这样的方式。”

“嗯,那你呢?”罗戈知道杨一还有后文:“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杨海龙是想要占据溪止风景最好的沿河老街,倒也不会涉及到整个镇子的搬迁,他还没有这个能量。不过即便是这样,等到开发完成后,受益的也不会是镇上的乡亲,而是他本人,以及租下沿河店面的那些个体户老板。”

杨一说到这里话头一转:“我的意思,是着眼于整个溪止古镇,不搬迁一家一户,而是对整个古镇做一个规划,尽量保存和复原水乡的原始风貌。至于我们在这里面所起的作用,只是引导和监督,比如在卫生方面,以及旅游资源的分配上……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人家来镇里游玩,总要吃饭休息,那么那些人家可以做成家庭饭庄,那些人家可以做成家庭旅馆。会手艺的乡亲就工艺品经营,热情会交往的就安排为导游……”

罗戈那边渐渐来了兴趣,连连点头道:“嗯,继续,继续。”

“镇里可以开发的东西很多,把吃住行三个大的方面解决后,那些没有特长的,就安排到卫生队里,年底大家还可以按人头拿到旅游收入的分红……总之,就是在发掘资源的基础上,尽量保持这里的原汁原味。罗哥你信不信我?”

“这有什么信不信的,我都快成你的人了。”

“滚!”杨一这一下很是淡定不能了,无端端就想到了红楼里面的一段——这胖子有天生的奇趣,一经他人挨身,便觉遍身筋骨瘫软,又兼赘肉肥油颇多,使人如卧棉上……

麻痹的二十一世纪腐女!

杨一恶狠狠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回到原来的思路上:“罗哥你也听我一句话,这种旅游模式,在现在的资源还没有普遍开发的时候,也许没有足够的竞争力。但是等到‘古镇商业化’这种模式烂大街后,我们的溪止,不说是国内独此一家,也绝对是少有的原生态精品旅游点!那个时候,估计光是这个镇子,就能让你数钱数到手软。”

杨一前面说的话,罗戈本来还在细细思考,但是一听到最后一句“数钱数到手软”,立刻也不淡定了。

只听见罗总在那边咬着牙花子迸出一句:“小一你给我交个底儿,咱们要是搞这一块,现在要投入多大?什么时候能有回报,到时候又能有多大的回报?”

三个问题,个个都直指核心——钱的问题。

杨一也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罗哥,我一没有做市场分析,二没有做风险评估,这些东西哪里能说出个准数?但是能保证的是,以后一定能赚钱!”

开玩笑,前一世里面,阳朔光一条西街,每年都要从那些小资手中掏出多少白花花的银子?而丽江一个古城,每年的旅游收入又是多少?

而溪止的各种资源更好,地理位置更加优越,抛开各种自然产物不说,就连各种文化资源,放眼全国也是少有。

宰相祠,文公庙,还有曹公在石头记里面提及、被称为“雪浪笺”的极品宣纸,镇西头有全国最大的竹乡,南面是碧色接天的莲花菱角……

守着这些东西还不能赚钱,那要有多么低下的智商才行?

“你保证?”

“我以少先队员的身份保证!”

“龟儿子板板!”

两个人商讨了一阵,罗戈明知道杨一给自己的是好大一张画饼,可又被重生者无耻的形容词所打败,譬如什么全国第一镇,什么绝无仅有,什么游人如织,什么天生一个聚宝盆……最后终于是流着泪哽咽着应道:“别说了,别说了,我干还不行么?反正被你撺掇着发疯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后还意犹未尽地补充一句:“吗的,自从认识你以后,我总觉得自己的智商直线下降!”

杨一心中暗笑,所谓弱智光环,难道不就是重生者的天赋技能么?

两人既然打定了主意,罗戈自然是要出谋划则的,胖总在电话里面沉yin一阵后,慢慢说出了他的打算:“这件事情,看似是商场上的无难题,其实还是官场上的问题!”

“罗哥请指教!”杨一现在清醒得很,如果说到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分析一下国内外大势,装装神棍,那么自己勉强还算是合格的,可是具体到某一地的人情关系时,就只能听从胖总的建议。

罗戈在那边也不矫情:“溪止是桐江区的下属单位,区委书记马正芳是官场上难得一见的妙人,不怎么争权,很有些无为而治的意思,但是人望官声都很不错,也没有贴上那个派系的标签,算是个好官。现在的区长黄海,虽然是曹建国提拔的人,但是这个人怎么说呢,‘刻薄而寡恩’,‘能同甘苦不可共富贵’,所以背后不满他的人倒是一大堆,所以要这件事情,还要落在副区长孟昶的头上!”

“呵,罗哥,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刻薄而寡恩,你也会吊文了?”杨一嘿嘿一笑后反问道:“既然有黄海这样的人拦路,怎么又要找到一个副区长头上呢?”

罗戈满不在乎杨一的调笑,只是悠悠然说了一句话:“黄海马上就要退了,而那个孟昶,他的爱人叫姜隽。”

“姜叔的……”杨一的口气惊喜不定。

“远房表侄女。”

杨一情不自禁狠狠握了一下拳头。

“那就这样吧,我先挂了,小一你把这个事情做一个详细的计划,我大概初七回越州,到时候一起去孟区长家走一走!不过你还是先提前给姜叔打个招呼。”

“恩,罗哥我知道的,那你忙。”

没想到自己一路上头痛了半天的问题,在罗戈这里三言两语就得到了破解,这让杨一的心情也轻快起来。

之所以临时起意做这些事情,并非为了金钱方面的考量,如果只是为了钱,使劲儿抄抄抄就好了,那才是一个重生者最应该去做的事情。

可是就像杨一一直以来,那些萦绕不去的,听起来有些可笑的梦想,尽量保留一些原味的,纯正的华夏文化,不管是曲线救国也好,还是利用再次融合于时代也罢,总而言之是尽一份人事和心意。

就像一直在做的漫画修编,还有现在的古镇开发。前一世里面见多了那些不夜城似的古镇,到处是金毛鬼佬和小资酒吧,几乎如同一个模子下复制而出,哪里还有半点“古旧”的气息。

倒是眼下这个契机,似乎能够让还是嫩芽的阳一文化,能够把根系扎得更加广大一点。

“嗨,侯易!”

一声脆嫩的招呼,但是听起来却有些迟疑不定。

沉浸在美好展望中得杨一没有回头,他对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直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他才醒转过来,这好像,是在叫自己吧?

离自己三步之外的红梅树下,居然是童年的玩伴,女孩杨剑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目光里面包含了很多的东西,耐人寻味。

“呃,是你啊,杨剑。”杨一有些发愣,似乎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小时候抓着自己衣角不放,奶声奶气叫着“小易哥哥,带我去玩”的假小子女孩。

转眼小学,两人一起走在古镇安宁静谧的江南老街上,四月熏风,c魂光灿烈,自己甩着红领巾,一手还攒着一只大大的蚂蚱在前面跑,她在后面咯咯笑着追。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杨一的外婆去世,他也从古镇去到了母亲身边,从此和女孩见少离多。直到初一那年的年底,再次回来的时候,却听说女孩已经跟着家人去了外地。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也足以构成一个缅怀的小小理由,杨一从记忆中脱身而出,看向杨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对过去美好时光的想念:“好久不见了,还好吧?对了,我现在叫杨一,一二三四的‘一’,不叫侯易。”

“杨一?”短发的女孩子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然后笑了笑:“哦,对,听说你早就改了名字的。”

杨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眼前的女孩虽然在笑,但眼睛里面却没有从前那种喜孜孜的意味,总有几分疏离。

也不奇怪,认真算起来,都分别五年了,最近三年更是毫无联络。而处于成长期的孩子,都是容易忘却的,他们会不断碰到新的风景,新的朋友。旧日的风筝,要么就是堆放在杂物箱的最角落那里,要么就是早已断了线。

“怎么在这里,出来逛逛么?”杨一忽然觉得没有什么话可以说,这一次的重逢,似乎只是意外大过惊喜。

倒是旁边的杨剑心中滋味杂陈,刚刚她在看到杨一的时候,就很是犹豫了到底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在内心的冲动和驱使下,还是叫住了杨一,可是现在却有些后悔起来。

明明父亲都对自己说过的,不要再和这个男生有来往,为什么鬼使神差之下,自己还会这样做呢?

“哦,是啊,爸爸中午吃过饭就出去了,我妈又是抱着麻将就不放的牌篓子。”

“呵呵。”杨一笑了笑,这丫头,还是那么口无遮拦。

倒是杨剑发现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内心对自己的这种状态有些气恼,就笑着转移话题:“以前你搬走了以后,好多同学还跟我打听你呢。不过后来听说你从你妈妈的厂子弟小学毕业后,就考上了越州市三中?”

“嗯。”

“三中以前也挺好的……”说了半句话,杨剑就不知道接着说什么了。

虽然很想要在以前的玩伴面前不落下风,尤其是从父亲口中得知了杨一现在的情况后,杨剑的心情就一直很是复杂。

怀念?怜悯?不屑?对自己以前巴巴跟在他后面的羞恼?可能都有一些。

说道心理的成熟,杨剑不会逊色于杨一在一高的那些机关干部子弟同学,甚至说她堪比一些已经踏入社会的小年轻也不为过。

毕竟这几年一家人跟着父亲东奔西走,她所见识到的东西,远不是天天学校——家庭两点一线的学生可比,早已经初具了成人的世故。

所以现在偶遇之下,因为一时间的失据,反而更想要在杨一面前凸显自己的优越感,这才说出了“三中以前也很好”这类话。

“以后也会好起来的。”杨一笑了笑,毕竟是自己待过三年的学校,说没有感情,那也是骗人。并且现在三中是薛海清主政,想来在老头子的管理下,三中重回市重点的行列,应该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但是对于杨剑来说,杨一这话就不太平和了,隐约有和自己叫板的架势,就像是两个谁也不服谁的孩子斗气。

自己刚刚的话里面,就是隐含着三中现在不行的意思,他却偏偏说以后会好起来,为了那点儿可笑的面子么?

159.又是一个无法缅怀

“三中以后会好?”杨剑笑了笑:“你们三中学生都是这么想的?那是不是以后还指望能赶超一高和外国语啊?”

我们三中学生?杨一有些奇怪,随后就明白过来,这个女生约莫是以为自己还在那个学校吧。

不过杨剑的语气里,这种莫名的敌视口吻是怎么回事呢?

但是两人分开了这么久,有很多话都不好像以前那样随便就说出来,杨一也只是摇摇头:“那倒不是,三中的水平大致在什么位置,大家也都知道,想要赶超一高和外国语还差了点。”

“哦。”没有过多的语言,杨剑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其实她本来还想笑言一句“还算很有自知之明哦”,但是看到杨一这幅淡淡的样子,似乎说到三中,那只是和他无关的某件事物时,就有些不好接下去。

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爱理不理的,似乎还很清高一样,难道他觉得自己还会像小时候一样,跟在他身后跑东跑西吗?

他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杨一了,不,那个人叫做侯易,他们除了相貌,根本不是一个人。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碰到的所有男生一样,要么就是像孔雀开屏一样显摆自己,要么就是假装深沉,但是说穿了,心里面的目的和前者也没什么两样。

就是想要用这种方法来吸引自己么?杨剑忽然有些好笑,这算不算这个年纪男生的通病?浅薄而幼稚,用尽各种小手段,总归就是想让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身上。

以前果然都回不去了啊。

“对了,听说你爸爸想要买下整条沿河的老房子?”杨一忽然想到杨剑的父亲杨海龙,就随口问了一句,想要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

没想到杨一的话更是让杨剑不屑起来,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碰上有人这么问,当然是会觉得小小的虚荣。但是杨剑在父母的教育下,对于这种问题却是警觉的很。

怎么,我爸爸能买下一条街的老房子,你就会来讨好我吧?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杨剑矜持道:“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中午的时候,你爸爸找到我舅爷家里面了,听他们谈到过这个事情。”杨一笑了笑,心忖还谈崩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两家之间会彻底的疏远。

杨剑的心思现在却是完全走入了一个误区,误会了这话可能是杨一家里人让他来打听的。刚刚自己父亲回家的时候,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脸色明显也不怎么好看。

这就让她的自尊越发的凸显起来,虽然大家都是一个镇子的街坊乡亲,但是毕竟亲疏有别,杨剑肯定是要站在自己父亲这边的,就偏过头看了看杨一:“好像是说你那个舅爷爷食古不化,还把我爸爸请了出来。这就是你们家的待客之道啊?”

感觉到身边女孩越来越有攻击性的话,杨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叫我们家的待客之道?这个,好像是我舅爷不愿意卖房子,你爸爸又有些强买强卖的意思,到了这份儿上,两边谈不拢也是很正常啊。”

很正常?杨剑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但恰恰因为这样,她就更是生出了些火气。事实上要是能够驳倒杨一,她反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口气憋在心里面吐不出去:“你是这样想的么?也对,在三中里面读书,眼光又能好到哪里去?我爸想要买下老房子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你懂不懂什么叫资源开发?要是你们听从我爸的意见,以后会有很多人来这里旅游你知不知道?”

声音刺破了悠远宁静的空气。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杨剑初具规模的小胸脯有些急剧地上下起伏着,然后又嗤了一声:“算了,我跟你说这个干吗?”

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站在如月如玉的小石桥上看向他们过来的方向,各自的气场似乎都与对方格格不入。杨剑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挤出一个笑容:“算了,不说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多少见面的机会,那我走了。”

然后也不等杨一答话,就这么潇洒地转身,比苏晚还要短上三分的碎发在寒冷的空气里跳动,然后消失在桥的那一头拐角处。

杨一没想到只是出门闲逛而已,就碰上了这种乌龙事件,看来大家都是这样,在不断前行的过程里,渐渐就忘却了过往。最多不过是那么两三件印象深刻的事情还在脑海中,其他的都可以干干脆脆的放弃。

既然这样,那就彼此挥别吧,就算是自己,也一样要向前看的不是么?

再次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几个老人看起来已经消了气,又围着大八仙桌酣战起来。小孩子们一窝蜂跑出去,隔上十多分钟或者是半个小时,又一窝蜂地跑回来,很有眼色地痴缠着赢了钱的长辈,待到讨来几张一块两块的票子后,就再次涌出院子。

杨蔓几个姐弟,还加上七叔公家刚刚上了初一的两个小孩子,正围了一张小桌子在打双升,看起来还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之所以说他们是一本正经,因为一人面前正摞着一叠票子,当然只是一两块钱的,数目大了的话,就该有长辈发话找麻烦了。

“哎,杨一哥,过来一起玩啊!”因为一家里稍大点儿的孩子有五个人,男孩子杨阳,女孩杨月,两人是一对双胞胎,所以打双升的时候,就只能空着一个人在旁边心痒手也痒地观战。

这两兄妹一直在古镇上长大,养在几个老人身边,所以即便是他们的爸妈叔姨里面,以前有对杨一母子看不上的,却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的身上。反而是受到老人们的言传身教更多一些,很是把杨一当做是哥哥看待。

而现在叫着杨一的,就是双胞胎中的哥哥杨阳,他为了显示男子汉气概,照顾自己的妹妹杨月玩好,就强忍着在一边观战。一会儿亢奋至极地看看杨蔓的一手好牌,一会儿又唉声叹气地鄙视着自己妹妹的手气,显然是难熬得很。现在陡然看见了杨一,哪里还不像是捡到宝一样:“杨一哥,快来快来,我们打六个人的双升!哈哈哈,总算能玩了。”

这幅猴急的模样,引得院子里的大人们一阵好笑。

要是放在平时,杨一是绝对没这个劲头和几个小孩子凑到一起搅和的。不过今天是团圆的日子,他也不想扫了大家的性质,加上杨阳这个小子也是有趣得很,就无可奈何地被杨阳拖着坐了过去。

“来来来,加两副牌,快快!”杨阳嘴上喊着加牌,自己就已经跑到旁边拆开了两盒全新的扑克:“我和杨一哥,对了,是玩两边的,还是打三边的?”

两边就是分成两拨人马,一边三人,三边自然就是三拨人马各两人了。

杨月倒没有什么意见要发表,只要能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她就很是心满意足了,而杨蔓三姐弟那边,倒是一下子犹豫起来。

杨铭和杨琳以前一直和杨一不对付,要是换在以前,他们肯定是叫着打两边的,然后就和杨蔓组队准备下三人战场了。

但是这段日子以来,家里面有关杨一的风向变得厉害。而就在早上回来的路上,杨一还一人许下一台随身听,虽然还没有兑现,但是这种大气的态度,却已经让兄弟两很是尴尬了,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歉疚和感动。

弄到现在,如果打两边的话,和杨一当对手他们固然会很不自在;但要和杨一在一起做队友,同样也是尴尬……

杨蔓一眼看破了两人的心思,就主动发话:“还是打三边吧,杨一哥带上杨阳就行了。”

游戏这才得以开始。

两圈下来,几个人还不觉得怎么样,只是暗忖老大不愧是老大,就连运气都这么好,好几次手上都是一大把的天主,简直让人没法玩儿,而作为杨一对家的杨阳,片刻间面前就堆满了一摞最小面额的纸币。

直让他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等到接着打下去的时候,心思最灵活的杨蔓就反应过来了,接着杨铭也看穿了形势——自己这位大哥,感情居然像个老赌棍一样,好牌必定是要通杀的,就算是臭牌,也能在几个辗转腾挪之间,把手上的分数基本上都跑掉。

到了最后,杨一和杨阳一路打到了第二圈的“第一圈的“5”、“6”上面徘徊。

至于零钱,杨蔓他们已经没有零钱了。

一圈人鼓着眼睛看向杨一,简直就没有任何语言。就连周围被吸引过来围观,到了后来还帮着出谋划策的大人,也是无语地看着杨一和杨阳面前的一对纸币。

别看都是纸币,加起来也快有近两百的数额。

第一个新年

“杨一哥你太帅了!”杨阳哈哈大笑着把自己那一份儿战利品拢到面前,喜滋滋地清点起来,嘴里马屁乱飞。

倒是杨一,看着几个弟妹们无语又哭丧的脸,就淡淡一笑:“好了好了,这钱你们拿回去吧。都收拾一下,待会儿洗手吃饭了。”

啊?你不要啊,几个人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杨一,确定他没有说笑以后,顿时一哄而上,活像是土匪一般。

但是在旁边大人们笑yinyin的目光里,这气氛,还真有几分兄友弟恭啊。

二十九过了以后,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在这一天里面,按照规矩早上到最年长的老人家,然后在除夕钟声敲响前,是不能出门的。

例行还是其乐融融地打牌闲聊嗑瓜子,然后看电视的看电视,烤火盆的考火盆。不过家里面几个孩子在杨一的带领下,倒是一举霸占了几个火盆,在上面兴致勃勃地弄起了烤肉。

“哎哎哎!你们倒是会玩啊!”杨家大儿媳,杨卫国的爱人看到满院子的青烟,还有烤肉时的滋滋声和一阵阵肉香,很是没好气地训斥:“等下中午还吃不吃饭了!”

结果没等到孩子们辩解,那边几个老人倒是先发话了:“他们兄弟姐妹玩得好就行了,你管这么多干嘛!有杨一在,还怕有什么问题?”

一家人这算是看出来了,感情杨一今年是坐稳了长孙的位置,成了老人眼睛里的香馍馍。

中饭以后开始辞年,然后在几个老人的带领下给老天和祖宗上香。

下午没有像平时一样的活动,因为辞年一直要持续到晚饭的时候。

到了傍晚,四面八方的鞭炮开始陆续炸响,起初只是有一阵没一阵地在小镇里零散响起,没过多大会儿,响彻天地的鞭炮声音,让人们抵着耳朵说话都有些听不清楚。

又是一顿觥筹交错,杨一这一桌上,几个叔伯舅舅们为了一口酒的问题挣得面红耳赤,而小孩子那边更是闹腾,时不时还跑到旁边女眷们的那一桌,把自己这边抢光了的菜肴换过来。

热热闹闹的大饭吃了快两个小时,杨一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年味儿了,坐在二舅爷旁边也是分外觉得心情舒畅。

这边大人们还在喝酒的时候,那边小孩子已经是早早下了桌子,眼巴巴地等起来。大饭后面的活动,才是他们一年中最最期待的时刻——发压岁钱。

一个个挨着领下去,先是给几个舅爷叔公们磕头,领了红包以后,就是杨卫东那一辈。

老人们的压岁钱是要用红包包起来的,而中间这一辈却是直接发票子,于是每人五十一百地领完,轮到了杨敏的时候,又让一家人眼睛有些发直——直接就是每人三张崭新的四伟人。

这一下小辈们算是乐坏了,拿到了钱的,就脆生生叫一声“谢谢姑姑(姨妈)”,还没有领到的,眼睛盯着这边眨也不眨。

在一屋子族人眼神互撞的无声交流中,最后还是二舅爷杨天英半认真半玩笑地问了一句:“小敏,别人都是崽儿卖爷田不心疼,你倒是反过来了?”

老人满面红光的问话中,多多少少还是有着几分探究之意的。

“这个倒是用不上小一的钱,平时家里面用钱都是他拿,要是发红包也要小一出钱,我也不好意思当蔓蔓他们的长辈了。”杨敏喜气洋洋地笑道:“二舅你放心,这是我买断工龄的钱。”

“嗬!别人都是留着这个钱养老,四姐你倒好,直接拿来发压岁钱了!”一个和杨敏关系一直很好的杨家媳妇就羡慕道。

旁边七叔公看着一大家和和睦睦的样子,就笑呵呵地接口:“那没办法,你要是羡慕,赶紧也给你们卫家生个小一那样的儿子!”

老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倒是把杨一的那个小舅妈羞了个满脸通红。

拿完压岁钱,小孩子们就笑哈哈地钻进了院子,一个个抱着珍藏了许久的烟花爆竹,叫着嚷着,就连杨蔓几个大一些的孩子,脸上也满是跃跃玉试的表情。

等到真正开始放烟花的时候,杨铭杨琳终究还是没忍住,也加入到闹腾的行列里,杨蔓也正想着去凑热闹的时候,却看到杨一静静融入了夜色中,一个人转到了后院里面。

看着杨一的背景,杨蔓忽然心中一动跟了上去,自己的这个哥哥,打从去年暑假的时候,他的身上似乎就笼罩着一种引的人意犹未尽的神秘感,就连言行举止,也充满莫名的味道。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他却跑到后院里面干什么?

浑没有觉察到自己被人跟踪,来到了安安静静的后院小院子,杨一给自己点上一只烟。

就像是对面海岛上的那位情歌王子所唱的,“每当最喧闹的时候,涌上最深的寂寞……”杨一知道自己不是矫情,矫情是矫给别人看的,而他现在,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手上捏着电话,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拨出去。

如果给苏晚打过去,那么还有那个跃动的马尾巴精灵呢?外表安静如水,内心却如同不羁的风的姜喃,自己和她算什么关系?以后又要怎么样。

因为一个异性在意自己而高兴,那叫幸福;因而几个异性在意自己而高兴,那就是虚荣。

男人很喜欢群香环伺的感觉,但那也不过是身为雄性的虚荣心和大男子主义,或者要不就是弟弟决定大脑。可真相是,大部分的男人,还是会遇到一个让自己心甘情愿放下一切尊严和面子的人。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杨一似乎是遇见了两个?

所以犹豫了半天,杨一还是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拨出这一个或者是两个电话。

苏晚从来就只有她妈妈陪伴,而姜喃,虽然父母健在,可是享受到的亲情还未必能有苏晚那么多。

还真是,为难啊。

所以两难之下,杨一只好是咬上了一支香烟,可是才刚刚点上火,旁边就有人轻声惊呼:“哥,你,你居然偷偷cu烟!”

有些惊讶,但是没有惊慌,杨一苦笑着回头看去,居然是杨蔓这丫头蹑手蹑脚地跟在自己身后。

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既然看到了,就不要说出去……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不是不良少年好不好。”

杨蔓看上去还是很不能接受自己偷窥到的这个事实,嘴巴翕张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灵机一动之下,忽然歪着脑袋撅嘴道:“要我不说出去也行,不过哥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然后又惊觉自己怎么在杨一面前撒娇——虽然自己的确是他的妹妹——就赶紧不去看杨一:“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告诉舅爷去!”

“呃,你说了看看。”杨一有些头疼起来,看样子,和兄弟姐妹和和睦睦什么的,倒也不全是好事儿。

“什么叫我说了看看,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算了!”

“那你总要问出来吧?”

杨蔓一喜,问题到了嘴巴边上,又犹豫了半天,才试探道:“那个,哥你是不是和苏晚很熟悉?就是那个画漫画的苏晚,我们以前的同学?”

然后不等杨一回答,就先堵上了他的退路:“你别想说瞎话!去年夏天的事情,我们三中的同学人人都知道。然后还有人在元旦书展上看到了你的,说你帮着苏晚识破了一个骗子,看上去非常熟悉的样子!”

呃?这要怎么解释,杨一倒是在事后就预料到,可能会有熟识自己和苏晚的同学,看到了那个时候的一幕。不过这么长时间来,就算偶尔去学校的时候有同学问起来,也被自己敷衍过去。

倒是现在对上这个完全可以死缠烂打的表妹,好像有些不太好糊弄啊。

1.上阵父子兵

该搪塞的还是得搪塞过去,因为杨一深知眼下的苏晚在少男少女中的号召力,说她是后世里面郭四娘和“我不是萝莉”夏达君的综合体,也是不为过的。

尤其是在元旦书展上面的照片曝光后,像是魔都,羊城这些一线大城市的孩子们,因为可以第一时间接触到岛国的最新漫画,不知道是从哪里最先流行的说法,苏晚的粉丝们——已经不能把这些人看成是单纯的读者了——彼此间都是用“凌波零”或者“零殿下”来称呼她。

这种狂热的追捧,让杨一可不敢透露自己和苏晚的真实关系,尤其是在杨蔓眼冒星星的这样告诉杨一:“哥,你不知道,我现在也是苏晚的粉丝哎!《云荒》的宣传海报我每张都有的。你要是真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就带我去见她一面好不好?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带你见她?不告诉别人?

我信你才有鬼!

杨一假装无奈地笑了笑:“上次那件事情只是机缘巧合,那个出版社的老板我也认识,正好就是我投过稿的那一家。但是人家现在是当红漫画家,我怎么可能和她搭得上话?”

“是么?”杨蔓怀疑地紧盯着杨一眼睛:“你暑假那次可是帮了她大忙的,她不至于这么大的情分都忘记了吧?”

“哦,她已经还了我这个人情啊,好几次我投稿的时候,都是她帮我说过话,要不然你以为我的稿费这么高。”

“你投稿?说起来,《云荒》的上面好像都写得清清楚楚,苏晚只是作画的那个人,还有一个作者的笔名叫做‘壹’,壹!一?这里面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吗?”杨蔓越说眼睛越亮,仿佛自己就是巾帼版的福尔摩斯,已经渐渐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杨一这一下是头痛了,有时候有一个能干的妹妹……呃,是很聪明的妹妹,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脑袋里面心思电转着,可是脸上一片惊诧又好笑的无语表情:“拜托,你的中文的确不怎么好,我名字里面的‘一’,和那个漫画上的‘壹’,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不好,这是两个字,不是繁简体的区别!我记得我们小学和初中的语文老师水平没有这么差的吧?”

杨蔓死死盯着杨一的眼睛,可是某人身为重生者,要糊弄一个十六岁的伪萝莉,问题还是不大的,杨蔓自然也没能看出什么破绽。

好半天后,杨蔓才放弃了这种徒劳的努力,不过随即她又念头一转:“好吧,我们不说苏晚了,你‘说’和她不熟,‘就当是’和她不熟吧!不过,哥你发表的文章能不能让我瞻仰下?什么名字,是发表在杂志上,还是单独印成了书?”

太难了,真是太难了。

女人啊,还是要傻一点儿才可爱,像杨蔓这种心眼儿多的,杨一实在是担心她以后能不能嫁出去。

但是如果杨一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作家,这时候多半也要左支右绌无言以对,可问题是杨一不是普通人,他有最为可靠坚实的后盾——思阅出版了这么多书,在里面随便挑一本出来就可以了,反正只是糊弄一下杨蔓,她又不可能亲自去找那个作家查证。

“这个啊,叫《xxxx》。”杨一很是随意地想了想,然后从思阅近段时间出版过的书里面挑了一本,成绩不好不坏,算得上是二线的‘常销书’了。

“哦,好像听过,但是没有什么名气的说。”杨蔓心有不甘地嘟噜了一句,显然对于这个结果不甚满意。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没事就去玩儿吧。”杨一笑着摆摆手,算是应付过了这一次遭遇。

守过了新年的钟声,度过了一个喧嚣而红火的大大,等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天气居然有些yin沉起来,朔风四起,昨天还高悬着的冬日暖阳一下不见了踪影。

不过这有些糟糕的天气,却没有影响到古镇上居民的心情,杨一一大早刚从床上睁开眼,就听到外面断断续续传来炸山一般的轰鸣,每次都是接连三响。

这也是溪止镇上的习俗之一,大年初一早上开门的时候,要点放三个大爆竹,以求新的一年也能像这爆竹一样花开三响。

先要给舅爷叔公们去拜年,按照顺序,自然还是二舅公家为。几位老人家中都跑遍后,才又重新回到二舅爷家,初二初三则是三舅爷和七叔公,慢慢轮下来。

只是到了中午,快要开饭的时候,却不料杨海龙再次不请自来,这个时候,桌子上才刚刚摆上饭菜。

手上提着两瓶这个时候送礼少见的茅台,还有一个网兜里面是几条香烟。除了杨海龙之外,杨剑母女两也出现在了门口,各自拎着大包小包,核桃粉,珍珠牡蛎口服液之类的中老年补品一大堆。

而在他们三人身前,还有两个和杨一舅爷们年岁差不多大的老人,看到满院里的欢腾景象,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倒像是很有几分羡慕的神色。

“哎,是老哥你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要不就在我这里一起吃点儿?”看到为首的老人,杨一的二舅爷杨天英也不好坐着了,就从座位上出来迎了上去,他这一起身,其他的人自然也都是坐不住的。

而杨天英说这话倒也不算失了礼数,今天是大年初一,按道理讲,是应该给家里的老人们拜年,然后留在辈分最高的老人家中吃饭。

别说其他的街坊乡亲,就连同族不同支的年轻一辈家里面,也是不用去拜访的。

而这两个上门的老人,和杨一这一族是早早就出了五服,也不过是口头上有个亲戚的名分,却不知道怎么会在吃午饭的时候来到这里。

事实上就算是二舅爷家中今天开饭的时间早了些,但也根本用不着同辈的人来拜访才对。

“哎,天英你们今天吃饭倒是早啊,我们这来的不是时候!”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当先的老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带着身后的人进了院子后,还连连指挥着杨海龙把礼物放了下来。

“看老哥你说的!”杨天英赶紧摆手:“什么叫不是时候!你任何时候来我都欢迎,还带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一边连连把两个老人往酒席上拉,一边假装生气道:“你这搞的不像话,都是一辈子老兄弟了,还讲究这些道道!”

面子功夫极为到家,但是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哪一个不是饱经风霜成了精一样的人物,看到杨海龙一家也堆着笑跟在后面的架势,不止杨天英这几个老辈,就连杨卫东兄弟都揣摩到了几分来意。

这为首的两个老人,一个是杨海龙的大伯,一个是杨海龙的三叔,和杨天英一样,也是杨海龙这一族里面当家话事的族长式人物,现在又领着杨海龙一家这么大张旗鼓地上门,要是还猜不到他们的来意,那就干脆去当白痴好了。

“天英,我这次来呢,主要是带海龙来给你陪个罪,他前天来说了些不应该说的话。年轻人,又是在外头闯荡的,火气还是冲了点。还请你老弟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计较了,你看行不行。”

说完又对着身边的杨海龙使眼色,旁边杨海龙连忙站起来:“天英叔,前天我确实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过分了,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有人家的长辈带上门赔礼,杨天英也不好揪着不放,就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是个说过了就忘记的人,心里头装不下东西,海龙你莫要想太多。”

一家人都看着这边,大约是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有些人就露出轻松的表情,最边上的小孩子们还满是好奇地看着这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是杨一,看着桌子对面的杨海龙叔侄,觉得他们这个做派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前天的事情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问题,即便杨海龙一家不来,看二舅爷的样子,也是不会在心里记多久的。现在他们大张旗鼓地跑上门来,反倒显得有几分刻意。

又有些不解地瞟了一眼被拉到女眷那一桌上的杨剑母女,正好杨剑也是回过头来打量着这边,视线和杨一对上的时候,显然有几分讶异。

一桌子都是老人和中坚一辈,就杨一一个人夹杂在其中,自然就显得尤为眨眼。

而杨剑显然也是清楚老家这边的规矩,眼光中的不解也就不足为奇。

“好,好!我就晓得老弟你不是爱计较的人。”杨海龙的大伯显得极为高兴,等到杨天英表态后,又寒暄几句,话头忽然一转:“老弟,今天来你这儿呢,第一就是让海龙给你赔个罪;第二呢,就是帮我这个侄儿来当个说客。”

话一出口,桌子上的一圈男人都面有异色,显然是有些没想到,杨海龙居然还不罢休,请出了家里的长辈来说项。

倒是杨天英,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的来意,神色不变地看着对方:“说客?不会是你老哥也帮着海龙,想要让我把老屋卖给他吧?”

“意思是这个意思,但是呢,还请老弟听我把话说完。”

彼此都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言语间也就少了很多拐弯抹角,杨海龙大伯也不否认:“的确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上一次他也是心急了,没有把里面的情况给你说清楚。海龙想要买下沿河的这一条街,也都是为了我们镇子好……”

“等一下,老哥哥你先莫讲大道理,我就是问一问,你们自己的老房子,你们一家住了十几代人没动过的地方,是不是也要拿给海龙搞什么开发?”

杨海龙大伯丝毫没有停顿,呵呵一笑道:“那是肯定的,我们自己都不搬,哪好意思过来劝别人。我这里把话说清楚,海龙搞这个旅游开发,第一个动迁的就是我们自己一家人。”

当然,他还有些话是不会说的,譬如自己这个侄儿,已经许诺会在越州市区的秀湖边上,给搬出去的家族中人每户一套全新的房产。如果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这么爽快就同意了侄儿的建议。

杨海龙大伯这么一说,杨天英倒是有几分犹豫,如果真按照杨海龙所说,他买下这条街是为了整个溪止古镇,而且他们一家又带头搬迁,这倒有几分大公无私的做派。只是千百年来栖居于此的乡土观念,让他绝不会如此草率就做下什么决定,稍微想了想后,就对杨海龙大伯道:“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决定不下来,要不这样,还是等这个年过完了,我们再拿到宗祠大会上说一说。”

“天英啊,也不是我等不及故意催你,一来海龙找来投资的外地老板不愿意等,人家已经说了,溪止不行,就到雾峰竹归那边投资,我们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二来沿河老街上的十几家人,我们也都找他们提到过这个事情,不少人都同意了,剩下的那一部分呢,都在准备看你的动向。”

杨海龙大伯一脸诚恳地看着杨天英:“我们这边过个年就是个把月的事情,但是人家外面做生意的老板没有这个习惯。难道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看到别的地方骑到我们溪止头上?”

2.小部落战争

“不管是什么老板,总没有不让人过年的道理吧?”杨天英花白的眉毛蹙成一条横杠:“要是等不及,就让他去雾峰竹归那边去,我还不信那边的人也不过年。”

杨海龙这个时候在旁边赔笑道:“天英叔,人家在外面做生意的人,根本就没有过年的习惯,你看我们这个时候坐在家里面烤火喝酒,人家说不定正在火车飞机上跑。时间就是金钱,肯定是等不起的。”

杨海龙的三叔也适时帮腔道:“天英哥,我们这越州四大古镇的名头,叫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其他三个地方的人,不管是嘴巴上还是心里面,对我们这个第一的名头可一直都没有服气过!其实几个虚名也就算了,关键是人家那边要是谈成了,以后旅游的人一多,那都是实打实的钞票。我们不能把送上门的致富机会往外推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杨天英这个时候终于是被说得拿不定主意了,就转过头给自己的兄弟和连襟使眼色。

杨一的三舅爷和七叔公彼此看了看,也有些为难,觉得这种事情,又哪里是只言片语就能作出决定的。

就在大家都犹豫不定的时候,桌子上一直默默听着事态的杨一轻咳嗽了一声,对自己的二舅爷露出一个极为童真的笑容:“舅爷,卖掉老屋什么的,我们都还好说,毕竟已经搬出了镇上,不过你们也卖掉的话,以后住哪里?”

一群人本来都在沉默的气氛中,各自想着心事,现在陡然听到有人发话,立刻愕然抬起头来。

杨海龙看到居然又是杨一,眼睛眯了眯,神情有些yin沉,旁边他的大伯露出几分意外,把杨一上下打量了了一番,不动声色地笑道:“天英,这是你哪一房的孩子,都能坐到这一桌来了?”

杨天英倒是巴不得把话题岔开,一听有人问起来,就呵呵笑道:“大房四丫头的,是我们家里的小作家,稿费都能养他妈妈了。”

这个答案显然是有些出乎杨海龙一家人的意料,主桌上三个人有些愕然地把杨一看了又看。那边杨剑母女坐的稍远一些,没有听清楚杨天英的话,但是刚刚杨一说话的时候,她们的注意力也是被吸引了过去的,现在只是觉得,这个男孩怎么一下就成了焦点一样。

不过杨海龙撺掇着自己的大伯过来,计划也好,说辞也罢,都是早早定好了的,虽然对杨一横chā一腿有些意外和隐隐不快,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放心吧,小家伙,卖老屋的钱,肯定能够你舅爷爷们在越州市里面买房了。如果他们不愿意去市里,在河头那边再起房子也是一样嘛。”

真是好算计!杨一心中暗笑几声,现在看起来,拿市里面的房子换这里的老屋,似乎是他们稳赚不配,但是等到了后世房地产业起来后,保管能让人悔之晚矣。

越州一套房子到了奥运那一年前后,能卖到两万一平,看起来是涨了倍的价格,可是同样等到那一年的时候,溪止镇上的房子根本就是无价也无市。

都被划到文化遗产名录之上的东西,所有权是你的,可是却没有处理权。

而至于说在河头再起一栋房子,那根本就是在古镇的范围之外,建起来也是普通的乡村民居罢了,哪里能和现在这些老屋的价值比肩。

杨一能看得到的事情,杨天英自然也能看出一半。之所以说是一半,因为老人不会知道以后的政策,这些具有历史研究价值的文化遗产,基本上断绝了土地流通的可能性,就算当地政fu允许,也没人会傻到卖给你。

老人们不屑的只是河头起房子的补偿意见。

“这个事情,的确不是一时半会儿想得好的,我们还是先吃饭,起码也要一家人正式商量一下对不对。总不能说把饭菜放到一边,就先讨论这个事情吧?”不管杨天英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是被人一再催促紧bi也有些不高兴了,就端起杯子发话。

杨海龙看了自己大伯一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而他大伯和三叔也没有举杯,而是双双站起来笑道:“哎,今天是初一,哪有赖在别人家里面的道理。那天英你们吃饭,我们也回去了。”

拒绝了杨天英一再的挽留,几个人出了院子,杨海龙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大伯,你怎么不和他们说清楚,我这个投资计划,都已经交到区政fu了。他们是答应也要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说这么多好话干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们这里镇上不管事,到了宗祠大会上,他杨天英还是很有些发言权的,你现在跟他搞僵了,他到时候撺掇别人不同意……”

“不同意又怎么样,只要政fu发话,他们还敢不顾大局?”

“把人都得罪光了怎么办?我们就算人能搬走,祖宗祠堂也搬不走!”

这下杨海龙才不说话了,他知道大伯能在这件事情上帮自己说话,就已经是很不容易,如果触及到老人的底线,那么他也是不会干的。

看到杨海龙无话可说,他大伯才又想了想:“算了,这件事情确实也急不来,这两天我们多跑几家人,能多拉一些人占到我们这边,到时候也好说话。不过这个天英始终是个麻烦……咦,刚才我看他对坐在主桌上的那个孙儿蛮看重,那个小孩以前和剑剑是同学吧?”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向自己的侄孙女:“剑剑,那个小家伙以前是不是和你同学的?是的话,你可以找他说说话,让他去给他舅爷吹风嘛。”

杨剑听到自己大爷爷这么说,心里面顿时就不乐意起来,虽然刚才杨一出现在主桌上让她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意外而已。

自己早已经不是他的跟屁虫,甚至够可以让他仰视了,现在还要去委曲自己,去找他低声下气?

本身根本就不怎么样,装深沉很多人都比他装的好,现在自己找上去,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心里面不太舒服,嘴巴上也就懒得答应了,她的母亲倒是看出自己女儿的不情愿,就笑着哄道:“乖女儿,你爸爸为了这件事情有多辛苦,你也是都看到的,现在就算请你为我们家出一份力好不好。”

杨剑瘪瘪嘴,这才算是勉强同意。

而杨家大院里面,等到杨海龙一家人走后,气氛无疑再次沉默下来,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来,这一次杨海龙是打定主意要出手了,就连自己家的老人都请了出来当说客。

“二舅,其实这个事情,倒也不是不行,你们不想搬出去,就把越州市的房子给卫国他们住,你们住到卫国家里面,这不也差不多?而且小孩子到城市里面上学,教育水平还是好一些的。”

听到自己大哥这么说,杨学军也颇有些心动地对着杨一的七叔公道:“爸,这个办法也可以啊,阳阳和月月现在也都是上中学了,要是能转到市里面,以后对于上大学肯定有好处!”

“舅爷,七姥爷,你们要真的决定买房子的话,也别卖给杨海龙,我认识一个老总,肯定能够出更高的价格。”看到自己的表舅表叔们有些禁不起诱惑,杨一连忙chā话。

自己直接劝他们不要卖,未必是有效果的。既然这样,如果他们铁心想去做城市人,那还不如自己把这个房子买下来。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不外如是。

“啊?小一你还认识大老板?”桌子上静了一静,杨卫国噗嗤笑道:“现在混得可以了哦,那你的老板朋友,能出多高的价啊?”

几个人也纷纷好笑地看着杨一。

“刚刚杨海龙不是说等面积置换吗?”杨一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我这个朋友肯定能够一比一点五的换,怎么样?”

“一比一点五?”几个中间一辈的大人刚刚还在好笑,现在却张着嘴巴异常惊异地把杨一给看着。

杨卫国咽了口口水,很是不确定地追问道:“你是说我们这里一个平方,换越州市区的房子一点五个平方?”

“对啊,就是这种一换一点五,保证是中心市区里面。”

一群大人都不说话了,过了半晌,杨卫东才怀疑地问:“杨一,你在哪里认识的这种朋友?别是坑小孩子的骗子。再说了,就算人家是真有钱,你就能给别人做主么?”

杨卫东这话一出口,倒是让几个人的兴奋之情冷却了一下,只有杨卫红疑疑惑惑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外甥。因为他知道,搞不好杨一刚才所说的,还真是正儿八经不掺一点儿水分。

“罗戈,云中书城和思阅文化的老板,这半年多来在越州这么有名的人,二舅你总该认识吧?”杨一笑了笑,深感自己把这胖子拿来当枪使,还真是越用越顺手了:“他就是我出书的那个出版社老总。”

胖总虽然在这半年很有些声名远播的架势,但对于很少关心文化圈图书界的乡民来说,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杨卫东绝对不会不知道。

剩下几个人看着杨卫东的表情,大抵也是明白了,自己这个外甥(侄儿),好像还真是没有撒谎。

这个时候,杨天英终于是发话了,要说老人的目光总是更加深远一些:“小一,你这个老板朋友,为什么舍得出这么高的价钱买我们这里的房子?”

“因为有利可图啊,要不然他们这些大老板又不是搞慈善的,怎么会舍得用市区的大房子换乡下的地?”

杨一这一句话,总算是惊醒了他的这几个表舅表叔们——是啊,要是无利可图,人家一门心思找到自己要买老屋干嘛?

那个杨海龙这几年在外面闯荡,眼界见识还能比自己差?

杨天英看到几个人从杨海龙的利诱中惊醒过来,这才赞许地看了看杨一,然后拍板道:“好了,现在也别管我们的老屋值不值钱什么的,总之我这个屋子,是不会卖的。当然,你们有谁想要搬到城里去,我也不反对,毕竟也是为了孩子着想……这个事到此为止。”

3.一个人的战略部署

杨天英虽然说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可是杨海龙一家人却不会这么想。

自从初二开始,大家都相互走亲戚拜年后,杨海龙的活动就没有停止过,一条街上十几个大家族近二百户人家,他居然是家家都走了个遍。

整个溪止加上沿河老街,也不过八百多户的人家,全部人口还不到三千,往往是镇东头丢了一根针,不用一顿饭的工夫就能传到镇西。所以还不到大年初五,溪止镇上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在谈论杨海龙收地买房的事情。

住在沿河老街上的人家,自然是犹犹豫豫抉择不定,而那些事不关己的镇民,反而是议论地更加热闹,其中也不乏眼红老街住户的人。

“哎,你说那条街上的,怎么就这么好运气呢!这不是坐在家里,天上就往下掉馅饼么?”走亲访友茶余饭后的时候,就有人忍不住啧啧yàn羡:“要是我也住在那边,这一次岂不就是可以换到市区里面的房子了?”

“就是,这运气也太好了!听说就是因为那边有七座石桥,两边的老房子保存得也好,杨海龙才看上了那里。唉,这也是各人有各命。”

“听说还有的人不想卖,真是苕得不行!守到个祖屋还能挖出来宝贝?”

“哪里是舍不得,除了几家有老人的是真心不想走,剩下那些人,还不都是想多买几个钱?”

镇上居民平时谈论的时候,都是这种羡慕嫉妒恨的口气占了大多数,偶尔有人说到这是祖宗房产,一家人的根,就会引来旁边一群人的嗤笑,诸如老土,不会算账之类的评语满天乱飞。

在这样的舆论氛围下,倒是让杨海龙又说服了不少人。

不过也不是万事顺心,至少在杨一这家人面前,杨海龙前前后后五次上门,甚至还私下同意用市区一点二平米来换这里一平的面积,也没能让杨一家人松口,反而是坐实了杨一的说法——这里的土地和老屋果然值钱。

几次碰壁下来,渐渐就把杨海龙的耐性消磨了一个干净,因为他在外面闯荡发迹的过程里,冒险和投机倒把的时候,倒是比正正经经做生意的时间还多,所以绝大多数商人所信奉的“和气生财”这一条金玉良言,他可没有多深的体会,后来几次上杨天英家里,渐渐又有些故态复萌的迹象。

“这个杨海龙还真是不得了,最后走的时候,说得那叫什么话?”杨天英的大儿媳就忿忿不平道:“初一的那次还以为他是来真心赔罪的,现在看起来,还是为了算计我们的房产。”

“像他这种打野食的人,还有什么真心不真心,就是为了个钱。”杨天英哼了一声:“前几天又在拿区政fu到处说事,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服气?到了宗祠大会上,管他哪个来了,也要按照我们溪止的规矩来。”

虽然杨天英嘴上说得硬,可是杨一却依然从他的神情里发现了一丝忧虑,杨海龙这几天越来越强硬的态度,还有镇上现在卖地卖房很划算的一边倒舆论,都成了杨天英忧虑的源头所在。

虽然他在宗祠大会上有不少的发言权,可是这毕竟也算是一种狭义的民主,拥有发言权的老人可不止他一个。

如果从现在镇里的风声来看,倒是有不少同样在宗祠大会上拥有发言权的耄老,看上去是很这一次镇里的开发的。

“舅爷爷,我们溪止的地方志,你上次不是说在你这里的吗?能不能给我看看。”看着几个老人这些天很是头痛的样子,杨一自然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今天整理材料的时候遇上了一些困难,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在这位舅爷爷家看到的溪止地方志,就过来问起这事。

杨天英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杨一,想了一会儿就皱眉道:“这个东西是我们老辈人轮流保管的,现在好像是在你志安表舅爷爷他们家里面,你要这个干什么?”

杨一这个舅公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杨海龙现在在动迁的事情上催bi得紧,反而惹得老人不快,就愈发坚定了不卖地不卖房的决心,这几天也是因为这事儿经常一个人生气,现在听到杨一问起和这件事情毫不相干的问题,也没有多少心思去关注。

“能不能帮我借来看看啊舅爷爷,可以帮到你们也说不定。”

“帮我们?帮我们什么?”杨天英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有些笑不出来地摇摇头:“行了,小一你别掺合,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如果到时候非bi得我们卖老屋,只要你帮忙引荐一下你那个老板就行了。”

虽然杨一这一次回家,让几个老人很是刮目相看了一把,但是他们也不认为杨一就真的能够在这件事情上面有所作为,可以和一个在外面闯荡过,而且还有着不俗人脉的成年人过招。杨一的自告奋勇,只是让杨天英有几分欣慰之余,更多的还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最主要就是因为杨家大族里面,有不少老人被杨海龙和他大伯说动,如果不是这样,哪怕是政fuchā手干预,宗族观念极强的古镇人也不会有多少人来买账。

“舅爷爷,你就帮我去借一下行吗?其实我要查这个,主要还是整理一些资料给出版社的老板看看,他对这方面也是很感兴趣的。”

无辜的胖总再次中枪。

杨天英嘴巴动了动,稍微思忖了一下,最后还是叹口气出了门。

虽然有些不耐杨一的纠缠,但是在老人心中,觉得就算起不到半分作用,可是多看看书

,说不定能够对杨一的写作有些帮助,那也算是好的了。

整理了一天的计划书,又结合溪止地方志上面的资料,以及后世各种旅游推广的营销方案,终于是把明天要用的东西准备了一个大概,而杨一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初八,杨家大族举行宗祠大会的日子。杨海龙早早就放出话来,是要在这个族会上,决定沿河老街的未来命运的。

而从这些天外面的舆论风向来看,这个人的计划更是十拿九稳会成功。

但同样的,杨一经过这些天的准备,刚刚又和已经回到越州,并且拜访过孟昶的罗戈通过电话,腹中也是有了计较。

那么所有的一切,就等着明天的揭晓了。

而身上陡然一轻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是从大年初三就开始工作,一连五天都在埋头伏案,居然是比自己搞“文学创作”的时候还要累上几分。

走出自己的房间关了门,杨一又习惯性地沿着小河悠悠散步,想要舒缓一下这段时间来绷得紧紧的大脑。

只是刚刚走到每次在上面歇脚的石桥上时,杨一才准备像往常一样坐到小桥的护栏上,两只脚在河面上晃晃悠悠放松一下,就发现了几天没有看到的杨剑也在这里。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打招呼,就算是儿时最亲密的玩伴,那也只是一段过去时而已,何况杨一现在委实很少和同龄人有交流,更多的还是罗戈,葛黎高力,思阅的一些编辑等等三十岁上下的人物。再加上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个女孩也是变化很大的样子,就更没有招惹的想法了。

所以在杨剑看过来,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准备擦身而过。

“你们家里还是不打算买地?”

几乎快要走到桥的另一边时,倒是身后的杨剑主动开口了。

虽然得到了家中长辈的指示,不过两人的重逢毕竟算不上友好,更何况因为杨海龙的缘故,让他们更是在一开始,就站到了几乎完全对立的位置上,所以杨剑对于杨一的感觉,就和杨一对她的感觉一样。

有陌生,也有感怀,以及小小的失望——而最后一种感情,杨剑显然更多一些。

不过随着杨海龙的说服工作越来越顺利,不少族中说得上话的老人,出于为自己儿女子孙考虑的缘故,都站到了赞成卖地动迁这一边来,于是杨剑的母亲倒也不再催着她来使“美女计”。

至于这个下午的相遇,完完全全就是一场巧合而已。

“恩,毕竟是一家人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心里面总是有几分牵挂的。就这么卖了,大家都有些舍不得。”

杨剑笑了笑,觉得不管自己现在和杨一说什么,比如经济,比如到城市能够接触更广阔的天地,似乎也都没有什么用。有些人总是安于现状,一辈子不思进取。

不过好像也不能怪他,毕竟他没能像自己一样,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经历了很多人要到二十多岁才能经历的事情。

杨剑平时看起来还是那个清清爽爽的女孩,但是几年来一边到处借读,一边跟在父亲身边,看着他在长三角辗转腾挪,从身无长物到现在的百万家产,她的眼界和心气已渐渐远超同龄的女生。

所以杨剑的骨子里,其实早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就变得相当傲气。

而对于一个把父亲当做崇拜对象的女生来说,另一个和自己父亲不对付,并且看起来毫不出彩又小家子气的男生,无疑就是惹人生厌的了。

轻轻撇了撇嘴,杨剑显得很是成熟的笑了笑:“这样啊,那是要说你们心怀故土呢,还是坐井观天?”

4.口舌

看着面前厚厚一叠材料,上面的钢笔字不算多么挺秀潇洒,只是很工整。但是对于一个后世用惯了电脑的重生者来说,能做到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肉了肉酸涩发胀的手腕,杨一把最后一张材料纸放到最下面的位置,然后归整了一下。看着手上的这些东西,又想到昨天下午杨剑的话,不免有些唏嘘感慨。

小姑娘的话里面有些看不起和嘲笑的敌意,但是他却不怎么生气。因为杨一多多少少看出来一些,这个女孩不再是那个不知忧烦为何物的缺心眼丫头,他不知道杨剑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这个儿时的玩伴,现在成熟了一些,也很能分清人情世故。

她所属的阵营,是她的家庭,而她的家庭现在因为利益之争,杨一一家人是争锋相对的。

两边都有维护自己利益的理由,都有不能输的理由,虽然杨海龙是主动进犯的一方,但是当这种碰撞发生的时候,自然是早早就把对错抛到了脑后,只想着怎么赢取眼前的胜利。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是而已。

所以当深受自己家庭影响的杨剑,时隔三年后再次碰到以前的朋友时,亦只能冷面相向。

中午早早吃过了午饭,正午十二点的时候,杨家祠堂的外面,已经挤满了人群,溪止三个大姓中间,杨姓人家独占了近一半快两千的人口,但是这些人当中,也只有成年男人能够参加宗祠大会,再加上这次主要是针对沿河老街两边的住户,真正能够发言做主的,也不过是一百多人而已。

而剩下的女人孩子们,走街串巷闲话家常,又恢复了年前的生活。

杨一自然是也要跟着过来的,按照这里的规矩,他倒确实是有权利进入祠堂里拜祭——只要是能够在家里面坐上主桌的男子,都有了进入祖宗祠堂的权利,但是若说在宗祠大会上面发言,却还远远不够格。

事实上杨天英也没打算带上杨一,只有他们老一辈的三兄弟,外加杨卫东,还有他的大儿子杨卫国去了祠堂那里。

而杨一没想到自己旁敲侧击了半天,杨天英也没有松口带上他的意思,反而还招来了一顿半是严厉半是语重心长的训诫:“行了,小一,我也知道你的心情,不过每年头上的这个大会,不是说家家的男人都能参加的。你有这份儿心意就行了,还是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带好你弟弟妹妹就行。你要想去的话,等到十五号我们一家人再自己过去。”

说完带着家中的男人们往祠堂那边过去,看着几个老人肃然的背影,杨一觉得自己可以想见他们那种如同赶赴战场般的心态,隐约有几分壮烈。

但他还是偷偷跟在了后面,有没有发言权是一回事情,但不管怎么样他是有权力过去一观的。

一个半篮球场大小的场地上,两边各有一颗遒劲的古树,最西面的位置,坐西朝东是一片占地不小的建筑,两边有照壁排开,里面是门厅、两厢、廊庑、正厅、寝院,一色的青石条铺面。在江南水乡这种河网纵横,寸土寸金的地方,杨家宗祠可谓广大了。

而现在,杨家大族的十七支的家族长辈,全都聚集在了祠堂的门口,在带着各自的族人拜祭了先祖之后,又从里面鱼贯而出,在祠堂前面的场地上摆开了架势。

这种宗族内的会议,最年长一辈的人都一字排开祠堂门口坐下,而年轻一辈就在场子上站着,还有一些可以参加大会,却没有半点儿发言权的小年轻,就或站或蹲地围在祠堂最外面的位置。

不过今天除了祭祖之外,还有关系杨家大族内的重要事务商讨,所以杨海龙也破天荒的在前排得到了一个位置。

杨一站在人群里面,到没有躲躲闪闪,反而是正大光明地站在了前面一些的位置,和那些叔伯辈的人们挤在一起。这样一来,自然是不免有人拿奇怪和警告的眼神看着他,不过现在宗祠大会已经开始,最重要的祭祖仪式已经过去,倒没有大呼小叫地把他揪出来。

那边的商议已经开始,为首一个老人说了几句后,就点名让杨海龙站起来发言,把有关在沿河老街两边收地买房的事情给大家解释清楚。

杨海龙站起来后,先对自己身前的一排老人见礼,目光在杨天英和另外几个人身上顿了一下,然后就转向场地上的人群,笑呵呵道:“今天在宗祠大会上要说的事情,其实大家基本上也都知道了,不过按照我们杨家的规矩,还是要拿到这里来讨论的!所以呢,我就再跟大家具体解释一下。”

说完就弯下腰,把自己脚边一个黑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叠叠复印好的材料,递给自己家中一个兄弟,让他满场分发下去,等到发了差不多的时候,才举手示意着说:“大家先静一静,这些材料,就是关于收购房产的具体条款,房子,庭院,水道,还有公共用地,上面都有明确的收购细则。”

稍微停顿了一下后,又笑道:“上面的条款大家可以仔细看一下,都弄清楚。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现场为大家解释。总之有一条,公平公开,童叟无欺。”

这句话说完,还刻意把视线对上看过来的杨天英等人,胜券在握似乎呵呵一笑,眼神中蕴含了意味深长的信息。摆明今天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也显得很是有恃无恐。

“海龙,你先给大家解释清楚,买了沿河老街的用途,有不少人只晓得你想买地,其实也不清楚你买了是干什么的。”杨海龙大伯在一旁淡淡吩咐着,给自己侄儿壮声势。

杨海龙点点头,看到一些人已经匆匆浏览了下一合约材料,就高声道:“大家都知道,我杨海龙这些年在外面闯荡,吃过不少苦,也弄了点儿小钱,全国各地也都跑过一遍见识过。每次在外面到什么旅游景点的时候,就发现一些地方比我们溪止差远了,但是就是人气旺,那里的人凭着搞旅游,也都是家家富裕。所以我就想,我们溪止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就不能也开发个旅游产业呢?”

“我们这里不是一直有人来旅游吗?”杨海龙身前的一个老人问道:“先不说魔都几乎月月都有人过来,就连羊城那么远的地方,也一样有人听说过我们这里,还用专门把祖宗产业卖了搞旅游?”

“十一叔,那不一样,人家那里都是有组织上规模的。远了不说,就说魔都舟庄,一天能接待多少游客,能赚多少票子?我们溪止条件更好,为什么就不能赶上人家?”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前面一群老头儿也互相交换着意见,然后等着杨海龙的下文。

“为什么非要买沿河老街呢?主要就是做一个口碑,做一个品牌,让外地的游客一提到溪止,就想到‘哦,那里有一条沿河老街很出名,值得去看看’。要不然像现在这样大家各搞各的,赚的都是零散钱,没得意思!”

杨海龙的说辞一套一套,不过这些古镇居民自然有他们衡量价值的朴素标准,有人就在下面质问道:“就算大家把地卖给你,开发出来还不是你赚钱,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听到镇民的质问,杨海龙点点头对着那边喊了一声:“说得好!”

然后耐心解释道:“大家都以为我做这个东西会是赚了你们的钱,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搞着这件事情,同样是需要投资的?别的不说,单单只算老屋居住面积和市区房一比一置换,这就没让你们吃亏吧?还不说其他的补偿。”

顿了顿,杨海龙又笑着分析:“其实这还是其次,刚刚我说了,最主要还是把我们溪止的名气做起来,到时候虽然一说溪止就是‘沿河老街’,但是他们来了以后,回不去其他地方看看吗?搞旅游就是要人气旺,只要人气旺了,那就什么都有了!”

旁边杨海龙的大伯适时chā了一句:“海龙这个买卖,卖了房子的人不吃亏,就算不是住在沿河老街两边的人,也会受益无穷。总体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害,你们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要是姜还是老的辣,杨海龙大伯这一句话,立时就受到了那些不住在沿河老街两边居民的拥护——卖房子和自己不相干,而且到时候家乡人气旺了,自己也是受益者,怎么看都是好事儿啊!

于是底下簌簌索索就议论开了,不少原本觉得这件事情和自己无关的人,现在也被调动起了积极性,和周围人盘算着事成以后的“钱”景。

“而且!这里的老屋和市区新房等面积置换,除了能把户口转到市里面,孩子上学,看病什么总比在镇上好很多吧?”杨海龙抓住为人父母都是为了下一代的心理,不予余力地蛊惑着,不过在这一点上,倒的确是惹得不少人心动。

一个家中有小孩的男人就挤上前问到:“海龙,你只买沿河老街的房子?我们这边木巷的房子你不要?”

尽管杨海龙一直在做工作,今天又在宗祠大会上重复卖地换房的好处,可还是有不少沿河老街的住户没有下定决心。

相反的,也有不少不是沿河老街的镇民,对于杨海龙的提议大为心动,只可惜自己的房子人家没有看上,现在趁着族会的时机,就当众问了出来。

“大家都是镇上的老乡,都是杨家人,我也不想厚此薄彼。”杨海龙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我的资金也是有限的,算是给大家起个示范作用,其他的地方,就只能等到以后了。”

一边说还一边拱手致歉,脸上满是无奈。

不过他这表情却也不是装出来的,要是手头资金充裕的话,杨海龙倒是真会把整个溪止都盘下来。这个古镇对于眼界开阔心思活泛的杨海龙来说,简直就是未经打磨的璞玉一样,倒时候真的把旅游业起来后,谁还会愿意把房子卖给他?

虽然杨海龙几乎快要舌绽莲花,不过对于少部分祖祖辈辈就在溪止长大出生,然后又魂归这片土地的人来说,还是不怎么愿意。

这一类人里面,最多的就是一些老人,虽然看起来杨海龙开出的条件相当公平合理,不过却对这些乡土观念极重的老人没什么诱惑力。

“海龙,不是我们不想你,不想看到镇上起来,确实是祖宗的家产买不得。”

杨海龙连连点头,似乎很能理解这些老人的心思,不过随即又话头一转:“三叔公,你们完全可以这样嘛,和自己的儿子换房子。就像你的房子在沿河老街,但是阿庆兄弟的房子在门碑口上,父子两把房子一换,您老人家还是留在镇上,阿庆兄弟就可以带着一家人到城市,这个方法你们说怎么样?不说两全其美,也能解决不少问题吧?”

杨海龙到底是做过生意,早早就想出了相应的对策,这话一出口,被他称为“阿庆兄弟”的那个男人,也在底下跃跃玉试地看着自己父亲,显然是大为意动。

5.进bi

杨海龙这边巧舌如簧地鼓动着大家,一边许下重喏,一边给大家描绘城市的好处以及古镇开发后的前景,倒是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讨论中来。

而他刚刚提出的父子换房,亲戚换房的主意,倒也让不少人眼前一亮,有的老人自己不愿意离开,但却还是很希望儿孙辈们能够走出这个水乡小镇的,现在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也把自己的儿孙们招过来仔细商议着。

“行了,海龙,你想买别人的老房子,我不会说一句话,也不干涉。但是我自己的房子是不会卖的。”

杨天英等了半天,就是想要看看还有没有人对杨海龙提出意见,不过眼下这一片热火朝天的议论,看上去居然是没有几个人不动心的,就让杨天英沉不住气了,这才表示了自己的意思。

“哎,天英叔,我记得卫国大哥的房子也是在木巷那边,你们家小健和思思就不想去城里面上学么?”

杨天英不动声色地摆摆手:“你卫国大哥要是想去城里,就该他自己去想办法,我这个老房子虽然也是留给他的,但是现在还是我说了算。”

杨海龙心里面已经是颇为不奈了,眼中有yin沉的神色闪过,然后求救一样看向自己的大伯。

如果杨天英不同意买房的话,那么他的三弟杨海英,还有连襟兄弟杨凡江,都是肯定不会卖的,再算上他们这一支里面其他的晚辈,加起来就是整整八家人。而且这些人的老屋,还都是在沿河老街上位置最好的地段,譬如桥头,廊棚这些黄金地段。

如果不能买下这些关键地段的老屋,那么这一次的开发无疑会失去相当的意义。

并且开发完毕以后,就更是为这些钉子户做了嫁衣。

杨海龙大伯是清楚侄儿的计划的,知道杨天英要是不松口同意卖房子的话,杨海龙的赚钱大计的确就难以实施了。

虽然不愿意像bi迫一样强求人家卖房子,但是又觉得自己侄儿提出的等面积置换房子,倒也不算让族人吃亏,而且还是很多人都的办法,再加上又是亲疏有别,他就打圆场道:“天英,不是我为了自己侄儿子说好话,他的这些说法,的确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一来亏不到大家,二来还能为我们溪止的做贡献。你看这……你是不是还是一下海龙这个事?”

“不是我不,海龙愿意买谁的房就让他去买,我肯定不说二话。但是我们自己家里的房子,的确不想卖,还请老哥谅解一下,总不能搞什么强买强卖对不对。”

杨天英这话一出口,杨海龙大伯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宗祠大会虽然是族中商议重大事务的地方,可也不能bi着人家卖掉祖宗的房产,这种事走到哪里都是说不通的。

不过又想起来的时候,自己这侄儿许给儿子的好处,他还是咬咬牙道:“事情不能这么说,如果说海龙买房子是他自己的私事,那么买不买在他,卖不卖是你,要讲究个两厢情愿是不是。但是现在搞的这个事情,明明就是为了大家,你还只顾自己家里,那就不好了。”

“嗬!老哥你这个帽子扣得太大了,我不敢接。”杨天英鼻子哼了一声,脸色也有些难看了:“这还真是奇怪了,我杨天英在溪止住了一辈子,祖祖辈辈就是这里的人,现在临到老了,还有人要把我赶出去?这还真是稀奇了。”

“天英你这话就没有意思了,什么叫赶你出去,我说的话,是想让你多多考虑一下,为我们这块土地也尽一份力量。海龙他也没有说霸占你的房子吧,还不是合情合理地提条件,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商量!现在一开口就是赶出去,太难听了吧。”

旁边杨海龙也帮腔道:“是啊,天英叔,条件还可以再提,大家一个族里的人,不要把话说这么死嘛。”

“我就是不想卖房子还不行?感情我自己的房子我自己还不能做主了?你们这不是要把人赶出去是什么?难道不买我这个房子,你就不能开发旅游了?”

杨海龙大伯无话可说,毕竟心中还是不愿意和族亲翻脸,但是杨海龙心里面却恨恨不已,暗道你不卖给我房子,到时候我把这里开发起来了,你不是白白跟在后面捡便宜?

于是压下火气赔着笑解释:“天英叔,现在这个旅游开发,讲究统一规划,整体布局,你的房子钉在这条街上,那不是跟一块好布上面打了几个补丁一样?”

杨天英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大不了我把房子也按照你们的装修样式翻新嘛,那不就没有问题了。”

杨海龙心中暗骂一句,终于把自己大伯交代“留两份余地,不要翻脸”的交待抛到了脑后:“不是这个问题,我承包这条街,是要和区政fu那边签订协议的,还有别的人夹在里面,政fu那边肯定是不会同意。”

“政fu那边不同意你就不要搞了。”

杨天英也是正在气头上面,说话也就冲了一些,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话说出来,却是让那些有些想要卖掉房子的人,心中不太舒服了。

杨海龙又是个比较会察言观色的人,看到杨天英火气上来后说话露出了破绽,就故意大声煽动道:“哎,天英叔,我现在也实话实说,当时区里面给我的要求,就是打造江南文化一条街,你现在一家不同意动迁,肯定会拖累整个工程的进度,拖累别人愿意搬迁的住户。本来还准备是在五一之前完成开发,劳动节的时候看看效果,你这……”

然后又给场子里面使了个眼色,底下立刻就有人吆喝起来:“天英叔,你自己不买房子,就和其他人换一换嘛,不要耽搁我们去城里,我老婆还指望着我家康康过年完了能进市小学的,你现在这么一搞,我们家小孩怎么办?”

有人开了这个头,自然就有人附和:“是啊天英叔,我还指望海龙早点儿把工程搞完了,到时候也在镇上搞点儿副业,你这么一整,我到哪儿搞补贴去?你给我们家发啊?”

这些打小就在一个地方长大的人,几乎或多或少都有些从众心态,而且杨海龙又许以重利,现在一个人开了口,自然就有无数的人开始附和起来。

这里面老人都没有怎么说话,一来是他们之中,真心想要离开镇上的人不多;二来杨天英不同意卖自家的房子,这根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总不能说是为了大家伙儿,就强行非要人家接受动迁。

但是他们却也没有出言杨天英,因为杨海龙早早就给这些族中的耄老打过招呼,说是开发完成后,整个杨家大族都会得到不少好处,而且说的有理有据,让他们也无法怀疑。

这两厢比较之下,他们也就采取了三不政策,不,不反对,也不去干涉。

至于杨天英和杨海龙之间的纠缠,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吧。

看到族里话事的老人都不出声了,场子上面的人就更加闹腾起来,里面多数都是准备换房的人,少部分犹犹豫豫还在观望,但是也颇为心动。

可是杨天英这么一弄,无疑是卡住了他们的希望,这就引发了不少人对杨一这一家的不满。

“天英叔,你自己不换就算了,也不要妨碍我们吧!要不就像海龙说的,你和我们这里哪一家愿意去城里的,把房子换一下不就行了!大家都按面积算嘛!”

“就是就是,天英叔,我想换市区的房子,要不我们两家换一换。我那个房子你也知道的吧,比你家还大,我不要你补差价!”

杨海龙得到了这些人的,气焰也有些跋扈起来:“天英叔,你也看到了,不要因为自己的私利,就影响大家,影响整个镇上的啊。”

“我有什么私利?”杨天英听了这话脸色铁青,而地下的喧嚣哄闹,更让他觉得愤然不平起来,心头有些火大。

杨海龙嘿嘿一笑,很有些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这还不清楚?天英叔你不就是想着等到我把这条街开发出来后,你就跟着捡便宜嘛?到时候这条街上肯定是人气最多最旺的地方,你们家随便干点儿什么,不都会赚得盆满钵满?还不用花半分钱来装修改造。”

一听到杨海龙的质疑,场子上一下就开了锅一样,不少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杨天英,不过摄于他族中话事的身份,不好多说。但是另外一些有几分地位的人,又或是愣头青们,都啧啧啧地议论不休,仿佛杨天英还真就是这么想的一样。

“海龙,你这话就有点儿过了啊!”站在圈子前面的杨卫东沉声反驳一句,从场子里站到族老的面前,回过头对着场上的好几百号人正言道:“其他的事情先不说,我杨卫东就在这里问一句,我二舅在家乡这么多年,从他五十岁开始当了族老话事,到现在十六年的时间了吧?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大家的事?有没有在背后搞过龌龊的小动作?”

杨卫东这么肃然正色地问了一句,倒还真没有人能够答的上来。杨天英在杨家大族里面也是颇有些声望的人物,刚才一些人因为他碍到了自己换房进城,言语间这才有些不敬,现在被杨卫东问到以后,倒是没有人能反驳一句。

不过杨海龙的反应也够快,看到杨卫东站了出来这么一说,就呵呵笑道:“卫东,我也不是质疑天英叔的人品,刚才我说话确实没经过大脑,急了点!”

然后又话头一转:“但是既然天英叔从来都是为大家着想,那为什么这一次非要拦着大家伙儿的好事呢?只要他一松口,区政fu那边马上就能批复,工程立刻就能动工……多的不说,起码今年五一劳动节,你们就能看到实实在在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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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我二舅早就说了,你要开工,只管上!我们不会干扰一分一毫,如果你觉得我们家的房子夹在中间搞的风格不统一了,我们也可以按照你的要求重新装修。至于说区政fu那边,不会因为这个事情给你设置障碍吧?政策问题上面,我多少还是懂一些的。”

杨卫东本身也是政fu机关的工作人员,知道的事情也比自己二舅多一些。

“卫东哥,话不能这么说,这个事情本来就是要统一规划的,比如说改造下水道,还有电路铺设,卫星电视线,电话线网线……你们一家八栋房子,全部是分散在一条街上,到时候我们的施工成本要加大多少你知不知道?”

杨海龙这么一说,杨卫东倒是没法辩驳了,因为这话倒也是事实,如果不能统一规划改造,这么隔一段就要被打断的施工的确是费时费力。

“要不,你给我们家都统一改造,然后我们把对应的施工费给你行不行?”

杨卫东这么一说,底下马上有人鼓噪起来:“还说你们不是想要占便宜,等到海龙给你们改造完成了,你们一家人就舒舒服服坐在家里收钱,又省心省力,真是会算计!”

在自己老家,大家最讲究的就是个名声,被人这么一说,杨卫东也有些拉不下脸,也不管自家还有长辈在场,就做主道:“如果你们这么说,到时候这个房子改造好了,我们绝对不拿来做商业用途!要是我们一家人里面,谁私自搞副业了……”

说到这里一顿,环视场中一圈后,斩钉截铁道:“那就欢迎大家来把我们的房子砸了!”

“嘁,说得好听,到时候我们还真的去砸啊。”

“就是,你们真的搞副业了,那个还拉的下面子去要你们关门?”

旁边杨海龙也话中有话地笑了笑:“你看,卫东,这个事情涉及到大家的利益。你这空口无凭,别说我了,大家也都是不信啊。”

看到杨天英一家人一时之间被堵得说不上话,杨海龙更是步步紧bi道:“再说了,你也别以为我就是赚了钱的,到时候这条商业街开发出来,还是区政fu统一组织招商分配,是要作为商业用途的。你们一家人夹在里面算什么呢?对抗政fu政策,拖累地方经济?要知道这一家店面,到时候都是要收租金的,租金税收按人头算在农村提留款里面的,是可以给大家减轻负担的。”

“还有这事儿?”

“哎!要是能折算成提留款,那也减少了不少负担啊!这多好!”

杨海龙的这一句话,犹如在人群中丢了个炸弹,立刻就引发了闹哄哄的议论。

而因为这一句话,此刻杨海龙的人更多了些,几乎绝大部分的青壮都站到他那一边,一些人纷纷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杨天英这一家人,表情多有不屑。

“海龙叔,我想问一下,你说的这个租金还有商业税,到时候是全部用来折算提留款,还是只折算一部分?”

一个少年人的问话极为突兀地响了起来,声音很大,居然是压下了场上的议论。

而这个声音周围的人群也在愕然一愣后,纷纷让了开来,看着一个少年施施然走到了祠堂门口。

“这是哪一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虽然祭祖已经完了,但也不能这么没规矩吧?”一个老人看了看杨一,就很是不快地顿了顿手杖高声问道。

那边杨天英已经是黑了脸:“小一,说是叫你不要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完全是胡闹!”

从大会召开来,他的心情就很烦躁,后来更是被族亲指责怀疑,心中的压抑可想而知,所以现在对杨一的口气就格外的重。

不过这个时候,却也不能让族人说自己家没有规矩,他就黑着脸给旁边的老人们解释道:“杨一这孩子已经是上了家里面主桌的人,也算是有资格来祠堂了。”

旁边老人互相看了一眼,显然认为这是杨天英的开脱之词,但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公然质疑,略略点了点头,就等着杨天英把杨一训斥下去。

倒是旁边的杨海龙赶紧道:“几位伯伯叔叔别见怪,杨一这孩子的确算是小大人了,我过年去天英叔家里面的时候,看到他的确是在主桌上面。”

一圈的老人面有异色地看看杨一,又看了看杨海龙,这才点点头。不过显然这种异色不是因为杨一的年纪,而是因为杨海龙的大度。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杨一也不禁佩服,在这个时候帮自己说好话,反而给人留下一种宽容大度的印象,两相对比之下,就更是显得自己家不顾大局小里小气了。

不过该问的话还是要问,对着杨天英连连示意自己离开的严厉眼神视而不见,杨一又笑着问了一句:“海龙叔,我想问一下,你说的这个租金还有商业税,到时候是全部用来折算提留款,还是只折算一部分?”

“这个,那就是镇里面的事情了,我只是给大家在区里面争取到了这个政策,但是具体实施细则,我说了又不算。”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哪怕只折算百分之一的提留款,那也算是折算了对不对?”

杨海龙呵呵一笑,心里面是颇为不屑的,心忖老子刚刚才把你舅爷和舅舅打趴下!人家都是打了小的蹦出来老的,你这倒是反其道而行之,真是可笑。

“难道百分之一的折算就不是折算了,还不是大家的福利对不对!”杨海龙呵呵笑着:“现在商业街还没有开工,就给大家带来了实实在在的一项好处,难道这还有什么不妥的吗?”

底下有人不耐烦地吆喝道:“行了行了,你一个小屁孩子懂什么,快点下去,不要在这种场合胡闹!”

这些人里面,小部分对于换房尤为渴望的人,早已经对杨天英一家人很是看不过眼,他们不敢对着犹有余威的杨天英嚼舌头,可是对上杨一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没有太多的顾忌了,话里面火药味儿十足。

倒是杨一,对这些话只当是充耳不闻,只是看着杨海龙笑道:“当然有不妥,还很是不妥!最起码我知道,虽然这个招商是由区政fu统一组织,但是开发商也有不少话语权吧?而且店面的租金也应该是交给你啊?海龙叔怎么不把这一点说清楚?”

“租金问题?”杨海龙还能保持笑容,但是心里面已经把杨一恨得咬牙切齿:“这当然是我的收入,要不然我投入了这么多开发资金,总不能亏本赚吆喝吧?再说你也别纠缠这个事情,最重要的还是我给大家带来实惠。”

“哦,是嘛,但是我怎么觉得大家亏了呢?”杨一提高了一些音量,直视着杨海龙道:“每个店面的租金是多少能不能给大家公布一下?算了,我知道你也不会说实话,还是我帮你公开吧,沿河老街的每个店面,装修以后都是三千一个月吧?啧啧,都赶得上我二舅工资的两倍了!”

杨一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再一次轰然,纷纷表情诧异地盯着杨一,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大冬天感冒了烧坏了脑袋。

只有杨海龙遽然一惊,差点儿就炸出一身白毛汗,因为杨一所说的价格,正好就是他设定好的心理价位,早早就和魔都那边的一个大商人谈妥了,每个店面租金三千一个月,租期五年。

可是这个小子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瞎蒙?

当年告诉杨一溪止被开发消息的那个同学,家里面就在镇上租了个店面卖精品宣纸,顺口也就提到了租金的事情,却不成想自己随口提到的八卦,还能在时空倒流的某一天里,帮到某个重生者。

杨一当然是不会说自己贿赂了时空管理局,只是笑眯眯地追问:“海龙叔,你这一个店面只要两个月,就能顶我舅爷一家人半年的收入,所以我说不妥有什么问题吗?二百零三栋老屋,一个月六十万,一年六百多万!除去税收和各种款项,还有你打点关节的花费,三年就能收回投资,还真是好买卖,怪不得怎么着都要买下我家的屋子。”

这个时候杨海龙已经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眼睛里凶光毕露地看着杨一:“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就乱说话!我这个店面的租金最多只有一千出头,你胡乱嚼什么舌头?”

“是么?原来你做这个工程这么不赚钱啊?”杨一假装惊叹着:“一千多的租金,这么一算起来,那就要九年多才能收回成本,这里面加上银行的贷款利息,都要快十年了!原来海龙叔你还真是一心为了我们溪止哟,居然十年不赚钱,也要把家乡的建设搞上去!”

杨一现在是心中大喜,没想到前一世无意中从同学那里听来的消息,还能起到奇兵的作用,杨海龙为了撇清楚杨一泼的“污水”,一时激动之下,也没有细细思考过租金的合理性,倒让杨一抓了个不大不小的把柄。

一个月一千块的租金,低是低了点,可也算不上太离谱。

只是这个回报和投资比起来,就实在有些离谱了。要是他刚刚报上一个两千块的数字,说不定大家立马就会相信他,而且也不会因为这个数字产生什么妒忌的情绪。

而旁边的杨天英,现在已然是带着几分意外之喜看着杨一,他实在是没有料到,这个外甥孙一出马,立马就闹出了翻云覆雨的架势,比自己这些老人可强的不是一两分。

那边杨海龙也是心中咬牙懊恼,可是话已经出口,他只好是尽力弥补道:“你晓得什么,以后这个租金肯定是一年一涨,难道镇里的人气起来了,我还是傻乎乎只收一千块啊?”

这个解释出来,倒也有不少人信了他的话,纷纷点头,觉得应该也是这么回事儿。

有些鄙夷地哦了一声,杨一歪歪嘴角一笑:“看起来海龙叔的实力还是不行啊,要不我给大家介绍一个老板吧,愿意换房子的,一比一平二置换市中心房产;不愿意换房子的,人家能让整个镇上的人年均收入超过三万,是三年之内哦!以后这个收入还会翻番。”

听到这话,不但场子上的一票大老爷们儿都呆住了,就连杨一身前那一排老头们,也有几个性子急躁的,一时间齐刷刷站了起来。

7.强力后台

“天英,你们家还有没有规矩了!这是什么地方,让他一个小辈在这里胡嚼乱说。”

那边几个老人站起来,有面色不善地瞪着杨一的,也有脸带不悦看着杨天英的,剩下的一排人虽然没有站起来,但是看他们的态度,也说不上好到哪里去,总归是脸色铁青的居多。

看着这些族中老人的怒气冲冲的态度,杨一心中一阵尴尬,他先前以为这些人站起来,是因为自己的话而惊喜,这才情不自禁地起身。

哪里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有相信他所说的东西,而是把他当成了不懂规矩而又瞎捣乱的小孩子。

这算不算装13不成反成傻13?

那边杨天英也是一阵气急,他们自己家人知道杨一讲的不是什么瞎话,但是拿在宗祠大会上空口无凭的说出来,未免让人觉得可笑。并且现在杨一都快引发了老一辈的众怒,赶紧把他带走才是最应该去解决的问题。

但是还没等到他说话,旁边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来:“等一下,我们能不能说两句?”

声音是从最外围的位置传进来的,刚刚人们的注意力都被杨一“大放厥词”所吸引,也没人关心圈子外面的事情,现在陡然听到这个声音,纷纷往外面看过去,大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可是等到说话的人一冒头,场上立刻鼓噪起来:“哎哎,这是哪里的人?怎么跑到我们宗祠大会上来了?”

“就是,这是哪家的亲戚?不是我们族里的人吧?”

两千年前后的时候,南方沿海一带的乡村里面,各个宗族的族规家法已经大不相同,有的家族还恪守着祖宗传下来的的族规家训,但凡哪怕是一点儿小事,也不能越雷池一步。当然也有家族在一辈辈人的繁衍中,族规家法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像是从前那样严厉苛刻。

而具体到溪止杨家,就有些取自中庸的意思,没有过分而不近人情的严厉,但是也不会容忍有人随随便便把族规全然不放在眼里。

就像是现在的宗祠大会,不要说外人外姓,就连族中的女人和小孩子,那都没有参加的资格。

所以在杨家人发现开口说话的人不是族亲后,一个个立马就激动起来。

而祠堂门口坐着的老人,更是有站起来招呼族中的年青小伙子,准备把说话的那个胖子给赶出去。

一时间群情激愤,而在那个胖子发话后,杨姓镇民们又发现,他身边还有七八个人,居然也不是族中的族亲,就更是有些火大,一些激进点的人全都气势汹汹地围了过去。

“等一下,你们什么意思,这是区里面的孟区长!”

看到杨家镇民面色不善地涌上来,跟在胖子旁边的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儿的人急了,赶紧拦在前面肃然道:“那边杨家的老爷子出来几个说话的!孟区长下来你们溪止视察了。”

平时溪止的镇民们虽然不太把镇上的干部当回事,但是面对更高一级的区政fu官员,却还是有着相当的敬畏,不少人就回头看着祠堂门口的老人。

而那边的族老们一听到是区政fu,也没法继续端坐不动,十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在中间一个老人的带领下也迎了上去。

“二伯,这些人中间有几个我认识,的确是区政fu的人,上次区委书记过来视察的时候,我看见过里面的一个。刚才说话的这个人,我去区里面打报告的时候也有印象。”趁着两边人马互相迎上去,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男人,就凑到中间老人的身边小声介绍道。

场子里面,原本围着那七八个人的镇民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这边十多个老人也迎接上去。

刚刚发话的秘书模样的男子,就当先站出来,对着老人们笑道:“杨家的老人家们,你们都好,给你们拜年了。这位是我们区里的孟区长,主管区里的财政和经济。这位是我们越州的文化名人,思阅文化公司和云中书城的老板,罗戈。”

杨一听到这秘书的介绍,一时间没有憋住,心中揣摩罗胖子在外面还挺像一回事儿的,扯虎皮涂金粉,怎么唬人怎么来。

他要是文化名人,那自己又算什么档次?

不过杨一没有对这话产生什么敬畏,却不代表镇民们也是不为所动。这边中间最有话语权的老人就连忙伸出手,和儒雅而不失精干的孟区长握了握后,又转向旁边的罗戈:“欢迎欢迎,几位领导怎么也不在家里面过年,这才初八,就下来检查工作了?”

当先的孟区长呵呵一笑:“都已经初八了,我们政fu机关当然要开始工作,要不然岂不是尸位素餐,要被老乡们戳脊梁骨了?”

一时间对于这些大人物的来意捉摸不清楚,中间的老人就赶紧笑道:“孟区长这话言重了,就算我们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老百姓,也晓得您为区里面做出的贡献!这个,按道理父母官下来检查,我们是要好好接待的,但是恰好赶上宗祠大会,孟区长你看……”

后面请人回避的话,这老人也没有明说出来,但是态度却已然很是明显了。

“哦,我也要先为这个事情给您们说个抱歉,今天过来呢,还真是为了你们杨家的事情。”

这位孟区长话一出口,周围听见这话的人,莫不是惊疑不定,尤其以中间的这些老人为最。而他们脸上也不止是诧异愕然,还泛出几分隐隐的不快。

对于政fu官员的敬畏是一回事,但他们想要chā手干涉族中的内务,那就有些不能容忍了。

不过也有几个心思机敏,脑子转得快的,想了想区长身边这胖子刚刚说的话,就有些眼神古怪地看了看躲在最后面的杨一。

说是为了杨家家族里面的事情而来,难不成还真是为了这个小孩子?这想法实在有些可笑,但是又萦绕在脑中徘徊不去。

“那孟区长的意思是?”中间的老人脸上没有半分神情表露,但却在心中快速地盘算开来,暗暗猜测这个政fu官儿的来意。

孟昶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些老人的犹豫和戒备,极有风度地笑道:“哦,是因为我身边这位罗总,对于你们溪止的自然风貌和历史遗产很感兴趣,所以想要我做个中间人,希望能在你们这里搞些旅游开发的项目。”

是海龙请来的人?宗祠大会通过他的意见也就行了,还专门把人在这个时候拉来是什么意思?

不少人大抵都是上面这种想法,有些误会了孟昶话中所指的含义。

“哦,这事情,海龙刚才也拿到宗祠大会上说过,大家大致上都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对于置换房子搬迁进城的条件也基本满意。有几家不想走的,大家正在给他们做工作。”

虽然有些不快杨海龙把外人也招到了宗祠大会上,可是既然这些人要么是顶头的父母官,要么就是即将来投资的大老板,让杨家族老们也不好说什么,干脆把刚刚讨论的结果说了出来,也好让这些政fu的官儿,还有想要投资的老板放心。

却没有注意到,背后杨海龙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倒是变幻了好几次了。

“嗯?”孟昶呵呵意外地一笑:“换房子?搬迁进城?我们罗总可没有把乡亲们赶走的意思,老人家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孟区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收房买地也是他们提出来的,现在又说不用动迁?

这边孟昶也意识到大家都误解彼此间的意思,就笑了笑解释道:“这位罗总呢,是你们杨家一个孩子的朋友,叫杨一的,他在这里吧?还是让他和罗总来给你们解释清楚吧!”

一群人顿时就彻底傻了眼,这是个什么情况?来找杨一的?杨一?不就是杨天英家,那个刚刚在这儿捣乱的小孩么?

一时间这些老人们接不上话,杨天英也没想到,自己外甥孙居然是招来了一个区长,还有些晕乎乎地没想好说辞。倒是早已经四下打量了半天的罗戈招招手:“小一,你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还不快点儿过来见见孟区长。”

随着罗戈招手的方向,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祠堂门口那个男孩身上。

还有一些好事者的视线被前面的人遮挡住,小村镇居民好围观的习惯作怪,就也顾不上族老和政fu领导都在这里,纷纷往前面挤过去。

互相极为兴奋地使着眼色,却不敢弄出太多的声响。

“孟区长好。”上前对着孟昶大大方方点了点头,杨一也没有多说什么话。虽然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不过初次见面,他也不好表现地太过随意。

倒是孟昶很有几分不满地“嗯”了一声,故作不悦道:“我听叔叔说,你都叫他姜叔叔的!这么算起来我们应该是同辈才对,你这么客气搞什么?传到我叔叔耳朵里,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杨一一滞,没有想到姜建漠的这个侄女婿,倒是一点儿都不见外,心中也无语得很。这么一来,不就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么。

尤其是两三百号人直愣愣盯过来的视线,简直如有实质,让杨一也有些鸭梨在身的感觉了。

旁边的老人们虽然心中波澜四起,但脸上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看了看旁边不亢不卑的杨一,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至于底下那些年轻一辈的杨家族亲,也就没有老人们的这份儿定力,一个个拿眼睛在杨一身上梭巡,目光里几乎是赤/露o/露o的羡慕嫉妒恨。

而最后面的杨海龙,现在根本就不敢现身,虽然他也的确是在区长黄海在一起吃过饭,不过那也只是通过人层层引荐,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请动了区长一次。并且在那张桌子上,他虽然是主人,但却要算坐末席的那一个,区长黄海从头到尾也没和他说上三句话,也就是碰杯的时候矜持笑着示意而已。

现在这个副区长孟昶,却是一上来就摆明车马,和杨一熟络的不得了的样子,这怎么能不让人心惊。

而且其中最最关键的是,区长黄海是马上就要在仕途上走到头的人,而这个孟副区长,年轻力强又手握财政大权,主管一区的经济。等黄海走后,被扶正的呼声也相当之高。

这种他当初请了好几次,人家却连面都不给见,只是托人传话婉拒的人物,怎么会和杨家这小子认识?

杨海龙忽然觉得,好像事情并不像自己计划中的那么完美了。

8.喧宾夺主

“孟……”杨一还在踌躇着,虽然人家不计较,还摆明给自己撑场面的架势,但是他却不好借坡下驴,毕竟两者年龄身份的差距都摆在这里,太过随意的话,会不会给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看到杨一还在犹豫,孟昶怎么能不知道杨一在想什么,就极为热情道:“呵呵,还不好意思啊?你在喃喃哪里可不是这么拘谨的吧?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官儿太小了,不值得你喊一声大哥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一再不表示一下,倒显得自己矫情了,就很是干脆地笑了笑:“孟大哥好。”

孟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心中却回忆起了自己那个市委书记的叔叔,前两天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屡屡提到的话语:“罗家那小子这次的动作,据说又是那个杨一撺掇的,既然是这样,你对这事也上点儿心,搞得好了肯定是你的政绩。”

自己当时还很有些诧异地追问:“二叔,既然是一个小孩子的主意,你怎么……”

“我怎么还这么重视对不对?”姜建漠呵呵一笑:“其他的我也不好多说,我就给你交个底,罗家小子的那个出版公司,还有这半年来炒的火热的那几本畅销书,还有去年这个云中书城,都是这小子搞出来的。”

“啊?二叔,这个,你刚才好像喝了快一斤酒吧?”

大过年的节日里,大家又都兴致很高地喝了不少酒,孟昶就借着这个气氛,半开玩笑半怀疑地打趣姜建漠,换在平时他是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你觉得我像是喝多了说胡话?”姜建漠摇摇头一笑:“我平时有没有这么开玩笑的时候?”

孟昶一时间就迟疑道:“这倒没有……”

“是从来没有!我现在明确告诉你,刚才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在开玩笑!”姜建漠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基本上没人知道这个事情,你不相信也不奇怪。自己去问问罗家小子不就都明白了!不过我在这里先给你说一句,到时候见了面,你就当杨一是你的弟弟,有事情就多交流一下,肯定是没有坏处的。”

因为是姻亲的关系,孟昶身上早早就被打上了姜建漠的标志,而对于这个市委书记的表叔,他自然是要言听计从的。于是带着姜建漠的嘱咐,孟昶这才会对初次见面的杨一如此热情。

“这还差不多,怎么样,把你罗哥急匆匆地叫过来,又有什么好点子了?”孟昶一边笑着,一边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就很是随意地一挥手:“既然大家都在这里,那几位老人家看能不能这样,我们也不要开什么宗祠大会了,就开一个村民代表大会怎么样?”

孟昶这么一发话,杨家族里的老人们也不好说什么,既然是改变了这次大会的性质,那么这一行人来主持会议倒是理所当然。

于是赶紧指挥着杨家的青壮,在祠堂里面抬出了几张桌子拼凑起来,又把后面的椅子摆好,不多会儿也摆出了一个简易的主席台。

就在祠堂这里忙乱的时候,镇政fu的一些人得到了风声,本来是放假放到大年初十,现在也赶紧召集人马,在镇党委书记和镇长的带领下,匆匆赶到了祠堂这里。

又是好一阵寒暄后,孟昶的秘书这才临时客串起了会场主持人,安排众人一一落座。

“孟区长,你就给我透个底儿,这次来真是为了他们老杨家的事情?”在宗族观念极强,三大姓就占据了镇上百分之九十九人口的溪止,镇党委书记和镇长的话,有时候还不如各大族里的族老管用。而且溪止行政面积又小,镇里的情况也简单,有时候倒让镇上的一些干部觉得自己来这里简直就是无所事事。

现在这个镇长周志安,本人就是镇里周姓的族人,对于另外两族的族内事务基本也是不怎么过问,现在看到孟昶居然不打招呼就过来,很有些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想要打听点儿动向。

“透底?透什么底?”孟昶对于这种颇有些无赖作风,又是土生土长本地人出身的基层干部,也是又好笑又好气。而且人家大了他十好几岁,想要板着脸都不行,就摇头笑道:“周镇长你静观其变不就行了?今天这个事情,很有可能就是你们溪止腾飞的开始。”

“哦?”听了这话周志安微微动容,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他嘴上答应,心里面多半是不以为然的。

但是现在由区政fu分管经济的副区长说出来,就不由得他不信了,而且孟昶在区里的风评也是颇为不错,算是一个有能力也有野心的干部,想来这话不是无的放矢。

“大家静一静,现在我宣布,溪止古镇村民大会正式开始,请孟区长讲话。”

也没有话筒,音响之类的设备,秘书说完就坐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随之聚集到孟昶身上。

“大家好,今天呢,本来是杨家宗祠大会的日子,我这个外人说实话不应该掺和。但是又因为其中的一件事情,关系到政fu的规划和未来溪止的,所以我不得不在这里提出来。”

简单的开场白后,孟昶对着身边的罗戈示意了一下,然后直接挑明道:“这个事情,就是我听说,有人打算把古镇上的沿河老街买下来,想要搞旅游开发。虽然现在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原则上我们是不私人垄断旅游资源的。”

孟昶这话一出口,也在主席台最边上捞到一个位置的杨海龙,脸色一下就变得煞白。

虽然他在杨家的宗祠大会上,信誓旦旦自己的计划是通过了政fu审批,而且官方也是颇为的。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黄海根本就没有给他一个具体答复,只是模棱两可而已。

现在就算是在一个普通的村镇买下这么一大片的土地,也要经过层层查核审批,就更别说是在这么一个古镇上。而且对于旅游资源的处理,也都是承包开发,共同受益为主基调,倒是没有私人买卖的先例。

而他自己借着房屋买卖的借口搞开发,就有些打擦边球的意思了。

那边孟昶有意无意中封死了杨海龙的路子后,就对地下的居民大声道:“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身边的这位罗总,特别找上我,提出了和大家合作开发,共同受益的一个计划……对了,还没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都是镇上的人,离市区也不远,应该有人知道今年我们越州市新建的云中书城吧?”

“知道,那怎么能不知道?全国最大书店啊孟区长,那可是我们越州的骄傲。”

“就是就是,还有报纸上说,我们溪止,越盐,雾峰,竹归,再加上云中书城,是越州的五座文化村镇!”

孟昶呵呵一笑:“大家都知道,我就不用多费口舌了,这位罗总,就是云中书城的老板!”

底下立刻卷过一阵风吹稻田般的簌簌议论,显然对于罗戈这种大老板能够来到溪止,还是很有几分意外的。

而孟昶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罗戈身边的杨一后,又笑道:“这一下云中书城和你们溪止结成帮对,算不算强强联合啊?”

这话顿时引起底下村民的一阵哄笑,不少人对于富态可掬的罗戈,已经是生出了不少好感。

“我呢,就是给你们两边牵头搭线,然后具体的东西,还是由罗总来给你们说一说,然后有疑问的,也可以当场问出来,让他给你们解答嘛。”

到了现在,场上村民的兴趣已经被完全激发起来,个个都张大了耳朵紧盯着罗戈,等着看这个胖子能给大家带来什么惊喜,而有一些和杨海龙家交好的人,也纷纷意识到,今天的这个事情,果然是有些来者不善了。

举了举手,示意底下的人静一静,罗戈先是站起了团团拱手给大家见了个礼,然后才坐回位子:“现在我就给大家粗略说一下,毕竟这个事情是关系到整个溪止古镇,到时候还要周家和顾家的乡亲们也通过了才算数。”

旁边周志安就嘿嘿一笑:“就是这个理!孟区长,这个罗老板对胃口。”

听到周志安的话,场上又炸起一阵哄笑,然后就听罗戈道:“我们阳一文化的计划,大致是这样的,先组织人手,对古镇的资源做一个调查统计,然后由我们统一规划开发,统一调配资源。开发完成后,把和旅游业相关的项目,对应安排到各家各户,主要是吃住行,以及古镇旅游管理处这四大块。具体地说,就是我们安排哪家哪户去做什么事情,到时候你们除了上缴每年的管理费和税收外,剩下的就是自己所得。”

罗戈话才讲到一半,立刻就有人跳出来问到:“罗老板,你这个吃住行,怎么保证分配公平啊?还有旅游管理处,又是干什么的?”

罗戈把手虚虚一压,止住了底下的躁动后,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吃住行这三块,具体由我们对各家各户的考察,以及居民们自己的申请来互动决定。就好比风味农家饭,先由对做这个生意感兴趣的居民提出申请,然后由我们统一聘请餐饮业的大厨和国内有名美食家来评审,通过的自然就可以开设餐馆,至于没有通过的,那就对不起,请你再去选择别的行当。”

“要是有人没有通过,又私自搞这个名堂的呢?”

“既然是我们双方合作开发,共同致富,那肯定是要签署合同的,私下扰乱规则的,我们就要按照毁约去起诉他了。”

罗戈看到没有人有异议后,就接着道:“而这个旅游管理处,就是统一管理除开吃住行这三大块以外的行当,比如土特产的买卖,还有镇上卫生安全的维护,镇外风景点的管理,这些都是由旅游管理处来安排决定的,但是在里面工作的人员,也都是古镇的居民,我们绝对不会安排任何一个外来户来搞这个事情。”

“真的?罗老板你可要说话算话!这些东西都交给镇上?那你们赚什么?”

“管理费啊!我开始都说了,我们帮助你们开发,并且对外进行宣传,你们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做生意,像是交税一样,给我们一定的管理费用,这才是大家双赢的模式嘛!”

罗戈这么一说,一些人倒也很是动心,而也有人质问道:“如果我们搞这个不赚钱怎么办?到时候又要给你们交什么管理费,又要交税,不是赔死了?”

胖总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这个没关系,我来的时候,听说有人是想要一比一,等面积置换大家手中的房子,我这里也可以这么办嘛!一比一点二,就像我这个小兄弟杨一说的,市中心的房子,想要出让的就赶快。当然,如果愿意留在这里的,我保证大家伙儿的收入,能在三年之内达到人均三万的水平!”

按照越州现在的房价,中心城区的一套房子需要20万上下,如果有一百户居民想要置换,那么思阅和阳一文化就要拿出来两千万,这对正处于高速的阳一文化来说,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这还是98年刚刚开年的时候,国内的房地产市场没有被催热,如果等到了今年七月之后,中央作出党政机关一律停止实行了四十多年的实物分配福利房的做法后,他们就更没有能力去等面积置换镇上的房产了。

所以只能在居民收入的问题上,给大家画一个大画饼,利用他们对故土的留恋,以及呆在家里也能赚钱的天然优势,来击败杨海龙。

杨海龙只需要给沿河老街的一百户人家置换房产,而杨一和罗戈面对的整个古镇八百多户,万一这些人真的铁了心换房进城,到时候拿不出钱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9.急转直“上”

“三万?罗老板你说一年三万?”

犹如热油锅里面泼进了冷水,这一下场子里是止不住沸腾起来,今年年前才从报纸上看到的报道,九七年全国农民的人均纯收入不到2200元,他们越州因为是东部省份,又坐拥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勉强也不过七八千上下。

现在有人说能够让他们在三年内,把人均收入提高到三万,那还想什么,直接就跟他们一块儿干啊!

而对于杨一和罗戈,这个目标倒是不难达到,至于打定主意想要置换房产的村民,他们同样欢迎。

罗戈是根据在全国各地旅游之后的见识,知道这个地方的老屋在未来是有价无市的东西,而杨一更是不用什么乱七八糟的市场分析,就知道这些老屋日后的价值。

不要说一比一点二的置换,就算是一比二的置换,一样是稳赚不赔。只不过一来资金制约,二来都是乡里乡亲,这些窝边草,杨一还是不屑去吃的。

“就是一年三万,是人均收入!这些也可以和大家写进协议,达不到这个水平,差额就由我赔给大家。”

趁着底下的村民们议论纷纷,罗戈轻轻咳嗽一声:“小一,这话可都是你教我说的,到时候真要赔钱了,我这辈子就赖上你没完。”

后面一排老人也在小声交谈着,孟昶另一边的镇干部同样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趁着没人注意,孟昶就对偏过头对罗戈笑道:“怎么,你不会是到了现在心里面还没底儿吧?这不是坑害我吗?”

罗戈嘿嘿一笑,眼睛看着孟昶,嘴巴却向着相反的方向努了努:“我都被这个小子坑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每次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市场调查,没有目标分析,也没有风险评估,就连预期收益报告都没有,就敢拉着我下水!我现在能活着,倒也算是个奇迹了!”

杨一撇撇嘴,罗戈说是这么说,可是现在有了什么动作,自己却想甩都甩不掉——榕树下的投资他就硬生生chā了一脚,自己正在构想的《云荒》动画改编,他也从苏晚那里得到了消息,恬着脸非要分一杯羹,还振振有词:“你和你的小晚儿吃肉,起码也得留口汤给哥哥我喝喝吧!”

“怎么,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发家史是这么一回事呢!”孟昶兴致勃勃地笑道:“那这次我看你们还是很有准备的嘛。”

“准备?”罗戈“嘁”的一笑:“我跟你说,我保证这小子拿出来的又是一叠莫名其妙的材料。”

这边罗戈正说着,杨一果然拿出来一叠厚厚的材料,本来是要丢到罗戈面前,听到这话,又一把收回来,直接递给了孟昶:“孟大哥,你看看我整理的一些材料,还有关于整个溪止旅游开发的的想法。”

杨一和罗戈还有孟昶在这边谈笑风生,周围村民们看过来的眼神却都变了,开始杨一喊出来一比一点二置换房产,还有人均三万收入的时候,他们只不过把这话当成了一个笑话听。

但是现在,谁要是还把这个当笑话,那他自己就是傻瓜了!人家大老板都敢写进合同打包票的事情,这还用怀疑吗?

而那个什么区长居然让这小子喊什么?孟大哥!

别看这些村民们对镇党委书记,镇长之类的官员没有敬畏,不过是因为他们也是三大族里面的族人,溪止这里世世代代就是族规大过法律,加上这些人也拉不下来脸在族亲、尤其是族老面前摆架子,所以才会有镇长说话不管事的怪事发生。

可是这不代表他们不清楚一个区长的能量,人家可不是溪止三大族的人,要对付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民,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朴素而又带着农民式狡诈的处事手段。

所以当他们看到这个三十多岁的区长,明明比杨一大上一辈,却坚持要他喊“孟大哥”的时候,一个个开始对杨一的不屑和好笑,变成了现在的敬畏有加,甚至在议论杨一的时候,看到少年偶尔把视线转过来,都不敢和杨一对视,而是掉过头去。

不过等杨一看到别的地方去后,他们议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一个个都啧啧感叹不已。

也有不少心思灵活的,早已经在暗暗盘算起来,等一下这个会开完以后,是不是要再提点儿什么东西,去杨天英家跑一趟才好。

人家怎么就有这么个能耐的外甥孙呢!

场上的村民们还在讨论着,特别是区政fu和镇政fu官员身后的那一排杨家族老,一些开始对杨海龙不怎么感冒的老人,现在却对罗戈的这个计划充满了兴趣。

因为不用他们搬离祖居,这就是足以吸引绝大多数老人最优厚的条件了。

“嗬!资料很全啊?”趁着大家还在热议,孟昶翻了几页杨一给他的资料,眼睛随意扫了扫。

本来他虽然是严格按照姜建漠的吩咐,对杨一给予了最大力度的,但那也不过是因为姜建漠长辈和市委书记的双重身份,并非因为自身对杨一看好。

而当他听到罗戈说杨一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时候,也不禁对自己二叔的判断怀疑起来。

可能这个孩子文学才华有一点儿,但是说到由他一手支撑思阅和云中书城,未免还是过了吧?

但是所有的怀疑,在他看到这一份有关溪止旅游开发的计划书之后,就完全烟消云散了。

翔实无比的资料,周密妥帖的计划,大胆到有些出位的营销手段……

“这……小一,这些东西,真的是你写的?”孟昶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到,虽然这样有些不太礼貌。

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么区政fu经济和信息化局,还有外事侨务办公室的那些人,不说是一群废物,也可以给他们一个庸庸碌碌骂名,而完全不用担心骂错了他们!

“恩,这几天一直在整理这些东西,应该对以后的开发有点作用。”

“何止是有用,有了这个东西,我就有信心以政fu部门的名义正式介入,全力配合阳一文化来把这件事情当成重点项目来做了!”

孟昶极为兴奋地在这叠材料上面掸了掸,看得出来,他也是极为高兴的,有一种意外之喜的兴奋:“非常用心的一份计划书!不止是花费了很大的心思,而且也非常有料!里面一些想法非常超前,又不失可行性!”

三个“非常”,让多多少少知道孟昶性格的罗戈也不禁有些诧异,就连姜建漠和胖总聊到自己这个侄女婿的时候,也常说孟昶是沉稳老练,有大将风度。可是现在却为了杨一一份计划书而激动,这就让人万分好奇了。

“这个,里面写了什么,我看看?”说着就想从孟昶手里把材料拿来看看。

杨一在旁边一把揪住罗戈的胳膊:“哎哎,罗哥,莫名其妙的东西而已,你看什么看。”

而另一边的孟昶也极为配合到:“就是,这还真是莫名其妙,我都看不明白,没什么好看的。”

作茧自缚的胖总一脸弃妇模样,可是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架势,别说场下的村民,就连注意到这边的镇政fu里的人都连连侧目。

一个须发皆白地老人终于忍不住,凑到杨天英身边打听着:“天英,你这个外甥孙,还认识区长?”

因为杨一给自己长了脸,杨天英从最开始的气愤,到杨一初次出现之时的烦躁,一直变为现在的得意洋洋。正在美滋滋地享受别人愕然又yàn羡的目光,听到有人问起,就端着架子咳嗽两声:“天穆老哥,你要问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晓得小一和旁边那个老板关系好得很,也可能是这个罗老板介绍他认识的孟区长吧。”

“哎,小一还真是出息啊,以前还经常跑到我们院子外头,偷墙边上的那一架葡萄,一转眼的工夫,就这么大了!”

“呵呵,是啊。”看着族中也是很有些话语权的杨天穆,现在也拐着弯和自己套近乎的模样,杨天英心里面简直就像三伏天吃了个井水镇的西瓜,别提有多舒心。

而此刻,前面的胖总终于是说尽了好话,把杨一的计划书拿到了手中,看了两页后,就忍不住评价道:“资料倒也还算详尽了,不过相关规划就有些粗糙了吧。”

孟昶笑而不语,说到开发项目的细则规划,杨一他一个孩子,人力有时而穷,当然比不了一些专业公司的专业部门,不过就这份计划书来说,已经是瑕不掩瑜。

而最关键的地方,还在于后面的推广手段。

“咦?配合《云荒》的新书来做宣传?这倒是哦……诶,诶!小一,你说《云荒》漫画的取景都在溪止,这就过了吧!”

170.开会啊开会

“手头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起来才是傻子呢!”杨一瘪瘪嘴。

这个主意,早在他第一次生出开发溪止旅游的念头时,就不可抑制地冒出来过——千年历史的古镇,精致的小桥,落雪的庭院,桃花飘飞万千芳华的郊野……也许再过千年后,这个镇子还是这样。

如此的景致,哪怕是随便取个景,然后配以电脑处理,放到《云荒》的前面当做推广宣传画,绰绰有余了。

然后凭借苏晚现在的号召力,远的不说,就在长三角地区的粉丝们,可以想见是一定会来亲眼一观的。

这可是《云荒》的取景地!没有人比杨一更清楚那些萝莉正太们的潜在消费能力。

“诶?这个思阳杯新概念作文大赛是什么意思?”孟昶同样清楚苏晚的影响力,他虽然是不看漫画这种东西的,但是架不住自己那个还在读小学的儿子喜欢,而且这种火爆了全国的畅销书,又是出自他们越州,怎么都不可能不去关注的。

正因为十分关注,所以才知道苏晚和《云荒》这两个名词所代表的影响力。

但是计划书上面其他的一些东西,孟昶就不是十分清楚了,比如这个什么新概念作文大赛,听起来倒是很有噱头,可是毕竟还是局限在学生范围内……

“哦,是和萌芽杂志社联合举办的一次作文大赛,《萌芽》老哥你知道吧?”罗家和姜家的关系不同一般,所以对着和自己同辈的孟昶,罗戈也显得稍稍随意。

孟昶“咦”了一声,有些惊讶道:“怎么不知道,我读书那会儿,就指着这本杂志活了,你们倒是有想法啊,还能和《萌芽》牵上线?”

罗戈嘿嘿一笑:“还不都是这个小子的鬼点子,说是要互相借助影响力,就整了这么个计划,虽然我还是保留意见,不过小一都已经和人拍板定了下来,就只好由着他折腾了。”

“我们罗总还号称是越州慧眼,这有点儿名不符实啊!难道你只会发掘商业化的畅销书?”孟昶慢悠悠喝了口水,给胖总扫盲道:“我们读书那会儿啊,谁手上要是有一本《萌芽》,那可要被同学围上两三个礼拜,就连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也会私下里问你借书看。这杂志的名气可是大得不得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

孟昶很是不同意罗戈的说法:“可别这么说,人家到底是老牌青少年文学杂志,他们现在欠缺的,只是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我看小一的想法就很好!到时候就在溪止举行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人文风景全都齐了,难得的好点子。”

“还是孟大哥看得长远,今年七月份的初赛,正好是学生高考完以后,在这个时间点上做好宣传,可以拉到不少暑期游客,当然,最主要还是为了今年的国庆宣传。然后明年四月份的复赛完毕后,我们直接把那些被特招的学生再请过来,配合大学直通车这个话题,隐形宣传溪止的旅游……”

“好!隐形宣传这四个字形容得好!”孟昶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掌,肯定道:“明年的四月,那个时候高考正好就是全社会的热议话题,在那个时候推出新概念作文,还有大学特招的噱头,肯定能引起不少人的瞩目,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宣传溪止旅游,的确是润物细无声啊!”

“嗯,我的大致意思就是这样!”杨一笑了笑后又指指材料上接下来的内容:“至于接下来的梦里水乡茶话会,江南小姐选美……这都是没什么新意的小手段了,不过聊胜于无。”

聊胜于无?这就是杨一故意谦虚了。

如果说在2000年以后,国人见惯了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可在98年的时候,这些把文人名士,江南秀女请进来的做法还是不多见的。

人们往往一想起江南,就是钟灵毓秀文章风流的书生士子,还有温柔多情红袖添香的吴越少女。

只要组织策划得当,在小桥人家,斜阳西下的水波里,船家的橹搅碎了古老的童话,暖色调的金红夕光下摇橹人远去……亘古不变的镇子,灵动空蒙的水乡,才子佳人,依然不失为吸引视线的好话题。

“好,好!杨一这个策划我个人是没问题的,到时候老弟你再找人把这个完善一下,然后拿到区里面讨论,基本上走个形式,想要通过简直就是板上钉钉。”

孟昶是真的很高兴,作为手抓经济建设大权的副区长,他所管辖的地域里面,明明有溪止,竹归两大越州千年古镇,可是旅游这个健康绿色的新兴行业却总是没办法起来。

区里面直属的几个单位,相关的调研报告倒是打了一份又一份,可是来来去去却总是招商引资啦,加大投入啦这些让人听了就腻味的老话空话,根本没有一点儿干货拿出来。如果不能在旅游和农业上面做文章,本来就缺乏工业和高新产业基础的地区,想要是异常困难。

为了这个事情,他也找过专家,也去过舟庄之类的地方取过经,可是要说拿出一套适合本地的规划方案,却是没有什么头绪。

但是今天本来是帮人撑场面,却无意中得到了这样的宝书,孟昶心情当然就很舒畅了。

底下的讨论大致有了结果,一直作为话事人接待政fu官员的老人就走下场,明显是代表了杨家大族准备发话了。

底下的讨论也静下来,那老人很满意地微微颔首,然后转向当中坐着的孟昶:“孟区长,大家对罗老板的共同开发,还是都很有兴趣的,我这里有两个问题,如果能给我们分析清楚,不管周家和顾家怎么说,反正我们杨家是肯定会跟着你们干的。”

孟昶点点头:“老人家请讲,我保证让罗总仔细回答你的每一个问题。”

“罗总说能够让我们整个溪止的乡亲都参与开发,都能有收益,这一点能不能实现?大家都知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过就算是在旅游区,也不是人人都能靠这个吃饭吧!”

不少人同样带着些怀疑看过来,不患贫患不均,溪止古镇也就这么大的地方,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思想,在这里可是行不通的。

罗戈一开始只是说了个大概,还都是和杨一通话的时候,少年事先提点过他的内容,只靠那些东西,哪里能让对私产、分配这些东西异常敏感的村民们满意。

不过这时好在有杨一的宝书撑场面,罗戈就呵呵笑着举手示意了一下,眼睛却快速在材料上面扫过:“这个问题好说,我先给大家算个帐,溪止镇上现在一共八百一十二户人家,三千九百零六口人,杨姓一千八百八十六人,周姓一千零一人,顾姓九百二十三人,其他杂姓九十六人,按照我们的规划,在饮食这一块,需要五十户到八十户左右,住宿这一块稍微多一点,要一百户,而导游、船只、镇外的摩的和巴士这一块,没办法按照户头算,但是把可以解决的就业人口,折算成以家庭为单位,也在五十户左右……这些数据,大家有没有问题?”

“搞旅游,我们这里也没人懂,不晓得每样要投入多少人手,不过罗总对我们溪止还真是蛮了解的啊!我估计周镇长也没你这么清楚吧?”

一阵呵呵的哄笑声,这些人都是杨家的族人,又知道镇里面的干部是不管事的,笑起来也就没有多少顾忌。

台上周志安也在笑,一副傻大黑粗的模样,但是心思却全放在了罗戈手上的那一叠材料上。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材料不是这罗老板自己带来的,而是那个杨家的小孩子交给他的。

这种情况,那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啊。

看到场子上的镇民没有反对,罗戈又接着念道:“还有雪浪宣纸,溪止土布,越绣,云岩印泥,越竹笋,溪止竹笛、竹席、竹扇,黛湖大白鱼、青玉螺、红翅毛虾、水晶莲藕,老贡井豆腐,南山板栗、山核桃,青溪三香茶……”

一口气念了这么多,罗戈顿了顿,然后笑着问道:“全不全?”

“全,罗老板你这是搞地下工作的啊,情报太全了!”

“呵呵,既然是在溪止投资,肯定要下点儿工夫对不对!”胖总极有面子地一笑:“这么多的特产商店,每一种允许三到五家经营,这就是一百户对不对?”

“然后还有卫生,治安这一块,折算成家庭计算,又是二十户!还有镇外的竹海和黛湖,开发出来后也是要招收人手参与经营管理的,和卫生治安方面加起来也有四五十户家庭了。”

“再说大家也不能全部都去搞副业,把田地都荒废了吧?”孟昶就在旁边适时补充道:“难道大家都去搞副业,那到时候粮食和肉菜还去外面买?别的不说,就说那八十户经营农家饭的乡亲,那就开不下去了吧?”

“这不就是分配不均了?”有性急的就在下面喊道。

孟昶摆摆手:“完全不参与副业经营的家庭,镇里的福利分红肯定会优先重点照顾。这是一个道理,对不对,大家要共同致富嘛。”

“但是没有参与副业经营,还拿分红,这不是不劳而获嘛?”

有个小年轻就不服气地质问道,却招来了老人们严厉地目光。

孟昶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解释:“第一,他们把就业机会让给了大家;第二,他们生产出来的粮食和农副产品,也是镇上旅游业顺畅经营的保障,怎么就不应该拿分红了?大家听说过华西村没有?”

“这怎么没听过,孟区长你也别把我们当乡巴佬,就在江yin那边这么有名的地方,怎么会没听过?”

“好,听说了就好,人家就是搞的经济统一管理的政策,而且劳动力统一安排,福利统一发放,村镇建设统一规划……就是因为这样的统一,他们才能够把劲儿都往一个地方使!人家96年都是全国大型一档乡镇企业了。我们虽然不搞企业,但是旅游不是一个道理么?”

初八这天的村民大会,从中午一直开到了晚上六七点,先前还只是杨家的人,后来另外两大族的人们听说了这个消息,也纷纷赶到杨家祠堂那边。

既然性质已经变成了村民大会,另外两族参加进来也是无可厚非,大会开到最后,积极性完全被调动起来的村民们,干脆在镇里面摆上酒席,热情万分地办起了接待宴会。

只能说是罗戈开出来的条件太过优厚,三年之内,人均年收入超过三万,而且还是签订合约,收入达不到这个标准的百分之百补偿差额。

光是这个保证,就让溪止镇上的居民们陷入了一种近乎狂欢的气氛中。

而和罗戈一左一右,全程陪同在孟昶身边的杨一,无疑也掀起了居民们在背后热议的浪c。

171.很现实的结果

过年前后,杨一只是在杨家内部引发关注,宗祠大会上,他倒是让族里不少人都记住了自己,不过在村民大会召开完毕以后,杨一这个名字,渐渐有传遍整个溪止古镇的趋势了。

不少清楚内情的人还好,只是对杨一看不透,外加一些啧啧称奇的好感。毕竟在罗戈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中,他来溪止投资旅游,是自己“小兄弟”杨一的一力邀请。而且副区长孟昶同样也对这个男孩亲近有加。

至于那些不怎么清楚内情,只是道听途说的人们,对杨一简直就是敬畏不已了。

“你们是不知道,昨天那个区长,拉着杨家那小子就像是自己人一样……”

“你们是不知道,昨天那个区长,拉着杨家那小子完全就是自己人一样……”

“你们晓得什么,昨天孟区长为什么拉上杨一?那是人家区长自家人!”

“你们不知道吧,人家孟区长来,本来是给杨天英他们家拜年的,他们有亲戚关系!”

事情就这么越传越离谱,很好地演示了一次流言蜚语的强大威力。

而这种流言蜚语附带的结果,就是这两天来,到杨天英家和杨一老屋里面拜访的人越来越多,前脚才刚刚送走一拨人,后面在门口等了半天的马上就见缝cén。

椅子还是热乎的,老寒腿都能直接坐上去。

而往常这个时候,经常会来院子里面找食吃的野猫留鸟,也是徘徊老半天,却找不到一个下嘴的机会,只好怏怏地窜去别家。

没办法,人来人往的太热闹了,根本就不是往年安安静静的样子。

而至于杨海龙,同样也在某天深夜,几乎是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偷偷踩上了杨一老屋的门槛。

已经没有了任何多余的想法,杨海龙在初八晚上的接待宴上,也趁着敬酒的机会接近过孟昶。他知道想要独自吃下溪止的旅游资源,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能,而他隐约提出的意思,只是想要分一杯羹,和罗戈合作开发而已。

“这个啊,关于开发商这边,你就要和罗总自己去商议了!”孟昶推辞道,罗戈和杨一联手给他送上这么一大块政绩,有些东西他肯定是要投桃报李的。

杨海龙实在是心有不甘,急躁之下,就试探着问了一句:“如果非要按照罗总他们的开发模式,我也可以啊,区政fu难道就不组织一个招标会吗?”

孟昶呵呵笑了笑,和杨海龙敬过来的杯子碰了一下,却根本就不喝下去,连嘴唇沾一沾的工夫都省了下来,眼神里有些若有似无的深意。

被孟昶这么一看,又气又恨,又被三分酒意mi糊了脑子的杨海龙瞬间清醒过来,赶紧一口干了杯子里面的酒水,然后连连点头哈腰退了下去。

过了好半天,背上炸起来的汗毛也没能顺下去,只是往杨一身上看了又看,心里面充满了苦涩和不忿。

而在当天午夜拜访了杨一,以及留宿在杨一家中的罗戈后,第二天领着一家人又去正式邀请罗戈的路上,杨海龙还在叹着果然是世事无常。

旁边他的爱人,跟着他在商海里打拼过,也是被人称为女强人的厉害角色,现在却能发现她眼睛里面浓浓的忧色。

路上碰到不少的小孩子在外面玩耍,有大一点儿懂事的,就知道对他点头打招呼。还能偶尔碰上女儿以前的同学,这些孩子不知道镇上局势的变化,看见了他后,还很是礼貌,甚至是有些恭敬地站住脚步。

而他看到了镇口桥头上,那一胖一瘦的两个身影时,杨海龙的目光就是一滞。

然后低声询问道:“剑剑,过年前你大爷爷跟你说过的事情,还记得不记得?前一段时间你找过那个杨一没有?”

杨剑咬着嘴唇不说话,虽然家里面是让她多和杨一接触一下,然后看看能不能顺势影响到他,进而影响的杨天英的决定。

可是却因为她自己的傲气和自以为是,把明明可以改善的关系,弄得有点儿无法挽回。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现在父亲这么问起来,却让她难以回答。

他没时间等着女儿的回答,因为那边两个人已经看到了他的存在,杨海龙只能赶紧几步上前,脊背都有些微微弯了起来:“罗总,你看等一下,能不能请你赏光,去我们家吃顿便饭。”

然后把眼光看向了旁边的男孩,嘴角露出和蔼的微笑。

他第一次碰到杨一,并且还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递上去的时候,虽然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但是内心的确是居高临下的。

却没有想到,才刚刚十天出头的工夫,自己和这个少年的位置,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尤其是好几次不算太隐晦的针对,步步紧bi着人家卖房子……每每想到这里,杨海龙的背心就会无端冒出一身冷汗,甚至这两天连睡觉都没有睡好过。

心里那个悔恨啊。

杨海龙的目光看向杨一,他昨天晚上上门的意思,只单单是想去赔罪,还不敢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当时眼前这个胖子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而杨一也没有表现的紧咬不放。

所以他才敢在第二天,又全家出动,看看能不能说动罗戈和杨一,让自己也参加到这次的开发中来。

只是杨一却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只是自顾自淡淡对着罗戈指点:“在木巷和青巷中间,最好还要打通一条水道,这样整个镇子就被分成了八块,可以取乾、坤、巽、兑、艮、震、离、坎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以前修建镇子的时候先辈们是不是这么考虑的,但是现在做开发,当然还是要物尽其用的。对了,罗哥你能不能联系到越大的建筑系教授,让他们来实地考察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就算没什么发现,也能在开通水道的时候,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的。”

杨海龙的嘴巴翕张了两下,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听这个男孩的刚刚所说的东西,就可以窥一斑而见全豹,能够被少壮派区长和一个大老板看重的人,可笑自己还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看。

罗戈看看杨一,又看看旁边的杨海龙,心里面也是恶趣味地笑,估计到杨一这小子又是扮猪扮得太深刻,以至于让眼前这男人一脚踩空了。

不过杨一可以随着心情决定给不给杨海龙脸色看,他罗戈还是要保持一下风度的,笑了笑就对着旁边的杨一努努嘴:“这个还要看小一了,我的行程都是他安排的,他不发话,我可不敢到处乱跑。”

乱跑?难道你一个大老板害怕mi路了不成?杨海龙心中苦笑着,却还要满脸笑容地看向杨一:“小一啊,你看,这个是不是可以赏个光,也来海龙叔家吃一顿便饭吧,说起来今年过了年还没有请过你们呢,真是失礼。”

一个中年男人,一番话可以说是讨好,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杨一看到杨海龙这幅样子,心里浮起八个大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孟昶表现出来的亲近和看重,以及旅游开发工程的诱惑,两重压力加在一起,让杨海龙对着杨一的时候,就连假装事不关己地躲开都不行。

他自己倒是能一走了之,可是只要有孟昶做区长一天,他族里面的长辈,就要提心吊胆的过一天。

“随意吧,罗哥想去的话我们就一块儿过去。”杨一没有像杨海龙想的一样,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什么难堪,反而是让杨海龙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对杨一也不禁有些感激起来。

“那你们聊,你们聊,我这就回去准备,等一下还请罗总务必赏光,小一你也一定过来啊。”

请动了罗戈,心事又放下一半的杨海龙,在回去的路上点了一根烟,脸上是男人们受挫的时候,通常才会有的失落神情。

“剑剑,这几年你跟着爸爸妈妈在外面跑,也是委屈你了,要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学籍转回来,就在老家好好读完高中吧?”

“这就吃好了?我们家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杨剑心知肚明自己爸爸的意思,可是她却没有选择的权利,父亲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家庭。

而她常常自诩为比同龄人成熟,眼界更高更远,现在犯了错误之后,自然也是要为这个错误买账的。

只是她心中仍然不舒服,为什么你杨一明明认识这么多大人物,明明和我一样不是小孩子了,还要在我面前玩这种可笑的藏猫猫的游戏?

装深沉装低调?那好,我承认你装成功了!

心里面总还有个疙瘩的杨剑,说起话来自然也是带着棱角的。

“还好吧。”杨一有些轻描淡写,杨海龙让自己的女儿过来缠着他,罗戈那死胖子居然还挤眉弄眼的推波助澜,这让杨一有些不爽,杨剑的话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还好?自己父亲一大早去山那头村子里买来的野味,三叔叔到竹林那边挖的冬笋,百草肚,竹荪,榧子……满桌的山珍连大手大脚惯了的母亲都有些心疼,说是送到市里面的酒楼,一桌菜没有两千块拿不下来……

这个男生一个还好,就带过去了?

心中不忿,但是又被父母一再交代,必须要和杨一打好关系,所以也只能轻声问:“是真的不好吃?那我跟三婶说一下,你想吃什么专门做。”

“不是这个意思。”杨一反应过来,连连摆手,看着杨剑明快却不失妩媚的脸,也是感慨万分。

果然是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估计杨剑平时也是被人捧在中心的人,这从前几次的接触中就能看出来了。

现在却因为家庭的缘故,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看自己脸色。与其这样,还不如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对大人们的事情毫不关心,过年就开开心心的玩耍。

这样才是花季的孩子们应该有的生活吧。

172.金点子公司

“对不起。”

“嗯?”杨一一愣,不知道这个女孩子说对不起干什么。

“我说对不起!”杨剑指节掐紧,小拳头握得有些发白,喊出这么一句后,又觉得自己情绪失控了,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那天我说你们坐井观天,你别放在心上!”

一个比同龄人成熟,但是又成熟得不到家的女孩子,自己哪里会计较这么多,她也未免有些以己度人了吧。杨一笑了笑,心里面却生出些开玩笑的心思。

虽然杨一不怎么喜欢自以为是的女生,不过毕竟还是小时候的伙伴,要真是落井下石上去痛踩几脚,他也做不到。

可小惩薄戒一下倒是可以的,免得这小姑娘常年被人捧着,看似思想成熟,实则对于人情世故的看法过于偏激。

于是就笑道:“道歉的话,总要有几分诚意吧?就嘴巴上说说?”

“那你说怎么样才算道歉,行不行?”杨剑牙齿都咬碎了,自己虽然三四年里面转了三个学校,可是不管在那个学校里,相当不错的外貌,加上和周围人比起来好上太多的家庭,都是自己无往而不利的法宝,被男生捧着都觉得腻味了,哪里对异性这么示弱过。

还记得自己有一次面对一个高年级男生的追求,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孔雀开屏么,今天的打扮很帅啊。”

那时候周围的人还以为她立刻就会沦陷。

谁知道接下来的一句,让气氛急转直下——在那个男生兴奋期望的目光里,在周围人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中,杨剑冷冷笑道:“但是孔雀开屏的时候,后面可是光屁股的!”

一阵掀开教室顶的哄笑,还有周围人深深的赞叹和佩服,让觉得这句话又尖锐又深刻的杨剑得意的不行。

可是今天,面对着杨一不咸不淡的态度,还有他从来不说,但其实远比自己家更为强势更为高高在上的地位,杨剑觉得自己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算了,开玩笑而已,那天你说的话,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杨一忽然意兴阑珊,杨剑又不是自己的女儿,她怎么样自然有有她的父母去管,自己这算是瞎操的什么心。

说完就准备去里面看看罗戈,虽然说不管杨海龙开出什么条件,他都会和自己商量,不过在外面待得没什么意思,早早把这里的事情了解后,也好安排回越州的事情。

“你,你是生我气了?”杨剑立刻又慌乱起来,她的父亲再三交代过,如果能拿下这次的开发工程,不说以后的收益,就算在区政fu哪里,也算是挂了号露了脸,所以一定要哄好这个男生。

现在自己性子一起来,好像又把他开罪了。

“真的对不起,如果你觉得不满意,随便骂我都行。”杨剑这些年跟在父亲身边的时候,也不是一帆风顺,中间见识过好几次大厦倾覆的时候,那段时间里,父母天天愁容满面,整个家都是人心惶惶。

那些经历给杨剑的印象很深,她也不想再次经历相同的事情了。所以才会态度立马驯服无比地道歉,哪怕心底还有一丝不甘。

“是不是你爸爸让你这么做的?”杨一好奇,这个女生,说她还小吧,又能为了家庭姑且算是忍辱负重;说她成熟吧,有些思想和行为准则又多少可笑。

这种矛盾的综合体,多半只能是归咎于家庭教育的失败了。

“没有,是我觉得有些话不该说,所以要跟你道歉。”

“好了,你没必要这样的,真的,没有这个必要。”杨一笑了笑,然后认真给她解释:“我知道你爸爸很想参与这次的开发,但是这个事情,和我说了没用,和罗哥说了也没用,我们是要综合考虑的。在商言商,人情关系就不要拿来说事了,那也没什么用。”

杨剑很是失落而茫然地点点头,忍了忍后,又还是追问道:“你真的能参与这次的开发?那个罗总真的会听你的话?”

“没什么听不听的,我也就是给他一些参考意见而已。好了,你一个小孩,总是关心这些不好。”杨一心忖女生和女生之间果然还是有差异的,有些女生的成熟懂事,就让人觉得可怜可爱,而另一些,却让人无语又头痛,不知道这种差距是天生形成,还是后天熏陶。

和罗戈离开了杨海龙家中,拒绝了再三挽留吃晚饭的请求,两人回到了杨一的老屋里。

“和村民代表大会代表,还有三姓的族老们都商议好了,协议也都草签了一遍,你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回去好安排人手。”

杨一刚刚还在出神,听了罗戈的话,就摆摆手:“明天一块儿回去吧,我也有事情要办。”

“你不在这里过了十五再走?”胖子就很是奇怪地看着杨一,溪止这边,元宵节就是除了除夕新c魂之外,分量最重的节日。

“来不及了,早点回去早点儿开工。”杨一一想到马上就要兴起的网络文学大c,心里面就静不下来。而且云中书城已经走上正轨,但是线上书城的计划,却还停留于纸面之上。

现在的一分一秒,都是时不我待。

“那好,有你回去也能帮我分担一些事情,既然打定主意要准备搞新项目了,那我这段时间就重点跑区政fu那块,争取一些政策上的东西。虽然有老孟在里面照应,但是有些东西你不去喊饿哭穷,总不能让人家把饭菜喂到嘴边吧。”

杨一自然是点点头同意到:“当然要这样!书城那边有伍石那些人,思阅有葛黎高力,对了,这小伙子还行吧?”

“小伙子?”罗戈面色古怪地看着杨一:“好像你有多大似的,不过这小伙儿还当真是很不错,据说是文科出身吧?可是脑子活,什么东西都是上手一遍就会,年前我让他跟着赵总编实习,等到假期过了思阅框架改革以后,我准备让他担任编辑二部主编,专门负责抓畅销书这一块。”

“哟,和讲谈社那边沟通的不错啊,都准备开始改革了?”杨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极为开心的,这意味着思阅又一次走在了国内出版社的前面。

“嗯,老赵还是总编位置,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一部改为经史文哲类的常销书,二部主抓畅销书,三部负责动漫……诶,你知道不,去年年底的一个月,思阅收到了快二十多部漫画的稿子,里面有些很不错,要不要你给把把关?”罗戈一说起思阅的壮大,心情就极为舒畅,渐渐跑偏了话题。

“行,回去后我带着小晚去看看,就这些吗?”

“还有,四部是教辅类书籍,五部是女性专刊和一些杂项……这是藤冈那个老鬼子请他们的高层管理根据国内情况,专门提出的改革方案。”

“你决定就好。”杨一笑了笑,罗戈的壮大对于自己,也是双赢的作用,自然要大力:“那这么一来,思阅和书城都不需要担心了,至于榕树下,暂时也不会出问题,还在轨道上……”

杨一所说的轨道,自然是前一世的轨道,只是这个网站的速度变快了些,但是方向却是不变的。

“那我们现在要重点关注的,就是这个旅游开发项目了!”杨一最后总结道。

罗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个项目,涉及到我们的一个战略铺开,想要把你的阳一文化做大,这就是很关键的一次战役啊!”

“所以,我的意见是,让杨海龙加入进来。”

“嗯?”胖子满脸诧异地看着杨一:“我可是听你家里面人说,这个杨海龙一开始心思就不正当,态度也嚣张得很,你怎么还会?”

“一个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杨一耸耸肩膀。

“什么意思?”以图书出版业的平均水准来看,胖总无疑达到了文盲的平均评估线以下。

就因为这样,杨一只能耐着性子科普扫盲:“捷罗姆.大卫.塞林格在《麦田守望者》里面说的,意思很清楚,成熟男人不能任性妄为。”

“你也算是成熟男人?”罗戈嗤之以鼻道:“毛长齐了?还是已经破那什么了?”

“胖子!”茶杯在桌子上瑟瑟作响。

罗戈很知趣的不说了,然后不以为然地jiān笑道:“算了,你还是说实话吧,别什么男人啊,事业啊什么的,是不是要算计那个杨海龙?”

“呵呵,虽然他是bi着我舅爷家强买强卖,不过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个打击也够大的了。我看上他,主要是因为……”

“他那个叫杨剑的闺女?”有些人嘴巴就是贱啊贱。

杨一不说话了,淡淡地把罗戈看着。

刚才他发火的时候,罗戈还敢继续嬉皮笑脸,现在什么都不说,反而让胖总忌惮起来,立刻就老老实实使劲儿抿着嘴。

“主要是因为我找人打听过,他这几年在外面,做的生意很多很杂,但是最重要的几样都有了——包工程,然后转包;倒卖过bp机;当过小商品中间商;还和人去过北边坑过北极熊……”

“很杂啊,也很有能力!”罗戈抚摸着他的三层下巴,沉yin道。

“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一把好枪,所以说干嘛不接纳他?更何况真要撇开他,我们又得去贷款吧?我们出点子,他出钱出力,很公平!”

“你这小子,真他吗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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