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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第三十一节 漩涡
更新时间:2010-01-01  作者: 大爆炸   本书关键词: 两宋元明 | 窃明 | 大爆炸 | 大爆炸 | 窃明 
正文如下:
九尾龙龙小说空间(转载小说的空间)查看文章架空历史窃明(横扫千军卷如席第三十一节,第三十二节)2008年04月12日星期六上午09:57横扫千军卷如席第三十一节漩涡

天启五年九月二十六日,京师。

自从到了北京以来,黄石每天闲着没事。刚开始他就当休假了,可是黄石毕竟过惯了军旅生活,这种清闲的日子长了让他浑身不舒服。吃早饭时,黄石接到了孙之洁和毛承斗这两个闲人派人送来的信,招呼自己去凉亭喝茶,他于是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吃过早饭,黄石上街去听评书。在眼前的时代没什么消遣,黄石觉得这个娱乐还可以接受,打算靠听这个打发一段时间,然后就去郊外赴约。

今天说书的先生讲起了岳王传。讲到动情处,说书先生声泪俱下,周围听书的人更是一片唏嘘之声。以前黄石对听评书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现在他坐在众人之中,也不禁被现场的气氛深深感染了。

台上的说书先生讲到岳王的词《满江红》时,一下子就语调高亢,意气风发,手舞足蹈间隐隐然已是直捣黄龙。下面坐的黄石也听得豪情满怀,心胸激荡。等说书先生讲到最后,恨恨地吐出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时,先生变得声音嘶哑,目光迷离,再往后语调更带上了哽咽之音,词句凄婉,令人不忍卒闻。黄石不由得随之叹息。

说书先生擦眼泪的时候,底下的听众一个个也都神色黯然,只能默默地多扔两个小钱到盘子里。过了一会儿,台上的先生猛然昂首,将手里的震尺重重地拍下,如同晴天里的一声霹雳,众人顿时吃了一惊,只听说书先生言道:诸位看官捧场院,吾今日就再为大家表上一段。

说罢先生又拍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清了清喉咙朗声道:今天要讲的是我朝的英雄。辽东的好汉,要是大家觉得说得妙,就给喊声好儿……

说书先生讲起了张盘果然还是悲剧英雄最能打动人。黄石听着被艺术加工过了的故张将军,忍不住又想起了张盘的音容笑貌,想起了两人在旅顺大战后的交杯换盏……心中感伤的黄石一时竟难以再听下去,他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然后悄悄地走出了人群。

背后传来了说书先生那洪亮的嗓音:……却道那东虏兴大军来犯旅顺,长生的黄宫保急引兵去援……

接着又传来一声震尺的巨响,人群里也腾起了一片喊好声。这个时代遍布北京大街小巷的说书先生们。就像是黄石前世的新闻广播员一样,把他们眼中的天下大势讲解给百姓们听。听着背后的人欢呼着自己的名字,黄石心里不由得隐隐自得,能被百姓认可毕竟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我也算是做了不少有益于老百姓,有益于国家的工作吧?

到了郊外的凉亭,孙之洁雇来的琴师和茶童已经等在那里了。黄石坐下后,茶童就给他沏茶,琴师也恭敬地过来问候。然后要他点曲子。黄石哪里懂得这个时代的音乐,就让那琴师尽管随便弹。

那琴师似乎也见惯了黄石这种音乐白痴,就坐在一边折腾了起来,抚了一会儿琴后,又弹起了琵琶。黄石今天原本有些郁郁寡欢,自从刚才听说书人讲到了岳王和张盘后,他胸口就一直像是堵了块大石头一般。大明武备松弛,边军穷困潦倒,辽东形势险峻,但自己到了京师以后,触目所及无不是一片繁华景色。

琵琶声声,让黄石越听越是不快:够了,够了。

且慢。说话的人是毛承斗,黄石说话的时候他正好赶到了。毛承斗坐下后摇头晃脑地品着乐曲:每次听这琵琶,那种壮怀激烈之情都会油然而发,好像到了金戈铁马的沙场一般,黄将军不这么认为么?

说得好。孙之洁也赶来了,他身边带来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孙之洁坐下后也是大发感慨:自古琵琶之音,最是催人泪下,尤其吾思今日之朝局,奸佞当道,真是顿生无名之恨。

黄石看小毛和小孙一片慷慨激昂,也不好打断了他们的兴致,所以就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两位仁兄说得好,只是小将平日杀戮见得太多了,所以到了京师后就想听听柔和的曲目,不想再回忆那些血色了。

说罢,黄石就站起来转身面对那个陌生的年轻人,笑着问道:不知兄台贵姓,上下如何?

那青年一直就显得心事重重,局促不安,闻言迈上一步跪下,扯住黄石的衣襟:黄将军救命!

黄石惊诧地啊了一声,想后退却没能从对方紧握的手中挣开,他弯腰去扶来人,连用了两次力都没有把来人扯起来。那青年人死死地跪在那里,又是一声:黄将军救命!

此时孙之洁已经把闲人赶远了,然后对毛承斗说:毛公子,今日这事我不避你,希望你也不要泄露出去。

毛承斗早已是满面惊异,他正色道:孙兄放心,小弟一定守口如瓶。

此时黄石正在安慰那个年轻人:公子请起,有话慢慢说,但凡我能帮上忙的,就一定会尽力。

但地上的年轻人却不依不饶:一定请黄将军先答应救我全家性命,然后我才肯起来。

黄石虽然知道古人就好这样,但人微言轻一个现代人他还是本能地对这种迹近胁迫的行为感到厌恶。他强按住心中的不快,不让脸上表现出一丝一毫来:公子,请先说明原由,如果在下真的能帮上忙,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那个年轻人急叫道:黄将军你一定能帮得上忙的。可他还是不肯起身:请黄将军一定答应我。

公了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呢?黄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还在脸上保持着浅浅的微笑:公子你先起来说话,好么?

不料那人竟踉跄了几步,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指在自己的喉头:黄将军,你发一言就可以救人无数,就可以力挽狂澜,就可以扫清朝中奸佞。说着那年轻人又把匕首往自己的喉咙上凑去:但此事实在重大,只有黄将军先答应了在下,在下才敢说,只要黄将军答应在下的请求,吾情愿自裁以谢今日的不敬之罪。

此时黄石已经站直身体负手而立,脸上的笑容也已经彻底消失了,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番,哼了一声就掉头走向自己的座位,还冷冷地道:不说明白事情。我什么也不能答应,阁下请自便。

一边的孙之洁和毛承斗都看呆住了,尤其是孙之洁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连忙出言提醒道:黄将军,这位公子是我带来的,黄将军可是连我都信不过么?

黄石听出孙之洁证据里已经隐隐有所不满了,那毛承斗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怪异,也似有责备他黄石不信任朋友的含义。

看黄石还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孙之洁愤然拍案,一跃而起扯住那个陌生的年轻人:我们走吧。说着他还回头狠狠地瞪了黄石一眼:我本以为黄将军是仗义之人,算是我孙之洁看走了眼。

毛承斗深深地看了黄石一眼,其中责备的意味更浓了,他连忙起身招呼:孙兄且慢,还有这位仁兄也且慢,黄将军没有说不答应啊。

我是没有说不答应啊。黄石苦笑了一声,他掉转过头冲着怒形于色的孙之洁道: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果真的是光明正大,而且又是我力所能及的话,那怎么会不答应孙公子呢?

不料这话引发了对方更大的义愤,语调也升高了:黄将军是怀疑我孙之洁会做不光明正大的事么?

与此同时,朝鲜,义州

三个东江士兵正在修补他们的茅屋,现在整个朝鲜北部有大批的东江士兵,义州附近更是数不胜数。这些士兵本都是辽东的普通百姓,这五年源源不断地逃入朝鲜和宽甸的汉人已经有几十万之众,只要一进入东江镇领地,就会有明军军官带着物资和名册来收编他们。

除了极少数特别强壮、显眼的汉子外,大部分男丁一般只会得到一套军服外加一个斗笠,然后东江镇的军官就会要他们在花名册上签字画押。等他们摇身一变成为正式的东江士兵后,每个月就能领到两斗米。两斗米当然不够吃,但东江镇也会组织他们去挖矿、种田、耕地,只要参加这些劳作,军镇就会发给更多用来糊口的粮食。

去年辽东和朝鲜一冬没下雪,鸭绿江两岸的霜冻期更是长达一百五十天之久,结果军镇在义州附近开垦的几十万亩军屯颗粒无收。加上今年汹涌逃难而来的辽民比过去三年加起来还要多,义州附近已经有不少军户家的老人和孩子饿死了。东江本部七月后传下命令,每个军户男丁的口粮从两斗减少到一斗,这消息更让普通军户感到绝望。

不过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眼看冬天又要到了,眼前这三个军户正加紧修补自己茅屋的屋顶。这所茅棚里一共住着四个男丁,他们理论上都是属于东江本部毛永诗游击麾下季退思千总的军户。他们的顶头上司季退思千总据说当年从广宁镇就开始追随毛永诗将军了,还是毛将军硕果仅存的四个老亲兵之一(当年叫做季四)。

今年毛永诗将军领着兵马去宽甸了,季退思千总则留下负责准备粮草和新丁,以便源源不断地补充前线。今天季退思带着辎重队去搜集粮草,出发前问谁愿意一起去,这个茅棚中的老大就加入了季退思的队伍,剩下的三个人趁着天晴干点儿自家的零活。

兄弟们,看我搞到了什么?一个壮年军汉兴高采烈地喊叫着,跑回来的时候右手把一个口袋背在肩上,左手则提着一个黝黑的大锅。

跑进家门后,这壮汉随手把背上的口袋往地上一扔,满脸得意地把大锅翻过来,左手在锅底敲了几下。让它发出响亮的咚咚声:听见了么?铁的,这么大的一口铁锅。

真是好东西。另外三个士兵围拢过来,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大铁锅:大哥你从哪里搞来的?

从一个村子外边挖来的。老大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今天他在一个村边无人居住的院子里看到掩埋的痕迹,主人似乎离去了,结果老大就留上了心。最后从地下刨出一套铁制农具和不少家具。辽兵太穷了,顾不了许多,季退思千总把重犁、马具和菜刀都拿走了,这个铁锅就赏给了嗅觉灵敏的老大。除此以外,季千总还特别赏了老大半口袋杂粮。

好久没有吃过大锅煮饭了,天天就是焖饼子。老大一边笑容满面地开始洗锅,一边打发几个兄弟去摘野菜:今天好好吃一顿,然后明天去找铁匠,把这锅打成把刀。

吃饭的时候哥四个一直在商量要打一把什么样的刀。老大终于决定批一把长刀,然后用木板做个盾牌:上次户部来勘合的时候,凡是有刀盾的都算成了兵部的在案军户。啧啧,只要能被记录下来,一个人每月就发五斗米呢。老大掐指计算了下日子,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中:眼看再过两个月,这户部的大人们就又要来勘合明年的兵数了,到时候我就拿着这刀盾往前那么一站……五斗米就到手了。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哥四个开始还没有在意。可这声音却越来越大,很快外面就是一片人声鼎沸,老大和他的三个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一起扔下碗筷跑出门去。

在义州南面的官道上,一彪人马正慢慢地向北驰来,官道两侧的士兵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这支队伍前方飘扬着的两面大红军旗,识字的人高声告诉大家:

第一面旗帜上写着平辽大将军!

第二面旗帜上则是东江总后官!

官道两侧的人群里到处都是欢呼声……

毛大帅,是毛大帅啊。

真的是毛大帅亲自出兵啊。

老大和他的三个兄弟看清楚旗帜后就飞快地跑回了家。

毛大帅又去攻打辽东了。老大和老二忙着往自己身上套军服,带上斗笠的同时,老三已经把两根削尖了头的粗木棍子擦干净递给两位兄长。

老大往自己腰里扎了四个包袱皮儿,而老二只系了三个,他笑着对老大道:我可不像你那么贪心,能把这三个包袱装满米,我就心满意足了呀。

只要能活着回来,至少也能捞到一包袱粮食。老大把斗笠紧紧系好,又掂了掂手里的木头长矛份量正好:回不来的话,这几天总也能吃得饱饱得,好歹落个饱死鬼。

我们不在的时候把家看好。老大和老二最后检查了装备,叮嘱老三、老四,然后就大踏步走出家门,加入了长长的东江军纵队。士兵们一个个表情严肃,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义无反顾地向北开进。沿途不断有明军官兵加入这条长蛇般的队伍,就如同万千溪流汇聚成汹涌的长河。

打到镇江吃大米啊!不知道军队中谁喊了第一嗓子,顿时全军就响起一片回声:

吃大米。

吃大米。

吃大米……

在这有节奏的呼喊声中,在这成千上万的明军焕发出来的如虹士气下,毛文龙的两面大旗如同烈焰一样地在寒风中燃烧……

天启五年十月十二日,凤凰城

镶蓝旗旗主阿敏正在吃饭,大块大块的羊肉和蘑菇在沸水中上下起伏,发出诱人的香气。

主子,主子。一个镶蓝旗的白甲冲进来叫道:明军昨夜强渡鸭绿江,已经包围了镇江。

这个白甲半跪在地上,大声报告道:镇江那里讲明军多得数也数不清,怕是有好几万人,正在攻打周边的村庄和仓库,还是毛文龙亲自领军。

阿敏的筷子上夹着块羊肉,他不动声色地往上吹着气,然后把它塞到嘴里,慢条斯里地咀嚼了半天才咽了下去。

今年可是大旱啊,毛文龙那边怕是又没米下锅了吧?阿敏的眼睛里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意思,他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扔在一边的羊骨头,忍不住连声叹气:毛文龙他是想到镇江附近来打些草谷过冬吧?唉,怪可怜的,这么冷的天儿,肚子里没有点油水,那可怎么过啊?

阿敏同情地又摇了摇头,突然把筷子扔到了肉锅里,语气猛地变得杀气腾腾:要是草谷都叫他毛文龙打去了,那老子吃什么呢?嗯?

还真让老八猜中了。阿敏一边忙着准备披挂出征,一边吩咐自己的奴才:去给四贝勒报个信儿,我去镇江了,他可得把宽甸的陈继盛盯住了,别让他窜出来把我给抢了。

第三十二节选择

天启五年十月初五,京师

黄石仔细洗刷着自己的盔甲,前天宫里传下来消息,定好了要他今日去宫中面圣。捎信来的太监说,天启天子已经不止一次地流露过想法了,他想看到的不是乌纱冠冕的黄石,而是全身披挂的东江镇左协副将。

那个传旨的小太监还刻意提醒黄石,这个消息是东厂提督魏忠贤留心打探来的。东厂提督还特别嘱咐小太监一定要把这个小道消息带给黄石。黄石感谢了一番,又封了十两银子给那个小太监,双方就都千恩万谢地告别了。

把魏忠贤从前送给自己的盔甲穿戴好,黄石又佩上了魏忠贤送的那把剑幸好魏忠贤当年送了一刀一剑,不然把刀转赠给贺定远后还有些麻烦。黄石左右转了转身子,觉得自己看上去似乎很不错,蛮有英武之气的。

黄石满意地吐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想不到来京师一趟,竟然要等上这么久才能面圣啊。

中厅里现在只有金求德一个,他听到黄石的抱怨后立刻凑上来小声说:大人,属下越琢磨,越觉得朝廷有疑大人之心。

我只是一个副将,手中嫡系不过两营,辽南还有好几个营在掣肘,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黄石专心致志地整理着腰带和佩剑,对金求德的提醒显得很是不以为然。

金求德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用更细微的声音嗡嗡道:大人,属下敢问,大人可还记得当年的志向?

黄石想起当年和金求德的一番谈话,他把自己的头盔仔细戴好扶正,转身大步向房间正中的桌旁走去: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黄石走到书桌旁拿起了一本奏章,这是上个月孙之洁求他转呈天子的请愿书,上面有不少东林子弟的联署签名。这封奏章黄石曾经给金求德看过。金求德见黄石把它揣到了怀里,急忙再次劝说道:大人,这封奏章不能往上递啊!

这急迫的恳求让黄石听得微笑起来,但手下仍是毫不停留地把它在怀里揣好。他抬头笑着对金求德道:你以为我不明白边将私通朝臣是大忌么?你以为我不明白魏公公为什么今天才召见我么?

金求德神色一黯:大人明鉴。

只是有一些事情,我必须要去做,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黄石说着就向门口走去,迈出厅门的时候他又回头道:放心,我会尽量把事情办好。他们有他们的打算,我也有我自己的计较。

自耀州之战后,弹劾孙承宗和关宁五总兵的奏折就没有停过,当然魏忠贤一党的主要火力都集中到马世龙身上。言官给马世龙列出了十可杀、二十当斩,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要求皇帝杀马世龙一人以谢天下。在这种铺天盖地的指责声中,天启也渐渐认为不杀马世龙不足以平息众怒了,这样力保马世龙的辽东都司府也就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

在这人声鼎沸中,辽东经略孙承宗仍然顽强地保护着马世龙,直到现在他还是认为马世龙是一员良将。在黄石前世的历史上,马世龙在崇祯年间下狱论死,孙承宗复位后又保他戴罪立功。马世龙出狱后立下了不少战功,保卫了大明西北边境五年多的和平。他曾指挥宁夏的老部下在半年内连续三次大败入侵的蒙古铁骑,共斩首两千余首级,马世龙病死的时候积功至左都督、太子太傅。

到了九月底,孙承宗上书搅下了所有的责任,辞去自己辽东经略职务,从而把关宁几个总兵的过失洗刷干净。魏忠贤就趁机向天启提议让孙阁老回家休息些日子,天启犹豫了一下也就批准了,这让魏忠贤甚为高兴他觉得这说明孙承宗在天启心中的影响力已经大大降低了。

十月二日孙承宗回到京师,魏忠贤早派了一帮子人去迎接。拿出天启让他回家休息的口谕,连面圣的机会也没给孙承宗留下,就把老孙头推回他家里圈起来了。自感大事已定后,魏忠贤就立刻安排黄石面圣,准备把黄石尽快送回辽南去与后金打几仗,魏总这一番费尽心机的安排,自认为玩的甚是漂亮。

不过……东厂密探也送来了一些报告,魏忠贤看完了之后觉得可能不是有些小隐患,自己必须要先见见黄石。

末将黄石,拜见厂公,进入大内之后,黄石就被直接领到了魏忠贤面前。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抱拳的揖礼后,又单膝跪下连俯了三次身以代替该磕的三次头:敢请厂公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黄将军请起。魏忠贤和蔼可亲地笑着道,甚至还从椅子上抬起了一点儿身,双臂也做出了一个虚扶的动作。

谢厂公。

等黄石起来后,魏忠贤又招呼道:给黄将军看座。

谢厂公。黄石连忙谢了第二次,等板凳搬来以后他就贴着边坐下,板凳上面还辅了一块锦。

魏忠贤慢条斯理地道:万岁爷现在暂时还不能见你,恐怕要多等一会儿了。

黄石连忙从板凳上跳了起来,低头拱手道:厂公言重了。

坐。魏忠贤笑着把手一按,等黄石坐定后他又补充道:咱家怕黄将军等得焦急,就来陪黄将军坐一会儿,说说话,哈。

厂公言重了。黄石发觉自己总是翻来覆去这几句话,可不说这个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坐,坐。魏忠贤笑得愈发可亲起来,他瞄了一眼黄石贴着板凳边坐的姿势,满脸诚恳地问道:黄将军这么坐不累么?

说着魏忠贤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黄将军在咱家面前不必拘束。再说,到底要等多久咱家心里也没数儿。将军要是这么坐把腿坐麻了,一会儿万岁爷召见难免会出丑。魏忠贤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黄将军仔细了。君前失礼那是杀头的罪啊。

心知魏忠贤在开玩笑的黄石也笑了起来,他依言往后挪了挪,在板凳上坐得稍微舒服一点儿。魏忠贤满意地点了点头,冷不丁地问道:听说黄将军从军前是要饭的,当真如此?

这个问题顿时让黄石愣住了,他脸上微微一红,心里也有些不快,就在他打算讪讪地承认时,那魏忠贤拍着大腿笑道:看来果真如此啊,那咱家胜了黄将军一筹,黄将军还不知道吧?咱家入宫前是在乡下种地的。

黄石愕然片刻,道:末将卑鄙,怎能和厂公相比?

所以说嘛,黄将军和咱家都是苦出身,况且咱家不识字,要说黄将军可还是识得几个呢……魏忠贤笑吟吟地说了些入宫前的苦难,黄石也陪着他忆苦思甜了一番,最后魏忠贤扯了扯身上的大红袍子:咱家现在虽然换了身皮,但心里面从不敢忘本,所以将军大可不必那么拘谨。如果不是怕弄脏这身衣服,咱家还真想和黄将军并肩坐在门槛上扯话,那有多痛快啊!

黄石听魏忠贤说得有趣,也不禁莞尔:厂公说笑了。

把两人间的隔阂消除不少以后,魏忠贤又关心地问起了黄石在京师的见闻。黄石深知魏忠贤的耳目众多,自然不敢不据实相告。至于自己最近和孙之洁还有毛承斗的关系,黄石根本没有丝毫隐瞒的念头。所以自己和他们一起喝茶、听琴的事也就和盘托出了。

就是……唯一让黄石感到犹豫的是:他或许该把孙之洁带来的那个人掩盖过去。但是黄石担心那天几个人在亭子里见面之事,已经落在锦衣卫眼中,要是自己隐瞒可能会让魏忠贤不快虽然这家伙看上去就是一个宽厚的老农形象,但黄石知道面前的人实在不是盏省油的灯。

左右为难的黄石一边放慢讲述的口气,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就在这个时候,魏忠贤突然插口道:

上个月……魏忠贤眉毛皱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东西,他轻轻在额头上一拍:对,是九月二十六日,黄将军是不是见过方震儒的公子。

黄石心里一惊,脸色也微变了一下:正是,厂公明鉴。

那天孙之洁带来见黄石的正是方震儒的公子。王化贞在广宁大败之后投奔阉党,魏忠贤自然不能杀他了,于是就把方震儒拖出来顶王化贞的缸。

一番审问之后,给方震儒定了个结论,说由于方震儒贪赃五十两银子,导致了广宁大败。那方震儒为官一向清廉,作了二十多年巡按,家中还是墙徒四壁。官府虽然定他贪赃五十两,但是最后从他家里连十五两银子也没能抄出来,官府就把方震儒的女儿扣押,准备过些时候把她卖掉抵偿赃银,除此之外还要杀了方震儒的头。

方公子四处奔走,借了些银子想补上赃银;但每次他借来银子后,主审官必定以此为借口进一步坐实方震儒的贪赃罪,贪赃的数目也节节攀升,最后达到了三百多两。总而言这一句话,就是非要杀方震儒不可,也一定要把方公子的妹妹卖了。

唉,咱家做了些让方公子不快的事,想必方公子不会说咱家什么好话。魏忠贤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伸手去拿一边的茶碗:黄将军不必告诉咱家他都说了什么,咱家也不想听。

此时黄石心里已经是一迭声地连叫厉害。因为奏章上没有方公子的名字,所以黄石才一直考虑别把他吐露出来。如果黄石对魏忠贤撒谎,然后被魏忠贤识破的话,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立刻就恶化了,这趟进京落个什么结果可想而知。就算魏忠贤不点破,黄石也难免疑神疑鬼,很难做到神态自然了。

现在魏忠贤根本没有给黄石选择撒谎还是不撒谎的机会,他目前还不想给自己添这么个敌人。只要把这层关系说破,黄石就处在中立的位置,而不会是东林一党。

厂公容禀,黄石知道瞒不过去,不得已只好把奏章从自己怀里拿出来了。他伸手在封皮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孙公子和方公子让末将把这封奏章上呈给天子。

哦?魏忠贤脸上仍保持微笑,轻轻嘬了一小口茶后把茶碗放了回去。然后双手扶膝对黄石正色道:那正好,一会儿见了万岁爷,黄将军就可以完成他们的托付了。

厂公明鉴,末将已经看过了这封奏章,里面是……

魏忠贤轻轻抬起一只手掌,制止了黄石继续说下去:反正不会是说咱家的好话,这个咱家心里有数。但黄将军是手握御赐银令箭的节将,如果黄将军要上奏天子,那大明是没有任何人有权力阻拦的。咱家想来,黄将军想必是抹不开方公子和孙公子的脸面,所以已经答应他们转奏了。有道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黄将军就把这奏章递给万岁爷吧。

顿了一顿后,魏忠贤脸上又浮现了刚才那种和蔼的笑容,双手也再次平放到了膝盖上,语气郑重地道:万岁爷明鉴万里,如果万岁爷认为咱家有过,咱家认罪伏法就是。今天黄将军肯提前告诉咱家这件事情,已经足见盛情,咱家也不能让黄将军为难啊。

正德年间,文臣是靠一员胜利归来的武将,在皇帝面前痛陈宦官刘瑾之过,才将他扳倒。以黄石自己私下的揣测,孙之洁这个书生肯定想仿效当年倒刘瑾之故伎。但今天魏忠贤的形势和当年刘瑾的处境大大不同。目前魏忠贤已经是倒东林党的旗帜,身后有齐、楚等党的大批文官,而且皇帝对东林的印象也极为不佳。眼下的魏忠贤不是能靠一个武将在兰台答对就能扳倒的。

黄石明白这个道理,他料想魏忠贤也明白这个道理。今天魏忠贤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只要他黄石不是东林的死党,就断然没有在递奏章时添油加醋的道理。那么天启很可能就会觉得东林党是无孔不入地找人上书翻案,本来就很讨厌东林党的皇帝只有对那帮人更加厌恶,所以魏忠贤根本不怕他黄石去递奏章。

何况就算黄石是东林党的死党又如何?魏忠贤面子上把这件事情做得堂堂正正,也没有阻拦黄石上奏章。那天启皇帝恐怕一了解经过就会认为魏忠贤光明正大,黄石自己倒是朋党意气嘿嘿,边将和朝中搞朋党是犯了大忌,我是嫌自己命长么?

魏忠贤的意思很明白,他并不强求黄石站到他的一边,只是希望黄石能保持中立,而且他刚才的态度似乎表现出他愿意奖励黄石的中立。仅仅这一条魏忠贤就比东林党做得漂亮太多了,黄石不禁想起孙、方二人把奏章塞给他的时候,其言辞那根本就是在逼黄石为东林党效死。因为他一开始的不信任和后面的犹豫,黄石还险些被归类到阉党和奸佞的行列中去。

等见到了魏忠贤的表态后,黄石就明白为什么权倾朝野的左光斗一伙儿会斗不过魏忠贤了。他想念任何时候骑墙派都占大多数,若非同道,即为仇敌的东林党分明就是把大多数人全推到魏忠贤那里去了……其实如果不是他们非要杀魏忠贤,这老魏头本来也是想在党争中骑墙的。

黄石当着魏忠贤的面思考了半天,魏忠贤悠然自得地喝茶,也不急于催促他。

半晌,黄石就坐在椅子上一欠身:厂公果然是襟怀坦荡,末将佩服。

呵呵,黄将军过奖了。魏忠贤展颜一笑,他觉得已经得到了需要的保证,而且这个黄石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所以现在可以放心让黄石去见天启了:黄将军再稍坐片刻,咱家这就再派一个人去看看万岁爷有没有空闲。万岁爷要在兰台召见黄将军,咱家就不奉陪了。

此时魏忠贤已经是稳操胜券,所以故作大方地连监视都不亲自去了。反正兰台君臣对答的时候还有其他的小太监,眼前的黄石想来也不会不知道厉害的。

黄石见状连忙应了一声:厂公,且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到来给大明的党争带来了一些变数,直到现在熊延弼和方震儒案还没有执行,所以黄石也就不能容忍自己置身事外了。

魏忠贤眉毛挑了一下,和气地问:黄将军还有什么事么?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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