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宁抽出一张纸卷递给了齐攸，又将手中的油灯移了。

齐攸先看到了一些横平竖直的线条，笔墨没有浓淡之分，就算她不懂作画，也看得出这张纸上画的没意趣。

“这是？”齐攸问道。

罗宁没有解释，看起来神色也有一些迷惑，“齐姑娘也看不出来的话……”

“我为就能从这烂画里看出猫腻来？”齐攸愣住了，她把手里的画卷转了个方向，画上的房子虽然不熟悉，可是那幅呆画里的道路她却仿佛在哪里见过，就好像她时候在这幅画里走过一般。

她没有想很久，画中的房子完全不同，可是道路的走向没有大的出入，她不只一次在这里吓跑，东南方向的那个死角里，她至少跟靳昶赌博过两次，所谓“死角”就是澹台锦甚少经过的死角……

这是一张猛虎骑大营内的地图。

齐攸一阵恶心，感觉上就好像是的闺房被人偷摸进过好几次，而还不。罗宁正在瞧着她的脸色，她瞥了罗宁一眼，没把刚想到的话说出来，不知不觉就把猛虎骑当闺房这话也过于托大。

“莫非这果然是猛虎骑大营的地图？”罗宁心思敏捷，齐攸觉得他已经猜出了不少事。

“是，又不是。”齐攸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来，澹台锦是在秋陵之战后才被齐国拜将的，算算也不过就在来上昱城不久之前的事。也就是说，在那之前，齐国并没有猛虎骑，可是猛虎骑的大营并不是澹台锦一夜之间建立起来的，营房必定是早就有的，澹台锦只是扩充改建而已。

老营地在宫中必定有旧档，齐攸不宫中到底有多少存放旧档的地方，但是却即便是存放在苏子卿所在的书库里也没不可能。

苏子卿到底掌握着多少齐国的旧秘密？

齐攸又仔细看了一眼手里的地图，这张图是一张临摹下来的新图，原图已不知所踪，也许是被从这里仓皇逃走的人带走了。但是就是这样一张图，已经记录得很详细了，在图的两侧以蝇头小楷清晰地标注了许多猛虎骑大营的细节。

当然，这块大营在被澹台锦接手已经，已经修改了许多地方，可是毕竟根基未变，很多地方凭借这张图应该可以大略猜测出来。

齐攸的鼻尖微微冒出些汗来，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那扇破门后的地道，已经有不少侍卫走进去了，门口还有侍卫手持火把等着接应。身边的罗宁正在看着她，似乎想等着她说点，她没吭声，转身走进了那道暗门。

齐攸从侍卫手里接过了火把，地洞大约能容下两个人并排行走，所以如果前面有转折，倒是个设伏的好地方。如果澹台锦在前面遇到了敌人，以他的身手倒未必就一定吃亏，只是进来的人如果太多，反倒不一定有利于应对，尤其是齐攸这样的添头，她进了洞不但没用而且还会碍手碍脚的。

齐攸在洞口盯着压实的洞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她想想大约是命犯太极，越是有危险，越是想要亲眼看看危险长模样，看不见总归是闹心。

齐攸走进去几十步以后，才想到洞里有风，必定是有地方连到外边的。果然再走一会洞里就出现了一个分叉口，一条洞向前平铺开去，另一条洞的地势明显变了，明显向着地下更深的地方挖开了。

齐攸盯着那条深洞有些纳闷。这是意思？难道苏子卿的这帮老乡其实是一伙耗子？她再沿着那条洞往下走一会就能看见他们偷来储备过冬的鸡蛋和灯油？

正想着，从那条平坦的洞穴里传来了火把的光亮，齐攸听见骑兵靴子踏地的声音，果然不一会就有几个澹台锦的侍卫走了。

“小，这条路通往不远处的一间小院子，看来有人从这里跑了。”一个侍卫远远看见齐攸便大声说道。

“将军去追了吗？”无错不跳字。齐攸问道。

“将军没走这条路。”侍卫立即答道。

齐攸心下明白，那条更深的洞看起来蹊跷的很，澹台锦自然会朝着那个方向走，当下不再耽搁，也沿着那个方向走下去。

脚下的路不断倾斜向下，齐攸提着的裙角，越走越快，最后忍不住跑了起来。洞穴里很静，越是这种安静，越是逼得齐攸紧张，生怕只要一个放松，就会出其不意地听见脚底下的洞窟里传出喊叫的声音。

没有打斗的声音是好事，可是毕竟已经下去了不少侍卫，这里的洞穴这么狭窄却不见他们中有人回头上来，那只能说明这条洞穴比她想象都还要深邃。她本以为那些人挖这条隧道一定是想要潜入猛虎骑大营的，可是想不到这条隧道却始终向下延伸，她心急火燎地狂奔起来，脚下的路虽然急转了个弯。

齐攸虽然是在斜坡上狂奔，但是在火把的光照下还能看清楚路，来得及转向，只不过还是用手撑了一下洞壁帮助减速。手掌碰触到洞壁，立刻感觉到洞壁潮湿得不成样子，齐攸有一瞬纳闷，在她的感觉下她已经下到了很深的地下，难道这里的冻土已经开始融化？

还来不及想清楚，她已经转身拐进了另外一条洞穴，眼前突然出现了高大的人影，这次她来不及停下来了，重重地撞在一个人的后背上。齐攸几乎被弹了出去，手一松，火把掉在了地上，她也差点跌倒在地，幸好旁边伸两只手把她拉住。

齐攸惊讶地抬起头来，这才看到洞穴在这个转弯后突然变得宽阔起来，火把照得通明，猛虎骑的男人们都在这里。

这个宽敞的洞穴显然是个尽头。都没有发生。

齐攸偷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她的开场闹得动静大了点，洞穴里的武士们都转过头来看着她。抬起头，越过层层人墙，她看见澹台锦也回过头来看着她，她有些尴尬，拼命舒缓着急促的呼吸，尽量不声不响地向后退。

澹台锦是名震天下的将军，他的营地下头被人挖了个洞，他定然尴尬，这个地方偏偏又是她的，现在她更蝎蝎螫螫地跑进来，就好像是不放心他的能力似的，当着那些兵士的面，成了样子呢？

齐攸低着头退到了拐弯的外头，这时才感觉到刚才是跑得太急了，已经大汗淋漓，恐怕里面的衣裳都被汗打透了。这会子停下来，才发觉双腿都在微微发抖。

她向后靠在墙壁上，只是靠了一下，却隔着冬衣都能感觉到墙壁湿冷阴寒，害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脊背离开墙壁，腿又撑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地上。忽然额头上一凉，齐攸怔了一下，一滴水珠就顺着而她的小鼻梁流了下去，齐攸惊讶地抬起袖子擦掉。

“这里已经深到地下水源了。”一个声音在她头顶说。

齐攸回过头来，澹台锦就站在洞口，“上昱城四周水量丰沛，不只地上有河而已。打井的话，用不了多深便会出水。”

他向齐攸伸出手来，齐攸坐在地上抬起头来看着他，视线笔直，眼神却茫然，看起来像是体力透支的模样。但是她握住他的手，还算是有力气的，她只是拉了他一下就站起来了。

“跑呢？”澹台锦低声说，背对着的兵士，几乎把他们看着齐攸的视线都隔开了。

齐攸没有，把左手里拿着的放到了澹台锦的手里，那是罗宁的猛虎骑大营分布图。齐攸留意着澹台锦的神色，没想到澹台锦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就随手卷了起来。齐攸甚至都疑心，这里光线昏暗，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上面画的是。

“那是……”齐攸只说了半句，就咬住了的嘴唇，胃痛似的皱紧了眉头。

齐攸转过身去开始往外走，她低着头，都不想再说。身后却响起脚步声，澹台锦跟了上来。齐攸恼火地猛地转过头去，皱着眉头看着澹台锦，这人不是可以撒娇的父亲，不是事事可以直言的兄长，他是她这个世上最亲近之人，可其实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不能都说，就算是那一点可以说的话，她也不知该如何去说。

“那是……”齐攸又咬住了舌头。

“这是上面的地图。”澹台锦低声说。

齐攸愣了一下，一瞬间仿佛想到了，却没抓住的思绪，只是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澹台锦，澹台锦的面色很柔和，却半闭着眼睛。他似乎在沉思，在火把的光晕下他的面容柔和而俊逸，齐攸应该放心了，却还是皱着眉头转回了头。澹台锦，她看得越多，越觉得心口无法平静。

“这个洞，是冲着营地的地下水源去的。”澹台锦说，“大营是取井水的。”

齐攸一下子回过神来，只觉得脊背都凉了。不是向着地面去的，是向着地下更深的地方，想要投毒的话这种方式虽然耗时，却甚是稳妥。至于耗费……本来战争也不是近在咫尺，花准备妥当，以求一朝风云变幻攻其不备……再没比这更处心积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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