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

第八十九章 姐弟

前朝龙颜大怒,后宫也跟着风声鹤唳。

淑妃娘娘去皇后跟前问了安,回到韶华宫便关了宫门,称病谢客。

挡住了其他宫妃,却没拦着长安公主和李昀。

李昀入了韶华宫,沿着庑廊走到正殿外头,就听见里头叮铃哐啷响,也不知道又砸了什么东西。

守在殿外的宫女缩了缩脖子,怯怯向李昀行礼。

李昀问道:“皇姐在里头?”

宫女点头,得了李昀授意,进去通传了一声,很快便有大宫女迎出来,请李昀入内。

淑妃坐在靠窗的木炕上,一脸无奈看着长安公主。

地砖上倒了只铜香炉,里头的香灰撒了一地,李昀估摸着是长安打落的。

“娘娘身子不适?”李昀行了礼,在淑妃下坐了。

淑妃嗔了长安一眼,与李昀道:“我能有哪儿不好的,还不就是叫你们两个给折腾的?都多大的人了,一个两个都不叫我省心!”

李昀垂眸,唇角含笑,一副乖乖听淑妃训话的样子。

长安性子娇,自是不应的,抬声道:“我折腾?我不让您省心?分明是驸马在外头闹得我没脸了!”

淑妃摇了摇头,只问李昀:“刚从御书房出来吧?圣上是不是气急了?”

李昀颔应了。

圣上看重科举,看重人才培养,国子监是正儿八经念书的地方,却出了这等事情。

易仕源官家出身,不在功课上下功夫,谋害同窗,嫁祸他人,心思歹毒又可恶,简直枉读圣贤书。

易主簿教出这样的儿子来,别说是乌纱帽了,连家产恐怕是都要一并埋进去。

太仆寺卿战战兢兢的,就怕被治一个御下无方之罪。

骂完了易仕源,圣上把段大人叫来骂了一刻钟,说段立钧年纪轻轻,在国子监里就学会了拉党结社,不学无术,整日里胡闹厮混,段大人刚刚经历白人送黑人,又挨了一顿训,回去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了。

话又说回来,要不是段立钧死了,段家受害,指不定段大人都要左迁降职,而不是骂过了,罚半年俸禄就完事儿了。

这些办完了,圣上的气还没消。

两道口谕,一道到了公主府,把林驸马骂了个狗血淋头,一道到了秦家,让秦骏闭门思过。

段立钧这案子,虽说他死前逍遥的院子是秦骏收下的,但养瘦马一事与案情无关,顺天府可以抹过去,不把秦骏和林驸马的那些事儿留在案卷上。

无奈正是秋闱后的要紧关头,多少双眼睛盯着,杨府尹想隐瞒,也怕惹火烧身。

再者,监察案子的是李昀,若瞒下,李昀这替姐夫收拾烂摊子的口实就落下了。

“你也是,好歹瞒下来……”淑妃一面埋怨李昀,一面朝长安公主那侧抬了抬下颚,意思是那些事情便是不好瞒,好歹要瞒过长安。

话音未落,长安已经跳了起来:“瞒什么呀!小五是我弟弟,不护着我,难道护着他林勉清吗?”

“护着你?”淑妃气笑了,指了李昀与长安道,“看看、看看,怎么护的?今儿个刚晓得事情了,小五转头让人从教坊司挑了五六个模样清俊的乐工送到了公主府,你们两姐弟真是!这像话吗?我都怕叫人笑话死!回头圣上问起来,你们让我如何答呀?”

李昀唇角噙着笑,也不辩驳什么,手执茶壶替淑妃添了一盏大红袍。

长安公主斜挑着凤眼,道:“林勉清敢收秦骏养的瘦马,小五送我几个乐工,又怎么了?他能花天酒地,我还不能听曲唱戏了?小五没当面给他一顿拳脚,已经是给他留了颜面了。”

淑妃握着长安的手拍了拍:“驸马毕竟是个男人,男人都……”

话说了一半,淑妃也自觉不妥,倒像是在埋怨圣上这偌大的后宫一半,便止住了。

长安撅着嘴不说话了。

李昀这才开口,声音温润:“娘娘,林勉清是驸马,他娶了皇姐,自然要与其他男人不同了的。”

长安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

淑妃说不过这两人的一通歪理,那乐工都送到公主府了,也没有再叫回来的道理,干脆略过不提,与李昀说起旁的事情:“6毓衍这人也有些本事,小五,他可当用?”

李昀敛眉,笑容不减,道:“当用不当用,是父皇说了算,我又管不了吏部做事。”

“我哪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娘娘,”李昀打断了淑妃的话,眸子往西边一撇,道,“他姓6,西边那一位才是他嫡嫡亲的姑母。”

6婕妤住的宫室在韶华宫的西侧。

淑妃哼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厉光:“她?连个儿子都没有,我可不怕她。”

李昀笑而不言。

淑妃是称病,眼看着快用午膳了,也没多留长安与李昀,嘱咐他们平日里多注意身体,便让两人散了。

长安和李昀一前一后出了正殿,她偏过头来,道:“父皇没骂你吧?”

李昀笑弯了眼:“骂了,劈头盖脸,说我做事不知分寸,我说是我这个做舅爷的咽不下这口气,无论我是什么身份,今日都要让姐夫闹个没脸。”

长安咯咯笑了起来,神采飞扬:“还是小五最晓得心疼我。”

待长安离开,李昀才不疾不徐走出韶华宫,他的唇角依旧带笑,神色温和,只是眼底再不见丝毫笑意。

站在御花园中,他抬头望着东南角的宫室,琉璃瓦熠熠,飞檐层层,那曾是他的母妃生活的地方,如今已经入住新人,再寻不到齐妃在时的模样了。

淑妃说6婕妤连个儿子都没有,其实她也是一样的。

李昀是她的儿子,但他更是齐妃的儿子。

想起温柔端庄的母妃,李昀的眼中添了几分暖意。

九月初,京城中满是桂花香,秋闱的成绩张榜,几家欢乐几家愁。

谢筝站在榜下,来回看了两遍,疑惑地问身边的6毓衍:“楚昱杰文采出众,为何没有他的名字?”

“牵扯进命案里,虽是无辜,也少不得让他再磨炼两年。”6毓衍一手虚扶谢筝,免得叫她被人冲撞了,目光落在桂榜上,道,“反倒是柳言翰,运气不错。”

柳言翰登榜,贾祯落第,余下的名字里,谢筝一个也不认得,失了再看的兴趣,与6毓衍一道进了茶楼。

雅间里候着的,是清晨才入京的竹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