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闭上眼,心中暗道我命休矣,可是许久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未被伤害分毫。鼓足胆子,缓缓睁开眼,一个白衣男子站在自己身前。
陆吾。
“阿梨,好了,都好了,别怕。”他声音轻柔的像羽毛一样,可在姜梨耳中听来,是无比沉重的天籁。
泪水决堤,姜梨紧绷的情绪终于被自己的潜意识完全放下来:“陆吾哥哥……”
她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陆吾蹲下身子,掏出怀着温热的,带着体温的手帕,轻轻地擦着姜梨的泪水。他有些手忙脚乱,显然是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的。
心疼都要从他的眼底溢出来,他轻轻抚摸着姜梨散乱的青丝:“阿梨,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过了片刻,姜梨才回过神来:“章贤妃她”
“她已被我制住了,昏了过去,过半个时辰便会恢复人身醒来。”陆吾脸上的温柔消失殆尽,又转化为冰霜一样的冷淡。
他的衣角被姜梨紧紧扯住不放,胸口的衣领也有些散乱。自觉无礼,他搀扶着姜梨坐在她刚刚坐着的椅子上,整了整衣冠。
姜梨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不发出只字片语。
陆吾被姜梨的目光看的愣住,后脖子处一点一点红了,又蔓延到耳垂。
他轻咳一声,先打破暧昧尴尬的局面:“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
不重要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
姜梨心想。
你还活着,我也是,这样就足够了。
刚欲摇头,姜梨只觉得眼前先是一片刺眼的白,后来就陷入无尽的黑暗。
眼前是孙王后站在凤仪宫中梨树下的样子。
眼前是成老带着姜梨在占星台上用望远镜观星的样子。
眼前是陆吾红着脸给她一串糖葫芦的样子。
身子突然变沉重,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陷下去,好累,真的好累。
“阿梨,阿梨。”耳边是熟悉的,是他的声音。
好想睁开眼看看他,可是没有力气。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从前孙王后总是对自己和闭月唱这首摇篮曲,只怕是从今以后,再难听到这样的歌声了。
当姜梨醒来时,已是第三天早晨了。凛霜跪在一旁替姜梨擦试着额上的冷汗,绛雪下去煎药,亲自盯着片刻不离。
“大人醒了!”凛霜低声地,欣喜地说道。
一层层传出去,数名婢女缓缓走进来,捧着漱口水和净手盆,前来服侍。
“大人刚醒,先喝些白水吧。”凛霜低声说着,姜梨闭上眼,轻轻点点头。
她被寒碧扶起来,凛霜举着杯子,拿着小银勺,一口一口喂着温水。
“太医说大人这是忧思过度了才会如此,让奴婢们为大人多熬些红枣阿胶类的补血滋补品,稍后大人用些吧。”凛霜喂完一小碗白水,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姜梨的嘴角,将水渍一点点吸去。
“奴婢命人熬了八宝粥,足足炖了四五个时辰,入口即化的,大人用些吧。”凛霜招手,后面一个小宫女立刻把粥端了上来。
姜梨刚进了两口,便一阵恶心,翻身下去,将刚咽下去的两口浓汤呕了出来。
绛雪已将药煎好,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见到姜梨脸色苍白,她竟是忍不住了似的流下了眼泪。
“小姐醒了...”她喃喃着,跪下将手中端着的药碗捧上前去,“大人可要喝药?还是先歇息片刻再喝?”
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大人还是歇息片刻吧,这药闻着就苦,大人是最怕苦的了”
姜梨向她挥手,一把端过药碗,皱着眉头一口气把碗中浓浓的,带着腥味的暗红色液体咽下,随后又快速用茶水漱了口吐掉,两眼一闭,又躺了下去。
天气尚未完全转暖,姜梨只觉得身上寒气极重,莫名的手脚冰凉,不由地在模糊中裹紧了身上的锦衾。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凰梨大人如何?”陆吾的声音像是从天空飘来,轻轻地,轻轻地,挠着姜梨沉睡的心。
“大人刚醒,喝了药又睡下了。陆吾大人要进门来看看吗?”好像是凛霜,又或者是绛雪在回答。
“不必了待她醒来,你替我转达一下,我都处理好了,她不必再费神。”说完这句话,能感觉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大概是梦吧,陆吾极重礼仪规矩,从未踏进过凰梨宫姜梨寝殿半步。
待到姜梨再次醒来,已是亥时了。
“大人,陆吾大人来过。”绛雪轻声说着。
果真么?
真的是他?
绛雪接着说:“陆吾大人让奴婢转告您,说是前天的事情,他都已处理好了,大人不必费心。”
果真是他。
他让姜梨不必费心,这是寻常的关心,还是阻挠姜梨的进一步调查呢?
章贤妃是弱柳被狐仙附身后形成的半妖,为什么陆吾一来,她就能被控制住?她果真是成老和陆吾的产物么?
成老为何要如此?
扶持章贤妃一家,对成老或者陆吾有何好处?
换言说,将孙王后一族拉下水,与成老又有什么好处?
孙王后,闭月,姜尧,姜舜,姜冕,还有高高在上的国主姜景
莫不是,筹谋储君?
想到此处,姜梨已出了一身冷汗。
如若不是自己劝说阻挠,姜景废黜孙王后,那姜尧姜舜立刻成为罪人之子,一时间国本动摇,储君之位虚悬,而最为得宠的章贤妃如若再度生子,那么必然是将她的儿子立为世子。
甚至,南梨王后的位置,也是她的,那么她的儿子便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子,姜尧再无翻身的可能。
如若幼子继位,那么陆吾可控制其母章贤妃,岂不是可控制南梨国整片天下?
成老已是万人之上的国师,他为何要筹谋这一切呢?
自己三番两次阻挠他的计划实施,只怕是,下一回姜梨再度冒进,成老就要对自己下手了
怪不得,怪不得几年前他将陆吾送入翰林院,却对姜梨说,只要会占星卜算即可,不必过问朝堂政事。
原来这是他早已设好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