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
凰梨宫最好的天气是春天,春日里有桃李争艳,更是梨花盛放的时候,一片片落在空中就像下雪天气,香气不甚浓郁,却十分安神。
姜梨很疑惑,春天本该是她最喜欢的季节,为什么这几日她心情如此糟糕,这极为不合常理。
这几日出了奇的平静,她也未曾听说宁逸与陆吾发生了何事,他们在天机宫是如何观看游玩的,姜梨只觉得恹恹提不起兴趣,听到与他们有关的半个字,都有种莫名的厌烦情绪。
无心梳妆,无心打扮,成日执着书卷坐在暖阁窗前,看累了就小睡,醒了接着看书,到了夜间又是不知疲倦地占星。
“大人,过几日便是王后娘娘的千岁节了,您要不要前去请安?”凛霜在一旁,加了些香炉中的香,今日点的是二苏旧局。
此香原本是用沉香、檀香碾碎,乳香、琥珀研粉,混入蜜中,取用为丸,再以茉莉花滚于蜜丸之外。
味道清润典雅延绵,香气淡淡的,让人觉得舒服。前调淡淡茉莉花香,中调是醇厚的木香气息,后调则绵长持久。
可是姜梨觉得花香过重,又加了些许柏子,如此就更加淡然。
闻到熟悉的味道,姜梨像只小猫,眯着眼睛凑上前去,深吸一口,不由地心情大好:“嗯,我只是寻常请安,不必着正装了。就这样便走吧。”
只见阁中婢女皆面露欣喜神色,却不敢张扬分毫,只是秩序井然地分了一批人下去,吩咐准备进宫的仪仗了。
坐在马车中,姜梨只觉得春天到了,困倦的很,不由地伏在凛霜膝上浅浅睡着了。她正睡的不安生,恍惚间还好似听到马车外有人在喧闹,不由地觉得聒噪吵闹,心中没由头地腾起一团怒火。
车内是凛霜、绛雪两个心腹,她也不顾仪态端庄,一下子坐起身来掀开窗帘:“是谁人吵闹!”
定睛一看,马车已行驶至了崇德殿百米外停下了。
殿门的台阶下有一女子,身着品红色衣裙,披散着头发,未曾戴簪,直挺挺跪着。
她身边围满了宫女,乌泱泱随着自己的主子,一同跪着。其余宫女太监衣着显然是崇德殿御前宫女打扮,皆是面对着那红衣女子跪着磕头。
姜梨轻移莲步,稍稍走进了,才看到竟是姜景身边的小福子,亲自求这名女子:“贤妃娘娘,王上怎么舍得责怪您呢,还是让奴才扶您起来吧!”
跪着的人仍是挺着腰杆:“还请王上降罪。”
原来如此,竟是大名鼎鼎的章贤妃,难怪有如此阵仗。
姜梨心道这样的架势只怕对孙王后不好,趁着崇德殿前一行人尚未注意到姜梨到来,她只快步走,直奔凤仪宫去了。
没想到,路上差点与孙王后一行人撞上。一向仪态端庄的孙王后,此刻脸上竟露出担忧之色,眼圈通红,仿佛是要哭了。她行的极快,一心奔着崇德殿方向。
她见到姜梨,仿佛是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浮在水面的救命稻草:“阿梨,阿梨!我怎么办!”
十五年来,姜梨从未见过孙王后能有如此神色,想来今日之事,竟是有了大祸了。她心中惴惴不安,表面仍装作淡定:“母后不必慌张,女儿定有办法。”
很快,一行人来到崇德殿前,孙王后不顾众人阻拦,行到章贤妃前一步,忽得跪下叩头请罪:“臣妾有罪,未能照顾好七王子冕,请王上降罪。”
姜梨不好表明立场,于是站在一旁,打量当前局势。
章贤妃仍旧不卑不亢直挺挺跪着,她的品红色衣裙是苏绣绣成,一匹千金,细细看,才能发现金线串着红宝绣着翟凤的暗纹。
眼神上移,见到章贤妃的面容,姜梨不禁吸了一口气。
若说姜闭月美的大家闺秀倾国倾城,宁逸美得耀眼夺目,那眼前人便是祸国之色。
从前姜闭月寻了民间话本子来看,画中狐仙的绝色容颜也不过如是。
她脸生得极小,皮肤雪白,被红色衣裳衬的一点血色也无,下巴纤细。
再看去,她的双眸只可说是勾魂夺魄,眼廓并不很大,可是一双瞳仁明亮恍若星子,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只觉得要被吸进这一汪清泉之中,无法自拔。
姜梨定了定神,大觉不妥,却也不敢妄言。她心中盘算,要去掖庭查了她的生辰八字加以运算,才能得出结论。
崇德殿殿门忽然打开,众人不由地抬头看去,却是姜景身边的小禄子快步下了台阶,走到姜梨跟前:“凰梨大人您竟在这儿,奴才好找。王上有请,还请移步崇德殿。”
听到此言,姜梨望向孙王后,只见她一双眸子惊恐忧惧,也是望着姜梨。
姜梨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却见到一旁直挺挺跪着的章贤妃冷清低沉的声音:“还请王上秉公决断。”
“本座与王上自然会叫此事水落石出。”姜梨踏着莲步向台阶上走去,她清亮不失稚嫩的声色从高处传来,回荡在崇德殿上空。
小禄子推开殿门,姜梨刚欲走进上前,一个景德镇官窑出品的青瓷杯子便被摔到她眼前两步的地上,滚热的茶水连同茶叶一同溅落在地。
“大人小心!”小禄子倒是机警,一下护在她面前。
只见高台上的中年男子揉着眉头抬头,面色一下子舒展了,带有歉意:“阿梨来了,没吓着你吧?快上前来。”
姜梨脸色未变,一步步上了台阶,坐在早摆好了的矮凳之上,掏出袖中的素白色手绢,替姜景一点点擦着御桌上的水渍。
“王上,阿梨方才见到殿前章贤妃娘娘下跪认错,不肯起身,后来母后竟也来了。父王可是为此事发愁?”她将水渍擦干了,才慢慢地开口。
“聪慧无人能及姜梨。”姜景说这话,便是肯定了。
“敢问父王,所谓何事?梨方才听到言语中波及七弟姜冕?”她试探着,悄悄瞥着姜景的脸色,看到他并不生气愤怒,稍微放心了些。
“妇人间胡闹,可是此时波及孙家章家,孤才找你商议。”姜景终于说出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