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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曦在收拾行李的时候,裴家的几位小姐纷纷嚷着要给她饯行,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裴老安人委婉地让她早点回家的意思,这让顾曦的心里觉得好受了很多,面子上也觉得不是那么难堪了。可送行这种事,她自认还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和裴家的几位小姐吃吃喝喝的。
郁棠无意在顾曦面前装模作样,她听懂了裴老安人的意思,也就连个客气话都没有说。
这让顾曦不由暗中猜测,郁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不管怎样,顾曦要走了,但她还是心有不甘,想着她还是单独去向裴老安人辞个行,若是能探探裴老安人的口风,知道裴老安人为何会催她归家那就最好了;若是没有机会,能单独和裴老安人说上几句话也行——不管她以后嫁到哪户人家做主母,都不可能和裴家没有交集。何况她在裴家的这几天,和裴家的几位小姐都能玩到一块儿去,裴家的几位小姐也不是那种心思很多的人,是值得交往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就想起了二小姐的婚事。
杨家曾经也入过她们顾家的眼,只是她们顾家和杨公子年纪相当的姑娘只有外房的几位庶小姐,结亲的话自然是提也不用提的。她的继母还因此可惜她几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和杨公子的年纪都相差的太大,杨公子是长子,怕是不愿意娶年纪太小的妻子。
三小姐结的那门亲事也不错。
虽说是表姐弟,但三小姐母亲的娘家也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家,世代官宦,隔着一、两代就能出个进士。到了这一辈,家里做官做得最大的江西布政使,正是三小姐表弟的嫡亲伯父,若是三小姐的表弟又是个读书种子,有两家的提携,仕途自不必说。
这才是豪门世家的底蕴。
只是她爹不争气,再这样被她继母怂恿着只知道压制自己几个庶出的叔父,他们二房就算是有她阿兄撑着,怕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顾曦长长地叹了口气。
荷香神色有些慌张地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大太太,就是裴府的那位大太太派了个丫鬟过来,说是听说您要回杭州城了,送了两盆建兰过来做仪程。”
顾曦犹豫了半晌。
裴家的浑水她是不想趟了,那大太太那边……她有点后悔那次专程去结交大太太。原本只是想让裴老安人和裴宴看看她交际应酬的手段,如今却给了大太太接近她的借口。
明明知道不应该,但大太太派人来送兰花却让她心里骤然间觉得有种隐隐的痛快。
你们不是觉得我在你们家住的时间太长,没有做客人的修养和自觉,那我就索性破罐子破摔,做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好了。
再说,杨家也不是好惹的。
从前虽然有点弱,这一代却出了三个京官,最少也能再兴旺二十年,她凭什么要把杨家的人往外推?
顾曦笑道:“请了那丫鬟进来,赏她一些碎银子。就说花我收下了,谢谢大太太的垂爱。若是大太太有机会去杭州城,请她务必去我们家坐坐。我们家太太也是个好客之人,她去了我们家别的不说,酒管喝够。”
她继母有个陪嫁的酒坊,自从嫁到顾家,就特别喜欢用自家酒坊出的酒宴客,给自家的酒坊吆喝。她从前最烦这一点了,现在却觉得她继母这样也不错。
荷香领了大太太的小丫鬟进来。
裴老安人那边,则在和毅老安人说着体己话:“原想着是世家小姐,应该行事作派都不动声色又心里有数。她心里倒是有数,可这性情……所以说,这人的品行还是不能全看出身,女人家最难得的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精明,什么时候该装糊涂。”
毅老安人从前也是个巾帼英雄的脾气,只是这十几二十年地服侍身体不好的毅老太爷,年纪又渐长,待人待事越发地宽和,脾气也越来越好了而已。她闻言笑道:“那你还这样赶人家?我看那姑娘羞愤不已,怕就怕惦记上了我们家,平白无故地给小辈们树敌。”
裴老安人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道:“我们家教出来的姑娘,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只能看不能用。要是她们连这点点小小的计谋都躲不过,怎么和家里的那些比他们年纪大又经验丰富的妯娌、伯婶们相处?”
毅老安人呵呵地笑,道:“我是觉得那小姑娘也不错的。可能是没有个明白人教,人倒是个聪明的。”
裴老安人不知道是瞧不起顾家还是瞧不上顾曦,道:“这些跟着继母长大的,就没有几个能好的。没这道行那就藏拙呗!你看郁家的那小姑娘,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不自作聪明,我觉得就挺好的。没这金钢钻,就不要去揽那瓷器活啊!”
“你啊!”毅老安人笑着摇头,“又是什么事惹着你了?你要迁怒别人家小姑娘。”说着,指了指暖房的方向,“还是那件事?”
裴老安人顿时就拉下了脸,道:“你说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他活着的时候不听话,非要和杨家结亲。现在人不在了,还给我留下这么大一滩乱摊子。我们家那老头子也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把这锅甩给老三。老三又能怎么样?一边是他寡嫂,一边是他失怙的侄儿。他做什么都是错!我看了看,要说老大不孝顺,还是因为他像老头子,自己做错事,没办法了,索性就甩手不干了,让别人帮他收拾去。只有我们家老三最可怜。可谁让他像我的脾气,巴不得家里的人都好好地,自己吃点亏就吃点亏……”
毅老安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道:“你这是在可怜你们家老三呢?还在表扬自己呢?”
裴老安人想了想,也笑出声来。
屋里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变得欢快起来。
裴老安人和毅老安人要和杨家商量二小姐的婚事,顾曦到底没有找到机会单独向裴老安人辞行。
二小姐和杨家的婚事很快就商量好了。二小姐因是三房那边的侄孙女,虽没有出阁,但只需要守孝九个月就可以了。几位小姐都继续穿着素净,是敬重宗房去世的裴老太爷。杨家也是这个意思,想着两家先下小定,只请了亲近的亲戚来观礼,等到裴家宗房除了服,再正式下聘,吹吹打打地把二小姐迎进门。
裴老安人觉得不必如此,记得裴老太爷的教导就行了。毅老安人却很坚持,觉得杨家的意思很合她心意,派人去跟二小姐的父母说了一声,这件事就这样的定下来了。
此时顾曦已由裴家派的人护送回了杭州城,郁棠寻思着自己也应该回家了。
她去向裴老安人辞行。
裴老安人没有留她,而是绫罗绸缎、药材干货、吃食点心装了满满的两骡车。裴家的几位小姐更是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我们家给两位老安人拜年!”
郁棠不知道到时候合不合适进府,但若是有机会,她还是想给两位老安人来拜年的。
她连连点头,和裴家的几位小姐说了很多不舍的话,这才坐上裴家的轿子,回了郁家。
两骡车东西。
郁棠刚进青竹巷就被左邻右舍的围住了,这个问郁棠去了哪里,那个问骡车上的东西都哪儿来的。郁棠无意宣扬她和裴家的关系,含含糊糊地答着,还是一直注意着郁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婆子听到了动静,跑过去三言两句打发了周围的邻居,郁棠这才顺利地进了大门。
陈氏抱着郁棠还没有开口说话,眼泪先落下来了:“我的儿,让我仔细瞧瞧,你这一走大半个月的,姆妈就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你在裴家过得可好?裴家的几位小姐好相处吗?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等在旁边的郁文打断了:“说什么呢?你没看见阿棠比离开家的时候气色都好了很多吗?还带了两车东西回来,可见裴老安人也很喜欢她。是吧?阿棠!”
话虽如此,可郁文那急切的语气,上上下下打量她的目光却暴露了他的关心和担忧。
郁棠应“是”,眼泪跟着母亲落下来:“嗯,裴家上上下下都对我很好,我还跟着她们去了趟苦庵寺。我挺好的,差点都不想回来了。”
“你这孩子!”原本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一家团聚的大伯母和相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大伯母笑着说道,轻轻地拍了拍郁棠的肩膀,低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姆妈自前天知道你要回来了,天天都念叨着你,买肉买鱼,还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点心,就连我们也跟着享福,得了大半筐的吃食。”
郁棠呵呵地笑,泪珠还挂在眼角。
相氏就掏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笑道:“回来就好。我们正好一起准备过年的大饭。”
郁棠连连点头,发现相氏的肚子挺得高高的。
“哎哟!”她敬畏又羡慕地望着相氏,“肚子这么大,有没有提前请医婆看看?要不要提早把稳婆定下来?”
“你啊!”大伯母疼爱地望着郁棠,笑道,“难怪你姆妈没有一天不想着你的,就是个小棉袄,自己都没有站稳呢,却关心起你阿嫂来。大伯母没有白疼你。”
郁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大伯母和她母亲都是有经验的人,这些事哪里轮到她来过问。
但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向来在郁棠面前有些端着的大伯父也没有掩饰心中的欢喜,跟着众人笑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