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买的下人都算安分,尤其是戚氏和她的女儿青杨。或许是在别的府上受到的磋磨太多,母女俩特别珍惜跟着颜娘的平和安稳的时光。她们做事勤恳忠心,慢慢的,颜娘越来越倚重两人。
颜娘将戚氏提为姜府的管事娘子,内宅里的丫鬟婆子都归她管,还让青杨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伺候满满的那个小丫头原先叫大妞,跟了满满后,颜娘替她改名为木香。木香为人老实稳重,有她跟着满满,她很放心。
姜母那里有桃枝镇着,新来的徐妈妈也是个会看脸色的,每日里除了同桃枝一起负责姜母的起居,其余时间就是陪着姜母唠嗑闲聊。
唯一让颜娘有些不舒服的是照看儿子的两个妇人,两人分了工,一人照看一个,但总是在话里行间贬低对方的小主子。一开始颜娘还不知道,若不是那日去看儿子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可能还一直被瞒在鼓里。
文砚和文博还小,听不懂她们的话语,如果一直留着她们,等兄弟俩长大了,还不被人挑拨了关系?颜娘当即唤了牙婆来,将两人退了回去,另选了一个老实温柔的妇人和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在她们进府后,颜娘没有急着安排她们去伺候兄弟俩,而是让戚氏教她们规矩,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到主子身边伺候。
新来的妇人吉娘子话不多,做事却麻利稳重,照看孩子是一把好手。颜娘细问之下得知,她原本有过一个女儿,养到两岁多时被大伯家的侄子推到水里淹死了,一气之下将点火烧了大伯家的房子,结果被婆婆和丈夫卖给了人牙子抵账赔偿大伯家的损失。
颜娘虽然对她有怜悯之心,但还是严厉的警告她,“不管你以前遇到过什么不公的待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的照看两位小少爷,不要像之前那两个一样挑拨他们兄弟俩的关系,若是被我知道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吉娘子连连点头,“夫人,请您放心,从今天起,两位小少爷就是奴婢的命,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们。”
听了她的保证,颜娘还算满意,她将目光转到两个小丫头的身上,厉声道:“铃兰石竹,你们两个平日里就给吉娘子打下手,若是吉娘子不在,你们俩要时时刻刻守在小少爷身边,知道了吗?”
铃兰和石竹两个战战兢兢的应了。
在吉娘子和两个丫鬟面前立了威,颜娘心情大好。这个还是戚氏跟她提议的,戚氏夫家未获罪前,也是当家里事的好手,有她跟在颜娘身边,教给她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戚氏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好,她在内宅见过姜裕成几面,只一眼她就觉得他日后定会有大造化,如今他的后宅只有一位夫人,没有妾室通房,想必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夫人聂氏外貌出众,虽出自小户之家,却温和善良识大体,与姜老夫人这个婆婆处得跟亲母女似的,更别提膝下还有一女二子。就算姜大人以后纳妾蓄婢,她正房夫人的地位也不会动摇。
戚氏母女是罪臣家眷,正常情况下要第四代后人才可以自赎或被赎,摆脱为人奴婢的命运。还有一种情形,就是主家愿意放人,在官府申报通过后,第三代后人就能自赎为平民。
戚氏尽心尽力的伺候颜娘,为的就是替女儿挣一个光明的前程,让她能够嫁给一个平头人家做正妻,日后不再受为奴为婢的苦。
日子一晃而过,姜家人已经在竭绥待了三个月。刚来的时候,姜母经常板着指头算还有多久才能离开,现下除了偶尔思念冷茹茹和长生外,绝口不提离开的事情。用她的话来说,竭绥山青水秀民又有儿子媳妇陪着,孙女孙子承欢膝下,留在这里比在陵江镇强多了。
三个月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姜裕成终于在竭绥站稳了脚跟,前两任知县留下来的烂摊子他也处理完了。夏初贩卖红玉汤药草到京城,竭绥的百姓和商户都尝到了赚钱的甜头,两族之间的矛盾有所缓和,但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两族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究其根源在于田地之争。田地少收的粮食少,百姓吃不饱肚子,跟田地有关的纠纷就会扩大至流血死人的械斗。
临近七月底,姜裕成想方设法的在竭绥新开拓了一百来亩田地,但品质不算好,只能归于二等田。他将这部分二等田一分为二,汉民和夷族各得一份,让很多没有田地或者是因之前被侵占了田地的人有了保障。
除此之外,他翻阅了竭绥近几十年来的县志,又大量走访了当地的老农,打算从提高粮食产量下手。他向恩师张元请求助,从朝中调了一位善农事的官员,任命其为竭绥农事特派使,专门负责协助姜裕成这个竭绥知县提升竭绥的粮食产量。
竭绥农事特派使宋休宋大人来到竭绥时已经九月初了,除了农事方面的书籍,还带了大宴朝属国云泽国进贡的一种名为“金薯”的农作物。
金薯乃云泽国王室子弟出海游玩时,遇到了一艘自远洋而来的鹰鼻人,船上载了半船的金薯,想要与云泽国交换一些他们国家没有的粮种和器具。
云泽王也是初次见到金薯,好奇之下便应允了他们的要求,用一些粮种和瓷器换了半船金薯回来。
金薯且耐旱耐寒,收成产量比稻米和小麦的收成亩产量高了相近两倍,在青黄不接的时节,金薯养活了云泽国的大半百姓。云泽王献上此物,盖因云泽国北靠靳国,经常被靳国的水兵骚扰,他恳请为显庆帝在云泽国边境派驻一支军队,保卫云泽国的边境安全。
显庆帝应允了,恰好这时姜裕成又写信跟张元清求助,张元清便提议一部分金薯留在京郊皇庄试种,另一部分让宋休带着去竭绥。
据鹰鼻人说,金薯种植无需良田,只要有泥土且向阳处就能栽种,姜裕成和宋休在竭绥境内查勘了好几日,才将选定好地方圈了出来,栽种后又派了专门的护卫看护。
在他们忙着解决竭绥民生问题的时候,有一个人也没闲着,她就是靳于青青。自从上次与母亲计划着在姜裕成面前露面后,她一直在等机会。
九月初,姜裕成召集了全县的富商豪绅,想以竭绥市价的标准从他们手中收购粮种,但作为无利不起早的商户,哪能这么容易就同意,哪怕你是县老爷不行。
以靳于老爷为首的竭绥商户提出,要姜裕成将红玉汤贩卖权移交给竭绥商会,不然他们是不会答应卖粮种的。
姜裕成听了自然不允,他当初把红玉汤的贩卖权抓在手上,怕的就是遇到今天这个局面。若是将贩卖权移交给了商会,他们一定会压低收购价、哄抬京中售卖价。这样一来,竭绥的百姓挣不了钱,京中百姓也会被坑。
姜裕成一直将红玉汤作为竭绥百姓的重要收入来源,绝对不会将它送到商会手上。既然商会不肯卖粮种,姜裕成便派人连夜去邻县买,当然价格高出市面价格一倍,他自己还贴了一部分银钱。
宋休见这位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知县大人,确实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好官,心里不由得对她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情。
秋播过后,宋休和姜裕成才有了闲时。姜裕成想着,宋休这位特派使大人自来了竭绥后,就一直跟着自己忙前忙后,连个像样的接风宴都没有。于是便在县衙置办两桌酒席,请了邓县丞、吴主簿等县衙属官一起为宋休接风洗尘。
宴席进行到一半,有说有笑的气氛被突然响起的琴声打断,众人不由得望向琴声传来的地方,五个脸蒙白纱、身姿纤弱的女子缓步而出,所有人都讶异的朝着姜裕成看去。
自从上次颜娘在宴席上拒了靳于太太,并说出有她在不许姜裕成纳妾的话后,大家都一致认为姜大人惧内。现如今,惧内的姜大人竟然请了舞女来助兴,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姜裕成脸上没了笑容,眉头紧紧皱着,视线落在了吴主簿身上。吴主簿此时也是被惊得满头大汗,他之前跟姜裕成提过要请舞女助兴,但被姜裕成严词拒绝后,就不敢再提了。他又想起自家妻子贪财的脾性来,怕是她跟那靳于太太搞的鬼。
“大人,我…”他一边擦汗一边试图跟姜裕成解释。
谁知姜裕成摆了摆手,“吴主簿还是好好欣赏歌舞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明日再说就来不及了,吴主簿在心中叫苦。若是在姜裕成刚来的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没事,可经过三个多月的相处,他知道自己这位上司根本不是好惹的。
见其他人也看向自己,他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坐在席上苦捱。一刻钟后,歌舞终于结束,他看着其中一个舞女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向姜裕成,吴主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