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绥位于大宴朝最南边境处,入夏比京城早两至三月,且酷暑难耐,竭绥人无论男女老少,在夏日都喜饮凉汤。
凉汤材料简单,除所需药草都来自山间,农人家五岁小儿都能轻易寻得。姜裕成想着借竭绥与京城入夏时间之差,将凉汤药草贩至京城。
如果这事成了,竭绥的百姓在耕种之余,可以大量种植凉汤药草,官府负责出面召集商队收购,百姓们就多了一项收入来源。
想要办成这件事,姜裕成打算从恩师张元清和师兄郭侍郎那里入手,于是没过多久,两位远在京城的师徒俩就收到了姜裕成从竭绥快马加鞭送来的土仪。
“老师,子润千里迢迢送来一堆药草,还让老师与我在京城多加宣扬,他这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郭侍郎饮着凉汤疑惑道。
张元清笑了笑,“伯先啊,你可看了这凉汤的配方?”
郭侍郎应声,“看了啊,不就是金银花、紫久草、季孔草、陂陀姜、薄荷叶、酸果等六种药草熬制而成嘛。”
张元清抚须笑道:“你说的不错。”他又问:“那这凉汤有何功效呢?”
郭侍郎道:“清热解暑,祛湿生津,于酷暑夏日饮用最佳。”
说着说着他眼睛一下子亮了,“我明白了,子润是想将这凉汤药草卖到京中来。”
“不错。”张元清打开一个包着药草的小纸包,道:“这六味药草中,除了金银花与薄荷叶京中能买到,其余的都是竭绥特有的药草。竭绥可耕种的田地少,若是要让百姓富足起来,少不了从其他地方入手。你师弟既然送了凉汤药草来,想必已经有头绪了,京中还需你我使劲啊。”
听了这话,郭侍郎笑着点头,“既然师弟有所求,这个忙我帮定了。”
师徒俩的动作都很快,郭侍郎回去后,将药草分成了小份,留了一小部分自家饮用,其余的全都送给了亲戚同僚们。
张元清更是了不得,直接将煮好的凉汤用茶壶装着去给太子授课,太子少年心性,课堂之上难免会浮躁,张元清见状便倒了一杯凉汤给他。
太子好奇正要饮用,一旁伺候的贴身太监吉宝急忙阻拦道:“殿下,您乃千金之躯,万不能沾来历不明之物。”
“退下。”太子不悦道:“太傅所呈怎么会是不明来历之物,若是再多嘴,孤定不轻饶。”
太子殿下不听劝,吉宝急的满头大汗,这时张元清笑着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吉宝公公小心一些也是对的。这壶凉汤是臣从家中带来,若殿下信得过臣,臣愿意当先试喝。”
“张太傅不必如此,孤自然是信你的。”太子急忙出言道。
张元清笑了笑,命人取了新的茶杯来,当着太子的面一连喝了三杯凉汤。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张元清依旧完好无事,没有丝毫的中毒迹象。
太子终于喝上了凉汤,清凉的汤水一下肚,他只觉得先前的燥热难耐都不见了,五脏六腑都充满了凉意,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这是什么茶,还挺好喝的。”太子有些惊讶。
张元清道:“回殿下,这是臣那学生从竭绥送来的土仪,名曰凉汤,有清热降暑、祛湿生津的功效,最适合夏日饮用。”
“竭绥?”太子回忆了一下大宴的版图,好像是在最南边的一个小县城,“没想到边陲小县也有如此好物,孤甚是喜欢。”
说完又蹙眉道:“凉汤二字听着不雅,这汤水红而清澈,就叫红玉汤吧。”
张元清连忙拱手,“多谢殿下赐名。”
太子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道谢的。对了,太傅那里还有多的红玉汤吗,孤想让父皇和皇祖母也尝尝。”
有是自然有的,张元清如实答了,于是太子殿下下学后,吩咐吉宝跟着张元清回张府拿了一些凉汤药草回宫。经过层层检查筛选后,两壶新煮好的红玉汤分别被送到了显庆帝和傅太后的手上。
承晖殿内,批完奏折的显庆帝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疲惫的浊气。御前伺候的大太监梁炳芳让人将太子的孝敬呈了上来。
显庆帝看了一眼,指着茶碗问道:“这是何物?”
梁炳芳忙答:“皇上,这是红玉汤。”
“红玉汤?”显庆帝端起茶碗,“御膳房新出的花样?”
梁炳芳恭敬道:“回皇上,这可不是从御膳房里出来的,而是太子殿下特意送来孝敬您的,说是竭绥特有的土仪,太后娘娘那边也送了一碗呢。”
“竭绥的土仪他是从哪里弄到的?”显庆帝正疑惑着,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脸来,顿时明白了。
“看来璜儿同张太傅处得很好,朕记得张太傅有一个学生正好外放到竭绥,这红玉汤想必是从张太傅那里得来的吧。”
“皇上圣明。”梁炳芳笑道:“昨日张太傅授课时,太子殿下便饮了一碗红玉汤,为了孝敬您和太后娘娘,特意让吉宝去太傅府上取回来的。”
显庆帝喝了一口红玉汤,赞许道:“这味道确实特别,璜儿有心了。”
“梁炳芳,你说张太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既然通过太子的手,将这红玉汤送到了朕的案前,必有所求。”
梁炳芳思索了一下回道:“奴才觉得,不是张太傅有所求,而是他那学生的意思。”他点到为止,显庆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日宣文殿授课结束后,宣张元清觐见。”
“奴才遵命。”
与此同时,永安宫傅太后处也收到了太子所呈的红玉汤。傅太后年岁已高,近来心火旺盛,难以入眠,红玉汤送来的及时,傅太后饮后,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
见状,贴身伺候她二十多年的锦玉姑姑道:“太子殿下真有孝心,每每得了什么好物,总会给先您和皇上送一份。”
傅太后一向最疼这个长孙,闻言眉心苏展道:“璜儿随他父皇和母后,都是孝顺的人。”说完又叹了叹气,“要是人人都像皇帝和太子那般替哀家着想,哀家也不必忧思难眠了。”
锦玉姑姑当然知道傅太后意有所指,这几日她总是难以入睡,也是因为娘家晋阳侯府不争气罢了。
这时,小宫女来报,说是晋阳侯老夫人进宫了。
傅太后一听,眉头又拧了起来,本不愿见她,但还是得给娘家人一个面子。
晋阳侯老夫人是傅太后的娘家大嫂,现任晋阳侯的母亲。她这次进宫来,跟以前一样,仍旧是为了那空玄的后位。
“太后娘娘,过了年瑶瑶就满十八岁了,若是再不能定下来,就成了老姑娘了。臣妇这次进宫,是盼着娘娘看在已去的老侯爷的面上,给咱傅家的大姑娘一个前程。”
晋阳侯老夫人说的直白,傅太后的脸色可不算好,“嫂子,你明明知道瑶瑶跟皇帝差了辈分,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皇家历来最不在意的就是辈分,娘娘,当初您和先皇后为了晋阳侯府入宫,这才保住了咱们府上两代荣华。若是瑶瑶进了宫,晋阳侯府可就是一门三后了,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傅太后虽知道这个嫂子一向唯利是图,也被她这番话气得发抖,她沉着脸对锦玉姑姑道:“先前太子送来的红玉汤给晋阳侯老夫人也端一碗来。”
锦玉姑姑领命,很快就将汤水断了上来。
“咦,这是什么,味道还挺好的。”晋阳侯老夫人喝了一口红玉汤后问道。
锦玉姑姑答道:“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孝敬太后娘娘的。”
听了这话,晋阳侯老夫人脸上一僵,讪讪道:“原来是璜儿孝敬娘娘的啊。”
太后冷哼了一声,“亏你还记得璜儿啊,筠荣才去了几年,你就火急火燎的想要把瑶瑶嫁进来。怎么,筠荣去了就不是你的女儿了?”
越说越气,“要是瑶瑶进了宫,你让璜儿如何与她相处,是该唤她母后还是表姐?”
晋阳侯老夫人有些心虚,道:“按着皇家规矩来就是,何必拘泥于时下礼教。”
傅太后气极,不愿再跟她多说,“锦玉,你替我送晋阳侯老夫人回府,再传我的懿旨于晋阳侯,必须在三月之内将傅大姑娘的亲事定下。若是违了旨意,从今日起,晋阳侯府女眷一年之内不得进宫。”
锦玉姑姑:“奴婢一定会将太后娘娘的旨意带到。”
晋阳侯老夫人不敢相信傅太后如此对她,正要反驳时,锦玉姑姑带着两个腰圆臂粗的嬷嬷架着她就往外走。晋阳侯老夫人要面子,气得大叫:“两个上不得台面的狗奴才,放我下来,我自己晓得走。”
锦玉姑姑将傅太后的懿旨传达给了晋阳侯,晋阳侯在听到母亲惹怒了姑母后,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待锦玉姑姑带着两位嬷嬷回宫后,他气急败家道:“母亲,儿子求您了,以后别在逼着姑母接瑶瑶入宫了行吗?”
晋阳侯老夫人哼了一声,“我一天费尽心思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爵位能够稳稳当当的传下去,还不是为了保住我们傅家的荣华富贵。”
晋阳侯越听越摇头,“我知道您想要一门三后的荣耀,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要送瑶瑶进宫啊。太子是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家里还有玥玥和瑜瑜两姐妹,她们同太子年岁相当,日后若是有了造化,元后难道不比继后听着好听?”最后一句话他是凑到晋阳侯老夫人耳边低声说的。
果然,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晋阳侯老夫人的心坎里。是啊,与其让姑侄俩共侍一夫,还不如努力争取继任者元后的位置。
想通后,她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孙女,对晋阳侯道:“都是我们府上耽误了瑶瑶,你和你媳妇一定要用心的给她挑一门好的亲事,不然,可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翻脸。”
晋阳侯连连应道:“母亲不必担心,瑶瑶是我的长女,我不会亏待她的。”
晋阳侯老夫人这才放心下来。
晋阳侯还有事情,正打算离开时被她叫住了,“你去跟太子打听打听,今日他送给太后的红玉汤哪里来的,做祖母的能喝,没道理我这个外祖母没有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