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侯府。
范瑾和凌绩鸣刚刚歇下,勇毅侯派了个小丫头来传唤他们,夫妻俩连忙穿戴整齐去了勇毅侯的书房。
书房内,勇毅侯端坐书桌前,面沉如水的盯着夫妻二人。
“外祖父,不知您找我们有什么事?”见他这神色不对,范瑾忐忑不安的问道。
勇毅侯并未看她,而是盯着凌绩鸣:“京中戌时三刻后宵禁的规矩你可知道?”
凌绩鸣应声:“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好好约束家人,纵容他们宵禁后在街上乱窜?”勇毅侯腾地站了起来,疾言厉色责问凌绩鸣。
凌绩鸣诧异的看向他,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勇毅侯瞥了他一眼,“刚才老夫收到消息,你父亲同你妹夫被巡逻卫抓住了。”
说完冷哼一声,“那简无恒与老夫素来不和,巡逻卫乃他儿子简英掌管,就因为你父亲和妹夫,老夫的脸面被人上门按在地上踩,简直是奇耻大辱。”
原先他觉得这外孙女婿是个好苗子,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提拔自家人总比外人强,打算放弃另一个他挺看重的年轻人。谁知道,才刚刚萌生了这个念头,凌家人就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印。
听了这话,范瑾和凌绩鸣均是一惊,凌绩鸣急忙解释:“外祖父,我和瑾儿来勇毅侯府前,已经将宵禁的规矩告诉了他们,也叮嘱过宵禁后不能在街上乱走,也许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他们才未顾及宵禁。”
范瑾也连忙道:“是这样的,外祖父,夫君说的都是真的,您先消消气,我们一定会将情况弄清楚的。”
勇毅侯没有赞同也没反对,范瑾看了看他的神色,拉着凌绩鸣出了书房。紧接着,夫妻二人避着巡逻卫偷偷的回了凌家小院。
他们回来时,凌家人也都未歇息,凌老爹和杜大郎翁婿俩出去快两个时辰了,现在都还没回来,温氏和凌三娘又是着急又是心慌,总害怕两人会出事。
跟她们的焦急比起来,凌元娘可就轻松多了。她之所以没睡,并不是担心凌老爹两个,而是生产时撕裂的伤口疼得她睡不着。
“娘,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宵禁后不要出门,爹和妹夫到底在干什么?”一进门,凌绩鸣不顾温氏欣喜的神色,气急败坏的抱怨道。
温氏连忙拉着儿子问:“二郎,这么说你是见到你爹和妹夫了,他们人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凌绩鸣皱眉将袖子从她手中扯出来,正要开口时听范瑾冷笑了一声。凌绩鸣忍不住回想到勇毅侯给自己的难堪,气道:“能在哪,在巡逻卫的监牢里关着。”
听到“监牢”两个字,温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凌三娘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
“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巡逻卫抓走呢?”她焦急的问道,身子因惊吓不停的颤抖着。
凌绩鸣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先告诉我,爹和妹夫出门去做什么?”
凌三娘愣了一下,脸上神色由白变青,再由青变紫,猛然看向凌元娘,“大姐生了个天生六指的孩子,爹认为六指不详,和夫君将那孩子抱到保育堂去了。”
听了这话,凌绩鸣和范瑾也才发现,凌元娘的隆起的腹部已经变平,她那肚子才将将八个月,竟然这么早就生了?
凌元娘哼了一声,“早将那孽种弄死,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说这话时,神情十分狠厉,好像那孩子不是她生的,而是跟她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
凌三娘和凌绩鸣被她的话震惊到了,虎毒还不食子呢,凌元娘怎么能这样狠毒。
范瑾一点也不意外,当初凌元娘唆使孙栋给聂氏的女儿喂有毒的米糕,温氏说漏了嘴被她知道了。从那以后,她就几乎不让凌元娘接近自己的两个女儿。
好在凌元娘看不起女孩儿,所以平日里也不怎么逗弄她们,但她依旧不放心,只要有凌元娘在,女儿身边绝不会少了人照看。
当初她命梅枝送过去的药材,只会让她早产并且身子变得虚弱,并不会损害到孩子,凌元娘生下天生六指的孩子,在她看来这是报应。
掩饰住自己内心的雀跃,范瑾对凌绩鸣道:“夫君,既然事出有因,咱们对外祖父也有个交待了。”
她皱了皱眉,继续道:“只是决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那孩子天生六指,就说大姐忽然早产,生下了一个死胎。大姐受不住刺激身体虚弱,爹和妹夫也是为了替大姐请大夫,所以才在宵禁时间跑了出去。”
凌绩鸣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说了。”
他看向凌三娘和凌元娘,:“想必你们也听见了吧,以后无论何人问起,都一口咬死那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凌三娘和凌元娘齐齐点头。
第二日一早,范瑾和凌绩鸣又去了勇毅侯府,将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勇毅侯。勇毅侯听了缘由,脸色总算没那么难看了。
他让亲信去见了简英一面,随后凌老爹和杜大郎便被放了出来。翁婿俩在监牢里待了一夜,出来时脸色发白、神色恹恹的,身上皱巴巴的袍子又酸又臭,像是在梅菜坛子里泡过一般。
两人搀扶着走出监牢,贪婪的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狱卒一边关铁门,一边鄙夷道:“乡巴佬,以后规矩点,大晚上的别在街上瞎溜达。”
杜大郎要跟他争论,被凌老爹制止了,“走吧,让他先得意几日。”
因着凌老爹和杜大郎的事,凌绩鸣考核还是受到了影响,勇毅侯为了让他记住这个教训,并未出手帮忙。
考核评级结果下来后,凌绩鸣得了个竭绥知县的官职,虽然同梧州知县一样同是七品,但比起梧州的物产丰饶来,竭绥管辖地域内有很多还未开化的夷族,他们以绥河为界,与竭绥的汉民隔河而居。
夷族与汉民原本和睦相处,但上一任竭绥县令为了政绩,将属于夷族的田地强行划了一部分给汉民,造成了夷族与汉民的尖锐矛盾。那位县令也因夷族和汉民械斗时,不小心碰到了夷族百姓的尖刀上命丧黄泉。
接到授官令后,凌绩鸣如遭雷击,他做梦也没想到,吏部会将他派到竭绥去。不行,他不能去竭绥。回家后,他同范瑾带着授官令去了勇毅侯府。
“圣上正为竭绥的夷族不服管教而头疼,若有人能解决这个麻烦,必然是前途无量。”看了授官令后,勇毅侯沉吟道。
凌绩鸣冲范瑾使了个眼色,范瑾急忙恳求道:“外祖父,竭绥蛮夷之地,那些夷族凶恶好斗,夫君一介读书人,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听说前任知县就是死于械斗之下,外祖父,求您替夫君另择一处外放之地吧。”
勇毅侯看了外孙女一眼,摇了摇头,“老夫觉得这是个好去处,奈何你们不愿去。”
他笑了笑,对凌绩鸣道:“也罢,老夫为你另寻一地,若是将来后悔,可别怪老夫没有提点过你。”
他的话让夫妻二人喜不自胜,凌绩鸣朝他拱手作揖道:“多谢外祖父成全。”
勇毅侯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与此同时,姜裕成的授官令也下来了。张元清的大弟子,现任吏部左侍郎的郭晋仪给同门师弟安排了一个通政司经历的职位,从七品,掌收发文移及用印。官职虽然不高,位置却十分重要。
姜裕成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太想去通政司,准确的说他不愿意留在京中。他现在还年轻,又没什么根基。如果要往上爬,必须得有优秀的政绩来支撑,与其做一个小小的京官不如外放出去大展拳脚。
“子润,你真不愿去通政司?”郭侍郎皱着眉头问姜裕成。
姜裕成笑着摇头,“多谢师兄好意。”
郭侍郎实在是不理解这位师弟的想法,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跑到那蛮夷之地去。他看向坐在上首的恩师张元清,求助道:“老师,您帮学生劝劝子润吧,凌绩鸣都不愿去的地,他巴巴的凑上去算什么。”
张元清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子润去竭绥我是支持的。”
听了这话,郭侍郎只觉得一口郁气堵到了嗓子眼,上不来也下不去。生了一会儿闷气,他总算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张元清道:“伯先,既然子润不留京,那通政司经历的任职人选一定要定好,万不能让靖国公的人得了去。”
“学生省的。”郭侍郎应生道:“老师,既然凌绩鸣不愿意去竭绥,不如将这通政司经历给了他?勇毅侯虽然讨人嫌,但他一向跟靖国公、杨太师不对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当是卖他个面子吧。”
张元清抚须颔首:“也可,就按你说的做。”
就在这时仆从来报,说是勇毅侯上门拜访。郭侍郎与姜裕成相视一眼,都知道勇毅侯这时候来拜访恩师的目的。
满朝上下都知道,显庆帝这个时候让张元清还朝,并且授予他文华殿大学士的官职,为的就是用他来牵制靖国公、杨太师一派。
勇毅侯同靖国公一向不和,二皇子出生前,显庆帝一直用他来平衡靖国公、杨太师的势力,并且将他的大孙女迎进后宫封为祥嫔。祥嫔有孕诞下二皇子,却被奸人所害,二皇子生来有腿疾,无缘皇位之争。
勇毅侯作为二皇子的外曾祖父,当然对害了二皇子的靖国公恨之入骨,但二皇子降生后,他与靖国公的争斗渐渐落于下风,使得靖国公和杨太师一派越发的嚣张,显庆帝不得不将张元清召回。
听说勇毅侯来访,张元清对那报信之人道:“请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