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楼断翎传

第五十章 一触即发:龙鹰

这声音也不如何响亮,但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众人耳中,众人一愕之间,都住了口。

但听脚步如雷轰,铁扇门中一声惨叫,一个黑影突然窜出,快如疾风,众人眼前一晃。只见那黑影已经跃到了秋剪风的面前,身材高大,两鬓斑白,正是柳沉沧。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方才之所以一直寻柳沉沧不着,他居然是躲在了铁扇门人群中。而向那发出惨叫的地方一看,那铁扇门弟子眼珠吐出,口吐鲜血已经是死了,众人无不骇然。至于他如何混进去的,又为何无人发现,却是谁都猜想不到。

秋剪风见柳沉沧突然现身,也是愕然,待要新出剑招抵御,已经来不及了。柳沉沧五指一拂,也不如何凶狠,只在那白玉似的手腕上一点,连个红印都没有留下。秋剪风但觉手腕剧痛,不由得墨玄剑脱手,滴溜溜飞在空中数丈之高。

柳沉沧冷哼一声,一脚将燕常踢出丈余之外,那清玉剑收招不及,没入地中。柳沉沧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去!”燕常呆呆地点点头,爬起身来,跳过院墙而去了。

秋剪风不敢离柳沉沧太近,双脚在藏经阁墙壁上一点,弹出尺许,将清玉剑带出,落在地上。柳沉沧将手一招,那墨玄剑便轻轻落在他的手里。

见燕常远遁,周若谷提气朗声道:“诸位,这里有这几位高手和我周某在,当不会放跑这些恶贼。后山五岳掌门俱在,事关重大,还请诸位速速赶去,以防生变!”

众人连声答应,孟若娴正要过去,忽见秋剪风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心中忽动,便道:“仪方,你先带着弟子们过去,我留下来。”

仪方一怔道:“你不担心掌门师兄?”孟若娴眼睛一瞪,喝道:“废什么话,快点过去!”仪方不满道:“凶什么,那不是你的老公么?”虽然这么说,实无心和孟若娴斗嘴,便带华山弟子赶过去了。另外四派也各有领头之人,各自离开了。

此时,叶斡、吕心兀自激斗,且战且走,已经离开了藏经阁门前。秋剪风手腕酸麻,几乎动弹不得,忍痛道:“柳沉沧,快把剑还给我!”她明知不是柳沉沧的对手,却仍舍不得墨玄剑,因此强行压住恐惧,站在离他两丈余远的地方。

柳沉沧却并不搭理她,只是将墨玄剑拿在手中把玩,脸上略带笑意,说道:“双手各用一套剑法,你这小姑娘,倒是挺有想法。”

他随口说穿了墨玉剑法的奥秘,秋剪风一下子呆住了。柳沉沧继续道:“你天生原本是个左撇子,但为了练华山剑法,不得不用右手习武。长此以往,则右手灵活非常,左手却更加沉稳有力。所以,你能以右手驾驭清玉剑的迅捷飘逸,以左手驾驭墨玄剑的厚重劲道,是也不是?”

秋剪风指尖麻木,脸色苍白,手中的清玉剑不断地颤抖着,那是一种被看穿、毫无遮挡的恐惧。柳沉沧道:“可惜,这双剑一阴一阳,该有两个心意相通之人使用,才有真正的威力。若强行收于一人,那是只知剑招,不知剑意,更不知剑情,终究配不上它们。”

他说这话时,神色忽然黯淡,目光瞧着墨玄剑,似乎在追忆往事。秋剪风心中一动,觉得这句话颇不顺耳,似乎是在指谪自己,忍不住道:“这是当年我华山派浔阳祖师,为了胜过负心之人所创,本就是一人的剑法,还要什么情义?”

柳沉沧目光一凛,右手持剑缓缓向前划出,成一弧形,森森寒气直逼过来。秋剪风一怔道:“这是——拨云见月,是墨玄剑法,你怎么会!”柳沉沧道:“小丫头,剑由心生,就让你来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墨玄剑法!”

说罢,柳沉沧手腕一闪,已然圈转。突然之间,秋剪风眼前出现了几个玄色的圆圈,大圈小圈,正圈斜圈,飘忽不已,如同墨汁落入清水之中化开的晕染。她眼睛一花,下意识地回剑向对方剑圈斜攻。当的一响,双剑一交,秋剪风只感手臂一阵酸麻。

柳沉沧淡淡一笑,说道:“丫头,我不用内功,和你多过几招。”说着,手掌倏然翻动,那墨玄剑似一下子变得柔软顺滑,忽快忽慢,或斜削、或前刺、或竖劈,或平面相交,招式繁多,变化无穷,却听不到丝毫金刃劈风之声,足见这时剑劲之柔韧已达於化境。

柳沉沧自十五年前横空出世,凭的就是撕风鹰爪功和尘霜血两大神功。在场所有人,包括周若谷在内,从来没有见他使过兵刃,一时都看得呆住了。只见他手中墨玄剑在空中点画勾描,便似一只大笔,潇洒恣意,毫无戾气,时如才子纵酒赋诗,时如豪杰泼墨挥洒。到后来,却徐徐暧暧,剑法温柔,如同对自己的情人窃窃私语。

相比之下,秋剪风的清玉剑法虽然更快更利,却凌乱不堪,显得毫无章法。纵是她身姿容貌美极,却只如同一个手忙脚乱的嫠妇,不过数招,已经全落下风。

周若谷道:“孟夫人,你不上前援手吗?”孟若娴道:“不急,不急,且先看看。”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边默默记下这清玉剑招。

其实,秋剪风自练成墨玉双剑之后,剑法玄妙凌厉,兼而有之,已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剑术好手。面对任何一个人,若是只拼剑招,就算单用清玉剑,绝不会连一点便宜都占不到。然而,无论她如何施巧手、出奇招,柳沉沧都似事先预料到一般,压得死死的。

秋剪风越斗越惊,不禁万念俱灰,心想难道这墨玄剑法,竟然克制清玉剑法吗?她心中露怯,立刻就在剑法上显现了出来。柳沉沧察觉,说道:“你也看够了!”剑招陡变凌厉,拨开清玉剑,向秋剪风咽喉刺去。

众人惊呼,待要上前施救。忽然,那藏经阁的窗户砰地打开,一个人影跳了出来,带起一阵黄风,手臂前伸,五指如钩,向柳沉沧顶门落下。只见袈裟鼓荡,却是忘苦。

这一抓出手极快,柳沉沧来不及倒转剑锋还击,只得挺出左臂,食指和中指并拢,小指和无名指并拢,啸叫而出。这一下爪对爪,肉身相击,却发出金属铮响。

柳沉沧仓促发力,只觉忘苦的来势雄厚无比,当下丢下墨玄剑,且退切挡,脚下一跃,跳到了殿上,忘苦也紧随其后。两人站在大雄宝殿的顶上,分立两边,都是单臂前伸,自腕至指,笔直如铁,只是一个五指分开,一个并拢三指,凌厉至极。

柳沉沧看看忘苦的手势,笑道:“好厉害的龙爪手!”忘苦也道:“哪里,若说武功的狠辣阴毒,谁又能比得上你的撕风鹰爪功更厉害些,我少林龙爪手可自愧不如。”

柳沉沧呵呵笑两声:“大师明着是说我武功阴毒,实际上是说我心狠手辣对不对?”忘苦道:“哦,我还以为自己是明着说你心狠手辣,看来你这毒鹰耳朵不太好使啊。”

忘苦虽为少林寺高僧,但行事放荡,唇枪舌剑十分厉害。柳沉沧一时语塞,低头见秋剪风已经将墨玄剑捡了起来,冷笑道:“早晚有人帮我拿回来!”

忘苦道:“老衲既然出手,就不能善罢甘休。昨晚之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

柳沉沧冷笑两声,双臂同时攒动,在半空中缓缓转过一个圈,尚未出手,已经蓄势无穷:“常听人说,什么唐刀四绝,不过是追名逐利之辈,你忘苦大师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又听说你虽然人称铁狮和尚,可最厉害的武功,却不是金刚禅狮子吼,更不是这少林龙爪手,而是你自创的大悲掌,不知今日可否见识见识。”

对于这一大段话,忘苦全当没听见,冷声道:“好,既然你不说,老衲就逼你说!”脚下一踏,立发雄浑内力,声若雷轰,那脚下瓦片却纹丝不动。柳沉沧心中一惊:“这老和尚内力高深如此,不知我能不能胜过他。”

不待细想,忘苦几步赶上,五指弯曲,来势更加迅捷刚猛。柳沉沧侧身闪避,轻飘飘地让开,笑道:“看来大师看不起我,得显露些真本事了。”

周若谷暗中嘀咕:“忘苦大师不是在方丈室里,怎么跑到藏经阁来了?”

然而,其他人却无暇关注这些细节,只是抬头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决战。

只见一个黄袍老僧,身形瘦削。一个黑衣恶贼,高大魁梧。只电光火石地一碰,立刻化作两道残影。显然,两人一交手,便用上了各自最高的内力。

少林龙爪手是佛门至刚武学,在忘苦手中,更是连绵不断,招式节节贯穿,似霎时间化作了一条金龙,龙影飞空,龙爪急舞,一爪猛过一爪,指间似有悠悠龙吟。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至刚化作至柔,返璞归真的极高境界。

而柳沉沧则是步步为营,腾挪闪跃,落点变化无穷,招式干脆利索,袍袖鼓风,激荡之间,如同苍鹰振翅,时不时发出锐利的破空之声。这番功力,虽然不及少林正宗那般至阳淳厚,但正如忘苦所言,其霸道威猛,却当真天下无双。

秋剪风见忘苦和柳沉沧激战,正要提剑赶去后山,却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要去哪里?”蓦地轻盈晃动,一道白光迎面刺来,稍稍一抖,却又化作数十道白光。秋剪风连忙清玉剑刺出,以快打快,只听铮铮玉石相激之声,两人分别退后落定。

秋剪风抬头,惊疑道:“尹节姑娘。”尹节冷冷道:“你要做什么去?”秋剪风道:“完颜姑娘和五岳掌门缠斗起来了,我要去看看。”

尹节脸色更加阴沉:“这么说,你是他们那一边的?”秋剪风道:“尹节姑娘,此种是非曲折还未明晰。昨晚我一直和完颜姑娘在一起,所以……”

“住口!”尹节手中剑骤然突起,秋剪风猝不及防,被割去了一截裙边。尹节道:“泽哥死了,你们都是凶手,我要杀了你,再去杀了她!”说着,一招“火树银花”,四面八方都是剑影。

秋剪风并不知道“泽哥”是谁,但看尹节的样子,也可猜到是她的丈夫。她见识过尹节的武功,知道她的飞花剑快若追风逐电,以其迅捷而论,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清玉剑法。她又要为夫报仇,自然不会手软,迫不得已,只得全力相抗。

若说武功高低,秋、尹二女自然远远比不上柳沉沧和忘苦大师。可二人都是容姿秀丽,剑法更是以轻灵飘逸为主,于如霜寒气之中,只见银光簌簌、仙袂飞扬,煞是动人。那些留下来的青元庄和铁扇门男弟子,倒大多看向了这边。连孟若娴也看呆了,继而想到自己徐娘半老,不复当年韶华,不由得生出一种既羡慕,又哀怨的情绪。

在大雄宝殿顶上,忘苦已经和柳沉沧过了二百多招,可因为出手太快,在旁观者看来,却不过才五六十招而已。见柳沉沧身形飘忽,如风如电,兼以高低纵跃,臂展如鹏,其鹰爪竟渐渐盖过了自己的龙爪,忘苦心中暗惊道:“喋血苍鹰,名不虚传!我本以为只用龙爪手便可制住他,倒是我太过轻敌了。再这样下去,百招之后,只怕不胜反败。”

想到这里,忘苦飘然倒退,脚法精妙,却非佛门功夫。柳沉沧也后退了两步。忘苦双交于胸前,变爪为掌,微开微合,似有真气吞吐、呼之欲出之意。

不待众人瞧明白,柳沉沧已感气息微滞,微微侧头,肩上一阵温和的气息游过,背后却“轰”的一声,如同闷雷。与此同时,忘苦背后也“铮”的大响,却更加激越震铄。

下面的人都看呆了,两人脸色都是一变,回过头去。只见柳沉沧背后,是一座鼓楼,那上面的鼓皮,犹自微微颤抖。而忘苦的背后,是一座钟楼,那座当年由秦王李世民敕造的青铜大钟,也轻轻地摇晃着。

“想不到你的撕风鹰爪功,还有这般空灵澄净的内力,老衲眼拙了。”

“哪里,大悲掌厚积薄发,天罡正气雄浑壮阔,滔滔不绝,在下自叹弗如。”

原来,柳沉沧也苦于久战不胜,竟和忘苦同时变招。两人内力相激,各自偏斜,撞在了身后的高楼之上,使得钟鼓齐鸣,震耳欲聋,久久不绝。半空中,一直在盘旋的血海惊唳一声,啸声远播。

此时,叶斡和尹义仍在激战之中,听到钟鼓和血海的叫声,不由得一惊:“是师父吗?”见不远处似乎氤氲升起一股气浪,暗道:“这里能和师父如此交手的,只有那少林寺住持,铁狮和尚忘苦,不知胜负如何,我得去看看。”

正想着,耳边呼地一响,原来是尹义见他分神,双掌齐出,使出临渊掌中“如鱼得水”的巧劲,一招“双风贯而”直落而下。叶斡双脚一蹬,竟倒退着跃出丈余,消失在了拐角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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