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看了眼安静坐在那里的长女,放下茶盏,开口道:“你母亲身体日渐沉重,没有精力分神,你年岁也不小了,理应帮着分担,后日开始与你母亲学学如何管家。”
金桔激动得满脸通红,欢喜的险些跳起来。
莘娘却十分镇定。
父亲和继母正在闹矛盾,这个时候学管家,势必要在两人之间周旋,想也知道是件苦差事。可一想到祖父即将过寿不能无人操持。莘娘没有犹豫,起身应是。
永安侯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过礼单继续看起来。
云儿听了,看向一脸淡然的大小姐,转了转眼珠。
莘娘正要辞行,就见秋檀撩帘进来,面露焦急道:“夫人这两日肚子时常抽疼,只怕有些不好,想用侯爷名帖请位太医来。”
永安侯眉头一跳,当即吩咐云儿给了她名帖。
秋檀接过名帖,不敢多留,忙屈膝告退。
云儿见了心里十分疑惑,若当真急切,为何不让侯爷直接请太医来!
云儿抬脚送秋檀出门,状似无意道:“侯爷明日要带着大小姐去真武庙,夫人还要请太医上门吗?”
秋檀见被云儿识破,紫涨了脸,匆匆回了夫人处。
陈氏听了,握着帕子扶额,只觉得心力交瘁。
次日一早,莘娘梳洗了,辞别继母,与父亲去了真武庙。
这次随着人流步行上山。
父亲脚大腿长,走的又快又稳。
明知周边的景色怡人,却无暇观看,莘娘提着裙摆跟在父亲身后。
初时脚步轻盈,到了后来渐渐感到腿酸,脚步也慢了下来。
正在石阶上漫步的程乾,抬眼看到姚大小姐有几分吃力的样子,连半山腰的优美景致也来不及看上一眼。
这个时候的枫叶火红,绚烂夺目。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却错失了这样的好景致。
他看着前头只顾大步前行,头也不回的永安侯,皱紧了眉头。
程乾想了想,与身侧的魏妍道:“我去拜见侯爷。”说着,快走几步,上前向永安侯躬身行礼。
连身后传来的惊呼也没有留意到。
永安侯不得不停下来。
莘娘趁机缓了口气,与程乾福了福身,转头打量起漫山遍野的红枫。
程乾看着姚大小姐红润的脸孔慢慢露出怡然的神色,笑着回永安侯的问话。
后面的魏妍被突然丢下,又见程乾满眼都是莘娘,连她急切间崴了脚都没有注意到。
袖中的帕子被她拧成了一团。
哪个侯爷有她们家小姐重要!
就连魏妍的贴身丫鬟也气得直跺脚。
淳王昨晚留宿在真武庙,身边只带了俭鸿,此刻正站在真武庙的山顶,举目远眺。
远处溪山深邃,云雾缭绕,山涧之间沟壑相连,树丛冠密,与正面漫山枫叶的壮观截然不同,独有一番野趣。
淳王俯首遥望,将程乾的异样尽收眼底,顿时觉得野趣也不过如此。
俭鸿正在一旁赏景,扭头见王爷脸色沉凝,就连兴致也淡了。
这是怎么了?
俭鸿正困惑间,就见王爷已跨出几丈远,健步如飞地往山下行去。
山路极为陡峭,俭鸿不由大惊失色,连忙跟上。
随后上来的章坤负重前行,微微喘着粗气。她身边的魏姝两手空空,专心看着枫叶。
魏姝是第一次这个时节来,眼中充满了好奇,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章坤背着竹凳,一手捧着油纸伞,一手提着食盒,丝毫没有与心上人游山玩水的体验。身旁的魏姝完全将他当了壮丁,为此章坤十分不满。
两人虽定了亲,魏姝却看不上章坤。她可是魏国公府的姑娘,母亲好歹也是大家出身,她又不是什么偏房小妾的女儿,嫌章坤没有功名也不能继承爵位,从丰城伯夫人的低姿态,就可见一斑。
魏姝自觉高人一等,对章坤冷言冷语,态度疏离。她见魏妍蹙眉站在那里,程乾却不在。不由紧走几步上前关切道:“三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
魏妍忍着脚腕传来的痛楚,轻声道:“我不小心崴了脚!”
跟上来的章坤听了,急忙道:“你等着,我去帮你请大夫。”
魏姝扭头低斥道:“你有没有常识!这里哪里来的大夫,还不快去雇一顶竹兜来,抬上山去请真武庙的大师傅看看。”
一个庶老爷的女儿也敢给他脸色瞧。
章坤脸色十分难看,却不好当众反驳,只好耐着性子自掏腰包去雇竹兜。
永安侯带着莘娘到时,淳王正与住持下棋,姚老侯爷坐在一旁观望。
这一局已接近尾声,棋盘上只有寥寥几子。
住持已无暇他顾,紧紧捏着棋子,僵在半空,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
姚老侯爷曾多次见过住持与人下棋,从来是一副闲适的样子。
今日的住持凝神屏息,异常专注,眉头紧锁地思考着,越到最后犹豫的时间越久。
难道淳王竟如此厉害?
这时永安侯父女被小沙弥引进来。
永安侯没想到淳王在此,想到自己之前的推诿之言,心头突突直跳。
窗前的淳王端坐如松,白玉般的手指捻着棋子,动作不疾不徐。俊朗的侧脸,沉稳内敛,十分养眼。
莘娘看着不由微微一怔。
永安侯已笑着向淳王等人见礼。莘娘随后曲膝。
淳王微微点头,看向一旁的莘娘。
上山的石阶可不短,她的脸孔泛着尚未消散的红晕,艳若桃李,灿如朝霞。
淳王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想到程乾与永安侯父女的熟稔,心里涌起淡淡的不悦。
住持正下得认真,眼看着要破解困局,被永安侯打断,只得转头道:“中秋在即,侯爷可是来接姚老侯爷回府的?”
姚老侯爷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侧耳倾听。
永安侯面色一僵,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正是,打扰了二位雅兴,还请见谅。”
淳王道了句无妨,端起茶盏喝起茶来。
住持却紧盯着棋盘没有再言语。
莘娘听说要接祖父回府,笑逐颜开,脸庞都明亮了几分。
淳王见了,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姚老侯爷见住持急着向淳王讨教,带着永安侯父女回了自己的禅房。
姚老侯爷进门便让永安侯派人抬他的物件下山,却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姚老侯爷看着呆愣在那里的儿子,不悦地催促道:“不是说接我回府吗?”
永安侯摸了摸鼻子,“儿子怕您觉得匆忙,先知会一声,陈氏这几日身体不适,您之前住的院子还没收拾好……”
姚老侯爷板了脸,“那么多屋子没有一间好住的?”
永安侯弯身恭敬道:“您是一家之主,如何能将就,待收拾利索再来接您不迟。”
姚老侯爷瞪着永安侯,声音都拨高了不少,“我的屋子,我不在就一直白晾着,一个收拾的奴才没有?”
“这……”
姚老侯爷叹息道:“你嘴里说的好听,心里其实不想接你爹回府,这是想让你爹在庙里过寿!”
莘娘看着祖父眼中闪过一抹灰心失望的神情,不由心中一紧。
“父亲多心了,儿子没有那个意思。”
永安侯不敢再辩,只得依言行事。
莘娘松了口气,笑道:“祖父还有哪些要带回府的,我帮您收拾。”
姚老侯爷笑着看向莘娘,道:“我大孙女懂事,比你爹孝顺。”
永安侯皱了皱眉,却不敢回嘴,忙指派人往山下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