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的,吵死了!
怎么有那么多人在议论喧哗?——难道是继母又在看什么电视泡菜,把音量调到最大?
“关电视啊~~拜托!”明知道继母绝对不会理她,苏浅兰还是忍不住哀叫出声,旋即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耳边的人声瞬即清晰起来。
“醒了!她醒了!”
“谢天谢地!你没事!你没事!”
“玉儿!玉儿!”……
其中有数道特别分明的叫声蜂涌入耳,语气间透着说不出的激动和欢欣。
“哎?”一瞬间,苏浅兰懵了!她竟然半卧在地,被一群十七八个人围在中间,旁边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把她半抱在怀中,此外,还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趴伏在她腿上,满脸焦切对着她嘤嘤的哭。
这是……怎么回事?
车祸了?不对!这里不是大马路!这种情形,十分的不对劲!
苏浅兰不由瞪大了眼睛向周围扫视。围着她的那些个人,全是一身古典的蒙古装扮,男的戴帽、女的结辫,身后是明净的蓝天白云,远处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茫茫草原,一条清澈得没有丝毫污染的河流蜿蜒其中。
“草、草原?”虽然是很喜欢的自然风光之一,苏浅兰却从未到过草原,她的家在红豆相思的南方,在椰风轻拂的海边!
苏浅兰眼前一黑,险些昏厥,顿即发觉,身上疼痛阵阵,麻痹僵硬,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而且浑身湿了个透,只有外面裹着的一件厚袍子是干的,勉强挡住些冷风。
我这是,怎么了?苏浅兰心中一片茫然,她忽然发现,她忘记了很多事!
她记得冷漠的继母,记得常年在外的亲父,记得自己从幼儿成长到大学毕业的经历,记得自己二十六岁的生日……偏偏忘记了最近两三个月的经历!她最新鲜的记忆,停滞在被公司解雇的那天下午。
之后呢?她回家了吗?她去旅游散心了吗?到草原来了吗?忘了!统统忘了!搜索最近的记忆,模糊中竟是一片空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浅兰未及深想,身边那年轻男子已经不由分说抱起了她,急吼吼的转头大声喊人:“嘎鲁!快……”
“明白!我这就去请大夫!”人群中有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不等他话说完,便响亮地答应一声,退出人圈飞身上马,策骑而去。
苏浅兰忍着浑身疼痛,惊惶地抓紧了抱着她的年轻男子,她猛然发现,这些人说的并不是通行全国的普通话,而是一种此前她从未听过的地方方言,可要命的是,她竟然毫无困难就能听懂他们的说话,犹如那是她自小就熟悉的语言。
那年轻男子并不发觉她的异样,抱着她挤开人群匆匆走到一匹马旁,手忙脚乱把她往马背上放,动作急了,把包裹着她的外袍给刮开一半,露出里面湿透而紧贴肌肤的华丽红裳,也是苏浅兰前所未见的古典服饰!
年轻男子反应极快,不等苏浅兰将身上这湿嗒嗒的衣裳看得清楚,便已经腾出手来给她重新裹好,自己也跟着跃上了马背。
耳边传来年轻男子“驾”的一声,马儿急行几步,奔跑起来,从来没骑过马的苏浅兰顿感身体如腾云驾雾一般,上下颠伏起来,吓得不自觉往那年轻男子怀里缩了缩,这一缩,却又使她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比原来缩水了好一大圈!原本二十六岁已经发育成熟的身子,如今在这年轻男子怀中,竟然只得十二三岁女孩的光景,纤巧玲珑,如花骨朵。
苏浅兰脑中“轰”的一下,白光掠过,她明白了!
无数小说里出现过、影视剧里演绎过的幻想情节,发生到了她身上——她,穿了!魂穿!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她眼下的遭际!
难道,前世的她,已经死了?苏浅兰久久回不过神来,满心茫然。她完全想不起来,前世的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三个月前的她虽然倒霉,却绝对是好端端活着的,没有半点想死的念头。
“告诉我,我,是谁?”苏浅兰挣扎着从那年轻男子怀中抬起头来,望向他光洁的下颌,惶惑发问。不管怎么说,先弄清目前的处境,才是最重要的事。
“玉儿!别慌!我这就送你回去看大夫,你不会有事!我绝不会让你有事!……”年轻男子满面焦急,嘴里却连声安慰。
苏浅兰心中苦笑,她刚才说的明明是汉语普通话,年轻男子却用方言来回答她,虽然能听懂,总是有些别扭,估计,这年轻男子根本就没明白她在咕噜什么。
马蹄重重敲击在地面上,两边的景物飞速后退,尽管那年轻男子控着马缰,努力保持马背上的平稳,苏浅兰仍然被颠得不轻,每一回马蹄落地,她的心肺都要被震得痛上一痛,头也越来越是昏沉胀痛,没几下就支撑不住,终于在浑身疼痛中带着满腹疑问晕了过去。
头很重,眼皮子很沉,浑身酸痛,意识一忽儿清醒,又一忽儿中断,整个肺腑都说不出的难受,尽管盖着厚厚的被子,身上仍不断的泛寒,偶尔却相反,热得满头大汗——这一定是发高烧了,而且是度数超高,接近四十度那种!苏浅兰模模糊糊明白了自己的境况。
不能这样下去!不能呆在床上等死!
老父是个船上打杂的小工,常年漂泊在外,继母在她七岁的时候进门,打九岁起就没给过她什么帮助,平日里对她非打即骂,从来没给过她钱治病!要想活命,她就得自己爬起来,带上仅有的一点点私房钱去附近的小诊所看病。
她试过在九岁的时候病倒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没有人过问,那种无助的滋味,她不想再受!但这次的病似乎来得更重,她有预感,哪怕是去看那种收费便宜到极点的黑诊所,要治到恢复活动能力,只怕得花上两三百块。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三个月前公司老板卷款而逃,朝九晚五的辛劳打了水漂,本来就可怜的积蓄更是见了底,手机都欠费了,还要摊上这场重病!
不知道偷偷藏在旧课本里面的钱加起来还够不够一百块?但愿这钱至少能够让她的烧退下来,后续的治疗,能免,就先免了吧!
计划是好的,可现实往往很残酷!苏浅兰这时刻连眼睛都睁不开来,更别说爬下床去。迷糊中她努力动了动嘴皮子,才发现上下唇全粘在一块,竟是干到了快要龟裂的地步。
“水……”苏浅兰下意识地念叨,也不知道自己的呻吟声从喉咙挤出来了没有。但很快,干涸的唇上便感到了湿润。
苏浅兰能判断出来,那是有人用沾满水的棉花球在轻轻擦拭她的嘴唇,让清凉的水自然流到嘴里,再慢慢渗进她的咽喉。紧接着,一张绞了温水的毛巾搭上了她滚烫的额头,又有一只手抓着同样温暖的湿毛巾伸进了被窝里,轻柔地、细腻地擦拭她的身体。
这是谁?是谁对她这么温柔?
——哦,对了!苏浅兰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是穿了!穿到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身上,难道照顾她的是这小姑娘的妈妈?只有妈妈,是每个人的守护天使,只有她,才会这样对待病重的孩子,才能知道孩子的需求,在每一个动作里都盛满心疼!
“妈妈……”一滴热泪顺着苏浅兰的眼角滚落下来。
多少年没有感受到这样细心的照顾了?此时忽然得以重温旧梦,苏浅兰瞬间不由感慨万分。如果穿越之后就有了母亲,那这穿越只怕是她的幸运!
一念及此,苏浅兰忽然害怕起来,害怕这穿越只是黄粱一梦,醒来发现自己仍然住在低矮的小屋子里,等着她的是继母冷漠的面孔。
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可怜她的身世,让她撞上了这传说中的穿越,在另一世重新活过,她是衷心的感激,衷心地期望,这场幸事,千万继续,莫要中断!哪怕新的生命再困苦也罢,她都将热情地活下去,活下去!
额头上捂热的湿毛巾转眼又换了另一条,苏浅兰再次恢复意识,听到了身旁洗拧毛巾的水声,但很快,这水声间隐隐响起了另一种声音,哽咽又压抑,好像有谁在难过地啜泣。
苏浅兰急了,挣扎着,费尽力气调动唇舌,声如蚊蚋、暗哑无力,断断续续的吐出了几个字:“别……别哭……”
从九岁起,她就在继母的恐怖管制下学会坚忍,同时学会了不在任何人前流泪,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不会在人前当面哭泣,于是,也再也受不了任何人在她面前哭泣。
她却没能如愿听到那哽咽的声音消失,或许是她病弱的身体,使她说出的话听来更像呓语,那人没听到她的劝慰。而这说话却耗尽了她体内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能量,昏沉沉令她来不及探究是谁在哭泣,便又转眼陷入了无边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