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娘道：“虽为亲人，却从未尽到亲人该尽的责任，那么你也没有委屈自己必然听从于他们的责任。”

“你既然上了学堂，人又伶俐，那么你也应该学会明辨是非、明眼识人，哪怕对方是你的亲人，你也该清楚意识到，什么行为是对的，什么行为是错的。”

穆双双问：“那，什么行为是错的？”

这时单娘未有给她直接的答案，而是反问：“你自己认为，他们有错的行为么？”

穆双双想了想：“他们只关心李阿娘肚子里的新孩子，想着一定要是个男孩子，我觉得他们不对。”

单娘问：“为什么不对？”

穆双双拉过单依依，又仰起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单娘：“因为依依和二姐姐和单婶婶都是女孩子，但是你们也都很厉害。

我们学堂里面有许多许多男孩子，但是他们也不一定都很厉害，有的人打不过依依，有的人小测测不过我，有的人努力学习了一整年也没有进步，有的人不懂礼貌，没有礼仪。”

单娘点点头：“不错。”

穆双双得到鼓励非常开心，继续道：“所以我觉得阿爹阿娘总是认为姑娘家家没有前程，男孩子才有，这是不对的。”

单娘道：“对，这是许多人都存在的观念错误，你不一定要与他们辩驳，但是你自己一定要清楚，这是不对的想法，日后你面对其他小朋友，便要知道不能以错误的观念去看待他们，同时你自己，也不可以被这样的观念束缚住。”

穆双双感觉有点懂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单依依看了眼阿娘，也伸长小手拉住她衣摆，与穆双双同款仰脑袋：“阿娘，那李婶婶骂双双是不是也不对啊？”

单娘道：“若是讲道理的责备，那是可以的，但是凡是涉及到人格的辱骂，无论是谁，都是不对。双双，你明白什么叫做辱骂么？”

穆双双摇摇头。

单娘道：“例如扫把星、赔钱货、倒霉蛋、小杂种，这些凡是恶意且过分攻击人们的话，以及有一些攻击人们缺陷的话，那便叫做辱骂。

譬如依依不爱学习，她可能小测成绩不好，学童们可以说她学习没有别人棒，但若说她脑子要问题，那便是辱骂。”

穆双双立马道：“李阿娘便说我是扫把星，害死了我亲阿娘，还说我是赔钱货，读书白花家里的钱。”

单娘眸光一沉，摸摸她脑袋：“那便是过分的话了，你莫要放在心上，这不是你的问题。”

这时，穆双双忽然停步，直直看着单娘，目光之中有一丝小心，有一丝期盼，有一丝忐忑：“那，单婶婶，所以我真的不是害死阿娘的扫把星吗？”

单娘看到她这表情，便知她平素没少被这样的观念攻击。

单娘登时心都软了，走过去蹲下身来与她平视，放缓了语气道：“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是害死家人的扫把星。

想要孩子，想生下孩子，都是大人当时自愿的选择，出现的一切风险，应当在他们预知并必须承担的范围之内，是不能够将责任推到一个降生之时毫无自我意识的孩童身上的。

但凡有人说出孩子害死了家人那样的话，那是胆小，是懦弱，是无能，是推卸责任，恶意诋毁。

你若听到这样的话，你无需理会，并且我相信，你的亲阿娘也从未怪责过你，否则，她不会嘱咐你阿爹让你上学，让你能够学到知识了，不是么。”

穆双双听得眼睛通红：终于，终于有人说她不是扫把星了。

终于有人觉得不是她害死她亲阿娘了。

眼泪瞬间止不住，哽咽着哽咽着，情绪也控制不住了，也不管这还是在大路上，一下扑进单娘怀里嚎啕大哭。

单娘心知她这些日子过得一定不容易，虽说别人家的家事她插手或许不对，但是眼睁睁看着这么乖巧伶俐的小姑娘终日活在家庭的阴影之中，她不忍心，也无法忍受。

所以哪怕没办法改变多少，但起码改变眼前这位小姑娘的思想，教会她在阴影之中保护自己，不至于有朝一日，为这些扭曲的观念所沦陷。

在穆双双痛哭的时候，单娘顺道在她耳边轻声：“你在家中若总是被责骂或鞭打，你便来找单婶婶，单婶婶来保护你，好吗？

打小孩子也是不对的，单婶婶无法替你做多少事情，但是保护你再不被他们伤害这一点，婶婶可以做到。”

穆双双哭得更一塌糊涂了，在她怀里一边哽咽一边点头。

单娘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单依依在一旁看得也想哭了，转身扑进二姐的怀里没敢再看。

最后穆双双哭得累了，有些困，但是强打起精神来，擦干眼泪对单娘道：“谢谢单婶婶。”

单娘笑笑，给她擦干净哭成大花脸的脸蛋，之后起身拉着她走。

这时，穆双双忽然又鼓起勇气道：“我想跟婶婶学习武术可以吗？”

单娘看向她，她紧张地舔了舔小嘴唇：“我不想以后一直要婶婶和依依保护，我想学习武术，自己保护自己，长大了保护婶婶和依依！”

单娘忽然怔住，旋即看着她腼腆又充满着干劲的脸笑开了。

拉过单依依，将两个小姑娘的小手搭在一起：“那你便跟依依一起学，你们长大了，要一起保护我们。”

两个小姑娘笑开了花，叠声承诺。

之后手拉手跑在了前头，单依依已经开始给穆双双示范各种武术动作了。

小姑娘们铃声一般清脆的笑声传遍乡间田野，掠过逐渐枯萎发颓的农田。

很快大家便说说笑笑地回到渔家村，但是正要拐入自家屋子的方向，忽然，他们听到一声尖叫：“哇啊啊啊大虫下山啦！！！”

才看过去，又听见一个人喊：“老邓啊！我老邓，我老邓，救命啊！大虫吃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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