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诗出宫那日，钟灵慧亲自去送了她一程。

她穿着来时的吉服，回头最后一次望了望巍峨的宫殿，眼眸中浮现出氤氲的雾气，对钟灵慧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此时此刻，我心里并不难过，甚至，还很解脱。”

钟灵慧福身一礼：“臣妾明白。祝娘娘出去以后，天空海阔。”

“我已经不是太子妃娘娘。”赵瑞诗目光变得有些呆滞，仿佛换了个人，“现在这东宫是你的了。”

“东宫是皇上赐予太子的，也是天下所奉养的，从来不是某个人的。”钟灵慧说到这里，又对她笑了笑，“再者，至少到今日为止，您还是太子妃。”

在赵瑞诗走出宫门前，她的身份仍然是太子妃。但是显然她现在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皱了皱眉头。同时，也不得不承认，钟灵慧虽然出身平凡，却比她更有太子妃该有的胸襟见识。

“其实我与太子和离，并不全是为了瑞锦。”赵瑞诗看着钟灵慧，眼神已然没了当初的挑衅，只剩下平静，“是我发觉了，太子的心全然属于你，勉强不来的事，毫无意趣。再说，太子待我也算不薄，他补偿我的嫁妆，足够余生无虞了。”

两人对视一笑，算是泯然恩仇，钟灵慧看着赵瑞诗上了马车，扬尘而去，心中万千感慨。赵瑞诗不是什么好人，但与她妹妹相比也不算恶人，卸下太子妃这个笨重的头衔，出去改嫁过上正常的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一阵冷风吹来，她的头痛后遗症又犯了，连忙由着宫女扶着回去休息。孟池星见她回来，忙上前关心。

感受到指尖的凉意，他怨怪宫女道：“入秋了寒凉，怎么不多给披件衣裳？”

宫女赔罪不迭，钟灵慧失笑道：“何苦小题大做，是我自己嫌热，不干旁人的事。”

孟池星让人退下，执起她的手放在胸口，说道：“叫你别去送她，你偏去。你身上的伤，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是她妹妹干的，又不是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也是你误了她。”

提起这事，孟池星悔恨不已：“我知道，我当初不该赌气娶她……妹妹，是我对不住你。”

钟灵慧忍着头痛，朝他一笑：“都过去了。我也有辜负你的地方，不必再提。”

他握紧她的手，用自己灼热融化她的冰冷，保证道：“妹妹再给我些时间，我去求太后，要你做我堂堂正正的正妻。”

钟灵慧看孟池星的样子，便知道他定是去求太后时碰了钉子，于是道：“这也没什么，皇后娘娘曾经也是侧妃。如今我所求不多，只要能和殿下长相厮守，即便做一辈子的侧妃也不要紧的。”

她困乏了，便在床上歇下。

秋风入梦，往事依稀，都如同落叶一般被扫走，只剩下清明景和的如今。

谦王府。孟和昶在账房找到汪洛洛，见她算盘珠子拨弄得飞起，便上前多看一眼，当初他也学过算账的，只是没有汪洛洛心细。

他开玩笑：“汪洛洛，你可别算错了啊，我这银子还要拿去娶几房小妾呢。”

汪洛洛白了他一眼，顺着开玩笑：“您打算娶几房小妾，每娶一位要给我一千两银子的补偿。”

气得孟和昶吹胡子瞪眼，推了汪洛洛一把：“一千两就卖了老子？老子就这么不值钱？”

汪洛洛好笑地看着他：“瞧瞧你这脾气，我看五百两就差不多了。”

小夫妻说笑胡闹一阵，账房上的人进来道：“王爷王妃，门外有一位夫人求见，姓顾。门人不认得，请王爷示下，是否召她进来？”

顾襄来了？两人停止玩闹，对视一眼，一同出去相迎。

“给王爷和王妃娘娘请安。”顾襄穿着淡紫的衣裙，稳重端庄地行了万福礼，便起身笑道，“冒昧前来，打扰了你们清净。”

“怎会？顾姑姑快请进，府上的人有眼无珠不认识你，我这就和他们说，姑姑是贵客，以后来了不必通报。”孟和昶将顾襄迎到花厅，命人上茶。汪洛洛挽着顾襄的手，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长辈说理似的。

顾襄这阵子忙着自家的事，这还是头回来到新修缮的王府，听说他们的争执，对汪洛洛笑道：“要我说，他连五百两都卖不出去，只有你才能收得服。”

像有了人撑腰似的，汪洛洛得意地笑道：“听见没有？我还高估了呢，姑姑说了你五百两都不值！”

被怼了，孟和昶坐着也不恼，只是笑：“姑姑怎么这么灭我威风，胳膊肘全往她那拐。”

顾襄一笑，看孟和昶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般柔和，随后正色道：“我来，是向王爷王妃辞行的。”

孟和昶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有点慌乱：“姑姑要去哪里？”

“蒙皇上圣恩，我相公被提拔为两江总督，即时启程便去江苏。”

汪洛洛知道两江总督是很大官，一听就替顾襄高兴：“恭喜顾姑姑，马上就是总督夫人啦！”

她一回头，看孟和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连忙碰了碰他胳膊：“你怎么不快点恭喜顾姑姑？”

孟和昶低头沉默了下，虽然他已经成家，年少时对顾襄的依恋如今想来如笑话一般，但是真要他好些日子见不到顾襄，还是有些不舍得。

许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顾襄补充道：“等以后回京叙职，我再来给王爷和王妃请安。”

汪洛洛甜甜一笑：“瞧顾姑姑说得，什么请安不请安的，您是长辈，王爷是您带大的，您随时来指教我们。我常听王爷说起小时候的事呢，要不是您，他哪有现在这样。”

龙井茶的幽香缠绕在舌尖，顾襄精神振了振，也想起从前的事来了，当初形影不离亲如母子，如今也各自成家，转眼便要分离天涯。她知道，现在的孟和昶，不会再像当初那么不懂事地闹着要留下她。

再热闹的曾经，也会有要散的一日，只要当初陪伴的时候，彼此体贴温暖，便足够了。

孟和昶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氤氲的白气模糊了他的视线，那清晰的声音却从茶后传来：“那我……送姑姑出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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