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劫？”晏衡出声。
林夫人默了下。“凭她对您父亲的付出，对晏家的付出，她要当正妃，让嫡长子当世子，原本都没错。
“可她也该知道，我也不是手无寸功，您父亲几番存亡攸关，是我陪着他过来的。
“她生儿养儿艰难，我也不容易，我怀着您的十个月里，同样在战火里辗转奔波，我月子只坐了半个月，就抱着您连夜随他转移阵地，伤了元气，以至后来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怀过身孕……”
她深吸气，再道：“您是我与您父亲明媒正娶后的嫡出子嗣，往大了说也是为朝廷出过力的，您的存在明正言顺，足以堪当这个长子。
“她的两个儿子虽是没有受过您父亲的教养栽培，但这不是我们没给机会，当初她不承诺来，如今却又要跟咱们争——
“她拼着性命保住了丈夫的两个骨肉，成果等来的是丈夫再娶，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无异于天大的冲击，若换当作遇到这种事的是咱们，我确实也不必然能做得比她更好。这些表情我都能理解。
“可这些错误不是我造当作的，我愿意与他一道赐顾帮衬她，并与他们敦睦相处，彼此照应，但她却要抢您的长子之位，这我们怎么能承诺呢？”
晏衡需要调动所有的心智来分辩与接受这席话。
他从来没想过她让位的背后不是因为靖王，而是来自于沈氏……
他才十三岁，前世里这些父辈的纠葛，母亲当然不会本家儿动跟他提及。
他一直以为她是害怕，是不战而降，因而对她的表情，除去追思，也还有埋怨，他总想，如果她不是这么懦弱，甚至是这样傻气，他前世定然不会过的那样艰难！
没想到竟然不是……
那前世的成果，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那后来……”
“后来您父亲就直接派了秦述去了，直言告诉她这不当作能。他让秦述还是尽量接他们进京，因为总归是要尽到他做丈夫与父亲的责任，不管沈氏做不做侧妃，他都有责任赐顾帮衬她后半生。
“但沈氏却有她的杀手锏。
“您祖父过世得早，您父亲十五岁就子承父业，入营掌了兵。府里都是您祖母筹划。
“您祖母是个极强干的人，四个儿子个个出息。沈氏是您祖母看着长大的，后来就相中做了长媳。
“那年周皇将老夫人哄骗进宫，临行前她料到不好，便唤来儿子儿媳们，将您曾祖父的遗物——也就是与李家曾老太爷结下深仇的那位。
“您曾祖父生前曾刀劈蛮夷首领，替前周保住了千里江山，他留下的一副残破头鍪，有敌军投降时，首领在上方刻下的一个‘威’字，这当作了他的荣耀，也当作了整个家族的荣耀。
“这副头鍪就当作了只传长子宗妇的传家宝。”
晏衡骤然抬目。
“老夫人进宫之前把头鍪交了给沈氏，同时叮嘱了她后事。后来进宫，公然周皇便以晏家的存亡来要挟她，让她骗回您父亲，您祖母知道您父亲归去之后必然凶多吉少，自然不从，他便又以您祖母之性命来要挟您父亲。
“后来的工作您就都传闻了。
“而在秦述去到沈家表达过我们的意思之后，沈氏便焚香敬告皇天后土，当着晏家族谱的面，把头鍪与族谱一道传给了晏弘。
“她申明她是原配嫡妻，而晏弘是长子嫡孙，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把长子身份让给继室的儿子。
“若您父亲不克不及承诺她，那她就是自尽也决不会进京做这个侧室，她也会放下遗言，绝不许晏弘晏驰认他这个父亲！
“她的强硬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因为在您父亲的转述里，她少时固然也骄傲，但毕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那头鍪是整个晏家的荣耀，自曾祖下来的这几支，自然是遵从祖训的。
“老夫人以宗妇身份将头鍪给了沈氏，沈氏又直接传给了晏弘，那这即暗示着，晏家这一代的掌家人，变当作了晏弘，没您父亲的份了。”
林夫人抻了抻身子，长长地吐出一囗气来，“一个人官做得再大都好，哪怕是为人君者，也无法罔顾祖宗家法。
“沈氏真正捏住了您父亲的关键，他如果独行其是，那么他就是不孝，关头是，执意把我们都扶上位，我们也不见得会承平。
“传家头鍪只传长子宗妇，这是整个晏家家族认定的端方。没有那头鍪，便得不到家族承认，我便是当作了王妃，在晏家也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她还以死来要挟。
“加上晏弘若遵从母命拒不进京认父，那他们父子当作仇，我必然得被世人指脊梁骨，您也会逃不过——旁人才不会有耐心听您抱怨呢，他们只会理直气壮地批判您，毕竟唾沫又不消当作本。
“诚然您父亲也可以开宗立派另立门户，然而，在沈氏母子没有过错的情况下，执意决裂，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到那时落得四分五裂的境地，被本身的亲生儿子仇视，在外还要面对唾沫星子，您父亲即便再爱护我们，时曰一长，是人都不克不及包管心里不会生出一点怨言吧？”
晏衡全程屏息，到此时方整理出话语来：“阿娘说的头鍪，是什么模样？”
林夫人望着他：“您感觉我会见过吗？”
晏衡噎住。想了下，又道：“然后呢？”
“然后还能怎么样？自然是双方各占一样，她不肯当侧妃，那就我来，反正您的世子之位我无论如何要帮您保住。”
林夫人长吸气，“世间原配嫡妻在堂，但嫡长子不任长子的也有不少，也不算不符礼数，至少这点她没法理论。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原筹算她若不承诺就算了的，不进京就不进京，我亦破罐子破摔。
“所幸最后她承诺了，这才有了这一桩。”
晏衡默半晌，道：“那阿娘可甘心？”
“想开了也没什么不甘的。”林夫人道，“时间又不克不及倒退到十四年前。想想她这么多年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又承受了那么些冲击伤痛，只要您的地位无恙，我便是敬着她些也不算什么。
“就是真要怨，就怨前朝皇帝残暴不仁罢，若不是他猜忌晏家，又如何会有如今这尴尬场合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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