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第三十六章 华容道(下)

第三十六章华容道(下)

第三十六章华容道(下)

何况我刻意避让,只是不愿多树敌、省得要多费功夫应酬、打理而已。

然而他为我考虑良多,这份用心于我难能可贵,加之他话已出口,今日之事已然是这个局面,倒不能不配合行事。于是我略欠身,温婉笑道:“到底是王爷有心,疼惜我们罢了。王爷身体不适,妾便以茶代酒,敬王爷,愿王爷早日康复。也省的姐妹们日夜悬心。”

萧王欣然举盏,与我相视一笑。厅内众人看在眼中,自然又有一番思量。

湛露在我身侧,借俯身帮我布菜之际,低声在耳边提醒道,“夫人敬酒,越过良娣了。”

我微微颔首:“嗯。”

我自然知道大宴中,一般应由己方位次高者先说话,敬酒也好暖场也罢,之后方才随意。可今日萧王意在让我不再避让,我何必执拗不许。

何况,我缓缓夹了一筷子茄鲞送入口中,垂下眼帘:若多掂量一层,焉知萧王可有其他深意,我不过他手中一枚棋子,只能见招拆招罢了。

正自沉吟,忽听见阮良娣在旁边向自己的大丫鬟晴柔低语:“这天气看着暖和,可花厅透风,坐久了我倒觉身上有些发冷,你且给我斟上酒来。”

我听了只不动声色,果然萧王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温言道:“手是有些不暖和呢。可是昨日受了惊的缘故?”

阮硕人轻轻推开萧王的手,“无妨。喝点酒,暖暖心就好,王爷不用担心硕硕的。”

暖暖心,而不是暖暖胃。真是个妙人儿。

这种时候,自然是作壁上观的好,于是我只管低头默默的拿小汤匙剔了蟹壳中蟹黄送入口中。

身边萧王自然是懂得的,便吩咐堇夫人,“堇仪,硕硕每年常用的‘参附汤’和桂附地黄丸、右归丸之类的丸药,记得让底下人采办时候多用些心思。”

堇夫人起身应了。坐下时极快的扫了我一眼。

我只作不知,依旧端坐,专心喝着手上的甜汤。

此时有一着烟霞色褙子的女子从席上起身,到了萧王面前,盈盈一拜,娇声道:“给王爷请安,妾是牵香堂西厢的孔氏,小字青卓。妾敬王爷一杯去岁酿的菊花酒。”

阮良娣正在旁小口小口的抿着酒,见状本欲说什么。可萧王已经对那丽人宽和的笑着点头,接了杯子在手中,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面上神色更是沉郁了些。

萧王见孔氏有些紧张,便安抚的问道:“在府中可还住得惯,孤王记得你是SD郡太守府上的吧?”

孔氏闻言,抬头把萧王睃了一眼,那眸子里的欣喜之色仿佛鲜花怒放般漾开,柔媚得能滴出水来,盈盈看住他,“是呢。妾是太守的堂妹,难为王爷记挂着。”说完并不告退,如垂岸杨柳一般婀娜的立在那里,满身满眼都写着对萧王的眷恋渴慕。

我见萧王再不说话,只捡了案几上的菜来吃,想是他不耐烦和孔氏多说什么,阮硕人更是不会理会她。可孔氏不知进退,依旧立在这里,场面有些难看,便叫湛露,“王爷刚赞这道清蒸石斑鱼不错,吩咐下去,给孔妹妹那桌上这道菜。”

又对孔氏和气言道:“不知妹妹原籍是SD郡哪里,SD三面环海,这石斑鱼想来是在家中时常吃的,如今且尝尝去,看府里的厨子做的可有家乡的味道?”

我本意是借萧王赐菜之名,让孔氏得了脸面,正好借机回席。谁知这孔氏竟是没听懂。

听说赐菜倒是喜上眉梢,却和我絮絮叨叨的说起家乡旧事来。我怜她心思粗疏,不解这些场面上的事情,倒也含笑听着,间或问上一句两句的。

然而那边阮良娣再耐不住,见萧王不理会,便挑着眉向孔青卓冷笑道:“你在家中没人教过规矩么?便再不谙世事,被家人送入王府也有些时日了,难得你还是这样蠢笨,不知进退,看来和你一个院子的人很是宅心仁厚呢。”

说完见孔氏完全愣住,面上表情不似作伪,原来并不是装傻充愣的在萧王面前流连,后面便声音又略低了些,但仍是嘀咕道,“金玉其外。”

这下孔青卓可彻底明白了,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包泪水窝在眼睛里直打转,眼看着要哭出声来。旁边萧王的大丫鬟琉璃见了,唯恐她不管不顾的在萧王面前失仪,便冲湛露使眼色。

湛露人精似的又如何不明白。便笑嘻嘻的扶了孔氏,道:“孔夫人稚子心肠,自有天赐之福,何况良娣教导几句也是难得的点拨机缘。夫人发髻有些松散,请随奴婢去内室篦一篦。”

孔青卓听后感激的看我一眼,被湛露扶去了内室不提。

我轻轻吁出一口气。

扭头见厅外用数百盆菊花搭出了菊花山的样式,不免又微微叹口气。

萧王便问我何事。

我指了厅外菊花给他看,“王爷,菊花本是个讲究野趣悠然的东西,如今这样养在小小一方盆中,本就不舒展,这倒也罢了。可还着人力刻意摆放、堆垒,实在曲解了菊花真味。”

萧王脸上是明亮的笑意,“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归置?”

我扬眉,“就怕王爷不舍得!”

“胡说,若能使你心生欢喜,便是把这园子拆了重盖又有何妨。”萧王不假思索得回应。

我一边取下手腕上的缠丝叠金玲软镯,在手中把玩几下,一边笑道:“王爷金口。不过妾是深闺妇人,可没王爷拆园子那么大气魄。”

侧身向阮良娣,“阮姐姐博学多才,妹妹曾见姐姐散落在王爷书房的咏菊诗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堕北风中(注:南宋郑思肖“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堕北风中!)。妹妹不才,想着对于我等女子来说,过于肃杀。因此有个不情之请,今日府里诸位姐妹济济一堂,又正当秋时,菊花开得这样好,古人春兰兮秋菊,传葩兮代苞(注:屈原《九歌.礼魂》),不如我们传葩代舞,行一个菊花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