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抗日Ⅱ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一般的女人

一个人的抗日Ⅱ

,最后更新:201111122:33:33

绝对稳定的一双手,象是完全没有生命的石刻,一动不动,甚至给人以这双手的里面,没有血液在流动的感觉。

黄历以一种十分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虽然这个阁楼狭小而肮脏,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处在任何环境,他都有很好的适应能力,使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状态。

他将双手的手指伸直,掌心向着自己,凝视着手掌和手指。直到他对自己稳定的手感到满意,才慢慢屈起手指,将靠在身边的狙击步枪抓在手里。这是一枝加装了六倍瞄准镜的三八式骑步枪,枪托被锯掉,上有榫子,可以组合或拆下,枪口上套了一个简单的橡胶消音器。虽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来降低枪的声音,总是要牺牲枪的一些性能,但长时间的射击训练,已经使他能够掌握在这个距离内的精准狙击。

“差不多了吧?”黄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眼射出了一道寒光。

他翻身而起,用手挪开倚在墙上的一块木板,出现了一个可供枪口伸出去的孔洞,那是他早就弄好的。将枪口伸出去,黄历略微俯身向前,将眼睛凑在瞄准镜上。

通过瞄准镜,他看到了对面两百米外的街道。

此时,大街两侧都站满了警察和日本宪兵,后面是鸦雀无声的人群,都紧张地望着大路的尽头,等待着即将出现在眼前的奇景。

国历代官府都喜欢在犯人被处决之前进行游街示众,以此方式对民众进行法治教化,达到威慑天下的目的。而国国民也有上街围观的传统,每当这时万人空巷,犹如狂欢的节日。但今天或许不同,因为即将游街示众的是被日本人称为支那第一杀手的“屠鬼王”。

屠鬼王,杀鬼之王,倒在他枪下的有名的鬼子和汉奸已经过两位数,无名之辈更不用计数。他是使平津的汉奸鬼子一概闻名丧胆,而且使警察局、宪兵队、特高课、黑龙会……都感到兴奋与恐怖的人物。

人群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眺望着街口,等待着为自己的英雄送行。

马路上缓缓地驶来几辆卡车,头一辆卡车的车斗央立着一块巨大的木制门板,门板上用粗糙巨大的方形铁钉钉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这个男人低垂着头,也不知是死是活,门板上溅满了已经凝固的鲜血……蓦地,人群出一片惊恐的叫声,竟有胆小的妇女当场昏倒,身边的人七手八脚地将昏厥的人抬到后面。大街两侧的人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被这恐怖的景象震惊得屏住了呼吸。

一阵剧痛使王二柱从昏迷醒来,他的身体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努力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瞅着,大街两侧的老百姓们出一阵惊呼:“他还活着!”

王二柱努力辨认着街道两侧的建筑物,这是哪里?这街道似乎很熟悉,哦,想起来了,这是前门大街,前边的那个十字路口应该是珠市口,如果向西拐几步,就是煤市街南口……

这是要到菜市口?要被处死?王二柱清醒了过来,依着自己的理论如此想着,心里竟然是无比的兴奋。

没错,王二柱确实是兴奋,兴奋得竟然忘了疼痛。在王二柱所知道的一批英雄之,如张飞、李逵、武松、黄天霸等,他最佩服的是康小八。据说康小八是个黑矮个子,有两条快腿。王二柱呢,也是面黑如铁,而且身量不高。康小八——跟他自己一样的又矮又黑——这才是真正的好汉,这个结论,在他心里早已经根深蒂固。

跟着大哥混,果然扬名天下了,果然象康小八一样的惊天动地了。王二柱的眼睛里有了神采,他要学康小八,到了菜市口,自己跳上凌迟柱子下倒放着的筐子里,面不改色。不准用针点心,不准削下头皮遮住眼睛,要睁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被刽子手割下,而含笑的高声问:“爷变了颜色没有?”成千成万的人一齐喝彩:“好吗!”这才叫好汉,连大哥“屠鬼王”都差点劲。

在死以前,我还要喊喝:“我打死他们十几个,死得值不值?”等大家喝完了彩,我再说:“到天津大王庄去传个信,我王二柱真成了康八太爷!”

王二柱咽了口唾沫,嗯,这嗓子还好,爷是干嘛的,从小挨揍长大的,鬼子用刑,爷一声没吭,全担下来了。爷就是屠鬼王,爷就是康小八转世,爷要唱,爷要喊,爷要露脸,爷是好汉。

街两侧的人群传来一阵低沉的、被压抑的抽泣声,成千上万人的抽泣有如海啸般的声响滚过阴沉的天空,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成千上万的人终于爆出惊天动地的哭声……不管王二柱怎么想,北平市民此时用悲痛的眼泪为自己的英雄在送行。

黄历双手把持得极稳,从瞄准镜看出去,“十”字的交叉,正在王二柱的眉心处。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无法解救他,在敌人重兵护卫下劫法场的故事只有在小说里才可能出现,你想都不要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帮助王二柱早些解脱痛苦。作为一个特工人员,理性始终应该是第一位。想到这些时他心里在淌血,用自己的手杀死跟随自己多年的人,这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我要吼几嗓子,王二柱终于攒足了力气,他渴望的是人们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而不是震耳欲聋的哭泣。

“爷生在大王庄啊——”

冷不丁的一嗓子,声音竟是出奇的洪亮,也不知他伤后哪来那么大的劲儿,群众的哭泣都似乎被压了下去。

“外号叫屠鬼王——”

“学会了x女人哪——”

“天天x倭皇他娘——”

二柱憎恶日本人,正和别的国人一样。他不知道日本侵略国的历史,但是日本人这一名词在他心差不多和苍蝇臭虫同样的讨厌。而且,他觉得越骂得凶,他的称号与威风就更能将日本人压下去。

天津混混儿出身的王二柱,根本就不怕死,混混儿靠什么扬名立身?靠的是命贱,这条命不值钱,怕死是混混儿的大忌。而且王二柱还会天津快板,污言秽语一句跟着一句,现编现唱,抑扬顿挫,合辙押韵,越骂越是起劲,日本天皇家里的女性挨着个儿让他x了一遍,最后骂得卡车都停下来了。

哭泣声已经没了,人们都是目瞪口呆,这传说的“屠鬼王”也太那什么了吧,怎么和混混儿一个样子。

“堵上他的嘴!”从汽车驾驶室里跳下一个戴眼镜的日本军官,气急败坏地指着正迫切表达着想与天皇直系女性亲属生友谊关系的王二柱。谁能想到,在刑讯室里一声不吭的家伙,在游街示众时竟然口吐莲花,污辱大日本天皇。本来他是想用恐怖气氛震慑支那民众,没想到这快成一场闹剧了。

“龟田!”黄历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将枪口迅瞄准这个日本宪兵队的队长。

“爷杀了十几个鬼子,死得值不值?”见一个日本兵正向卡车斗里爬,王二柱提高声音向周围喊道。

“好吗!”观众的悲伤已经消散,情绪已经被王二柱调动起来,齐声喝彩。

黄历屏住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步枪轻轻后座了一下,子弹已经飞了出去,带着热量钻进了龟田的后脑,经过处理的子弹在这个家伙的脑袋里失衡翻滚,再从他的左眼血肉模糊地蹦了出来。

黄历迅后退,将木板重新挡好,把活动枪托拉下来,和枪身一起放进了旁边的箱子,然后合上箱盖,提着箱子,快步走出了房间。

他甚至不必花半秒钟去看一看他射击的目标是不是已经倒地,那是不必要的,一加一一定等于二,黄历射出了一枪,目标一定倒地,事情就是那么简单。

王二柱是个小人物,但他有能力化解痛苦,现在,他正沉浸在自己制造的神话里,这是他一生最辉煌的时候,黄历已经不想出手了,尽管他不理解王二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结局不可改变,自己又何必要打碎他那最后的虚荣呢!

没错,王二柱很兴奋,他抬着头,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惊慌乱跑的人群,感觉自己不是在游街示众,而是成了名角儿,正在登台献艺……

“大哥,兄弟死得值了,露了大脸儿了。”斜瞟着车下一脸血污的龟田,王二柱哈哈大笑,“多谢大哥,给兄弟又拉个垫背的——”

王二柱突然想起大哥不知在哪学会了两句秦腔,时常挂在嘴边,并不住点头赞赏,他不禁扯着脖子吼了起来,“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啊,何惧死生——”尽管吼得并不象演员那么合韵激昂,但就这一句正经话,却足以让王二柱载入史书,多少年之后,也正是这两句最为北京市民记忆深刻,可惜他的嘴随即被鬼子堵住了。

人群已经炸了营,街道两侧一阵大乱,押送刑车的日本宪兵们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一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等到他们纷纷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然后端起枪警惕地注视着人群,准备在人群追捕肇事者时,黄历早钻进了北平蛛似的胡同,不见了踪影。

太阳慢慢落进了西山,黄历吸着烟,喷出缕缕烟雾,站在景山的制高点上眺望全城。西边天际一片深红色的云霭,勾画出群山的轮廓,如剪纸一般瑟瑟淡远。暮霭夹着淡淡的炊烟弥漫在城内的青瓦红墙间,紫禁城那暗灰色的城墙,飞檐斗拱的角楼,故宫那高高的暗红色的宫墙,巍峨屹立的太和殿,无处不显示出一种被压抑的宏大气韵来。

七年了,多少记忆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去,而在又失去了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的时候,黄历的脑海犹如一朵火花倏然一闪,被尘封的许多往事在一刹那间象被灼亮的光源所照耀,全都象电影画面一样鲜活地呈现在黄历的眼前……

96年上半年,在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生了很多震惊外的大事:国央红军陕甘支队与陕北红军组成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军,东渡黄河,开始东征;二二六事件日本青年军官动政变,未遂;张学良与周恩来密谈合作抗日业;国民政府颁布「华民国宪法草案」;影片《风云儿女》的主题歌《义勇军进行曲》迅传唱全国……

在这纷乱复杂、大事频繁的世道里,偏远山区有一位不之客降临了。然而,就好象大海里扔进了块小石头,连小小的波浪都不会激起,更不会引起人们的丝毫注意。谁能知道他会在几年后声名大震,令鬼子汉奸闻名丧胆。

山东昆仑山一带,到处是连绵的山峦,一眼望去,象锯齿牙,又象海洋里起伏不平的波浪。山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繁茂稠密的草木,人走进去,连影儿也看不见。

在数不尽的山洼里,山坡上,山麓下,点缀着如同星星一般的村庄。村子的大小不一,有一两家三四家的,有十几家几十家的,也有少数一百家以上的。村子的周围都长满了树木,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只要看到远处一片灰蓬蓬的树林,那就是个村庄了。

这条沟叫栗子沟,从沟口曲曲折折地上去,越走越高,越走越窄,石头越来越多,田地越来越少,直到半山腰的沟掌,足有十二三里。

沟掌虽然地少石多,却也住着一户人家。紧靠着山坡是用石头垒起的一小块一小块的梯田,有的要垒丈把高,再一篮一筐地把土从山下背上来填成平地。在这高高低低的梯田里,高粱、谷子、豆子、玉米都快熟了,斜坡上长的是绿油油的萝卜、蔓菁,不能种庄稼的砂沟里栽的是满是柿子树、枣树和栗子树。

张老锁怀里兜满了西红柿从地角站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脸和裸露着的胳膊,晒得黑黑的,和他周围的石头泥土一个颜色,但腰板还是挺直的。他看了看偏了西的太阳,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向豆荚架后面喊道:“还没摘够吗?珍娘。”

“够了!”从豆荚架的绿叶丛里露出一个年轻的女人的脸,衣服虽然是粗布所做,但裁剪合体,显出她那清晰而苗条的身材,乌黑的头盘成圆髻,再配上五官匀称的瓜子脸,十足一个俊俏的小媳妇儿。

珍娘答应了公爹一声,就提起满满一篮豆荚,走了过来,兜起衣襟,把张老锁摘的西红柿接过来。

珍娘提了菜跟着公爹往家走去,走到前面的张老锁突然停下了脚步,手搭凉棚向坡下望去。珍娘也看到了,年轻人眼力好,一下子就看出是自己的男人回来了。

“把菜放下,你去迎一迎小锁。”张老锁向她翘了翘下巴,说道:“在坡下溪水里顺便把野物收拾干净。”

哎,珍娘答应一声,将菜往地上一放,兴许是心急了,几个西红杮象球一样在地上乱滚。

“快去吧,我来捡。”张老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催促道。

珍娘抿了抿嘴角,脸上多了些红晕,低声答应着,向坡下走去。

张小锁左肩上扛着头野狼,还有只山鸡,右肩背着老旧的,腰里拴着火药葫芦,兴冲冲地来到溪水边,将猎物扔在地上,笑眯眯地望着从坡上走来的妻子。

成亲也有几年了,可这媳妇儿论年龄才二十出头,戳在那就跟水葱儿似的,在小锁眼里简直比年画上的美人还好看。以至于小锁经常暗自寻思:这是我老张家哪辈子做了有德性的事了,能娶上这么一房媳妇儿。

珍娘走到近前,轻轻地白了小锁一眼,嗔道:“怔怔的直着两眼,傻乎乎的样儿。”

嘿嘿,小锁干笑两声,挠了挠脑袋,伸手去拉珍娘,嘴里说道:“来,看我今天打到什么了,山鸡,妞妞最爱吃的。”

珍娘一甩手,脸红红的,“洗洗手啊,又是鸡毛,又是血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媳妇儿总是爱脸红,就象刚成亲时那样,这更让小锁心里痒痒的,总有稀罕不够的感觉。对珍娘,他确实是疼爱得过分,只要媳妇儿开口,就是天上的月亮,他也要想办法去摘。平常,也是曲意温存,珍娘的一个开心的笑容,都能让这傻小子高兴半天。

张小锁讪讪地收回手,走到溪水边,蹲下身子,洗了两把手,又象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将猎物拉过来,洗剥起来。

“这把刀是那个,那个胖子的?”珍娘好奇地问道。

“是啊!”张小锁晃了晃手的匕,说道:“这玩艺,真带劲,不仅飞快飞快的,还能锯、锉、剪、刺——嗯,是他告诉我的。”

其实张小锁并没有说全这匕的功能,这外观是匕,却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它既是匕又是手枪,是“隐形”武器的一种,能够连续射击四次,能起到出其不意、以奇制胜的效果。

“那个胖子——不是个平常人。”珍娘凑到丈夫身旁,随手捡起根树枝,轻轻拔拉着水面,有些担心地说道。

张小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缓缓说道:“爹经的事儿多,看人也准,他说既然把人背回来了,不管他是红胡子,还是被打劫的富家子,能从黑石谷里跑出来,就不是一般人,治好伤就让他走,得罪了反倒不好。都怪我,多管闲事,惹你烦恼了。”

“咱人虽穷,可不象地主老财那样生就见死不救的黑心肠。”珍娘有些气恼地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说错话了,珍娘,你莫生气。”张小锁忙抖擞着两只湿手,急着辩道:“我知道你是怕受了牵累,前些年的事情——唉,那人处处透着古怪,我这心里也不踏实。你是心慈面软,菩萨心肠,顶好顶好的好人,我这心里明白着呢!”

珍娘看着男人急得脸都涨红了,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张嘴说道:“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差一点死了不说,现在连自己是谁,家在哪里都记不得了,你说,他家里人老不见他回去,该多着急呀!”

“是,是很着急。”张小锁忙不迭地附和道。

“他的东西虽好,咱一样也不要,免得招惹祸端。”珍娘自顾自地说道:“那刀,你也尽早还给人家。”

“还,还,回去就还。珍娘,你就别再生气了。”张小锁使劲点着头,可怜巴巴地说道

嗯,珍娘轻轻应了一声,走上两步,掏出汗巾,给丈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嘿嘿,张小锁咧开大嘴,象喝了蜜水似的,笑着说道:“珍娘,你搭把手,帮我拉着这狼腿。”

珍娘抿了抿嘴,蹲在张小锁身旁,伸手去拉狼腿。张小锁冷不丁一把将珍娘搂过来,“叭唧”一声,在珍娘那红润的脸蛋上,重重地耍了个响乖乖。

哎,珍娘惊叫一声,伸手就推,可张小锁的胳膊又粗又有力,将她箍得紧紧的,自己男人粗糙的脸比她的还要热,象一块烤温的烙铁,在她脸上来回轻轻地熨着,熨着。一股股热气直冲她的耳垂,那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喃喃地说道:“珍娘,你可真好!真好……”

实际上,很难形容,黄历的感觉,象是一个人在将睡未睡,快要进入梦境那样,一切全迷迷糊糊。然后,忽然之间,他真的进入了‘梦境’,到了另一个地方,变成了另一个人。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另一个人又是谁。

穿越,本就是件离奇的事情,再加上失忆,就更让人产生亦幻亦真的时空错乱之感。虽然他完全忘记自己以前的生活经历,包括姓名、身世等等,但对于现在的陌生环境,民国二十五年的时间概念,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

而且就连自己的名字,黄历也想不起来,尽管他非常迫切地想知道,但这对他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当然,没有名字也是件很不方便的事情。于是,现在他勉强算是有一个名字了,虽然这名字是一个小屁孩给起的,恶俗得很。叫,叫皇历,黄历,就因为他认识一本破皇历上的字。

坐在椅子上,黄历在暖暖的阳光下昏昏欲睡,或者已经睡着了,直到近在咫尺的一声“咣当”声响过,他才霍然睁开了眼睛。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摔倒在地,手里的木盆扔到一旁,洒了一地的水。小女孩哇哇地哭叫,一条三尺多长的蛇在离她不远处昂起了丑陋狰狞的烙铁头,吐出了红信子,正要出快的一击。

不远处,张老锁已经扔下了菜篮子,惊叫着跑了过来,但毒蛇的头已如闪电般地探出,咬向倒在地上的妞妞,似乎一切都晚了,悲剧即将生。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木棍恰到好处地飞了过来,直接击了毒蛇的脑袋,毒蛇被打出两米多远,在地上翻了个滚,昂而起,吐出分叉的舌头,出了愤怒的“嗞嗞”的响声,再次向前游动。

趁着这个延缓,黄历已经快步走了上来,他的伤还没全好,这几步快走,已经让他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黄历挡在妞妞身前,微微下蹲,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毒蛇,手自然而然地虚握成爪型,护在胸前。

嗞,毒蛇再次起了凌厉的一击,蛇头飞快地射向黄历的脸部。然而,比它度更快的是黄历的手,他的手以不可思议的准确和度,象鹰爪般猛地抓住了蛇的颈部,瞬间力一掐一扭,力量非常大。蛇头后的颈部的地方是蛇的三寸,打了三寸后,蛇头部会马上缺血,所以会暂时昏死一段时间。

张老锁跑了过来,用力几脚将黄历甩在地上的蛇头部踩烂,后怕地抱起孙女妞妞,哄着安慰着。

黄历走了几步,费力地捡起刚才打蛇的木棍,那是张老锁给他削的手杖,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

“谢谢,谢谢。”妞妞不哭了,张老锁才想起上前表示感谢。

黄历忍着伤口疼,咧嘴笑了笑,说道:“这没什么,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大兄弟真是好身手。”张老锁很是钦佩地说道:“这种蛇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又叫七步倒,不仅有毒,而且度快,一般人是制不住它的。”

这蛇的动作是很快。黄历眨眨眼睛,却又联想到了别的方面。刚才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和动作,这是否能把它们同自己的过去联系起来呢?什么样的过去能使他具有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技能?冷静而迅捷的反应,闪电般准确的动作,他是从哪里学到的?

黄历又开始苦思冥想起自己的过去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经历,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这些种种,将他的脑袋搅成了一锅粥,刚才想到的一点眉目,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这显然不是伤痛的原因。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只手拄着木棍,他蹒跚着向屋内走去。他需要躺下来,他需要安静,他需要再次从随身携带的物品找到些线索,虽然他已经多次尝试过这样做。

张小锁和珍娘高高兴兴地回到家,却被妞妞和张老锁的讲述吓了一大跳。

“非得再去弄条狗不可。”张小锁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悔的说道:“即便比不上原来的阿虎那么厉害,那么通人性,也总能起个看门望户的作用。”

“妞妞吓着没有?摔着没有?”珍娘象每个母亲一样,忙着检查,忙着询问女儿的情况。

“没事儿,妞妞没事儿。”妞妞到底是山里孩子,虽然也受到了惊吓,但转眼便似乎忘记了,挥舞着小手,笑嘻嘻地说道:“胖叔叔很厉害,一棍子就把蛇打得老远,等蛇再扑上来,他就这么,这么伸手一捏,就把蛇捏死了。今天我还让胖叔叔教我认字,那皇历上的字他都认识呢?”

珍娘摸着妞妞的小脸蛋,故意绷着脸说道:“娘不是告诉妞妞,不要去烦胖叔叔吗?怎么不听话呢?”

“我没有烦他。”妞妞晃着小脑袋说道:“他坐在外面,很愁的样子。妞妞便去问他,想起来名字没有,妞妞这么小都记得名字的。”

唉,珍娘轻轻叹了口气,童言无忌,可对那个胖家伙,可能又是个刺激。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谢谢他?”张小锁试探着询问珍娘。

“算了,现在不要去。”张老锁摆了摆手,望着屋子说道:“他可能又想起了什么,就不要去打断他了。等到吃饭的时候再叫他吧,小锁,你再去弄点药,刚才打蛇,动作猛了点,我担心他的伤口又要渗血了。”

嗳,张小锁答应一声,将收拾好的猎物背进厨房,又转身而去。珍娘向黄历住的屋子瞅了瞅,转身进厨房做饭。

两副逼真的塑胶面具,一支带着消音器的usp手枪,一串万能钥匙……这些都是他身上那件薄防弹背心隐藏的口袋里装的东西。黄历一样一样翻看着自己的物品,仔细想着,试图寻找到关于自己过去的线索。可惜外衣在山林被刮成了碎片,里面的东西应该比这些更有价值,或许有什么皮夹子,证件之类的。

他伸手抓起了手枪,翻弄着,注视着,回忆着,但似乎很失望。停顿了半晌,黄历开始动了,他的手指熟练灵巧地在武器上移动。不到三十秒钟,手枪已经全部拆卸完毕。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技能之一是对武器具有渊博的知识。黄历愣愣地坐在那里,这个结论并不是今天刚刚得出的,而是他早就有这方面的预感。但即便是这样,对他来说还是没有收获,他无力地向后躺去……

黄历虽然沮丧,但因为打蛇救人一事,使得张老锁一家对他的态度更好了起来,而他受过严格训练的强健体魄也使他的康复度快得令人惊讶。

这里是最靠近张老锁家的小村子,但也有十多里地,而这里距峰流镇又有二十多里,正象一个转站。

“这里叫十里铺,有三十多户人家。”张老锁笑着对黄历说道:“都是穷苦人,才愿意穷帮穷,我们经常托他们从镇上捎买些东西。”

黄历拄着根手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呼呼直喘粗气,指了指村子,说道:“老,老伯,你们先去,我可得歇一会儿。”

不远处有一个水洼,几个男孩子赤条条地在里面凫水、嘻戏,很高兴、很热闹的场面。

珍娘背着妞妞,只向那里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脸还有些微红。

“也好。”张老锁点了点头,指着村子说道:“村子不大,那有棵大槐树的便是孟老头家,很好找,你歇好了便去。”

“好,好。”黄历抹了把头上的汗,连声答应。

本来张老锁的意思是让黄历在家里休息,可他因为失忆的缘故,总是搞清楚以前的事情。到人多的地方,换个环境,没准能想起什么,基于这种心理,他便非要跟着来。可这身体还没复原,十几里的山路便让他休息了三回,而且现在还上气不接下气。

风轻柔的吹着,天上晴得没一块云彩,黄历慢慢调匀了呼吸,歇得差不多了。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个瘦弱的小孩子,边走边不时低头捡起地上的碎树枝,扔进背后的筐里。慢慢地走到了水洼边,这个小孩停住了脚,天很热,看样子他也很想去水里洗洗玩玩。

几个光腚的男孩子看见了,嘻嘻哈哈地喊叫起来。

“来,小变儿,叫我们看看,又变了没有?”

“小变儿,脱了裤子下水吧!哈,你不敢脱裤子!”

叫小变儿的孩子沉默着,转身走开了,背影显得很孤寂。

黄历笑了,童趣真是让人羡慕,简单而快乐,等到长大了,心思多了,负担重了,也就少有这开心的笑容了。

他慢慢站起来,慢慢地向村子走去。快乐是别人的,自己的,还要自己去寻找。

村东头有个荒废很久的破窑,平常很少有人过来。叫小变儿的孩子走到那里,绕了一下,来到了窑后,那里有一个水坑。犹豫了片刻,她脱光了衣服,跳下水去……

“救命——”,黄历霍然停步,四下张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出了问题。

又是一声,很微弱,但黄历已经知道这是真的,而且足够他判断出声音的来处。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破窑,顺着水声来到了水坑旁。

水坑不大,但水却很深,小变儿一下去就没了顶,喊叫了两声,便灌了一肚子水,只剩下胡乱的扑腾,且力量越来越小。终于,她的手抓住了一根棍子,求生的本能立刻让她死握不放。

黄历伸着拐棍,将小变儿拉近,伸手将她提上了岸,穷人家的孩子,有一身遮体就不错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内衣之类的东西。所以,黄历无意看到了小变儿的身体,也明白为什么男孩子们欺负他了。男的欺负女的,从小欺负到大,好象是挺正常的事情。

一棵榆树象伞一样撒开枝叶,从树叶儿间的空隙透进来的光线,斑斑点点的洒在小变儿的身上。

这是一个又瘦又小的姑娘,最多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很破的不合身的衣服,一双小脚没有穿袜子,套在一双破鞋里。刚控完水,她的小脸蛋显得更消瘦、苍白,怯生生的默然无语。

“没事了吧?”黄历和蔼地说道:“快回家吧,小孩子可不能单独玩水,很危险的。”

小变儿轻轻点了点头,默默地背上小筐,抬头看时,黄历已经向村子里走去。

被踢嗒踢嗒的脚步跟随着,黄历走进了村子。十里铺三面是山,房子顺着南山根排下去,象一条蛇一样睡在山麓下。街上没有几个人,院门也多是敞开的,在这山沟里,是没有贼的,穷人家也没有贵重物品什么怕被偷的。

“等等,你等等。”小变儿突然加快脚步跑了过来。

“怎么了?”黄历停下来,不解地问道。

小变儿指了指旁边院子里的枣树,说道:“我摘枣给你吃,谢谢你。”

“不用了——”黄历刚说完,小变儿已经跑进自家院子,在手心吐些唾沫,动作很利索地爬上树去,黄历只好站在树下等候。

山里的孩子爬树是特长,不会爬才会惹人笑话。可这回偏偏不巧,小变儿兴许是心急,也兴许是鞋不合脚,刚蹬上第一个横枝,脚一滑,把一只鞋滑掉了。光着脚,枣树皮扎的很疼,上也不好上,下也不好下。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托住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笑道:“非要爬树吗,可以用竿子打呀!”

小变儿穿上鞋,说道:“用竿子打会把枣叶打坏,我爹会看出来的。”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黄历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道:“我不吃枣,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要走了,咱们以后再见。”

采药的孟老头家在村子的最西北角上,后面紧靠着山,再没人家了。还没进院,便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说笑声,隔着半人高的院墙,黄历看到张老锁和一个老者坐在树下,正在热烈的交谈。

“来了,来了。”张老锁抬头看见黄历,笑着起来招呼道:“快进来坐。”

黄历率先抱拳拱手,这些日子倒把这最简单的礼节学会了,向那老者致谢道:“这位就是孟老伯吧,多谢您送药,才让我又活了过来。”

“这位兄弟多礼了。”孟老头站起身,还了一礼,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请坐请坐,看见你有好转,我心里也高兴啊!”

孟老头满头的银,前额很宽,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皱纹里蕴藏着严峻的经历和饱经沧桑的折磨。灰白间杂的眉毛皱在一起,目光在黄历的脸上滚来滚去,嘴角浮现着和蔼的微笑。他的神态,他的笑容,让人油然而生亲切的感觉。

院墙周围堆垛着陈年的麦秸、秫秸、高粱楂子,一只毛腿老母鸡在鸡窝里红着脸张慌的叫了几声,然后跑出来在草堆旁找食。

大槐树底下荫凉得很,孟老头特意拿出了自己不知珍藏了多久的一点茶叶,沏上茶水。黄历慢慢地喝着,觉得倒不如山间的泉水甘甜。

“你的伤好得很快,比我想得还要快。”孟老头看过黄历的伤,捋着胡子很自得地说道:“不是夸口,我配的外伤药虽然不出名,可是顶好使的。想当年,老锁的腿被镰刀砍了,都见了骨头,就是用了我的药好的。”

“没错,没错。”张老锁见孟老头的眼神瞟过来,赶紧点头附和道:“那时我还以为这腿要完了,没想到抹了孟老头的药,好得可是利索。”说着,为了加强效果,他还撸起裤腿,让黄历看那道长长的伤疤。

“孟老伯的医术确实高明。”黄历赶紧恭维了一句,然后皱着眉头问道:“孟老伯,您说我这——”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儿的毛病能治好吗?我现在连自己原来姓甚名谁都忘了,很是烦恼。”

孟老头抿了口茶水,缓缓说道:“要说这方圆百里,我敢说识得你这病症的,也只有我这个老家伙了。当年我师父曾跟我提起过一次,说这叫离魂症,或叫失魂症。他行医一辈子,也只见过一个。我呢,碰见你了,也算是造化。”

这老头儿,不说能不能治,倒象是见了稀罕物一样高兴。黄历苦笑着问道:“孟老伯,这病能治吗?”

“说能治也能治,说无药可医也是情理之。”孟老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能不能想起以前之事,这要靠机缘和运气,药石针砭是无济于事的。”

机缘和运气,这也太虚缥了吧,倒好象练什么绝顶神功,找什么武功秘笈一般。

“这机缘和运气是如何说呢?”张老锁也听得云山雾照,忍不住插嘴问道。

孟老头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解释,才能让黄历和张老锁明白他的意思。

“这事儿透着玄虚,我就将师父遇见的那个失魂症的情况说一说,你们就明白了。”孟老头开始讲述起来:“那个人呢,是个姓许的光棍。与相隔二里多地的一个姓徐的光棍有些输赢账。有一天,姓许的喝醉了,拿了一把捅猪的长刀,找到姓徐的门上。声言:‘你不还账,我就捅了你。’姓曹的听说,立时把上衣一脱,拍着肚脐说:‘来,照这个地方。’姓许的往后退了一步,说:‘要不然,你就捅了我。’姓曹的二话不说,夺过他的刀来就要下手。许姓光棍转身就往自己村里跑,姓曹的一直追到他家门口。乡亲拦住,才算完事。从这一次,姓许的光棍,就算‘栽了’。”

这说书呢?不是说失魂症嘛,怎么扯到光棍身上了。黄历很郁闷,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而张老锁却听得津津有味。

说到光棍,那时的意思和现在的意思有所区别,可不是娶不上老婆的男人,而是专指类似于青皮、流氓一类的家伙。

孟老头喝了口茶,继续讲道:“再说这姓许的光棍逃到家里,急忙闩门上杠,慌慌张张,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头撞在院里的水缸上,撞得那叫一个猛,昏死过去了。”

黄历翻了翻眼睛,这孟老头白话上瘾了,抑扬顿挫,就差塞他手里一把扇子,一块响木了。

“直到第二天天亮,这姓许的光棍才苏醒过来,可就变了样了。”孟老头终于说上了正题儿,“他象换了个人似的,脾气禀性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而且忘了他这几年所做的事情。”

“那就是失魂症了。”黄历关心地问道:“后来呢,他想起来没有?”

“想起来了。”孟老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说道:“自那以后,他倒是变得老老实实,而且很勤快。后来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有一天,他赶集回来,在路上却被人打了闷棍,钱丢了是小事,脑袋也被开了瓢,人事不省。我师父便是那时被请去给他治病的,治了两天,他醒过来了。睁开眼睛第一句话便说:‘栽了,栽了,栽给姓曹的,以后没法混了。’说完没一会儿,他就死了。”

黄历听明白了,这事确实很奇妙。难道自己也得拿棍子给脑袋先开瓢,才能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这可是个技术活,力道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打轻了,不昏迷,起不到效果,白流血;打重了,就跟那姓许的似的,来个临终回忆;或者,还不如他呢,直接见阎王去了。

“大兄弟,听明白了吗?”孟老石说完了故事,对黄历笑着说道:“可遇而不可求,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你觉得呢?”

黄历咧了咧嘴,笑道:“我觉得应该再去趟黑石谷,兴许能找到些东西,也就能想起什么了?”

“不行,不行。”孟老头和张老锁异口同声的说着,还连连摆手。

“大兄弟,黑石谷可邪着哪!”孟老头很郑重地说道:“你能跑出来,那是运气,老天帮忙,再进去,可就——”

“犯不着冒那个险。”张老锁也劝道:“黑石谷,鬼门关,十去九不还。这话可不是唬你,这可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真言。”

黄历看两老头一副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便顺从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别的办法可想。”

“这样好了。”孟老头好象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说道:“大兄弟你先留在我这儿,这药呢,也该换换样儿了。顺便我给你用针炙试一试,通通经络,兴许有些作用。”

“不好意思,又要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黄历笑着说道:“针炙是好事,我走走山路,运动运动也很好。”

“那就这么着。”孟老头点头说道:“老锁家里野物是不断的,多吃些肉对你身体也有好处。住在我这里,可就没这口福了。”说着,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呵呵笑了起来。

屋子里飘来一阵肉香,那是老锁带来的野物。珍娘走出来,抱了一捆秸杆,妞妞和一条小狗崽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天很蓝,阳光更是明媚。静寂的热气在大地上蒸腾,闪着光,闲散而轻柔地晃动着,俨如在溪里游动着的鱼。

黄历又结束了今天的治疗,缓缓地走出了村子。不能说针炙一点效果没有,通经活络嘛,身体倒是有些感觉,但脑子还是和原来一样。

前面的树下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黄历初时没在意,待走到近前,才现是小变儿。正抬头望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你要去拾柴了?”黄历笑着停下脚步,瞟了一眼小变儿脚下的小筐。

嗯,小变儿点了点头,又摇头,说道:“我要去山里挖菜。”

“一个人?”黄历皱了皱眉,说道:“为什么不与小伙伴一起去?”

小变儿的脸阴沉下来,低下了头。最初,人们都说她是个女孩,并说她命硬,一下生就把母亲克死了。于是,他爹便对人们说,他的孩子不是女孩,是个男孩,并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变儿。其实,她应该和女孩子们一块去玩耍、劳作。她在各方面,都更象一个女孩子。但是,他爹一定叫他到男孩子群里去。男孩子是很淘气的,他们常常跟小变儿起哄,欺侮她。于是,她总是一个人去玩,到其他孩子不乐意去的地方拾柴、挖野菜、采蘑菇。

黄历虽然同情,但显然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稍显无奈地说道:“我要回去了,大概能和你一起走上一段路。”

小变儿抬起头,将手里编好的柳条帽递给黄历,说道:“给你,太阳毒。”

黄历心情很复杂,这孩子很懂得知恩图报,特意等在这里,就为了给自己一顶遮太阳的草帽。

“很凉快。”黄历将柳条帽戴在头上,笑着夸奖道:“小变儿的手真巧,以后给我编一个好吗?”

小变儿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使劲点了点头,背上了小筐,随着黄历向前走去。

一股清溪流淌到了山脚,变得分外曲曲弯弯。溪水淙淙地流泻下去,清新而活泼。这种蓬勃的生气,只有山溪才能赋与这最荒芜的地区。

黄历坐在树荫下,看着小变儿在溪边的野地里捕捉蚂蚱、蝉和它的原虫,寻找野菜,寻找所有绿色的、可以吃的东西。这个小姑娘长得很瘦小,可是她很能干活,眼睛快,手脚利索。这是在生活竞争的场所锻炼出来的,这样才能得到较多较大的收获。

“给你吃,地梨。”小变儿跑过来,献宝似的将刚挖到的东西递给黄历。

“咱俩换着吃。”黄历看着她瘦弱的身体,从怀里拿出块肉干。

微风徐徐,水声潺潺,一大一小,一胖一瘦,两个人说着话,聊着天,相处得很是融洽。

“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肉。”黄历伸手捏了捏小变儿的胳膊,说道:“山里这么多野物,如果有办法,不应该光吃这些野菜的。”

“没办法。”小变儿摇头道:“我爹有痨病,干不得重活,也打不到野物。”说着,她看着手吃了一半的肉干,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放进了口袋。

黄历想了想,说道:“那你自己来呀,大的你不行,象鸟啊,兔子啊,这些小动物都不是太难打的。”

“拿什么打?又没有枪。”小变儿依旧没有信心。

“我给你做个弹弓。”黄历伸手指着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笑着说道:“再教你下套子,还有,我再教你几招拳脚。以后谁欺负你,你就跟他们比一比,管饱让他们都服你。”

小变儿眨了眨眼睛,连连点头,这建议不错,真的能解决很多问题。

不知为什么,黄历觉得和小变儿很投脾气,也许是他虽然不记得幼年在孤儿院的经历,但这些依然在他的潜意识里起着作用吧!

一个月的针炙过去了,黄历的身体康复得很快,虽然失忆并没有什么改变。小变儿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变化也很大。她已经能用弹弓偶尔打到只傻鸟,还用套子抓住过两只呆兔,还学会了几招擒拿,并且会用破布做成的在溪水的拐弯处捞取浮游生物,焙干了当盐吃。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情和脾气,因为黄历的引导,没有因为同龄人的取笑和排斥,向孤僻,易怒的方向展。

对小变儿家里的情况,黄历也了解了很多,知道了小变儿她爹竟然有一个独特的业余工作。

那时候,农村的小孩子,死亡率很高。有的人家,连生五、六个,一个也养不活。不用说那些大病症,比如说天花、麻疹、伤寒,可以死人;就是这些病症,比如抽风、盲肠炎、痢疾、百日咳,小孩子得上了,也难逃个活命。

母亲们看着孩子死去了,掉下两点眼泪,就去找小变儿他爹,叫他帮忙把孩子埋了去。小变他爹就会赶紧背上铁铲,来到这家,用一片破炕席或一块破布把孩子裹好,挟在腋下,安慰母亲一句:“他婶子,不要难过。我把他埋得深深的,你放心吧!”说完,就到村外去了。

其实,在那些年月,母亲们对死去一个不成年的孩子,也不很伤心,视若平常。因为她们在生活上遇到的苦难太多,孩子们累得她们也够受了。等到事情完毕,她们就给小变儿他爹送些粮食或破烂衣服去,酬谢他的帮忙。

这项工作是小变儿他爹的专利,倒让黄历感到稀奇不已。

过了一个月,黄历决定不用再去针炙了,没有效果,还耽误了孟老头进山采药。但他还是偶尔去十里铺,给孟老头带些野物,顺便也让小变儿改善一下生活。直到有一天,他没见到小变儿。一打听,小变儿和他爹已经离开了那里,听说是投奔几十里外的姑母了。

失落是有一点,但黄历很快便会淡忘,毕竟那只是一段小插曲,他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而且,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他要出去,到人群密集,更加开放达的地方去。

不用常去十里铺了,黄历便开始进行跑步运动,并且给自己加一些量,以更快地恢复自己的身体。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随着黄历伤势的好转和体力的恢复,的冥思苦想和说话能力的练习仍在继续,但他已经做好了出山的准备。

天上是纯净的蔚蓝色,几片薄纱似的轻云平贴在天空,懒洋洋地似飘非飘。

黄历跑到了河边,呼呼喘着气,尽力调匀自己的呼吸。这已是他的习惯,在过去一小时里,他从栗树沟一直跑到了这里,嗯,跑步的距离延伸到差不多十二英里了,步子加快,休息次数逐渐减少,他觉得已经差不多全好了。

等到呼吸平稳下来,黄历来到河水的一个拐角处,收起了自己用破布做成的,里面已经捞取了很多浮游生物和植物,将这些东西焙干,那就是盐的替代品。在山林里,富含盐份的要么是矿盐,要么就是这些小东西,这是野外的生存知识。而盐,在这里是很昂贵的,穷苦人,嗯,张老锁一家就是经常吃淡食的。这让他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而他的技能和才智,经常是在他非常需要的时候,会不经意地冒出来。

将这些小东西收好,他又再次将破放进了小河里,然后躺在一块被太阳晒得烫的大石头上,眼睛似睁似闭,又开始思考起来。

听张老锁说起镇子上有座用庚子赔款修建起来的美国教堂,对教堂,黄历下意识地有种特殊的感情,小时候在教会办的孤儿院,祈祷和读圣经是日常课程,还有一周一次的礼拜,他还曾参加过唱诗班呢!所以,当他听到教堂时,在心里自然就感到亲切和自然。

而且张老锁说过他昏迷时曾说过鸟语,与教堂里的神父有几分相似,或许在那里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太阳落到了西山尖上,山林渐渐暗了下来,黄历收拾好东西,要回去了。

“轰!”的一声,随着震撼山林的枪声,紧接着是两声“吼吼”的野兽啸叫,一阵腥风卷过,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打猎的人都知道:但凡深山野凹,有了大风就要注意,风后如有腥臭味,这风就不是好风,一定是野兽毒虫出来觅食了。黄历虽然不知道这些,但凭着本能,也知道事情不好。

张小锁没想到会一枪打空,虽然他也算是个老猎人了,但老虎还真是头一次见到,难免有些心慌。而再装药填弹,是绝对来不及了。被射击激怒的老虎变得更加凶狠,几个纵跳穿过树丛,向着张小锁扑来。

张小锁到底是常在山林里打转,老锁的经验也没少告诉他。眼见不好,急忙跳到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树旁,以粗大的树身作为隐蔽和屏障,与老虎周旋起来。虎从左面扑来,他就转到树右,虎从右边进攻,他又转到树左。

老虎几次扑空,暴躁得围树乱扑,咆哮如雷。

一人一虎周旋了一阵,张小锁在山林里转了半天,体力下降不少,动作稍慢,便遇到了险情。老虎从他的肩上扑来,他将身子猛地一侧,虽然躲过了一双利爪,却被虎尾重重地扫了一下。张小锁的半个身子被打得麻木,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正在危急时刻,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飞了过来,正砸在老虎的耳根上,这畜生出一声痛吼,丢下张小锁,转身愤怒地向偷袭者扑来。

黄历身上没带手枪,只握着那把匕枪,老虎从半空扑来,整个咽喉和胸脯全都暴露在他的眼前,给了他射击的绝好时机。当然,这需要绝对的冷静,准确的枪法,灵敏的动作。

呯,黄历先一枪,子弹准确地击了老虎的咽喉,紧接着,他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匕立刻在手里由反握变成了正握。他的腰也变得很柔软,身子向后仰,迅弯了下去,但匕的锋刃却向上迎了过去……

老虎蓦地出一声凄厉的长啸,从黄历的上方扑了过去,趴在地上,痉挛的利爪将地上扒着,把泥土石头子扒起一大堆,肚子下面汩汩流出的血染红了泥土。

学过《唐打虎》的课没,黄历这一随机而用的招数,倒与其的老头用斧子打虎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说老虎的下巴到尾腚,都被斧子剖成了两半,反正黄历这一刀,借着老虎前扑的势子,倒也给老虎来了个大开膛。

老虎终于停止了挣扎,黄历皱着眉头,看着这死去的百兽之王,有些难以置信地又低头看着手的匕。

张小锁缓缓爬了起来,倚着大树,腰背麻木过后便是疼痛,呲牙咧嘴的样子,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惊讶的表示。

张小锁捡了条命,但被虎尾这一扫,腰背间一道青紫,也是伤得不轻。

“爹,这虎皮能卖很多钱吧?”刚敷完草药,张小锁趴在床上,便急着问道。

“嗯,难得的是只有一道伤口,可算是上好的虎皮。”张老锁瞪了儿子一眼,说道:“少说也值两、三百块钱。”

“卖了它,我们可以翻盖一下房子,再换支好猎枪,给家里每人添置套冬装,还能——”张小锁咧开大嘴盘算着。

“甭打虎皮的主意。”张老锁打断了儿子的憧憬,装上烟,吧哒吧哒抽起来,缓缓说道:“这是人家打死的,还救了你的命,卖多少钱咱也不能惦记。”

张小锁有些失望,不过,爹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自己今天真的差点变成老虎粪了。

“没听说这附近有老虎啊?”张老锁没理会儿子的失落,抽着烟,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知道采药的孟老头有没有事?嗯,应该没事,他前些天把腿摔坏了,不能好得这么快。正好,一会儿拿几块虎骨送去,给他泡酒喝。”

珍娘端着碗汤药走了进来,温存地送到张小锁嘴边。

张老锁抬头望见儿媳妇穿的满是补丁的衣服,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人穷,可是得有志气。人家救了妞妞,又救了小锁,而且眼见得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早晚是要走的。这虎皮卖了,就是他的盘缠,虽然有些眼馋,但绝不能伸手要一分钱。

名字,据说不同的名字会给人带来不同的运气,单独从名字里面看性格,看运气,对易学有些了解的人都能够做到,如果会测字的人会分析的更透彻。由此,还催生出很多高深的理论,什么奇门六壬,什么五格六格的,反正是让人由不得不相信。

尽管张家老小都希望黄历再起一个威风点的名字,但黄历却对此并不在意,甚至很喜欢现在这个名字。黄历,象不象皇帝,呵呵,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名字不过就象衣服,衣服漂亮可以给自己增加点自信力,或者看上去好看点,也可以通过衣服判断这个人的高矮胖瘦,但却不是换了一件衣服就把身材都改变了。同样,任何衣服都不是完美的,都是有缺陷的,所以不管取什么名字,都可以挑出缺点来。

名字确定下来了,对他过去经历的猜想也有了,但似乎有些意见分歧,嗯,没错,不光是他在思考,在寻找,张老锁一家也从他的表现,进行了很多有趣的推测。

“听黄兄弟你的口音,应该是南方沿海一带的人,你在昏迷还哼哼,嗯,不晓得是什么话,倒有点象镇上教堂里洋和尚说的鸟语。”张老锁抽着烟袋锅,在袅袅的烟雾,进行着自己的推理,“依我看,黄兄弟要么是南方与洋人打过交道的商人,要么是喝过洋墨水的学生。”

哦,哦,现在的黄历点了点头,嘴上没说,心里的疑问却没有减少。行单的商人倒还有那么点意思,可学生,嘿嘿,自己有半点学生样吗?

“爹,我看黄兄弟倒象个红胡——那个独行侠。”张小锁抚着刚刚结疤的胳膊上的伤口,谨慎地表着自己不同的意见,“他那身手,比白家的护院头胡老四都利擞,那飞刀,甩得比街上打把式的都准。”

红胡子,或者好听一些,叫独行侠。这是那个个压迫剥削非常普遍,非常严重的时代的产物和称呼。

长期痛苦生活的磨难和有权势人的不断迫害,使这些贫苦的人们具有一种能忍受任何不幸的忍耐力,他们相信该穷该富是命运注定的,自己是没有力量也没有权力来改变的。他们象绵羊一样驯服,象豆腐一样任人摆布。对于天下大事他们是很少知道,并也不想知道。因为从古至今不管怎么变化,不管哪个朝代,对于穷人来说,都要纳税交粮,少交一粒也不行。

乡公所是衙门,是决定他们死活的地方,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天。大多数人在受了屈辱和压榨后,就用祖上传留下来的忍受惯了的卑屈性情忍受下来。但也有些人在屠刀按到脖子上的时候,不得不进行最后的反抗,那就是逃到深山野林里,结合一伙同命运的人当“红胡子”,专门打劫富豪枪杀仇人。

“懒汉争食,好汉争气”啊!当红胡子的,都是争气的好汉子!起码在很多穷苦人看来,红胡子非但不可怕,倒能引起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人的羡慕。

从平常的谈话里,黄历已经知道了红胡子的意思,就是土匪呗,但张小锁的语气没有鄙视和害怕,倒有一丝丝期盼和赞赏。

原来我可能是土匪,嗯,也很有道理,要不怎么会对枪支那么熟悉,动作那么敏捷,拳头那么沉重,刀法那么准确。想想看,一头老虎啊,只一刀便给解决掉了,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黄叔叔是掌勺的大师傅。”一个稚嬾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妞妞眨着遗传自母亲的漂亮的大眼睛,笑呵呵地说道:“娘说过,他炒的菜比镇上卖滷丸子的还好吃,还有,黄叔叔胖胖的,怎么看都象饭庄里掌勺的大师傅。”

珍娘红了脸,这私下的议论被孩子说出来,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我是厨师?黄历挠了挠头,自己只是吃不惯这农家尽是白煮的饭菜,没什么滋味,就用猎物脂肪靠了些油,炒了两个小菜而已。难道掌勺大师傅就知道不到五个菜的做法,还是自己把厨艺也都忘光了,需要再去补一补?

算了,这里不是自己应该长期滞留的地方,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兴许能想起些别的、有用的东西。

“明天小锁兄弟要去镇上,我也一块去。”黄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兴许就不回来了。这些日子感谢你们的照顾,我总算是大难不死。人要知恩图报,我呢——”

“黄小哥,这话可说差了。”张老锁在地上磕打磕打烟灰,又装上了一锅烟,吧哒吧哒抽了起来,慢腾腾地说道:“人哪,谁没个三灾五难的,秦琼落魄还卖过黄膘马呢!俺们庄户人,虽穷,这心还没坏,见死不救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更不是图什么报答。”

“是我说错话了,老伯不要生气。”黄历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大家要互相帮助,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话。嘿嘿,也不知我有没有那个能耐,也不知我走到哪里才是终点。”

“你是个有本事的,我这老眼看得准着呢!”张老锁轻轻喷出一口烟,安慰着说道:“在外头若是闯不下去,那就再回来。”

这是客气话,黄历住在这里一个多月,可知道张家的生活很是艰难。这张家的纯朴厚道也实在令他感动,可以说是竭尽所能让他吃得好一些。就因为这样,他才一直有着报答的心思。

“呵呵,若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我可是真要厚着脸皮回来的。”黄历笑着说道。

张老锁冲着珍娘摆了摆手,珍娘抱起昏昏欲睡的女儿,冲着黄历抱歉地一笑,走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小锁,你也去睡吧,明天还要起大早呢!”张老锁又让张小锁也去休息。

“黄小哥,这外面的世道可不安宁啊!”张老锁见人都走了,语重心长地对黄历说道:“我们跑到这荒山沟里来住,还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你身手虽好,但脑袋——”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给你说说这个峰流镇和伯延县的大概事情,你出去闯荡,心里也能有个数……”

黄历很感激,这才是实用的知识,能让他知道注意什么,小心什么。他起身给张老锁倒了碗水,聚精会神地听张老锁讲述起来。

月亮走完了它的旅程,在慢慢白的苍穹里,群星消失了。鸟儿的歌声响了起来,起初是怯怯地从树叶丛传来,然后变得勇敢,枝叶间传出了响亮欢快的声浪。一团如山的红云,半遮半掩地出现在山顶,向着苏醒的大地投射出血红的光。

山路上走来了两个人,都是猎户的打扮,草鞋布袜,青色的粗布裤子,打着灰色的绑腿,蓝色的对襟小褂上,紧扎着窄窄的腰带。他们的衣衫都很破旧,上面缀满了补丁。这既是穷苦的象征,也是攀峭壁,钻荆棘的结果。

张小锁挑着担子,里面是兽皮和风干的野兔和山鸡,健步如飞,已经康复的黄历却也没落下。虽然穿着张小锁的衣服,浑身上下有些绷得慌,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的衣服早在从黑石谷里迷迷糊糊的跑出来时,就成了碎布条,完整的不过是身上那件薄的防弹背心和背心口袋里的东西。

天刚蒙蒙亮,两个人便出了,到峰流镇足有三十多里的路程,为了赶上一个月一次的大集,张小锁每次都是顶着月亮出,数着星星回来。

如果说张老锁只是介绍了当地一些简单的情况,那么张小锁的描述就具体而贴近了许多。由于他的讲述联系到了张家人以及珍娘切身的经历,就更让黄历记忆深刻,嗟叹不已了。

“白敬是这十里八乡最大的土豪,他家里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山林,有一马跑不到头的田地,他那死去的老子白孔孟的外号就叫白半县。”张小锁讲到白家,便是一脸的忿恨,“峰流镇的镇长白宗林是白敬的侄子,心坏手黑,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人们背后都叫他白眼狼。”

“这么嚣张?”黄历皱着眉头问道:“就没人去告他吗?”

“告他?”张小锁撇了撇嘴,摇头道:“穷煞别扛活,屈煞别告状,这可是咱老百姓多少辈总结下来的教训。地主老财和衙门那是穿一条裤子的,随便捏个罪名就能把人送进大狱。再使点钱,人就别想再从狱里出来了。你不知道那个‘乱尸坑’吧,重刑下屈死的,监狱里监死的,都被拖了那里。那里的老鸹眼睛都是绿的,野狗的眼睛都是红的。为啥?吃人吃的。”

黄历挠了挠头,心半信半疑,有这么悬吗,莫不是这小子把传说当真事说给自己听。

“民国十年,咱这一带是大旱三年,田里庄稼颗粒无收……”张小锁将担子换了个肩膀,沉痛地讲述道。

随着张小锁的话语,一幅惨绝人寰的场景浮现在黄历的眼前。

那真是人吃人的大灾荒,方圆百十里的土地之内,能吃的树叶叶皮早已被吃光,人们又开始吃桃杏槐树叶,浑身肿得绿。水肿一下去,人瘦得象个骷髅,就看见一个大肚子。白天躺在荫凉里,和死人一模一样。日落黄昏,胳膊腿儿又开始动弹。一个个摇摇晃晃,没有一点说话的力气,好象也再没有话可说。人看见人就是打眼语。好多人拉扯上一个死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找到木柴,把火架起,搁上死人烧烧,你拉一块他撕一条,半生不熟狼吞虎咽吃上一阵……

黄历捂住了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白家真是狼心狗肺,不仅不借粮救人,还派出家丁到处催租逼债,讨税要捐。逼得穷人卖儿卖女,跳河上吊。”张小锁继续说道:“老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谁领的头儿,几百人举着镢头、冲担、柴斧,冲进了白家大院,把粮食抢了个干净,还烧了白家一溜房子。”

“抢得好,这样为富不仁的家伙就该遭报应。”黄历轻轻舒了口气。

张小锁叹了口气,说道:“好是好,可白家有权有势,哪能就此干休。不出五天,县上的大兵就开到了,说饥民抢粮是什么g党暴动,杀了个血流成河啊!珍娘他爹和我二叔都是在那时候死的,我三叔也逃到北边去了,不仅这样,连宅基也被白家夺去了。经过这一次,白家不但没落架,反倒借机敛财,大肆诬告良民通共,霸占土地财产,狠狠捞了一把。”

“g党?有点耳熟的感觉。”黄历晃晃脑袋,眯起眼睛思索起来。

张小锁边走边说,也就不觉得累,而且人就是这样,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把心里的憋屈说出来,这心情也能好很多。

“我爹蹲了两年大狱,弄了一身病,出来后,誓不给白家干活,既不租佃,也不借债,扛着祖传的老猎枪,一根担子挑着我和珍娘进了山,在深山老林里以打猎为生。”张小锁似乎想起了那段艰难无比的日子,语气更加沉重,“现在,我和珍娘都长大了,生活也见了些起色。”

黄历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挺好,在山里,谁也管不着,自由自在不受气。”

“黄大哥,你想得太简单了。”张小锁伸手指了指山林,说道:“穷人走到哪里,也没有什么自由自在的日子,也逃不脱地主老财的手心。户口税、灶头税、打猎税,还有什么团练费、护堤捐,那是一分也别想少交的。直到现在,我家还欠着保长一张豹皮,那就是阎王债呀!”

黄历想了想,说道:“卖虎皮的钱,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你拿回去贴补家用,顺便把欠债都还上吧!”

“那可不行。”张小锁摇头道:“那是留给你的路费,爹说了,一分都不能要。”

“是我给的,又不是你要的。”黄历笑着解释道。

张小锁挠了挠头,依旧摇头,“那也不行,我爹会骂死我的。”

话虽这么说,但黄历已经听出张小锁的口气有些松动,是啊,他们确实需要一笔钱来改善生活。

“小锁,你说我是不是有本事的人?”黄历和蔼地问道。

“当然是。”张小锁想都不想地点着头,“又认识字,又有好身手,就是,就是说书人嘴里的武双全,不,是智勇双全。”

“那你说,象我这么有本事的人,会为钱愁吗?”黄历进一步循循善诱,笑得很畅快。

“那,应该,大概,肯定不会。”张小锁似乎觉着犹豫和迟疑就是对黄历的贬低,连忙充满信心地表示道。

“这不就行了。”黄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把卖虎皮的钱给我一半,剩下的你给家里人添置些衣服,再买把好猎枪。看看珍娘,那么漂亮的媳妇儿,竟没一件象样的衣服;妞妞,到现在也没穿过新鞋吧?还有老伯,那老寒腿也该买些药好好治治了。”

张小锁本还想拒绝,但黄历的话确实击了他的痛处,家里确实很需要一笔钱松快一下。房子,该修一修了,否则今年的冬天都熬不过;全家合用的一条面巾还是半年前的老家伙;面盆早就用破了,肥皂也断了三个月……

沉默就是表示同意,黄历看张小锁的脸色便猜出了大概,也就不再说话,大步向前走去。

今儿是个大晴天,没有风,没有尘土,太阳也不毒,明净、清爽;绿色的田野里,无数条小路从不同的方向通往峰流镇。路上有挑担的,推车的,赶驴驮子的,还有步行的,男女老少都有。

人们一群一伙,互相打着招呼,开着玩笑,谈论着各种各样的趣闻。这里那里,不断爆出笑声。

张小锁和黄历也碰见了熟人,采药的孟老头的儿子孟石头,三个人边走边热乎地聊了起来。

“小锁,可有三个月没来镇上了吧?”孟石头背着一篓草药,同样是快步如飞。

“差不多。”张小锁点了点头,关切地问道:“没打到什么值钱的猎物,山鸡野兔的,不值当跑一趟。”

“那这次——”孟石头伸长脖子向张小锁的担子里看了看,试探着问道:“打到豹子,还是……”

“豹子?嘿,这次是老虎。”张小锁炫耀地说道:“这是我,那个不是我——”

“是小锁和我一起打死的。”黄历在旁笑着说道,算是给了张小锁一个台阶。

孟石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黄历,张了张嘴巴,说道:“黄大哥,你还,还真是厉害。”

“黄大哥当然厉害。”张小锁赶紧夸赞道:“你是没见到,那老虎有多凶,黄大哥有多利索。”

“哦,哦,我倒是很想看看虎皮。算了,呆会儿再说。”孟石头使劲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比了比,佩服地说道:“从黑石谷里出来的,打我记事起,就听说过你一个,果然是了不起的。”

黑石谷,是这一带山民的禁地,这是从时候开始的,恐怕谁也说不清楚。但那地方确实古怪,当地人谈起黑石谷,总会向你道出一些神秘的历史事件来。比如说:光绪年间,曾有十几名猎户组队进入此地,却只见进而不见出;民国十年,饥民大暴动,后来官军前来镇压,又有几个暴动的饥民慌不择路,跑进谷内。后来,官军四五十人进入搜捕,却只现几具无肉骨架,而官军出谷后,却接二连三有不少士兵莫名其妙地死去……

黄历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还要多谢孟伯和兄弟你采的药,否则我也好不了这么快。”

“没什么,不用谢。”孟石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过,你们今儿赶集,时候算是赶得不错。”

“这是为什么?”张小锁不解地问道。

“两个月前,镇上的保安队换了个新队长。”孟石头说道:“听说是犯了错,从省里贬到咱们这儿来的。我倒是见过一次,顶多不过三十岁,挺大的个子,一身军装板板整整的,精神得很。他来了没几天,就把保安队那些地痞、混子、烟鬼开出去不少,又招了些人,带着他们喊叫连天地操练。你还记得马二宝吗,启泰叔的二儿子,他也进了保安队。后来,这个新队长还贴了告示,说要是有保安队的人欺负老百姓,就告到他那里去,一定给个说道。现在,峰流镇可比以前消停多了,连白眼狼也收敛了不少。”

“恐怕是脚跟没立住,先买好吧!”张小锁对军队有着根深蒂固的反感和厌恶,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

“买好不买好,咱穷头百姓好受了,却是真的。”孟石头对张小锁的话不表赞同,分辩道。

“前面就是镇子了吧?”黄历适时的提问,将两个年轻人有可能的斗嘴化解开来。

“是啊!”张小锁点了点头,说道:“进了镇子,不远就是集市了。我带了些钱,咱先去吃点东西。”

“有我的份儿没?”孟石头涎着脸说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情绪变化快,刚才的些许不愉早就抛到天上去了。

张小锁翻了翻眼睛,没好气的说道:“管饱不管好,愿意来就来。”

嘿嘿,孟石头干笑两声,说道:“我不挑,能吃上两口就行。”

峰流镇的集市,真的是非常热闹,黄历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东张西望,瞅啥都新鲜。

集市心那片小广场是最热闹的地方。那里的地摊、柴挑、菜担比别处更多,还有走街串巷的剃头挑子,卖糖人泥人儿的,卖字画代写书信的,担筐提篮卖柿饼木瓜的。还有不少张着布篷卖吃食的坐摊,蒸糕、煎饼、芝麻酥饼、锅盔、烧鸡、煎肉、水煮丸子、豆腐汤……

吆喝声叫卖声在集市上空喧嚣,喷香的诱人食欲的气味在空气弥漫。

一家搭着席棚卖豆腐菜的馆子,生意看起来不错。一个长得挺壮实的姑娘,密黑的头,梳得整齐,穿一身五成新蓝布袄裤,一件洁白的护襟围裙,从领口接下来。她一边做着菜,低头注意着火色,一边又不住的抬起头来,用她那一对又黑又大的眼睛,看着在她家棚前过往的人。

孟石头的脚步慢了下来,眼睛偷偷瞅着那位姑娘,有些恳求地说道:“小锁,咱就在这儿吃吧!来碗素豆腐菜就行,我带着干粮,能省些钱呢!”

张小锁迟疑了一下,探询般地望向黄历。

黄历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眼睛依然敏锐,感觉依然细致,虽然已经看出孟石头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不想说破。

三个人坐了下来,要了三碗素豆腐菜,张小锁给黄历单要了两个烧饼,他和孟石头则掏出了干粮,泡在豆腐菜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如果不是黄历在身旁,相信他们不会进这里吃饭,凉水就干粮,也就对付过去了。

孟石头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饭,又殷勤地将碗筷送了过去。见他有些局促地与那姑娘一问一答的低声说了几句话,又转了回来。

“小锁——”孟石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个,能不能把虎皮,给,给那个秀儿看看。”

“秀儿是谁?”张小锁不解地问道。

“就是,就是——”孟石头伸手指了指,脸上笑得很怪异。

黄历低头吃饭,呵呵,这是要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显摆显摆,很有意思。

“让她看一眼,摸一下就行。”孟石头一脸讨好地凑过来,“她从来没见过老虎是啥样的。”

张小锁抬头望向黄历,黄历轻轻点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没理由让这傻小子坐蜡。

“好吧,你让她过来看。”张小锁有些无奈地说道,伸手将一个筐拉了过来。

那个叫秀儿的大姑娘擦着手走了过来,紧张的神情透出几分期待。

张小锁将筐上头的几张狼皮拿下来,露出了黄黑相间的虎皮,很生硬地说道:“看吧,这就是。”

秀儿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

孟石头在一旁鼓励道:“不用怕,上去摸一摸,老虎就是这个样子。来,我给你打开,这样看得清楚。”说着,他伸手就将虎皮拉了出来,在秀儿面前展开。

秀儿犹豫着,迟疑着,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又立刻缩回了手。

“虎皮!”一个公鸭嗓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是刺耳的嘎嘎的笑声。

一个穿着长袍,手拿折扇的瘦子从棚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汉子,他嘎嘎的假笑着,走到跟前,眼神贪婪地打量着虎皮。

张小锁脸色变了变,一把抢过孟石头手的虎皮,胡乱塞进筐里,又盖上了狼皮。

“嘎嘎,我当是谁,这不是张家小子吗?”瘦子用三角眼盯着张小锁,虽然努力在装出很和气的样子,但仍然掩不住他极端藐视的神情,“哈哈,小子,你财了,把虎皮背到白家大院去吧,价钱不会亏待你的。”

张小锁冷冷地说道:“我要卖给哪个就卖给哪个,为什么要送到白家去。”

瘦子脸色变了变,刷地一声合起折扇,用充满威胁的语调说道:“小子,给你脸你不要,我可把话给你说到前头,别到时候怪我翻脸无情。”

张小锁哼了一声,生硬地说道:“要买,就拿钱到市场上来,告诉你,这虎皮最少要三百大洋,少一个儿都别想。”

“嘿,臭小子,不识抬举。”瘦子身后的一个大汉上前两步,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的样子。

“这虎皮是我的,有什么话冲我说。”黄历突然放下筷子,冷冷的说道。

“你的?”瘦子用扇子敲打着手心,上下打量着黄历。

“就你那猪样,倒是个当老虎粪的材料?”那个撸起胳膊的大汉指着黄历,好象看到了非常好笑的事情。

黄历的额头挂上了黑线。什么都是相对而言,那时候的人大多都是面黄肌瘦,平均身高不过一米六十左右。黄历虽然因为养伤,稍微瘦了些,但跟别人相比,脸上还是很丰满。

“脸生得很,你是哪个村的?”瘦子见黄历穿着打扮,也是个穷人的样子,便又露出了那种藐视的神情。

“甭问没用的。”黄历很厌恶地摆了摆手,说道:“想买虎皮,就拿钱来,三百块大洋,不二价。没钱,就滚蛋,别在这费唾沫星子。”

“死胖子,你不认识白二爷吧?”那个讨厌的大汉上前一步,冲着瘦子一扬大拇指,说道:“在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白二爷的大名,别说你一张破虎皮,就是十张八张,白爷也买得起。”

“那就拿钱吧!”黄历啪地一拍桌子,斜着眼睛望着那个白二爷,“吹得挺响,别是光说不练蒙人的吧?”

“钱呢,二爷家有的是。”瘦子刷地打开扇子,故作潇洒地扇了扇,说道:“你给二爷背家去,三百块大洋分不少,再给你加十块赏钱。”

“没工夫。”黄历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他站起身,招呼小锁,“走,咱上集市碰碰运气,兴许能卖到四五百块钱呢!”

“他妈的,给脸不要——”大汉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冲着黄历的脸打来。

“Fuck玉!”黄历忍不住脱口而出骂了一句,左拳划着弧线击了出去,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度很快,角度很刁,不仅用左臂挡住了抽来的巴掌,拳头还重重击了大汉的右腮。将一般习惯打法上的防守与反击合二为一,防守与反击同时进行,一气呵成,很漂亮的一招截拳道招法。

大汉被这一拳打了个跟斗,眼冒金星,头晕脑胀,好半天也爬不起来。

“你,你……哎呀……松手,松手。”白二爷用扇子指着黄历,手直抖,他没想到这个穷小子真不把他放在眼里,真的敢还手,还敢对自己动粗。

黄历的手象把钳子似的将白二爷的手连着扇子把握住了,还没怎么使劲,白二爷已经痛得叫唤起来。

哼,黄历不屑地一甩胳膊,白二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捂着手呼痛不已。

“咱们走吧!”黄历招呼着张小锁,又狠狠地瞪了白二爷一眼,冷寒的目光将白二爷马上要冲嘴而出的话堵了回去。

由于长年沿袭的传统,集市上各各不同的货物都在固定的地段摆摊叫卖。这一片卖的是各色各样的杂货:烟嘴、烟杆、剪刀、顶针、锥子,还有一些别的日用小家什、小物件。

再往前走,左边是买卖土布、估衣、脂粉花朵、梳子的地摊,右边则是卖陶土器皿、瓦罐水缸、木桶木凳、笊篱竹篓的。

市集上还有不少走江湖的、卖狗皮膏药的、测字打卦的、耍猴变戏法的。这边卖草药的老汉兼给病人扎针拔牙,一帮人围着看热闹;那边一个说武老二的,袒露着半边身子,右手持着鸳鸯板,衣服在腰间系住,拉开架式,眉飞色舞,正说到打虎英雄武二郎醉打蒋门神,引起围观的人们不断喝彩。

孟石头跟在黄历和张小锁身后,似乎认为自己给他们闯了祸,一脸的歉疚,讪讪地说道:“都怪我,给你们惹了麻烦。”

张小锁翻了翻眼睛,没有说话。

黄历笑着安慰道:“跟你没关系,到集市就是卖虎皮的,难道还能藏着掖着。再说,这个什么白二爷,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家伙。”

“可他是白家的管家,得罪了他,恐怕不好。”孟石头担心说道:“白坏水,白坏水,他是一肚子坏心眼儿,跑到白眼狼那里一告状,我怕——要不,今天咱就回去吧,改天再来卖。”

“那可不行。”张小锁摇头道:“黄大哥还等着这路费用呢!瞧你那兔子胆,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白家对付你们嘛。”孟石头脸上微微一红,强自辩解道。

“这样好了。”黄历说道:“小锁,把虎皮给我,我来卖,你们离我远一点。”

“黄大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张小锁瞪大了眼睛,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的心我是知道的。”黄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解释道:“可你的家在这里,还得继续住下去,如果真牵连进去,你也得为老爹、珍娘、妞妞想想不是。我一个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白家势力再大,也奈何不了我。”

提到家里人,张小锁沉默了,脸上露出迟疑和犹豫的神情。

“沙河大鲤鱼,运河大青虾……”,随着摊贩的大声吆喝,他们已经走到了菜摊、肉摊。地摊上摆着野鸡、野鸭、野兔,还有各种各样的蔬菜,颜色各异。

“给我吧,小锁。”黄历找了块空地,伸手按下小锁的担子,从里面拿出了虎皮。

张小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黄历旁边支起了摊子,将野物、兽皮摆好。

孟石头站在那里,犹豫片刻,说道:“我去药铺把药卖了,马上就回来。”

张小锁勉强点了点头,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孟石头的胆小和怯懦,这也怕,那也怕,这穷人还能活吗?

黄历伸手将张小锁的冲担拿了过来,用力在地上划了几个大字,然后将冲担往地上一插,把虎皮搭了上去。这冲担虽然是挑东西用的,但和扁担还略有不同,它的两头是锋利的铁尖。挑柴时,它很容易插进柴捆,危险时,它又是抵御野兽的武器。

随着太阳不断升高,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掺和在一起。所有人都是快活的,被谁踩了一下或者撞一下,既不会吵闹,也不会横眉立目,连理会都不理会。所有人的兴致都是那么高,碰见卖什么的都想到跟前看一看,买与不买,总得开开眼。

不断有人过来观看虎皮,啧啧称赞一番便离开;也有问价格的,黄历只是随便向地上一指,“三百块,不二价”,问价的人便都摇头而去。

张小锁的摊上倒是生意不错,两只风鸡,一张狼皮已经卖了出去,他瞅空凑了过来,安慰道:“黄大哥,你甭急,这虎皮本就不是一般人家用的。”

“我不急。”黄历淡淡笑了笑,坐在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一切都和自己想象的不同,本来还以为张小锁家是山里人,到了山外,肯定能见到自己熟悉的穿着打扮,人物风情。但现在,黄历感到深深的失望,同时也产生了疑问,难道那些情景都是自己在做梦?他只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经历,并不是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这倒更使他的脑子里混乱不堪,似梦似幻的感觉一直缠绕着他。

黄历的目光扫过对面的商铺,那是一家两层楼的饭馆,里面传出猜拳的声音。他停住了眼睛,直望着二楼的一个窗户。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坐在窗前正在自斟自饮,他腰板挺得直直的,虽然很突兀地戴着个大墨镜,也能看到那悬胆般的鼻梁,刚毅的嘴唇。

这个家伙刚才过来看过虎皮,再早的时候,似乎在豆腐棚外面也看见过他一眼。现在,这个家伙还在不时向这里望过来,黄历微微眯了眯眼睛,猜不透这家伙的意图。

“好虎皮,真是不赖。”一个大嗓门将黄历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新主顾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四方大脸,身材魁伟,嗓音宏亮。整个身体与其说是结实,倒不如说是粗壮。近乎浅黑的肤色,一双亮的黑眼睛,黝黑的浓眉和头,嘴咧得很大。

他的身旁是一个穿长衫的男人,岁数和他相仿,等身材,很瘦,肩膀却很宽,黑胡子里有些花白的地方;背着个包袱,脸上有一种愉快的表情,但却好象很狡猾。他的身旁是个小伙计模样的少年,蜡黄的脸,但一双大眼睛却不停地转动着,非常的灵活。

“看看,这虎皮上没有别的伤痕,难道是下毒药死的?”粗壮男人自己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对,有药耗子的,没听说过药老虎的。算了,管它呢!老吴,你看这虎皮披在椅子上够不够威风?”

叫老吴的瘦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字说道:“老板,你看这价钱太贵了,要是让些价,倒是可以考虑。”

黄历翻了翻眼睛,懒洋洋的不想答话。张小锁却急着凑了过来,说道:“这价格很公道了,你们到哪也找不到这样上好的虎皮,也就是在这山沟里,价格抬不上去。要是拿到县城里,起码能涨两成。”

“我们买了是自己用,可不是想赚什么钱。”老吴狡黠地一笑,瞟了坐在地上的黄历一眼。

“黄大哥,你看——”张小锁期盼地望向黄历。

“那你打算出多少钱?”黄历看张小锁急迫的样子,稍有些无奈地问道。

“咱们拉拉手吧!”老吴把长衫的袖子撸下来,伸过手来。

黄历不懂这个,很茫然地样子,伸手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噗卟,那个少年乐出了声,声音有些尖,却很清脆。

张小锁赶紧伸过手去,两个人在袖子里比划了半天,小锁缩回手,凑近黄历低声说道:“二百五,我看可以。”

二百五,听这数,黄历暗暗撇了撇嘴,点了点头,钱多钱少,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既然张小锁着急,那就成交了吧!

“老吴给钱,这虎皮是我的喽!”粗壮男人大声说着,很欢喜地伸手摘下虎皮。

“等等,这虎皮谁也不能买。”一个破锣似的公鸭嗓突然响了起来。

白坏水带着几个人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赶集的人群,象遇到浪高流急的洪水,刷地一下冲成两半,让出一条胡同来。集上嘁嘁喳喳吵吵嚷嚷的声音,眨眼之间沉静下来。

“这虎皮是白家订下的,谁也别想买。”白坏水三步两步跑到近前,瞪起三角眼,大声说道。

粗壮汉子也是一瞪眼,张嘴便要理论,却被老吴拉了一把,只得呼地吐出一口粗气。

黄历向前走了两步,狠狠地望着白坏水,沉声说道:“我的东西,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再来搅和,别怪我不客气。”

“嘿,不客气,我胡老四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客气法儿?”随着声音,一个大汉走了上来。

胡老四,白家的护院头。他原也是殷实人家出身,花钱烧香磕头拜师父,练了一身武艺,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后来家道败落,他便在这附近闯荡,成了一条有名的大光棍,直到被白宗林招揽,成了白家的护院头。

大城市多产青皮、混混儿,斗狠不怕死,在茫茫人海成为谋取生活的一种道路。而在乡下,也有这种人物的。十里之乡,必有仁义,也必有歹徒。乡下的混混儿,就叫光棍。但光棍一般的并不在本村为非作歹,因为欺压乡邻,将被人瞧不起,从这点来看,胡老四已经够不上光棍的称号,只能说是白家养的一条恶狗。

黄历冷冷地瞅着胡老四,他听张小锁提起过这个恶奴,知道这家伙有两下子。

“小子,你打了白家的人,就当没事了?”胡老四翻了翻金鱼眼,张开死鱼嘴说道:“识相的,把虎皮放下,就当汤药费。要是不识好歹,今儿就让你横着出镇。”

张小锁已经操起了冲担,怒视着这群横行霸道的混蛋,却被黄历伸手向后推了推。

黄历晃着脖子,甩着手腕,走到胡老四对面,也没废话,两个拳头一前一后,摆出了架势。多费唇舌是没有用的,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强者为尊,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小子,有种。”胡老四眼射出了凶光,脸上的刀疤上下抽动,狞笑着说道:“今儿不把你打残,我胡老四的名字倒着写。”

“要是你败了,就滚你妈的蛋。”黄历一字一顿的说道。

“胡老四,倒是听说过这么一号。”粗壮的汉子低声说道:“可惜,当了狗腿子。”

老吴眯着眼睛打量着场的形势,说道:“当家的,这可不比咱们的地盘,你可不要胡乱伸手。”

“那小子能行吗?怎么看怎么象个愣头青。”少年担心地说道。

“有些事情咱们管不了。”老吴说道:“这小子要是不死,咱们送他些汤药费,也算是尽了义了。”

“闪开,闪开,把摊子都挪了。”白家的几个护院已经开始恶声恶气地驱赶起周围的摊贩和围观者来,他们对胡老四倒是充满信心,一边清场,一边互相议论。

“那小子敢跟胡师父对拳,纯是找死。”

“胡师父动动小拇指头,也得叫他腰酸腿疼几晚上。”

“会两下鬼抽筋,还不够胡师父喝口汤儿呢!”

黄历轻轻跳跃着,一方面使自己的关节活动开,一方面也使自己兴奋起来。他虽然认为自己应该,可能,好象,大概很能打,但对于眼前的胡老四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当然,如果他不是失忆的话,根本就不会把对手看在眼里。

胡老四将斜挎的盒子炮摘下,扔给白坏水,甩掉身上的蓝纺绸衣服,露出了里面的对襟小褂。他将巴掌宽的腰带紧了紧,活动活动胳膊腿儿,健壮的肌肉,再加上噼啪噼啪的骨节响声,激起了几名护院的叫好之声。

黄历深吸了口气,紧盯着胡老四的一举一动,但眼并未如胡老四预期的露出害怕和怯懦的神色,这使胡老四很生气,他的先声夺人似乎并未收到效果。

摆好架子,胡老四蓄足了力,吼叫一声,上前就是一个黑虎掏心,黄历一步闪开,却并未马上还击。

胡老四右拳走空,左拳单风贯耳,直击黄历的太阳穴,黄历右臂奋力格挡,左拳兜向胡老四的下巴。

嘭,嘭,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招,谁也没伤到谁,但黄历感到了胡老四的力道,还真不是吹的,确实很有力量。

胡老四打了性,抡圆了胳膊,象风车似的转个不停,拳脚齐上,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向黄历起了凶猛的进攻。

黄历或挡或躲,攻少守多,步步后退,似乎落了下风。但他步法不乱,而且已经看出了胡老四的破绽,动作太大,度便不够,看起来呼呼生风,却有些偏离实战。而他却慢慢找到了感觉,动作愈加熟练。

“年轻哩,毛嫩啊!”粗壮汉子瞪大眼睛看着两人在场搏击,轻轻摇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胡老四确实有两下子。”

老吴轻轻点头,虽然没说话,但看神态,却是赞同粗壮汉子的看法。

“年轻就有体力,累死胡老四,坚持,挺住。”少年紧张得握紧的拳头,瞪大了眼睛,心在给黄历鼓气加油。

胡老四的一轮猛攻,并未击倒黄历,这鼻洼鬓角也见了汗,动作稍缓,黄历便开始反击了。

一连串连续快的左刺拳,分散了胡老四的注意力,黄历猝然以右腿横扫踢对方部,胡老四连忙后退,躲开此招,黄历踢空落右步时,突然起左脚低踢对方前腿膝关节。

嗯,胡老四低哼一声,身子一晃,左腿一阵剧痛。

大多数情况下,一击不可能完全制服对手,因此,一旦攻击,务必一三连,紧随第一击,挥四肢八体立体攻杀之长,动连续不断,迅猛密集的强攻,直至对方彻底失去攻击能力。切记:一旦出手绝不放过,绝对不要给对方以任何卷土重来的机会!

黄历一招得手,趁着胡老四下盘不稳,双拳齐出,左摆,右摆,左钩,右钩,上钩,一套组合拳打得胡老四疲于招架,连连后退。看准空当,黄历起膝盖猛撞向胡老四的腹部,顶空后一个勾拳对准敌人的下巴打出,再一次被胡老四闪过,黄历利用扬起的肘部猛击胡老四的面部。

这一记重肘正好打胡老四的脸,胡老四挨了这一下后,身体晃动,明显有些昏沉呆滞,黄历欺身上前,起膝冲顶胡老四的左侧肋部,这一下顶得太狠,骨头断裂的声音随即传来……

静寂,场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白坏水等人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望着倒在地上、断了肋骨、已经昏迷的胡老四。

“好啊!”少年蓦地出一声尖叫,挥着拳头,喜形于色,好似他打赢了一般高兴。

哪位朋友会做封面,麻烦帮下忙,短信联系,在此感谢了

“开枪,开枪,打死他。”白坏水突然冲着几个护院嚎叫起来,他也慌慌张张地去开木匣掏枪。

跟着白坏水和胡老四一共来了四个护院,背着四杆汉阳造,闻声急忙从肩上卸枪,手忙脚乱地去拉枪栓。

黄历冲了过去,一把掐住白坏水的脖子,象拎小鸡般将他挡在身前,一只手将抽出一半的驳壳枪从白坏水手夺过,指向几个护院。

“把枪都放下。”一声大喝之后,从围观的人群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正是刚才在酒馆里喝酒的墨镜人,另一个象是个跟班,长得挺粗壮。

四个护院没理会,端起枪,对着黄历,却因为白坏水在前面挡着,并不敢随便开枪。

“都把枪放下,你们连张队长的命令都敢不听吗?”粗壮的跟班从腰里掏出了盒子炮,瞪起眼睛冲四个护院吼道。

保安队张队长缓缓摘下墨镜,他有着两道剑锋一般高高扬起的黑眉,黑眉下一双沉沉果决的眼睛,眼透出了在行武生活和战场厮杀磨练出的人才具有的气势。

“张,张队长。”几个护院这才认出眼前的人确实是保安队的张渊队长,对视了一下,乖乖地垂下了枪口。

“收了他们的枪。”张渊摆了摆手,冷冷的说道:“我出过告示,在这镇上,不准持枪招摇过市,谁也不行。”

“张,队长……”白坏水被黄历铁钳似的大手捏得脖子都快断了,勉强喊了出来。

张渊脸上带着一丝鄙夷,慢慢地走过来,从容地伸手盖在黄历的枪上,温和地说道:“兄弟,把枪给我吧!”

黄历盯着张渊的目光,很温和,没有敌意。虽然他被逼夺枪自卫,但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弄得还没搞清楚状况便无处容身。

张渊将驳壳枪拿到手,让黄历看着,扳动保险,推弹上膛,刷地顶在白坏水的脑门上,笑道:“要象这样,枪才能打响。”

驳壳枪,虽然在现在的国数量很多,但说实话,黄历还是第一次使用,甚至是第一次看见这老古董,出了点糗,也确实怪不到他。

“张,张队长,看,看在白镇长的面,面子上,还有白三小姐——您就饶了我吧!”白坏水吓得腿直打颤,结结巴巴地哀求道。

“小五,你把他们带到保安队关起来,等白宗林来交钱领人。”张渊毫不掩饰对镇长白宗林的厌恶,摆了摆手,又望了望地上的胡老四,抿了抿嘴角,有一丝畅快的笑意,补充道:“让他们把胡老四也一起抬走。”

张渊确实应该高兴,他来到峰流镇,虽然是犯了错误被贬来的,但本着军人的务实作风,还是兢兢业业地尽着自己的本分。清理出保安队内的地痞无赖,招收老实的贫苦子弟,加强训练,力图保一方平安。但由此也与白宗林生了冲突,以前的保安队更象是白家养的私军,是白家作威作福的倚仗。现在被张渊这么一搞,当然要引起白宗林的不满。

但张渊的家世和背景也不一般,白宗林想来硬的,便有些顾忌。于是他便想到了掺沙子的办法,要将自己的亲信胡老四等人安插进保安队,慢慢架空张渊。因为白宗林走的是他叔叔,县长白敬的路子,张渊明知道这是一计,但却不好在明面上断然拒绝,只好采取拖延的办法。现在好了,胡老四被打成重伤,不死也去了半条命,那些小喽罗即便安插进来,他也好收拾了。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散去吧!”张渊见小五已经将白家的狗腿子全部带走,挥动手臂,将四周围观的轰散。

黄历见风波基本平息,便伸手招呼刚才买虎皮的三个人,这钱还没给呢!

粗壮汉子走过来一伸大拇指,夸道:“兄弟,好身手啊!”

黄历淡淡一笑,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望着正打开包袱,从里面掏钱的老吴。

粗壮汉子一笑,大声说道:“老吴,补足三百块大洋,算是咱们认识这位兄弟的见面礼。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今儿真是开了眼界,日后没准还有与兄弟碰面的时候。”

“谢谢。”黄历学着别人的样子,拱了拱手。

“你们,是皮货商?”张渊微微皱了皱眉,眼怀疑的神情一闪而过。

“是啊,长官。”老吴面不改色,堆着笑说道:“这真是张好虎皮,拿到济南,价格能翻一番,拿到天津,价格能上千喽。”

张渊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那粗壮的汉子若有所思。

“兄弟怎么称呼?”粗壮汉子似乎没看见张渊的神情,大咧咧地与黄历攀谈起来。而张小锁则凑了过来,将红纸包好的大洋打开,叮叮当当敲着,认真地辨别着真假。

“姓黄名历,红白黄绿的黄,历史的历。”黄历拱手客气地回答,又对蹲在那里认真工作的张小锁说道:“小锁,不必那么认真,我看这三位一脸坦诚,定然不会用假洋骗人。”

“这话我爱听,兄弟是个爽快人。”粗壮汉子赞赏地说道:“依你的身手,打翻胡老四应该费不了太大的事,可我看你初时有些放不开,想必是真打真摔的少了。”

“应该是吧!”黄历点头称是,他不是真打真摔的少了,而是忘了,又养了这么长时间的伤,想恢复到最佳状态,那还是需要时间和实战磨练的。

张小锁听着黄历的话,还有些犹豫,黄历已经走过来,拿起一卷大洋,揣进了怀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意思就是让他放心,别小家子气。

“黄兄弟,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是件好事。”张渊伸手一指酒馆,说道:“咱们到那里边吃边谈。”

黄历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走出深山,本以为能找到些关于自己身世和经历的眉目,但现在却让他更有些迷惑了。他一下子还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听听这位张渊的话,看看是怎样的好事,似乎并没有什么害处。

粗壮汉子还想与黄历攀谈,但老吴却暗暗使了个眼色,向张渊努了努嘴。粗壮汉子现出无奈的神情,这官家的人,还是少碰为妙。他与黄历打了个招呼,转身而去。那个少年冲着黄历轻轻一笑,点了点头,也转身离去。

这笑容怎么看起来有些女人相,黄历略有些走神,但思绪马上又被张小锁拉了回来。

“黄大哥,这还有你的五十块大洋。”张小锁捧着钱,怎么都觉得难为情,人家说对半分,你就对半分哪,没准是人家说客气话呢!

黄历呵呵一笑,将他的手推了回去,说道:“别跟我算得这么清楚,你把钱收好,赶紧回家去,替我向老爹和珍娘,还有妞妞说声再见。”

“可是——”张小锁愈觉得不好意思。

“没什么可是。”黄历将摆在地上的野物扔进筐里,又把冲担系好,低声对张小锁说道:“趁天还早,快些回家,可别让人盯上你了。我有一百块钱,怎么也够花了,带得多了,岂不是惹祸上身。”

张小锁听到这话,立刻觉得周围有不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乎都不怀好意。而且黄历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不好拿着白花花的大洋互相推让。

“黄大哥,那我先走,这钱我先给你存着。”张小锁蹲身挑起担子,一眼又看见孟石头在不远处站着,有些畏缩的样子,不禁使劲招了招手,挑着担子快步离开。

“倒是个心实的后生。”张渊望着张小锁的背影,轻轻赞了一句,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黄兄弟,请吧!”

酒馆二楼的雅间内,张渊和黄历对面而坐,小伙计点头哈腰,对张大队长那是极尽礼貌。

“黄兄弟,你来点菜。”张渊客气地让道。

黄历也不客气,伸手便拿过菜谱,看了看,说道:“落叶琵琶虾,什锦蜂窝豆腐,椒盐肘子,嗯,再来盘酱牛肉,两大碗米饭。”

张渊含笑点头,又吩咐伙计,“来个清汤竹笋,再来瓶好酒,要快些上。”

小伙计非常熟练地哈腰、转身,然后边走边象唱歌似的冲灶案上叫着菜名。

“张队长,你刚才坐在这里,是不是在注意我?”黄历开口问道。

“正是。”张渊点头承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因为,我现黄兄弟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黄历不解地问道。

张渊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向前探了探身子,很神秘地低声说道:“Fuck玉!什么意思?呵呵,亏了我懂几句英语,也亏了我碰巧听到,否则真就错过了与黄兄弟结识的机会。”

原来是在大棚里吃饭时被他注意到的,黄历点了点头,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黄兄弟,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见到一个猎户打扮的人说英语,我能不好奇吗?”张渊继续说道:“可我没想到,黄兄弟竟然还是武术高手,竟能把胡老四打翻在地。呵呵,打得好,打得太好了!”

“你和胡老四有仇?”黄历笑着问道,看张渊这高兴的样子,由不得他不这么想。

“算是吧!”张渊很随意地答了一句,接着问道:“不知黄兄弟可否把身世来历说来一听,我真的是很好奇呢!”

黄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很想知道,可——”

在张渊诧异、迷惑、惊奇的目光注视下,黄历将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张渊沉思起来,连伙计端上饭菜都恍然不觉。黄历真有些饿了,在山里也确实没什么好吃的。虽然经常有野物、蔬菜,但连盐都金贵,可想而知,做出来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但见黄历挤眼掇眉,好似饿牢才出来一般。抢风膀臂,如经年未见酒和肴;连二筷子,象成岁不逢筵与席。直吃得汗流满面,油抹唇边,才冲张渊说道:“张队长,你怎么不吃呀?”

张渊见黄历这副吃相,倒将心的怀疑减去了几分,笑道:“刚才我便吃饱了,黄兄弟不必管我,随意便好。”

黄历嘿嘿一笑,伸筷子一卷,便将椒盐肘子的皮夹了过来,放在碗上。只见他拿筷子把皮一块一块夹碎,有一寸见方,和在饭里,狼吞虎咽,吃个精光。

等到黄历吃饱喝足,已是杯盘狼藉,如水洗之光滑。张渊的脑海里不禁想到了《金瓶梅词话》里的两句话:这个称为食王元帅,那个号作净盘将军。珍馐百味片时休,果然都送入了五脏庙!

“豪爽,这才是真汉子。”张渊从始至终只喝了几口茶,都在思索和看黄历表演,此时,却又张嘴夸赞道。

“什么真汉子,饭桶而已。”黄历吃得很爽,心情也不错。

张渊向前探了探身子,很关切地说道:“黄兄弟,你这个病,我在出洋留学时偶然听说过,叫失忆症。我正巧认识一个外国医生,不如请他看看,兴许有医治之法。”

“好啊!”黄历很是迫切地问道:“医生在哪里,快带我去。”

张渊这下子基本上放心了,刚才黄历讲述时,他很是怀疑黄历在骗他。现在,他倒有些犹豫了。

“那个,他确实是个医生。”张渊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但只是偶尔行医,当然是在他正常的时候。你,你知道的,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有个医生总比没有强。”

其实张渊是想说在那个医生没喝醉的时候,他为人看病的本领还很高明。要是喝醉了,那病人只能向老天祈祷,或者溜之大吉。刚才他提起这个医生,是很有试探的意思,但面对黄历这么真诚而迫切的要求,倒是不好再拒绝了。嗯,医生总是医生,或许能给这个失忆症提供很切实际的说法。

黄历很高兴,当然是为自己的失忆症有治疗的希望而欣慰。他已经吃饱喝足,便急着让张渊带他去找这位外国医生。

真的是很幸运,沃格医生刚刚从昨夜的宿醉醒来,还没来及在今天把自己灌醉,张渊领着黄历便找上门来。这样,张渊和黄历便不用带着恐惧的表情坐在椅子上等候,提心吊胆的猜测医生今天的情绪如何了。

起居室也是沃格医生的诊所,屋很是凌乱,张渊看着椅边小桌上的空酒杯和半瓶酒,轻轻点了点头。这是一个进步,要是在一个正常的日子,现在两者都应该早已空了,医生前一个晚上的痛苦已被酒精所驱散。

黄历看着这位不象医生的医生,眼神露出了些许怀疑。

沃格医生头乱蓬蓬的象个烂鸡窝,刚刚睡醒,眼皮还是浮肿的。听过张渊的介绍,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慢慢走向窗户,拉开窗帘,闭起眼睛遮挡阳光,然后转过头眯着眼打量着黄历。

“朋友,你会讲英语?”沃格突然用英语说道。

黄历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用英语进行了回答,“我想是的,你能从这里现什么问题吗?”

“我想你大概在美国人或加拿大待过。”沃格分辨着黄历的口音,显出饶有兴趣的样子,拿起个放大镜,走到黄历面前,仔细检查起来。

好半天,沃格才检查完毕,若有所思地坐回了椅子。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哦,我想你会说国话。”黄历很急切地问道。

沃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可以作为一些提示,如果你愿意听。”

“我当然愿意听。”黄历想也没想地说道。

“你的脸,应该不是你生下来时的那副面孔。”沃格下这个结论的时候,明显带着一丝困惑。

“什么意思?”

“在放大镜下面外科手术的痕迹总是能看到一些的,虽然这极其细微。你曾经整过容,朋友。”

“整容?”

“是的,请不要置疑这点,我曾经是个医生,而且一度是个很好的医生。”

“我没有这个意思。”黄历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但奇怪的是,我想不起来有哪个国家的整容手术可以做得这么完美。非常之完美,这不仅需要极巧妙的手法,更需要精细的器械。当然,这绝不可能是在国出现。”

黄历挠了挠头,苦笑道:“如果我能想起来,一定会告诉你的。你的意思是我在外国呆过,可我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我要对你说,失忆症的治疗需要时间,需要刺激,需要诱导。你越是挣扎,就越折磨自己,情况也就越糟糕。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我倒是很羡慕你,能把以前的不幸全忘掉。”

“也许以前都是美好的事情,我却已经失去了。”黄历执拗地说道:“我想请你,一个很好的医生来给我治疗,而不是这种猜测性的安慰。”

沃格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干,缓缓说道:“你患的是解离性失忆症,此病最常见的是对个人身份失忆,但对一般资讯的记忆则是完整的。这一类个案的失忆作通常很突然,患者会无法回忆先前的生活、或人格,且主要是失去‘过去的记忆’。我曾听说过有患者离开原来的家庭或工作,旅行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建立另一个家庭或工作。当他们被寻获后,他们已经有一个新的‘自己’,而且新的我与旧的我并不会交互出现。”

黄历静静的听着,有些不耐烦,但也没有打断沃格的话。

沃格继续说道:“在治疗方面通常是以心理治疗为主,包括找出并适当处理压力源、适度的倾听、催眠治疗、电击疗法或以药物辅助式的会谈、鼓励病人去克服症状(如回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种病的治愈其实不在方法,而在上帝。你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以前的经历,也可能一觉醒来便又回复了原来的自我,这没法拿得准。”

黄历翻起眼睛,望着屋顶,想了了片刻说道:“医生,你总得试试才能最后交给上帝吧,而且,上帝只救自救者,这句话没有说错。”

沃格陷入了沉思,他不是心理医生,治疗这种病根本没有把握,但他对黄历的经历却是非常好奇,也非常想知道他的经历。那么,也就只剩下最后一招了,很简单易行,试试总没错的吧?

“电击疗法,刺激你的神经,是最简单易行的方法。”沃格建议道:“当然,这需要忍受一点点痛苦。”

黄历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来吧,上的一点点痛苦,总比精神上一直痛苦要强。”

说到沃格,就必须交代一下他的经历。一个德国人,本来是随着留学归来的张渊到国来游玩的,却意外地在上海爱上了一名妓女凯丽。那是一名西班牙人与菲律宾姑娘的私生女,娇艳无比,有着水晶般的明眸,象一汪清澈的深潭,令人心驰神荡。

但凯丽不是自由身,她是一个既开赌场又设妓院的法国大亨的摇钱树,她的身价不是沃格能付得起的。于是,这个爱情故事注定要以浪漫开始,以悲剧结束。沃格为了凯丽,在上海一家医院找了份工作,拼命的赚钱。可就在他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时候,凯丽却被法国大亨作为一宗大赌注输给了一位不知名的国富豪。

佳人已去,只给沃格留下无尽的伤心和失落,他开始酗酒,用酒精麻醉自己的心,麻醉自己的感情。直到他在手术台上害死了两个病人,因为他喝醉了。一个可能还赖得掉,但两个不行。他失业了,没人敢再请他,而他却不愿回国,他还要寻找让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凯丽。于是,他成了一个四处游荡的流浪汉,然后是一个乞丐。

有一天,张渊又碰见了这位老朋友,为他的落魄和颓废感到惊讶。同时,也为自己的不如意而有些同病相怜,于是,两个人又聚在了一起,来到了这个穷乡僻壤。

沃格虽然在张渊的帮助下,在张家药铺的旁边开了诊所,但来就诊者却是寥寥无几,基本上靠张渊资助生活。一是国老百姓,特别是农村的穷苦百姓并不相信洋鬼子的医术;另一方面也因为沃格喝酒喝得厉害,要来看病,就得带着恐惧的心情,希望他的情绪不致于影响到自己的病情。

电击疗法,或者也可以称为电刑,当然是需要用电的。可在峰流镇,要找到电机,只有一个地方,教堂。那是作为庚子年义和团抗击洋人失败的报偿,而在峰流镇上建立的一座德国教堂。

教堂的大门是一列宽大的拱廊,四边有花环,饰以小像,两旁夹着两条有壁龛的柱子,柱头是尖的。大门的顶上有三条竖线花纹,竖线之上刻了一个抱着圣婴耶稣的圣母像。两侧在外面有五个没有门洞的拱门,用花边描画出来的,由用小玻璃嵌成的窗子照明。教堂东面的半圆形室,依靠着一些扶壁拱架;这些扶壁拱架用在大教堂也非常合适。钟楼盖在教堂的一只翼子里面,是一个四方形的塔。

于尔根神父是教堂的堂长,他曾被保送到燕京大学神学系深造,后来被派到了这座教堂,慢慢升到了现在的位置。精神的力量在这位神父身上表现得最清楚不过了,接触他的人都对他留有深刻的印象。他道行高,眉宇间自有一副庄严的气概,预先照出天国的光彩。脸上的皱纹完全表现出希望,信仰,慈悲三大美德的妙用。他说话又慢又温和,深深的打入你的心里。

“沃格,你应该天天来教堂祈祷,上帝才会给你指引。”

“上帝?上帝已经抛弃了我!”沃格摇头苦笑道。

“不!”于尔根神父的脸上坦露出真诚的感情,“你来到这里,就证明了上帝是多么的仁慈。不要醉酒,酒能使人放荡,而心要被圣灵充满。”

“好的,我一定经常来祈祷。”沃格明显是敷衍的说道,他伸手指了指黄历,对于尔根神父说道:“这是我的病人,他得了失忆症,我希望能用电击疗法使他康复。教堂的手摇电机,是不是能借我用用?”

于尔根神父皱起了眉头,对沃格的态度很不满,轻轻摇头道:“我不认为这是必要的,你只是外科医生,不是精神科医生。”

沃格有些语塞,挠着蓬乱的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

黄历一直在看着那祭台上燃烧的很多蜡烛,光影摇动,一种馥郁的香气从圣堂门内喷出,好似海潮的旋涡,使他有种似曾相识的入梦的感觉。

张渊突然凑近过来低声说道:“神父好象不肯借电机,治病的事有麻烦了。”

黄历眼珠一轮,慢慢转过头,望着于尔根神父,突然走上两步,恭敬地说道:“尊敬的神父,慈悲的火焰会净化一切,一个遗忘了过去的迷途之人,正等待着上帝的指引。您的仁慈的帮助,会使将来天使把您的灵魂交还给上帝的时候,还是和您生下来时一样纯洁。”

于尔根神父瞪大了眼睛,惊讶万分地望着黄历,他实在想不到这个穿着普通的国人会说出如此有哲理的,充满宗教意味的话来。

“是的,上帝的仆人应该是慈悲的。”于尔根神父用温和的口气说道:“我只是担心电击会使你的身体受伤。你在教?”

“可能吧?”黄历不是很确定,他抱歉地说道:“我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但对于上帝和教堂,有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

“愿上帝保佑你。”于尔根神父在胸前划着十字,真诚的说道:“虔诚的祈祷,上帝就会听到你的声音,奇迹就会降临。”

“是的,上帝会创造奇迹。”黄历附和道:“也许上帝创造奇迹的工具就是那个电机,在治疗时,我会非常非常虔诚的祈祷。”

于尔根神父对黄历的说法很满意,对他来说,当然一切事情都应该是上帝的安排。他不仅很痛快地让教堂执事将手摇电机借给了沃格,还很热情地邀请黄历来参加礼拜。

事情办得挺顺利,三个人拿着这架手摇电机回到了沃格的诊所,黄历很心急,想马上就试试。于是,沃格难得地在今天没有喝醉,并且和张渊进行了一场身体锻炼。

时间过去得很快,三个人都满头大汗地倒进了椅子里。沃格和张渊是摇电机累的,黄历则是被电得,不仅冒汗,还见谁都抖。

那时的手摇电机最大也就能输出一百伏左右的电压,与其说是电击,倒不如说是电刑更为合适。

“电压不够大。”沃格下了结论,伸出酸痛的手臂去拿桌上的酒。

“也许是时间不够长。”张渊试探着说道:“要不,明天我将保安队的人都叫来,咱摇上一天?”

唔,唔,唔。黄历慌忙摇头,开什么玩笑,这是治病还是逼供啊,别失忆没治好,倒弄出个抽疯病。

“看来,也只有求上帝了。”沃格有些灰心丧气的说道:“或者上大城市找更先进的医院,那里的电击应该又安全,电压又足。”

张渊赶忙说道:“黄兄弟,我看倒也不必忙于一时,先留在这里,帮帮我如何?”

“帮你?”黄历有些不解地问道:“帮你干什么?要费很多时间吗?”

“这个时间,我也说不太好。”张渊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好了,就一个月,我请黄兄训练个人,最后不说能象你那么厉害,也要说得过去。当然,如果这人实在太笨,不是那块料,也没有办法。到时黄兄愿意走就走,我绝不阻拦。”

黄历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也不是很过分,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的,而且他也想报答报答张老锁和孟老头这些帮助过他的人。

“吃住我全包了,而且还有薪水,一个月三百块大洋。”张渊期盼地望着黄历,继续开出优厚的条件。

“张队长,你好象很有钱。”黄历笑着问道。

嘿嘿,张渊一点也不脸红地笑了起来,说道:“不是我有钱,是我老子有钱。老实说吧,我这辈子就算什么也不干,也照样吃穿不愁。”

“听说你犯了错误,才被派到这里来的。”黄历好奇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惭愧,惭愧。”张渊苦笑起来,看到黄历有些怪异的眼神,连紧辩解道:“不要胡乱猜疑,侮辱我的人格啊,我犯的错误是政治性的,和别的什么乌七八糟的扯不上关系。”

我什么也没说呀,也没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黄历眨眨眼睛,很是无辜。

桌上的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响着,白宗林坐在太师椅上,阴沉着脸,抽着水烟,喝着茶水,偶尔抬眼冷冷地望望白坏水。

白坏水的汗下来了,在镇上的穷人看来,他是白家大管家,威风赫赫,不可一世。可在主人面前,不过是条瘌皮狗。

“我就出去两天,你就办了件好事啊,上好的虎皮,就这么放跑了。”白宗林将水烟壶猛地顿在桌子上,气呼呼地骂道:“还丢了白家的人,你这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白坏水哭丧着脸,讷讷地说道:“小的也想,也想把虎皮留下,可,可那小子就是不肯把虎皮背来,没办法,这才……”

白宗林一听,更加生气,腾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两步走到当地,骂道:“蠢货,笨蛋,他不肯把虎皮背来,你不会先拿钱买下,再派人盯着,在镇外把钱抢回来。你不是不知道,再过些日子,就是我叔的六十大寿。他的心思,我早就跟你说过,白家是伯延县的老大,我叔的太师椅上就缺一张上好的虎皮来撑门面,显威风。你可倒好,买又没买到,抢也没抢来,倒让姓张的看了个笑话。”

“是,是,小的蠢,小的笨。”白坏水用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眼珠转了转,把事情又推到了胡老四身上,“都怪小的眼瞎,将胡老四当成了金镶玉,他打保票说手到擒来,没想到,却是个废物点心。”

哼,白宗林冷哼一声,又走回太师椅坐下。这不仅是虎皮没了,连筹谋好的向保安队掺沙子的计划也泡汤了。想再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就又要在县里走一遍手绪,到时候,恐怕张渊已经把保安队全部控制了。

白坏水屁颠屁颠地凑过来,殷勤地给白宗林点上水烟,谄媚地说道:“老爷,镇上新近来了个戏班子,里面那个旦角长得真俏,身段也好,是个小美人,不如请来——”

白宗林的脸色稍缓和了一些,翻了翻眼睛,说道:“你那狗眼识得什么美人,老爷我这回算是开了眼,那慕容家的小姐才称得上美人,别的都他妈的是糟糠。”

“慕容家的小姐?”白坏水略想了想,说道:“她不是早些年跟人私奔了吗?这事没人不知道啊,慕容老爷子不就是因为这事气死了,老太太听说也成了半疯。”

“是啊!”白宗林轻轻摇头道:“可这疯老太太在河边蹓跶竟捡了个半死的姑娘,非说就是自己离家出走的丫头回来了,抬回家去,稀罕得不行,还摆宴祝贺。嘿,捡个丑八怪也就算了,可这疯老太的命儿也真他妈的好,竟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你说,啊,真是让人心里别扭。”

“这慕容辰也由得老太太折腾?”白坏水问道。

“他,与其说是孝顺,按老爷我看,也是惦记那姑娘的美貌。”白宗林以己度人,满怀恶意地猜测道:“等老太太一走,那姑娘还不是被他搂到被窝里。”

“老爷看得准,定是这样,定是这样。”白坏水诤媚地恭维道。

白宗林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取笑了一阵子慕容家,又沉声问道:“对了,胡老四现在怎么样了?”

白坏水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肋骨断了四根,养好也不行了,他呀,算是彻底栽了。”

白宗林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烟雾,缓缓说道:“我们白家不能担过河拆桥的名声,以后还得再招几把硬手呢!不过,你说象胡老四这样的人,残废了,又丢了大面子,他能不能想不开呀?”

白坏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开,是很有可能。只说他现在的伤势吧,恐怕也很难熬过这一关。”

白宗林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丝恶毒的笑容。胡老四已经没用了,治好伤还要花不少的钱,白家撒手不管,又坏了名声。白坏水这家伙,揣摸自己的心思,倒是很有一套,擦屁股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办好了。

“你呢,办好这事,老爷我有赏。”白宗林露出一丝笑容,轻轻拍了拍白坏水的肩膀,说道:“然后呢,你去各个村子跑一趟,看能不能收张好虎皮。要是收不上来,老爷我还得想别的办法,掏弄别的寿礼。”

“是,小的尽快去。”白坏水受宠若惊,点头哈腰地答应道。

月亮已经照满了院,珍娘坐在炕上,轻轻哄着孩子,妞妞有了新袜子、新鞋,还有一个泥人,兴奋得很,好半天才睡着。月光从大树的枝叶里,从窗户的棂格里照进来,落在珍娘丰满的胸脯上。张小锁静静而温柔地看着妻子,听着远远的山野起风的声音。

“在琢磨什么?傻傻的。”珍娘轻轻给孩子盖好被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张小锁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在想,要是你穿上那花布做的衣服,定比那画上的仙女还好看。”

“耍嘴。”珍娘轻嗔道:“拿了该是黄大哥的钱,又乱买了东西,爹骂你是骂得轻了,精神头儿又来了。”

张小锁挠了挠头,说道:“黄大哥是一片真心,拿着白花花的大洋在集市上推让,也不是个事儿。再说,我说好给他存着的。”

“人家要是不来取呢?”珍娘问道。

“那,那,那就给妞妞做嫁妆。”张小锁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倒让珍娘笑弯了眼睛。

张小锁有些窘,爬到炕上,一把搂住珍娘,笑道:“不许笑,我又没说错。还记得爹带咱俩刚进山的时候吗,咱俩还都是小孩子,可一转眼就长大了,还结了夫妻,有了小小孩子。妞妞长成大姑娘,也快得很。”

珍娘挣了挣,没挣开丈夫有力的怀抱,轻轻伸出拳头捶打了一下,说道:“别吵醒了孩子。”

嗯,张小锁觉得身上很热,他欠身吹熄了桌上用野物油脂和骨棒做成的灯,搂着珍娘躺了下去。

张小五,张渊的一个远亲,因为家贫而自小便在张家讨生活,由于练过几天功夫,而且长得孔武有力,便成为张渊的贴身护卫。现在,张渊希望抬举他,或者说也是要巩固自己在保安队的势力。

他就是黄历的徒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虽然黄历觉得他似乎少了根筋,也就是笨了点,但很能吃苦,也很能挨揍。

黄历的拳脚功夫没有什么固定的套路,完全是实战的打法。他本身的职业决定了在一瞬间分出胜负的打斗才是理想的,而不用正面打斗而取得胜利才是最理想的。尽管由于心理的关系,他现在还未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但这并不影响他教授时所体现的这种理念。

“动作要快,度就是力量。而且拳肘与膝撞的角度要尽量的小,这样便会令人难以防范。不要花哨的动作,那不仅没用,还会给敌人以可乘之机。”黄历随即做了几个动作,前踢、横踢、前回踢、冲顶膝、手刀侧击、空手切击,干净利索。

张小五认真地看着,起手动脚,模仿起来。尽管黄历与他练习时,手上缠了些布,力度也有所减小,以缓解伤害,可他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紫的眼圈和微肿的嘴唇便是证明。

“格斗的重点不在于你掌握了多少技术,而在于你能够在实战自如运用多少技术。练习你认为最适合你的身体,最有威力的招数,练习成千上万遍,形成一种反射。才能在最恰当的时间、距离、位置和角度,使出快、有力、准确的招法。”黄历纠正着张小五的动作,教训道:“身体素质的练习要坚持,身大力不亏,这本身就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别人打你十拳,你只当挠痒痒,你打别人一拳,就是骨断筋折。”

说完,黄历走向旁边挂着的沙袋,一声闷吼,腿如闪电般扫向沙包,猝然爆巨响。一腿扫毕又是一腿,连环腿踢在沙袋上,如连环炮,声音坚实,尖锐刺耳,震人心魄。紧接着,他或拳或肘或膝,招招重击在沙袋上,响声不断,虎虎生风。

教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在提升和恢复,黄历感觉这半个月以来,身体素质又达到了一个高度。而且,他又知道了不少现在这个时代的信息,那种缠绕自己的梦幻般的感觉在淡去,他认为那不过是自己做的奇怪的梦而已。

虽然是梦,但他潜意识里似乎并不愿让梦境随之消逝。只是再甜美的梦也将会醒来,有如皎洁的月亮,你虽然喜欢它的凄美,却不得不在的早晨与之告别。是的,在他清醒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毫无痕迹,似乎他脑海残存的记忆只是一场梦而已。

世上本就没有真正幸运的事,也绝没有真正的不幸。幸与不幸之间的距离,本就很微妙。所以你若遇见一件不幸的事,千万不要埋怨,更不要气馁。就算你被击倒也无妨,因为你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还有站起来的时候。

这个道理对于黄历来说,很合适。那种寻求真相的宿命感在他的心里慢慢变得微弱,反倒是不由自主的慢慢在融入现在的环境。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来一台光亮的无情的杀人机器,已经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但坚持锻炼所逐渐恢复的强健体魄,将会使他在需要的时候,会很快象一台好机器那样运转起来。

或许现在才是一个特工的最高境界,和忙于生活的正常人基本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在出手的一刻才会让人知道这是一把雪藏已久的利刃,一只潜伏已久的猛兽。

而这一刻,因为一件突的事情将很快出现。这是老天的安排,黄历的生活注定不会是风平浪静,和风细雨。即便有,也是短暂的。

通往十里铺的山路上,张老锁慢慢的走着,珍娘背着妞妞,边走边说笑着。

虽然有了些钱,但经历过贫穷和饥饿的人是不会大手大脚的。因为那种滋味,会让人刻骨铭心,永远不会忘记。吃顿白面或大米,菜里多放些盐,有了做新衣服的布,便是难得的欢喜。

“娘,黄大叔怎么不教我识字了?我要。”妞妞扭动身子,指着路旁的野花。

珍娘将孩子放下,笑着哄道:“黄大叔回家去了,等妞妞长大了,可以去他家玩。”

哦,妞妞摘着野花,到底是小孩心性,转眼又快乐起来。

“娘,娘,这花多好看。”妞妞蹦跳着跑回来,手里举着各种颜色的小花,高兴地叫着,跑来送给母亲。

“嗯,真好看。”

“娘,妞妞给你戴上,……不,你一定要戴。……不许摘!”

珍娘被妞妞的小手拽着,半蹲下身子,两朵露水盈盈、同她的脸色相媲美的红花插在了髻上。

“娘真好看,娘真好看。”妞妞拍着手,笑个不停。

珍娘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强把花拿下,拉着妞妞紧走两步,跟在张老锁后面向前走去。

十里铺今天却并不平静,白坏水带着四个护院挨家问了个遍,别说虎皮,连虎毛也没见到一根。

“唉,又白跑了个村子,看来虎皮是没指望了。”白坏水愁眉苦脸,带着护院来到了村口。

“嘿,白爷,你看。”一个护院突然伸手一指正向这边走来的张老锁和珍娘。

白坏水眨眨三角眼,看清了,坏笑着和四个护院赶上来,挡住了张老锁和珍娘的去路。

“这么风流的小媳妇,还戴花呢?不戴也把人迷死了。”白坏水嘻皮笑脸地说道:“张老锁,咱可有日子没见了。这是你儿媳妇?你儿子还真有福气啊!”

张老锁将珍娘和孙女挡在身后,气急地骂道:“不要脸的东西!青天白日瞎了眼。咱们走。”

珍娘从没受过这样的轻薄,又害臊又气恨,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抱起妞妞,快步离开。

“嘿,还挺厉害。”白坏水冲着护院挤挤眼睛,让开了路,几个护院咧着大嘴跟着嘿嘿的笑。

“白爷,咱们走吧!”一个护院将大车赶过来,对望着珍娘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白坏水说道。

白坏水翻了翻眼睛,捏着几根稀疏的胡子思索起来。虽然解决了胡老四,暂时消除了白宗林的怒气。但虎皮到底是没找到,想要讨老爷的欢心,还要想别的办法。而这送上门来的俊俏小媳妇,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老爷不是一直对慕容家捡的美女念念不忘吗,把这小媳妇儿送上去,不正是时候吗?还有张小锁,在集市上还帮着胖子给自己难堪来着。

想到这里,白坏水上了马车,指了指张老锁来时的路,吩咐道:“走那条路。”

几个护院不明所以,只好跟着。走了一段,眼见山路越来越不好走,一个护院硬着头皮问道:“白爷,咱这是上哪去呀?”

白坏水掀开车篷,望了望四周的环境,阴笑道:“就在这里吧,咱等着那小媳妇。”

天气就象刚满周岁的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黄昏时,天空上只是流动着几块灰不溜秋的云彩,一会儿整齐,一会儿分散,没有多大的劲儿;时间不长,在不知不觉,便转了风向,将云彩从西北边又推了回来,越聚越大,转眼间就把天给遮严了,一切也随着暗淡下来。

“朋友,干杯。”沃格无声地叹了口气,举杯向黄历示意。

“干。”黄历一口干掉杯的威士忌,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张渊和张小五回县里办事,黄历便闲下来,在这镇子里也没什么朋友,便被沃格拉了来一起喝酒。

“于尔根神父很想拉你入教,为你洗礼。”沃格带着一丝莫名的笑容,晃着脑袋说道:“上帝会赐福于你,而我的罪愆是无法洗掉了。”

黄历丢进嘴里一块酱牛肉,含含糊糊地说道:“我觉得我还不够虔诚。圣经上说:如果人家把你的右脸,你便把左脸转过来由他打。而我,别人打我一拳,我可能打他个半死。”

“半死?”沃格摇头笑道:“胡老四可不是半死。”

“肋骨断了会死人吗?”黄历撇了撇嘴,说道:“那是治得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沃格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庸医,象我喝醉时一样,千万不要给象我这样的人一把刀,而且给他披上可尊敬的外衣。”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黄历笑道:“不过,说得倒是实话。”

沃格又喝下一杯酒,向前探了探身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国有个传说,一个老头儿,用绳子绑住男人和女人的脚,他们无论是天南海北,相距千里,最终也会结成情侣。这叫,这叫——”

“千里姻缘一线牵嘛!”黄历翻了翻眼睛,对老外描述月下老人的词汇感到好笑,“什么老头儿,那叫月老,以红绳系男女之足,以定姻缘。但我要告诉你,自己幸福自己去找,别等什么月老。月老他也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忙得不能为你祈祷。”

“是啊,他很忙,忙得忘了我。”沃格很惆怅地又倒上了酒,说道:“何况,我是个外国人,月亮下的老头儿怎么会管我。”

黄历刚想说话,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传了进来。沃格很是不爽地大声喊道:“休息了,关门了,明天再来吧!”

敲门声停了下来,一个声音哀求道:“洋先生,洋大夫,请您行行好,人命关天,请您开门看看吧!”

沃格刚要再次喝斥,却被黄历伸手制止,他仄着耳朵,觉得这声音挺耳熟。

“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怎能以休息推托?”又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黄历站起身,对沃格说道:“我去开门,这人我应该认识,麻烦你给看看。”

门一开,果然是黄历的熟人,孟老头和儿子孟石头,还有两个不知名的小伙子。

“黄兄弟,你,你在这里?”孟老头一见黄历,立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黄历一眼便看见孟老头怀里抱着的妞妞,着急道:“妞妞生病了?快进来让医生看看。”

“妞妞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孟老头轻轻拍了拍已经睡着的孩子,对孟石头和另一个青年催促道:“快,快把老锁抬进去。”

黄历这才看到地上还有一副简易的担架,孟石头和青年抬起担架,急忙走进了屋里。

借着屋内的灯光,黄历看到了担架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张老锁,身上包扎的布上渗出了缕缕鲜血。

“张老伯这是怎么了?”黄历焦急地询问着,又伸手拉起沃格,“快来看看,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沃格虽然喝了酒,但远没有达到喝醉的程度,挺利索地打开了染血的布条,不由皱起了眉头,低沉地说道:“枪伤,是枪伤。”

“是被白家狗腿子打的。”孟老头将妞妞放到了一张检查病情的小床上,走过来忿恨地说道:“白坏水领着四个狗腿子去十里铺收虎皮,不知怎地却遇上了老锁和珍娘。他便起了坏心,在山路上拦劫抢人。珍娘被抢走了,老锁了枪,抱着妞妞滚下山坡。”

“洋先生,您快给治治啊,抬张伯来的路上,他还能说话呢?”孟石头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哀求道:“珍娘被抢走了,小锁也死了,张伯再治不好,这可怎么办哪?”

“安静。”沃格很严肃地训斥了一句,走到一旁,收拾着器械,进行手术前的准备。

黄历将孟石头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小锁也死了?”

孟石头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张老伯受伤后,勉强跑回了我家里。我爹给他治伤,我便去山里告诉小锁。小锁一听,便炸了,跑到我家看了看张伯和妞妞,便背着猎枪去追白坏水他们。我,我也跟了下去。后来,小锁终于在镇外的桥上追上了这伙坏蛋,他开了一枪,便冲上去与他们拼命。可,可他们人多,又有枪,我远远地听见枪响,又看见小锁被他们扔进了河里。我游水去捞他,可他被冲得没影了。”

黄历一拳击在左掌上,胸象燃起了火,张老锁一家,多么纯朴,多么善良,怎么会突然遭此横祸,家破人亡。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娘,不许抓我娘,坏蛋……”妞妞抽动手脚,突然梦呓起来。

黄历眼角抽动了两下,因为愤怒,他的耳根在突突地跳。他走到沃格身旁,低声说道:“沃格,请你一定要治好这个病人,我欠他们的太多了。”

沃格不置可否地望着黄历,诚恳地说道:“朋友,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这位老人的伤势看起来很重。”

黄历点了点头,说道:“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出去一下,那位白胡子老头也是个医生,国的医生,他应该能做你的助手。”

沃格有些奇怪,黄历不留在这里关心自己的救命恩人,却要出去一下,但他没有提出疑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在远方,现出了一道闪电,亮得很,照亮了一部分镇子,照亮了无云的天空和黑暗相连的地方。乌云在头上堆得密密层层,好象蓬松的灰色山峰要向地面扑来。

在峰流镇,白家大院是最气派的宅第,重门深院,飞檐青瓦,暖阁凉亭,曲槛回廊,两座更楼巍然相对。大门座北朝南开,左右各有一根通天旗杆,门上一对大石狮,威风凛凛。

一条黑影就在这大雨即将来临之际,窜到了白家大院的后门附近。静静地观察片刻,黑影贴着围墙迅潜去。

白家大院的围墙又高又厚,足有三米,可这也难不倒黄历。他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将手里的石子抛了进去,贴墙听着里面的动静。半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掌慢慢撑到墙壁上,顺着墙角慢慢地爬了上去……

两头卷须、乌黑闪亮、一丈多长的硬木大香几,上面摆着半人来高的细瓷花瓶,里面插着两把开屏式的孔雀翎古扇。间供着武财神,两边分列两个神龛。左边是大肚子弥勒佛,右边是观世音菩萨。玻璃窗上吊挂着红底黄穗的织锦窗帘,床头摆着漆雕金花的烟酒具。一股富贵的气息却让珍娘觉得陌生而害怕,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而因为反抗和挣扎被扭伤的脚踝更加痛了起来。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两根蜡烛在有气无力地燃烧着,惨淡的烛光照着桌上摆着的几样菜肴,这是刚才进来的一个佣人送来的。

自从被强绑起来,珍娘的眼泪就没停止过,泪水早就沾湿了她的衣服。她担心公爹,担心孩子,担心丈夫,也担心自己。

公爹被打倒,又象疯虎般扑上来,孩子在哇哇大哭,然后是刺耳的枪声……她被捆绑着,嘴里堵上了布,黑布车篷使她看不到什么东西,但她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听到了那熟悉的响和白坏水的惨叫,还有丈夫愤怒的吼叫和激烈的厮打声。然后,又是刺耳可怕的枪响,几声恶毒的咒骂……

珍娘想起了今天可怕的经历,不由得痛苦地闭上了已经红肿的眼睛,两行眼泪再次顺着面颊滴落下来。

外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珍娘也越来越紧张,惊恐地望着房门。

门吱嘎一声被打开,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有着宽大额头和白得异乎寻常的大长脸的男人,目光闪着淫邪和阴狠。

白宗林贪婪地打量着珍娘,笑道:“虽比不上慕容家的,却也是很不错了。没想到,山沟里也能飞出凤凰来,哈哈。”

珍娘瞪大了眼睛,因为害怕而有些抖,嘴里不由得出唔唔的声音。

“呵呵,小娘子,着急了?想陪爷唠几句。”白宗林走上两步,轻浮地用手指捏弄着珍娘的下巴,然后拿下了珍娘嘴里的布。

珍娘用力摆头,似乎白宗林的手上长着癞,或者那手就是一条毒蛇。

白宗林掐了掐珍娘的脸蛋,又将手移到了她的胸前,坏笑着掏摸了一把。

呸,珍娘又羞又恼,却没有别的反抗手段,只好啐了白宗林一脸唾沫,骂道:“坏蛋,放开我。”

“挺厉害吗。”白宗林掏出手帕擦着脸,恬不知耻吸了吸鼻子,“香的,小娘子的口水是香的,呆会我要喝个够。”说着,他一手按住珍娘的肩膀,一手去解珍娘的衣扣,嘴里不干不净地胡言乱语道:“从了我,以后保你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做我的第五房姨太太;若是不从,我玩够了就把你卖进窑子,让你成为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

“你放过我吧,我是有男人,有孩子的人。”珍娘哭着哀求道。

白宗林手停了停,又继续动作,嘴上说道:“我不在乎这些,你既是有夫之妇,就别装什么冰清玉洁。乖乖伺候好爷,爷就给你个名分。”

“畜生,禽兽……”珍娘徒劳地扭动身子。

外衣被解开了大半,露出了红色肚兜和晶莹雪白的肌肤,白宗林的眼睛射出了兽性的光芒,猛地撕掉了珍娘上身的最后一层屏障。珍娘出了绝望的尖叫,她那雪白粉嫰的乳房,淡红玫瑰似的乳头,让白宗林贪婪地咽了口唾沫。

卟,嗯,嗯,通,门外传来几声异响,白宗林停下了手,不悦地转头骂道:“该死的奴才,都给我滚远点。”

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伴着冷风和潮气,一个蒙面大汉赫然出现,手里一支模样怪异的枪直指白宗林。

“你——”白宗林刚刚吐出一个字,黄历手的枪便响了,伴着“卟,卟”两声轻微的枪响。白宗林象被人在脸上猛击了两拳,身体猛地向后倒了下去,

黄历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只脚猛地抬起,挡在了白宗林的身下,又顺着劲尽量缓慢地放下。尸体倒了地上,出轻微的响声。

嘘——,黄历一手扯下蒙脸布,一手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手势。

珍娘张大着嘴巴,只吐出了一个“黄”字,便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黄历迅出屋,将两个护院的尸体拖进来,回手关上了房门,又将蜡烛移到窗前,使屋内的人影不至于映到窗上。做完这些,黄历掏出匕,割断了珍娘身上的绳索。

珍娘赶紧将衣服系好,黄历则在屋内快搜索了一遍,将屋内弄得很杂乱,并在床下找到了一个木匣,用带着的万能钥匙打开,里面是几张地契,几根金条。他毫不客气地都揣进怀里,将木匣胡乱一扔。这叫什么,这叫伪造现场,转移视线。至于能挥多大作用,他不敢确定,但做了总比不做要强。

“哎!”珍娘脚刚落地,便出一声压抑的痛叫,倒在地上。

“怎么了?”黄历紧走两步,伸手相扶。

“我的脚——”珍娘紧皱着眉头,手捂着脚踝,很痛苦。

黄历伸手就脱下珍娘的鞋袜,仔细捏摸着,检查着,珍娘脚踝肿得很厉害,但脸红得更加厉害。

“走不了路?”黄历微微皱了皱眉,关心地询问道,珍娘的红脸,他当成了疼痛,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女人,让男人看到身子,又被摸脚意味着什么。

“能,能走。”珍娘咬着牙说道,她实在是太想离开这座魔窟,看到亲人了。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扶着珍娘坐下,脑海里快地思索起来。他潜进白家大院,应该说是不怎么费气力。白家大院虽然有些护院在巡更坐夜,但到底都是些业余的,又多少年都没出过事,便懈怠得很。尽管从外面看,高墙大院,围子墙上人影晃动,其实里面松垮得很。

但现在,珍娘不能走路,对黄历来说却是件挺困难的事情。就象一个身轻如燕的飞贼,突然给他在腿上绑了两个铅块,就别再想着穿房越脊了。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半途而废是绝对不行的,只好横下一条心,将营救行动继续下去。不管是悄无声息,还是大张旗鼓,现在已经不是黄历能说得算的事情了。

黄历想到这里,走到护院的尸体旁,摘下两支驳壳枪,推弹上膛,打开了保险。训练张小五这段时间,他已经熟悉了这枪,还在操场试射过,感觉除了枪口上跳得厉害以外,这枪的弹容量和威力还是不错的。而凭他的腕力,操作此枪,并不困难。

把两支枪插在腰带上,黄历又将衣帽架上白宗林的深色大氅披在珍娘身上,低声说道:“我扛着你出去,你忍着点,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你都不要出声。”

“我,我能——”珍娘喏喏的想提出自己的建议,却被黄历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黄历不悦地斥道:“张老伯还在医院抢救,妞妞也在等着你,都什么时候了,还墨墨叽叽的。”

珍娘闭上了嘴,提起孩子,那才是她最关心的,黄历可谓是切要害。

黄历哈腰将珍娘扛起来,左手正好能把住珍娘的小腿弯,虽然这个姿势让珍娘比较难受,但黄历行动起来却方便一些。吹熄了蜡烛,黄历刚要推门而出,突然想起个主意。他将蒙脸布摘下,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塑胶面具戴上,推门走了出去。

雷在低低的云层轰响着,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天空,照出了在风雨狂乱摇摆的树枝。

当的一声轻响,一颗血污的子弹掉进了盘子里,沃格额头上满是汗珠,缝合上药,难得的准确快。不一会儿,他终于完成了手术,直起腰,长出了一口气。

“洋大夫,你看他——”孟老头看着依旧昏迷的张老锁,担心地问道。

沃格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说道:“他的伤太重了,我已经尽到了医生的职责,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上帝的意旨了。”

“上帝?上帝是谁?”孟老头不解地问道。

沃格咧嘴笑了笑,一边给自己倒着酒,一边说道:“上帝,就是你们国人常说的老天爷,谁都得听他的安排。”

孟老头想了想,明白了沃格的意思,脸色黯淡下来,走到张老锁身旁,忧郁地望着自己的老朋友。

“可以喂他点水,但也不能多喝。”沃格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酒。

孟老头按着沃格的吩咐,缓缓将水喂进张老锁的嘴里。过了一会儿,张老锁的气喘得粗重了一些。

“老锁,老锁。”孟老头满怀希望地轻声呼唤,张老锁轻轻哼了一声。

孟老头摸摸张老锁的额头,又把了把脉,脸上的神情并不轻松。

轰隆,一个炸雷过后,暴雨哗哗地下了起来。这不是雨,而是乱响的、叫人站不住脚的倾泻下来的水,是狂暴的充满的旋卷的黑暗的水旋风,从四面八方倾泻下来。

沃格突然放下了酒杯,侧耳听了听,风声、雨声、雷声混合在一起,乱哄哄的,他刚才明明似乎听见了几声枪响,但现在又听不到了。幻听?他摇了摇头,将杯酒一饮而尽。

终于还是被觉了,黄历二话不说,抬手就射,子弹准确地射向几个巡更的护院,射击的亮光显得很耀眼,热的弹壳掉在地上,溅起泥水,枪声混杂着四周乱哄哄的杂声,却并不太刺耳。

一道闪电,正在头上,照亮了一张刀疤脸,那是让幸存的护院终生难忘的凶狠的脸。几个护院太业余了,被黄历一通准确的急射,连肩上的枪还没来得及拿好,就被打得死的死,伤的伤,惨叫连连。

黄历扛着珍娘,快步走过一个小圆月亮门,向左穿过长廊。这是他进来时走过的路,虽然只走了一遍,但他记得很清楚,前面就是后角门了。

雨点不停地砸在黄历的头上,身上,以刚才下得更大了。直的雨道,扯天扯地的垂落,看不清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一阵。四面八方全乱,全响,分不清是风声、雨声、雷声、嘈杂声、喊叫声,混在一起。

呯,呯,黄历对着前面突然闪现出的两个黑影开枪射击,脚下毫不停留,冲过影壁,来到了后门。他冲着亮起灯光的门房猛射几枪,调转枪口,向着后门上的大铁锁连开数枪。

黄历将坏锁一扭,扔到一旁,又抽出拴门的铁链,咣的一脚,将后门踢开,回身向着影影绰绰的人影横扫了一梭子,扛着珍娘一头扎进了院外的风雨之。

家里络坏了,在别处一章,凌晨的不了了,说声对不起

在风雨雷电的喧闹声,张老锁缓缓苏醒过来,睁开了无神的眼睛。

“老锁,你醒过来了。”孟老头握着张老锁的手,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孟老哥。”张老锁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妞妞呢?”

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最惦记的是自己的孙女,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妞妞没事,正睡着呢!”孟老头想挣开手,“我去叫醒她。”

“不。”张老锁抓紧了老朋友的手,一滴混浊的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我们张家算是完了,家破人亡,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

孟老头赶紧宽慰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小锁去找珍娘,很快就回来了。”

张老锁凄然地笑着,低沉地说道:“别瞒我了,你们抬我赶路的时候,我这心里还清楚,石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小锁,八成是回不来了。珍娘,看着温顺,这内里也是个烈性子。到了白家,要是被——唉!完了,张家完了。我真是死也不甘心哪!”

“别老说死啊死的,你的伤并不重。”孟老头痛苦地说道:“等养好了伤,咱们还要报仇,找白家报仇呢!”

张老锁听到报仇,不由握紧了拳头,仇恨和痛苦使他的脸有些扭英,黯淡的目光透出一丝精光,但这精光很快又消失了,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孟老哥,我怕是不行了,妞妞就托付给你了。你到我家南面的茅屋,墙角的水瓮下有洋钱,你取了去——”

外面的屋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传到耳朵里的风声雨声更大了,紧接着门又被关上,声音又小了下来。随着几声询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过,浑身的黄历推开诊室的门,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孟石头。

黄历将肩上的珍娘放下,掀掉了盖在她头上早被淋透的大氅,屋内众人瞪大了眼睛,孟石头不禁出了一声惊呼。

事情的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都不知道该问什么,怎么问。等到珍娘醒过味来,扑到张老锁跟前,哭泣着讲述了一下大概,众人才知道事情的经过,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黄历。

此时的黄历已经脱下了湿透的衣服,胡乱穿上沃格的一件西服,又喝下一杯酒,方才将又累、又急、又紧张的情绪稳定下来,坐在椅子上喘匀了气息。

“枪声,我没有幻听。”沃格已经喝得半醉了,指着黄历傻笑着说道:“你曾经杀过很多人,我早就看出来了。嘿嘿,我一直没把握你是否愿意听,现在也不敢肯定。你整容是为了逃避,或者是退却、隐蔽、逃遁,哦,我还没搞清楚,还没搞清楚。你爱对抗的脾气,习惯于大量活动的体格。你虽然稍有些胖,但肌肉、手臂是经常经受紧张锻炼的,非常,非常健壮。噢,你还有一种几乎,几乎总是置于控制之下的潜伏的暴力,但又非常活跃。还有种似乎使你痛苦的沉思,可你又很少泄那痛苦所激的恼怒。”

“你正在激它。”黄历打断他的话,“这些字眼、词句我们已经一次又一次谈了不知……”

“还要继续谈,只要有进展。”沃格举杯叮地在黄历的杯上碰了一下,慢慢喝光杯的酒,睁着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说道:“减弱了的心理上的压力将准许,嗯,正在准许你的技能和智力得到恢复。可我想你,你永远不能够把它们同你以往的任何事情,对,任何事情,联系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黄历皱着眉问道。

“因为,因为准许及传递这种记忆的,的生理上的渠道已经改变了,嘿嘿,改变了。”沃格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容,晃着脑袋说完,咚地一下仰在椅子上,呼呼睡了起来。

这家伙最近好象翻看着一本医他在心理病学领域得到启,还是说的醉话。黄历有些疑惑地摸着下巴。

“黄兄弟。”孟老头叫道:“老锁有话对你说。”

哦,黄历急忙走到张老锁身旁,说道:“张伯,你感觉好些了吗?珍娘回来了,小锁也一定没事,你安心养伤,不用担心了。”

张老锁望着黄历,眼是很复杂的神情,既是敬畏,又有期盼和感激,还有几分凄然。

“黄兄弟,谢谢你把珍娘救出来。”张老锁说道:“你杀了白宗林,因为我们惹了大麻烦,这实在——”

“没关系的。”黄历宽慰道:“白家那些饭桶,我不怕他们。”

张老锁转了转眼珠,虽然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但头脑却很清醒。杀了白宗林,大闹白家,这可是泼天的大事。黄历可能不害怕,他有本事,但珍娘和妞妞是肯定不能再呆在此地了,孤儿寡母就算是逃跑,可没人照应,这一路上便让人不放心哪!

张老锁刚才便想到了这些,黄历孤身闯白家,冒着危险救出了珍娘,足见他是一个知恩图报,义薄云天的好汉子。请他帮忙,这是张老锁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他向黄历颤抖着伸出了手,黄历急忙握住。

“珍娘和妞妞不能留在这里了,我有个表弟,叫何大魁,早两年曾让人捎过信,他在天津兴昌脚行谋生。”张老锁说道:“黄兄弟,这世道乱,孤儿寡妇的,我实在是不放心,想请你送她们去天津投亲,不知道——”

这样啊,黄历沉吟着,并没有马上答应。

“珍娘,扶我起来。”张老锁对旁边的珍娘说道:“我给黄兄弟,行个大礼。”

黄历一惊,赶忙阻止道:“张老伯,千万不能这样,我可受不起。我送她们去天津,您放心好了。”

“谢谢你,黄兄弟。”张老锁勉强拱了拱手,以示感谢。这心头一松,精神便垮了下来,眼神黯淡,眼睛越睁越小。

在珍娘和孟老头悲切的呼唤下,张老锁集起生命的全部精力,说出了最后的愿望:“……珍娘,你要把妞妞养大成人……生活艰难……靠别人不能长远……有好人家……你就走道(改嫁)吧……孟老哥……你把我埋在红松林……那里有的我兄弟……要是找到小锁……也…也……”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生命在衰退,他的四肢已经冷了。

张老锁走了,他走完了苦难艰辛的一生,带着不甘的心愿离开了人世,这世上又失去了一个纯朴善良的好人。虽然他反抗,躲避,但他依然没有逃脱不公平的命运。

悲伤的气氛弥漫在屋内,只能听见珍娘的哭声和孟石头压抑的抽泣。

黄历看到的是一张永远失去了微笑的面孔,曾几何时,这个老人使他感到多么亲切,而现在他却毫无生气。

外面的风雨声小了,但不时还有轰隆隆的雷声在头上响起,倏忽而来的闪电耀亮了窗户和张老锁苍白的脸。

“白家出事,镇上很快就要热闹了。”孟老头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嘶哑着对黄历说道:“这里不能久待,要赶紧出去。”

黄历紧锁眉头,还有一点犹豫,突然要逃跑,要躲避,他还准备不足。

孟老头误会了,他以为黄历要反悔,答应张老锁的请求,不想照办了。

“黄兄弟,行走江湖的好汉都是一诺千金,张家就剩下珍娘和妞妞了,要是再出什么事情,老锁是死不瞑目啊!”孟老头又是提醒,又是激将的说道,他已经把黄历归到红胡子一类的草莽人物了。

黄历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可要是现在就走,岂不是摆明了做贼心虚,畏罪潜逃吗?再说,珍娘的脚还扭伤了,一没马,二没车,想跑也跑不快呀!”

“那黄兄弟的意思——”孟老头问道。

黄历思索着说道:“先在镇外找个隐秘的地方,让珍娘呆上几天,让她把脚伤养好。我呢,想办法弄辆车,想好路线,再找个合适的理由离开,接了珍娘去天津。”

孟老头想了想,黄历说的也有道理,仓促离开,真的就将罪名扣到了自己头上,带着脚伤未愈的女人,还有一个小孩子,再逃避官府的追捕,确实变得很困难。

“好吧,我把珍娘和孩子安置在镇东面的陈家庄,那里有我一个老哥们,很可靠。”孟老头点了点头,说道:“要走的时候,黄兄弟提前去卖豆腐菜和烙饼的老憨那里通知一声。对了,你不知道那地方吧?”

“我领黄大哥去过一次。”孟石头在旁插言道。

“我知道。”黄历答应着,再次看了看张老锁的遗体,叹息一声。

雨渐渐小了下来,先是一层雾似的,飘着极纤细的雨丝。黑云上升着,白亮起来。然后,从没有看见的空隙间,一抹朝霞出现了。

沃格从酣睡醒来,睁着惺忪的睡眼,使劲抒着太阳穴,宿醉使他的头很痛。

哈——,黄历伸着懒腰,打着呵欠从床上坐了起来,晃晃脑袋,搓了搓脸。

沃格低头看了看盖在身上的毯子,挠了挠脑袋,还有些不太清醒的问道:“黄,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这里很奇怪吗?”黄历似笑非笑地回答道。

“你,你为什么不逃跑?”沃格缓缓将毯子掀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你昨晚不是杀人了吗?姓白的镇长,还有他家的保镖。”

“你看到了?”黄历一脸无辜的样子,反问道:“看来你是喝醉了,昨晚咱俩一直呆在一起,我根本没出去过。”

“我,喝醉了?”沃格被黄历搞得有点蒙,东瞅西望,皱着眉头说道:“人呢,昨晚那些人都哪去了?那个女的呢,她不就是你救出来的?”

“那个女的,哦,我想起来了。”黄历笑着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救她,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是一位刀疤脸的大侠独闯白家,将她救出来的,和我可没有关系。”

沃格晃着脑袋,走到外间屋,用冷水洗了洗脸,喝醉了忘事,对他来说并不是稀罕事,但昨晚真的是自己搞错了,他对黄历手提驳壳枪,背着一个女人,的样子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黄历也走了出来,推开大门,清新的、潮湿的空气吹了进来,他深深呼吸着,头也不回地对沃格说道:“昨晚的风雨很大呀!我们去吃早饭,我请客。”

在国这块神奇的土地上,有很多神奇的事情,消息的传播就是一例,口口相传,有时竟比现代的传媒更加快。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白家昨晚出事,早上便几乎人人皆知。版本不尽相同,但却都少不了主角,那就是刀疤脸大侠。

“刀疤脸,豹头环眼,身材魁伟,手持双枪,见人就杀,在白家杀了个三进三出。”

“刀疤脸是不错,可不是豹头环眼,而是獐头鼠目,身轻如燕,穿房越脊,如履平地。”

“不对,是豹头环眼,我是听白家护院韩大头的小舅子说的。”

“韩大头算什么,他那小舅子说话更没谱,我可是从孙二坏那得到的消息。他与那刀疤脸打了个照面,亏了机灵,才没被枪子打死。”

黄历抿了抿嘴角,深为国人这种编故事的才能所折服,这一个听起来象是张飞,另一个听起来倒有三分象鼓上蚤时迁。

沃格迷惑了,望着黄历泰然自若的样子,挠了挠脑袋,他是真的分不清昨晚的记忆是真是假了。

隔着窗户望去,街上不时有保安队的人三五成群地走过,枪都顶着火,东张西望,很紧张的样子。

“沃格,你昨晚对我说,让我去天津、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碰碰运气,兴许能找到好的精神科医生。”黄历突然对沃格说道。

沃格有些茫然,自己说过这话吗,看黄历一本正经的样子,那一定是说过了。

“啊,是这样的。”沃格说道:“那里的医生水平高,而且医院的设备齐全,治好病的希望也大。”

黄历点了点头,轻轻叩击着桌子,缓缓说道:“我想尽快去试一试。你想,我要是有亲人,他们等不到我回家,该多着急呀!”

沃格很理解黄历的想法,也很同情黄历的处境,他将碗筷一推,说道:“这样想是很自然的事情,过去的经历虽说有时是种负担,或者是折磨,但也是一种财富,一种经验的积累。而且,换换环境,兴许能准许传递这种记忆的生理上的渠道重新通畅,或者能够把它们同你以往的事情联系起来。”

“那我现在就开始准备。”黄历笑着说道:“等张渊回来,我和他打个招呼,就先去天津看看。”

“镇上出了大事,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了。”沃格猜测着说道。

沃格的猜测很准,当然,这本就不复杂,做出这样的结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空气越干热,太阳毒辣辣的象火烤一般。天空晴的瓦蓝瓦蓝的,连一丁点云彩丝都没有。

珍娘躺在炕上,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恶寒,脑袋胀的不知有多么大,身子象是在旋转,房子象是飞上了半天空。她迷迷糊糊地觉得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在空飞舞着嚎叫着。她觉得自己来到了野地里,黑云沉重地压在树梢上,一声霹雷,狂风暴雨夹杂着冰雹猛打下来。狂风拔倒了大树,地下满是陷脚的淤泥,她拚命跋涉着,倾盆大雨浇在身上,冷得浑身哆嗦,牙齿咬得咯哒咯哒直响。好容易蹚出泥水,白坏水又领着人追上来了,他们狞笑着,喊叫着。她使劲跑,可是怎么也跑不动。她喊叫一声醒来,心还突突地跳个不停。

“这苦命的孩子,唉……”一声苍老而嘶哑的叹息传到了珍娘的耳朵里,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孟老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眼睛还有些红肿。一个长得挺壮实的姑娘端着碗静静地站在那里,担忧地望着珍娘,正是在集市上卖豆腐菜的秀儿。

“孟大叔——”珍娘出了微弱的声音,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孩子,别哭,别哭。”孟老头抹了下眼角,劝慰道:“再苦再难,为了妞妞,你也得活下去呀!来,把药先喝了。”

妞妞,珍娘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立刻费力地转动着头,想看看屋内是否有她最心爱的女儿。

“妞妞没事,她在外面玩呢!”秀儿走上两步,轻轻将珍娘扶坐起来,将碗递到了她的嘴边,“珍娘姐,来,先喝药,我这就去把妞妞领来。”

秀儿喂珍娘喝了水,吃了药,又给她盖好被子,放下竹帘子,和孟老头轻轻地走了出去。窗上的阳光全部被阴影吞没了。珍娘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清醒过来,觉浑身不那么疼了,可还是头旋,朦朦胧胧地听着窗户外边有人说话,她注意地听着。

“爹,我和三子顺河直走了几十里,河边的村屯也都打听了,可都没有小锁的下落。”这是孟石头的声音。

孟老头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回来时,镇上情况怎样了?”

“镇上乱得很,到处都有保安队的人,盘查行人。”孟石头说道:“听说在找什么刀疤脸土匪,搞不懂他们要干什么?明明是黄——”

孟老头咳嗽一声,打断了孟石头的话。

秀儿的声音又传了进来,“既然是找土匪,就让珍娘和妞妞住在这里吧,何必要背井离乡。”

“不是这个道理。”孟老头说道:“一来这是老锁的意思;二呢,就怕白家或早或晚总会想到珍娘,要知道,那白坏水可没死。离开这里,也是为了万全。张家,可只剩下这孤儿寡母了。”

“那个,姓黄的,可靠吗?他的来历,咱们可是不知道。”秀儿犹犹豫豫地问道。

孟老头抿了抿嘴角,说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他既然把珍娘救了出来,又杀了白宗林和好几个人,想撇清也是不可能了。离开这里避风头,也是他应该愿意的。”

“他不会偷偷的自己跑了吧?”秀儿问道。

“不会,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孟老头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有些不太确定。

正在这时,秀儿他爹赶着小毛驴回来了,毛驴背上驮了些东西,是几样张老锁家的物件。

“老憨,这一路上还顺利吧?”孟老头赶紧迎上去,帮着将东西从驴背上卸下来。

“嗯,没出事情。”老憨话很少,将身上的褡裢递给孟老头,出轻微的叮当之声。

孟老头接过来,叹息着说道:“穷人穷命,这眼瞅着宽裕了,却又摊上——唉!”

珍娘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微弱下来,眼泪又落了下来,小锁说过,过年要给她和妞妞裁做新衣服,还计划着全家下次馆子,想着过个好年,没想到——她哭着哭着,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正如沃格所料,镇长在自己家被杀,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张渊作为保安队队长,当天下午便和张小五赶了回来,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县警察局的两位办案高手和一位什么督办专员。到了镇里,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地去白家了解情况。

一进白家大院,便听到了女人的哭嚎声,白宗林的大太太是个粗胖得象个水缸似的家伙,胖得身上的肉多得没处放,领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还有一群穿白带素的姨太太,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哭天抹泪地嚎了起来,口口声声地要官府给白宗林报仇雪恨。

人走茶凉,更别提都死翘翘了。众人不过是碍于白宗林他叔叔白县长的面子,过来表示一下敬忠职守,并将这事情做个体面的了结,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至于白敬,的确是想借此事打压张渊这个保安队长,但这事并不好办。且不说张家在这伯延县也是根基很深的大户,单说张渊的大哥,那可是省党部的高官,靠山硬得很哪!

张渊面沉似水,看白家眷属的眼神有些鄙视,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多行不义必自毙,白宗林死得好。只要这件案子有着落,我再卖些力气,顶多背个小处分,想借玩忽职守,维护治安不力这样的小罪名拿下我,嘿嘿,还不是那么容易。

督办专员装模作样地安慰了几句,一行人便分头开始了正常工作。等到他们查看过几具死者的尸体,又询问了几名伤者和几个目击的护院后,众人再次聚到一起商量,都有些为难。

督办专员是个上下一般粗的胖子,眼戴黑墨镜,一身山装,在椅子上一坐,打着官腔问道:“王巡长,周巡长,二位查看得可有些眉目了?”

两位巡长对视了一眼,年长的轻轻努了努嘴,小几岁的只好上前说道:“专员,现在看来,这个案子象是单身的江洋大盗做下的。白镇长被枪击致死,两枪皆胸口要害;白家护院共被杀六人,其四人为枪击,两人为颈骨断裂;可见凶手不仅枪法厉害,而且身上带武。据伤者描述,此凶手身体健壮,脸上有道刀疤,很是醒目。”

“这么说,此案是劫财喽?听说白家丢了些黄白之物?”专员推了推墨镜,拉长声音问道。

“专员英明。”年纪大的巡长赶紧上前恭维道:“白镇长屋内的木匣确实空空如也,据镇长太太说,里面装的是金条和大洋。若说是寻仇,凶手杀人后,一般会急遁去,不会如此从容地翻找东西。

“这凶手好生了得,不仅入宅杀人,还抢走了白镇长新纳的姨太太。”张渊皱着眉头说道:“依我看,倒未必是独行大盗,没准在外面有人接应他,方才会如此大胆妄为。”

强抢民女,实在是不光彩,白家的人有意地遮掩了珍娘的身分,只说她是新纳的姨太太,这样反倒无意帮了黄历和珍娘的忙,使办案人员的思路受到了误导。

“张队长,镇子附近可有符合此等特征的匪徒盗贼?”专员别有用心地问道。

如果真是附近的匪徒所为,张渊可就背上了缉贼不力,玩忽职守的罪名。虽然在这乱世,哪个地方也少不了有土匪强盗,但出了大事情,总要有替罪羊出来顶缸,或者说要有个借口对上面交代。

“没有。”张渊也不是傻子,断然否认道:“要说脸上有刀疤的盗匪,苍草岭上倒是有这么一号,可那不是本镇的辖区。”

专员直愣了眼,白敬临行交代过他,要利用这事,把罪名尽量往张渊身上扣,可这一个刀疤脸,倒把张渊的责任减轻了。专员心里这个郁闷,你说这个匪徒,杀人越货也不蒙面,生怕别人不认识你呀?

王巡长和张渊家有些交情,见张渊这么一说,赶紧补充道:“这倒是真的,苍草岭上的杜三刀,脸上就有疤,手下有二、三十人枪,都是亡命之徒,可是本县的一大祸害。”

督办专员翻了翻眼睛,不相信地说道:“苍草岭,离这里不近哪,杜三刀能将手伸得这么长?”

张渊冷笑两声,反唇相讥道:“专员先生难道忘了,就在去年,土匪黑老五血洗左家庄,那手伸得也不短哪!”

山东渤海西部海岸,以漳卫新河入海口为心,向南延伸数里方圆之内都是浅海滩涂,海域泥沙沉积,水色浑黄;6上沟汊交错,沼泽连片,芦苇丛生,人烟稀少;加上又远离政治、经济、化心,自古以来就是绿林草莽、土匪海盗的活跃之地。

据史书记载,从西汉起,这里就“盗贼遍地,祸患成灾”,“常年乱世,官衙无法进剿”。太平盛世,盗匪也常出没,如遇战乱灾荒,那就更为严重了。

张渊所说的黑老五便是活动在沿海一带的有名匪,虽然不在伯延县的县境之内,可说出来也是山东境内,即使有些狡辩之嫌,却也是事实。

“侯专员,张队长,依我之见,不如将情况尽数报与县上。”王巡长生怕这两位掐起来,自己夹在间难受,急忙打着圆场,“是继续侦缉,还是出兵剿匪,就由县上做决定。”

“若是出兵剿匪,张某愿保安队前往。”张渊奋然而起,义愤填膺地说道:“敢在我的地头上行凶抢劫,分明是不把我看在眼里,这个面子我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嗯,嗯,张队长忠勇可嘉,那就先向县上报告好了。”侯专员皮笑肉不笑地恭维了一句,心里却恶意地想:杜三刀心狠手辣,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让你俩打个两败俱伤,要是杜三刀能把你干掉,也省得我们费心思收拾你了。

“我昨晚说上海有好医生,建议你去上海?”沃格使劲挠着脑袋,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喝完酒到底说了多少话了,原以为是黄历杀的人,但刀疤脸匪贼的消息就把他的自信心击垮了。

“是啊,名字我记不得了,你再想想。”黄历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继续折磨着这个可怜的家伙。

沃格开始认真地回忆起来,然后眼睛望着黄历的表情,试探着说道:“丹顿——不是,梅森——,也不对,那,那就一定是乔治伊登,没错,一定是他。”

“好象是这个名字。”黄历点了点头,这让沃格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天哪,我竟然会向你提这种该死的建议。”沃格用力抚着额头,为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感到懊悔,“乔治伊登是个混蛋,虽然他在精神病学上很有建树,但他本身就有些不正常,或者说是个疯子。”

“你不必为此懊悔。”黄历将手放在沃格的肩上,安慰道:“我只是想去试试,虽然我记不得自己的经历,但我并不是个白痴。当然,一个病人盼望治愈的迫切心情,你是可以理解的。”

沃格轻轻叹了口气,抬头说道:“我的朋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或许——我可以陪着你,这样有可能会避免一些危险。”

“我是个急性子。”黄历站起身,走到医械柜前看着里面的东西,缓缓说道:“你不必陪着我,对危险,我也许会比你更敏感地觉察到。而上海,那里会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

沃格沉默了,脸上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半晌才低沉地说道:“我给你写封信,但愿那个老疯子还记得我和他一起喝过酒。”

黄历点了点头,边向门口走,边说道:“我应该去教堂和于尔根神父告个别,他给过我帮助。”

沃格抿起了嘴,略带嘲笑地说道:“让我猜猜这个老家伙会对你说什么:哦,年轻人,上海是个充满罪恶的地方,特别是码头上那些低级的地方。你要时刻保持对上帝的虔诚,不要去那些地方,即使你现在还不能完全做到。动动脑子想想吧,我的孩子,你在冒险。上帝可以在六天内创造世界,而花柳病显出症状却要比一星期还长的时间。见他的鬼去吧,神父在美丽的少女面前都是烫石头。”

黄历笑了推门而出,沃格带着调侃的忠告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妓女凯丽,或许他们就是在那个地方相识相爱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于尔根神父还是那样道行高深、道貌岸然的样子,他接受了黄历的告别,一脸遗憾的神情。

“上海的确非常有趣,但它也提供了……”于尔根神父将眼脸得体地垂了下去,“……很多诱惑。到那里的年轻人,对这些诱惑难以抵挡。不道德行为,尤其表现在男女的性关系上,我个人认为大逆不道。”他停了一下,用深邃的目光盯着黄历,严竣地重复了一遍,“大逆不道,我想你大概会注意到的。”

黄历没想到他编出来的虚假目的地会招来这么多人的关心,但还是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是的,大逆不道,我已经注意到了。”

“大逆不道。”于尔根神父强调性地点了点头,他的双眼仍在探询黄历的反应,“我们的基督教青年团契就是抵挡那种诱惑的坚强堡垒。”

团契的概念就是以基督的名义聚集,不是联谊,也不是联欢。青年团契就是以青年为主体的团契,可能是一起学习、一起赞美、分享、探访等等。在教会里面通常会特别辟出时段,给地方给青年团契,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加入仪式,也不需要开会研究。

不知道为什么,黄历突然想起了几具柔软雪白的女性,还有在白家大院里看到的珍娘诱人的胸部,于尔根神父的两眼一眨不眨,令人有些手足无措地注视着他,他感到脸有些烫,为了掩饰,他轻声地说道:“嗯,实际上,我非常愿意加入团契。只是害怕,害怕以后想起以前的不太适合基督教的——”

“啊,我明白了。”于尔根神父的目光缓和下来,宽慰地舒了口气,接着又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笑说道:“多敲敲警钟,是很会惹人反感。但你知道,如果一天到晚只知道昏昏欲睡,脉搏就会缓慢衰弱,直至完全失去活力。”当黄历点头的时候,于尔根神父举起了手,好象即使受到赞赏,他也不容别人插话。

“我们正在逐步取得进展,有越来越多的国人来参加礼拜。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能看到一个真正基督徒的国。但我也许看不到这一天了。”于尔根神父说到这里,苦笑起来,有些可怜地摇了摇头。

黄历想了想,说道:“努力过,就不抱怨。就如同我非要探究我的过去一样,也许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但我要放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要相信上帝,成功便在眼前,我坚信。”于尔根神父不知从哪里一下子来了漏点,脸色有些红,半晌,他才又恢复了道貌岸然的平静的声音,递给黄历一个十字架,说道:“上帝与你同在,我会为你祈祷。对了,上海外滩有座德国修道院,那里的芬顿神父是一个深刻的思想家,也是一个孜孜不倦的上帝的仆人。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去那里聆听他的布道。”

对于黄历突然要离开,张渊和小五虽然很惊讶,但听到了沃格充满懊悔的解释后,他们就不感到意外,也根本谈不上什么怀疑了。

张渊和小五热心地为黄历安排好了路线,由张家的马车送到县城,从县城坐火车到烟台,再从烟台乘船至上海。这是最便捷的路线,对此,黄历感到很满意,因为这也是去天津最快的行程。

县上的指令在第三天便到了镇里,由各地的三支保安队协同行动,会剿杜三刀。张渊和小五一下子忙碌起来,忙着整顿人马,准备出征。

黄历要走了,通知了老憨,他在头天晚上与张渊、小五和沃格喝了半宿的酒,这就算是饯行宴了。一大早,他便坐上张家的胶轮马轿车,也没与众人告别,径直出了镇子,直奔陈家庄而去。

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一点风,时间还早,阳光已经有些酷热。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庄稼地,茂密的高粱、玉米、谷子、豆子,象一片绿油油的海洋。土路穿过田野,一直伸向远方。

现在黄历还无法想象要去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的脑子里一会儿出现一座古城,一会儿又出现几条大街,好象梦影般的飘忽朦胧难以捉摸。

“黄先生,这走陈家庄虽然也能到县城,却不如从前面拐岔道更近一些。”赶车的看样子有四十多岁,说起话来挺干脆爽利。

黄历淡淡一笑,说道:“还是走陈家庄,我要去那里接个人。”

“那黄先生就落下帘,前面尘土大。”赶车的摇了摇带红缨的长苗鞭,两个乌头大骡子甩了甩尾巴,愈加卖力地跑着。只见他把鞭子抱在袖筒里,掏出烟袋,慢条斯理地抽起烟来。

黄历看车子赶得平稳,不禁夸赞了一句,“这车赶得真好,也不抽鞭、吆喝,这牲口就老实的听话。”

赶车的吐出一口烟,颇有些自得地说道:“抽打、折磨牲畜,那是手艺不精,粗劣的车把式。俺这赶车的本领,在这方圆村镇可是有名的。不过,俺有个倔脾气,这车马不讲究不干,哪一个牲口不出色,不依俺换掉,俺也不干。”

“本领高,自然要有些脾气的。”黄历索性将轿帘全部打开,这样不气闷,在阳光照射下,心情也比较舒畅。

车把式嘿嘿一笑,说道:“要说本领高,可比不上黄先生。可惜那天我不在镇上,没见到您收拾胡老四。听别人说,那比醉打蒋门神还热闹好看。”

黄历呵呵笑道:“这可是传得太夸张了,不过是一场小打斗而已。”

“那可不是。”车把式摇了摇头,将烟袋锅在车辕上磕了磕,钦佩地说道:“我虽然没见您怎么打翻胡老四,可却见过胡老四将一个打把式卖艺的壮汉子打得直吐血。这俗话说:强自强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倒也不寂寞,太阳越升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热,黄历不禁着急地问道:“还有多远呀”

“快啦!”车把式一边说,一边伸手指着,“看,已经能看到些影子了。”

陈家庄很小,那条东西街,其实也不到半里长。街的两头,房舍多是破烂的土房,只有三两户是砖瓦房,而且是大梢门。

车停了,黄历向村民打听了一下老憨家的地址,这种胶皮轱辘的轿车在大城市自然不算势派,但在农村里还是很拉风的,有不少村人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老憨家的宅院是三间土坯北房,从低矮颓破的土院墙旁边走过时,使能看到,不大的院子里有一棵红枣树,种着几畦瓜菜,有几只鸡跑着,一只大红公鸡,特别雄壮而美丽,不住趾高气扬地啼叫。

黄历一个人走进了院子,孟老头父子,老憨父女都在,略说了几句话,秀儿将珍娘和妞妞送出了屋子。

几天不见,珍娘明显地消瘦了,憔悴的脸上失去了光彩,有些怔怔地呆。妞妞见到黄历,却是很高兴,大人们没把坏消息告诉她,她可能也不知道亲人到底去了哪里。

“走吧,孩子。”孟老头抹了下眼睛,将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裹递过来。

黄历抢先伸手接过,略皱了皱眉,挺沉,还听到了哗啦的响声。

“大叔,大伯,你们……”珍娘似乎有些清醒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泣着说不出话来。

“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孟老头上前相扶,老憨则扎撒着手,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不想走啊——”珍娘哭着说道。

孟老头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行啊,孩子,那白家醒过味儿来,哪能放过你们。去吧,人挪活树挪死,先把孩子拉扯大。要真的风平浪静了,俺们捎信,再回来不晚。”

珍娘哭得身子软,秀儿在旁使劲扶着,妞妞不明所以,歪了嘴。

“快走吧,要不赶天黑可到不了县城了。”孟老头含泪催促着。

“多,多保重啊!”珍娘一步三回头,被秀儿扶着出了院子。

“别送了,弄得动静太大,反惹得旁人围观。诸位,保重。”黄历冲着众人拱了拱手,这种场面让他不太好受,只简单说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路两旁,高粱穗子密密地排列着,风一吹,叶子出哗哗的响声。大青骡子的蹄声临近,地上的蚂蚱蹦跳起来,展翅飞到了远处。蛐蛐的歌声也停了,等到车轮过去不久,它们又唱了起来。

黄历坐在车辕上,倚着轿车的柱子,两条腿在车下不停悠打着,手里翻看着一本买来的菜谱,上面正写到东坡肉的做法,猪应该选金华“两头乌”为佳,最后做出来应该是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嗯,嗯,他咽了口唾沫,原来吃过的都不是正宗的,不知天津有没有这金华“两头乌”?

妞妞从车篷里探出头,伸出小手拍了拍黄历,叫着舅舅,从纸袋里倒出两颗糖豆递给他。从黄历送给她一袋在镇上预备的小零食,她便没住嘴儿,嘴角还沾着些碎屑呢。

黄历笑了笑,伸手接过塞进嘴里,边嚼边说道:“外面热,灰尘也大,妞妞听话,在里面好好呆着。”

嘻嘻,妞妞笑了一声,缩回了小脑袋。小孩子很顽皮,有外人在,珍娘也不好老斥打她。大概是妞妞觉得叔叔变成舅舅很好玩儿,时不时地钻出来叫上两声。

“看眉眼,这孩子长大也是个俊俏的姑娘。”车把式半是真,半是恭维地说道:“我那头大的孩子,也是个女娃,懂事的很,不到十岁就能帮着我做事了。再过两年,便到了出嫁的年纪,希望能给她找个好婆家。”

“女怕嫁错郎,男怕干错行。”黄历笑着说道:“这事确实应该操心。”

嘿嘿,车把式笑了两声,瞅着黄历说道:“娘亲舅大,这孩子以后的事情可就要着落到黄先生身上了。”

黄历笑了笑,刚想说话,妞妞又探出头来,皱着小眉头说道:“舅舅,我要尿——不,方便一下。”

珍娘觉得自己就要尿在裤子里了,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的小腹格外地沉重和充盈,她把两条腿紧紧地夹在一起,企图阻止水坝的坍塌。

车子停了下来,黄历跳下车,对车里的珍娘说道:“妹妹,路边有堵破土墙,你带妞妞去方便一下吧!”

嗯,珍娘迫不及待地答应一声,掀开车帘,她双腿有些哆嗦,心脏狂跳不已。幸好,黄历伸手扶住了她,否则她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就会——

珍娘拉着不情愿的妞妞,快步走到土墙后,匆忙差点摔了一跤,但她已经顾不得掩饰了,释放为她带来的快感使一切担心都变得不重要了。是的,当她小腹的压力得到了缓解,尿液变成的小溪在地上曲曲弯弯地流淌时,一种无与伦比的舒畅立即充满了心头。

“女人还真是有些麻烦。”轿车旁,黄历轻轻摇着头,递给车把式一根香烟,自己也点上,惬意地吐出烟圈。

清醒的人完全理解做梦的概念,但是梦人却不存在清醒的理智和真实的世界。

凌雪,哦,现在应该叫慕容凌雪,愁闷地嘘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惘然地看着从浮云露出脸来的太阳。渐渐地她觉得头脑有些晕眩了,似乎又有了梦幻般的感觉。她跳下窗台,疾退了几步,扑身倒在床里,缩做一团,薄棉被的绸面让她感受到这丝织物特有的冷滑。她的心里还是烦躁得很,她又跳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

随着时间的漂移,随着理想世界的消失,回到原来世界的念头似乎也在睡梦日渐远去。她已经不再拥有自己的原来世界,周围只留下了她生存于其的梦幻般的世界,就象她少女时代在梦见到过的那样,在没有路径的树林里或是朦胧的迷宫狂奔。

该死的民国二十三年,该死的一九三四年,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的?凌雪忽然猛地掀翻了桌子。这声音把宁静砸得粉身碎骨,把空气撕得七零八落。一阵痛苦又愉快的感觉袭上了她的心头,她的脸色平和下来,动作更加优雅地砸着屋的一切东西。一样一样地砸,就象人类最初创造这些东西一样,充满憧憬、渴望和智慧,并带着敬仰、坚强和忍耐。原来创造东西和毁灭东西一样,都需要相同的心境、感悟和脱的思想。

“啪!”“哐啷!”“砰!”……茶壶、茶杯、镜子等物在各种各样的余音魂销香断。

凌雪转过身,门口站着四个人,两个小丫环和两个男保镖。他们睁大不安的眼睛,看着一片狼籍之的凌雪,困惑、不安、惊讶密布在他们的脸上。

“小姐,你……?”一个丫环终于沉不住气,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由于害怕而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运气不好,凌雪会把她也当作一件东西砸得支离破碎。

“哦!”凌雪平静的出了声音,让人分不清她是欢悦还是哀叹,“你们来得正好。”她指着地上的物品碎片说道:“把这些都收拾干净。”

凌雪穿上外衣和鞋子,轻盈而又迅地向外面走去,她觉得屋子太小,呆在那里好象关在牢房里的囚徒。她边走边左右开弓,碰到什么踢什么,全都不能幸免。

清香在身旁游动,这座小花园里长着蔷薇、丁香,还有一些凌雪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坐在一汪池塘的石凳上,凌雪长久地凝视着池水。

总的来说,她的运气很不错,从黑石谷里重伤逃出来,被这样一个富贵人家搭救,不仅锦衣玉食,还多个了天天“心肝宝贝”叫着,疼爱的不得了的老妈。可凌雪总是惘然若失,象是有什么东西在咬着她的心。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陌生了,她迫切地想要回去,回到自己那个熟悉的世界。她不由自主地沿着池塘向前走着,流水穿过水闸,注入水道,流出了院墙。她觉得这声音是个悲痛的呼唤,胸也冒出来一阵可怕的呜咽。

轻轻地叹了口气,凌雪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形似手链的东西,那上面有块小铁牌,黝黑的质地,正面是个比较怪异的图案,背面是个“四”字。这是她从黑石谷捡到的,是组织上给黄历的身分标记。可以确定,黄历也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可他在哪里呢?

凌雪将小铁牌伸到阳光下,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穿越,她只知道这个名词,但却不知道其的原因。她也知道,和身边任何人说这件事,都于事无补,还很可能被认为是疯子。因为这绝对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包括那个看起来象是博览群书的便宜大哥慕容辰。

那么,现在要是有人要理解她,并且有可能将她送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只有和她同样遭遇的黄历了。虽然黄历是被她害的,但他应该没有觉察,自己做得可是很巧妙的。怪只怪自己疑心重,非要回去证实一下明确的结果。

凌雪的眼角瞟到了那两个保镖,有些鬼祟,有些畏缩的在远处探头探脑,这让凌雪有了泄郁闷的借口。

“你俩给我过来。”凌雪往石凳上一坐,大声冲着护院叫道。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苦笑着咧了咧嘴,壮着胆子走到凌雪跟前。这位从天上掉下来的大小姐,伤愈后的脾气不大好,可老太太宝贝着她,生怕她又离家出走,命令他们看得甚严,他们便成了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

凌雪看着两个护院战战兢兢的样子,心头多少掠过些快感,她决定戏耍一下他们,让心情变得更愉快一些。

“我想听故事,不能是书里的,也不要瞎编的,要真实的。”凌雪板着脸,翘起了腿,“谁说的让我满意,有钱赏;说得不好,我就让老太太赶走他。”

两个护院木头一样站在那里,愣着两只眼痴地望着凌雪,等到凌雪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两个人的眼珠子慢慢转动起来,这是一个很奇怪,也很困难的要求。

“快点,你先说。”凌雪不耐烦地伸手指了指第一个倒霉蛋。

“我,我,我说,那个,那个王家闹鬼的事。”护院头上冒着汗,结结巴巴地讲起了故事。

“不好听,你先凉快凉快,那个,你来说。”凌雪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呵欠,指着另一个护院说道。

“是,是,我说那个土匪杜三刀……”另一个护院抓耳挠腮,吭吭哧哧地讲了起来。

两个护院实在没有什么语言表达能力,干干巴巴不说,故事也没什么出奇,讲得让人顿生困倦之感,倒是医治失眠的良药。

凌雪伸手拍了拍嘴,站起来转身要走,太没意思了,实在是懒得再和这两个家伙罗嗦。

两个护院领会错了意思,以为她要去告状,这人一急,往往思路能灵活一些。其一个护院急着说道:“还有,我还有一个故事。就是前些日子镇上生的,一个胖乎乎的年轻人把咱这里有名的拳师胡老四给打翻,是我亲眼看见的……”

“怎么打翻的?”凌雪很随便地问了一句,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就是,就是——”护院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出当时的情景,急得在地上比划起来,模仿着黄历的动作,倒象个猴子。

凌雪的态度却变了,从原来的不屑和随意,慢慢变得郑重起来。

“你仔细说说那个年轻人的长相。”凌雪重新坐了回去,兴致盎然地问道,而且随着护院的讲述,她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情,眼睛里也放出了光。

一列从县城向烟台开行的火车,正驰行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茂密的庄稼,明亮的小河,黄色的泥屋,矗立的电杆……迅的在凭倚车窗的乘客眼前闪了过去。

这列火车只有一节二等车厢,相比于嘈杂脏乱的三等车厢,这里显得安静了许多,干净了很多。当然,票价也要贵上很多。所以,车厢里的乘客并不多,穿着也很体面,甚至有三个外国人。他们吸足了新鲜空气,看车外看得腻烦了,一个个都慢慢回过头来,有相识的在交谈,有的在打着呵欠,有的搜寻着车上的新奇事物。

珍娘坐在那里,一言不。脸上的每个特征都说明她还笼罩在哀愁之,从悲伤地低垂着的额头,直到又黑又深、抑郁、孤独的俯伏着的眼睛。她将妞妞抱在腿上,似乎离开这个孩子,她就会因为失去心理依靠而崩溃。妞妞却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边吃着水果和零食,边望着窗外。

呜呜,火车拉响了汽笛,又要停靠在某个站点了。

“铁牛又叫了,它又饿了,渴了,要歇一会儿。”妞妞很兴奋,咯咯笑着,小孩子还以为很快会见到爹爹。

珍娘不由得笑了一下,转瞬即逝,但眼睛里的哀伤并没有消失。虽然这几天眼见的很多东西都是她第一次看见,甚至是听都没听过,但这种新鲜感却被她的心里那很重的沉痛所压着。

“铁牛饿了要吃煤,渴了要喝水,妞妞真聪明。”黄历笑着将削好的苹果放在妞妞手里,又拿起一个削了起来。

妞妞咬了一口苹果,瞪大眼睛看着黄历将苹果削得又快又好,长长的苹果皮一圈圈落下来,却没有断折。

削好的苹果递到了珍娘面前,散出清香。珍娘立即张惶起来,好象黄历递过来的是一颗定时炸弹,局促不安,掉过脸不接又不行,想接又不好意思。她的脸涨得象块红布,象电影里的慢动作接过苹果,讷讷地也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应该是谢谢吧!

“舅舅,你挂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妞妞伸手指着问道。

黄历将身子向前探了探,拉出十字架让妞妞能摸到,解释道:“这是十字架,外国人的教堂——也就是洋和尚、洋尼姑用来辟邪、保平安的东西。”这个问题对于小孩子来说,确实很不容易说明白,黄历只好尽量用国人的意思来表述。

“这上面有个人,咯咯,真好玩儿。”妞妞摆弄着,用儿童的话语评价着。

“那是上帝耶稣,和国的老天爷差不多。”黄历笑道:“洋人说上帝是天地创造者,是一切生命的主宰。”

珍娘翕动着嘴唇,好半天才怯怯地问道:“黄大哥,你入洋教了?”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也很迷惘,说道:“还没有,只是我觉得对这洋教有种熟悉的感觉,或许以前入过也说不定。现在,我只是入了基督教青年团契,至于以后,那就看上帝是否眷顾我了。”

“你要信赖耶和华,也要行善,在地上安居,处事忠信。你还要因耶和华而满心喜乐,他就把你心里所求的赐给你。”一个从过道上走过的外国女人突然开口说道,说着她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彬彬有礼地说道:“我可以坐下来,和你聊聊天吗?”

这个洋女人看起来很年轻,金色的卷曲长,蓝水晶般的明眸,一身洋装,高耸的胸部挂着个醒目的金色十字架。

珍娘明显有些慌张,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妞妞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洋鬼子。

黄历虽然不明所以,但却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和珍娘占着两排对面的双人座,人家要坐在珍娘身边,并不是太过分。但他也注意到了珍娘的局促,连忙站起,和珍娘坐了个并排,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洋女人。

“我是美以美会的传教士,我叫泰丽。”外国女人先是做了自我介绍,但她的显得有些生硬,接着她又抱歉地解释道:“我到国只有半年时间,的表达能力很差劲,很不好,很——”

黄历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说道:“我叫黄历,其实你的国话说得还可以,而且用英语来表达,我想我也能听懂。至于她们——”他看了看珍娘和妞妞,“呵呵,恐怕不会对基督教感兴趣的。”

泰丽明显惊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笑着说道:“我还是尽量用来表达,我把每一次交谈都当成是学习的机会,我不想放过。”

按照现代的语言,传教与推销保险有很多的类似之处,见到潜在的展对象,便不想放过。当泰丽这个传教士听到黄历说到关于宗教的事情后,便情不自禁地想与他沟通一下,而且和她一起前往天津的那个修女实在是太没趣了,呆在一起很气闷。

“如果你想向我传教,那就不必了。”黄历很委婉地拒绝道:“我对基督教确实有好感,但现在却暂时没有入教的想法。而且,我觉得东方的哲学也不错啊!”

“黄先生,我们其实很有共同语言的,我请的老师曾向我说过一些东方哲学,我现东方哲学和西方神学并没有太大的冲突,反倒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泰丽却不想轻易放过黄历,单调的旅途实在难熬。

“有吗?”黄历眨眨眼睛,疑惑地问道。

“有啊!”泰丽对表自己的独到见解很兴奋,她眨着大眼睛说道:“基督教有‘忍’的哲学和‘爱’的观点,东方哲学有‘忍为高’和‘仁者爱人’,这不是很相近吗?还有‘天命论’和‘救世说’………”

泰丽越来越沉浸于自己的讲道,因为这是上帝赋予她的神圣使命,但她的宣讲让人觉得索然无味,妞妞轻轻打起了磕睡,珍娘沉默着低垂下头,黄历则出于礼貌,借着伸手摸嘴,轻轻打了个呵欠。

“世人都是上帝的儿女,都是上帝面前的罪人,大家都需要忏悔,都需要用圣经来拯救。”泰丽虔诚地在胸前划着十字,终于结束了又一次布道。

黄历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脸上装出钦佩的样子,恭维道:“很独到的见解,很打动人心的布道,我差点就要鼓掌叫好了。”

哦,哦,泰丽两眼放光,作为见习传教士,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真诚的夸奖,嗯,上帝的信徒又多了一个,这是上帝赐恩,才使她的作用得到了挥。

“上帝是仁慈而万能的,他会保佑你们,并降福给你们!”泰丽划着十字,又掏出了一把巧克力、咖啡糖果留在小桌上,才礼貌而欣喜地告辞而去。

妞妞见到花花绿绿的糖果,磕睡立刻没有了,伸手就去拿。

“洋鬼子的东西也是随便吃的?”珍娘充满戒心地轻声呵斥道。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拿起一块放进了嘴里,说道:“没关系的,洋鬼子里也有好人和坏人,咱们用不着怕他们。来,这是巧克力,都尝尝。”

在人的一生,有些细微之事,本身毫无意义可言,却有着极大的重要性。事过境迁之后,回想因果关系,往往会现其影响之大,殊可惊人。

如果不是黄历随便说起了宗教的事情,泰丽一时兴起而来布道,两个人就不会相识,路上生的事情也就会不一样,两个人的生活轨迹也就会不同了。

火车又停了两站,车厢里的乘客多了起来,座位渐渐满了,黄历只好和珍娘并肩而坐。一方面起到保护的作用;另一方面这也是珍娘心愿意的,她可不想身边突然多个陌生人。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两个年轻女人,因为天气正热,两个女人都是夏装打扮。其一个穿着淡蓝色的薄纱,紧裹着她的身体,丰满的胸部很明显地突出来,袖口缩在臂弯,露出雪白的半只臂膊。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突然塞满了珍娘的胸口,她慌忙转过脸去,不提防扑进她眼帘的,又是一位只穿着亮纱坎肩,连肌肤都看得分明的时装少妇,翘起了裸的一只白腿,简直象没有穿裤子。珍娘的心卜地一下狂跳,赶忙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大城市女人的穿着嘛,简直是没羞没臊,一想到即将来到随处可见这样妖艳女人的地方,珍娘便觉得害怕。她偷偷将眼睛张开一条缝,悄悄看了看黄历,现黄历又津津有味地看起了菜谱,根本没贪看对面的女人。不知为什么,珍娘似乎得到了安慰,心跳得不那么厉害了。

人活着而又没有目标是可怕的,有目标才能焕热情。黄历心很迷惘,他在试探,在寻找,依着心的感觉,照着别人的只言片语,试图将失去的生活片断连续完整。

人们被赋予自己的躯体,自己的诞生地和生活的位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改变现状。他们有可能变成他们想要自己成为的任何样子,在一定程度上来讲是这样。

对于不幸的事情说来,时间是最伟大的医生,他会医治人们的创伤,改变人们的想法。因为忍耐是唯一真正可以使人的梦想变为事实的根本,在不幸的处境之,黄历能做的也就是暂时可以找到聊以自娱的事情。

火车出的单调的声音,似乎有种催眠的作用,妞妞已经睡着了,珍娘也闭上了眼睛,黄历轻轻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珍娘梦见了张小锁,倚靠在那温暖结实的肩膀上,闻着男人的味道,感觉是那么舒服,心里是那么宁适。但幸福的感觉总是那样短暂,她被火车的汽笛声弄醒了。

妞妞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对面的女人用个珠串在逗着妞妞,妞妞笑得露出两颗小白牙,伸手够着。而她的头正靠在黄历的肩膀上,蓦地,她觉得一阵心跳,脸颊红了起来。幸好,黄历还闭着眼睛,她轻轻地挪开了,黄历依然没有觉察,这让珍娘多少松了口气。

“这小囡真可爱。”时装少妇见珍娘醒来,笑着夸奖了一句。

珍娘想笑,又不是笑,讷讷地也不知道嘴里说了句什么,局促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比最腼腆的姑娘还要腼腆,红着眼,低下头看着自己在地上划线的脚尖。

两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觉得非常有趣。珍娘的衣服很干净,但却是很土的打扮。而黄历,则是一身洋装,因为他在潜意识里总觉得穿这个最舒服。两个人坐在一起,让人觉得是丈夫在外面见了世面,也闯荡出了样子,要带着乡下的媳妇儿和孩子去城里享福的样子。

火车缓缓停靠在站台上,烟台到了。站台上的人很多,脚夫们,卖报的,卖吃食的,卖烟卷儿的,各色人等大声招呼着,叫卖着,约略显示出了一个大城市的喧嚣。那边的火车开了,彼此招手的招手,摇手帕的摇手帕,一溜黑烟,火车不见了。

黄历睁开了眼睛,装出刚睡醒的样子,起身看了看,招呼着珍娘和妞妞下车。

黄历手里提着个铁皮箱子,这个东西在国内是很少见的,是张渊送给他的德国货,曾经伴着张渊走过漫长的回国旅程。箱子里有个特制的秘密的小夹层,是专门放贵重物品的地方。车站里的人很多,黄历为了珍娘和妞妞,并没有刻意去挤,而是随着人流缓缓向外移动,珍娘领着妞妞,寸步不离地跟在黄历身旁,她明显感到了张惶和不安。

车站里的空气,浑浊而浓厚,有泥水味、垃圾味、汗味、油烟味、香火味,还有附近炭水炉上烘烤食物的香味。在他周围,尽是脚夫叫喊的喧闹声,小贩的叫卖声。

车站口,围着一群黄包车夫,他们虽然不作声,但都把车杠放得很低,作出邀请的姿态。而另一个城市的标志则是云集的乞丐,他们龌龊不堪,臭气熏天,肢体残缺,憔悴衰弱,缠绕不休。其还有怀抱婴儿的乞丐,他们相互间你争我夺,嘴里不作为一地哀叫着,“老爷,太太,可怜可怜吧!孩子快饿死了!孩子快饿死了。”

纷乱、嘈杂、悲惨的景象吓坏了妞妞和珍娘,妞妞瞪大了眼睛,呆怔着,珍娘则愈贴紧了黄历。

黄历用一只手护着她们,另一只手伸到兜里想掏些零钱,这种景象使他感到一种不可言状的内疚。

“阿玉,一个子儿也不要给,要不就别想脱身了。”前面走着的那两位女乘客是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她们站在那里,张望着,似乎在等人来接,其年长的少妇提醒着那少女。

“可,可那些孩子看上去病得很厉害。”少女不安地表示着异议。

“你没到过大城市,不晓得他们的花招。”少妇的冷漠让黄历很惊讶,这与火车上的印象简直是判若两人,“说不定都是死孩子,那些爹妈把死掉的婴儿随便乱扔,这些人就捡来抱着讨饭,午或下午就要臭了,这事我见得多了。”

少女的身子明显震动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母亲,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黄历从兜里抽了手,这个少妇所说的未必是真实的,即使有,也是非常非常少见的事情。但她所说的那句话是正确的,对一个乞丐可以善心,面对一群乞丐,只是给自己找麻烦。他当然不怕什么,可珍娘听到抱死孩子乞讨的事情,已经搂住了妞妞,并将她的眼睛捂住,担心她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至于她自己,当然也害怕和厌恶,一只手紧紧抓着黄历的胳膊,便是心理的写照。

黄历带着珍娘和妞妞,象是耳聋一样,目不斜视地穿过乞丐群,走到黄包车前,选了一辆。

“咱们先到荣华街张氏生药铺,珍娘,你和妞妞坐这辆,我拿着箱子坐另一辆。”黄历对珍娘说道。

珍娘脸上露出害怕和迟疑的表情,望着黄历说道:“我们坐一辆车行吗?我有些害怕。”

“先生,坐得人多可是要加些钱的。”车夫很瘦小,但肌肉达,头上已经夹杂着丝丝白,这也是黄历选他的理由,看上去比较老成可靠。

黄历默认般地点了点头,三个人爬上黄包车,黄历的箱子就放在脚步的踏板上,珍娘则抱起了妞妞。

车夫抬起了车杠,身子扑在横杠上,吐了一口气,哼了一声,就把车子拉动了。他的两条小腿除了腿皮和绷紧的肌肉牙,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却能稳稳当当地拉着车子快步走着。车子的平衡保持得妙极了,他迈开长满厚茧的两片光脚时,几乎是足不点地,身体也倚着车杠上下起伏。

黄包车颠进了一条路面不平,人头济济的小巷。在两边临时搭起来的帐篷和撑开的大油纸伞的阴影里,蹲坐着剃头匠和卖水果、蔬菜、糖果的小贩。摊子四周围着讨价还价的男女顾客,狂喊乱叫,唾沫横飞。

黄历有种怪异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楚如何怪异,在这个别人眼活生生的世界里,一切都让他感到莫名的虚幻,好象在梦一般,令人感到烦乱和沮丧。

因为拥挤,黄包车不得不放慢了度,而且为了避让对面的独轮车,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车子刚停,一个要饭的老太婆便凑了上来,嘴里念着恭维的话,手里不停地摇晃着一个铁皮盒,里面有几枚铜板啷啷作响。这只象征着绝望和悲惨生活的啷啷作响的小盒子,打破了黄历梦幻的感觉,让他有着一瞬间的失神。他摸出兜里的零钱,扔进了盒子,好象只要他慷慨大方,就能抹去心不好的情绪一般。

顷刻间,让他始料不及的事情生了,更多的乞丐向黄包车围了过来,女人、孩子、缺胳膊的、破相的、瞎子……。黄历愣住了,注视着开了锅似的纠缠求告的乞丐,听着他们嗡嗡的哀求声,不知如何是好。珍娘低声惊叫,妞妞哭了起来,乞丐们拉拉扯扯的手吓着了她们,她抱着妞妞躲闪着,靠在了黄历身上。

黄包车夫从牙缝里出嘘嘘的驱赶声,拉动了车子,好象这些乞丐在他的心目都是无用的渣滓。黄历一边将珍娘和妞妞护住,一边暴躁而冲动地拔开那些伸过来的干枯的鸡爪子似的脏手,喝斥着。车夫迈着小步跑了起来,几个人终于离开了这里。

“别哭了,没事了。”黄历轻声安慰着,拍着妞妞的后背,妞妞的哭声慢慢变成了轻轻的抽泣,珍娘还缩着身子,黄历这才现衣领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而且一只手正搂着珍娘的肩膀,两个人身体挨得挺紧,这个暧昧的姿势使他感到有些不安,但又感觉很舒服。

黄历将胳膊上的肌肉放松,力求非常自然地将两只手臂向后平伸,然后弯曲,交叉着抱在脑后。他似乎听见珍娘长出了一口气,不禁偷眼瞟了一下,珍娘的额上也有了汗珠,脸颊红红的,脖子也是红的,或许下面也是——,黄历下意识地停止了这个不道德的想法,正襟危坐,道貌岸然。

荣华街张氏生药铺,是张渊家的产业,是一个很大的药材转站。南来北往的药材集在这里,又分别运往张家的各个小药铺。

下了黄包车,黄历把手搭在额前,遮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黄包车夫身上。汗珠在他皱纹横生的脖子上淌了下来,打破补丁、敞开的褂子里外湿透,两条腿也是汗水淋淋。

他给了车夫五角钱,车夫接过来,却没动脚步,黄历又加了五角,车夫草草地弯了下腰,算是鞠躬,然后拉着车子走了。

“走吧。”黄历望向珍娘解释道:“一个朋友介绍我们来这里,找个本地人帮着安置一下。”说着,他自嘲地一笑,“以前的都记不起来了,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头一次来到陌生的地方。什么都不太懂,刚才就——”

珍娘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黄大哥,咱们,咱们回去吧,我实在是很害怕。”

黄历犹豫了一下,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怕,万事有我呢,适应了就好了。走吧!咱们进去。”

珍娘跟在后面,看着黄历挺得笔直的腰背,这无形给了她一些勇气,一些慰籍。

烟台名称,源于烟台山。明洪武三十一年,为防倭寇侵扰,当地军民于临海北山上设狼烟墩台,也称“烽火台”。现敌情后,昼则升烟,夜则举火,为报警信号,故简称烟台。烟台山由此得名,烟台市也因此而得名。

烟台开埠于858年,英不平等《天津条约》,把登州辟为通商口岸。86年,清政府派人督办开辟“登州”等通商口岸事宜,英方勘察代表认为登州“滩薄水浅”,看烟台芝罘湾这一天然良港,清政府便下令烟台为通商口岸。这是近代山东第一个对外开放口岸,随后,洋学堂、洋行、洋医院、洋宾馆相继在烟台建立,使得烟台的面貌变得与乡村大不相同。

张家生药铺的掌柜的是个干瘦的老头儿,见到张渊的信后,对黄历这位二少爷的朋友非常客气,叫来了一个精明的叫阿来的伙计,仔细叮嘱一番。于是,黄历等三人便多了个义务的向导和临时的仆人,并被带到了一所比较高档的旅馆。

“先生,这虽然不是烟台最好的旅馆,但却非常舒适。新近换了老板,刚装修完,照着洋人的旅馆来的。”阿来将箱子轻手轻脚地放下,带着敬意的目光从珍娘身上滴溜溜地滑到黄历身上。

黄历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全部打开,阳光透了进来,迎头撒在他的身上。他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漫不经心地向外望去。下面就是街道,穿棱着汽车、黄包车、独轮车和匆忙来去的行人,许多女人头上都撑着阳伞。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对街低矮的屋顶,水面在阳光下映出光晕,帆船、舢板、轮船在海面上无声无息地缓缓漂过。对岸有一长排低矮的建筑,想必是仓库,高高的起重机临空俯瞰着港口。

“这里是起居室,这后面是浴室,里面有新换的搪瓷浴缸和抽水马桶,一点味都没有,这是叫人的电铃,热水是随叫随到。”一个穿白衣的侍者看似殷勤地向珍娘介绍着,但眼神里却有那么一点看不起,“隔壁那间与这间是一样的,都能看见码头。”

珍娘只知道忙着点头,妞妞则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感到一切都那么新鲜。

黄历走了回来,地板出轻微的咯吱声,他在屋内巡视了一番,感到还算满意。有浴室,有抽水马桶,有电灯,有宽大的铁架床,嗯,这让他感到很熟悉,但多少又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这一路上的疲乏慢慢涌了上来,他指了指箱子,对侍者说道:“拿到隔壁去,两个房间都要热水,我们要放松并休息一下。”

“是喽,先生。”侍者见到黄历,立刻毕恭毕敬起来,拎起箱子,转身而去。

“珍娘,你和妞妞住这间。”黄历对拘束的手脚没处搁的珍娘说道:“呆会儿来了热水,你和妞妞先洗个澡,然后再好好睡一觉儿,晚上吃饭时,我来叫你们。”

见黄历转身就走,珍娘张了张手,嘴唇动了动,有些着急地说道:“黄大哥,你……”

哦,黄历停下脚步,转头交代道:“把门闩好,听清是谁再开门,我就住在隔壁,有事就去找我。”

屋里沉寂下来,珍娘觉得一阵阵的失落,妞妞则撒了欢儿,摸摸这儿,看看那儿,嘴里不停地叫着“娘,看这儿,娘,看那儿。”一会儿又脱了鞋子,在绵软的大床上打滚。

她一个山里出来的女人,过惯了朴实简单的生活,乍见到这无数的怪异的事情,难免从心里产生出恐惧和担忧。她的眼前,常浮现出轮廓清楚的景物:绿油油的山坡地;起伏的群山,山后挂着弯弯的月亮;潺潺的小溪,岸上有红红绿绿的花草,还能看见青蛙跳入水,连响声都那么亲切……这些美景,是朴素,安静,独立,恬适的,与现在眼前的喧嚣和杂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想到她以后就要在这样的环境生活,她就感到害怕,感到头痛。她又想到了小锁,还有死去的公爹,她又想哭了。

“娘,我要拉粑粑。”妞妞突然苦着脸说道。

哦,珍娘抬起头,看着妞妞,有些不知所措,但孩子的小脸,让她又燃起了生活的勇气和希望。

敲门声响了起来,“先生,送热水的”,隔着门传来的声音介绍了来人的身份。

门口站着一个很健壮的年妇女,她向珍娘轻轻鞠了个躬,拎着两个大木桶走了进去,直接进了浴室,珍娘听见水倒进盆里的哗哗声。过了一会儿,她拎着空桶走了出来,大声地清了清嗓子说道:“热水好了。”

“娘,我要拉粑粑。”妞妞拉着珍娘的衣袖再次重复着。

珍娘鼓起勇气,对走到门边的妇女说道:“那个,那个茅房在哪?孩子要——”

年妇女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打量着珍娘,停顿了半晌,她放下木桶,走到浴室,指着抽水马桶说道:“那是抽水马桶,坐在上面方便,用完按下这个钮,水就会冲得干干净净。对了,这是手纸。”

“谢,谢谢。”珍娘讷讷地说道,为自己没见过世面而感到羞愧难当。

年妇女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走出了房间,这下又有新闻和谈资了,一个不认识抽水马桶的乡下土包子,呵呵,这件事就能和烧水的谈上半天。

珍娘坐在床上,眼圈红了。在这儿,臭烟台,还有将来的臭天津!床是软塌塌的,没有大炕,没有箱子,没有蹲着的茅房,看哪儿都陌生,干什么也不顺手,一百个大城市也比不上乡下!想着想着,她觉得肚子也不舒服起来。

泡在浴缸里,黄历闭着眼睛,感觉到疲乏正顺着毛孔流出来,水很热,烫得很舒服,让他暂且忘记了不少烦恼。人生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去空洞的作梦,要么切实的活着,后者当然还可以再细分一下。而他的人生道路是什么呢,失去了以往的同时,他也失去了人生的目标,起码是暂时失去了。

好在,就目前来说,他还是有事可做,先是把珍娘母女俩送到天津,交给她们的亲戚;然后去上海,找那个洋鬼子大夫,就当是碰运气了。

如果自己的病真的没有希望,也没有什么关系,自己就象这世上所有人一样,总得为生活奔波,为吃饱肚子而奋斗。

想着想着,黄历竟有些昏昏欲睡,他哗啦一声从浴缸里站起,身上红红的,象刚煮熟的虾子……

日近黄昏,阿来敲响了房门。泡了个澡,睡了三个多小时,黄历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当然,肚子也感到了些饥饿。

“黄先生,到天津的班轮要三天后才有,最近海上不太平,轮船公司撤销了小火轮,换成大船了。”阿来很抱歉地说道,似乎海上不太平,轮船公司改船期,都是他的错。

黄历笑了笑,说道:“三天后就三天后吧,我并不是很急的,只是要麻烦你了,我们要在这里添置些东西,可烟台我们不太熟。”

“不麻烦,不麻烦。”阿来忙不迭地答应着,

他很高兴,能陪着少爷的朋友逛逛街,看看风景,这可比在铺子里忙得脚打后脑勺轻快多了。而且这位黄先生很阔气的样子,跟着他跑几天,大概少不了沾些荤腥,得些好处。

“该吃晚饭了。”黄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穿上外衣,笑着说道:“阿来,这附近有什么干净的饭馆,你给提个建议吧!”

“黄先生,附近倒是有几家不错的饭馆,可不知您是什么口味?”阿来很小心地说道。

黄历想了想,指了指隔壁说道:“等我问问她们再说。”

关好房门,黄历和阿来走到珍娘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开得很快,珍娘的衣服也很整齐,好象根本没睡,妞妞倒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没休息?”黄历关切地问道:“不习惯?还是——”

珍娘确实没睡着,但阿来在门外,她也不好说什么。妞妞呼呼大睡,孩子的适应力远比她要强。而她在这陌生的房间里,却感到了胆怯和害怕。

“阿来,你在楼下等一会儿。”黄历把阿来打走,迈步进了屋。

不知为什么,屋子里多了黄历,立刻增加了些生气,这是珍娘的感觉。

黄历四下瞅了瞅,他记得屋子里有两把椅子,现在怎么不见了?弄得他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服务生将椅子拿走了?”黄历很生气,阴沉下脸,“敢欺负你,我这就去找旅馆经理——”

“没,不是这样。”珍娘慌忙伸手拦了一下,然后快步向浴室跑去。

黄历很纳闷,跟在她的身后,他看到了浴室的椅子,只是摆放的位置比较奇怪,在抽水马桶的两边,这是——

珍娘红着脸将椅子搬了出来,偷偷地瞅了一瞅黄历,这真是件丢人的事情,不知道他是否能想出其的原因,或者继续追问下去。

明白了,黄历虽然很难想象有人蹲在马桶旁椅子上大便的样子,但从椅子的位置,上面的脚印,还有珍娘的脸色上,他还是得出了这个比较奇怪的结论。坐和蹲有什么不同?难道坐在上面就拉不出来吗?当然,这个问题他是不会深入研究和追问不休的。

黄历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床,说道:“这床很软,可能让你感到不太舒服?”

“其实,并不怎么软。”珍娘坐在床边,用手按了按,低声说道。

“从一个环境到另一个环境,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黄历自嘲地一笑,说道:“我呢,其实和你也差不多,这里,那里,对我全都是陌生的,但逃避不是办法,要生活,就得去面对,去适应。珍娘,你在听我说吗?”

珍娘抬起头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听是在听,但她却对自己能否做到表示怀疑。

“你放心,我会把你和妞妞安顿得好好的,再离开的。”黄历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还会经常去看你们,而且,我还让那边的朋友留意着,如果安全了,你和妞妞或许可以再回去。”

这番话有真有假,连黄历都怀疑能否真的做到这些。安顿好,这是个可以引申挥的词语。租个房,给她们留些钱,这可以勉强算一种安置;不仅租房,留钱,还要给她们找好营生,让以后的生活无忧,这也是一种安置。能做到何种程度,黄历其实也拿不准。

但他的话是一种宽慰,也是一种鼓舞,更是一个承诺。它能很有效地打消珍娘的顾虑,使她能够拥有生活的勇气,更快地适应陌生的环境。

“多谢你,黄大哥。”珍娘有些感动,仰起头,很罕见地略微笑了笑。

屋子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黄历站起身说道:“走吧,咱们先出去吃饭。阿来打听过了,到天津的船三天后才能有。”

一天,三天,或者马上,对于珍娘来说,似乎没多大区别,她虽然被鼓起了一些生活的勇气,但却是在黄历面前。如果没有黄历,固有的胆怯和腼腆会让她连房门都不敢出。

迎面吹来的晚风柔和凉爽,白天的喧嚣沉寂了很多,街道上已经亮起了青白色的路灯。阿来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家饭馆,离旅馆不过一里的距离。饭馆装饰得五彩缤纷,但颜色过于花花绿绿,倒显得有些俗不可耐。

本来黄历是想邀阿来一起吃饭的,但走着走着,他改变了主意。珍娘太腼腆了,有个生人在桌上,她可能连饭也吃不饱。所以,到了饭馆门口,他给了阿来一块钱,将美滋滋的阿来打走了。

饭馆里的客人不多,而且每张桌子都用屏风隔开,这让黄历感到挺满意,他也就没要雅座,而是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桌子。

“这张桌安静,先生、太太请坐。”跑堂的伙计旋风般地擦抹着桌子,桌子亮得快照出人影来了。

黄历没吭声,拿起菜单看了起来。孤男寡女,还领着个孩子,难怪人家误会,也不能得谁跟谁解释一遍,俺们不是夫妻,是兄妹呀!

“我们这是家常便饭、各种炒菜应有尽有,手艺更没得说。远近这么些家,哪家也不如我们这里。先生、太太,以后可请多关照。”伙计嘴象抹了蜜一样,受听的话象连珠炮似的从他嘴里滑了出来。

黄历抬头望望珍娘,珍娘急地摇了下头,意思很明显,她不想点菜,也确实不会点菜。

随便点了四个菜,一个汤,黄历还要了一壶酒店自己酿的特色米酒。

不大一会儿,跑堂的伙计一手托着小碟、筷子和酒盅,一手提着酒壶,还端着一盘煮花生仁,象唱戏的在舞台上跑圆场般来到桌前。

“先生,太太,尝尝我们这儿的小菜儿,五香花生仁。您吃着不好甭给钱,算我的账!我是说您叫的菜还得稍等一会儿,别这么干坐着,先慢慢喝着。”伙计满脸堆笑地边说边安放碟筷。

黄历笑着点了点头,暗暗称赞这伙计机灵,会做买卖。

这时,不远处桌上的客人招呼起来,伙计冲黄历点了点头,应声跑了过去。

“这伙计还真机灵。”黄历拿起酒壶先给珍娘倒了一盅,说道:“你也喝一杯,米酒度数低,喝不醉人。”

“黄大哥,你自己喝吧,我不会喝。”珍娘皱了皱眉,低声说道。

黄历轻轻将酒盅放到珍娘面前,又拿起筷子蘸了点酒,送到妞妞的嘴里。妞妞品了品滋味,撇嘴道:“有点辣。”说完,伸手去拿花生仁吃。

“珍娘,你早晚要带着孩子独自生活,这性子得改呀!”黄历语重心长地说道:“当然了,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咱们也别着急,慢慢来。你想想,以后得买菜吧,得买米吧,得干些营生赚钱吧,抛头露面是免不了的,你胆子这么小,这么腼腆,那怎么行呢?”

珍娘低着头,虽然觉得黄历说得有道理,但却觉得很委屈。本来好好的、简单的山村生活,却一下子全被打乱,家破人亡,还要背井离乡,进入陌生又让人恐惧的环境。想到这里,她的眼圈又有些红,强忍着没掉泪,端起酒盅,慢慢喝了下去。

一股温热从腹升起,珍娘眨了眨眼睛,有种奇异的感觉。愁与酒既是天生的怨家,又是天生的鸳侣。酒可以暂时化解愁绪,使人暂时忘却愁绪或是化愁绪为慷慨,所以二者互不相容;但酒又可以使愁进入审美状态,把愁思化作美感,使人暂时摆脱现实的困境而获得真正的生命体验,所以二者又相互促生。

黄历伸手再给她斟满酒,只是轻轻地说了句“慢慢喝”,却并未阻止她再次喝下去的举动,或许是认为一醉解千愁,或者是认为酒可以暂时麻醉伤心人的心灵吧!

珍娘醉了,米酒喝起来甜甜的,但后劲很大,出了饭馆,被风一吹,便上了头。

黄历半扶半搂,和珍娘和妞妞回到了旅馆,将满脸潮红,迷迷晕晕的珍娘抱上了床,轻轻盖好被子,又看着妞妞钻进了被窝,才退了出去,关好房门。

躺在床上,黄历久久不能入睡。本来希望来到大城市,能寻找到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和记忆,但事与愿违,他依旧是陌生而茫然。一切都好象需要重新适应,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这和他当初在山沟里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黄历才在朦胧进入了梦乡,也许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找到原来世界的印象,亦幻亦真。

天空变成了浅蓝色,很浅很浅的;天边慢慢出现了一道红霞,扩大着它的范围,加强着它的光亮。黄历知道太阳就要从从天边升起了,而且这给他一种熟悉而振奋的感觉,便愈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里。

果然,过了一会儿,在那地方就出现了太阳的一小半,红得很,却并不明亮。太阳象背着什么重担似的,一步一步地,努力向上面走来,最后,终于冲破了云霞,完全跳出了海面,那颜色红得可爱,象是挣脱了束缚般,太阳忽然出夺目的亮光,刺得人眼睛都觉得有些痛,同时附近的云也着了光彩。

呼,黄历长出了一口气,他的肺深深呼吸着提神的新鲜的海风,目光低垂,看着反映着火红太阳的海上的涟波。真的是很熟悉,这沙滩,这海风,这朝阳……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天高地迥、大气磅礴……想得出的修饰词都不足以形容。

开始了,新的一天,黄历本就是个豁达的人,受到这美景的感染,立刻变得愉快起来。失忆就失忆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既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倒不如顺其自然。或许忘掉的都是些痛苦而难堪的回忆,想起来会更加难受呢!

稳健的步伐,均匀的呼吸,黄历按照平常的习惯,从沙滩上跑过,一个个的脚印陷下去,转眼便被渗出的水填满。生命也许就是这样,多一分经验便少一分幻想,只要想活下去,人就会以实际的愉快来平衡实际的痛苦。

在这里看日出的并不只是黄历一个人,但人也并不太多,当一个外国女人从礁石后面站起身,黄历正好从她身旁慢跑而过,而这个洋女人竟然喊叫着他的名字。

“哦,是你,上帝的使者。”黄历停下脚步,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是上帝的奴仆。”泰丽笑着纠正道,扬起手,一个漂亮的贝壳赫然进入了黄历的眼帘,“看,上帝造出了多么美丽的小东西。”

嘿嘿,黄历干笑了两声,不想和这位有些死脑筋的传教士讨论上帝造物的事情,否则她会无限延伸,没完没了。

“黄先生,我坐今天下午的船去天津,你们呢,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泰丽见黄历不接话茬,耸了耸肩,似乎因为没办法借题挥下去而感到遗憾。

“恐怕得等三天以后,船票都卖光了,我们也没有办法。”黄历有些无奈地说道。

泰丽点了点头,笑道:“要我帮忙吗?我能让你们今天下午就坐上去天津的船。”

黄历疑惑地打量着泰丽,说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泰丽对黄历的态度略有不满,挺了挺丰满的胸脯,有些炫耀地说道:“我的男朋友就是天顺轮上的大副,只要我一句话,他就能办得妥妥贴贴。”

原来是这样,黄历相信了,男人吗,都差不多,这不少外国男人也怕老婆,更何况还是未婚的男朋友,在女人面前更要好好表现,有求必应。

沉吟了一下,黄历决定让泰丽帮忙,在这里等着,珍娘很着急,早些见到亲戚,应该能得到很大的安慰。

“那就麻烦你了。”黄历客气地说道:“买票的钱我现在就给你?”

“不,不。”泰丽摆着手,说道:“你们住在哪个旅馆?我办好事情后才能收钱。”

黄历扬了扬眉毛,觉得这个外国女人挺有意思,便将旅馆的名字和地址告诉了她。两个人又聊了几句,便分手各忙各的事情了。

回到旅馆,时间才刚刚六点,黄历敲了敲房门,珍娘似乎早就起来了,很快便打开了门,但看见黄历时,对昨晚喝醉很有些不好意思。

黄历也没提昨晚的事情,只是告诉她吃完早饭后把东西收拾好,如果泰丽能办成事情,就不必因为没有准备而耽误时间。

珍娘象个最听话的小媳妇,黄历说什么,她只是点头,连话也少得说。黄历也习惯了,逗了逗妞妞,便带着两个人下去吃饭。

别说,泰丽办事的效率还真快,不到午便把船票送来了,因为只有一个四铺位的头等舱,对此她还表示歉意,言语透露出对男朋友的不满。

黄历倒不是很在乎,短途客船,将就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三天的住宿钱省下了。这么一想,怎么也该感谢人家一下。

“午我请你吃饭,以示感谢。”黄历很诚恳地出了邀请。

泰丽眨了眨眼睛,笑着用不纯正的汉语说道:“辣的,川菜,我喜欢。”

“没问题。”黄历转头对阿来说道:“这儿你熟,哪个川菜馆比较好?”

阿来赶紧把目光从金碧眼的泰丽身上挪开,有些慌乱地答道:“离这不远,有个川府饭馆,听说那的川菜做得地道。”

黄历点了了点头,说道:“走吧,大家一起去,这样显得热闹,你下去雇两辆车。”

阿来立刻喜色满面,略微推辞了一下,便一路小跑着去了。对于他来说,能被有身份的人邀请,还有洋女人,那可是够他在亲朋显摆好一阵子的有脸色的事情。而对于黄历,他在下意识里却没把什么身份等级当回事情。

泰丽对珍娘和妞妞很亲近,依黄历的想法,这传教布道就和算命卜卦比较相似,老人、妇女和小孩子应该好骗一些。嗯,这样说有点难听,应该是比较容易相信他们那一套。

珍娘对泰丽的说辞明显不太感冒,国有菩萨,还信外国的干什么。妞妞则只对泰丽的黄头蓝眼睛感兴趣,眼珠骨碌骨碌转着,心充满了好奇。

川府饭馆,一进门便看见板壁上挂着成串的辣椒,虽然是装饰之用,却也能领略到其的特色。等到菜品上来,泰丽和黄历便只对麻辣和香辣的菜下手,不停地呵着气,头上冒汗,嘴里生香,真是过瘾。

虽然身处雅间,但板壁很薄,隔壁的喧嚣也传了过来,但讲的是方言,而且言语怪异,黄历开始也并不在意。但他本来就是个心细之人,现阿来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不时侧耳倾听,他也便留心起来。

过了一会儿,黄历只听出是几个男人在讨论着什么,可他没大听懂,便侧过脸,低声问道:“阿来,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呢?”

阿来吃了一惊,掩饰着心的慌乱,摇头道:“没,没说什么,我也听不懂。”

嘿嘿,黄历冷笑两声,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阿来被盯得低头不语。呆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凑到黄历耳旁轻轻说道:“应该是吃海上饭的,招惹不得。”

哦,黄历愣了一下,轻轻点头。海盗?传说的职业,竟然在这里能碰到。算了,关自己什么事,再说这个时候问也不方便,隔墙有耳,还是别惹麻烦吧!

吃过饭,几个人走出饭馆,约好了下午三点在码头上见,便打着招呼分手告别。

黄历突然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就象针扎在背上一样。他从小就接受各种严酷的训练,成为顶尖的特工,在那年轻的生命之,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生和死的边缘打转,这也就培育成了他敏锐无比的感觉,这种敏锐的感觉,人们又称为第六感。

第六感是一种十分特别的感觉,又可以分为预感和实在的感觉两类,黄历这时的

感觉属于后者,那不是平空而来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受了外来力量的影响而产生的一种感觉。

从科学上分析,人体细胞的细胞膜,内外有电位差,叫“膜电位”,细胞在兴奋时,膜电位生变化,由静息电位变为动作电位,由此产生放电现象。这种生物电的电源,自然微不足道,但对于感觉特别灵敏的人来说,就可以凭藉第六感,清楚明白地感到这种生物电的放射。

黄历没有马上并夸张地做出动作来搜寻感觉的来源,而是缓慢的很自然的转过身,装出好奇张望的样子,眼光一瞟,便锁定了饭馆二楼一扇开着的窗户上。一个大汉,古铜色的皮肤,脸上几块横肉显得很凶,眼射出了淫邪的光,正盯着他们几个人。

那个窗户应该是他们刚才所坐雅间的隔壁,也就是阿来所说的吃海上饭的家伙。黄历皱了皱眉,似乎是针对泰丽或者珍娘的,一个好色之徒而已。

妈x的,那洋妞看起来很够味啊!望着黄历等人离去的背影,窗口的大汉心痒难耐,有些无奈地收回目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个大汉叫黑老五,乃是活动在利津、沾化北部沿海一带的匪,历史上曾以劫持顺天轮而名噪一时。

渤海西部海岸,以河北、山东相交的漳卫新河入海口为心,向南北延伸数百里方圆之内都是浅海滩涂。海域泥沙沉积,水色浑黄,常有船在此搁浅。6上则是沟汊交错,沼泽连片,芦苇丛生,人烟稀少。这一带自古便是绿林草莽、土匪海盗活跃的地方,太平盛世时,盗匪也常出没,如遇战乱灾荒,则更为严重。

而山东省利津、沾化两县就位于这一“常年乱世,盗贼遍地”的地区,那莽莽无际的芦苇荡就是海盗们最好的藏匿之所。而在活动在此地的众多海盗,最有名的便是这个人称“黑老五”的五功臣。

黑老五心狠手辣,反复无常,足迹所至,烧杀洗掠,无恶不作,可以说是血债累累,早就是个死有余辜的坏蛋。黑老五只要看到哪个女人长和好,便立即抢来玩乐,每到一处都要女人陪着。而且他玩女人象野兽一样,不管什么人,即使是他的部下的妻女也不放过。

王老虎,是黑老五的得力部下,还跟他是拜把子兄弟。有一次,黑老五请王老虎赴宴,王老虎把他年轻漂亮的姨太太带着同往,却被黑老五的贼眼看上了。他和亲信将王老虎灌醉,又趁着王老虎的姨太太出去解手,趁机尾随而去,在厕所糟踏了自己把兄弟的老婆。

此次,黑老五为了攫取钱财,确定了以抢劫海上商船为目的的行动计划。事先他们经过了长时间的密谋策划,探明了由烟台出的客轮开航时间,并研究了具体实施方案。

黄历没有想到,这伙吃海上饭的家伙竟然是冲着他们即将乘坐的顺天轮来的,危险在悄无声息地临近,而他却正在为能搭上船而欣喜。

呜的一声,顺天轮拉响汽笛,缓缓启航。波浪拍打着船舷,船轻微晃悠着,让人感觉象个摇篮。

泰丽和黄历等人进入舱房后,只是简单聊了几句,她便回自己的舱室去了,或者是找男朋友厮缠去了,热恋的人都是这样。

顺天轮属英商太古洋行,载重一千五百吨,专走天津至上海的航线,而烟台不过是一个间站。

夕阳西下,夜仿佛象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照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

黄历站在甲板上,欣赏着这美景,不时看看旁边的珍娘。他的心有些淡淡的忧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珍娘。到目前为止,她的适应能力或许有了点进步,但太小了,这让黄历不得不为她和妞妞以后的生活担心。

两人一左一右拉着妞妞的手,凝望晚霞,在外人看来,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但有谁知道,这次观景,珍娘是被黄历强拉来的。

“漂亮吗?”黄历笑着对珍娘说道。

嗯,珍娘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游离,手不停地捻着衣角,也不知道真的欣赏到了美景,还是对周围的走来走去的游人感到不安。

呵呵,黄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老叫你珍娘,珍娘的,也不知道你的大名是什么?”

那个时代女孩很少有大名,都以小名秀儿、春儿什么的代替。珍娘脸红了红,轻声说道:“我姓赵,小名叫珍儿。”

“赵珍儿,挺好听的。”黄历夸了一句,见珍娘又默不作声,觉得怪没意思的,便提议回舱房。

这个提议正珍娘下怀,脸上的喜色便说明了她的心情。三个人转身向舱室走去,刚走到拐弯处,一个大汉快步走出,眼看便要与珍娘撞到一起。

黄历反应很快,一个侧身,面对珍娘,用后背挡住了那个大汉。撞击的力道挺足,他一下子与珍娘贴在了一起。

“妈x的,走路不长眼睛。”身后传来了骂声。

黄历大怒,转头回敬道:“你刚吃完大便哪,嘴里臭气熏天。”

“嘿,活腻了,敢跟爷这么说话?”大汉瞪起了眼睛,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

“走吧,别打架。”珍娘脸都白了,一手牵着妞妞,一手使劲拉着黄历,几乎是把他的胳膊整个抱在怀里,对这种场面她是非常害怕,当初白家抢她的时候,与这有点类似。

“大哥,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跟在黑老五身后的王老虎在旁忙解劝着,他们把短枪藏在内裤混上船,现在动手的时候未到,提前暴露可就功亏一篑了。

黑老五眯缝起眼睛,仔细看着这个敢跟自己耍横的家伙,目光又停在珍娘身上,神情透出一股淫邪,他嘿嘿冷笑两声,“小子,我记住你了,咱们以后再算账。”说完,转身和王老虎走了。

黄历盯着黑老五的背影,似乎是心有不甘的样子,其实是在心里回想,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毕竟在酒楼是匆匆一瞥,并未看得仔细。

珍娘以为黄历还不罢休,依然抱着他的胳膊在解劝,“黄大哥,算了,咱们回舱吧,别吓着了孩子。”

黄历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想起来了,这个家伙不是吃海上饭的吗,怎么跑到船上来了,难道有什么阴谋?珍娘的话提醒了他,不能大惊小怪,要吓着孩子的。此时,他才现珍娘在情急之下,连胸口的两团绵软贴在他的胳膊上都没有注意。

“呵呵,没事了,咱们回去。”黄历冲着珍娘宽慰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臂,老实说,他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面对救命恩人的媳妇,又有老锁的临终嘱托,他总是刻意地与珍娘保持着距离。

进了舱室,黄历心有事,脸上却是笑嘻嘻的,等珍娘哄着妞妞睡着了,他的脸色才郑重起来。

“珍娘。”黄历将舱门关紧,转身对珍娘说道:“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可能是瞎猜,你先别害怕啊!”

珍娘眨着眼睛,向床里缩了缩,心头浮起恐惧的感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不会突然起了歹心吧?

黄历没有料到珍娘心里在想自己可能变成了禽兽,稍微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刚才那个撞人的大汉可能是海盗,混在这船上不知要干什么?不过,你也别害怕,有我在,总要保你们母女平安。”

珍娘稍微松了口气,却又对海盗这个词紧张起来,颤声问道:“海盗,是红胡子吗?他们要抢劫吗?”

黄历沉吟了一下,笑道:“或许只是搭船办事,我们也不要太紧张了。不过,做点准备总是好的。”说着,他从贴身防弹衣的口袋里掏出了塑胶面具,摆弄了几下,冲着珍娘扬了扬眉毛,“我变个戏法儿,你看好了。”

“咦,你——”珍娘看着黄历转过身,向脸上套了个什么,一回头,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呵呵,黄历晃晃脑袋,又眨了眨眼睛,然后回头取下面具,再次面对珍娘,出了笑声。

“这,这叫变脸儿,我听人说过。”珍娘难得地露出了笑意。

虽然猜错了,黄历也不想多解释,而是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以后我如果变了脸,你就要装出不认识我的样子,也不要喊我的名字,懂吗?”

珍娘微微皱眉,停顿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黄历也不想多说,事情只是猜测,弄得过于紧张,反倒是自己吓自己。他又和珍娘说了几句闲话,便回到自己的床上,打开提箱,偷偷地把手枪和匕塞进了袜子里,又绑上条手帕,然后和衣而卧,闭上了眼睛。

晚风习习,顺天轮破浪前行,海浪拍击船舷出单调的声音,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左右,旅客们多数已进入了梦乡。

然而,就在这籁俱寂的深夜,假扮阔商,将枪藏在内裤里混上船的二十多名海盗开始行动了。他们各抽短枪,分头占领驾驶室、无线电台等重要部位,切断了顺天轮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并胁迫驾驶员将船开向黄河入海口的浅水处。

等到大局已定,“金牙老六”等人留在驾驶室看守驾驶员和大副,船长、机械师等人被锁进吸烟室,其余海盗们开始押着两名服务员带着钥匙分头占领船舱,驱赶旅客。

黄历由于担心有情况,所以睡得很轻,为了以防万一,趁着珍娘和妞妞都已熟睡,他还戴上了面具,虽然这不是很舒服。舱门锁一响,他便醒了过来,眯缝着眼睛在被窝里蜷身而卧,握住了腿上的手枪。如果有意外,以他的度,拔枪射击,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舱门一开,穿白衣服的服务员被猛地的推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大汉,而外面乱哄哄的声音也立刻传进了黄历的耳朵,有怒骂声,有嚎哭声,有踢打声。

黄历心一沉,他虽然觉得情况不好,却以为寥寥几个海盗只是盯着某位财大气粗的旅客,万没料到海盗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而且目标竟是劫持整个客轮。他眯着眼睛装睡,手握着枪,脑海里急思考着对策。

是的,他有绝对把握打死进入舱房的这名海盗,而且至少还能干掉几个家伙,但海盗到底有多少,现在情况如何了,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如果是在6地上,倒还好办一些。可现在是在船上,周围都是海,他可没有杀光所有海盗,控制整条客轮的信心。再说,还有珍娘和妞妞呢!

“妈x的,睡得跟死猪一样,快给老子滚起来。”进了舱室的大汉挥舞着手枪,高声喊着。

珍娘睁开了眼睛,妞妞也醒了,突然的变故让两人稍微愣怔了一下,妞妞立刻哭叫起来。

“哭,吵得老子心烦,崩了你。”海盗恶狠狠地威胁道。

黄历无声地叹了口气,现在不是盲目出手逞英雄的时候,观察一下情况再说。如果能遇到海盗头子,来个擒贼先擒王,兴许能化险为夷。如果海盗们只是图财,那就更好说了。

珍娘把妞妞搂在怀里,求救的眼神望向黄历,黄历赶紧从床上爬起,摆着手,向海盗示意自己没有武器,走到珍娘跟前,低声说道:“看好孩子,一切有我呢!”

“快点,把自己的东西都拿上,到餐厅等着,敢私藏偷漏,当心老子的枪子。”海盗不耐烦地用枪柄砸在黄历后背,有防弹衣护着,黄历倒不觉得很疼,但他是个记仇的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已经牢牢记住了这个敢打他的家伙。

得到黄历的安慰,珍娘镇静了不少,将妞妞抱在怀里,轻声哄着,穿鞋下地。黄历则一手拎起提箱,又将珍娘的小包裹挎在肩上,扶着她走出了舱室。

到餐厅集合的只有坐头等舱的二十多个人,其外国人有十一名,其余则都是华人。看来海盗们事先也计划好了,先从这些肥羊下手,至于二等舱和大菜间的旅客,因为油水少,恐怕要等一会儿再领略这种滋味了。

黑老五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审视着这些衣着光鲜,却成为他的阶下囚的阔佬富商,这些人都抱着头,蹲在地上,而他却高高在上,一种虐人的快乐感油然而生。

“把箱子都打开,利市都装在一起。”黑老五站起来,狞笑着对手下说道:“再搜他们的身,洋表、饰都别落下。”

王老虎摆了摆手,高声对手下说道:“动手吧,谁要是想昧黑心财,就等着被扒皮抽筋吧!”

几个海盗一拥而上,将头等舱旅客的箱子打开,翻找着贵重财物。

黑老五的目光转来转去,停留在人群正划着十字,微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的泰丽身上。眼珠子转了转,淫笑着走了过去。

珍娘使劲搂着低声抽泣的妞妞,在孩子的耳旁不停地低声安慰着。黄历就在她身边,见她身子抖,不由得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珍娘扭头看了看黄历,使劲憋住就要流出来的眼泪。

餐厅里一共九个海盗,那个在酒楼见过一面,又在船上生冲突的应该是他们领头的。黄历佯装老实地微微低着头,目光却慢慢扫来扫去,将这几个土匪的位置和正在干的事情记下来,哪个威胁大,哪个威胁小,要是动手的话,顺序该怎样,他在心里进行着飞快的评估。

啊,一声尖叫让黄历的目光转了过来,声音是泰丽出的。

黑老五这个色鬼,见到泰丽长得金碧眼、胸部丰满时,淫心大动。他先把泰丽手上的戒指撸下来,又去抢泰丽胸前的金色十字架,然后顺手在泰丽的胸前摸来蹭去。

泰丽惊叫一声,后退了一步,双手护在胸前,愤怒地盯着黑老五,用颤抖的声音斥道:“主会,会惩罚你的,强盗——”

这时,一个戴眼镜的旅客小心地提醒道:“好汉,外国人还是别碰,会有麻烦的。”

王老虎也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当家的,碰了洋人,可就惹大祸了,咱们只图财,还是——”

“去你x妈x的!”黑老五的兴致被打断,十分的不爽,精虫上脑,他已经顾不上许多了,怒气冲冲地骂道:“祸已经闯了,再大点也没关系,把门关上,今天老子就要尝尝洋妞的肉味。”说着,便向泰丽扑了过去。

“你,你这个——进地狱——的魔鬼——”泰丽在粗壮的黑老五面前的挣扎显得很徒劳,衣服被撕破,露出了半边雪白的胸脯。

一只冰凉的小手伸过来,黄历紧紧握住。珍娘将妞妞的头使劲搂在怀里,有些凄然的含泪目光望着黄历。现在是泰丽,那下一个呢,同是女人,只有她才理解女人身处此境的无助和绝望。

黄历握着珍娘的手,使劲捏了捏,安慰地点了点头。然后偷偷将手放下,将手枪和匕抽了出来。趁着海盗们的注意力分散,此时便是动手的时机。否则,不说珍娘会不会遭到同样的厄运,单说一会儿搜身,他身上带着枪刀,海盗也不会善待他。

命运需要自己主动去掌握,存着侥幸心理等待,收获的往往是失望。

黄历再一次飞快地扫视了海盗们的位置和神态,目光盯在了离他最近的王老虎身上,而且他手里的枪正好可以为自己所用。慢慢地靠近过去,王老虎正有些无奈地望着黑老五,无声地叹息,却没现危险已经临近。

就是现在,黄历突然从人群跃出,敏捷得象一头捕食的猎豹。他在空飞出了匕,并连两枪,子弹准确无比地击了两名最具威胁的持枪海盗。脚一落地,黄历的左臂已经勒住了王老虎的脖子,手指猛地戳在他的咽喉上,打击这里可以使气管、无名静脉、迷走神经和膈神经同时受到压迫,并可因呼吸受阻、静脉回流受阻、脑缺氧和神经反射作用,引起窒息或昏迷。

王老虎遭此突然打击,虽然身体壮实,并未昏迷,但也是一阵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基本丧失了反击能力,手的枪无力地掉落下来。

黄历一招制住王老虎,动作并没有停留,脚一伸,准确地接住王老虎的手枪,同时将王老虎当作挡箭牌,在原地转了个圈,手的枪快向海盗们射击。

袭击来得如此突然而猛烈,完全出乎了海盗们的预料。他们认为大局已定,他们面对的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警惕性大大放松。有的在翻找财物,有的面露淫笑看着黑老五在欺侮洋妞,洋妞那白白的皮肤,丰满的胸脯让他们神魂颠倒。

而就在十几秒钟的时间里,异变生了,黄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是击倒了两名最具威胁的持枪戒备的海盗,制住了王老虎,又以王老虎为掩护,一轮快枪射击,弹无虚,转眼便有五名海盗倒在了他的枪下。

餐厅里乱成一片,蹲在地上的旅客瑟瑟抖,几个妇女和孩子出了尖叫声。

脚尖一挑,黄历接起王老虎的八音子,另一支枪则顶着王老虎的下巴。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刚从惊愕清醒过来、正要掏枪反抗的翻拣财物的两个海盗和黑老五。

黑老五虽然精虫上脑,但枪声一响,他的反应还是挺快,想要转身掏枪,但黄历早就盯上了他,飞出去的匕闪电般扎入了他的手臂,疼得他大叫一声,停顿了一下,又忍痛伸左手去掏枪——

呯,黄历手的驳壳枪响了,黑老五痛叫一声,扑通倒地,腿上鲜血淋漓。

“都别动,谁动打死谁!”黄历说话了,故意沙哑着嗓子,让人更感到威压。然后晃了晃枪,趁机再适应一下,刚才那枪有些打偏了,这枪还是不如自己的顺手。

“你,你他x妈x的是谁?敢打你黑爷——”黑老五捂着伤腿,脸上的横肉痛得扭曲起来,但还硬挺着咒骂道。

黄历的眼射出凶光,但心还有些犹豫,这是个头头,留下他是不是一个不错的筹码,毕竟外面还有不少海盗。

“好汉爷,你杀了黑老五,我带人马上就走。”王老虎突然用低低的声音说道。

黄历愣了一下,低声问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现在你们的狗命可都在我手里捏着。”

王老虎没说假话,他真希望黄历能干掉黑老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黑老五灌醉他,糟蹋他的姨太太,自以为没人看到,可偏偏凑巧,他尾随着黑老虎的姨太太奔向女厕时,被一个站岗的老海盗看见了。这个老海盗以为大当家的喝多了,摸错了厕所,未加理会。可不多时,便听到了厕所里传来女人的叫喊声,老海盗知道黑老五在里面,不敢进去,便从墙外跷脚偷看,正看见黑老五趴在姨太太的光屁股上。他吓得赶紧悄悄走开,憋了好一阵子,才偷偷告诉了对他有恩的王老虎。

被戴了绿帽子,还是自己的拜把子兄弟,王老虎听到这个事情,心是如何愤怒,自然是不用说了。可他也知道黑老五心狠手辣,找他理论,那纯是往枪口上撞。于是,他也没声张,表面上还是一切如常,可心里的恨意却丝毫未减,一直在寻找机会报仇。

现在黄历突然杀出,倒是给了王老虎一个借刀杀人的机会。不仅能报辱妻之仇,还能手不沾血,顺利接替黑老五领的位置,多好的一箭双雕之计呀!王老虎被黄历制住,短暂的晕沉过后,他就已经清醒过来,形势的突然变化让他反复权衡,更为了自己的小命,他想的办法不可谓不高明。

但黄历不知道王老虎的心思,依旧牢牢看着他,防止他耍什么阴谋诡计。

“外面的头领是我好兄弟,只要干掉黑老五,其他人就折腾不起来了。”王老虎小心地侧了下头,好让别人看不清他嘴唇在动。

黄历的脑子在急转动,这也是个办法,外面的海盗估计很快就会来了,必须当机立断,看黑老五死硬的模样,还真没有什么价值。

呯,黄历突然开枪,子弹打碎了正咬牙切齿,狠狠咒骂的黑老五的脑袋,餐厅里又是一阵惊呼。

“别耍花样儿——”黄历将左手的枪向上顶了顶,王老虎被迫扬起了头,“否则让你脑袋开花。”

说杀就杀,心狠手辣,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再加上动作快,枪法准,王老虎的后背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你们两个把枪扔了,老实呆在那儿,大当家的死了,我不能让兄弟们都扔在这儿。”王老虎定了定神,对那两个幸存的海盗说道。

两个海盗互相瞅了瞅,目光又从倒在地上的同伙的尸体上扫过,然后将枪扔在了地上,老老实实地走到王老虎指的地方蹲下。

黄历押着王老虎走到餐厅门口,左手抓住他的腰带,将枪顶在他的背上,准备停当,才捅了捅王老虎,示意他把敲得叮当作响的门打开一条缝。

王老虎打开门,两个海盗从驾驶室跑来,正在敲门询问生了什么事情。看他们的神态,并没有意识到危险,餐厅里好多弟兄,又怎么会出事呢?

“你们回去让船先停下,然后把六哥叫来,我有事和他说。”王老虎隔着门缝,强作镇定地吩咐道。

王老虎和金牙老六的交谈还算顺利,那是他的死党,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并未违逆他的意思。想想也是,暴躁凶残、难伺候的黑老五死了,不仅平日劫掠搜刮的财物将是他们的,而且他俩还成了海盗的当家的,再说黄历默许他们带走了不少抢劫的财物,也算是有些收获。至于死几个人,对于刀口舔血的海盗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顺天轮继续行驶,船上又响起了几声枪响,金牙老六和王老虎的亲信清除了几个黑老五的死党,消除了反对力量,并将尸体扔进了大海。当来到套尔河口附近浅海时,几条小木帆船靠了过来,那是计划前来接应他们的海盗。海盗们在金牙老六的指挥下,带着财物登上小木船,准备离开。

“好汉,你有如此身手,不如跟我们走吧,吃香的喝辣的,女人天天换。”王老虎虚情假意地拉拢黄历。

滚蛋去吧,跟着你们走,还不被你们干掉。黄历冷笑摇头,警告道:“做人别太过分,干海盗或许是为了生活,可糟害老百姓算不得好汉,早晚得报应。”

“是,是,好汉说得对。”王老虎连连点头称是,眼睛却隔着驾驶室的玻璃望着海的小船,巴不得马上脱离黄历的控制,兴许他还想杀个回马枪也不一定。

“我的枪法你是知道的。”黄历用枪捅了下王老虎,“不想脑袋开花,就别动歪脑筋,回去老老实实当你的山大王去。”

“明白,明白。”王老虎陪着笑脸,等黄历指挥驾驶员调转船头,做好了加行驶的准备,才在黄历的允许下,急匆匆地奔向顺天轮的后尾,丝毫也不敢停留,仿佛黄历的枪口一直瞄着他的脑袋似的。

“开船,全行驶。”黄历望着王老虎的背影,大声命令道。

顺天轮轰鸣着冲了出去,王老虎猝不及防,在甲板上犹豫了一下,纵身跳了下去。按照顺天轮的体积和载重量,小木船想在行驶再次劫持它,那是白日做梦。不说别的,就是硬碰,也能把那些小木船撞得粉碎。

黄历长舒了一口气,对驾驶室里的船长说道:“分头去救水手和旅客,然后在这里会合。”说完,他转身出了驾驶室,三拐两绕,回到了自己的头等舱,将衣服和裤子脱下,和面具包在一起藏好,静静地等着。

外面脚步声、人声嘈杂起来,而且越来越响,看来被海盗们关起来的旅客和水手们正在被放出来。黄历悄悄出了舱室,走到通往甲板的门口,观察了一会儿,趁人不备,他闪身而出,混入到获救的人群当。现在一片混乱,互相间又不认识,正是掩藏行踪的好时机。

“舅舅,你刚才上哪去了?”妞妞被黄历抱在怀里,眼睛还是水汪汪的。

黄历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道:“我就在你旁边呀,妈妈抱着你,你就没看到我。”

妞妞还是个小孩子,而且当时被珍娘捂着,生怕吓着她,也确实没多瞅见什么。黄历这一忽悠,她便信了。

珍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黄历,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确实很有安全感,但也很令人害怕,真是非常矛盾的心理。如果那时候他在就好了,自己不会被抢走,公公不会被打,丈夫也不会——

“珍娘,你去安慰安慰她吧!”黄历努了努嘴,别的旅客都拿着东西走了,泰丽还在那里哭泣,身心受到的创伤没有那么快回复。

珍娘点了点头,走进去扶着泰丽的肩膀,轻声安慰了一会儿,泰丽的情绪才稍有些平稳下来。

呜呜,轮船拉响了汽笛,两艘军舰很快便出现在轮船的南侧。船上的无线电台出了呼救信号,这是驻烟台的美国兵舰“泊浦”、“比德”前来救援。短暂的沟通过后,“泊浦”号伴随顺天轮继续航行,“比德”号则向利津黄河入海口前进,去搜寻匪船。但黄历知道,这样的搜寻将一无所获,海盗们在浅海登6,因为水浅,兵舰根本无法靠近。

海盗能否抓住,黄历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顺天轮竟然改变了航向,似乎是要返回烟台。这,搞什么嘛,到天津和到烟台的距离差不多,甚至到天津还要近一些,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顺天轮确实向烟台行驶,因为船长断定海盗是从烟台混上的船,按照太古洋行的规定,他们必须要返回出港口进行调查,并写出事件报告。在途,顺天轮又遇上了前来营救的英国兵舰“卫赤”号与“瓦特”号,并改由英舰护送南下,于第二天凌晨抵达烟台。

绕了一大圈子,又回到了出地,黄历摇头叹气,有些哭笑不得。

可这回船上的旅客却暂时没有了自由,被统一安排到旅馆居住,名为保护,实为协助调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查清楚旅客和船上的服务员里有没有海盗的同党或内应吧,更奇怪的是,那位单枪匹马拯救客轮的好汉也不见了踪影。是躲在客轮的某个角落伺机下船?还是身怀绝技,途跳海,能够游到岸上?还是——

反正,猜测有不少,但按照那个时候人们的思维水平和技术能力,谁也不会想到黄历戴着的是后世高科技的、几可乱真的塑胶面具。至于国小说的易容术,那是传说,胡编乱造,别说外国人,就是国人,也没几个相信的。

到了旅馆,黄历又现一件尴尬的事情。当初泰丽在给他们登记的时候,竟然填的是一家三口,或许是只有一间船舱的关系。她当然是好心,可当局按照登记资料,也就只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黄历是不太在乎,可总得照顾一下珍娘的感受吧!

“我去找他们再要一个房间。”黄历得知情况,皱起了眉头,放下提箱,便要向外走。

珍娘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略一犹豫,却伸手拦住了黄历。

“别,别去。”珍娘有些讷讷地说道:“这样,会,会惹人怀疑,对你,不好。”

黄历眨了眨眼睛,他当然知道这样不好,正在疑神疑鬼的调查阶段,一点点蛛丝马迹都可能让人注意。虽然他已经将枪和面具都藏进了提箱的夹层,但到底还不是万无一失。珍娘能放下羞涩说出这样的话,证明她虽然话不多,但却并不傻。而且在这些日子的相处,是越来越相信黄历了。

“你说得有道理。”黄历对珍娘的反应很满意,这倒不是因为能和她住在一起,而是珍娘在渐渐摆脱心的阴影,能够比较冷静的思考了。

城市里自然不比在偏僻的山里,接触的人也不是那么纯朴,如果珍娘还是那样腼腆的性子,是万万生活不下去的。

一夜没睡好,三个人都很疲倦,打走了事件调查员后,妞妞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黄历呵呵一笑,说道:“看妞妞多懂事,给咱俩都留好了位置,一边一个。”

话说得风趣,便缓解了两人独处的尴尬气氛,珍娘坐在床边,看着女儿,露出了疼爱的表情。

黄历脱掉外衣外裤,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时候,越是扭扭捏捏,越会增加不必要的尴尬。反倒是心底没鬼,大大方方的样子,更能让人心情放松下来。直睡到下午,黄历醒来的时候,看见珍娘和妞妞睡得正香,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躺下,什么时候睡着的。

顺天轮被骑劫的消息传得极快,影响也极大。当天船抵烟台时,英国领事馆武官狄华都里便连夜赶赴济南,面见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强烈要求天津、济南当局迅查清案情。

第二天上午,京、津、沪各大报纸便以显要位置报道了英商太古洋行顺天轮遭海盗抢劫的事情。天津《大公报》头版头条的标题便是“大沽口外惊人劫案——顺天轮被匪骑劫,神秘人奋起搭救,各方派舰侦匪无端倪”。《益世报》则以“大沽海面惊人恶剧——处女航,英商顺天轮遭骑劫;大展绝技,刀疤侠客神出鬼没”为标题,大肆渲染。

尽管只是损失了部分财物,并没有旅客被绑票,但这一恶件也给了南京政府巨大的压力。南京政府电令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和青岛市市长沈鸿烈,立即派海6军出动,加紧缉拿匪盗。当时的军政部长何应钦也致电北平英使馆,表示歉意,并愿与各方通力合作,以期迅破案。

国民党第三舰队司令部随即派出驻长山岛的“永翔”、“海鸥”两舰和驻威海的“同安”、“镇海”两舰同往查缉。威海卫英海军也派出军舰前往出事地点,协同搜索。

外面闹得如何厉害,黄历和珍娘住在旅馆里也无从知道,他们只能焦急地等待着调查结束,好再次上路。

俗语说得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摊上海盗劫船,被暂时困在旅馆里,这是泰丽热心帮忙的结果;而要提前获得自由,还需要泰丽的开脱。旅客也分三六九等,十几名外国人和华人的富商、高官只是简单询问一下便没事了,而没有背景的小民到什么时候也是被人捏圆捏扁的对象。亏了泰丽这个外国女教士为他们说话,他们也未表现出异常,这才算是摆脱了嫌疑,在第三天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

泰丽在旅馆外面等着他们,见了面只是淡淡一笑,随便说了几句话,便把他们领到了一家饭馆。

“你要请客?”黄历抬头看了看饭馆的招牌,疑惑地问道。

“感谢你们。”泰丽简短地说了一句,拉着珍娘和妞妞就向里走。

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黄历摇了摇头,虽然不解其意,但自己也不能不进去呀!

几个人在一个僻静的雅间坐了下来,上茶点菜,这套程序走完之后,泰丽便若有所思地盯着黄历,似乎对他的脸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

“怎么啦?我的脸上有花吗?”黄历很奇怪地问道。

泰丽轻轻转动茶杯,似笑非笑地问道:“那天在船上餐厅里,我好象没见到你,你跑哪里去了?”

黄历眨了眨眼睛,他没想到泰丽竟然会在那种混乱的场面下记得这些,更何况她遭到了海盗的非礼,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尽管有些惊讶,但黄历并没表现出太大的异样,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那个海盗要,要对你那个,你一定是太慌乱了,所以没注意到,我就在旅客当啊!不信你问珍娘。”

旧事重提,应该说是丑事重提,泰丽的脸红了一下,狠狠瞪了黄历一眼,这谈话没法继续了。

泰丽不问了,黄历却还有疑惑,不露声色地说道:“你是不是怪我没挺身而出,勇敢地搭救你?”

“那倒不是。”泰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在那种情况下,我怎么会强求你去送死。当然,如果你有那位神秘先生的身手,就另当别论了。”

“嗯,嗯,那家伙确实厉害,一枪一个,跟小说上的侠客一样。”黄历面露钦佩之色。

“如果找到他,我一定好好感谢一番。”泰丽的态度很诚恳,确实是自内心的感激。

“是得好好谢谢人家,要不你可就——,呵呵。”黄历故意刺激一下泰丽,然后试探着问道:“现在有眉目了吗?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就这么消失了吧?”

泰丽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一摊双手,无奈地说道:“没办法,还真就无影无踪了,实在令人费解。”

黄历抿了抿嘴,泰丽似乎没说实话,今天她来问自己,是否出于别人的授意,或者就是自己的猜测。但他并不准备继续追问,表现得过于敏感,倒让人以为是做贼心虚。

珍娘逗弄着妞妞,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甚至连看黄历一眼的动作都没有,这让黄历感到很放心。

黄历不知道的是,他们在这个雅间吃饭,另一个雅间里便有人在注意着他。这个人与他是同行,也是特工出身,姓曾名澈,是忠义救国会在天津的负责人之一。

自从9年《塘沽协定》签订以后,日本人在华北地区的渗透越来越肆无忌惮,平津地区随之出现了大量的汉奸,使华北形势有失控的危险。复兴社里面的开明人士觉得必须对这种局面进行遏制,便于94年成立了忠义救国会。而曾澈就是救国会在天津的负责人,他此次在南京汇报完工作,授命回到天津组建“除奸特别行动组”,却很不凑巧地赶上了海盗劫船。

在整个劫船过程,曾澈人单势孤,仓促之间也未能做出反抗的举动。当然,他也是不想轻易暴露身分。不过,令他感到震惊的是,竟然见到了身手如此厉害、高明的人物。在曾澈的记忆里,起码在自己系统内部还没有见过能过这个神秘家伙的人。

而这个家伙的神秘消失,更让曾澈感到不可思议。当然,特工出身的曾澈,与别人的思路不尽相同。尽管难以理解,但他相信这个神秘人就在轮船上,而且从劫船的过程来看,这人或者是住在头等舱的旅客,或者是与头等舱旅客有关系而被海盗一起抓来的。

借助于复兴社的关系,曾澈加入了劫船事件调查团,暗观察研究了头等舱旅客的面貌和身份,他的目的自然不是帮助山东省主席韩复榘这个对央政府阳奉阴违的军阀找到真相,而是对这个神秘人的身份极感兴趣,最后他将视线聚焦到了黄历身上。

特工的职业特征便是记忆力好、冷静,曾澈搜寻自己的记忆,认为那天在餐厅的时候,黄历好象并不在场。头等舱旅客不是很多,而且象曾澈这样受过严格训练,在什么时候都能尽量保持冷静,四下窥看,寻找着脱困之机的特工来说,其实这并不是很困难。

当然,这只是怀疑和猜测,曾澈还以调查员的身份偷偷向泰丽暗示了这件事情,想通过泰丽得到些线索。而且此时,曾澈就在同一家饭馆里,他在暗观察黄历的举动,并且嗅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饭馆的走廊有个直角的拐弯,刚才黄历走过时,看似很自然地向墙角的反方向跨出一步,然后才拐过弯。就是这个小细节,让曾澈看出了破绽。

一个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或者经常生活在危险环境的人,会随时保持着警觉,他要时刻提防来自于死角处的突然袭击,加大转弯角度,这样可以在对方突袭时迅作出反应,久而久之,这种警觉和习惯动作已经浸透到了整个身体,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此人八成是个同行,不知是哪个组织的成员。曾澈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越来越相信,黄历与那个神秘人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正思索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将刚才在黄历等人隔壁雅间偷听到的谈话告诉了曾澈。

“哦,他们明天坐船去天津啊!”曾澈笑得意味深长,让手下继续去监视,心里想道:到了自己的地头,不怕探不出究竟来,这样的好手,如果是敌非友,那可要先下手为强,绝不能掉以轻心。如果他是独行侠,那就更理想了,自己正需要这样的高手,好在平津大展拳脚呢!

“呜——”,汽笛鸣响,轮船慢慢靠上了码头。

天津啊,终于到了。黄历长出了一口气,本来是很简单的旅程,偏生要出很多事情,但愿到了天津能一切顺遂。

在国近、现代工商业展史上,天津的地位曾经丝毫不逊于上海: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是天津的鼎盛时期,天津曾是国第二大商业城市和北方最大的金融商贸心。当时天津也是通渠之地,海运、航运,在全国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有“南上海,北天津”的说法。

特别是民国以后,北京由于国都南迁失去了绵延几百年的京城风度,改名为“北平”,大都市的地位不断下降,而天津却成为华北屈一指的繁华大都会。

泰丽受美国基督教公理会的调派,要前往北平贝满女担任生活指导,在天津只是稍作停留,顺便观光一番。所以,下了船,她便与黄历等人告别,还热心地留下了联系地址。

和泰丽告别后,黄历向码头上的脚夫打听了一下,便和珍娘坐上人力车,直奔兴昌脚行。

眼见着要找到亲戚了,此行虽然有不少波折,但目的也达到了,可珍娘的心里却并没有如释重负,欢欣鼓舞的感觉。说起来,这个亲戚并未谋面,而且面对新的生活,她还感到了茫然和无措。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却是说不出口的,那就是在这段旅途,黄历的尽心照顾竟让她产生了依赖感,想着黄历就要离她们而去,珍娘的心里有种难言的失落。

从码头到兴昌脚行的路并不远,半个小时后,他们便来到了兴昌货栈所处的大街上,几十米外的大牌子都能看见了,黄包车却停了下来。

“这么些人在围着干什么?”黄历很稀奇地对车夫问道。

车夫也不明所以,又向旁边的人打听,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从9世纪到o世纪初期,国城市流氓阶层的膨胀是一个典型的社会现象。上海有青红帮,天津有混混儿帮,北平有乞丐帮,西北有刀客,四川有袍哥,组织在国可谓是历史悠久,根深蒂固,而且各个组织也是各有特色。

天津是九河下梢,漕运终点,河漕海漕交替达。最盛时上万条漕船往来。有趣的是没留下什麽船长化,水手化,却兴盛达起了青皮化。这青皮其实就是帮会的会员,他们以争码头,剥削搬运工人为业,展成黑帮以后也经营一些非法或合法买卖。但是码头对青皮来说确是毫无争议的家立业的根本。天津人管他们叫混混儿,或者混星子,大部分都是些亡命徒。

混混儿的成员不外是好吃懒做的游惰少年,不守家规的子弟,也有些逼上梁山的穷苦之人。这些混混儿平日无事可作,只想招灾惹祸,讨一顿打,借此成名。按他们的规矩,挨打不许还手,不准出声呼痛这叫“卖味儿”。倘若忍不住,口迸出“哎呀”两字,对方立时停手,这人便算“栽”啦,从此赶出锅伙,丧失资格,但破口大骂的不在此例。

混混儿们有机会随同打架,应当本着“不肤挠不目逃”的精神,勇往直前,争取胜利。有人用刀剁来,应当袒胸相向;斧把来打,用头去迎,以示不畏;如果软化或用武器去搪,名为“抓家伙”,虽不致立时被斥,也被贱视,成为终身笑柄。

混混儿的锅伙长期养着一群闲人,也就必须设法觅取生财之道,以资维持,开赌局、设窑子、收保护费、开脚行等等是为常见手段。一般来说,混混儿帮各有辖境,互不侵犯,但是当有人存心觊觎想争夺地盘,也会掀起争行夺市的平地风波。

现在黄历他们赶上的便是混混儿们在此街脚行的“卖味儿”。泰昌脚行独霸着这条繁盛的大街,所有铺户皆由他们起卸运输,向火车站、水旱码头等处大批搬运。因为收益很可观,所以,便成了混混儿们眼的一块肥肉,谁都想在此争取一根签份钱。

但要想争取一根签份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把持这家脚行的混混儿帮头目黑心老六可不是个善茬,他的手下有四大金刚,都练过武功,尤其是打人的手段很是阴狠。一年前,有个叫李大头的人在这里卖味儿,经受了四大金刚的一顿暴打,硬是咬紧牙关一声没哼,最后算是出了彩、露了脸,也得了签份钱,但这钱只拿了三天就一命呜呼了。

这种争夺,黄历并没见过,挺好奇。他付了车钱,将珍娘和妞妞挡在身后,他将金属提箱立好,踩在上面,眺目观看。

泰昌脚行门前一侧安放着几张靠背椅,椅子上端坐着八位身穿长袍马褂的老者,他们个个神情肃穆,显得老成持重。这几位都是混混帮已经成名的所谓德高望重的前辈,他们是来为“卖味儿”的双方主持公道的。

在他们的右侧坐着黑心老六,绷紧着脸,一言不,身后站着四位彪形大汉——四大金刚。四大金刚老大“潘黑塔”、老二“二狠子”,老三“强嘎子”,老四“麻皮张”,都是道上有名的凶人,个个是身高体壮,横眉立目。特别是潘黑塔,左额头到右下巴有一道横贯全脸的血红的刀疤,更加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再往下的两旁放着许多条凳,穿着青色裤袄,腰扎月白洋绉褡包,脚穿蓝布袜子、花鞋,胸前还插着一朵茉莉花的都是混混帮各个锅伙的帮众,是来长见识的。这些人有的坐在条凳上,有的叉腰站立,还有的蹲在条凳上。他们左边坐着一些服饰各异、年龄不同的人,他们大多与混混帮有点儿关系或者有点儿交情,他们是被混混帮请来观礼的。再外面则都是不请自来的旁观者,俗称“看热闹儿”。这些人拿打架当“西洋景”看,有时还要喊“好儿”助阵。如果架没打起来,他们便会如丧考妣、耷拉着脸喟叹:“真他x妈x的没劲!”

这时,一位坐在上的老者掏出怀表看了看,对黑心老六说道:“时辰到了!”

黑心老六点了点头,冲着身后四大金刚摆了摆手。

四大金刚昂走了出来,提高嗓门同声呼喊:“天在上、地在下,我主保佑多造化!地上无路通天上,天上佛祖渡有缘,有缘才能一家亲,同吃同住同分金!”念完后,四人抱拳朝门口躬身行礼,口高呼:“迎客喽——”

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小混混儿突然站起身来,朝上的几位老辈拱拱手说道:“祖师爷在上,小子没出息,浑身骨头痒得难受,今儿个要凑个分子。望祖师爷恩准。”

为的老者笑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观礼的和来看热闹的人顿时兴奋起来。原来混混帮里有这么个规矩,在“卖味儿”的正主儿出现之前,帮里的小字辈混混可以抢在他前头“卖味儿”。当然,他也得经得起一顿暴打,但打人者对他会手下留情,不会像对待正主那么厉害,他只要能扛得住这顿打,不但能在帮里露脸还能得一份不菲的赏钱。

得到祖师爷的肯后,小混混儿走了出来,指着四大金刚说道:“你们四位是四大金刚?我看看……”他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我看不像。老大你象母猪,老二象癞狗,老三是猪狗不如,老四是不如猪狗。”

观看的人立即有不少人叫起好儿来。小混混开口就骂四大金刚,倒不是他跟四大金刚有仇,这也是混混帮的规矩,“卖味儿”的绝不能跟当打手的讲客气,更不能套交情,否则便会被人视为现怯,“卖味儿”的一现怯就会被人瞧不起,甚至会被轰下场。小混混儿开口就骂四大金刚表示老子是硬汉子,老子不怕你打,老子不但不跟你套交情还要骂你,激得你打人的时候打得重打得狠。

一听有人叫好儿,小混混骂得更起劲了:“猪狗不如也称金刚?别挨骂了!你们要迎客?怎么迎?老子往这儿一躺,什么客也别想进来!”

小混混儿说着两手抱着后脑,胳膊肘护住太阳穴,两条腿剪子股一拧,夹好肾囊,侧身在门口倒下。

小混混这一躺是有讲究的,他双手盖头护住了太阳穴,两腿一夹护住了命根子,这样就不会让人家失手把他打死。混混帮的规矩,对“卖味儿”的怎么毒打都行,就是不能打要害,不能当场把人打死,出了人命要打人命官司就麻烦了。

老三“强嘎子”,老四“麻皮张”掏出棍子和斧头柄就要上前殴打,却被潘黑塔制止住了,“且慢,三弟、四弟,你们看看——”

小混混儿闭着眼睛等了一阵子,不见有人动手,抬眼一看,“强嘎子”和“麻皮张”正瞧着他冷笑。

小混混儿迷惘地问:“怎么?不打了?”

“强嘎子”冷笑道:“小子,你躺错地方了。按规矩,你躺在门口得把大门堵死,可你只堵住了一多半儿,还留了一条通道让人出入,这不是卖味儿,这是耍脓包啊!四位爷不会动你了。”

小混混显然也现了自己躺的位置不正确,忙把身子往下移了移:"爷这会儿把门堵死了,你们动手吧!"

强嘎子和麻皮张捋起袖子,走上前去,朝着小混混儿背部一阵拳打脚踢。

小混混儿叫道:“狗屁的四大金刚,你们没有骨头吧?拳脚好柔弱,打在爷身上好舒服、好受用!”

两旁观礼的人大声地喝彩:“好样的!好汉子!”

强嘎子和麻皮张加大力气更猛烈地击打小混混儿,小混混儿脸上不但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笑着说:“二位,你们这些没有骨头的拳脚就不用再丢人现眼了,还不如老子的姘头给我捶背的劲道大呢,干脆你们操家伙吧!”

强嘎子和麻皮张一个用三节棍、一个抄斧头柄,朝小混混儿背部一阵猛打。小混混儿背上伤痕累累,额头冒出了一粒粒血红的汗珠子,他却强忍疼痛,高声呼喊:“好!好!好过瘾哪!”

这时,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院内观礼的俱都一边高声叫好,一边鼓起掌来。

强嘎子和麻皮张打了一阵子后退了下来。潘黑塔满面笑容地走上前去:“好!是条汉子!潘某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说着他伸手做出欲搀扶状。

小混混儿忙说:“不敢劳动大驾,我……”

不料潘黑塔冷不丁地朝小混混儿腰眼上踢了一脚。小混混儿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哎哟!”

这声刚出口,小混混儿就知道犯错了,可已经来不及了。“卖味儿”的混混儿是只能叫骂不能叫疼的,这一声哎哟不但前边的打白挨了,而且在帮永远也做不起人了。

周围的人们同声出了叹息,小混混儿气得脑袋直往地上撞。

黑心老六此时站了起来,对众人高声说道:“诸位,这位小兄弟虽然今儿个卖味儿没出到彩,那是老潘使了点儿心眼,照我看这位小兄弟今儿个没丢面子,他还是一条好汉。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周围的人们随声附和道。

“小兄弟,你怎么称呼?”黑心老六伸手扶起小混混儿,和蔼地问道。

小混混儿感激莫名,嗫嚅着说道:“我,我叫王二柱,是大王庄的——”

“好,好样的。”黑心老六似乎很赞赏地点了点头,对潘黑塔说道:“老潘,回头你支二十块现洋送到这位王,王二柱兄弟的府上,给他养伤。”

王二柱忙给黑心老六鞠了个躬:“谢六岁爷赏。”说完,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条凳旁,坐下来静心观看。

上的一位老者赞道:“六爷还真是一副菩萨心肠啊!”

黑心老六谦逊地道:“老前辈过奖了!我也是从道上闯过来的,是过来人。说句实话,要想吃混混儿帮这碗饭不容易啊!能照应点儿就得照应。”

“正主来了。”潘黑塔低声提醒道。

哦,黑心老六转过头,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眯着眼睛打量着从人群走出来的一个老头儿和一个黑脸的瘦子。

黄历很纳闷,看着这瘦削的其貌不扬的老人,难道是传说的隐侠,还是小说描述的神龙见不见尾的高人,小说的高人往往都有这种嗜好。争夺行市,在他看来,就是踢场子呗,不过看过刚才的表演,他倒感到挺意外。难道混混儿不是靠的能打的手段,而是凭的能挨打的本事,真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黄历是不明就里,而黑心老六却不敢掉以轻心,别看这老头看起来并不可怕,但天津卫混混儿们谁不知道当年夺老店曾经造出惊人奇事。那可不止于争打,尚有摆阵、约定时日,当场比试的。有的架一块大铁板,用火烧红,赤足在上面走几趟,对方不能照办,便知难而退。最令人胆战心惊的一次是:主人张绍增(回教徒)熬热一锅油,跳在锅里炸死。从此永远无人再敢生心,奠定了子孙们永世衣饭根基。

“这位爷请了。”黑心老六满面堆笑,拱手说道:“请问尊姓大名?”

“在下崔老台。”老者拱了拱手,很随意地说道:“想跟六爷谈笔生意。”

黑心老六一愣,问道:“谈生意?谈什么生意?”

“呵呵,这生意之事暂且不谈,请六爷先看看在下送的薄礼再说。”老者脱下外衣,瘦骨嶙峋的身上到处是醒目的伤疤,那个青年则去拿了条长凳放到老者面前。

崔老台把左脚架在长凳上,捋起裤腿,从腰间抽出把明光闪闪的匕,一刀扎进自己的大腿,慢慢地划开肌肉,又沿着第一刀的刀口平行划了一刀,然后用刀尖一挑,割下一长条血淋淋的肌肉。

旁观的人群出一阵惊呼,黑心老六眨了眨眼睛,虽然崔老台这么做有些惊人,但也未太出乎他的意料。他的手下很多,这割条肉的事情,难不倒他。

在黑心老六的目光扫视下,麻皮张挺胸走了上来,从小腿上拔出匕,晃晃刀子说道:“崔爷,您够仗义,我也凑个份子,弄点儿下酒菜,这玩艺儿有嚼头儿。”说着,他扯住左边的耳朵狠命一刀割了下来。

观看的人群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崔老台脸色不变,既然敢来卖大味,出重彩,他当然不会只有这几下子。淡淡一笑,他开口对黑心老六说道:“六爷,您这可有祛毒败火的好药?”

黑心老六嘴角抽搐了一下,高声喝道:“来人哪,上药。”

不大一会儿,一个小混混儿端着两盘白花花的咸盐跑了上来,分别往高脚凳上一放,一人一盘。

崔老台抓起一把盐看了看,全场的人此时都屏住了呼吸,注视着他的动作。崔老台呵呵一笑,把盐使劲往腿上的伤口上揉去,揉完一把又抓起第二把往伤口上揉。场上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第二把盐揉上伤口后,众人才扯起嗓门,大声喝彩。

麻皮张有些傻眼,但耳朵已经割下,要认怂可吃大亏了。所以,他咬了咬牙,也抓起咸盐往伤口上揉。这耳朵在脑袋上,可不比腿上的伤口,只一把咸盐上去,麻皮张便满头是汗,嘴唇也颤抖起来。

崔老台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天津码头上的好汉果然名不虚传!今天我算是开了眼了。不过,玩来玩去净是摘些小零件儿,这可不是爷们儿干的事儿,传出去让人笑话呀!这样吧,我给六爷弄点儿稀罕物,其实那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之物,你我裤裆里都有,到了我这个岁数,这玩艺儿用处不大了,留着也是个累赘,干脆剁下来一块儿下酒……”

这下子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不由自主夹紧了双腿,是个男人都知道那玩艺是什么,要缺了那玩艺还叫男人嘛?

黑心老六脸色终于绷不住了,他万没想到崔老台敢把那东西豁出来,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这老东西果然歹毒,他反正是半截儿身子入土,那东西要不要还真无所谓。可他的手下要么家里有老婆,要么窑子里有相好的,要是没了这东西,可他x妈x的全玩完了。

他知道,男人不怕动刀子玩命,必要时舍一条腿、一只眼睛或一条胳膊他们都扛得住,可唯独不能舍了那东西,否则后果非常严重。黑心老六的脑子转弯很快,马上便得出了结论,犯不上和这老棺材瓤子斗气儿,他还能活几天?

崔老台象是要玩真的,他已经脱下裤子了,黑心老六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再撑下去了,他不想玩了。

“您等等……”

“六爷,您有何见教?”崔老台正用刀比划着,似乎在考虑是一刀切,还是棍蛋分开割。

黑心老六朝崔老台一抱拳:“崔爷,您不是凡人,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您这么厉害的硬汉子。在下真的服了您了。”说着,他朝里屋一挥手,喝道:“搭上来!”

立即有两个小厮从屋里抬出一块门板,门板上盖着红色被褥。

黑心老六亲手掀起被子,恭敬地道:“崔爷,请您躺下。”

崔老台谦恭地朝黑心老六和四大金刚拱拱手:“谢六爷!谢四位兄弟。”说完就躺上了门板,黑心老六小心翼翼地替他盖上红被子。

上的一位老者走了出来,对崔老台说道:“崔爷,刚才我们几个合议了一下,您的挂钱是半成利。今后泰昌脚行的买卖只要存在一天,您就能拿一天的半成利。崔爷,恭喜你了!”

崔老台半抬起身子抱拳为礼:“谢老前辈栽培!从今往后只要老前辈和泰昌脚行招呼一声,我崔老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者朝黑心老六拱拱手说:“恭喜,泰昌脚行又添了一位保护神哪!”

黑心老六拱拱手说道:“同喜,同喜。”

潘黑塔对崔老台带来的那个黑脸瘦子问道:“请问这位怎么称呼?”

黑脸瘦子拱了拱手,自报家门,“在下钱四。”

“原来是四爷,久仰,久仰!不知您和崔爷落脚在何处?”

钱四说道:“潘爷,说来惭愧,我和崔爷穷困潦倒,暂时在鬼市旁边的窝棚栖身。”

所谓窝棚,就是天津最苦的穷人的房屋。建造起来非常简单,一般是向南先用两根长短差不多的棍子埋在土里,这就是门框,再用一根两三尺长的木棍横钉在门框上,这就是上门坎了,没有也可以凑合,再在后面支上一两根木棍;然后用破席、破麻袋片重叠地搭在上面,破席和地面接触的地方,拍上点泥土,一方面防止进风,一方面防止破席被风刮去。

潘黑塔不以为意地笑道:“得,我们先把崔爷送回去,还奉上一坛酒,十斤酱肉和十块大洋,这些都是道儿上的规矩。您不必劳动,给我们引个路就行。”

黑心老六对崔老台亲热地说道:“崔爷,按规矩我得三天后到府上拜访,希望您能养好伤,到时候我在一品香设宴,咱们再一起把酒言欢。”

“崔某不胜感激。”崔老台拱手致谢。

黑心老五手一摆,高声喝道:“送客!”

两挂长长的鞭炮同时点燃,四大金刚抬起崔老台躺着的门板,跟着钱四往外走,管事的挑了一根扁担紧随其后,扁担上扎着红布花球,扁担一头是一坛酒,另一头是装着酱肉的食盒。

当崔老台被抬走时,大街上挤满了人夹道观看,赞叹声不绝于耳,更有不少混混儿,满脸都是羡艳之色。

黄历皱着眉头跳下箱子,这帮人玩的是很另类的一个路数,他们是对自己狠,而自己则是对别人狠。江湖啊,还真是什么规矩都有。难道这就是天津混混儿?你有满身武艺,可人家不和你玩,人家走的是自虐和挨揍的路子,伸着脖子让你打,有能耐你打死他;或者对着自己下狠手,又砍肉,又割小的,你不敢跟着,那就算你输了。

“今天还真是开眼界了,还有人敢押命根子的。”

“这算什么,吓唬人罢了,滚钉板、油锅捞铜钱,那才叫厉害呢!”

“吹吧,好象你看见过似的。”

“嘿,你还别说,河东粮栈的王半城那条胳膊是怎么被炸成焦炭的,我还真见过。”

围观的人说着、讲着,纷纷散去,这热闹儿看完了,该干嘛干嘛去。黄历苦笑着摇了摇头,等人都散尽了,才和珍娘一同向泰昌脚行走去。

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泰昌脚行人进人出,现在才开始忙碌起来。脚行表面上是替行栈客商起卸运输的承揽人,有定价、行规,但索价很高,却以极低的代价叫那些脚夫搬运。脚夫流汗挣来的工钱仅足糊口,混混儿所得却过其若干倍。

“请问,这里有叫何大魁的吗?”黄历走进脚行,对一个坐在桌后的管事问道。

管事长得尖嘴猴腮,还是一对三角眼,怎么看都不是个善类。他打量了一下黄历,见黄历穿着很体面,倒也没恶语相向,只是生硬地回答道:“没有,这里没有叫何大魁的。”

没有?黄历眨了眨眼睛,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帮忙查一下,兴许是这里人手多,您忘记了。”

管事翻了翻眼睛,不悦地说道:“没有就是没有,几十号人我还是记得清的,如果没别的事情,请走吧!”

黄历碰了一鼻子灰,正在犹豫时,他看见一个脚夫冲他使着眼色,难道找个人还有什么说道不成?虽有些不解,但黄历还是领着珍娘出了脚行,却没走远,而是在旁边的铺子前看着货物。

果然,过了不大一会儿,那个冲他使眼色的脚夫走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迈步走了过来。

“你们是何大魁的什么人?”脚夫是个年人,黝黑粗糙的脸显示着岁月沧桑。

“亲戚。”黄历很客气地说道:“我们从山东老家来,是来投靠他的,请问您怎么称呼?”

“投靠他?他现在是自身难保啊!”年脚夫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叫张小顺,何大魁和我关系不错,他几个月前出了事情,现在住在鬼市附近的窝棚里,你们是亲戚,兴许能帮帮他。”

“出了什么事情?”黄历皱起了眉头,怎么事情总是不顺遂呢。

年脚夫犹豫了一下,含糊地说道:“得罪人了,被打伤了腿,刚才那个管事的是新来的,不知道这事,否则你们可要沾上麻烦了。”

停顿了一下,黄历希翼地望着年脚夫,说道:“能否麻烦您给引个路,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张小顺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不过你们得等一会儿,我先和管事的告个假。”

尽管心里有所准备,但到了鬼市附近的窝棚区后,黄历还是感到很惊讶,看似繁华的大都市背后,竟然有这样脏乱的贫民区。

一座座长不过六尺,宽不过三四尺的窝棚里往往住着一家子人。一个汉子,一个婆娘,再带上一群孩子,拥挤着度过雨天和寒夜。天一亮,男人起身,全家便都要随着起来,因为只有那一件大衣服是被褥。男人们一般是从事拉胶皮、扛大个的工作,女人们则到处拣破烂,拾菜帮子,为准备下锅的东西忙活着。她们不洗脸,不洗衣服,洗脸怕耽误工夫,衣服是太旧了,洗后一拧就破,针线挂不住。孩子们也不闲着,或去帮着拣破烂,或去挨门乞讨。

珍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显然在为将来担心。投靠亲戚,是想得到帮助,可看这个样子,原来的想法可要落空了。

张小顺领着黄历等人走到了一个破烂的窝棚前,冲着里面唤道:“大魁,在家吗?”

窝棚里面含糊地应了一声,麻袋片儿一挑,弯腰走出个人来。这人有一副高而瘦的身坯,肩胛上耸,脊背稍有点驼,细眯着的眼睛里,挂着点儿血丝,撑着根木棍,走路一瘸一拐。

“顺子,你又来看我了。”何大魁的脸上浮起丝笑容,紧接着他便看到了黄历和珍娘,神色立刻戒备起来。

“大魁,这是你老家来的亲戚,怎么,不认识吗?”张小顺看着何大魁的神态,有些奇怪地问道。

黄历开口说道:“是何叔啊,不知道张老锁和您是怎么称呼?”事情总要问个明白,这是他一贯的谨慎性格,万一这个何大魁只是个重名呢!

“张老锁,那是我表哥。”何大魁的眼睛一亮,仔细打量着黄历,轻轻摇了摇头,又将目光转向珍娘,半晌有些惊喜地说道:“你,你是珍儿?”

珍娘愣了一下,在她记忆并没有这位表叔的印象,但对方怎么会叫出自己的名字,她有些嗫嚅地叫道:“表,表叔,我是珍娘。”

哈哈,何大魁畅快地笑了起来,伸手在眉间一指,说道:“我见你的时候,你还小着呢,不过这颗痣还是没变样子。”

短暂的喜悦过后,何大魁立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黄历的相貌肯定与小锁没有什么共同之处,而这侄媳妇突然来到天津,难道表哥家出了什么变故?

“家里出事了?你怎么——这位是……”何大魁收起笑容,担心地问道。

一句话勾起了珍娘压抑许久的悲伤,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哽咽着,话也说不清楚。

黄历叹了口气,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这个时候还是尽快把事情讲清楚,也好尽快商量出个安置办法来。

何大魁听着黄历的讲述,拳头越攥越紧,眼睛越瞪越大,听到张老锁不幸死去,张小锁掉落河,九死一生时,不由得忿恨难平,嘿地一声,拳头重重敲在大腿上,骂道:“白家丧尽天良,两辈人哪,两辈人都毁在他们手里。可恨,太可恨了……”

张小顺听着这悲惨之事,也是摇头叹息不已,一副痛心的神情。

何大魁泄了一番,稍微冷静一些,才现应该对黄历表示感谢,同时也感到相当为难。自己现在的处境,比乞丐强不了多少,又添了两口人,可怎么活呀?

“黄兄弟,象您这样言出如山的好汉,我何大魁打心里佩服。”何大魁冲着黄历作了个揖,诚恳地说道:“太谢谢您了。”

“何叔客气了。”黄历连忙伸手去拉,说道:“知恩图报是本分,我这条命还是张老伯和张小弟所救呢,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一码归一码,这道谢是应该的。”何大魁坚持着行完礼,有四下瞅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看这样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真是——”

是啊,实在是太寒酸了,黄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他连忙表示不在意,并把自己的箱子当作板凳坐,以减轻何大魁的尴尬。

唉,何大魁叹了口气,讷讷地说道:“见到亲戚本是件好事,可我那表哥和侄子——,再看看我这光景,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黄历很理解何大魁的心情,现在他是自身难保,又有亲戚来投靠,可谓是雪上加霜,作为长辈,却没法尽到责任,愧疚的心情在所难免。

“何叔,听说你得罪了人,被打坏了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黄历找了个话题,自己这面的情况介绍完了,也该听听何大魁的遭遇了。

何大魁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我那个臭小子,年纪轻,脾气犟,得罪了脚行的混混帮。我一看不好,就打他逃跑,可我这把老骨头就得遭罪了!”

“那些混混儿也是欺人太甚,但凡有条活路,谁肯受那些王八蛋的气。”张小顺气呼呼地说道:“怎么,强嘎子还让人看着你们吗,这都多长时间了。”

何大魁摇了摇头,不太确定地说道:“谁知道呢,以前看得紧,现在兴许忘掉了。”

“怎么,还被看管起来,走动不得了?”黄历疑惑地问道。

“嘿嘿,正主跑了,他们就拿老幼妇孺撒气呗!”何大魁干笑了两声。

这时,何大魁的老婆和三个孩子回来了,手里破破烂烂儿拿了一堆,介绍寒喧,又是一阵忙碌。

何大魁钻进窝棚,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块洋钱,递给老婆,低声说着什么。

到该吃午饭的时候了,黄历瞅瞅何大魁这一家人的状况,有心说请他们到饭馆去吃一顿,似乎有些打人脸,让人家更难堪。算了,就在这将就一顿吧!想到这里,他掏出三块洋钱,递给张小顺,说道:“张叔,您熟悉这周围的情况,麻烦您买些酒菜,咱们边吃边聊。”

“好嘞!”张小顺也不客气,接过洋钱,转身就走。

何大魁上前要拦,却被黄历拉住了,“何叔,您别客气,咱们还得说说这以后的事情如何安排呢!”

“你看这事闹得——”何大魁无奈地停下脚步,苦笑着招呼黄历和珍娘坐下,有个男孩送给妞妞一个泥娃娃,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到一旁玩去了。

“何叔,您以后有什么打算?”黄历正色问道:“总不能就这么,这么过下去呀,你们租个房子,再干点什么营生,几百块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我也有钱,一百多。”珍娘低声说道。

“唉,这真是——”何大魁叹了口气,平缓了下情绪,慢慢说道:“不瞒你们,我是不打算在天津住了。得罪了混混儿,干什么都不顺,他们死缠烂打,让人头痛得很。”

“那您打算到哪去?总不是要回老家吧?”黄历问道。

何大魁摇了摇头,说道:“我那个臭小子跑到北平去了,前几天托人捎了个信儿,说是在那边拉洋车,也算是能生活了。我就想着,天津有混混儿,北平没有呀,到那里不求别的,就求个安稳,省得成天提心吊胆的闹心。我寻思着攒点路费就走,没想到你们来了。要是再晚些时候,可就找不着我了。”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尽快动身。”黄历很干脆地说道:“路费,不是问题。”

对黄历来说,到哪都一样,天津和北平,不过是个地名的区别,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地。他只是想把珍娘母女尽快安顿下来,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何大魁点了点头,小心地说道:“好,你们先找地方住下,就这两天,咱们就悄悄地动身。但愿强嘎子已经忘了这码事,不会来纠缠不休。”

黄历张了张嘴,没说话,这混混儿可以死缠烂打,可以泼皮耍横,确实不太好对付,总不能象对付海盗似的,都给杀了吧!

其实天津混混儿靠什么扬名立身?靠的是命贱,这条命不值钱,随时可以和人换命,人家舍不得和你换,那你就赢了。他们耍泼皮也是建立在法律保障的前提下,知道对方不敢要他的命,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处,对方也犯不上要他们的命,为一条贱命吃官司不值得。

又闲聊了一会儿,把去北平的事情细致地计划下来,张小顺拎着不少东西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将一个个油纸包打开,不外乎是包子、烧饼、熏肉、烧鸡、酱菜之类易于携带的饭食,还有两瓶白酒。

闻到肉香,几个玩耍的孩子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一个个眼巴巴,馋诞欲滴的样子。何大魁的老婆拿出几双筷子,两三个破碗,将东西摆放好,便退到了一旁。

何大魁嗔怪地瞅了张小顺一眼,那意思是说,你小子倒不客气,跑这打牙祭来了。张小顺讪讪一笑,也不辩解。

“珍娘,你把这吃食分开一些,与何婶和孩子们到那边去吃。”黄历多少知道一些这个时代的规矩,男人招呼客人,女人和孩子是不能上桌的。但让别人干巴巴瞅着,他吃起来总不能尽兴,借着珍娘也是客人,这样解决算是两全其美了。

提箱当桌子,三个男人席地而坐,推杯换盏,吃喝起来。另一边,这难得的美味让女人和孩子们也是大快朵颐。

何大魁和张小顺酒量甚大,黄历却没有放量,只是小口陪着。两杯下肚,张小顺脸有些微红,话也多了。

“买东西回来时,我看见了那两个外地人,还有个小孩子,他们也在喝酒吃肉呢!”张小顺见黄历和何大魁不明所以,便又解释了一番,他所说的就是在泰昌脚行卖重味,出大彩的那个老头和黑瘦子。

“嘿嘿。”何大魁冷笑两声,不屑地说道:“就靠这个想从黑心老六那得便宜,我看他们是做梦呢!”

“怎么会?黑心老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应得好好的,难道他还敢赖账?那他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张小顺不以为然地说道。

“黑心老六自然不会赖账,可那个老头如果不来拿这个钱,他不就省下了吗?”何大魁眯起了眼睛,嘴角挂着不屑的笑意。

“不来拿?不能吧?老头儿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会不要这个钱了?”张小顺不解地问道。

“他当然想拿。可是富贵在天,生死由命啊!如果他命都没了,还能来拿这个钱吗?”何大魁喝了口酒,幽幽地说道:“还记得前年那个混混儿吗,也是卖味得了挂钱,只拿了三天就死了,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听说是受了内伤,黑心老六还让人去祭拜了呢——”

“屁,猫哭耗子。”何大魁借着酒兴骂道:“黑心老六在咸盐里下了毒药,谁抹谁完蛋。”

张小顺手一哆嗦,差点把碗里的酒洒了,“不能吧,黑心老六这么做,也太缺德、太歹毒了。大魁,这么机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大魁一说出来,便后悔了,犹豫了半晌,严肃地说道:“顺子,这事你别问了,就当我没说。黑心老六有多毒辣你也知道,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张小顺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要是消息走漏,黑心老六要想在江湖上混,杀人灭口那是一定的。他的脸色难看起来,连连点头,绝口不再提此事。

江湖还真是险恶哪,黄历话不多,但所听的都记在了心里。对于他来说,所见所闻都会化成以后生活处事的经验,那是相当有用。

“反对分割领土的自治运动”,“反对签订密约”……一群学生们从旅馆前的大街上走过,挥舞着标语,呼喊着口号。

黄历站在窗前,看着这景象,转瞬间,他的眼睛盯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个人穿着很普通,站在电线杆下,正悠闲地吸着烟。这个家伙,黄历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拳头下意识地握紧,然后又慢慢松开,离开了窗口。

暂时将这个不明身份的跟踪者放到一旁,黄历坐在桌前,翻开了报纸。

报上披露了六月份日本天津驻屯军司令梅津美治郎和国民党华北军分会负责人何应钦秘密签定的《何梅协定》,声称“东北沦亡,时逾五载,国权凌夷、疆土日蹙,《淞沪协定》,屈辱于前,《塘沽协定》、《何梅协定》,继之于后。凡属国人,无不痛心……”

在各一份报纸上,黄历看到了冀东各地一批亲日分子致电宋哲元、韩复榘,攻击南京政府内外政策,要求实现“华北自治”的报道。

缓缓放下报纸,黄历伸手揉着太阳穴,脑袋里乱哄哄的,如真如幻的那种复杂感觉,让他头痛得很。尽管前世他对抗日战争这段历史所知不多,但也不是一无所知,而记忆的支离破碎,让他始终象是处于迷雾之,既象在亲身经历,又象是一个旁观者。

尽管如此,黄历也有自己的价值取向,对侵略者,对汉奸,打心里有种憎恶之感。这不是什么高尚、伟大的情操,而是出于很传统、很普通、很大众的想法和判断。乱臣贼子、卖国求荣,自然会被唾弃,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使劲晃了晃头,黄历依然没有感到轻松,他站起身,穿上外套,转身走了出去。

时近初秋,天气依然很热,但走在外面,买卖铺户,人来人往,多少能分散些注意力。随便逛了一会儿,黄历走进了一家商店,透过玻璃门看了看,他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现在已经可以确认,那个家伙确实在跟踪自己。

随便买了个玩具娃娃,黄历若无其事地走出商店,带着尾巴,继续闲逛。转过两条街,黄历现这里围了一堆人,原来是几个青年学生正在搞爱国宣传。

一个俊俏的女学生,穿着浅蓝色的衣服,留着齐耳短,正在一块大石头上慷慨激昂的演讲,几个男女学生手里拿着传单,在人群走动着散。

“您好,先生。”黄历刚驻足观看,便有学生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传单,黄历随手接过。

呆了半晌,黄历觉得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奇怪地转过头。

这是一个女学生,穿着白洋布短旗袍,白线袜,白运动鞋,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但神情却是不善。

“怎么了,有事吗?”黄历皱了皱眉,拿眼睛死盯着别人,这很不礼貌,就算你长得挺好看。

“先生,你买的是日本娃娃。”女学生扬了扬眉毛,很是不悦地批评道:“在现在这样的形势下,你不认为购买日货是很不妥当的事情嘛?”

哦,这娃娃是个国人模样,还真没注意这是日本生产的。黄历稍有些理亏,抱歉地说道:“对不起,买东西时没注意到产地,我以后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女学生不依不饶地说道:“恐怕不是没注意到,而是你的爱国之心太淡薄……”

黄历不高兴了,自己一个无心的失误,犯得着上纲上线,喋喋不休吗?你不知道我在这站着听,是捧你们的场。现在可好,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弄得自己尴尬异常。

哼,黄历阴沉下脸,白了女学生一眼,反唇相讥道:“就你爱国,怎么不拿枪去打仗?除了会耍嘴皮功夫,你还会干什么?”说完转身欲走。

“先生,宣传鼓动也是爱国的一种形式,希望你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女学生迈了一步,伸手抓住了黄历手的玩具娃娃。

嗨,还动手了?黄历用力一拉,女学生踉跄一下,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夺过玩具,黄历转身就走,那女学生吃了亏,还想挡住黄历,可黄历微微一侧身,脚下一个滑步,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后背。

女学生怔了一下,望着黄历渐行渐远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一撇嘴,重重地哼了一声。

出来闲逛倒惹了一肚子气,黄历用力撕掉玩具娃娃上面的商标,实际行动?我偏不听你的,这就是我的实际行动。更让他不爽的是身后的尾巴,还在不识趣地跟着,该给这家伙点教训了。

跟踪者突然现黄历的脚步加快了,左转右转,钻入了一个小巷,他来不及细想,赶紧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咦,人呢,转过一条窄窄的小巷,跟踪者现黄历不见了,他有些茫然地停下了脚步。这条小巷直直的,并没有什么藏身之处啊!

黄历用手脚撑着墙面,居高临下地看着跟踪者慢慢走过,突然跳了下来,直到跟踪者的身后。在空他便伸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跟踪者的脖子,用力一扭。跟踪者的颈骨出了“咭”地一下响声,随即后背被大力推了一把,向前跌倒,身后传来了一声冷哼。

曾澈放下了手里的情报,轻轻抚着额头,感到工作困难重重,远过自己原先的预计。

“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侵占了东北,扶植了傀儡政权,又将目标盯住了华北。如今在华北,日本特务如过江之鲫,化装成郎,化装成商人,化装成游民,化装成阔佬,星罗棋布地撒满各处。刺探情报,描绘地理形势,收买汉奸走狗,行动几近嚣张。

而南京政府的一再退让,也使曾澈感到处处掣肘,难以大展拳脚。不说远的,刚刚签订的《何梅协定》就是因为天津日租界汉奸报《国权》社长胡恩溥、《振报》社长白逾桓相继被杀,导致日本向国民政府施加压力所致。

既要遏制日本特务的活动,又不能因为涉及官方而引起太大的外交纠纷,对此曾澈感到很是为难。但同时,他也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尽管还不十分成熟,但他觉得,在现在的形势下,或许是一个可以奏效的办法。

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礼帽几乎把脸全部挡住的男人闯了进来,回手把门关上,摘下了礼帽,嘴里唔唔连声。

曾澈刚要火,却吃惊地看到自己派出跟踪监视的特工以奇怪的姿态出现在面前,他的头歪向一边,口对准了他的肩头,额上的青筋绽得老高,口角有涎沫流出来,眼睁得老大,手在胡乱比划着,口唇在抖动着,但是除了“唔唔”的声音之外,却什么声音也不出来。

挨了顿教训,又反过来教训了别人,黄历稍有些惬意地回到旅馆,将玩具娃娃送给妞妞,然后回到房间翻看着自己刚买的一本书。

不知不觉,已经临近午,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才让黄历醒觉过来。打开房门,却不是珍娘,而是一个伙计,身后还跟着个陌生人。

“先生,有客人来访。”伙计点头哈腰地打了个招呼。

黄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蓝衣黄裤,挺精神的样子,好象在哪里见过,迟疑着问道:“你是——”

“黄先生你好。”曾澈热情地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周,名世龙,咱们同在顺天轮上,还记得嘛?”

哦,黄历挤出笑容与化名为周世龙的曾澈握了握手,心却很纳闷,也暗自警惕,此人虽说有些印象,可素不相识,此次来访,到底是何目的?

曾澈倒不见外,握手已毕,很大方地说道:“在下想和黄兄借一步聊聊,不知方便不方便。”

黄历沉吟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就在对面的西餐馆,下楼就到。”曾澈很明确地解释着,目的是让黄历安心。

这时,旁边的房门开了,珍娘和妞妞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想找黄历去吃饭,见到陌生人,马上停下了脚步。

“好吧!”黄历看到她们,心打定了主意,事情尽量还是要避开她们母女,纠缠不休容易让她们受到惊吓。

“那在下就在外面恭候了。”曾澈笑着拱了拱手,转身走了,似乎一点不担心黄历会爽约。

黄历吩咐伙计去买些吃食送到珍娘房,然后很平静地和珍娘交代了几句,便转身下了楼。

西餐厅里人不多,毕竟这种享受都是追求时尚的有钱人来的地方。两个人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向侍者点了食物和饮料。

曾澈一直笑呵呵地瞅着黄历,而黄历也是一脸坦然,两个人心思百转,都在猜测着对方。

“我先自罚一杯。”曾澈端起酒,一饮而尽,说道:“罚我有眼不识金镶玉,竟在关公门前耍大刀。”

“周先生这是怎么个说法?”黄历不解地问道。

曾澈伸手敲了敲靠背,另一侧小包间里站起了两个人,一个赫然便是被黄历教训的跟踪者。

“黄先生明白了吧?”曾澈摆手示意两个手下坐下,微笑着说道:“在下是顺天轮事件调查员之一,这两人是我的助手,虽然跟踪黄先生有些冒犯,但我们也是职责所在。”

黄历点了点头,心的疑团散去不少,随和地说道:“原来周先生是吃官家饭的,黄某倒是失礼了。”

曾澈摆了摆手,笑道:“什么吃官家饭,混生活而已。对黄先生的考察到此结束,以后不会再生类似的事情了。”

“哦,周先生已经排除了我的嫌疑?”黄历似笑非笑。

“什么嫌疑不嫌疑的,周某不过是虚应差事罢了。”曾澈很大度地说道:“我呢,最佩服、最敬重的便是英雄好汉,船上的算一个,黄先生也算一个,周某是非常想与之结交哇!”

迎着曾澈的目光,黄历谦逊地摇了摇头,笑道:“周先生太抬举黄某了,黄某这几下三脚猫,哪敢称什么英雄好汉。”

“三脚猫?黄先生太过谦了。”曾澈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包间,“我的助手,也是保镖,可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被黄先生扭歪了脖子,却连你的影子都没看到,这样的身手,着实有些骇人哪!”

黄历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他是没有防备,一时疏忽罢了。”

曾澈也笑了起来,岔开话题道:“黄先生,今日周某一来赔罪,二来结交,三来嘛,便是诚心相邀了。如今国家危难,正是吾辈奋报国之时啊!”

黄历沉吟着,这番大道理对他作用并不明显,而且他对曾澈还有着戒备之心。

“即便是黄先生没有此等宏大志愿,可就算是为自身考虑,也不会埋没于市井之,默默无闻,终老此生吧!”曾澈继续说道:“现在可正是好男儿拿出本领创造前程之机,可不要辜负自己的聪明才智,更不要辜负了那大好身手啊!”

黄历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奈地说道:“聪明才智,可真是抬举我了。实不相瞒,黄某得了失忆之症,正在四处寻医问药,而且受人之托,还有事情未了,恐怕也只能辜负周先生的美意了。”

曾澈沉默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黄历,黄历与之对视,没有丝毫的怯懦和心虚。

半晌,曾澈释然一笑,说道:“既是如此,周某也不便强求,不过,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来,干一杯,希望咱们以后能有机会再聚。”

黄历对曾澈的态度感到很满意,也对此人产生了些许好感,不强人所难,尽管心失落,但表面功夫却做到十足。此人社会经验丰富,为人处事老到,很值得自己学习借鉴。所以,他也含笑举杯,与曾澈轻轻一碰,表示了足够的善意。

饭菜上来了,两个人边吃边谈,只是找一些轻松的话题,拉近着彼此的距离。令曾澈再次感到微微惊讶的是,黄历刀叉用得很熟练,一点也没有生疏的迹象。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曾澈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很明智。

对于黄历,曾澈并不十分放心,所以才报的假名字,也未暴露自己的真实身分。至于邀请他加入,当然也不会是真正的核心组织。

针对目前华北,以及天津的复杂形势,曾澈几经思考,决定成立一个外围组织,这个想法也是从日本人那里学来的。

众所周知,日本的情报机关很复杂,一是央的情报机构,主要包括日本6军参谋本部和海军军令部分别设立的情报部,以及政府所属各部,诸如外务省、拓务省、兴亚院、大东亚省设立的情报机构;另一部分则是由一些殖民公司或大资本公司设立的情报机构,其最臭名昭著的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调查课。

而为了便于活动,这些情报机构还设有外围机构,以社团、杂志社、经济实体等为掩护进行谍报活动。这些外围机构活动频繁,无孔不入,但要想予以打击,却必须要抓住切实有力的证据,揭穿这些情报机构的伪装。即便有证据,日本官方也时常抵赖,拒不承认。

曾澈决定借鉴日本情报机关的经验,也成立一个与政府关系不太紧密的外围机构,就以民间组织为幌子,由军统秘密出钱、出物资,并提供训练和组织,从而与日本人抗衡。这样做的顾忌会少很多,出了事也可以搪塞敷衍,尽量不会牵连到国家行为,也会让军统易于开脱。

成立一个组织,就要拉起一伙人,曾澈将目光集到了平津的大院校的学生身上,这些年轻人有漏点,有爱国心,很容易被拉拢过来。当然,经验不足,容易冲动,也是他们的毛病。更重要的是,曾澈需要几个拿得出手的人物坐镇,而黄历便是他相的对象之一。

不过,黄历拒绝了曾澈的邀请,这让曾澈感到些许的不满。但圆滑的他却没露出这种情绪,毕竟黄历是有理由的,而且是暂时的,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闲聊,曾澈知道黄历要先去北平,然后可能回天津,或者去上海求医,这些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光明正大的事情,黄历也犯不着隐瞒。

失忆,曾澈听说过,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尽管有些怀疑,可对黄历的身世还是充满了好奇。这样一个身手高明,举止时而高雅,时而粗俗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呢?吃饭的时候,曾澈不时打量着黄历,心有着种种猜想。

“今天我请客,犒劳大家。”

“我要吃冰激凌。”

“我要吃三明治。”

“给我来份牛排。”

……伴着嘻嘻哈哈的声音,几个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黄历无意地抬头看了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头,而一道先是怔愣,后是不悦的眼神也投射了过来。

冤家路窄,竟是那个抢玩具娃娃的女学生。黄历面对咄咄的目光,毫不示弱地与之对视,一个臭丫头,想让老子低头?

程盈秋的脾气也挺倔,挑衅?难道这家伙一点也不理亏嘛,她瞪圆了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挺了挺胸,用目光反击过去。

“挺吧,挺吧,太平公主可是嫁不出去的。”黄历嘴角上翘,嘲讽了一句,手的刀叉出叮当的响声,凌厉地切割着牛扒。

曾澈愕然,很明显能感到两道目光在空交锋,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搞不清楚状况,嘿嘿干笑着,“黄兄,你,真是,真是好刀法啊!”

太平公主?程盈秋低头看了看,脸一下子红了,这是说我呢,流氓,下流,黄历挑剔审视的目光不断射来,而似笑非笑的神情更令她气恼万分。

“盈秋,怎么啦?”韩月洁轻轻碰了碰程盈秋,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黄历,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事!”程盈秋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不时狠狠瞪向黄历。

占了便宜,吃起东西就是香,黄历胜了一场,就不再抬头看程盈秋,而是专心对着食物起进攻,让程盈秋的眼镖全部落空,十分的郁闷。

曾澈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黄兄不仅身手高明,这言辞也犀利得很哪,瞧那女学生,气得脸色都变了。难道以前有过节,为何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一点点小事,说起来倒是我斤斤计较了。”黄历随便解释道:“看她这样子,象是个富家千金,行事霸道惯了,吃点亏算是长经验了。”

“嗯,能请别人来西餐馆吃饭,应该家境不错。”曾澈点头赞同道:“对了,黄兄,要说好医生,也并不是只有上海才有,我回头打听一下,将几个平津有名的大夫介绍给你。另外,如果遇到麻烦的话,在北平可以去找东城警察局的杜百升巡长,在天津的话,可以去找南市巡长何喜,他们会尽快通知我,并且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黄历点了点头,将两个人的名字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记住了,并向曾澈表示了感谢。

程秋盈见黄历得胜之后,竟然开始无视她,恨得咬牙切齿,平素爱吃的冰激凌到了嘴里,也变得索然无味,看到黄历等人吃完欲走,实在有些憋得难受。眼见着黄历等人顺着过道走来,她突然伸脚,想绊黄历一个跟斗。

黄历突然停下脚步,就站在程秋盈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程秋盈没想到黄历看似目不斜视,却把她的小动作都收入了眼底,而且能迅做出反应。她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有些讪讪地收回了脚。

“小丫头,很顽皮嘛!”黄历嘿嘿一笑,大步走开。

程秋盈看着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感到特没面子,腾地站起来,冲着黄历的背影喊道:“我不是小丫头,我是你大姐。”

精神胜利法有了效果,喊了一嗓子,程秋盈感到舒服了不少。可这好心情马上就无踪无影了,因为黄历在门前回过头来,冲着她吐了吐舌头,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气死我了,这个流氓怎么老拿女人的胸部当话题,弄得自己想争辩一番都觉得不好意思。程秋盈气呼呼地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三明治,恶狠狠地一口咬下,仿佛咬在那个可恶的家伙的身上。

和黄历分手后,曾澈回到了住处,坐在屋,慢慢思索着今后的工作。

“站长,我有个主意,兴许能让姓黄的家伙加入我们。”赵仲华眨着眼睛凑了过来。

“哦,什么好主意,你说说。”曾澈示意他坐下,很感兴趣地问道。

“嘿嘿,我这也是瞎想出来的,好与不好,您拿主意。”赵仲华先打了个预防针,才慢慢地说道:“您不是很赞赏姓黄的身手,又有些担心他来路不明嘛,咱们可以进行一下试探,顺便也让他与日本人结上仇。到时候,他一个人孤掌难鸣,自然要找靠山,咱们来个雪送炭,不怕他不乖乖地上咱们的船。”

“你的意思——”曾澈审视地望着赵仲华,猜测着说道:“让日本人向他下手,然后咱们再看准时机,或是搭救,或是示好。”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赵仲华轻轻一拍手,笑道:“管他是哪路神仙,只要与日本人有仇,那咱们就可以利用。”

曾澈沉吟着,这也确实是个办法,说不上好,可也并不太糟,但是不是赵仲华被扭歪了脖子,故意来报复黄历呢?

作为特工,达到目的是最重要的,至于采取何种手段,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曾澈对赵仲华的建议有些动心,但这需要很好的筹划一下,既要达到目的,又不会引火烧身。

尽管心有了这个想法,曾澈却对着赵仲华轻轻摇了摇头,这个计划还是由别人实施比较好,赵仲华会不会公报私仇,他有些拿不准。

老天要是逼着一个人走上哪条道儿,他就非去不可,就象火车一样,轨道已摆好,照着走就是了,一出花样准得翻车!黄历现在当然不会想到,与曾澈在不久后会再次见面,他会再次走上自己熟悉的职业特工的生涯。

短短的两天时间一晃而过,何大魁一家做好了准备,与黄历和珍娘约好了时间,在火车站外聚齐,一同前往北平。

初秋的天气,阳光变得柔和,晴朗淡蓝的高空万里无云,象冰一般澄澈。黄历很喜欢这个季节,不比夏天的酷热,也不比冬天的寒冷,非常舒适的感觉。

“接姑娘,送媳妇儿……”妞妞坐在黄历的铁皮箱子上玩着能眨眼睛的娃娃,突然抬起小手指着前面叫道:“小三哥来了,瞧,是小三哥。”

黄历抬起头,果然是何大魁的小儿子跑了过来,脸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一副惶急的模样。

“黄叔——”小三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说道:“不,不好了,爹和娘被,被那个二狠子拦住了,走不脱——”

“在哪里?”黄历瞪起了眼睛,这些混混儿,真是垃圾、渣滓。

“那边,过,过一道街就看见了。”小三伸手指着说道。

黄历回头对珍娘说道:“你带着孩子在这等我,我去看看。”

珍娘点了点头,担心地说道:“黄大哥,你,你要小心。”

嗯,黄历答应一声,转身跑向出事的方向。

正如小三所说,过了一条街,黄历便看见了聚拢的一群人,里面传出吵吵嚷嚷的声音。

“何大魁,咱们的账还没了,你就想蔫巴悄地溜了,想得挺美呀!”二狠子掂着手里的斧把,撇着嘴,对何大魁一家人说道。

何大魁忍着气,说着软话,“二爷,我那小子是砸了您一棒子,可也没怎么着您哪,再说,我们赔了您十块大洋,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吧!”

“翻过来掉过去,你他x妈x的就这套磕,爷都听烦了。”二狠子冲着身旁的王二柱扬了扬下巴,“今儿是你露脸儿的机会,让兄弟们都瞧瞧,六爷没看错人。”

王二柱在泰昌脚行出了彩,被黑心老六看,收入了帮,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大喜事,在天津闯荡了一年多,终于算是熬出头了。只念过几天私塾、斗大的字认识不了几个的王二柱,是从野台戏和评书受到的教育。他羡慕那些传说的英雄好汉,尤其着了魔一样地敬佩清末年间的大盗康小八,他经常问自己,为什么那个黑矮子可以作出惊天动地的事来,而自己这个黑矮子却不能出人头地,扬名立万?

受了顿皮肉之苦,却得到了黑心老六的赏识,王二柱认为这是自己实现梦想的第一步,是的,他已经是一条好汉了,只须再作几件胆大手狠的事,便会变成惊天动地的英雄好汉。

尽管觉得欺负何大魁有些不够英雄,但二狠子一招呼,王二柱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捋胳膊挽袖子,上前动起手来。他一拳打在何大魁的脸上,立时打得何大魁摔倒在地,鼻口冒血,何大魁的老婆和孩子扑上去,哭喊成一团。

“打,想跑,打断他两条腿。”二狠子将手里的斧把扔给王二柱,恶狠狠地说道。

王二柱握紧斧把,咬了咬牙,走了两步,挥舞起来……背后突然挨了重重一脚,王二柱被踹出去三米多远,结结实实地趴在地上。

黄历一脚踹飞王二柱,转身凶恶地瞪向二狠子,一个垫步,左拳在二狠子眼前一晃,右拳直奔二狠子的面门。

二狠子虽然是个混混儿,擅长挨揍,却也有些武艺在身,慌乱连忙招架,挡住了黄历的拳头,却没留神黄历的脚,被黄历一脚踢裆下,他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裆部疼得蹲下身去。黄历一招儿得手便不容对方有半点儿喘息的工夫,又是一脚踢在二狠子的脸上,二狠子被踢得仰面摔倒,两颗门牙掉落在地,立时昏倒。

只是短短一会工夫,王二柱被踹飞,二狠子被打昏,剩下的五六个小混混儿这才醒过味儿来,嚎叫一声,冲上前来。

这些混混儿也打过群架,但不过是胡抡乱打,哪象黄历受过专门训练,拳快脚急,力道又猛。拳打,脚踢,肘击,膝撞,一阵呼喝之声过后,几个混混儿全被打倒在地,呻吟痛叫,狼狈不堪。

“何叔,快走,别磨蹭。”黄历连连摆手,示意何大魁一家不必客套,赶紧离开。

王二柱爬起身,嚎叫一声,再次扑了上来。

黄历一闪身,一记大耳光抽了过去,厚实的手掌以极大的爆力和王二柱的左面颊进行了全方位接触,声音极响,围观的人耳朵都被震得嗡嗡响。

王二柱有些被打蒙了,见黄历的拳头又捣了过来,赶忙护住胸肋,这下他的脸又暴露无遗,黄历那一拳本来就是虚招儿,拳头在半空又化作掌,啪!啪!啪!啪!又是四个耳光。

“下贱,靠挨揍自虐闯名声,靠欺软怕硬称好汉,老子还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垃圾。”黄历不屑地骂道。

王二柱昏头胀脑地倒在地上,他觉得脸上象是被揭去了一层皮,火烧火燎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直冲嗓子眼儿。

黄历抬头看了一眼,何大魁一家正匆匆离开,只留给他几个背影。他四下瞅了瞅被他打倒的几个混混儿,暂时都失去了还手能力,应该是没问题了吧,等到别的家伙得到消息赶来,火车也开了,谅他们也不会追到北平撒野。

“啪,啪…”几下掌声传了过来,不远处一个男子正用力鼓掌。

黄历皱了皱眉,但只是匆匆一瞥,便转身去追何大魁一家………

秋前后是北平最美丽的时候。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昼夜的长短也划分得平均。没有冬季从蒙古吹来的黄风,也没有伏天里挟着冰雹的暴雨。天是那么高,那么蓝,那么亮。

黄历等人来到北平已经好几天了,要安置好珍娘母女俩以及何大魁一家人,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何大魁那个惹祸的儿子在北平不过是赁了辆洋车,和几个单身车夫一起挤在车行的破屋子里。这一群人一到,光是找住处,就足足折腾了两天。

最后终于在平安里东南、南海西北、皇城根附近的毛家巷的大杂院里租了三间西屋,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依着黄历的意思,总要住得干净宽敞些才好,可何大魁和珍娘都觉得要细水长流,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谋生的活计,有个安身之所就算不错了。

这个大杂院里有七八户人家,多数的都住着一间房;一间房里有的住着老少七八口。这些人有的拉车,有的作小买卖,有的当巡警,有的当仆人。各人有各人的事,谁也没个空闲,连小孩子们也都提着小筐,去捡菜叶,拾煤核。炉灰尘土脏水就都倒在院,没人顾得去打扫。

三间西屋进身很的那个巡警身分最高,不大爱理人,早晚低着出入,可对黄历还算礼貌。拉车的牛四的身分最低,可院里的谁也不敢惹他,他脾气暴躁,喝点酒就敢与人拚命。

“黄大哥,屋子收拾好了,您里面坐。”珍娘走了出来,她头上包着块布,刚刚扫除完的样子。

黄历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墙上糊了些报纸,炕上是新买的苇席,铺盖是他买来的,窗前一个小木桌,两把椅子,是何大魁的儿子从破旧市场买来的便宜货。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可见珍娘是个极利索能干的女人。

“请喝茶水。”珍娘双手端杯,递到黄历面前。

“不必客气。”黄历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道:“总算安定下来了,以后有何叔一家帮衬着,我也就放心了。”

珍娘轻轻摆弄着衣角,低声说道:“黄大哥,多谢您这一路上的照应,要是没有您,我和妞妞还不知——”

“没有那么严重。”黄历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只不过第一次出门在外,又是女人,所以倍感艰难,这以后社会经验多了,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话是这样说,可我们娘俩要想在这大城市生活下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珍娘苦笑了一下,对以后的日子还充满了担心。

“何止是你们娘俩,你看何叔一家不也是在艰难度日嘛!”黄历宽慰道:“患难是最实际的,无可幸免的;但是,一个人想活下去,就不能不去设法在患难找缝子,逃了出去——尽人事,听天命。总之生在这个年月,一个人须时时勇敢的去面对那危险的,而小心提防那最危险的事。你须把细心放在大胆里,去且战且走。你须把受委屈当作生活,而从委屈咂摸出一点甜味来,好使你还肯活下去。”

珍娘似懂非懂,眨着眼睛,细细品味。

“我还要在北平呆几天。”黄历缓缓说道:“去看几个名医,希望有办法治好我这失忆症。说起来,我比你们还可怜。你们总知道自己的过去,也知道以后要去干什么,而我,就好象混吃等死一般。”

珍娘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道:“我倒希望把以前的悲惨之事全都忘掉,可我总是做不到。要不是有个孩子放心不下,活在世上对我来说就是受罪。”

是啊,这就是各人看问题的角度和经历不同,所形成的不同观念。自己是拼命寻找自己的过去,而珍娘却想把痛苦的回忆抛弃,这还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呵呵,黄历轻笑了两声,想把伤感的气氛冲谈一些,“你这话应该让那个泰丽听听,很有些皈依上帝的意味。”

珍娘撇了撇嘴,微微笑道:“我可不信洋和尚、洋屁姑的教。”

黄历岔开了话题,说道:“妞妞七岁了吧,应该去上学了。”

珍娘眨了眨眼睛,犹豫着说道:“请先生,上私塾吗?费用很大吧?”

黄历摇了摇头,解释道:“这附近不是有小学校吗?你说的那些好象太古老了,现在是新式教育,费用好象不是很高。不如,就让我来出这笔钱吧!”

“我还有些钱,不过还是打听打听才好。”珍娘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对黄历,总不好一口拒绝,只好找了个借口。

黄历也不好强迫,说到底,自己与珍娘非亲非故,即便有些恩情,也不好以此为资本。又呆了片刻,黄历便起身告辞,这个地方他住不惯,而且也没安排他的地方,毕竟在珍娘等人眼,他不会久待,很快便会离开的。

太平时节的北平之秋就象是人间的天堂,也许比天堂更繁荣一点呢!街上的高摊与地摊,和果店里,都陈列出各种各样的水果,那些水果,无论是在店里或摊子上,又都摆列的那么好看,果皮上的白霜一点也没蹭掉,而都被摆成放着香气的立体的图案画。“唉——一毛钱儿来耶,你就挑一堆我的小白梨儿,皮儿又嫩,水儿又甜,没有一个虫眼儿,我的小嫩白梨儿耶!”叫卖声象唱歌一样在香气颤动,使人们的脚步放慢,听着看着嗅着北平之秋的美丽。

在街上的香艳的果摊间,还有多少个兔儿爷摊子,一层层的摆起粉面彩身,身后插着旗伞的兔儿爷——有大有小,都一样的漂亮工细,有的骑着老虎,有的坐着莲花,有的肩着剃头挑儿,有的背着鲜红的小木柜。

北平人,从一入八月就准备给亲友们送节礼了。街上的铺店用各式的酒瓶,各种馅子的月饼,把自己打扮得象鲜艳的新娘子;就是那不卖礼品的铺户也要凑个热闹,挂起秋节大减价的绸条,迎接北平之秋。

黄历走在大街上,节日的气氛将他有些失落的情绪冲淡了许多。这几天来,他走了好几个地方,有医,有西医,甚至有研究医学的教授,但对他的失忆症,几乎都是众口一辞,这个病不是靠药物所能医治的。也许他永远不会再有之前的记忆,也许他一觉醒来,所有失去的记忆又会重新回到他的头脑。嗯,有些奇妙,也有些令人无可奈何,他不喜欢这种自己完全处于被动,听天由命的感觉。

我不应该傻等着老天来眷顾,那靠不住。黄历已经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应该去做自己熟悉的,或者是适合自身技艺的工作,那样会更有利于记忆的恢复。就象科学家或艺术家所谓的灵感一样,并不是神乎其神、突然而来、倏然而去的东西,而应该是知识、经验、追求、思索与智慧综合实践在一起而升华了的产物,是一个人在对某一问题长期孜孜以求、冥思苦想之后,通过某一诱导物的启,才产生的一种新的思路。

但是,自己熟悉的、适合自己技艺的是什么呢,想到这,黄历又有些苦笑着摇了摇头。格斗,杀人,这样的职业会是什么?

边走边想,黄历便没注意到身后有两个人在远远地瞄着他。直到他闻到了一股浓香,方才感到肚饿,看看离旅馆已经不远,索性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去不迟。

北京的街头巷尾,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卖卤煮火烧的店家,过去还有肩挑小担的流动商贩出售这种食品。特别是夕阳西下,卤煮小肠开锅出售时,人们从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它那特有的香味儿。好吃这口儿的,便会闻香而至,要一碗卤煮小肠和一两个火烧,既解馋又解饱。

而其,陈玉田制作的卤煮小肠(卤煮火烧)可谓一绝。肠肥而不腻、肉烂而不糟、火烧透而不粘,“小肠陈”的雅号由此叫响。

黄历坐了下来,要了两碗煮小肠再加三个火烧,边吃边赞叹,确实不错,看着香,闻着也香,吃着更香。

两个男人也走了过来,坐在摊子上,吃着东西,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眼神却不时瞟过来,并低声说着话。

“你看清楚了,是这个人?”穿着西服的瘦汉子压低声音问道。

“没错,就是他。”另一个男人穿着白色杭纺绸衫,下身是黑色细布宽腿裤,看起来象是个帮派人物。

穿西服的汉子沉吟了一下,站起身走了过去,经过黄历身旁时,似乎脚下一滑,猛然撞向黄历。

黄历正吃着东西,见有人失足,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扶一推,已经将西服汉子的身子稳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西服汉子连连向黄历表示歉意。

点了点头,黄历表示并不在意,继续填着自己的肚皮。

“身手果然不错。”西服汉子走回到自己桌子,不动声色地说道:“交给我吧,赵四,你吃完就可以走了。至于钱,明天到川崎商社来取。”

“谢谢您,佐藤先生。”赵四嘿嘿一笑,胡乱吃了碗卤煮,起身走了。

赵四叫了辆黄包车,不多时来到了一家小饭馆,坐在靠窗的位置,要了两个小菜,一壶酒,慢慢地吃喝着。

过了一会儿,街上走来一个警察,象是巡视的模样,看到赵四,慢慢走了过来。

“嘿,杜巡长,您坐。”赵四殷勤地起身相让。

杜百升微微笑了笑,训斥道:“你小子给我放老实点,甭想在我这片儿惹事。”

“不敢,给我两个胆儿也不敢在您的地头做买卖。”赵四连忙辩白。

杜百升坐了下来,凑过头低声问道:“怎么样,事情办成了?”

“杜爷,您就瞧好吧!”赵四脸上挂着有些谄媚,又有些炫耀的神情。

嗯,杜百升从兜里掏出十块大洋递了过去,赵四赶紧用双手接着,“别在乌七八糟的地方,造害了这钱。”

“是,是,我听您老的话。”赵四眉开眼笑地将钱揣进兜里,又一笔钱到手了,这差事还真是合算,两头都有钱赚。

杜百升起身要走,忽然又停了下来,凑近赵四严厉地说道:“不想有麻烦的话,你就快给我躲起来,否则……”

赵四身子哆嗦了一下,赶紧答道:“我马上就走,回密云老家呆几天。”

嗯,杜百升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佐藤和赵四分手后,又盯着黄历进了旅馆,方才赶回了川崎商社。

川崎商社专门经营日本纺织品及日用商品,经营规模很大,除了零售还兼营批业务,它的批销售渠道可以覆盖华北数省。当然,这是表面上的,川崎商社是黑龙会设在北平的一个重要据点,负责搜集情报,拉拢汉奸,进行一系列的秘密活动。

川崎商社的总经理川崎武夫,人如其名,身体粗壮,留着寸头,短短的头茬子象根根钢针一样直立,还没说话眼珠子就瞪起来,显得很蛮横。形象虽然如此,但川崎却是一个国通,尤其喜欢收藏国的艺术品。此时,他正在书房内,对着一幅刚刚买到手的书画细细鉴赏。

“佐藤,你来看看这画。”川崎的一个爱好便是对着自己的手下显示渊博的知识,特别是对物书画,当那些古老的典故听得手下愣的时候,也是他最自鸣得意的时刻。

佐藤凑过来,低头看了看落款,竟是董其昌的一幅山水画,赶忙赞道:“董其昌,很有名的国画家,是,是明朝的吧?”

“不错。”川崎得意地讲解道:“《画史绘要》曾评价道‘董其昌山水树石,烟云流润,神气俱足,而出于儒雅之笔,风流蕴藉,为本朝第一’。但我却认为其用笔柔和,秀媚有余,魄力不足,缺乏气势啊!”

“川崎阁下真是眼光独到,鄙人佩服。”佐藤赶紧捧了川崎一句,然后说道:“我观察了那个姓黄的,确实不象个简单人物。”

川崎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画收起,放进保险柜里,才缓缓说道:“可惜是在北平,我们行事多有顾忌。如果向上面汇报,又怕时间拖延,让这个人有所觉察,伺机跑了。”

“是啊!”佐藤点头赞同道:“听说他带着几件稀世物,放跑了他,还真是可惜。”

川崎眼睛里射出贪婪之色,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训斥道:“物是次要的,帝国的事业才是至高无上的。要是让他成功筹集了款项物资,返回满洲,那些冥顽不灵的支那人的抗日武装将会如鱼得水,给帝国造成极大的损失。”

“对,阁下教训的是。”佐藤恭敬地点头称是。

川崎在书房里来回走着,木屐落在地上,出有节奏的响声。半晌,川崎以日本人独有的姿势抱手而立,低沉地说道:“佐藤君,依靠你和小野的力量,能否将此人制服,并且秘密带到这里。”

佐藤犹豫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说道:“要是硬碰,我没有把握,但是我们可以想一个巧妙的方法。比如偷袭、下药……鄙人有信心干好。”

川崎抿了抿嘴角,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就去办吧,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暴露。”

“哈依!”佐藤深深鞠躬,转身而去。

日本各情报机关禀持政府的方针政策,自九一八之后便向华北进行渗透侦察,他们的触脚伸向国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达官贵人,贩夫走卒,只要有利用价值,他们便会与之周旋。

在日本人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前提下,也由于种种国家自身的原因,说是遍地汉奸有些夸张,但在金钱勾引、私利相诱、武力危逼等种种手段之下,很多人或为钱财,或为私欲,或为怨恨,成了日本人手的卒子,卖国求荣,甘心出为虎作伥,这赵四便是其之一。

但这次川崎武夫将目标转向黄历,却并不是那么简单,这还要拜曾澈所赐,赵四只是被钱收买,被人利用,向川崎透露了假消息。而黄历却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变成了东北抗日武装派出的秘密人员,负责到北平、天津、上海进行筹款、采购、招募等事宜,可谓是重量级的人物。

危险正在悄然临近,而黄历却未觉察。一来是没有想到会有人对他不利,二来,不得不说,平淡的生活正在消磨原本属于他的那份警觉。

当旅馆的茶房在回家的路上被佐藤和小野所挟持,在匕、手枪和金钱的威逼利诱下,颤抖着手接过药包时,黄历正睡得香甜;当茶房将加了料的茶水送进他的房间时,黄历还含笑表示了谢意。

历史上,英雄往往不是在面对面的战斗被击败,而是莫名其妙地毁在小人物之手。张飞,勇冠三军,却在睡梦被范疆割了脑袋;典韦,古之恶来,凶悍无比,却因为被胡车儿偷走双戟而命丧辕门……范疆、胡车儿的名字,大多数人都记之不住,但就是这些近乎于无名之辈,却能将张飞、典韦这样的英雄和猛将置于死地。那么,黄历栽在一个茶房手,倒在一壶茶水之下,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哗啦!”一盆冷水照头泼在黄历的头上,哼了一声,黄历慢慢醒了过来,但日本人使用的麻醉药的药效很强,他的头脑昏沉,身体疲弱无力,外面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般。

一下剧痛从腰肋处传来,黄历痛得闷哼了一声,蜷缩起来,他的手脚都被镣铐锁住,只能侧身躺在冰凉的地上。紧接着又是几下打击,他的脸上也挨了一脚,鼻口冒出血来。

佐藤狠狠揍了黄历一顿后,轻篾地笑道:“该死的支那人,象条癞皮狗。”

踢嗒踢嗒的木屐声传来,川崎走了过来,抱着膀子看着躺在地上、昏昏沉沉的黄历,面上浮起了笑容,转头对佐藤说道:“佐藤君,干得很好,他随身物品检查过了吗?”

“身上搜查过了,那个箱子还没有。”佐藤指了指旁边的铁皮箱子,说道:“我想先把他弄醒,然后再——”

“几个小时了?”川崎眯起眼睛,用脚重重踩在黄历的头上,狞笑着加强压力。

“快三个小时了。”佐藤回答道。

“这是帝国情报机关特制的麻醉药,甚至可以让狮虎沉睡四个小时以上。”川崎慢慢地收回脚,猛地踢在黄历的肚子上,看着黄历蜷缩成虾米状,鄙夷地翘起了嘴角,说道:“至于这头支那猪,没有五个小时,是不会完全清醒,回答我们的问题的。”

佐藤打开了黄历的铁皮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搜了一遍,几件衣服被胡乱扔在地上,然后抬起头,有些失望地对川崎说道:“阁下,没有现有价值的物品,看来重要的东西他并没有随身携带。”

川崎点了点头,并没特别失望的表情,说道:“看来他是有些聪明的,不过,这就要看他的嘴巴是不是够严了。”

佐藤嘿嘿一笑,恶狠狠地说道:“小野君去找刑具了,一会儿就让我们来伺候他吧,就算是铜牙铁嘴,也会让他开口说话。”

川崎也笑了起来,说道:“我会来欣赏这难得的表演,想想,我们很久没有听到支那人的惨叫和哀嚎了,那可真是下酒的好菜呢!”

声音渐渐远去,周围安静下来,被川崎认为还需要至少两个小时才会清醒的黄历慢慢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川崎等人还是低估了黄历的实力,作为专业的特工,他经受过严格的训练,这不光是体能和技艺的提高,他的身体还有抗拒许多药物的作用。那是一种基于实际的需要的抗毒注射,使身体内逐渐生出抗体,使一些药物在他身上起的作用减小或者持续时间变短。

尽管强烈的晕眩不时袭上脑际,但被殴打的疼痛倒使他的精神能够慢慢集,他奋起意志,咬紧牙根,尽力使自己进入瑜伽的完全呼吸之,这种呼吸方法能够增加氧气供应,使血液得到净化,增强抵抗能力,头脑也会变得清澈。

随着汗珠从毛孔不断流出,麻醉药的药力在慢慢挥,黄历感到晕眩感逐渐退减,他成功地控制了麻醉药的作用,但也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但黄历知道,他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拼尽力气,他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了几下,来到铁皮箱子旁边,费力地喘着气,他慢慢坐了起来。他的手被两副手铐反铐在背后,尽管他不会传说的缩骨神功,但经过真正的苦练,他的关节能以常人难以做到的方式进行伸缩和转折。

箱子的薄薄夹层被打开,黄历抓到了那一串万能钥匙,凭着手指的触觉,他挑了一个尖钩型的工具,摸索着,插进了手铐的锁眼……

双手自由了,黄历又捅开了脚镣,将手枪和消音器组装好,这一些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感到极为疲累。他知道,以这种状态是不适合与敌人搏斗的,只有出奇不意,用枪干掉那几个敌人。

该死的日本人,怎么会与自己过不去。黄历挪到墙角,斜倚着坐下,将手铐和脚镣都虚虚地戴上,将手枪放在身后,调匀呼吸,慢慢恢复着体力。

这是间四十多平的地下室,对,只是地下室,而不是那种专业的审讯室,没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另一边靠墙处还堆放着木箱,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妈x的,敢打我,黄历嘴角上翘,眼射出了阴冷的寒光。他已经忘了过去曾经受过出此种残酷程度的对待,只觉得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随着脑袋的不断清醒,他已经想明白了此次失手被擒的原由。那个茶房,天天按时送水的家伙,那壶茶,自己就象《水浒传》被蒙汗药放翻的肥羊,差点被做成了人肉包子。

咣当一声,门被打开,然后是楼梯上的脚步声响起,黄历眯了眯眼睛,斜歪着头躺在地上,装出还在昏睡的样子。

佐藤和小野说笑着走了进来,一个手里提着小火炉和一桶水,另一个抱着长木凳、绳索和几块砖头。

“小野君,很久没有拷问过犯人了,倒真的有些期待呢!”佐藤将长凳放下,不屑地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黄历,笑道:“先让我来?让这家伙尝尝老虎凳的滋味。”

“不必那么麻烦吧?”小野是个矮胖子,脸上的肥肉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他将炉子放下,用火钳子捅了捅,炭火变得红亮起来,“用这个多方便,滋滋的烤肉香味弥漫在空气,犯人惨叫着问一答十。或者灌水,半桶水下去,这头支那猪就会连祖宗八代都说出来。”

“呵呵,小野君太性急了。”佐藤残忍地笑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咱们慢慢来,每种刑法都用一遍,让这家伙知道死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这个想法好。”小野脸上的肉抖了抖,小眼睛瞥了瞥黄历,说道:“川崎阁下怎么还不来,我都有些等不及了,你呢,佐藤君?”

呵呵,哈哈,小野和佐藤相视而笑,都为即将开始的拷问感到兴奋。

作为特工,黄历经受过专门的语言训练,对于日语,虽然不是特别精熟,但多少能听得懂一些,也会一些简单的对话。他不动声色地躺在地上,心里暗暗狠,只等适当的机会下手。

“先把这家伙弄醒吧!我觉得这头支那猪有些冷,让他暖和暖和。”小野笑了一会儿,拿着火钳子,晃着两条罗圈腿走了过来,伸手就向黄历的肩头烙去。

黄历的眼睛骤然睁开,射出两道寒光,身体一缩,躲开了火钳子,脚已经从镣脱出,猛地踢在小野的下阴。小野只出半声惊呼,便觉得下身剧痛,眼前黑,扑通摔倒在地。

“当啷”一声,火钳子落在地上,迸出了几点火星。佐藤的视线被小野挡着,并未看清究竟,小野被击倒,他才看到黄历已经坐了起来,手一个长长的枪管正对准着自己。不等他反应过来,卟的一声闷响,佐藤瘦削的脸上多出了一个血洞。他的双眼立刻怔直,晃了晃,仰面摔倒。

一枪击倒佐藤,黄历转头又用枪柄砸在小野的头上,一下、两下、三下,由于自己力气还没恢复,黄历象用锤子敲钉子般,打得小野满头满脸都是血,彻底昏迷过去,才停下手来,有些气喘吁吁地给小野戴上手铐。

还剩一个,那个叫什么川崎的家伙。黄历极想彻底地放松休息,但他知道危险还没有解除,他用绳子勒住小野的嘴,以防他突然醒来喊叫,然后蹒跚着走到楼梯口,躲在楼梯拐角处的角落,一边休息,一边等着川崎的到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川崎终于来到了地下室,他的脸色微红,看来心情不错,刚刚喝了酒,嘴里还哼着日本小调,踢嗒踢嗒,特有的木屐敲打在楼梯上的声音逐渐下移,黄历压抑住呼吸,握紧了手枪。

“佐藤,小野。”川崎走下最后一级楼梯,懒洋洋地喊道:“那头支那猪醒过来没有,你们已经开始了吗?”

没有人回答,川崎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着,川崎猛然停下了脚步,一股不明意味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尽管酒精对他的头脑有些麻醉,但对于危险的感觉还是要比常人敏锐许多。

“继续走,不要试图反抗,否则杀了你。”一个的管状物顶住了川崎的后腰,阴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川崎的身体僵硬了,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情感从炽热一下子跌入冰谷,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黄历再次用枪捅了捅,川崎才机械地向前走去,眼前逐渐出现了两个手下的惨状。佐藤大睁着眼睛,脑门上一个血洞,已经死透了。小野满头是血,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手被反铐着,嘴上象牲口似的勒着绳子。

“黄历先生,这是你的真名吗?你的身手实在令人钦佩,我们太轻视你了。可惜呀,你这样的高手要是能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服务该多好——”川崎暗自心惊,一个了麻醉药的人能击倒他的两个手下,怎么都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清楚黄历到底有什么特殊本领,所以即便是个柔道高手,也并不敢轻举妄动。

黄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冷地命令道:“跪下,手背到身后。”

川崎没有动,而是挺起了脖子,抗声说道:“我是个武士,绝不屈膝求饶。”是的,川崎并不怕死,这辈子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他对死亡便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

这时,躺在地上的小野哼了一声,他终于从昏迷在慢慢醒来。

“狗屁的武士。”黄历缓缓后退了一步,抬起了手枪,轻篾地骂道:“要是有种,怎么不转身和我拼命?”既然有个活的了,那这个死硬的家伙就没必要存在了,他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对付两个并不保险,而且一般胖子都比较怕死,躺在地上的那个应该好对付一些。

川崎愤然转身,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小肋差,但黄历的枪已经打响,川崎的思维猝然止,因为一子弹击了他的后脑门,他最后一刻的感觉是,地面正以飞快的度迎面向他扑来。川崎再次犯了个小错误,黄历不是属于什么组织,他对川崎的口供不感兴趣,现在的念头只是想早些了解情况,尽快地逃离此地。所以,才会干脆利落地下了杀手。

小野醒了过来,是被剧痛疼醒的。黄历毫无怜悯地将烧红的火钳子烙在他的后背、大腿、前胸,稍触即走,既让小野感到疼痛难忍,又不使他再次陷入昏迷。小野疼得时而蜷伸得象只虾米,时而双脚乱蹬,象是溺水待毙的老鼠,他的嘴里不断出变了调的痛呼,低沉而凄惨。

黄历将火钳子插进炭火,叼上了从川崎手上搜出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吐出,等小野表现得平静一些,方才阴沉地说道:“听清楚了,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如实坦白,就点点头,如果你不想说,就直接摇头,我会把你慢慢变成烤肉,让你喜欢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

小野有些痴愣地望着黄历,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黄历没有废话,伸手拿起了火钳,直接向小野的下体伸去。

“唔唔——”小野感到了高温正在迫近自己的要害,脸上的肥肉颤抖着,使劲点着头。

半夜十二点半,川崎商社里传出了一声女人的尖叫,尖叫声惊动了大街上的打更人。打更人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又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骇得面无人色,连手的梆子都不知扔到了什么地方。

警察局接到报案后,派人很快来到了现场。尽管不少警察都见过杀人抢劫的犯罪现场,但还是被川崎商社血腥场面震惊了,这是什么人干的?杀人的手法极为娴熟,且很专业,受害人在遭到袭击时恐怕连惊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地下室里是川崎和佐藤的尸体,枪伤,一在前额,一在后脑,可见凶手枪法很好;主卧房内是川崎夫人和小野的尸体,川崎夫人咽喉部一处刀伤,似乎是被飞刀一类的锐器一击毙命;小野身上多次烧烫伤,显是受到过严刑拷打,死因是脖子被扭断;最后一个死者是川崎夫人的兄弟渡边,他的尸体伏在月亮门旁,同样是被锐器扎穿了咽喉。唯一的幸存者是川崎的女儿美代子,她也是见过凶手的唯一目击者。虽然她被打昏,并且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但还是很清晰地向警方描述了凶手的明显特征,刀疤脸,浓眉大眼,长相凶恶。

劫财,是心狠手辣的老手所为,而且不止一人。警察们很快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因为主卧室被洗劫过,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墙角的保险柜被打开,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再有就是根据现场受害者的情况,一个人想完成这样的大案,近乎于不可能。

通过检查尸体,警察认定作案时间是在晚上九点至十点之间,因为多数尸体已经出现了尸斑。按法医理论上的说法: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管内的血液由于重力作用向尸体的低下部位移动,坠积于毛细血管和小静脉内并使其扩张,透过皮肤显出紫色斑,称为尸斑,一般在死亡一两个小时开始出现。

这可是一件惊天大案,川崎的身分是日本商人,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刑事案件了,外交纠纷不可避免,日本人在华北步步进逼,闹不好战争都会提前爆。警察局长带着几个老资格的刑侦高手亲临现场,在日本领事馆人员的咆哮下,汗流满面,焦头烂额。

杜百升作为资深警官的一员,不动声色地勘察着现场,暗暗咋舌,这家伙,也太凶悍了,川崎这伙人也是倒霉催的,挑这个杀神下手,倒被人家从窝里杀了出去,连命都没了。

赵四?杜百升拔弄着小野的尸体,眯了眯眼睛,这混蛋该消失了,彻底地消失,谁知道那个杀神从这几个日本人口得到了多少消息,可不要牵连到组织,平白树了个强敌呀!恐怕曾澈也没想到事情会搞得这么大吧,这善后的事情该如何处置呢?如何给嚣张跋扈的日本人一个交代?

太阳升起了老高,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在桌子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大杂院里喧闹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

珍娘打开门锁,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屋里,探头看了一下,黄历躺在炕上,睡得很沉。犹豫了一下,珍娘走了过去,将手里刚买来的跌打损伤药和几个包子放在小桌上,又细心地拉了拉窗帘。她转头有些担心地看着黄历脸上的淤青,轻轻叹了口气,拿起小板凳和针线,坐在门口开始做活儿。

黄历从川崎商社杀出来之后,径直来到了大杂院,偷偷翻墙叫开了珍娘家的房门。这是他事先计划好的,当然,他也没地方可去。深更半夜,提着两只箱子,一只箱子里还是书画金银和秘密件,一来不保险,二来也容易引起旁人怀疑。

珍娘当时虽然感到意外,但只是稍一犹豫便打开了房门,她的心不知不觉已经对黄历产生了十足的信任。当她看到黄历脸上、身上都有伤时,又担心得要命,要不是黄历怕惊动旁人,阻拦了她,她都敢在半夜里出去买药求医。

黄历这一大觉直睡到快午才醒过来,麻醉药的药效完全消除,头脑回复了清醒,只是身上被踢打的伤开始疼痛起来。

珍娘一直坐在门口,边作活儿,边听着屋内的动静。听到黄历下地的声音,她端着针线筐走了进来。

“黄大哥,你醒了。”珍娘伸手扶着黄历。

“嗯,给你添麻烦了。”黄历笑了笑,坐在椅子上,说道:“不用扶,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说着,伸手从纸袋拿出个包子,张嘴就咬。

“黄大哥,这包子凉了,我来热一热。”珍娘赶忙阻止,“要说麻烦,我们给您添了多少,数都数不清,以后可不能这么见外。”

黄历微笑不语,看来社会是最好的老师,珍娘学得开朗了许多,话也说得很合时宜,这种改变让人欣慰。

珍娘在灶下热了包子,又端了碗粥,走回屋内,现黄历已经脱光了衣服,正在往伤口上抹药。但有些地方因为看不到,抹起来很不顺当。

“我来吧!”珍娘的脸红了,但心疼加担心却战胜了羞怯,拿过药瓶,轻柔地将药水洒在伤口上,用手指轻轻涂抹均匀,动作轻柔,生怕引起黄历的一丝丝疼痛。

两个人有时离得很近,珍娘额头上的一缕秀垂下来,碰到了黄历的鼻子,弄得他差点打了个喷嚏,从珍娘微开的领口散出一股淡淡的汗味,很好闻。黄历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珍娘红红的脸蛋,感觉着珍娘手指轻柔的触摸,不禁抿了抿嘴角,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动作重点没关系,一点也不疼。”

珍娘还是那么小心翼翼,关切地问道:“什么人打的?下手这么狠,没伤到骨头吧?”

嘿嘿,这还算狠,那几个家伙可是连命都没了。黄历暗自冷笑,平平淡淡地说道:“几个小地痞,想抢我的东西,我这些都是皮外伤,他们可都骨断筋折了。”

珍娘苦笑着停了下来,黄历已经拿起包子,大口吃了起来。拿起黄历的衬衣,轻轻地给黄历披上,珍娘转身又要出去。

“珍娘——”黄历嘴里嚼着东西,有些含糊地招呼着。

珍娘停下脚步,转身问道:“黄大哥,您还有事?”

黄历点了点头,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思索着说道:“这附近有没有租房子的,我不想去住旅馆了,可住在你这里,那个,对你影响也不好。”

“是只住几天,还是打算长住?”珍娘沉默了一下,开口询问道,她是极希望黄历能留在北平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常看见他,心里便感觉到踏实、安全。

黄历沉思了一会儿,笑道:“租房子哪有按天租的道理,再说,房主是一定不肯的。钱或者别的事情先不用考虑,总要尽快租到房子才好。要是今晚之前能办成,那是再好不过。”

“那我去问一下何叔,他的孩子拉车四处跑,知道的消息应该多些。”珍娘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黄历吃饱喝足,坐在椅子上,回想着这一天来的奇特经历,琢磨着哪里可能留下马脚,下一步又该如何处置?

因为事突然,他尽管有些谋划,也难免失之周详,有些草率。先,他认为大案一,警察在交通要道、车站码头定要加紧盘查,此时仓促逃跑并不明智,甚至要撞向枪口的危险;其次,从小野口得出的口供使他相信知晓此事的川崎商社人员已经被全部灭口,没有人知道他和此案有什么关系;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故意伪造的抢劫现场,及刻意留下的目击证人,足以让警察将注意力转移到子虚乌有的刀疤脸身上。

综合分析之下,黄历认为此时比较安全的举措便是若无其事地呆在北平,将手的东西进行妥善处理,等到风声小了之后再做打算。做贼心虚,慌张惊惶,那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黄历思索了片刻,在屋内走了一圈,不禁咧了咧嘴,地方太小了,想找个隐秘的藏物之所,实在是有些困难。

房门一响,妞妞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笑着露出了两颗小白牙,“舅舅,您什么时候睡醒的,早上我都上学去了,您还在呼呼睡大觉呢!”

嗯,嗯,黄历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说道:“上学好吗?”

“挺好玩的。”妞妞眨着眼睛说道:“有很多人在一起上课,一起唱歌,一起做游戏。”

“要认真听讲,好好学习哦!”黄历摆出一副老师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了知识,以后才会有出息,知道吗?”

妞妞嘿嘿一笑,四下瞅了瞅,“娘呢,上哪去了?饭做好了吗?”

“她去你何爷爷家了,一会儿就回来。”黄历侧耳听了听,院外似乎是走街串巷卖小吃的在吆喝,他掏出一块钱,递给妞妞,“去院外买些吃的吧,多买些,你娘也没吃饭呢!”

妞妞高兴的答应着,到厨房端了个大碗跑了出去。珍娘虽然有些钱,但她节省惯了,基本上不在外面买着吃,妞妞虽然是个懂事的孩子,并不哭闹着纠缠珍娘,但到底是小孩子,嘴馋是免不了的。

夜阴一刻一刻的深了下去,月亮也渐渐的放起亮来。小油灯放在窗前的桌上,闪烁着昏暗的光。

今夜与昨晚一样,黄历又和珍娘独处一室了,但却很有不同。昨晚黄历身上带伤,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搏杀,麻醉药的药效也未完全消失,进了屋倒在炕上便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倒也少去了珍娘的尴尬。今夜,黄历精神已经恢复,眼神交错之机,让珍娘感到手脚都没处放,只能装出作活儿的样子,不时偷偷瞅瞅黄历。

趁着夜深人静,此时,黄历正蹲在地上,将取自川崎商社的财物进行着整理。几卷字画,看来价值不菲;几件金玉艺术品,做工也极为精细;几根金条,三厚沓纸币……还有一个公袋,里面全是日件。

将一些物品放进铁皮箱的夹层,其它的黄历则有些犯愁。想了一会儿,他抬头对珍娘问道:“屋里有藏东西的地方吗?我想你的钱是不会存银行的吧?”

珍娘抿嘴笑了笑,黄历这样毫不见外的说话,非但不使她感到讨厌,反倒有一种亲切之感,让她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她起身领着黄历来到外间屋,用力去搬墙角的水缸。

“这下边有洞?”黄历上前帮忙,将水缸挪开,扫去尘土,才现是一块木板在下面垫着。

珍娘用炉钩子撬开木板,下面是一个浅洞,只有二十多厘米深,手一深进去便能摸到底儿,大洋被包得整整齐齐地躺在洞里。

“呵呵,才住几天啊,你就弄了这么个隐秘所在,真够聪明的。”黄历一边赞扬,一边伸手试着尺寸。

两人蹲在洞前,离得很近,珍娘都感到了黄历喷在她耳旁的热气,脸又红了起来,好在油灯昏暗,也看不太出来。

黄历将字画、古玩藏在洞里,然后将木板盖好,扫了些尘土在上面,又把水缸挪回原处,方才直起腰长出了一口气。

“这些东西很值钱嘛?”珍娘小心地问道。

嗯,黄历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太值钱了,所以不敢轻易让人看到,否则要有祸事临头。”

珍娘眨了眨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黄大哥,我不会让别人看到的。”

“明天租了房子就好办了。”黄历善意地安慰道:“到时我把东西拿走,就不怕牵连你了。”

“我不怕。”珍娘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挺坚定。

黄历笑了笑,接过油灯,和珍娘走回里屋,拿起留好的一沓纸币递给珍娘,说道:“这钱你收好,省得老去搬水缸。”

“我不要。”珍娘将手一缩,拒绝道:“你留着自己用,孤身一人,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拿着。”黄历不假思索地拉过珍娘的手,将钱拍在她的手,“我大手大脚惯了,给我多少钱都能糟害光。与其让我浪费了,不如给你和妞妞,你们娘俩把日子过得好好的,我也就能放心走了。”

还是要走呀,珍娘心感到一阵失落,愣怔之下,任由黄历抓着自己的手,也忘了抽回来。

“瞧瞧你的手。”黄历轻轻点了点珍娘的指尖,语气包含着怜悯和心疼,“做些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能赚几个钱,倒被针扎得都是血眼。还有啊,那些袜子、衣裤实在是太臭了,熏得人头疼。”

珍娘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赚得不多,也勉强够我和妞妞生活了。别的活儿也找不到,这还是何叔的儿子从车行帮我揽来的。”

黄历对此也有些无奈,不说珍娘会干什么,单说依他现在的能力,除了给些钱,也确实帮不上太大的忙。

“慢慢来吧,可惜我没那么大的能耐,给你找个长远的、体面些的工作。”黄历松开了手,很抱歉地说道。

珍娘使劲摇了摇头,劝慰道:“黄大哥,这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总归我是乡下人,什么也不会,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这都是您帮助的结果——”

黄历抬头看着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古语有“灯下看美人儿”之说,当然不是在聚光灯下,这时的光线不太强烈,甚至是很昏暗,珍娘的面容在这种光线下体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长长的睫毛在微光下微微地闪动着,脸颊上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精致而笔直的鼻梁,鲜润的嘴唇在轻轻嚅动。黄历心里一动,他仔细看着珍娘,心里竟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是纯生理上的,还是感情上的,黄历有些搞不清,他想将珍娘拥入怀里,但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她是救命恩人的妻子,丈夫出事的时间也不长,黄历对这种思想和举动还有心理障碍。

这是很大的一座院子,威武的黑漆大梢门上,有大红漆的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一进门朝南,上高台阶为一偌大院落,内又套两层院,前有佛堂,后院住房,是房主人的自宅。院里有廊庑相连,还有枣树、梨树和海棠树,浓荫遮地,十分幽静。

出了这个院往北,又拐进一座大院,一进院门便有一处玲珑小院,有南北两间小屋,非常别致,小院内还有两棵丁香树,黄历租下的就是这处僻静的独门独户的小院。

小院外是一片民宅,约有十来处各立门户的人家。黄历对租下这处小院非常满意,因为虽是大宅门,却分小院,小院之外还有十来处民宅,进进出出,有如蜂进蜂房,在这里居住,既隐蔽且非常方便。当然,房租要贵一些,可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

房主叫那连德,是个破落的旗人子弟,据说还是大清朝什么开国猛将的后代。可从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祖先强悍的基因,皮肤白皙,瘦骨伶仃,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和所有曾经风光又落魄的旗人一样,那连德除了玩儿,对挣钱谋生是深恶痛绝,当然,他也没有任何谋生的本事。目前这座宅子已经是他最后的祖产了,而且已经卖出去了一半,说不定哪天他手头一紧,把这宅子也给卖了。

别看那连德已经落魄到经常拿着家里的东西跑琉璃厂,可那喝茶的架势还是让人不敢轻视,跷着二郎腿,用三个指头捏碗盖儿,先是用碗盖边儿撇撇茶沫儿,然后再把碗盖儿盖上,只留出一道缝儿,端起盖碗抿了一小口,茶水在口腔里像漱口似的转几个圈儿才从容不迫地咽下去,这才叫品茶,是见过世面的表现。

黄历很看不起这种废物,评价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尽管那连德慢条斯理地解释租房的原因,想让黄历明白他不是缺钱,而是住的房子太大,空得慌,招个房客也热闹。可黄历分明听到了那连德腹的饥鸣,这位,还没吃早饭呢,可这牛都吹上天了。等到黄历很痛快地将三个月的房租放到桌上,那连德还矜持着,可他手下那个奴才那来顺的眼睛却放出了光。

“黄爷真是个爽快人,我那连德交您这个朋友了。”那连德在那来顺的连番眼色下,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将钥匙放在桌上,冲黄历拱了拱手,说道:“时候不早了,房子刚刚您也看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瑞明楼我还有个饭局,回见了您哪……”

黄历不知道,民国以后,京城里这种八旗子弟多了去了,这些人好吃懒做又身无一技之长,还有个通病,就是人倒架子不倒,肉烂嘴不烂。明明是吃不上饭了,可还得装出大鱼大肉的样子。

拿着钥匙,黄历和何大魁的儿子大刚来到自己的新家,开了锁,在院子和屋子里四下走了走。房子还算结实,也有几样简单的破家俱,就是长时间空置,到处都是灰尘、杂物,非得收拾一下,才能住人。

“黄大哥,我这就回去找人。”大刚看着这独门独院的住处,掩饰不住心的羡慕,但他也知道这房钱掏不起,“听说您要租房子,我爹昨晚就跟我说了,要是事情定下来,需要人帮着收拾打扫,让我回去说一声。您是,您是有身份的人,这些粗活干不来的。”

这样挺好,黄历确实是不喜欢干这些杂活,可也不会平白麻烦别人,而他有钱,现在也只会用钱来表示心的谢意。

“大刚,包你一天车要多少钱?”黄历笑着问道。

“一元。”大刚不假思索地答道,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急忙摇头,“黄大哥,今天我是不出工的,就是给您——”

“呵呵,这又是何叔说的吧?”黄历拍了拍这个纯朴青年的肩膀,说道:“你去吧,我是不会那么见外的,包车钱才不给你呢!”

嘿嘿,大刚挠了挠头,憨笑了两声,转身跑了。

时间不长,人便到了,何大魁一家子再加上珍娘,打水扫灰,不过小半天工夫,便把这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屋子里窗明几净。大刚此时也回来了,车上拉了不多新买的物件,有被褥、茶壶、饭碗、汽灯等日用物品。几个人又忙忙乎乎地都摆设一番,才算彻底完工。

两间南北独间小屋,都收拾成卧室的样子,北屋有炕,南屋用木板搭了个床,挨着南屋的一间小草厦子,则做了厨房。

“收拾得总算有些眉目,这快入冬了,还要买些柴禾和煤球。”何大魁四下走着,向黄历提着建议,“再找个泥瓦匠,把那山墙和屋顶补一补,火炕也掏一掏,省得冬天遭罪。”

黄历嘿嘿笑着,点头答应,心里倒没当回事。入冬,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住了。

“请问这里就是黄历先生的府上吧?”院门外出现了一个人,手里还拎着包点心,客气地向大刚询问道。

“是啊,黄大哥今天刚刚搬到这里,你是谁呀?”大刚有些奇怪地看着曾澈,一身铁灰色的西装,系青色领带,显得风度翩翩。

“我是——”曾澈刚要自我介绍一下,却看见黄历与何大魁慢慢走了过来,不禁招手喊叫道:“黄兄,是我,周世龙啊,今儿来看你来了。”

黄历抬头认出了曾澈,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周世龙这个时候来,到底是何用意?自己刚搬了新家,他便能找到这里,难道自己一直在他们的控制之?如果是这样,还真是个很不爽的事情。

“是周兄啊,你的鼻子还真尖,我这窝刚收拾好,你就找来了。”何大魁等人在场,黄历还压制着情绪,但说话的语气却也带上了讥讽。

曾澈不以为意地一笑,迈步走了进来,四下瞅着,赞道:“清静雅致,还真是个好地方,呵呵,黄兄不请我进屋说话嘛?”

黄历暗自戒备,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冷不热地说道:“人都来了,还提包破点心,我可不想让人说我慢客。”

曾澈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和煦,一点也没有因为黄历的冷嘲热讽而生气,随着黄历进了北屋,随手关上房门,坐在满脸冰霜的黄历对面,将点心包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说道:“乔迁之喜啊,我这包破点心,还真是不成敬意。”

黄历摇了摇头,不悦地说道:“如果是朋友,我欢迎你,如果你通过跟踪等手段来监视我,那对不起,这将是我们能平和见面的最后一次。”

“黄兄,我们当然是朋友。”曾澈脸色也郑重起来,慢慢解释道:“为了你的安全,我连夜从天津赶过来。至于跟踪监视,是绝对没有的。黄兄还不太清楚我们所属组织的能力,你又未刻意隐藏,找到这里并不困难。黄兄还记得临别时我说过的那个杜百升巡长吧,真是巧得很,这地方正是他的管片儿。”

“我的安全?”黄历向后仰了仰,似笑非笑地望着曾澈,“我奉公守法,只要不沾上你的那个什么组织,谁会危胁我的安全?”

曾澈轻轻摇头,用手指了指点心包,说道:“这里面的点心软塌塌的,不会露出来,可黄兄不同,你是一把锋利的刀,在哪里也掩饰不住夺目的锋芒,特别是在这个乱世里,你不去惹别人,别人也会盯上你。比如说,日本人——”

黄历眯了眯眼睛,阴沉着脸说道:“什么意思,有话就痛快说,别打哑迷。”

“好,开门见山,咱们就说说这川崎商社吧,这可是现在最轰动的事情了。”曾澈正色说道:“我们监视这个地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不是警察局那些草包能比的。”

黄历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川崎商社,听说了。树大招风,财多招贼,很正常啊!”

曾澈一笑,说道:“可惜现在时局不同啊,日本人步步紧逼,正在借这个由头向政府施加压力。而且,有个小汉奸,叫赵四的,就是向日本人透露假消息的家伙,很可能会坏了黄兄的苦心啊!”

赵四,黄历沉吟着,他从小野的口供听过这个小人物,但赵四也并不知道他被日本人绑架,而且他也不清楚赵四为何向日本人提供假消息。或许——

“赵四是你们的人?”黄历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如果这是曾澈逼迫自己加入组织的手段,那他就要给曾澈一个深刻的教训。

“怎么会?”曾澈泰然自若地摇了摇头,“他不过是一个穷疯了、出卖假消息的小流氓,可我们没有想到,日本人竟然会这么嚣张,敢直接用绑架这种手段。幸好是黄兄,否则护城河里又要多出一具浮尸了。”

这话说得很巧妙,黄历即便想说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而且否认也没有意义。

见黄历面不改色地沉默下来,曾澈也很佩服黄历的镇静功夫,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赵四已经解决了,黄兄可高枕无忧。但这件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否则日本人借机生事,不可不虑。”

“怎么了结?”黄历语气放缓了一些,既然曾澈已经将赵四这个漏洞给弥补了,想必不会提出对自己不利的条件。

“很简单,把事情推到日本人那边,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曾澈象只老狐狸似的坏笑着,“当然,如果能有一些件证明川崎商社只是个幌子,实则是日本的情报机构的话,那就更好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黄历皱着眉头问道。

“呵呵,黄兄开始感兴趣了吧?”曾澈轻笑了一声,正色说道:“蓝衣社,日本特务恨之入骨、视为眼钉肉刺,而肩负着救党救国、抵御外侮历史使命的特工组织。”

闻听法西斯,纳粹,人们会觉得不寒而栗,伴之油然而生的仇恨。但更多的人却不知道也不会想到国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形神俱似的组织,它就是民国时期9至98年的国民党的一大派系---蓝衣社,也就是军统的前身。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法西斯组织——蓝衣社,它的缘起,竟是一群忧国忧民的平均年龄不到二十七岁的黄埔青年才俊。他们在日本留学期间现日本侵华战争迫在眉睫,而内患积重内乱不已的政府和国民或浑然不觉或熟视无睹。蓝衣社创始人四下游说,终于联合国民党军内的一群有志青年,结成社团,肩负起救党救国,抵御外侮的历史使命。

蓝衣社成立初期,组织严密,纪律森严,第一条铁律就是“生的进来,死的出去”,“飘泛着恐怖组织的残暴气息”,他们拟定的条例既是法律,触犯者或监或斩。严酷的纪律换来了蓝衣社最初两年的清新热烈,然而辉煌了短短几年,蓝衣社就衰亡了。

如果究其原因,最主要的是由于其自身信仰的缺失,这也是旧国青年人的悲剧。他们往往把自身对国家的希望寄托在个人领袖的英明领导之下,盲目服从。所以,当他们听从领袖命令把自己的大刀砍向自己国家的民众地时候,那么堕落就不可避免,信仰也就会被埋葬。

当然,曾澈所说的日本特务对蓝衣社恨之入骨也并不是虚言,就抗日而言,东北义勇军的领马占山是蓝衣社护送去外蒙古,以从而保留了东北抗日力量的火种。蓝衣社还在长城与日寇血战,损失惨重……就以《何梅协定》来说,共有七项内容,其五项或多或少涉及到蓝衣社,可见日本人视蓝衣社为其渗透并控制华北的主要障碍,极力禁止蓝衣社在华北的活动。

黄历当然知道蓝衣社这个组织,也知道借助于国家及政府的力量,这个组织的实力十分庞大而可怕。现在曾澈一来是向他卖好,二来也有威胁之意,他有种陷入蛛的感觉。当然,他不会狂妄到能以一己之力来对抗这样的一个组织,可要加入进去,也很有些顾虑,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曾澈稍等了一会儿,用松缓一些的语气说道:“黄兄,我还是那句话:别辜负了你的大好身手,别在这正适合英雄建功立业的时候默默无闻。”

黄历吐出一口长气,缓缓而低沉地说道:“我有几个条件,如果能够答应,我自然愿为国效力。如果不能应承,那就对不起了。”

“黄兄但讲无妨,在某些范围内,我还是有些权力的。”曾澈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不怕你想要什么,就怕你无欲无求,只要你能提出条件,那自然就有商洽的余地。而且,曾澈还有自己的心思,他只是想让黄历成为自己手的一把利刃,而不想让黄历真正接触到蓝衣社的核心组织,虽然黄历几乎把川崎商社的日本人全杀掉,这个能力让他更加爱才,但黄历也脱不了身分不明这一层关系。

送走了曾澈,黄历又是一副平和、微笑的面容,但刚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的何大魁几次看着他,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何叔,您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年轻不懂事,有些地方还需要您指点呢!”黄历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笑着问道。

何大魁犹豫了一下,善意地提醒道:“黄兄弟,刚才院外有人在张望,后来我看见和那个姓周的一起走了。那个人看起来挺凶的,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按理说,我们人卑力弱,也帮不上什么忙,可这心里总——”

“我知道何叔是关心我。”黄历很感激地递给何大魁一根卷烟,又为他划着了火柴,他也吸了一根,慢慢吐出烟雾,缓缓说道:“是出了点事情,但我已经解决了,何叔不用担心。”

“那就好,解决了就好,咱们平头百姓,谁也惹不起。当然,黄兄弟有能耐,有本事,是不怕的。”何大魁连连点头,脸上浮起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您甭夸我,我也是小百姓一个。”黄历掸了掸烟灰,用商量的口气说道:“本来是想在这儿安稳住着,但现在有些变化,我要出去一段时间,这房子还得你们帮着照看一下。”

何大魁又皱起了眉头,问道:“要出去多长时间,到哪里去?是避风头还是有别的事情?”

“哦,出去做点生意。”黄历敷衍着说道:“顺利的话,也就个把月,如果不顺利的话,我想最多也不过三个月。”

何大魁想了想,说道:“这没有问题,要是珍娘不害怕,就让她们娘俩来住。”

“嗯,这屋子最好别空着。”黄历要在屋子里藏些东西,至于是谁来帮着看房子,他倒是不太在乎,“走之前我也会托人留意照顾,那个,这片儿的巡长和我也算是朋友。”

“有官家的人看顾,就让珍娘住在这里吧!”何大魁眼神稍微闪烁了一下,旁敲侧击地说道:“珍娘呢,这段时间心情并不太好,大概是还不适应现在的环境,妞妞也吵着闹着要出去逛逛。黄兄弟你也知道,我们天天在为肚皮忙活,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如果你不是着急走,这两天带着珍娘和妞妞在北平走走看看,让珍娘散散心情。”

作为一个饱经忧患,历经沧桑的老人,何大魁知道一个寡妇,特别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的日子会有多么艰难。珍娘的性子在变,可再变也不会和男人一样,没有男人顶门立户,以后受到欺侮是可以预见到的事情。在那个大杂院里,粗俗男人的目光,下流的语言,即便是无意的,也令珍娘十分厌恶和愁闷,这些,何大魁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更令何大魁感到不安的是张老锁的临终嘱托,本来是想让他来照顾珍娘这孤儿寡妇,但现在除了作为珍娘精神上的保障外,他明显感到了力不从心。而且反倒是欠了黄历和珍娘不少人情,从天津到北平的路费,还有租房的费用,可都是黄历或珍娘拿出来。

从心里来讲,何大魁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小心思。那就是很希望珍娘和黄历能亲近一些,两人患难一路,多少会有些感情吧,黄历为人也很不错,是个信诺重义的汉子,而且还有本事,珍娘跟了他,保管安全可靠。只是珍娘是个寡妇,还带个拖油瓶,就怕黄历看不上眼。

当然,何大魁并不是嫌弃珍娘,而是真正为她们娘俩日后的生活考虑,况且,他也自认为能力有限。如果珍娘有了依靠,他也算是甩脱了心理上的包袱,算是对得起死去的表哥了。在何大魁看来,两个人在年龄上、长相上还挺般配,这件事情还是有希望的。而且黄历在珍娘屋内躲了两天,自以为没人看见,珍娘也郑重告诉过妞妞不要乱说,可孩子的嘴哪有那么严实,何大魁和老婆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黄历当然不知道何大魁心所想,他要出外一段时间,不过是答应曾澈的要求,要去经受短期的训练,而且还有两三天的准备时间。训练完成还会回到这里,这也是曾澈的一点小心眼及必要的预防措施,不想让黄历过多接触到天津情报站的人员。而黄历之所以同意加入什么蓝衣社,当然也不是单纯地为国为民那么简单,经过了川崎商社事件后,他觉得特工这种秘密而危险的工作应该是自己熟悉的,并且是适合自己技艺的工作,这样会更有利于记忆的恢复。

“好啊,这不是什么难事嘛,我也想熟悉熟悉北平,这可是历史古都啊!”黄历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黄历与这个时代的人处事略有不同,很多时候不会考虑什么礼教和男女相处的规矩。当然,这一点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也容易让人感到难堪。他跑到珍娘屋里呆了两天便是例子,尽管有些事急从权,珍娘没法子,也不忍心赶他,但如果让外人知道了,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一个屋子,一张炕,男女睡在一起,却没生别的事情,有人信嘛?嗯,嗯,那可真象笑话里说的,禽兽不如了。

见黄历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何大魁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事,还真有谱。

秋天,对于北平来说,是一年最令人陶醉的美妙季节。这时候,既不象春天风沙那样大,迷得人睁不开眼,刮得鼻子、耳朵里尽是土;也不象数九寒天那样,西北风象小刀子似地抽在脸上,让人缩手缩脚地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今天天气格外好,秋高气爽,响晴白日,阵阵秋风把城外庄稼地里混合着泥土味儿的清馨空气一拔一拔地送到城里,好象在为这秋天的古城助兴。

黄历领着珍娘和妞妞来逛天桥了,本来珍娘是不想来,可一来扫了黄历的面子,二来妞妞闹,三便是何大魁和家人不停地劝说和撺掇。何大魁确实在实行着自己心的想法,头一天晚上说好由大刚拉车,可第二天一大早便把大刚打出去,留给黄历和珍娘独处的机会。

提起北京,就不得不提天桥。“酒旗戏鼓天桥市,多少游人不忆家”,清末民初的著名诗人易顺鼎在《天桥曲》写下了如此脍炙人口的诗句。在民国初年,天桥真正形成为繁荣的平民市场,被视为老北京平民社会的典型区域。

天桥因市场的兴起而繁荣展,在它展过程,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天桥平民化,因其生根于平民百姓之故虽历经沧桑,所以能持久不衰。

到天桥逛的人,一个是想买点日用百货;一个是散逛散逛,看看各种民间艺术;再一个就是到天桥的吃食摊上品尝一下物美价廉的风味食品。黄历等人却是三者兼顾,在这热闹非凡的地方转悠起来。

珍娘自出了家乡,一路行至北平,虽然有时在妞妞和众人面前强颜欢笑,但心情却是十分憋屈。来到天桥,妞妞一路雀跃,黄历也不时和她说着话,再加上天桥这里吃喝玩乐的玩艺不仅多,而且新鲜奇特,慢慢的,珍娘两眼东瞧西看,心情渐渐舒畅起来。

天桥地区活跃着各种行当的民间艺人,其不乏拥有独门绝活者,那些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艺人被归纳总结出来,统称为“天桥八怪”。从清末到民国末期,不同时代天桥八怪的具体含义也有所不同,前后一共出现过三代天桥八怪。到现在,第一代、第二代的天桥八怪已经从公众的视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第三代,也是最后一代。

走着看着,黄历等人还真看到了八怪比较有特色的几个人的表演。其云里飞的绝活让妞妞惊讶不已,其一个绝活是把舌头伸出来,“啪”地一声能贴在鼻梁骨上;另一个是把耳朵捏巴捏巴塞进耳朵眼里,过一、两分钟,说声“出来”,耳朵就能从耳朵眼里张开来。妞妞不仅惊讶,而且还有样学样,一会儿用力伸舌头,直往鼻子上够,一会儿又呲牙咧嘴地摆弄耳朵,让黄历和珍娘忍俊不禁,相视莞尔。

而围观者众多的大兵黄,人长得人高马大,大脸大鼻大嘴大嗓门,一脸络腮胡。他也是山东人,还曾在军阀张勋部下当过兵,退役后到天桥靠骂大街招徕看客,并推销他自制的药糖。他骂军阀政客、贪官污吏、贪财好色之徒,平民百姓听着解气,天天把他围得水泄不通,故药糖生意很不错。但由于表演粗俗,珍娘皱眉,黄历也不想小孩子学坏,便只是略略一眼便走开了。

俗话说:“天桥把式--光说不练”,但八怪之一的拐子顶砖却是不同。这个一条腿膝盖以下被截掉的拐子是光练不说。他上身,跪在那里,垂目合掌,头上顶着有一百多斤重的一摞大方砖,呈宝塔形,约有两米高。身前地上压着一张纸,上写:“拐子要钱,靠天吃饭,善人慈悲,功夫难练。”

珍娘对这种有些吓人的功夫不太感兴趣,但黄历却赞赏不已,特别是拐子将砖一块块卸下来的时候,他看到拐子头顶露出一个拳头大的深坑,便立刻扔下了五毛钱。

等来到变戏法儿的场子时,妞妞的脚不动地儿了,完全被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的表演吸引住了。

变戏法儿的老头在地上铺着一块蓝布,他坐在小板凳上,在蓝布后面表演。这老头儿一边演,嘴里还一边磨叨,围看的人不时被他逗得哄笑起来。尤其是那些孩子们,笑得最厉害,时常乐得前仰后合。

妞妞笑得声音挺响,银铃般稚嫩的笑声,在变戏法的场子里显得格外突出。

“娘,舅舅,你们看清那鱼缸是怎么鼓捣出来的吗?”妞妞回头看着黄历和珍娘,充满孩子气地笑着问道:“我刚才一眨眼睛,没看清楚。”

“呵呵,你这傻孩子,要让你看清楚罗,那戏法儿不就露馅儿了,谁还给钱哪!”珍娘笑了起来,慈爱地摸着她的小脑瓜。

黄历含笑点头,珍娘的笑自内心,出来闲逛确实有舒缓心情的作用,特别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高兴的时候。

变戏法儿的场子里总是看看的人不少,扔钱的人不多。老头儿抱着拳,不停地说着江湖套话四面求钱。他见求不动了,便许愿说只要求到两毛钱,就接着变更好看的。

黄历见妞妞看得津津有味,珍娘也没有走的意思,便从兜里掏出两毛零钱扔进场子里。

“嘿,真捧场,谢谢,谢谢您啦!”老头抱着拳冲着黄历连连道谢。

接着,老头儿又开始表演。每当戏法变得格外有意思时,妞妞总要扭回身对着黄历和珍娘笑,或者插上几句天真的问话。

当黄历向场子里扔过三次钱后,不知珍娘是心疼钱,还是看够了,她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黄历,似乎用眼睛在和黄历商量,是走,还是接着看。

黄历笑着努了努嘴,那意思是说:甭问我,咱们都是陪着孩子开心,是走还是接着看,你得问她。

珍娘无奈地笑了笑,低头和妞妞商量了一会儿,才拉着一步三回头,很不情愿的妞妞离开了变戏法儿的场子。

“走吧,咱们去卖东西的摊子上看看。”黄历看妞妞有些不高兴,便说着让孩子们感兴趣的话题,“那里有好吃的,又有好玩儿的。”

妞妞这才重新有些高兴起来,拉着母亲的手,有说有笑。

转过街角,有两个十几岁的小瞎子在唱大鼓,一个弹弦,一个唱,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扯着脖子在唱《小寡妇上坟》。一个比他俩还小的女孩,也是双目失明,在前边捧着个小笸箩求钱。这三个瞎孩子,说是卖艺,倒不如说是在讨吃。

珍娘从他们身边走过,脚步不由的放慢了。已经走了过去,又停下脚步,回身怜悯地看着这三个可怜的孩子。

“可怜可怜吧,老爷,太太!”

“可怜可怜吧,叔叔,大爷!”

瞎女孩那犹如梦呓般的喃喃乞讨声,象垂死病人的呻吟,飘进了珍娘的耳朵,使这个自认为命苦的善良女人产生了一股同情的酸楚。我的命苦,他们比我还要苦啊,这么大就没了眼睛,这一辈子可怎么过哟!

黄历冲着一个叫喊卖报的报童招手,买了份报纸后,回头看到珍娘看着小瞎子在愣神,不禁苦笑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张两块钱的票子,塞在珍娘手里,“你去给他们吧!”

珍娘犹豫了一下,接了钱,将妞妞交给黄历,她迈步走到了三个瞎孩子面前。但她并没有把钱扔进小笸箩里,却直接塞到了那瞎女孩手,弯腰说了几句什么。

瞎女孩凭她那盲人的特殊听觉,知道往自己手里塞钱的是个年轻女人,一边不停地鞠躬,一边不停地道谢:“谢谢大姑,谢谢大姑。”

珍娘只是出于女人的同情心,看这三个孩子可怜,没想到这个懂事的瞎女孩会如此感谢她。瞧着那瞎女孩真诚感谢的样子,她反倒忍不住鼻子酸,嗓子眼有点紧。她赶忙闪开,几乎是小跑着回到黄历身旁。

黄历轻轻叹了口气,对眼前这一幕,只能是感慨地摇了摇头。

珍娘给了钱,似乎还不放心,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那三个瞎孩子。

“是两块钱,哥哥,真的是两块钱。”瞎女孩摇着唱曲男孩的手,惊喜地叫道。

唱曲的男孩不唱了,舔了舔嘴唇,说道:“走,先去买口吃的,我饿得都唱不动了。”

“小妹,把钱揣好,省着点花,够咱们用上三天了。”弹弦的男孩也收起了乐器,小心地叮嘱道。

三个孩子虽然眼瞎,但他们之间的行动还是配合得很好。唱曲的拿着竹竿在前边探道,瞎女孩在间,弹弦的最后,一个拉着一个的衣裳,象一串大虾似的在人流缓慢游去。

瞧着三个瞎孩子湮没在人流,珍娘望着黄历,苦涩地叹息道:“长这么大,也没少瞧见讨吃要饭的,可今天这三个孩子让人看了心里怎么那么难受?那个瞎闺女,这么点岁数就没了眼睛,何年何月才能熬到头啊!”

黄历沉吟了一下,劝解道:“人哪,各有各的命,说白了,人这一辈子,就是两个字,坚持。不管是好是坏,总要往宽里想,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牵挂的人活着,你说,是不是?”

珍娘的目光投到妞妞身上,半晌,轻轻点了点头,似乎真的明白了黄历话的意思。

转悠了一大圈,黄历拎着不少东西,珍娘挎着的小包袱也满满腾腾了。三个人转到东四牌楼时,天已经擦黑了。

街把角有个饭馆,黄历停下脚步,笑着问道:“累了吧,你们饿不饿?”

“饿倒不饿,就是腿走得酸,这一大圈绕得可真不近。”珍娘将小包袱换了个胳膊,脸上带着些许笑容。

“我饿了,舅舅请下馆子。”珍娘平时节省惯了,妞妞好容易等到这样一个奢侈的机会,哪能放过,她伸着小手指着饭馆,笑得特别开心。

“你这孩子,今天这钱花得还不够多吗,回去好歹做口吃的就行了,干嘛非在外边浪费。”珍娘微微嗔怒,数落着妞妞。

“呵呵,你们就算陪我好了,我又做不了饭,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吧!再说,今儿不是赶上了吗,也省得黑灯瞎火的回去再做。”黄历笑着拉起妞妞的小手,向饭馆走去。

珍娘一进饭馆门,看见里边乱哄哄的,便不免有些怵,好象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自己身上。在外边转悠了大半天,她一直没担心与黄历走散了,进了这里,反倒怕被丢了似的不愿黄历离自己太远。她快走两步,低着头紧跟在黄历身后。

楼上清静,三个人被伙计热情地让上了楼,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吃点什么?”黄历笑着问道。

珍娘没说话,努着嘴急地摇了下头。妞妞却不管这些,眨着大眼睛看着墙上的小木板,上面有几道菜谱,都是比较普通的,她还认不全那些字,只好用手指着说道:“那个滑什么好吃嘛,那个什么丸子好吃嘛……”

跑堂的小伙计擦抹完桌子,陪着笑说道:“滑溜里脊,干炸丸子,这都是家常菜,我们这儿的手艺地道,价钱便宜。远了不敢说,可四牌楼这么些家,哪家也不如我们这儿。先生、太太,往后还请您们多多关照。”

珍娘的脸红了,和黄历出来很开心,可这三人的形象怎么看都象是一家人,也难怪别人叫错。

黄历淡淡一笑,顺着妞妞的意,点了两个菜,又叫了三盘饺子。趁着等菜的空儿,他拿起报纸,翻看起来。他刚才只是听报童在叫卖,现在细看,上面果然登着关于川崎商社大案的最新消息。

弄虚作假,瞒天过海,对于蓝衣社这样的特工组织,自然是轻车熟路。前些日子在热河南部活动的抗日义勇军义勇军孙永勤部受到日军的追击退入长城以南的“非武装区”,日本天津驻军参谋长酒井隆向国民党政府提出交涉,关东军随即越过长城,在遵化茅山击溃了这支抗日武装。

而现在这件事情被巧妙利用起来,一个据说是由义勇军残部组成的报复团体杀倭团在报纸上布了消息,声称对川崎商社事件负责。为了表示他们不是滥杀无辜,只是血腥报复,为义勇军军长孙永勤及战友报仇,一些川崎商社的秘密件被披露,以证明川崎商社是日本人的情报机关,进行着不可见人的勾当。最后,这个子虚乌有的杀倭团声称要继续战斗,在白水黑水,在祖国大地,与日本侵略者血拼到底。

黄历抿了抿嘴,这样的布置算是把政府和蓝衣社,以及自己解脱出来。罪名都扣在了并不存在的杀倭团头上,以后估计这个杀倭团还要背很多黑锅,杜撰出这个团体,估计也是蓝衣社出于长远的考虑。嘿嘿,杀倭团啊,不如叫背锅团更加合适。

伙计端着菜来了,嘴象涂了层油一样,又是一通受听的话从嘴里滑了出来。

黄历拿起筷子,这才看见珍娘胳膊上还挎着小包袱呢!他不由笑了笑,“怎么还挎着呢,来,放这凳子上,咱们吃饭。”

珍娘也抿嘴乐了,把包袱放在桌前的一张空凳上,轻轻舒了口气,她还真是有些累了。

吃过饭,黄历又多要了二斤饺子,让珍娘送给何大魁一家打打牙祭,然后才把珍娘母女俩送到大杂院门口。

妞妞抱着饺子,兴冲冲地往院里跑,急着去献宝。黄历停下脚步,冲着珍娘笑道:“天不早了,我就不进去了,明天你们收拾一下,后天我来接你和妞妞。”

珍娘点了点头,低声问道:“听何叔说,你是去做生意,也不知道要去多远,单独一个人,路上要多加小心,保重身体。”

“呵呵,现在就说告别话,是不是早了点?”黄历打趣道:“你就这么盼着我走啊!”

“不,不是的。”珍娘涨红了脸,急着解释道:“我,我不会说话,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别急。”黄历伸手拍了拍珍娘的肩膀,柔声说道:“我逗你玩呢,快进去吧,走了一天,挺累的。”

珍娘慢慢走进大院门,情不自禁地又回头望去,街角的路灯出暗黄的光,黄历那熟悉的身影还站在那里,嘴上的烟头一亮一亮

端午到了,我送朋友们一个爱心粽子,第一层,体贴!第二层,关怀!第三层,浪漫!第四层,温馨!间夹层,甜蜜!祝你们天天都有一个好心情!

顺便拜求收藏,,推荐,呵呵,啥都要了,新书榜最后一周,请朋友们再顶一下。

特务又称为间谍,它在国有几千年的历史。公元前五世纪,国著名军事学家孙武在他所著(孙子兵法》十三篇,其“用间篇”便阐述了利用间谍在军事上的作用。他把间谍分为五种:因间、内间、反间、生间、死间。

这五种间谍,不但古代使用,在现代美国的央情报局,苏联的克格勃都离不开这五种范围。因间:是诱使敌方的人民而利用之,如利用各社会阶层的人士和各种社团组织来进行间谍的活动;内间:是诱使敌方的官吏而利用之,如各党政军机关的干部,进行间谍活动;反间:是诱使敌人的间谍,或使用自己反间谍的关系来从事反间谍的工作;生间:是使用合法关系来进行间谍活动,对方虽然知道他是间谍,因为受各种法令所限制,只能把他驱逐出境,不能把他处死。比如外交使团的间谍活动;死间:是利用敌方的关系,故意泄漏假情报给敌方,敌方信以为真,结果对方上当受骗,只好把报告假情报的人处死。

因为时代不同,军统特务系统的特务种类、称谓也各异,大概分为秘密特务;武装特务;公开特务三类。

秘密特务分为内勤和外勤,内勤领导外勤去搜集情报,执行案件的行动,建立交通联络和秘密电台。军统特务系统一般的惯例,是秘密特务组织指导公开特务组织。秘密特务搜集情报的有:直属情报员、直属通讯员、情报员、义务情报员、运用情报员;搞行动破坏的有:行动员、运用行动员;搞交通联络和电讯的有:联络员、报务员、电讯监察员、电讯侦测员、密电码破译员。

武装特务则包括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忠义救、别动军。国民党逃往台湾后,保密局和情报局把武装特务改为:救。

公开特务:则是以警察名义和其他公开名义为掩护,如警察局,交通警察总局,各警备总司令部稽查处,各绥靖公署第二处,各驻外使馆武官,三军的联络参谋等等。

黄历离开北平,在曾澈安排好的人员接引下,来到了位于潭柘山麓的一个小村庄。这里交通闭塞,名义上有一支保护潭柘古道的部队驻扎,其实是蓝衣社北平情报站的一个秘密据点,外人不知其详。而作为华北区书记曾澈介绍来的比较特殊的人物,在这里受训的只有黄历一人,教课的则是华北区派来的两位巡回教官。

出于曾澈的考虑,黄历受训的是特务行动系的一些科目。特务行动系又称爆破系,以爆破学、行动术、擒拿术、侦察术为主,另附地形学、跟踪术、暗杀术、灭尸术及各种轻武器和小口径手枪的性能、使用等。在“术”和“学‘之内,又分成许多项目,其侦察术就包括侦查、化装、跟踪、脱梢等;暗杀术,其又分为刀杀、枪杀、勒杀、毒杀、点穴杀等等。

对于黄历而言,这些新手至少需要几个月才能完成的训练课程,却只是他脑海里深藏记忆的挖掘和身体所熟悉技艺的调整和适应。就以擒拿而言,那位据说从山东重金聘请而来的武术高手,在头一天授课便被黄历打翻在地。而军统对行动系学生要求特别严格的射击术,黄历的表现同样突出。特别是小口径武器如各种手枪的射击技术,不论是静止目标还是活动目标,不论采用哪种射击姿势和情况如何复杂,黄历只需稍微熟悉一下所用的枪械,便能很快精确地命目标,完成任务。

至于其他课程,比如说爆破、化装、潜伏、心理学等,黄历学起来也是领悟极快,令教官异常惊讶。

军统训练特务的特点是讲究实用,很少作理论上的分析,主要的课程都以现身说法、解剖具体案例的方式来进行,这倒是很适合黄历。如果是枯躁的理论学习,他估计早就生出厌烦情绪了。

多半个月后,就在黄历以为已经轻松学完大部分课程,很快要毕业的时候,一位叫刘金声的武术教官赶到了这里,他的技艺让黄历眼前一亮,产生了极大的求知渴望。

在军统东南特训班第一期开办时,曾经从四川峨眉山请来的一个姓金的和尚(绰号“罗汉”,自称“活济公”)担任教习。据此僧自称:他得峨眉山的秘传,精于拳击,擅长医术,熟诸人体五行血液循环运行原理,有“点穴”、“活穴”之功。据说,他做过现场表演,只用食指向同伴一点,同伴立刻瘫躺在地,面无人色。约过二十多分钟,那和尚又在他身上一点,脸色立即转好,神智亦渐恢复,十分钟后始立起如常。

而这个西北汉子刘金声便是一位精通“点穴”绝技的高人,见识过他的手段后,黄历异常的惊喜,因为他又找到了一种绝对可靠有效的武器。

说到武器,枪支恐怕是最容易想到的,但在现实生活可不象电影那样,随时随地都能捞到一把好枪,在很多场合,带着枪是不可能的,有时甚至会连火车、飞机、轮船都上不了。

所以说枪的局限性还是很大的,当然,除了枪以外,匕、手刺、竹刺等都是很好用的武器,甚至于牙签、钢笔、圆珠笔、针等在不同场合下都可以用到。这些是常见的,但最好是有自主创新的、适合自己身材、灵敏度,并且能配合场所和任务对象来使用的武器。

当然,对高手来说,任何普通的东西都可能是致命的武器。比如说用报纸将铁丝卷起来,坚硬的一端可以用来击碎一个人的鼻子,并将碎骨挤进他的脑袋里。圆珠笔可以刺穿眼睛,直入后脑,并导致死亡。将金属表链缠在拳头上,就能够击碎面部的骨头。如果你没办法迅解开鞋带,那么用皮带来勒死人也是很棒的手段。

这种就地取材的方法,黄历并不陌生,但还有什么武器和技艺能与自己融于一体,令别人无法觉察,出击时却又防不胜防,能以弱胜强呢?那就是每人都有的最普通的手,能毫不费力地将对方擒获,或弄死灭口的“点穴功”。

说到点穴,很多人都以为不过是书的夸张,但是现实之确实有这种类似的功夫,其以江西“五百钱”最为有名。五百钱原名“擒拿封闭”,据说在清康熙年间开传之时,徒弟先交五百铜钱学点死(下手),后交五百铜钱学点生(收手),故而得名。

“五百钱”又分为大、小手,大手之法,纯是明用之法,即与人搏打斗手之时,取人要穴,虽是轻触人身,重者亦有性命之忧。由于此手伤人有形,人能知伤何处,人伤有感,知何人下手,故名大手。而小手之法纯是暗伤人,取穴之时多暗运功对时入穴,在与人握手,抱搂,嬉笑言谈,沾身拂衣之间即可伤人,因其伤人无形,防也难防,且人伤后无感无知。就算知道了,非下手之人也难得救治痊愈,若不及时救治,重者突然伤而死,轻者数年数十年也是伤根缠身而作死于不明不白之。

点穴法自开传至今在江西民间有着十分大的影响,因其如此神效,又多不示人,故江西人视其为瘟神,敬而远之。在江西上了岁数的老人都可以讲几个关于它的传说。一些武风盛行的地方,说起它来,妇儒皆知。谈虎色变之言,一点也不为过。

特别是在五百钱流传最广的江西丰城,从至今流传着的一些习俗可以略见一斑,比如:人们——无论男女老少、亲朋还是怨敌,交往时总是尽量避免肢体接触的,尤其是拍肩膀、后背之类的亲昵动作都会引起对方强烈的警惕和反感。而且会这门功夫的人,一般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被知道了,全家都会被孤立,人人避而不及!

见识到这种神奇的武功后,黄历立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快便和刘姓教官打得火热,全身心地投入到点穴功的学习之。

不知不觉,黄历离开北平已经两个多月了,在闭塞的山沟里,是相对平静而单调的岁月,而在世界,在国,在华北,历史的车轮无情的滚过,一件件大事在生。

汉奸,永远让真正的国人脸红的字眼,却又是不能不让人正视的狗东西,象南方黄梅雨天气里到处滋生、蔓延的霉斑,在华北冀东率先树起了认贼作父、卖国求荣的旗帜。

身为国民党一方要员的殷汝耕,以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委员长的身份急不可耐地粉墨登场了,成为了华北汉奸群体的注目人物。尽管策划冀东伪政权的土肥原嫌其不够份量,只是勉强拿来凑数,可这位常常讨好日本人,说自己是日本女婿的混蛋,以出乎意料的决心,没有一丝犹疑,没有一点勉强地跪倒在日本主子的脚下。

在95年月,殷汝耕等人表了冀东自治宣言,罗列了政府的六大罪,并以继承孔子之道自诩,以孝悌忠信为标榜,可谓一篇绝妙的卖国宣言。而且宣言还有一个引人注意的地方,那就是一骂到底。自蒋介石取得政权后,虽然反蒋浪潮一直此起彼涌,骂蒋氏者,骂国民党者不在少数,但绝少有骂孙山,骂三民主义的。就连封建军阀吴佩孚、张作霖、孙传芳之流,也对孙山表示了一定的尊敬。而殷汝耕却不留任何回旋余地,不作任何退路打算,可见做汉奸是死心塌地,一条道奔到黑了。

但殷汝耕的行为毕竟过了头,到了天怒人怨的程度,公开割裂国土,成立伪政府,投敌卖国,并指名道姓痛骂当局和蒋介石。是可忍,孰不可忍,国民政府迅下令缉拿殷汝耕。

在日本军队的压力下,国民政府的通缉令只是官场具,并未敢大举讨伐。殷汝耕依然招摇过市,如入无人之境。

华北愤怒了,全国各界爱国人士愤怒了,惩处叛逆的呼声不断涌起,越来越高。河北省各界联合会致电国民政府,请政府缉拿叛逆,取缔冀东伪政权;冀东旅平同乡会、冀东各县民众代表联合会遏电全国,指出“殷贼诚自绝于人类,虽茹其肉寝其皮,亦不足以偿我数百万人民之恨,似此大逆不道,国家若不严惩,流毒所及,将不堪设想矣。”

这最后一句话终于让蒋介石悚然警惕,动了杀机,给蓝衣社下了制裁令。

制裁殷汝耕的任务落实到华北特务机构“北平区“、”北平区直属行动组”及“天津站”等各级单位,要求他们迅找到突破口,分头进行,并指定“北平区”联系协调,以免彼此间重复或抵触。

太阳还没出来,天上浮着层灰冷的光。土道上的车辙有些霜迹。骆驼的背上与项上挂着些白穗,鼻子冒着白气。北平似乎变了样儿,庞大,安静,冷峭,驯顺,正象那连脚步声也没有的骆驼。曾澈打了个哈欠,冷气一直袭入胸,特别的痛快。

陈恭澍跟在曾澈身旁,嘴里喷出浓重的白气,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出北极阁,转到了金鱼胡同,来到7号门前。曾澈伸手有节奏地敲了敲门,一个等身高,三十多岁的男人打开了门,笑容满面地打着招呼,“哎哟,是周掌柜和马老板,您二位可是有日子没来了,快请进。”

此人是北平区的代理区长毛万里,既是戴笠的同乡,又是军统干将毛人凤的族弟,因此戴笠对毛万里极为器重。他看上去给人一种老实憨厚的印象,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而且后台很硬,为人处事便有些跋扈,即便是华北区的书记曾澈和刚刚接任天津站站长的陈恭澍也对他客气异常。

三个人寒喧几句,便进了客厅,这时才真正握手见礼。

“恭澍兄,先给你道喜了,重获大用,前途光明啊!”毛万里笑着对陈恭澍说道。

“多谢万里兄吉言,此次前来,还请万里兄大力协助啊!”陈恭澍客气地说道,他当年刺杀“倒戈将军”石友三失手,被关进了南京羊皮巷监狱,现在戴笠再次启用他,复任“天津站”站长,要任务就是尽快实施制裁殷汝耕的计划。

“呵呵,恭澍兄心思热切,万里兄可要多多帮衬。”曾澈坐在沙上,喝着热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毛万里笑意殷殷,热情地招待着曾陈二人。

陈恭澍正如曾澈所说,被释放后是抱着戴罪立功的迫切心情来的,匆匆拟定了一个“强袭”计划,便奔赴北平,来找北平区负责人商议。

三个人也算是老相识了,客气完毕,陈恭澍便把自己的初步设想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并请求北平区派人协助。

毛万里仔细听完,沉吟了半晌,有些为难的挠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万里兄,凭你我的交情,有话请直说。”陈恭澍也是个聪明人,索性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我信得过你,你也该信得过我呀!”

毛万里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下言辞,缓缓说道:“恭澍兄既然如此说,我就不客气了,说到底,我也是为恭澍兄考虑,言语不当之处,还请恭澍兄包涵。”

“万里兄但讲无妨。”陈恭澍很大度地摆了摆手。

“好,那我就知无不言了。”毛万里将身子轻轻向后靠,郑重地说道:“恭澍兄预备采取的‘突袭’这一招,我觉得想法是好的,但却有些不切实际,依我看来,那就是勇气十足,过分天真。”

陈恭澍努力做到面不改色,还有些谦逊地请教道:“愿闻其详。”

毛万里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试想:恭澍兄准备用多少人投入此项计划?人多了,目标大,行动不便;人少了,寡不敌众,无济于事。而且无论人手多少,光是切入脱出、集合分散这些必经的过程,就要做到分毫不爽,恰到好处。稍微有一点脱节舛误,必将导致全盘皆墨。我的看法如此,还请恭澍兄多作考虑。”

陈恭澍心颇不服气,但毛万里所说也不无道理,一时反驳不得,屋子里沉静下来,略有些尴尬。

“我看这样吧!”曾澈放下茶杯,打着圆场,“恭澍兄可再多作些考虑,最好是亲自跑一趟殷汝耕的老巢通州,考察一下,将计划力争完善。万里兄,就麻烦你给恭澍兄准备车辆,再派人熟悉地理的帮手。”

毛万里欣然点头,很痛快地说道:“完全没有问题,我让王陪恭澍兄跑一趟如何?”

陈恭澍很无奈,但曾澈是华北区书记,毛万里又有强势后台,只好陪着笑脸答应下来,并向毛万里表示感谢。

毛万里立刻叫人喊来了北平区的干将王,让陈恭澍和王商议一下去通州的事情,他则冲曾澈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客厅,来到了偏房。

“曾兄要到潭柘寺,就顺便把这东西也带走吧!”毛万里从桌下拎起个箱子,推到曾澈面前,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曾兄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哦,这以后可是要还的。”

曾澈打开箱子,里面是空的,他微微一笑,伸手在箱底扣了一下,掀开夹层,里面赫然是一支被分解的三八式骑步枪。枪托,枪身,枪管,枪栓,四样东西摆放在箱底的凹槽里,两排黄澄澄的子弹摆放其,枪身有些怪,上面安装着一支单筒望远镜。

“这是他设计和要求的武器?”曾澈伸手摸着,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啊!我觉得这武器就该很厉害,当然只是凭感觉,曾兄可以详细观察一下。”毛万里掏出烟,点着,慢慢吸着,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说道:“真不知道曾兄是从哪里掏弄到这样一个家伙,我也不知道是该替曾兄高兴,还是替曾兄担心,这个家伙是把双刃剑啊!”

曾澈笑了笑,将箱子合好,坐在椅子上,伸手拍了拍箱子,说道:“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总比没用处的钝刀强,他的表现难道不是很突出?”

“确实很突出,甚至没有几个教官能有资格教他。”毛万里点头承认,脸上既是无奈,又有那么三分担心,“他绝对不是个新手,有些东西似乎早就学过,或者他是天才的天才,可这似乎又让人难以相信。尽管说人才难得,可我总觉得曾兄没有必要担这样的风险,毕竟他来路不明,令人生疑。”

曾澈沉吟了一下,解释道:“多谢万里兄的关心,我这么做确实有些风险,可干我们这行的,并不害怕这些。我已经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向戴先生汇报过,戴先生认为这件事情我处理得还算合理。”

停顿了一下,曾澈继续说道:“另外,戴先生同时提示了几项原则:如果他为的是钱,我们可相对的满足他,该用的,不吝惜;假设他有什么政治背景或国际关系的话,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工作线索,无妨将计就计,进行一场考验性的‘情报战’与‘政治斗争’;身份可疑之处,不急于马上求得解答,因为我们迄今并无任何损失。对他,应该冷静的观察,不可在言语举措刺激他,最好能和他建立私人间的感情,这会产生稳定作用;对他的使用,要慎重,既是试探,也是考验,并要做好善后安排。”

毛万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戴先生都做了指示,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曾澈不愧是戴先生器重的人物,这种出蓝衣社规矩的做法都没有受到责罚,可见他在戴先生心目的地位。

“对了,曾兄搞的那个以青年学生为主的外围组织怎么样了?”毛万里岔开了话题,笑着问道:“北平这里大、院校也是不少,我是真希望得到曾兄的指点呢!”

“说指点可是言重了。”曾澈谦逊地摆了摆手,“万里兄不说,我这次来也是要请万里兄大力帮助的。明年开春,有一些被展进外围组织的天津学生就要进入北平的大学学习了,为了不断对他们的控制,我有个设想,就是把这个外围组织进行扩大,在平津两地统一调度。介时,万里兄还要派人帮助啊!”

“这没有问题。”毛万里拍着胸脯说道:“要人要钱,曾兄尽管开口,这下子,兄弟可是沾了曾兄的光了。”

“都是老朋友了,万里兄客气什么。”曾澈对自己建立的外围组织很有些自得,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对毛万里问道:“万里兄,你这里有熟悉北平、天津,而且是近期准备调到南边去的手下吗?我看过潭柘山方面的汇报,黄历的为人处事略有些特别,或者说是不太圆滑,我想让人带带他。”

毛万里想了想,点头道:“曾兄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安排,让这个人随你去,听你的吩咐。等到差不多了,我打他回南边去,这很容易。”

“呯,呯,呯……”,靶场上响起了枪声,间隔很平均,一直响了五下才沉寂下来。

曾澈举起望远镜,仔细看着远处的靶子,这五枪射得都很准,全部都集在靶心九、十环上。

黄历同样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射击的成绩,他放下枪,用改刀调整了一下瞄准镜,又装填上了五子弹,再次举枪射击。

六百米的距离,散布半径为八厘米;四百米,半径为三厘米;二百米以内,半径为一厘米。这样的成绩令曾澈感到十分惊讶,因为特务们的射击训练多是以手枪为主,成绩也是以手枪射击为准,对于黄历所设计的这种狙击步枪他感到很新奇,同时也有很大的触动。

在很多情况下,并不是技术条件影响着人们的行事方式,而是思维的固化和惯性在制约。比如说狙击,在曾澈等特工眼便是近距离用手枪射击,而长枪那是战场上大头兵冲锋陷阵用的。但黄历的试枪,让曾澈的脑闪现了灵光。

试想一下,四五百米的距离,那是什么概念?那意味着如果射杀得手,有更充裕的时间脱出。当暗杀者从容离开时,被狙杀者的警卫可能还在寻找凶手的位置,别说体貌特征了,甚至连背影都看不到。想想蓝衣社刺杀张敬尧、杨杏佛等人,虽属成功,但脱离现场都是紧张万分,更有被当场抓获,泄露机密的。

曾澈脸上不露声色,但心里已经将这种远距离的精准狙击进行了分析权衡,理论上,一般的保镖只能将警戒范围保持在几十米之内,但如果采取这种狙击方式,只要目标出现,被狙杀的可能性就极高。

黄历仔细地不断调整,一连打完了四个弹夹,二十子弹,才使狙击步枪达到了自己理想的状态。

“周某今天是大开眼界呀!”曾澈笑眯眯地走过来,看着黄历将枪重新拆开装好,赞叹道:“这种射击精度,真是令人惊讶,古有百步穿杨,可黄兄的神枪也不遑多让。”

“也不能如此判断。”黄历淡淡一笑,说道:“靶场和实地的射击效果是有很大差异的,先射击环境是安静的,气象条件和射击距离是已知的,目标状况是给定的,更重要的是射击时的心理状态和精神压力绝对不能和实际的复杂情况相比。”

曾澈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这就如同理论和实践存在着差距一样,计划再周密,实施时也可能会遇到某些意外因素,这个时候就要取决于人的素质。有的能够随机应变,灵活处置,有的则会惊慌失措,连平时水平的十分之一都挥不出来。

“训练终于结束了。”黄历啪的一声合上箱盖,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黄兄是归心似箭哪!”曾澈笑道:“那咱们今天就往回走,明天就能进北平城了。”

黄历呵呵一笑,表示同意。在这山沟里虽然吃住都还可以,但他不是隐士,也没有那个恬适无争的心境。那个和他很投缘的点穴师父,早在三日前便离开了,这也让他失去了呆在这里的心情。

经过了一番搜查后,黄历坐上汽车,和曾澈等人踏上了回北平的大路。毕业搜查是军统的惯例,因为特务学校所讲的所讲的课程都不书面讲义,只许作笔记。而这些笔记,在学生结业分之前,也要经过极为严密的搜查,全部收缴。所以学生所掌握的特技,在班学了多少就算多少,全靠自己的记忆。

坐在颠簸的车上,黄历望着车外的景色,若有所思。

命运常常会使人遭遇到一些奇奇怪怪,谁也无法预料的事。命运也常常会使人落入某种又可悲又可笑的境遇,使人根本没有、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不过真正有勇气的人,是永远不会向命运屈服的。他们早已在困境学会忍耐,在逆境学会忍受,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挺起胸膛,继续挣扎奋斗。黄历便是这样一个有勇气的人。

在接受某些黄历认为是属于自己命运的安排外,他也并不是完全被动的听天由命,这在训练过程以及以后的生活会不断地表现出来,这也是他与曾澈事先达成的协议被允许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喜欢被别人完全地摆布,即便有些迫不得已,他也要尽量保持一定的独立性。

“黄兄,你喜欢做什么职业?”曾澈偏过头,含笑问道。

作为一个秘密特工,总要有个职业掩护,曾澈虽然心已经有了初步的安排,但还是很客气地先询问一下,这也符合戴老板的指示,与黄历保持良好的个人感情。

嗯?黄历从车窗外收回目光,沉吟了一下,自失地笑了笑,“这个我还真没想好,照周兄你看,我适合干点什么?或者说象是干哪一行的人?”

曾澈看了看黄历,又挠头想了一会儿,笑道:“黄兄似乎对人际交往还有所欠缺,或者说是还不太适应北平人的生活。”

黄历没有否认,他确实对现在的社会有种陌生感,很多时候都是在模似着别人的言谈举动。

“我看先过段日子再说,这位张先生,刚才已经介绍过了,我相信他会让黄兄尽快融入大众的。”曾澈继续说道:“当然,我还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不知道黄兄对学校的感觉怎么样?”

“学校?”黄历嘿嘿直乐,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半晌才摸着自己的脸说道:“有我这么老的学生嘛,当老师还差不多。”

“老师?”曾澈有些愕然,随即哈哈大笑,“这有些难度,可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黄兄的年纪并不算大,长得也年轻,稍微化点装,比如说戴副眼镜,刮刮胡子,换个型,再来身行头,说是大学生,也不令人起疑的。”

“是吗?”黄历摸着下巴,有点不太确定地反问道:“我有这么年轻,周兄不是在诳我吧?”

“黄先生确实很年轻。”张照五回头说道:“而且还有种雅的气质,张某初见时也颇为惊讶,等到见识了黄先生的身手,才知道黄先生是个高手呢!”

曾澈和张照五一唱一和,弄得黄历也有些迷惑,当然还有一些自得。他嘿嘿笑着,斜着在车窗左右端详,似乎在鉴赏自己的青春面容。

在坎坷的路上跑了一个下午,黄历等人休息一夜,第二天过了午,方才进了北平城。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黄历已经能很熟练地驾驶汽车了,当然,这只是部分记忆的唤起,但让曾澈又是吃惊不小。要知道,这个时代汽车本就不多,能有资格当司机的就更少。特工课程虽然也有驾驶课,但真正能够熟练掌握,开车如飞的却也不多。

“黄兄,咱们就此别过,以后会有专人与你联系。”曾澈热情地与黄历握手告别,又将张照五招呼过来,“这些日子就由小张陪着在北平逛一逛,钱都由公提供,也算是让黄兄好好放松一下。”

“谢谢周兄。”黄历客气地表示了感谢,又和张照五约定了明天的日程,方才向着不远处的家里走去。

“到万里兄那里。”曾澈望着黄历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方才与张照五坐上汽车,直奔金鱼胡同,一路上,曾澈都是在沉思当,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也是巧得很,曾澈来到金鱼胡同后不久,陈恭澍和王也从通州赶了回来,看神情便知道事情不顺遂。

“恭澍兄,通州一行考察得如何?”曾澈关心地问道:“就算有困难,也总有解决之道,不必过于介怀。”

陈恭澍苦笑着摇了摇头,原原本本将此行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他和王进入通州还算顺利,伪警及保安队的盘查不过是个样子,车子停下来,伪警只是朝车里看看便放行,甚至连一句话都未盘问。陈恭澍当时还暗暗高兴,这要是装上武器弹药,运进城岂不是很容易。

但经过亲自踩探,陈恭澍无奈地否定了强袭的计划,通州城街道狭窄,任何优良的车子也开不快,仅此一点,便会影响到计划的安全撤退,而且很难解决。

陈恭澍讲述完经过,又对着曾澈慨叹连声,起了牢骚,“曾兄啊,你若去趟通州,也会象我一样感到迷惑、痛心,叹国人之不觉,之愚昧,之迟钝,之不振。从北平到通州,本应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但却并没有一个显著的界限。老百姓自由来往,无拘无束,浑没有身处伪政权下之义愤,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唉!”

曾澈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他当然很清楚,可他不敢批评政府当局的软弱,以及施政的种种憋病,使得一般人民的政治意识相当模糊,对政府没有亲和力和认同感。而华北局势又因为政府的一再软弱,而在混沌状态下过了好几年,究竟谁真谁伪,老百姓还分不清楚,也不想分清楚,他们但求有个太平日子过,也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事情,又有谁去关心?

陈恭澍停顿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说话欠妥,转而又辩护道:“假使当局对冀东伪政权采取强硬措施,谁都料得到,炮制冀东伪政权的日军必不肯罢休,且更将以此为借口,扩大事态,提出难以理喻的威胁。届时,我政府当局苦心孤诣缓和下来的华北大局,必再趋于紧张,甚至不可收拾。这一层可能就是不便动武的基本原因,也是要我们采取行动摧毁殷伪政权的理据所在吧!”

曾澈连忙附和道:“恭澍兄所言甚是,殷伪政权不适合于采取政府行动,授人口实。至于困难多多,也不出预料,等万里兄回来,咱们再细细商议,总是会有办法的。我有个初步的设想,还不成熟,等我考虑周全再说。”

陈恭澍勉强笑笑,轻轻抚着额头,办法,他这一路上可一直在想,但一直觉得难以有效解决,除非是抱着死志,玉石俱焚。否则,动突袭后,如何撤出就是一个难以解决的困难。当然,也可以采取一些别的办法,比如下毒,但那要从殷汝耕身边策反其亲信,耗费金钱是小事,这时间一拖起来,上头就要催促过问了。

两个人坐在客厅,都在想着事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嗑,直到毛万里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曾兄,恭澍兄,劳二位久等了。”毛万里马马虎虎地拱了拱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刚才有公务,实在是怠慢了。”

曾澈调侃道:“万里兄满面春风,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让我们二人也跟着高兴高兴吗!”

陈恭澍也凑趣道:“我是失望而归,正在郁闷,听听好消息舒缓一下也好。”

毛万里嘿嘿笑着,端起茶杯慢慢喝着,有意卖着关子,等曾陈二人再三催促,才缓缓说道:“制裁殷汝耕的事情有眉目了,咱们现在可都能轻松一下了。”

曾澈和陈恭澍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感到意外。陈恭澍热心此事,赶忙追问道:“万里兄快说说,有什么好办法,也省得我在这里冥思苦想。”

毛万里故作深沉地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戴老板已有了周密安排,一位姓尚的小姐已经从南京来到北平,协助工作,我刚才便是去接待她,并派人送她去通州了。她与殷汝耕有旧,可以直接见到殷某人,并且很可能被招待住进殷公馆,将大有可为啊!”

陈恭澍顿时起了好奇之心,再次追问,要毛万里详细谈谈这位小姐的情况。

“我也仅见过一面,所知也非常有限。”毛万里思索着评价道:“她说话带着四川口音,想必是四川人,可我没问她府上何处。年龄嘛,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属于娇小玲珑的那种类型。论姿色,确实不同凡俗,虽说不上国色天香,但她最吸引人的还在那种难以形容的媚力。”

嘿嘿,呵呵,当男人谈论到女人,总是带有那种意淫的趣味,三个人出了怪异的笑声。

毛万里见话题引起了共鸣,也眉飞色舞起来,他继续评价道:“这位尚姓小姐颇有才气,说起话来不仅头头是道,而且条理分明,绝不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不过,从她的言谈可以现,她是一个主观性强,不大容易接受外来意见的人。她曾经暗示过,只要我们做她的技术支援就够了。我为了缜密起见,对她多说了几句,她就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嫌我太啰嗦了。”

“这位小姐太自负了吧?”陈恭澍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她又没经过专业的训练,又不要我们插手协助,她打的是什么算盘?”

曾澈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戴老板安排的,肯定是很有把握。据我想来,她没有擒狼打虎之能,却可以凭美色和智谋取胜。殷汝耕左右侍卫人员当,应该会有人被她拉拢利用吧!”

毛万里啪的一拍手,笑道:“曾兄和我想的一样,尚小姐很可能是要就地取材,至于手段嘛,嘿嘿,无非是色利相诱,你们是没见到尚小姐,那眼神一瞟,腰肢一摆,绝对会有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陈恭澍连连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万里兄,尚小姐再回北平时,你一定要代为引荐,我也见识一下那难以形容的媚力。”

“对,算我一个。”曾澈也开着玩笑。

嘿嘿,哈哈,呵呵,三个男人神色怪异,再次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还是那座小院,只住过两三天,应该谈不上什么感情,可黄历却觉得很亲切,到底算是自己的家,在这里自由自在,这比什么都要强。

小院里今天很热闹,不光是珍娘母女在,还有何大魁,另外一些人便是被称为煤黑子的工人。

北平冬天很冷,所以北平人有作“冬防”的习惯,而摇煤球更是一件大事。一般在秋节过后,一串骆驼驮着一袋袋的煤末子到各家门口,煤黑子把煤末子背进门,倒在院里,堆成好高的一大堆。然后等着大晴天,三五个煤黑子带着筛子、耙子、铲子、两爪钩子就来了,头上包块布,腰间褡布上或者插一根短粗的旱烟袋。

说起来,煤黑子摇煤球的那一套手艺真不含糊,甚至可以做为玩艺来欣赏。煤末子摊在地上,间做个坑,倒好水,再加预先备好的黄土,两个大汉就搅拌起来。搅拌好了就把烂泥一般的煤末子平铺在空地上,做成一大块蛋糕似的,用铲子拍得平平的,光溜溜的,约一丈见方。

这时节,煤黑子已经满身大汗,脸上一条条黑汗水淌了下来,该坐下休息抽烟了。休息已毕,煤末子稍稍干凝,便用铲子在上面横切竖切,切成小方块,象厨师切菜切萝卜一般手法伶俐。然后坐下来,地上倒扣一个小花盆,把筛子放在花盆上,另一人把切成方块的煤末子铲进筛子,便开始摇了,就像摇元宵一样,慢慢的把方块摇成煤球。然后摊在地上晒。一筛一筛的摇,一筛一筛的晒。好辛苦的工作,可孩子在一边看,却觉得好有趣。

万一天色变,雨欲来,煤黑子还得赶来收拾,归拢归拢,盖上点什么,否则煤被雨水冲走,前功尽弃了。这一切他们都乐而为之,多开一点酒钱便可。等到完全晒干,他们还要再来收煤,才算完满,好了,咱明年再见。

黄历走进院内时,正赶上做煤球,珍娘在屋里,妞妞四处跑着看希奇,何大魁则用大嗓门不断吆喝着,催促着,热热闹闹的场面。

“舅舅回来喽,舅舅回来喽!”妞妞看到黄历走进院子,立刻兴高采烈地叫着跑了过来。

“呵呵,妞妞长高了,也更漂亮了。”黄历伸着妞妞的头,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道。

何大魁大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黄历,喜不自禁地说道:“黄兄弟可算回来了,这三个多月可是让人担心死了。让我看看,这脸是晒黑了点,可这身体好象更壮实了。”

黄历心感到一阵温暖,这世上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眼神一瞟,珍娘也走出了屋子,一手扶着门框,在檐下望过来,那种神情,颇有些小媳妇迎丈夫的感觉。

何大魁抢过黄历手的箱子,引着他向南屋走过来,边走边说,“就是盼着你早些回来,这防冬都比别人家晚了不少。珍娘一直说等你回来再忙活,要不是我见这天气越来越冷,强带着人来,她还要继续挨冻呢!来,先到南屋歇会儿,我们把北屋收拾一下,其实也不用大收拾,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珍娘都打扫的,主要是烧上炕,等暖和了晚上好住……”

黄历含笑点头,直到进了南屋,何大魁还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让他连插话的空儿都没有。

珍娘先是笑着不语,然后忙着去烧水,接着又拿起抹布和扫帚,不声不响地去北屋打扫了。

黄历喝了几口热水,等到何大魁话语稍停,笑着问道:“走的时候也没想到会去这么长时间,这段时间大家都好吧?”

“好,都好。”何大魁犹豫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按理说呢,珍娘应该搬回去住,可还想麻烦几天,这实在有些不好开口。”

黄历放下碗,不以为意地说道:“何叔,有困难就说出来,亲戚朋友嘛,本来就该互相帮衬。再说,妞妞叫我一声舅舅,珍娘呢,那就是我妹妹了,兄妹住在一个院里,倒也没什么麻烦的。”

“对,对,是我见外了。”何大魁搓了搓手,憨笑着说道:“大刚呢,要成亲了,黄兄弟你也知道,我们全家挤在一起,这实在是有些不方便。我们又穷,连办亲事的钱都是从珍娘这借的,想再租个便宜房子,实在是不容易。我便和珍娘商量了一下,暂时借她的那个小屋,让大刚两口子住个十天半月的。”

“大刚要成亲了,这是好事啊!”黄历高兴地说道:“也别十天半月了,结婚总得讲究个蜜月不是,那房子就让他们住着,珍娘和妞妞就住这个院子好了。这眼瞅着就要天天生火取暖了,我呢,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倒是要多麻烦珍娘照顾我这个懒蛋呢!”

何大魁眨了眨眼睛,附和道:“黄兄弟说的是,家里没个人洗洗涮涮,烧火做饭,确实是不方便。尤其是这冬天,北平的冬天可是非常寒冷的。”

黄历对北平的冬天缺乏认识,一夜北风寒,大雪纷纷落,到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会被那砭人肌肤的朔风吹得缩头缩脑,在寒风打颤。在北平的冬天,一眼望出去,几乎到处是萧瑟贫寒的景象,无需走向粥厂门前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做饥寒交迫。北平是大地方,从前是辇毂所在,后来也是善之区,但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地方。

“对了,大刚的亲事哪天办?我可得去吃杯喜酒,祝贺一下。”黄历开口问道:“手头要不宽裕,何叔您尽管开口,亲事总要办得体面一些才好。我这一趟生意,还是赚了不少钱的。”

“什么体面不体面的,都是穷人出身,不讲究那么多。拉饥荒,总归是没办法的事情。”何大魁摇头拒绝了黄历的好意,说道:“至于喝喜酒,忘了谁也不会落下黄兄弟你呀,我还要请你坐桌呢!”

黄历伸手从兜里掏钱,可一想又停住了,他还真不知道这礼钱该给多少,好象给多给少都不太合适,算了,还是等问问旁人再说吧!

这时珍娘走了进来,何大魁还要出去看着摇煤球,或者是存着别样的心思,他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出去。

“珍娘,房费到期了,姓那的没来催吗?”黄历叫住了珍娘,笑着问道。

“催了。”珍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道:“我又交了三个月的。我想,总要等您回来才好,要不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个,何叔跟你说大刚要成亲的事情了吗?”

“说了。”黄历点了点头,说道:“你和妞妞就放心地住在这里,冬天了,我那北屋还得麻烦你帮着烧火取暖,对了,你现在没有别的事情做吧?”

“还没有。”珍娘轻轻摇头,有些烦恼地说道:“还是做那些洗涮缝补的杂活。”

黄历挠了挠头,安慰道:“别着急,女人总是不好找活干的,让我想想办法,看干个什么小买卖。对了,我留下的钱还够用吧?”

珍娘抿了抿嘴角,说道:“那些钱我没用,我现在就拿来给你。”

“别去。”黄历有些好笑地摆了摆手,“好象我很吝啬,老惦记着那几个钱似的。这以后买菜家用都得花钱,你就别太节俭了,花完了我再给你。”

珍娘也笑了起来,黄历离开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是担心,没事的时候便向院门张望,想象着黄历突然出现,可现在如愿以偿了,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

“天冷了,该买冬衣了。”黄历看着珍娘略显单薄的衣服,关心地说道:“都说北平的冬天冷得厉害,早点做准备吧,别冻坏了身体。”

珍娘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明天就去扯布买棉花,只是,只是怕我做的衣服你嫌不好看,我和妞妞能将就,你还是去裁缝店吧!”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暖和就行。”黄历满不在乎地笑道:“没想到你还会做衣服,手可真巧。”

珍娘有些羞赧地说道:“穷人没那么多讲究,能穿上就行了。以前爹和小锁——”无意提到了已故的亲人,珍娘收住了话,神情黯然。

黄历也沉默了一下,转而岔开话题,“做衣服总要量一量吧!”他站了起来,伸展开胳膊,自嘲道:“你看我这身板,好象又长肉了,可要费不少布了。”

珍娘打量了一下,抿着嘴轻笑,从针线笸箩里拿出根长线,走到黄历跟前比量起来。

胳膊,身长,腰围…,嗯,这个姿势很暖昧,珍娘张开双臂,几乎是抱着黄历一样,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男人味,心呯呯地跳了起来,象揣了个小兔子。

日久生情,是慢慢相处之后产生的喜欢或者想要在一起的渴望。两人经历过患难,在珍娘最悲痛,最脆弱的时候,是黄历支撑着她,保护着她走过那段艰难时光。当一个女人不知不觉把一个男人当成依靠时,或许她还有着一份矜持,或许还懵懂地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准备好以身相许,但与这个男人相处,她会觉得安全,觉得满足,见不到这个男人时,她会担心,她会牵持。直到她醒悟过来,才会放开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上的情感,让那情感喷射出快乐的火花。

珍娘乌黑的秀有几丝钻进了黄历的鼻孔,啊欠,黄历打了个喷嚏,身子向前抢了一下,珍娘一下栽进了他的怀里。

黄历也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圣人君子,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身体的触碰,气息的交换,姿势的暧昧,让人不得不产生遐想,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珍娘的身子。

珍娘被紧紧抱住,出于羞怯的本能,赶忙用手去撑黄历宽厚的胸膛,但黄历的力气那么大,抱得那么紧,完全让她挣扎不得,而外面的人又让她根本不敢喊,或者是不想喊,那太丢人了。

“珍儿,珍儿……”黄历用脸轻轻在珍娘滚烫的脸蛋上摩擦着,喃喃地唤着,珍娘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而且蔓延到了耳后颈间。他感觉到珍娘僵硬的肌肉在逐渐松驰,似乎放弃了挣扎,黄历用手在她的后背和腰际轻轻抚摸,并含住了她圆润的耳垂,轻轻噬咬。

珍娘身子一颤,轻轻闭上了眼睛,有些无力地提醒道:“还,还不到一年,小锁走了还不到一年——”

黄历的动作停了下来,象是一盆凉水迎头浇下,心的绮念和漏点顿时化作乌有。他慢慢松开了珍娘,缓缓走了出去。

珍娘颓然地坐在炕边,伸手抚着滚烫的面颊,对于黄历刚才的冲动,她竟没有多少恼怒之感,随之而来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黄大哥一定是伤心了,从峰流镇他独闯白家,救了自己,再想到黄历一路上细心呵护,历经艰险,护送她们母女安全到达目的地,这是多大的恩情,他想要自己,自己却这样拒绝了他,算不算忘恩负义。自己的身子早已经不是完璧,就是个小寡妇,还装什么玉洁清高。珍娘自怨自艾地想着,一会儿后悔不迭,一会儿又难过不已…

接下的几天,黄历总是早出晚归,和珍娘见面的时候也还是那副平和的面容,好象什么事情都没生一样。但珍娘却象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见了黄历话也说不全,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只是努力做好自己的本份,将黄历的屋子烧得暖暖的,晚上黄历一回来,她又热好饭菜端了上来。

其实黄历倒没那么大的怨气,早出晚归不过是和张照五在北平转悠,熟悉着风土人情。珍娘还没忘了小锁,说明她是个重感情的女人,她心里有障碍,自己又何尝没有,否则,为什么珍娘一提小锁,他便再提不起精神。

所谓熟悉风土人情,不过是黄历在观察学习,张照五在游玩享受,黄历在琢磨和记忆各色人等的说话、行为,张照五在利用公款吃喝玩乐。今天,他便以开眼界为名,将黄历领到了八大胡同。

北平颇有名气的“八大胡同”,就是所谓的风化区,后世的红灯区,有些地方也叫平康里。不过,在北平可不用这些称呼。

“八大胡同”在前门外,是几条横竖交错的小胡同,也就是小巷子,差不多都毗连在一起。每逢华灯初上,三两好友,穿大街、走小巷,安步常车;东张张、西望望,是谓之“逛”。

大门口亮堂堂,悬挂招牌字号,写着“清吟小班”四个小字的,那就是头等窑子。想逛窑子,尽管进去好了。走进大门,都有影壁,左一弯、右一拐,再往里走,自会有人撩起门帘朝屋里让,他们习惯的必先问一句:“你有熟人,还是见客?”有熟人,就指名是谁,如果没有,他就拉开嗓门长长的喊一声“见─客”。为什么要长声喊叫?为的是楼上前院后院都能听得到。

姑娘们见客,各有其不同的姿态,虽意在撩人,但还是全凭客人们的喜爱。姑娘来到门前之际,伙计站在一旁唱名,来一个唱一个,一直到见完为止,若是这家有十个姑娘,而只见了八个,伙计亦必放下门帘低声的说:“一个出条子没回来,一个有病跟您请假。”交代完了之后,这才问你:“您看……”。他把看字拉得很长,意在等你的回话。你有意就直截了当告诉是那一个,一个都不钟意,摇摇头往外走,也无须表示什么歉意,因为这是常事。万一真的没看清楚,还可以来一个”二次再见”。不过,这可要看是诚心花钱,还是故意找麻烦了。

挑好了姑娘之后,先让客人到姑娘“本家”房间里座。待坐定了,娘姨们才端上一盘瓜子,打开一听香烟,斟茶敬客,请教贵姓,开始找两句谈谈聊聊,接下去自然是:客人仔细欣赏姑娘的姿色;姑娘慢慢算计客人的荷包了。这就叫做“上盘子”或“开盘子”,北平独有的名称也叫“打茶围”。

那时候的行情,头等班子打茶围,不拘人数,是一块大洋。如果打开一听英国名牌香烟“茄立克”,再上一碟水果,通常都给两块钱。偶尔遇上“老赶”不在行,仍旧给一块饯的话,他们也绝不会争多论少。

张照五在路上先是给黄历讲了一番北平的花事入门,看来他确实精于此道,应该是那里的常客。在那个时候,到风月场上排遣心绪,泄郁闷,是一种普遍认同的行为方式。男人并不以为耻,反倒有种见过世面的炫耀。

“黄兄,不知你是喜欢南国佳丽呢,还是喜欢北地胭脂?”张照五讲述完毕,客气地询问道。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笑道:“对这风月之事,我是一窍不通,但凭张兄意思,让我见见世面,开开眼界就好。”

张照五心里挺高兴,这个差事真是不错,花着公家的钱,却可以自己享受,黄历又全然听他安排,倒可以去顺便捧捧怡春的场,那小妮子,出落得是越水灵了。

“黄兄有所不知,北平的头等班子,分为南国佳丽和北地胭脂两个班部,风格不同,情趣各异。”张照五领着黄历向韩家潭行去,又开口讲述起来,“南方班子,不分无锡、常州,那都得说自己是苏州人,否则没人捧场;北方班子呢,差不多全是北平人,至于近畿外县的,大多沦入二、三等去了。南方班子姑娘们那一口吴侬软语,说起北平话来,糯糯的、甜甜的很受听,而且她们很会哄自己的客人。北方班子呢,待自己的客人,有如家里的夫君,虽然亲昵却相敬如宾。嘿嘿,种种风味,黄兄一一见识了便知。”

黄历含笑点头,他对此并无反感,可也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韩家潭是条小巷子,北平“八大胡同”之一,这一带差不多都是苏州的清吟小班。所谓“清吟”也者,就卖唱不卖身的意思,其实倒不是非常严格,不过是自抬身价罢了。

张照五带着黄历来到了一家叫“莳花馆”的窑子,进去后便点了叫怡春的姑娘,接着又怂恿黄历,黄历也不虚伪,在这里装得道貌岸然也没必要,便随便点了个看得还算顺眼的姑娘,花名含春。

怡春是这里的红牌,年过标梅,风韵正佳,谈吐气质都不错,可总有点矜持之态。黄历有些不以为然,他却不知道怡春正是靠此得了端庄之名,兼之擅长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其秋波明媚,颦笑情深之态,往往令名流士绅、权贵富商趋之若鹜。

几个人坐在客厅里先是随便聊天,怡春弹了段瑶琴,唱了个小曲儿,张照五表现热烈,赞不绝口。黄历却觉得有些无趣,因为那吴侬软语唱的小曲他听得费劲。当然,这都是头等妓院的讲究和规矩,不是下等妓院里进屋脱裤子立等可取一般的快餐。

这期间含春几次请黄历到她屋里坐,黄历以为随便在谁屋里不都是一样,反正是装高雅,不得赤裎相见,贴身肉搏。等到张照五对他耳语了几句,他才知道其实不然。原来象他这样第一次来的生客如果不到本人屋里,就不算正式上盘子,也就不好要钱,这又是妓院的规矩了。

黄历客随主便,跟着含春走了,他也想给张照五个方便,看得出,这家伙对怡春是颇有心思的,他的暂时离开也算是成人之美。

头等妓院里,每位妓x女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房间摆设还很讲究,最早的是红木式传统老床,后来有了席梦思软床,金铜床架,雕镂挂络;还得有各种各样应时应令的摆设,有的和那些大家闺秀一样讲究,墙上有的还得挂有当时的名人字画,要的就是一个的氛围。

含春不比怡春,但所住的小房间布置的却也相当雅致。进了屋,含春斟好了苶,又端上两碟水果,才带上房门,笑嘻嘻地和黄历闲聊。

黄历慢慢喝着茶水,随口应着,这个含春属于那种小巧玲珑的南方女子,也说不上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只是肤色很白,有着弯弯嘴角的小翘嘴,而黄历看的是她笑起来有些微微憨,显得不那么圆滑世故。当然,黄历的审美标准和当时的人们是有些区别的,就好象现代人看名妓赛金花的照片,说她一点不漂亮一样。

就这么不冷不热地过了一会儿,含春估计是想调节下气氛,便开口说道:“黄先生,我不比怡春姐会唱江南小曲,还会弹琴,因为从小没有下过功夫,临时赶着学些别的,那就差多了。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我唱上一新出的歌呢?”

黄历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水果,用刀子削起皮来。

“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他围绕着我。我都在祈祷,快赶走爱的寂寞。那天起,你对我说,永远的爱着我。千言和万语,随浮云掠过……”含春见黄历没拒绝,便开口唱了起来。

黄历本来削得又快又稳的水果刀停了下来,这曲调,这歌词,为什么会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再唱一遍。”歌声结束,黄历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

含春很高兴自己的演唱似乎得到了黄历的认可,赶忙喝了口茶,再次唱了起来。

黄历微微皱眉沉思,这歌儿真的有些熟悉,似乎在勾起他脑的某些回忆,却又缥缈迷蒙,抓不到头绪。

“黄先生,黄先生。”含春的呼唤让黄历从短暂的失神清醒过来。

黄历盯着含春,若有所思,然后露出笑容,和气地问道:“这歌儿唱得很好,你是跟谁学的?”

含春笑了起来,说道:“我是跟唱机学的,还有几歌也很好听,黄先生想听吗?”

黄历沉吟了一下,又开口问道:“那原唱到底是谁呢,你告诉我。”

含春点了点头,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本杂志,递给黄历,指着彩色封面上的人物说道:“就是她,慕容凌雪,上海滩刚刚红起来的大明星,可风头最劲,快要盖过影后胡蝶了。”

黄历看着手的杂志,这是一本上海最出名的《良友画报》,封面女郎的穿着妆扮让他感到了一丝怪异,那时候女人最流行的便是旗袍,烫着大波浪,又多是浓妆,而这位女郎的衣服、化妆和姿势都有些另类。但却很好地表现出她那修长的大腿,深深的乳沟及浑圆的臀部,不仅身材惹火,这个女郎的脸容也是那么细巧清丽。

翻过封面,竟然还有这位新星的最新消息,据说这位冉冉升起的歌唱明星以《千言万语》、《小城故事》、《又见炊烟》等歌曲一炮打响后,又涉足电影界,其自导自演的《这个杀手不太冷》由明星电影公司接手,正在紧张拍摄,预计年底就会与观众见面。而且该杂志还刊登了几位上海最出名的几位女演员的玉照,为明年的电影皇后选举造势宣传。

在那个时代,在国内各个电影院里,好莱坞电影绝对是最摩登的看点。99年末,好莱坞巨星道格拉斯·费尔班克与玛丽·皮克福特夫妇来到国电影前沿城市——上海,开始了他们环游世界考察的第一站。9年二人再度莅临。媒体对此大肆宣扬,影迷的热情骤然爆棚,久盛不减。《明星日报》借势而,举办选秀活动。选举规则第一条坦言:“本报为增进读者兴趣起见,特援欧美报章之例,起电影皇后选举大会。”

选举活动期间的《明星日报》每日不惜篇幅将选举票数等细节公诸报端,很快引起电影届和广大市民的普遍关注,投票人数与日俱增,甚至影响到北平、天津、汉口、南京等各大城市,乃至日本的影迷。万人瞩目下的《明星日报》销量直逼大名鼎鼎的《申报》与《新闻报》。

皇后的竞争集在陈玉梅、胡蝶、阮玲玉之。最终,胡蝶摘得皇冠,陈玉梅居亚,阮玲玉紧随其后。尝到甜头的《明星日报》与《良友画报》再度联手,要在明年举办第二次电影皇后选举。

黄历翻看了一会儿,有些不得要领,慕容凌雪是很美,而且相比较于胡蝶等老派影星,她的形象更加张扬,更加青春,可对于黄历,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为什么,为什么她唱的歌儿会让他有那种感觉,那种幽幽的要勾起回忆的感觉。

“她是不是很漂亮?”含春见黄历有些呆,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拿出这本杂志,将这个男人的兴趣从自己身上移开。

黄历抬起头,将杂志交还给含春,微笑道:“你再唱几歌儿吧,我很喜欢听。”

已经是半夜时分,周围都是静悄悄的,黑乎乎的,黄历来到自家小院门前,从门缝里望着南屋窗纸上倒映的一抹昏黄,不由得停住了。这么晚了,珍娘还没睡,她在等着给自己开门,或者还要热饭吧?

本来黄历是打算翻墙进去,悄悄地溜进自己屋里睡觉,谁也不惊动。可现在,他若是不声不响,那个傻女子会不会一直等到天亮,在这萧瑟冷清的夜晚,竟然也有人为自己守候。黄历心底有些感动,同时也有些惭愧,为他在莳花馆胡混了一天,为他和含春出去开房,为他在旅馆和含春颠鸾倒凤,享受纯上的快乐,而屋里的女人却一直在默默地等待。

在院门前停了一会儿,黄历轻轻的叩了两下门环,又低声假嗽一两下,为是双管齐下,好惹起屋内的注意。这样做了两次,吱呀一声,南屋的门开了,不一会儿珍娘在门后是低声问了句:“谁呀,是黄大哥吗?”

“嗯,是我。”黄历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门开了,珍娘手里提着个子里暖和,你先歇一会儿,我这就去热饭。”

“不,不用了。”黄历有些慌乱地摆着手,转身将门关好,“我在外面吃过了,这么晚了,你快去睡吧。”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北屋走去,脚步匆匆。

珍娘望着黄历的背影,稍提高声音说道:“黄大哥,炉子上有热水,你渴了就喝。”

“好的,好的。”黄历随口答应着,推门进屋,关上了房门。

珍娘抿了抿嘴角,缓缓走向南屋,刚才黄历走过她身边时,她闻到了一股脂粉的香味,心里不由泛起了各种猜测。黄大哥有了别的女人,这应该替他高兴;可要是到那烟花之地去快活,就很让人窝心了。自己是不是该带着妞妞搬走,让黄大哥更加自由一些?

黄大哥明显和自己拉远了距离,他叫自己珍娘,而不叫珍儿,是自己惹恼了他,是的,就是自己。坐在炕边,珍娘胡思乱想了半天,才轻叹了口气,吹熄了油灯……

感觉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黄历第二天便去买了架留声机,又买了慕容凌雪的唱片,并婉拒了张照五的邀请,把自己关在屋里,边听歌曲,边冥思苦想,希望能凭着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能在记忆找到些线索。但是他失望了,只是那种感觉,对他却没有丝毫的帮助。当然,严格来说,也不是一点帮助都没有,因为他觉得也有歌曲会从他心底冒起。

很可笑,难道自己被熏陶了,还是以前就会唱,只是被唤起的记忆在作怪。黄历苦笑连连,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尝试。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黄历和张照五偶尔还出去,甚至张照五又带他去了一次莳花馆,但已经不是那么频繁,黄历找到了一个好的去处——茶馆。坐在那里,听着各色人等在闲扯聊天,看着各行各业的人们的行为方式,他觉得这是一个又便捷又直接的学习方式。

白天黄历出去的时候,珍娘也开始上街了。真的,她的确在锻炼长胆子。她上街常常看到听到各种各样的事,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她也在不知不觉的慢慢变样。在从前,厨房是她的本营,院子是她的世界。现在,她以为黄历早晚会有自己的生活,就好似睁开了眼,她与北平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关系。

生活在改变人,社会是最好的学校,一个没有进过大城市的乡村妇人,在经历了折磨困苦,会把自己锻炼得更坚强,更勇敢,更负责。她也有自己的生活目标,妞妞是她的闺女,是她一切希望的心。她闭上眼就能看见妞妞长大成人,变成个漂亮姑娘,出门子,生儿育女——而她自个儿当然就是既有身分又有地位的姥姥。尽管这个目标有些遥远,但她在向着这方面努力。

何大魁的儿子大刚结婚了。婚礼很简单,一乘半旧的喜轿,四五个鼓手,洞房就是珍娘租的小屋子。

欢快的唢呐声招来了一胡同看热闹的,本来胡同就不宽,两边看热闹的人再往前一挤,花轿走得就更慢了。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大刚的一个拉洋车的工友故意把挂鞭举到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们头顶,赶得人们连笑带骂地向四处躲。

花轿还没落稳,大杂院里住着的周嫂便抢上一步撩轿帘搀新人,把新娘子从花轿里搀出来,脚不能沾地,要踩在铺好的毯子上,毯子来回倒换着,新娘要一直走进新房。

周嫂搀着新娘,进院门先站住了。大刚手拿一张弓,离新娘五、六步远,冲着新娘射了三箭。说是弓箭,其实就是小孩玩艺儿似的用竹子劈开做的,箭是三根秫秸杆,这个仪式叫避邪。

射完了箭,张老太太已经把炭火盆在门口摆好了,新娘要迈过火盆才能进新房,象征着往后的日子能过的火旺。这些仪式走完,这才开始拜堂。

等在桌子前边拜了天地,行过了礼,周嫂才把新娘子扶到床铺边上坐下。众人急着想看新娘子长得丑俊,都催大刚快点把盖头揭下来。

大刚穿着新蓝布大褂,戴着顶新礼帽,胸前十字披红,很局促地伸手捏住盖头边,手都有点颤。这块红布盖头在他眼里就象天桥变戏法儿的障眼布一样,好坏一揭就知道,但这娶媳妇可不象买东西,看着不好再换。现在揭开看,哪怕长的就象猪八戒他二姨一样,那也得是他媳妇儿。定了定神,大刚揭开了盖头。

喝,从正面瞅还真是个俊俏的姑娘,只是侧面左脸颊上落了个疤,算是美不足吧!但大刚心里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模样已经让他很满意了。一百元聘礼,五十元亲事费,终于娶到媳妇儿了,大刚一想起背的饥荒,心里就有些苦。但看着新娘子,他又多少感到了喜悦。

黄历看着办亲事的各项仪式,觉得特别有意思,他随了份大礼,十元钱,倒不是要坐席,陪新亲,喝喜酒,他只是想见识一下老百姓的亲事是如何办的,这也算是了解民俗人情的一个过程。

凑了会儿热闹,看过了新娘子,黄历便被冯大魁拉着,非要他进屋里陪新亲。屋里都是岁数大的,一个是大杂院里年纪最长、最有威严的徐爷,一个是胡同口的冯掌柜,自己一个小年轻的,怎么也没那个资格。

何大魁拉黄历进屋,也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来觉得欠了黄历的人情;二来黄历穿着打扮,气度举止都不是普通老百姓可比,有他在,也能涨涨脸面,壮壮夫家的气势。

盛情难却,黄历只好勉强答应,就在他要进屋的时候,一位不之客走了进来,西服革履,满面笑容,出手便是五块钱的礼金,可却没有人认识他。

“这位先生是——”负责收礼金作记录的顺子连忙拱手,恭敬的问道。

“我是黄先生的朋友,姓张,特来贺喜。”张照五哈哈一笑,伸手一指黄历。

黄历有些纳闷,他昨天确实和张照五说过,今天去参加婚礼,不能随他去逛北平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能找过来,也只好迈步走了过去。

“张兄怎么如此客气。”伸手不打送礼人,黄历脸上挂着笑容,向张照五表示感谢。

“喝杯喜酒,沾些喜气嘛!来,黄兄,咱们开吃吧,吃完还有重要事情去办。”张照五说着,也不嫌冷,一屁股坐在院子里摆好的桌子前。

院子里摆了四张桌子,高矮不等,板凳也长短不齐,都是从左邻右舍借来的。凡出份礼的,凑够八个人就开桌,来晚了的旁边等着,前边吃完了,再凑八个人另开一桌。

何大魁一家在北平没什么亲戚,来的都是些街坊邻居,还有一些便是大刚在车行的一些穷哥们。可不管礼轻礼重,桌面上都是一样待承。但有一样,今天外面不管哪桌,酒、菜一律不添,打卤面却是管够。

这也是徐爷的主意,他一是怕把何大魁吃得兜不住底,酒菜供应不上,瞧着不好看;第二他也怕那喝酒没德性的,不喝得烂醉如泥不放手,让人腻味。

何大魁见人家出手特别大方,穿着洋气,又是黄历的朋友,确实给自己涨了脸面,忙笑着把张照五也向屋里让。

“何叔,不必麻烦了,我和张兄在这随便吃一口就行。”黄历听张照五说还有重要事情,也就不方便进屋去不紧不慢地陪客了,他坐在张照五旁边,也没喝酒,直接来了一碗打卤面,趁热就往嘴里吸溜。

金鱼胡同,北平情报站,毛万里和陈恭澍坐在客厅里,面色不好,都有些沉郁。

“万里兄。”陈恭澍将两手交叉在一起,将脑后一枕,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个人真有能耐?竟被曾兄所看重?”

毛万里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对那人也了解不多,不过呢,试试也未尝不可,我想,曾兄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陈恭澍微微眯起眼睛,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呀,尚小姐竟是功亏一篑,那个姓陈的真不是个东西,当面拍胸脯,提上裤子就他x妈x的反悔告密。”

毛万里听陈恭澍爆粗口,不禁莞尔,摇头笑道:“不要说得那么粗俗嘛,这样的男人并不少见,看着有些英雄气概,事到临头,就畏畏尾,只顾身家了。”

毛万里和陈恭澍所谈的正是戴笠精心布置的制裁殷汝耕的美人行动,只可惜,行动失败了,而且很惨,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起来,前面提到了四川籍尚小姐还是很有办法的,她虽未经特工训练,却有权变和机灵,再加上她的媚力,到通州不久,便找到了一位自认为合适的刺杀人选。这人是殷汝耕的一个副官,姓陈,机灵随和,很得殷汝耕的宠信。尚小姐痛下一番功夫,还真的使这位副官拜倒在石榴裙下,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为国家效命,听尚小姐使唤。

尚小姐自以为得计,便洋洋得意地回到了北平,让毛万里等人静候佳音。毛万里等人一阵欣喜,一阵怀疑,这种事情,光说了不算,一定要见诸实际行动,才能谈得上是开花结果。

日子一天天过去,通州方面毫无动静,不仅毛万里等人焦虑难熬,尚小姐也沉不住气了,往返几趟,为陈姓副官打气壮胆。每逢见到尚小姐,陈姓副官有如打了激素的公鸡,慷慨激昂,视死如归。可尚小姐离开,他又瞻前顾后,不敢动手。毕竟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当初他轻易答应,也不过是讨美人欢心而已,哪有又有仁人志士慷慨赴死的勇气。

尚小姐的忍耐到了极限,面罩寒霜地威胁陈姓副官,如果再不动手,不仅军统这边不好惹,殷汝耕这里他也呆不下去了。

总是说有压力才有动力,但有时候压力也会产生反作用。陈副官被逼得太狠,终于露出了本象,出向殷汝耕告密,献上了尚小姐交给他的枪械毒感兴趣。

殷汝耕一面暗自庆幸,一面勃然大怒,当尚小姐再次来到通州时,他立即将尚小姐送到了驻通州的日本宪兵队。至此,刺殷行动宣告失败。

唉,陈恭澍叹了口气,对毛万里说道:“行动失败,尚小姐被捕,殷汝耕也提高了警惕,以后的行动将更加困难了。”

毛万里对此也有同感,他咧了咧嘴,用手摸着下巴慢慢说道:“据最新的情报,殷汝耕撤除了很多警卫人员,换上了不少日本人,每逢出门,都有日本人前后左右加以保护,确实给咱们日后的行动增加了很多困难,咱们也只好慢慢找机会了。”

“但愿曾兄培养的秘密武器能一举建功,也免了咱们搅尽脑汁,处心积虑了。”陈恭澍带着几分轻篾,几分讥讽,他作为军统排得上号的杀手,就该是个有点本事的人,也就难免有些目无人,心高气傲,他做不到的事情,也就不相信别人能够做到。

毛万里不置可否,反正现在没有办法,与其瞎等,不如象曾澈所说,用实战检验一下黄历训练的成果,以及他拥有的实力。

(有朋友批评情节拖踏,样样虚心接受,将本书略作了些修改,时间背景已经变成96年,这样很快便会进入血火抗战之。当然,不影响老书友观看,只在第一章、第二章、第六十四章有所改动,可不必重看。感谢朋友们的,在此致谢了。)

就在毛万里和陈恭澍闲谈聊天的时候,黄历已经与曾澈在另一处僻静的院落里见了面。曾澈也没有过多的啰嗦,寒喧问候之后便把制裁殷汝耕的任务说了出来。

“有殷汝耕的资料吧,我得研究一下。”黄历对此倒也不觉得意外,既然加入了蓝衣社,按月领着薪水,就总会有任务落在自己头上,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在这里,情报不是特别多,算是一个初步了解吧!”曾澈将一个牛皮纸公袋递了过去,黄历没有畏难情绪,这让他挺满意。

黄历拿出件,翻看起来,曾澈很有耐心,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喝着茶水。

对于殷汝耕的背景、经历,黄历从报纸上已经知道了不少,他想知道的是有关殷汝耕的行踪、爱好等情况,但这些资料并没有给他很大的帮助。

“通州有联络点吗?”黄历放下件,面无表情地问道。

“刚刚建立,恐怕帮不上太大的忙。”曾澈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城外呢,有没有可靠的落脚点?”黄历略有些不满地说道:“总得有个存放武器的地方吧?”

曾澈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通州城郊的情况相对宽松,在附近村镇租间房子,建立个落脚点并不困难。至于城内的,也可以启用,我肯定不会让黄兄扛着武器在通州城内招摇过世的。”

黄历沉思了一会儿,他勇敢但不鲁莽,胆大而不乏智慧,既然手头的资料如此没有价值,所需的基本条件又不满足,他就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

“周兄,你抓紧时间把通州城内城外的联络点和落脚点布置好,我先去通州走一趟,看看情况。”黄历将件推还给曾澈,说着自己的想法,“另外就是加强情报工作,最后能掌握殷汝耕最近的日程安排。殷汝耕并不总是缩在通州吧,在外面动手,把握会更大一些。”

“虽然有些困难,但我会尽力为黄兄提供技术支援的。”曾澈掏出一卷纸币放到桌上,说道:“这是活动经费,我再把联络暗号告诉你,希望黄兄能马到成功,诛除这个人人痛恨的大汉奸。”

呵呵,黄历一点不客气地把钱拿过来,淡淡笑道:“这种事情急不得,周兄可不要指望我一去通州,殷汝耕便低头授。”

“那是自然。”曾澈似乎对黄历充满了信心,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想借此鼓励黄历,“对于黄兄的能力,我是十分赞赏的,而且更相信黄兄的智慧。”

黄历微笑不语,在掌握实际情况之前,他不会悲观失望,也不会信心爆棚,他需要实地侦查,亲眼看到的才是真实的

通州作为大运河的北起点,曾是历史上盛极一时的皇家码头,每年有上万艘船只在运河码头装卸,形成了通州八景之一的“万舟骈集”景观。当时,通州还有个特别的节日——开漕节。每年当第一批漕粮抵达的日子,就是个盛大的节日,官吏客商、船工百姓共同参与庆祝活动,热闹非凡。

如今通州当年的盛景早已不在,八里桥上的汉白玉护栏上还留有八国联军的弹痕,国人以血肉之躯抵抗侵略者的悲壮却已逝去,这里现在是冀东伪政权所在地,殷逆汝耕的老巢。

黄历在通州南门外火车站下了车,径直穿过城里,来到鼓楼前的北大街。此时不过是早七点左右。狭窄而古老的大街上,只有一些四郊进城的掏粪农民和稀疏的清道夫,行人很少。除了几个炸果子、卖豆浆的早点铺,其余的店铺也都还没有落板开门。

走进一间早点铺,黄历喝了碗热热的豆浆,吃了几根酥脆的炸果子,身上暖和起来,精神也为之一振。

尽管曾澈给了他通州联络点的地址,但他不准备马上就去,他有自己的打算。制裁殷汝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这里是人家的老窝,伪保安队、伪警察,甚至还有日本宪兵队,可以说周围都是敌人。他需要更长的时间来侦查,需要更细致的准备。

所以,黄历此行把狙击步枪放到了曾澈手,而只拎着个特制的小提箱,里面是手枪和消音器,他是以一个小商人的身份来做生意的。先呢,要租个房子,然后他要拿着货样在通县城里转游一番,一来是为了熟悉这座小城的路径,二来是掌握殷汝耕的日常行踪,寻找合适的行动地点,选择合适的行动方式。

正如陈恭澍所感慨的那样,黄历也感到了迷惑和不解。按理说,两个水火不相容的政权就该是泾渭分明,而现在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从北平到通州,百姓行来走去,无拘无束,根本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这让黄历不解之余,也暗自警惕起来,不能以为自己是来除奸杀恶的,就能得到“充满爱国心和义愤”的百姓们的和帮助,暴露身分的后果将是很严重的。

吃过早餐,黄历在通州城里转游起来,他特别留意街边的告示牌和电线杆上贴的招租条。在之前的情报有份简单的通州地图,虽不十分精确,可对他来说也聊胜于无。天公作美,到黄昏时分,他居然按图索骥地找到了一处比较理想的房子,地点就在庙街里正对着“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大门的一条叫武功卫的胡同里。

房主是个老人,与黄历交谈几句便一口答应租赁。黄历不知道,殷汝耕树起汉奸大旗后,很多日本人涌进通州,强租强买,那些给日本当翻译的“高丽棒子”更是贼横,或少开房钱,或私开“白面房”,弄得很多正派人心惊胆战。这房主便是如此,他觉得租给一个国小商人,总要稳妥一些。

就这样,黄历住进了通州,开始了他的侦察,这是费时费力、很辛苦的过程,他一方面要监视刺探殷汝耕的行踪,一方面还要不时地作着职业的掩护,不让人生疑。

北平是古老的,陈旧的,但阳光一射到城楼上,一切的东西仿佛都有了精神。驴扬起脖子鸣唤,骆驼脖子上的白霜出了光,连那路上的带着冰的石子都亮了些。

半个多月的时间,黄历耐心地呆在通州,耐心地观察,耐心地记忆,终于找到了击杀殷汝耕的可能。正如陈恭澍之前考察的一样,如果在通州用强袭手段,虽然可能成功,但却是不太现实的。周围都是敌人,一旦惊动他们,就要有以身殉国的思想准备,而黄历显然还想多活几年。用狙击步枪也是一样,先是不容易找到合适的狙击地点,再就是逃跑的问题难以解决。

黄历走在北平的大街上,嘴边的呼吸,遇到寒气,就象是冒着烟一样。这是他到通州后第一次返回北平,他需要的技术和人员支援已经通过联络站转了过来,曾澈已经全部准备完毕,他这才奉命赶回。

下了火车,黄历没有回家,而是急急忙忙赶到会面地点。对上暗号,门口的一个陌生男人冰冷的脸上才有了稍许温暖,把他让进了屋里。

坐在火炉前暖和了半天,黄历才将身上的寒气消除,这冬天,特别是北方的冬天,他还真是不太适应。

脚步声由远而近,门一开,曾澈笑眯眯地领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黄兄,辛苦了。”曾澈与黄历热情握手,又将那个年轻女子介绍给黄历,“这位是何梦雨小姐,特意从天津调来,配合这次行动的。”

“夫君,您好。”何梦雨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黄历轻轻握了握,然后仔细打量何梦雨,虽然烫了,化了浓妆,但依稀从眉眼还是能看出那种青春的妩媚,可见她很年轻,甚至可能还是个学生。但她举手投足带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可见其从小便有很好的家教。

“差强人意,总比没有强。”黄历实话实说,并没有理会何梦雨脸上露出的不满。

曾澈苦笑一声,说道:“何小姐非常优秀,不仅是那个,那个温柔娴淑,美丽动人,更有一腔爱国热血,对此次除奸行动有视死如归之志。”

黄历走近何梦雨,好象很感兴趣地仔细端详,然后突然伸手搂抱住她,嘴里叫道:“娘子,想死我了。”

何梦雨吓了一跳,叫了一声,下意识地便要挣扎,但她听到了“娘子”二字,马上又停了下来,竟然伸手回抱过去,还轻轻拍了拍黄历的后背。

黄历只是紧紧一抱,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他缓缓松开何梦雨,坐在桌旁,淡淡一笑,说道:“反应还是不错,基本合格吧!”

何梦雨翻了翻眼睛,又堆起笑容,殷勤地给黄历续上茶水,“夫君,请喝茶。”

“叫先生,不能叫夫君。”黄历纠正着,示意何梦雨坐下,曾澈老早就不客气地在桌旁坐着,笑眯眯地看着。

“这次行动很危险。”黄历看了看何梦雨,犹豫了一下,坦诚地说道:“老实说,虽然我有计划,但也不排除偶然因素的破坏,到时候,我自身难保,就更没有力量照顾你周全了。所以,你要想好——”

“我早就想好了。”何梦雨很干脆、很坚决地打断了黄历的话,“周大哥一和我说起,我就下了决心,为国家,为民族,除掉这个巨恶汉奸,是我的光荣,能和黄先生共同行动,那是我的荣幸。我不怕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

黄历伸手示意何梦雨停下来,调侃地赞叹了一句,“我家娘子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佩服啊,佩服。既然如此,那我就说说这行动计划,你呢,好做到心有数。”

殷汝耕虽然铁了心要当汉奸,但蓝衣社要制裁他的消息,以及尚小姐行刺未成,还是使他感到了恐慌和害怕。每次出门,都有四个日本人前后夹着,以免挨黑枪,更不敢轻易出通州。他与住在北平东城大阮府胡同殷公馆的日本老婆井上慧民(传说跟日本皇族还有亲属关系)打长途电话,让她打听日本方面的新消息;另外一个姨太太白紫荆,则替他专门走动权贵,搜集冀察军政要人的动向。他自己则孤身留在通县庙的大成殿里,有些徬徨,又有些期盼的做着“华北五省自治”政府脑的美梦。

尽管殷汝耕深居浅出,轻易不露面,更不敢回北平的公馆,实际上已经与家人隔离开来。但他也并不是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每逢周日,他便要去西海子湖对面那座日本人开设的“近水楼料理店”寻欢作乐。而黄历,正是看了这个机会。

近水楼料理店既是日本窑子,又是饭馆,还是各色日本人以及汉奸们的俱乐部,一般人是无法进入的。殷汝耕在外面戒备森严,到了这里便会放松警惕,他的几个保镖也同样如此,他们想不到会有人敢冒充日本人潜进这里搞暗杀,这便是思维的盲点。俗话说的: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和这是一个道理。当然,要反着说: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自己的葬身之地,自认为最安全的时候,也很可能就是毙命之时。

薄薄的积雪和尘沙混在一起,被践踏成坚实的硬块,公路两旁的田野光秃秃的,深坑里有白雪,土包上还露着黄色,象是涂抹得斑驳的画布。头顶上的天空是蔚蓝的,没有一丝云影。

一辆丰田牌小汽车在公路上疾驶,带起地上的阵阵雪尘。黄历已经不是一个商人的打扮,甚至不是一个国人的装束。他外面穿着皮大衣,里面是一身略短的日本式藏蓝色西服,还戴着一副黑宽边眼镜,鼻子下贴着一撮仁丹胡,完完全全的成为了一个日本人。

汽车、女伴、武器、证件,都齐了,黄历现在就是日本驻天津某某株式会社的副总经理,这个身份不高不低,足以混进近水楼了。至于要带上何梦雪,那不过是一种掩护,如果黄历自己进去,就难免招个日本艺妓作陪,虽然在特工训练,他的日语有所精进,可他还是怕露出马脚。

何秋影浓妆艳抹,穿着件裘皮大衣,里面则是薄绸旗袍,腿上长筒袜,脚上高跟鞋,完全是一副风尘女子的打扮。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面,直到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她才转过头,略有些担忧地问道:“黄——,大竹先生,我不会日语,真的没有关系?”

黄历微微一笑,说道:“应该没事,我看到有不少日本矮子领着国女人大摇大摆地到近水楼,难道那些女人都精通日语,不太可能吧?”

何梦雨点了点头,放心不少,停顿了一下,她又开口问道:“你的日语相当流利,这样就不会露出破绽。”

“我的日语也是马马虎虎,特别是口音——”黄历沉吟了一下,自嘲地笑道:“否则我也不会让嗓子遭罪了。”

何梦雨同情地笑了笑,但对黄历的奇思妙想也是钦佩不已。会说日语是一回事,却不等于就能天衣无缝地冒充日本人。就象翻译和本人说的语言一样,但语气、口音,却难以模仿得惟妙惟肖。而黄历的解决办法就是吃药,一种能刺激嗓子,让嗓音变得嘶哑走调,象是伤风感冒一样的效果。

“害怕吗?”黄历见何梦雨不说话,便笑着问道。

“不害怕,只是有些紧张——,哦,应该是兴奋吧?”何梦雨有些拿不准自己有些复杂的情绪。

她刚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正是充满浪漫与幻想的年龄,也正是热血奔腾,不计后果的时候。与那时候有思想,有血性的青年人一样,最容易受到反日爱国情绪的影响。看着国家沦陷,日人紧逼,他们感到痛心疾,甚至会不惜生命去改变和扭转这种情形。

黄历沉默了片刻,何梦雨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气恼地说道:“放心,我不会误事的,万一行动失败,你不用管我,给我留把枪就行,我有自己的办法。”

“什么办法?开枪自杀,还是咬舌自尽?”黄历呵呵一笑,说道:“甭想那些没用的,你只要听我的指挥,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什么都听你的?”何梦雨翻了翻眼睛,揶揄的说道:“包括那个什么——”

“什么呀?你说清楚,我不懂啊!”黄历坏笑着,明知故问。

何梦雨不说话了,即便她受过教育,思想比较开放,但一个女孩家,依然不好意思说出那几个字来。

“何小姐,我得提醒你,现在你我是什么关系。”黄历绷起了脸,严肃地说道:“在通州,我们要住旅馆的,那里可能到处都有敌人的耳目,所以在旅馆里就要同床共枕,只是同床共枕,你的明白?”

“明白!”何梦雨没好气的说道。

“当然,如果你非常愿意,情不自禁——”

“我不愿意。”何梦雨答得异常干脆。

嘿嘿,黄历干笑了两声,开始聚精会神地开车,车不快,依着职业的习惯,他还在留意着路上的情况。

“教我几句简单的日本话吧!”何梦雨打破了车内的安静。

傍晚,西海子湖对面的“近水楼料理店”亮起了灯光,门楼前还闪着旋转的霓虹灯,日本式的拉门不时拉开,走出来醉熏熏的寻欢作乐的客人,日本艺妓迈着小步送出来,在他们身后鞠着九十度的大躬,嘴里用鸟鸣般的声音说着:“阿里嘎多,撒腰拿拉!”

西海子原来不过是通州城内西边的一个大水坑,常年积淤着下雨留下的臭水,是蚊蚋孳生的地方。自从殷汝耕的蓟密专署设在通州,直到他表声明宣告“脱离央,实行自治”,抢先当了第一名汉奸,老百姓就痛恨他,给他编了顺口溜:“殷汝耕,坐冀东,不是下雨就是刮风,孝敬日本人,坑害国老百姓,到头来,砸烂狗头殷汝耕。”

殷汝耕为了买好群众,坐稳他通州的小朝廷,便把这西海子修成了一个公园。湖水跟潞河挖通,栽满了荷花,岸边栽了杨柳,安了坐椅,修了环湖的柏油小马路,还沿着城墙修了虎皮纹石的阶梯,沿阶而上,可登城远眺,城墙上遍栽着鲜花的花坛,微风过处,传来一片清香。可惜现在是冬天,荷塘美色不再,行人稀少,倒是一片萧瑟之景。

黄历已经换上了日本和服,和所有在通州街头牛逼哄哄的日本人一样,他双臂交叉,昂挺胸,傲气凌人。何梦影小鸟依人似的挽着他的手臂,走过架在湖上的那座绿色木桥,沿着冻实的土岸,朝近水楼走来。

何梦雨有些紧张,挽着倒不如说是抱着黄历的胳膊更确切,甚至黄历都感觉到了她的心跳。

“别怕,只是进去吃顿饭。”黄历低声安慰着,越表现出从容不迫的姿态。

拉开拉门,两人迈步走了进去,立刻有两个艺伎弯腰行礼,“伊拉_西亚伊吗塞(欢迎光临)。”

黄历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很傲然地扫了一眼近水楼内部的布置,用嘶哑的有些变调的日语说了几句。

一个艺伎立刻殷勤地将黄历和何梦雨引到了一个单间,这里完全是日本房间的布置,拉门、矮桌、榻榻米……,黄历用日语点了酒菜,艺伎弯着腰退了出去。

跪坐,黄历不得不采用这种让他不舒服的姿势,进来之后他的心便在下沉,这里的环境对行动十分不利。这并不是指门口那几个粗壮的日本警卫,因为他们的警惕性相当低,几乎就是以貌取人,没有查问,不看证件。黄历感到棘手的是这种日本式的房间布置,那种单薄的日本拉门和日本墙壁隔音效果太差,他能清晰地听到隔壁酒客肆意的淫笑和艺伎娇揉造的声音。

何梦雨坐在黄历身边,有些愣怔了一会儿,便笑着贴近了黄历,笑声故意加高,但略显枯躁。

不管何梦雨有什么缺点,但她很识大体,知道什么时候该保持距离,什么时候该温柔相待。这便造成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在没人的时候,两人泾渭分明,相敬如宾;在公众场合,却是亲热甜蜜,如胶似漆。

黄历也是顺风推舟,搂着何梦雨,享受这短暂的温情。但脑海里却是急转动,思考着行动计划的改动和细节。

凭黄历的身手和加装消音器的手枪,杀掉殷汝耕的时候不令别人察觉,虽然有难度,但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别人觉得晚,只要给他十分钟左右的缓冲时间,他便能开车出了通州。

这是他反复经过计算的事情,绝对没有错。但现在这种环境,却让他有些踌蹰,他没想到这里的包间竟然是这样的,毫无封闭可言,外人一伸手,便能打开拉门,门上又没有酒店旅馆常挂的“请勿打扰“的牌牌。

十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是非常关键,取决于能否全身而退。而情况又随时可能出现变化,比如说好友敬酒,侍者上菜,都可能提早破坏脱身行动。

明天是周六,晚上殷汝耕就可能来寻欢作乐,时间很紧,他必须想出尽可能周全的对策。当然,殷汝耕也可能因为有别的事情而不来,那就另当别论,只能等下周再行动了。

酒菜端了上来,日本艺伎看到的是黄历和何梦雨亲热地搂在一起,低语欢笑,很平常的情景。

吃完饭,黄历和何梦雨又稍坐了一会儿,便在日本艺伎殷勤的告别的声走出了近水楼,过了木桥,上了汽车。

汽车一开,何梦雨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将头向后一靠,微微闭上了眼睛。

黄历开得很慢,而且一脸严肃,似乎在为做某个决断而作着思想斗争。

嘎吱,汽车在路旁停了下来,黄历放开了方向盘,若有所思地望着何梦雨。

“你要干嘛?”何梦雨为了自己报国的信念可以,但此时却有些害怕起来,双手环抱,瞪圆了眼睛。

黄历抿了抿嘴角,平静地说道:“明天你坐火车回北平,行动计划有变。”

“有变?”何梦雨迷惑不解的眨着眼睛,停顿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让我坐火车,你还要留在这里?”

“我留下处理一些善后,马上也回北平。”黄历随意敷衍道。

何梦雨沉默下来,半晌抬头盯着黄历,以不太确定的口吻说道:“你想甩下我单独行动?是不是这样,你把我当成了累赘?”

“不是这样。”黄历保持着镇静,以平淡的语气简短的否认道。

“既然是处理善后,那我早一天晚一天回去也没有关系。”何梦雨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等你,来时一起来,走时一起走,也算是善始善终。”

黄历翻了翻眼睛,他确实想将何梦雨打走,自己好见机行事,到时一身轻松,虽然还是有不少困难,但他还是有着很大的自信。可何梦雨象是缠上了自己,这让他有些头痛。

何梦雨幽幽叹了口气,伸手从小挎包里拿出个小瓶,冲着黄历晃了晃,“这是毒药,我自己预备的,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活着落在日本人手里的。你不必担心我,把精力都放在杀奸报国上吧!”

黄历不说话了,默默地动了汽车,在汽车开动以后,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也许用不着毒药,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会亲手毙了你。”

何梦雨竟然笑了,很轻松地仰靠在坐椅上,很平静地说道:“那可要多谢了,能死在自己人的手上,也不错哦!我还担心受了伤,拿不出毒药呢!”

这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黄历有些不解,生命真的不重要吗,还是这么年轻,还没怎么品尝到生活的快乐,体味到女人的幸福。

到了旅馆,两人便绝口不再讨论此事,只是故作亲热地说些闲话,进了房间,才有所收敛。

只是同床共枕,不干别的,这说起来容易,可事到临头,何梦雨还是觉得害羞和尴尬。特别是黄历老实不客气地脱得只剩内衣,钻进被里,冲她暖昧地扬了扬眉毛,意味不明地说道:“早些休息吧,我可要熄灯了。”

何梦雨咧了咧嘴,这还真是羊入虎口,他要是真有什么不轨举动,自己能反抗嘛,是够全大局,还是保护贞操,这真是个两难的事情。她磨磨蹭蹭地上了床,啪的一声,灯关上了,在黑暗,何梦雨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准备不声不响地抵抗伸过来的魔掌。

黄历翻了个身,将后背冲着何梦雨,闭上了眼睛。

许久许久,何梦雨慢慢伸展开身体,这个被动自保的姿势实在是有些累,听着黄历出的均匀呼吸,她轻轻地背转身子,又过了不短的时间,她的眼皮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

这是一个明媚清新的早晨,细小的云片在浅蓝明净的天空里泛着小小的白浪,太阳那最初几道光芒的温暖使人感到一种甜美的倦意。欢乐的曙光透过黄历微微撩起的窗帘缝隙,灵巧地洒落在地。

凝视了外面许久,黄历觉得已经完全清醒,便放下窗帘,斜身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摸着下巴半是思索,半是欣赏着何梦雨的睡姿。

何梦雨还未醒来,却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舒服的睡姿,长长的睫毛似乎在微微的闪动,卸了妆后露出了白净嫩滑的肌肤,恰到好处的五官,不抹口红也显得鲜润的嘴唇微微噘着,不时轻轻嚅动。

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可是却要冒生命危险去与自己执行任务,杀奸除恶,黄历微微有些不忍,但也没有办法说服这个倔强的姑娘,只能是尽力保她周全。

整个修改后的计划虽然冒险了些,可有万无一失、绝无风险的刺杀行动吗,答案是否定的。即便是设想得再周密、再安全,实际操作的一点失误,或者是情况的一点点变化都足以改变最终的结局。这便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

当然,黄历也不是要去蛮干,他要把种种可能生的意外尽量考虑周全,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今天或者明天,便是图穷匕现,决定成败的时候了。

何梦雨翻了个身,由侧卧变成了仰躺,睡衣的扣子挣开了,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胸脯,还有那诱人遐想的乳沟。到底是比较新潮,竟然不是肚兜,而是胸罩,黄历抿起了嘴角,坏笑起来。他伸手掀起被子,轻轻盖住何梦雨露在外面的胳膊………

汽车出了通州城,在公路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何梦雨坐在车上,不时地偷偷瞅黄历一眼。

“是不是晚上没碰你,觉得自己没魅力,感到很失落。”黄历抿着嘴,调侃道。

“才不是。”何梦雨并没有生气,而是微微笑道:“你虽然语言轻佻,但骨子里还是个君子,昨晚——,要是你想做什么,肯定能做成,可你没这么做,而是尊重了我的意愿,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把我夸得这么好,就是不想让我碰你吧!”黄历歪着头,有些不太相信的说道:“如果今晚殷汝耕不去近水楼,我们还要睡在一起,我可不敢保证还会坐怀不乱。你不觉得男女共处一室,哦,应该是共睡一床,如果不生点什么,对我的男性尊严是一种冒犯吗?而且,你还,还睡得那么踏实,真是岂有此理。”

何梦雨眨着眼睛,对黄历的这套说词感到很好笑,睡得踏实也有错了,但又不能不做辩驳,她想了一下,笑着说道:“你还挺幽默的,说实话,我对你也有些好感了。要是你真喜欢我,我们以后可以慢慢相处嘛!你是受过教育的,难道不明白,应该用心去征服女人,而不是靠粗暴,靠蛮横。”

嘿嘿,这丫头很聪明,想用几句话安抚我。黄历轻轻撇了撇嘴,慢慢将车停在了路旁。

这是公路的一个拐弯处,路边是一个大土包高高隆起,挡住了后面车辆的视线。土包下面几十米处是一片残垣断壁,一个破败的小庙已经快看不出模样了。

何梦雨坐在车,她以为黄历是出去方便,只是隔着车窗张望,直到黄历伸手相招,她才迷惑不解地下了车。

等何梦雨走到跟前,黄历指点着说道:“用心记住这里的地形地势,在危急时刻可能会救你一命。”

“这里?”何梦雨疑惑地问道:“殷汝耕要出城,会经过这里?”

黄历摇了摇头,解释道:“刺杀殷汝耕还在通州城里,还在近水楼。如果一切顺遂,我们可以安然脱身。如果被现的早,我们就要落荒而逃。但你可以想见,我们在前面跑,敌人在后面追,还会不时开枪射击,我们完全处于被动,不知道何时车子被打坏,或者受伤无法驾驶。”

何梦雨很快便明白过来,如果她会开车,或者她会熟练打枪,他们就不是完全没有还手的能力。可惜,这两点她都不具备。黄历不想在完全失去控制的情况下,只是为了逃命而逃命,他要在自己选定的有利地形下进行尽可能的反击。

“是我太差劲了,什么也不会。”何梦雨有些歉疚的低下了头,仔细捻着衣角。

黄历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点着说道:“如果敌人追得紧,我就在那里停下车,以最快的度跑上土包,开枪阻击敌人;你呢,就使出吃奶的劲儿,猫着腰,沿着那道小沟绕过土包,躲到那个破庙里。等到我杀光了敌人,或者把敌人的汽车打坏,我吹口哨,再招手,你就顺原路跑到汽车那里。就象这样——”说着,黄历冲着何梦雨一扬眉毛,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当人家是小狗嘛?何梦雨抿了抿嘴角,我忍了。

“去吧,到车里穿上给你买的胶鞋,跑两趟熟悉一下。”黄历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自己围着土包转圈,丈量着步子,估算着时间,标定着射击位置和角度。

汉奸虽然十恶不赦,但与强盗、恶棍还是有些区别的。特别是大汉奸,长相和气质往往很高雅。

殷汝耕便是如此,这个华北第一个明目张胆的大汉奸,细高条的身材,白皙好看的长型脸,黑亮的分式,再加上他那宽额头、大眼睛,一副精明的书生模样。

日本人越是步步紧逼,国难越是深重,这个率先投敌的大汉奸,便越是活跃。他刚刚和日本驻北平代办若杉要通过电话,汇报情况,领取指示。便又坐在桌前,握着毛笔写下“手谕”,命令加强他的驻津办事处。

一个“华北五省自治”机构脑的美梦,已经在他的头脑里如醉如痴地编织完成,他要挖空心思筹划配合日本人掠夺资源、奴化人民、箝制思想等各种行动。殷汝耕深知自己的分量不足,但干什么总有个先来后到,他不仅不以率先投敌为耻,反倒更加卖力地为日本干爹效劳,以积累向上爬的资本。

经过这段时间的精神折磨,殷汝耕现在又突然变得精神振奋起来。因为今天从天津打来了秘密电报,获悉日本人属意的几位华北重要人物,如原北洋军阀巨头吴佩孚和孙传芳等人,都对日本人的引诱表示了冷淡。

忙了一阵子,殷汝耕在已经用木板把孔子塑像遮挡起来的大成殿里踱来踱去,白皙的脸颊上浮着得意的微笑。华北宿将和名流都不出山,这样一来,华北五省自治的脑舍我其谁啊!

推开大殿的门,寒气也压不住殷汝耕心的火热,他一边摘下手腕上的檀香念珠,熟练地用手来回数着,一边挺起胸,朝远处北平那边望去,夕阳的金色光芒,落满他的全身,他又一次做起他那“华北国”的美梦。

“五叔。”他的侄子殷体新跑了过来,满脸笑容地说道:“您要出去?我这就叫司机去。”

殷汝耕有些不满殷体新打断他的幻想,但这个侄子贴身保护,也让他感到安全可靠。

“还是老样子,叫春根在近水楼的桥那面等着,省得他看见什么,跟你慧民五婶说,惹麻烦……”殷汝耕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照老样子,去近水楼快活一下。

“放心吧,五叔。”殷体新脸上露出会心的笑,转身走了。

殷汝耕走了两步,继续沐浴在夕阳的金辉之,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已经踏上金光大道,前途一片光明。

在太阳沉下去的西方,红色的残辉尚未消尽,星星便从苍白的天空深处现了出来。后面是落日残照,前面是月亮的淡淡光辉,一个渐渐消退,另一个渐渐明亮……

两辆汽车停在了西海子北岸,先是四个日本保镖下车围拢过来,簇拥着殷汝耕和殷体新走过木桥,进了近水楼。

黄历和何梦雨坐在车内,在远处看着这些人消失在闪着旋转霓虹灯的近水楼门楼前。又过了一会儿,黄历动了汽车,开了过去,在离那两辆汽车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殷汝耕的车内,那个叫春根的司机扭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个日本人和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不以为意地回过头,微闭上眼睛打盹。

依旧是亲亲热热的样子,何梦雨挽着黄历,第二次走过木桥,向近水楼走去,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猛跳了起来。

“别怕,按计划行事。”黄历轻声安慰着,放下胳膊,握住了何梦雨冰凉的柔荑。

黄历那男性的大手,温暖又有些粗硬,甚至让何梦雨觉得握得有些痛。然而这痛是她期盼的,那温暖顺着手心流入心,让她镇静了许多。

虽然上次来时,近水楼防备松懈,但为了以防万一,黄历还是将手枪和消音器藏在了何梦雨身上。但他们进入近水楼时,却现过虑了,近水楼里浪声醉语,并没有因为殷汝耕的进入而有特别的布置。

找了个包间,点了酒菜,在艺伎要退出去的时候,黄历用嘶哑的日语问道:“外面有殷君的汽车,你知道他在哪个包间吗?我要去敬杯酒。”

看来殷汝耕真是这里的常客,这个负责迎客的艺伎不用黄历说出全名,便已经知道是在问谁,她弯了弯腰,恭顺地说道:“殷先生在第八号包间,刚刚进去不久。”

黄历轻轻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等到艺伎出去,何梦雨立刻从旗袍里将绑在左右大腿上的手枪和匕交给了黄历,至于消音器,则是放在她胸前的小沟沟里,真是很有创意的藏匿。

看着黄历促侠的目光,何梦雨脸都红了,不由得狠狠瞪了黄历一眼。

时间不长,一个艺伎送来了酒菜,然后退了出去。黄历只是吃菜,却滴酒未沾,并把酒向衣服上洒了一些,弄得酒气熏天的样子。何梦雨则只吃了两口便食不下咽,既是紧张又是不耐地摆弄着手指,将指甲都挤得白。

黄历终于停止了吃喝,向何梦雨示意开始行动,磨蹭的时间差不多了,快到要动手的时候了。当然,这之前还需要何梦雨去探看一下。

站在拉门旁,何梦雨不由得回头望了一下,黄历立刻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何梦雨咽了口唾沫,舔了下嘴唇,转身走了出去。她要借着走错房间,把殷汝耕包间内的情况告诉给黄历,因为她是女人,应该不会引起殷逆的注意和警觉。

何梦雨顺着走廊走到八号包间门前,定了定神,拉开拉门,嘴里还叫道:“大竹先生,我回来了。”

包间内,殷汝耕正搂着个日本艺伎在调笑喝酒,还有一个艺伎在弹琴唱着日本小曲儿,这种时候当然是不需要保镖或侄子当电灯泡的,而且在这里还会有危险吗?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何梦雨拉门而进,迅将包间内的情况看清记住,而殷汝耕也只是抬头皱眉,对打断他的兴致,感到很不满意。

“思咪麻身,思咪麻身。”何梦雨进了包间,又装出惶恐的样子,连声说着刚学会的日语(对不起),快向后退,甚至没等殷汝耕斥责,便跑了出来。

呼,拉门一关,何梦雨再次面对着黄历,长出了一口气,用小手轻轻拍着胸脯,心跳得怦怦的,好象要跳出来一样。

情况摸清,黄历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对何梦雨表示赞赏,然后叫来侍者,结清酒账,搂着何梦雨向大门处走去。

“阿里嘎多,撒腰拿拉!”门口的几个日本艺妓鸟鸣似的叫着,向他们鞠着九十度的大躬。

黄历突然停住了脚步,用日语说道:“你先出去,我去和藤野打个招呼。”

何梦雨虽然听不懂,但这是计划约定好的,她深深地望了黄历一眼,迈步走了出去。

黄历转过身,脚步有些蹒跚的走进包间区,沿着走廊来到了八号包间外。略停顿了一下,他将手伸进和服的怀里,握住了手枪,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拉门。

殷汝耕已经被日本清酒灌得两颊通红,正放浪形骸的淫笑着,手在艺伎的和服里摸索抚弄,兴致正高。

拉门一开,黄历走了进来,又反手关上。他故意大声笑着,“哈哈,殷桑,你还真是快活,来,我们喝一杯,好好聊聊。”边说,他已经抽出了手枪。

殷汝耕刚眯起朦胧的醉眼,抬头想看看是哪位日本朋友来凑趣,卟,卟,两声闷响,他怀里的女人猛地颤动了一下,身子突然软了下去。

黄历伸手拿着另一个艺伎手的琴,任由艺伎带着满头的鲜血萎顿而倒,面无表情地向殷汝耕扣动了板机。

卟,殷汝耕听到了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声响,看到了一个大汉,大汉手的东西喷出淡淡的清烟,然后他的意识骤然空白,和怀的艺伎颓然倒在地上。

黄历三枪三,连杀三人,得手之后,伸手在殷汝耕怀一掏,印鉴、钱夹揣进自己兜里,然后开门就走,虽然眯着眼睛,脸上还略显醉态,但度却并不慢。

快走到大门处,迎面遇上了由艺伎引领的客人,是一个矬矮的身材,长方脑袋,戴着眼镜的年男子,这个男人看了黄历一眼,目光便移开了。

“阿里嘎多,撒腰拿拉!”,在一片鸟鸣声,黄历走出了近水楼,待身后的大门一关,他立刻加快了度,几乎是小跑着冲过了木桥。一道娇弱的身影正站在北岸的汽车旁,清冷的月光下,黄历能看见何梦雨那焦急担心的目光。

现在没工夫说话,黄历径直奔到殷汝耕的汽车旁,抬手举枪就射,伴着玻璃的破碎声,睡梦的司机春根见了阎王。黄历杀完人后,动作一点没停顿,蹲下身子,掏出匕,对着轮胎狠狠扎了下去。一个,两个,伴着嗞嗞的声音,他站起身,再次奔向另一辆汽车,又是两刀。最后他才快步奔回自己的汽车,冲着何梦雨摆了下手。两人快钻进汽车,“砰”的一声关了车门,伴着一阵轰响,汽车动起来,猛地蹿了出去。

几乎就在他们钻进汽车的同时,近水楼的大门猛然被打开,几个持枪男人冲了出来,先是气急败坏的四下张望,乱哄哄的叫嚷,等到现湖北岸动起来并且猛然离去的汽车时,他们立刻象疯狗似的冲过木桥,向停着的汽车奔去。

被现了,殷汝耕被杀,确实让人提早现了,黄历计划的缓冲时间几乎一下子便不复存在。

人算不如天算,这是个千古不易的真理。如果老天要坏你事,总会找到各种方法。黄历不知道怎么那么倒霉,今天看似顺利的行动会接连两次被人所破坏。

破坏黄历逃跑大计的是在近水楼大门处与他打了个照面的矮矬子,这个家伙不是别人,乃是冀东伪政权的二号人物秘书长池宗墨。池与殷汝耕同乡,也曾留学日本,与殷汝耕交情莫逆。殷汝耕与日本人勾搭,他从跑腿帮闲,与土肥原和细末繁来往密切,是冀东伪政权的积极策划者和者。

池宗墨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是有关日本人对华北五省自治的组织人选方面的,所以急着来找殷汝耕商议对策。到了近水楼,池宗墨突然想起他走得匆忙,办公室的门似乎忘了锁,为了安全起见,他让司机和秘书开车回去查看,他独自一人进了近水楼。

在艺伎的引领下,池宗墨直接来到了八号包间,敲了敲门,没人答应,他便拉门而入,立时便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出了惊恐至极的尖叫。

就这样,殷汝耕的保镖和侄子被全部惊动,冲进包间,面对着殷汝耕的尸体目瞪口呆,这实在是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还是殷体新最先反应过来,呼喝着率人冲到门外,也正好现了黄历开车离去。

其实殷体新等人也不能确定刚才开走的汽车里就是凶手,只是乱撞瞎猜而已,可等他们现春根死在驾驶室,便基本证实了怀疑。

“追,抓住凶手,我要把他碎剐了为五叔报仇。”殷体新带着哭腔,红着眼睛嚎叫着。

四个日本保镖也是极为愤怒,这是对他们的篾视和挑战,也是他们的失职,而弥补过错的唯一办法便是抓住凶手。

汽车动起来,却歪歪扭扭差点撞进冰冻的湖里,他们这才现,汽车的轮胎被扎破了,无法正常行驶。

“混蛋,王八……”殷体新跳下车,泄般的猛踢瘪下去的轮子,骂得嘴角都起了白沫,象了疯的野狗。

通州不过是方圆三五里的小城,虽然晚上也有关城门的规矩,但殷汝耕却为日本干爹着想,在西城门附近另开了一个便门,专供日本人进出,无论早晚,都有伪保安队把守,只要是日本人,便畅通无阻。

黄历对此已经侦察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敢在夜里动手。这身衣服,再加上说的日语,如果是日本人详细盘查,估计会露出马脚,可要唬几个伪军,还是很轻松的。

果然,黄历将车停下来,摇下车窗露出日本人的装束,又叽哩哇啦地斥骂几句,负责把守的伪保安队士兵便陪着笑容,乖乖地撤开路障,敬礼放行了。

汽车出了通州,沿着公路直奔北平而去。坐在车后座上,一声不吭的何梦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杀了大汉奸没有?”

黄历将车开得飞快,淡淡一笑,调侃道:“娘子,你还不相信为夫的能力吗?”

何梦雨一阵喜悦,也不因为黄历的轻佻而生气,脸上挂起了明媚的笑容。自己终于为国家、为民族作了一件大事,惊天动地的大事,明天的报纸上会怎么说,义士虎胆入狼穴,视死如归诛奸逆。对,如果自己是编辑,就用这个标题……

“先不要得意忘形。”黄历谨慎地说道:“把那盒子炮给我递过来,再把枪按我教的那样装好。”

何梦雨伸手掀开旁边的座椅,从下面的暗格拿出一把闪着蓝光的驳壳枪和两个弹夹,伸手一一递给了黄历。等黄历将枪和子弹都揣好,她又拎出了手提箱,打开,将狙击步枪缓慢而仔细地组装好,横放在自己腿上。

“子弹。”黄历头也没回,再次提醒道。

哦,何梦雨赶忙又从手提箱的角落里拿出两排步枪子弹,递了过去。

黄历见准备就绪,尽管只是以防万一,可他还是稍微放下些心来。出了通州,只是成功了一半,安全返回北平,才算是完全成功。此时,可不能完全放松警惕,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意外生。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过了预先设定的反击地点,何梦雨已经完全放松,黄历也以为不会有追兵时,他从后视镜看到了两道车灯在后面亮起,在黑暗象是饿狼的眼睛。不会是来追我们的吧?黄历刚刚存着侥幸心理,便被身后射来的子弹打破了。

殷体新等人冲出近水楼,在两台被破坏的汽车前叫骂、焦急,几乎是要眼睁睁的看着黄历溜之大吉。但对黄历来说,却有点祸不单行的意思。池宗墨的司机和秘书就在这个时候开着车来了,让殷体新等人大喜过望,蜂拥上了汽车,加追赶上来。

殷体新穷追不舍,实在是恨透了杀死自己五叔的凶手,这不仅是亲情的原因,还因为他倒了一座大靠山,少了飞黄腾达的机会。等见到前面汽车的尾灯,他已经遏制不住心的仇恨和愤怒,将枪伸出车窗,开火射击。

黄历的脸绷得紧紧,严厉地对何梦雨说道:“双手抱头,蜷起身子。”

何梦雨意识到最坏的情形已经来了,心情从兴奋变成了惶恐,视死如归,说起来容易,不到迫不得已,谁又不想活着。她照着黄历的话,将枪夹在怀里,抱着头缩紧了身子。

两辆汽车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开始上演这个时代少有的追逐战,但殷体新等人明显占了上风。

为了更象日本人,蓝衣社给黄历准备的是一辆被老百姓叫做“土豆”的日本托托牌小轿车,不仅个头小,而且马力不大。而池宗墨的车是一辆半新的德国车,性能和品质都比“土豆”要强得多,这也是殷体新等人能追上来的原因。

黄历的驾驶技术是没有话说,左拐右转,一边尽量躲避着子弹,一边挡住车的路线,并且将度提到最快,怎奈座驾不给力,日本土豆再怎么蹦达,也敌不过德国洋马彪悍,这是国力和技术的差距,在这种场合,却成了生死的拼搏。

前面出现一个小弯,黄历有意放慢车,一手驾驶,一开车窗,然后掏出了手枪,光挨打不还手是不行的,非但拉不开距离,更会让追兵肆无忌惮。而且预先设定的反击地点已经过去,再这样下去,最后的结果不是车被打坏,寸步难行,就是人被打死,壮烈殉国。

拼了,路面有些冰雪,这是个有利因素,也希望日本小土豆别散了架。黄历咬了咬牙,嘎,吱,借着拐弯的惯性,他猛打方向盘,踩着刹车,日本土豆出刺耳的尖叫,借着冻土和冰雪的滑溜,黄历竟然完成了一次不太漂亮的漂移,将车头掉转了过来。

追兵的车刚拐过弯,视野还未展开,便看见所追的车辆正迎头等候,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黄历已经起了反击,一个长点射,手驳壳枪喷出一道火舌,子弹象暴雨似的迎头泼向敌人,前排的司机和殷体新当其冲,密集的子弹打碎了风挡玻璃,将两人打得象打摆子的病人,在血花四溅不停地颤抖。

德国洋马顿时失去了控制,向路边撞去,黄历毫不停手,将枪的子弹尽数倾泻在汽车的侧面,二十子弹打完,他方向盘,掉头拐弯,一踩油门,向前飚出。

失控的德国洋马撞在大树上,引擎盖大开,冒出了烟火。满是弹痕的汽车后门被慢慢推开,一个日本人浑身是血,艰难地爬了出来,费力地一滚,滚进了一道小沟。轰,汽车爆炸了,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下,这个幸存的日本人咬着牙,脸上全是狰狞和愤恨。

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黄历嘴角上翘,露出了笑意,妈x的,让你们阴魂不散,让你们再追,都送你们去见阎王。

“危险解除,估计不会再有人追上来了。”黄历招呼着何梦雨。

何梦雨没有应声,黄历皱了皱眉,放慢车,回头看去。苍白的脸,微闭的眼睛,何梦雨侧倒着,怀里还抱着狙击步枪。

黄历嘎的一声刹住了车,下车从后座上把何梦雨抱了下来,将她放在车灯前。何梦雨睫毛微动,似乎想睁开眼睛,却又没有了力气。

借着车灯的光亮,黄历找到了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追兵射来的子弹射穿了日本土豆单薄的外壳,击了何梦雨,一处在右大腿外侧,一处在小腿。当时或者是声音太嘈杂,黄历没听见何梦雨的痛哼,也可能何梦雨怕影响黄历,忍痛不。直到她流血过多,陷入了半昏迷。

黄历将和服的脱下,用匕割成几条,将何梦雨的伤口紧紧绑住,血是流得少了,但这姑娘能否活下去,他也没有把握。

重新动了汽车,黄历侧头看了看被固定在副驾驶座的何梦雨,头低垂着,长披散,遮住了半边脸,没有痛苦的表情,安祥得好象是睡着了一样。

车子风驰电掣般在公路上行驶,黄历面无表情,但心里却焦急异常。看着一个充满青春的生命在身边慢慢流失,这种感觉不是用语言能够描述清楚的。而且黄历刚才又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汽车的油箱被打了个小洞,虽然他用布给堵住了,但油已经漏了不少,能否直接开到北平,他心里没底,只能尽量向前开。

月亮有些阴沉,象害了病似的。星星也昏蒙蒙的,暗影更浓了,远处也更朦胧。

车子终于抛锚了,好在黄历把握得好,把车子开进了一片小树林,他将装着狙击步枪的箱子和驳壳枪草草地埋在不远处的一个土坑里,换上了短小精悍的西服,将大衣包裹在何梦雨身上,抱着她向北平城走去。

这里已经是北平的郊区了,北平虽然作了几百年的“帝王之都”,它的四郊却并没有受过多少好处。城外几乎没有什么好的道路,更没有什么工厂,而只有些菜园与不十分肥美的田;田亩夹着许多没有树木的坟地。

黄历象是走入了单调的荒野,虽然离北平已经不过十里地,却仿佛已到了荒沙大漠。低头,他能看到自己的淡淡的影子;抬头,是无边无际的黄白黑的杂色天地,空旷,寒冷,孤寂。越走,脚下越沉。那些软的积雪,象要抓住他的鞋底,非用很大的力气,不能拔出来。他穿得不多,但却出了汗。

黄历坐了下来,阵阵白气从他嘴里吐出,他伸手从地上的雪窝里掏了一把,塞进嘴里,冰凉的雪水流进了肚里,很舒服。拔开皮衣,何梦雨象个布娃娃似的安静,皮衣处有些白霜,证明她还在呼吸,嘴唇由于失血的原因,已经有些干裂。

渴呀,真渴呀!何梦雨做了个梦,独自一人在跋涉,四处都是黑乎乎的,看不到一点光亮,她累,她渴,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终于,她走出了这似乎没有尽头的树林,看见了前面潺潺的小溪。但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软瘫在近在咫尺的溪边,她嗓子里就象起了火似的,干得难以忍受。

嘴边突然感到了一丝清凉,何梦雨费劲地舔了舔,几滴水还不够她润嗓子。过了一小会儿,一个暖暖的水壶嘴凑了过来,温热的水流进了她的嘴里,何梦雨慢慢喝着,难忍的焦渴刚稍稍缓解,水壶里便没水了,她便用力地去吸。

这丫头,还知道去吸,看来是死不了了。黄历脸上露出了笑意,又含了一大口雪,待雪全部融化,雪水变得不那么冰凉时,轻轻凑近了何梦雨,刚才是救人心切,这次他却感到了何梦雨的吐气如兰,嬾滑温唇。

“好了,知道你渴,可也不能喝太多,咱们还是赶路吧!”黄历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体力,抱着何梦雨,继续向前走去。

何梦雨喝到了水,心里觉着舒服了许多,她觉得象躺在家里的西式马车上,马车在有节奏地颠簸,她缓缓长出了一口气,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皮衣的领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见小小的一片天,寥寥的几颗星星,然后便是温暖有力的臂膀,和略显粗重的男人的呼吸。

思维在慢慢回复,象放电影般,一幕幕的回忆在脑海里呈现。何梦雨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也不过是失血过多,枪伤并不在要害。

被包得紧紧的,连手都动不了,难道我被俘了,何梦雨有些害怕,但看起来又似乎不象,黄先生呢,他在哪里,是殉国了,还是已经逃脱了……种种念头乱糟糟的浮起又沉下。

“那里是土城吧,方向没有错,应该就是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何梦雨蓦地睁大了眼睛。

土城,那是在鞑子统治国时代的城墙遗址,现在已经被人们所遗忘,只剩下几处小土山。在那里,有人家,不管是看坟的,还是种地的,黄历不在乎,他奋力加快了脚步。

嗯,何梦雨哼了一声,象蚊子似的说话了,“黄,黄先生——”

黄历停下脚步,低头用牙咬住大衣,将缝子拉大,露出了何梦雨的小脸。

“我们——”何梦雨微微皱着眉,试探着问道:“这是,这是在哪里?”

黄历笑了笑,说道:“快到北平了,你这一觉睡得挺好?”

何梦雨微微一笑,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呵呵,别高兴得太早啊!”黄历坏笑道:“本来我是想一个人逃跑的,可后来一想,你长得也马马虎虎算是可以,扔了白瞎了,倒不如抱回家去当老婆。知道现在往哪去吗,就是到我家,咱们拜了天地,你就要真的叫我夫君了。”

何梦雨也不生气,她多少摸到些黄历的脾气,知道这不过是开玩笑,这几天的相处,她知道黄历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院落,门前有一个小小的场院;左边有两棵柳树,树下有一盘石磨;短短的篱笆只有一人来高,房檐下挂着晒干的玉米棒和几串红艳辣椒。走近院门,便能闻到柴烟味道,不十分好闻,可是却令黄历感到特别温暖。

大自然使得每一个新日子的诞生都充满了壮丽的庄严气氛,这是曾澈的感觉,他坐在洋车上,尽管早饭还没吃,但却精神振奋,欣喜异常,看什么都顺眼,看哪里都舒服。

来到金鱼胡同,他兴冲冲地走进客厅,远远的看见毛万里,便是满面春风,哈哈笑着,“万里兄,快召集几个人手,开上汽车出北平。哈哈,真是赶得巧,我还没吃饭呢!”

毛万里正准备吃早餐,一下子被曾澈弄得莫名其妙,他的脑筋转得很快,只是稍愣了一下,便腾地站起身,急切地问道:“曾兄,可是那事情成功了?”

曾澈笑眯眯地坐了下来,伸手拎起根油条,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了起来。

“曾兄——”毛万里见曾澈卖起了关子,有些哭笑不得,一伸手抢过他手里的半根油条,“把话说完再吃,我这就让人去买,让你吃个够。”

曾澈端起碗,又喝了两口豆汁,才笑着一拍桌子,“哈哈,成功了,殷逆汝耕授,冀东伪政权要垮台了。”

毛万里心一阵惊喜,随后又有些不敢相信。这些日子以来,由于制裁行动进展缓慢,南京那边的戴老板已经有些失去了耐心,不断地有电报来询问,当然,戴笠在电从来都很少使用带有催促的字眼,可是一看,就能体会出他的意向所在。戴笠的再三催促,把一向冷静,工作四平八稳的毛万里也给催急了,他正在组织人手,准备来一次硬拼。

“怎么,还不敢相信?”曾澈笑着将殷汝耕的印鉴放在桌上,推到毛万里面前,“向上报告可以等一等,现在马上派人出城,把痕迹消除。”

毛万里点了点头,这样最是稳妥,如果情况属实,通州的眼线很快便会传回消息,到那时再向戴老板汇报,就不虞有虚报之嫌了。他立刻派人,喊来了王。曾澈将黄历藏车藏枪的大概地点及所作标记大致讲了一遍,王带着两个手下马上开车出。

“曾兄,他是如何得手的?又是怎么全身而退的?”毛万里若有所思地吸着香烟,对曾澈问道。

曾澈已经从兴奋冷静下来,缓缓说道:“他的计划万里兄是知道的,行动虽然有些小变化,但大致还是原样。只是也不能说是全身而退,在被敌追击,何梦雨负了伤,汽车也被打坏,他们是走了十几里路,又在城外农户家买了辆驴车,早上开城门时方才回来的。现在一个被送去了可靠的医院,另一个在蒙头大睡,具体情形还有待询问。”

毛万里轻轻点了点头,虽然言焉不详,但也可以猜出当时的危险和艰难,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可以暂时交差了,就算殷逆命大未死,华北区和北平、天津两站忠勇除奸的行为也可以得到嘉勉,接下来的行动也有了充裕的准备时间。

而且证实殷汝耕已死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通州的联络点便有眼线在伪保安队里任职,这么大的事情,日本人想掩盖是不可能的。

“恭澍兄还在热心准备着强袭,估计他要失望喽!”毛万里嘿嘿笑道。

曾澈微微一笑,说道:“恭澍兄忠心可勉,只是过于热切,难免心急。此次行动成功,大家都有功劳嘛,尤其是万里兄的北平站,这联系协调,还有提供技术支援,功劳最大。”

“不敢当,还是曾兄慧眼识才,功劳最大。”毛万里谦虚着,花花轿子众人抬,这个道理很简单。

两人聊了一会儿,一个小特务进来报告,通州联络站用长途电话来了紧急情报。毛万里拿过情报看了看,喜上眉梢。虽然害怕暴露,通州联络站来的情报很简短,并且是用暗语描述,表达不够详细。但毛万里从看出了两点,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曾兄,行动成功了,可喜可贺呀!”毛万里这回真是放下心来,开怀大笑,“看看,殷汝耕已死,通州戒严了。”

曾澈得知行动被确定成功,反倒矜持起来,微微一笑,说道:“那我们就开始善后吧,这向上面的汇报,就由万里兄起草并出好了。”

毛万里也不推辞,北平站的电台归他管理,这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黄历确实累极了,这一夜的亡命奔波使他身心俱疲,回到安全地方,眼见何梦雨似乎也没有生命危险,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他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多,方才醒来。

曾澈已经回来,却没有来打扰他,和他的手下赵仲华在另一间屋里商量着什么。见到黄历进来,曾澈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那个,何梦雨怎么样了?”黄历随口问道,见曾澈的表情有些怪异,赶忙解释道:“没别的意思,总算是一起行动的,关心一下。”

“应该,应该。”曾澈拉着黄历坐下,笑着说道:“她的伤没有大碍,子弹已经取出,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黄兄若是想去看望,明天等她精神恢复些更好,到时我派人领你去。”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到时再说吧,周兄,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呵呵,我还想与黄兄把酒长谈,彻夜不眠呢!”曾澈略有些遗憾,“也好,离家快一个月了,回去料理一下,改天我再设宴为黄兄庆功。”

黄历对庆功宴倒不在意,紧张了这么长时间,他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天地,彻底放松一下。

“黄兄,这几天先放松放松。”曾澈拿出一小沓钱,又解释道:“上面的奖金很快就会下来,还有嘉奖令,黄兄这次干得实在是漂亮。”

黄历并不客气,接过钱,这可是豁出命赚来的,不过,他还是谦逊的说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没有大家的配合,我也是一事无成。”

曾澈又夸赞了几句,然后热情地将黄历一直送到大门口,方才告别分手。

黄历坐上人力车,回到了自家的小院,此时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底下,那一团红晕已经褪为淡红,一缕炊烟从屋顶徐徐升起,朦胧而幽静的暮色慢慢围拢过来。

推开院门,黄历大步走了进去,南屋门一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边走边用衣服的大襟擦着湿手。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黄历眨了眨眼睛,这个女人有些面熟,特别是面颊上的那道伤疤。

哦,想起来了,黄历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大刚的媳妇,成亲时我见过你一面。”

桂英羞涩的一笑,她虽然不认识黄历,可也猜了个大概。

“黄先生,您回来了。”桂英侧了下身子,把黄历向屋里让,“您先进去坐会儿,我这就去给北屋烧火。”

“珍娘呢?”黄历进了屋,随意地问道。

桂英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去,低头捏着衣角,没有马上回答。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黄历皱起了眉,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妞妞丢了——珍嫂天天满城的去找——她都快急疯了——”桂英很艰难地将这个坏消息说了出来。

丢了,孩子丢了,黄历虽然不算是妞妞的什么亲人,但朝夕相处,也是有感情的,而且他知道妞妞对于珍娘的重要。他又追问了事情的原委,方才知道这已经是七八天之前的事情了。

外面院门响了,桂英赶忙走了出去,黄历沉着脸,也出了房门。

珍娘蹒跚着走了进来,累得几乎筋疲力尽,几天的时间,她模样便是大变,变得叫黄历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双颊深陷,瘦得很厉害,一双眼睛显得更大,而且还亮堂堂的,仿佛她把整个生命都注入了这一对眼睛,好去找自己的女儿。

自从妞妞丢了之后,珍娘的生命便分成了两半儿,一半已经死去,另一半还活着。她能一天不吃不喝,当她跑遍全城,呼唤女儿的时候,才好象有了生命。她四下奔走,只要看见跟妞妞身量相仿的孩子,马上跑过去看个仔细,这样常常吓孩子一大跳。一看不是妞妞,她一声不出便走开了。

一天找下来,她累得浑身都散了架,任凭两条腿把她拖回家去。她不跟人说话,好象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别的东西。桂英百般劝慰,她才默不作声地吃些食物,到了夜里,她又跪在院子里祷告:“老天爷,求你保佑我那可怜的妞妞吧。”她只会说这一句,反反复复,说了又说。

见到黄历,珍娘的眼睛蓦地睁大,这是她最后的依靠,黄大哥有能耐,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由抽泣逐渐变成了嚎啕……

何大魁、大刚等人66续续回来了,这几天来,黄历这里成了他们每晚必来的地方,虽然还是没有妞妞的消息,但看看珍娘的状况,安慰安慰她,也是聊胜于无。

何大魁和珍娘不仅四下寻找,还花钱请街头代写书信的老头儿写了近百张寻人启事在城内张贴,大刚则动了车行的朋友贴告示,又四处寻找,左右不过是这些措施,黄历听完之后,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报警了吗?警察局怎么说?”

何大魁苦笑了一下,说道:“在警察局倒是备了案,可听他们说,这么大的北平城,丢人的事情很平常,只要有人把走失的孩子送去,自然会通知咱们。”

黄历皱了皱眉,妞妞不是三岁小孩,她有嘴会说,如果是迷路走失,断然不会失踪这么长时间。那么就只剩下了被拐卖这一个可能了,警察局不负责任,等着有人把孩子送去,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我去找人想办法,大家照顾好珍娘,别让她再乱跑了。”黄历站起身,连饭也没吃,转身走了出去。

黄历的再次返回,令曾澈感到意外,但也觉得高兴。刺杀行动是成功的,详细的经过他却并不了解,问过已经清醒的何梦雨,她也说不清楚,而且在被追杀的路上生了什么,她由于昏迷过去,也并不知道。

等到黄历说出寻找孩子的事情,曾澈很痛快地叫赵仲华去把巡长杜百升找来,然后再去跑各家报社,尽快登载寻人启事。又让赵伯华出去买了些酒肉菜肴,邀请黄历小酌。

黄历虽然有心事,挂念着妞妞的下落,可到底感情不象亲母女那样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加上晚饭也没吃,也就没有推辞,但他酒却喝得很少。

“黄兄,我要向上面报告此次行动的经过,可知之不详啊!”曾澈举杯示意,笑语相询。

黄历端起酒杯,轻轻抿了抿,以示礼貌,然后便将行动的经过完完整整讲述了一遍。

曾澈听得很认真,神情专注,每个细节都记在心里,仔细揣摩。等黄历讲述完毕,才笑着说道:“身入虎穴,一击而,战败追兵,全身而退,真是惊心动魄,令人赞叹哪!只是我还有几个小问题要向黄兄请教。”

“周兄不必客气,尽管问。”黄历表情很平静,并没有厌烦之色。

“我下午去了医院,何小姐向我说起,说黄兄的手枪能套上个小圆筒似的物件,不知那是什么东西?”曾澈好奇地问道。

“哦,她说的是消音器。”黄历想到何梦雨藏东西的地方,不禁有些好笑,他解释道:“安在枪口上,能使枪声变得极细小,不容易让人觉。”

曾澈点了点头,心最大的疑问得到了解决,他试探着问道:“这消音器,可否让我看看?”

黄历的手枪和消音器都在身上,回家之后一阵忙乱,也没来得及放好。而且他的记忆还有缺失,并不知道这消音器对当时人来说,具有怎样的心理震动。

曾澈将消音器放在手,翻过来掉过去地仔细研究,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曾经偶然听说,在美国有偷猎者会制造一种小玩艺,能使枪声变小,以逃避警察。没想到这种东西确实存在,而且已经开始装备,美国的技术和工业实力确实厉害呀!”

黄历并没有听出曾澈的弦外之音,因为这消音器确实是美国生产的。

曾澈见黄历无动于衷,似乎没听见自己所说的话,他也不想刨根问底,弄得双方都不愉快。况且黄历早有言在先,失忆了,这是一个多好的借口啊!

“能借我研究一下吗?”曾澈很期盼地望着黄历,“两天,只需要两天的时间,我一定完璧奉还。”

黄历点了点头,他没把这件事情看得过于严重,只要不把消音器给弄坏了,他倒是真的无所谓。

曾澈大喜过望,愈认为黄历是具有国际背景的人物,奉命暗破坏日本人独霸国的计划。当然,不管他是属于美国,还是欧洲其他情报机关,只要不是日本人那边的就行。如果真要搞清黄历背后的势力,那可就有些不识相了。

杜百升匆匆赶了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跟黄历面对面的坐着。他的态度很平和,这也是出于职业的习惯。

要知道,北平的巡警并不威风,老百姓只有实在没有法子维持生活的时候,才会把子弟们送去拉洋车,当巡警或作小生意。当巡警是穷而明一辈子:穷得要命,明得稀松。

而且当巡警还是个要经常受气的工作,在北平,只要你穿着大衫,拿出印着官衔的名片,就可以命令他们,丝毫不用顾忌警律上怎么说。假如你有势力,你甚至可以打电话告诉警察厅,某天某时某分你要在街心拉屎,一点不错,准有巡警替你净街。

听过了黄历的讲述,杜百升沉思起来,好半晌才苦笑着说道:“照黄先生的说法,恐怕这孩子是被拐走了,想找回来,恐怕很难。”

“杜兄只要给我些指点,找到找不到,那就看天意吧!”黄历何尝不知道找个孩子如大海捞针,但总要尽力才能安心哪!

“百升,你是老北平了,应该知道很多常人不了解的秘密,黄兄的这件事情你要全力施为,甚至——”曾澈停顿了一下,用严肃的口气说道:“甚至可以动用组织的力量,我会向警察局施加压力,以便更快的得到线索。”

杜百升的面色郑重起来,曾澈既然这么说,可见他把此事看得很重,由不得他不尽心尽力了,他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好吧,我就说些可能的所在,虽然有些困难,但总还是有希望的……”

在北平,“南城虎爷”可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谁不知道虎爷在八大胡同罩着几家妓院,手下众多,财大气粗。按老北平的说法,东城富,西城贵,北城穷,南城贱。因为八大胡同就在南城,自古以来烟花女子就列为下九流的最底层,当然最下贱。但对于地下帮派来说,南城并不贱,八大胡同那几十家妓院可以说是几十棵大大小小的摇钱树,再加上城南的赌场、酒楼、茶馆也都比其他几个城区多,这些可都是他们招财进宝的场所。

但现在,这位平日威风凛凛的虎爷惊恐得就像猫爪里的一只老鼠,因为一个刀疤脸的大汉正用阴冷得要把人冰冻住的目光盯视着他。而他的命根子正捏在大汉的手,他觉得好象自己正泡在热水当,他全身上下都在散着水蒸气。

“好,好汉,你要钱,我床下就有,要我命,也,也请报个名,让我做个明白鬼……啊——停手——”虎爷还想说几句场面话,但一阵痛苦的巨浪沉重地卷入了他的腹部,他试图尖叫,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到类似马的喷气声。

黄历看着这个人渣,毫无表情,又使劲捏了一把。虎爷出一声非人的嚎叫声,那是一种只有在动物园里才能听到的动静,疼痛已使他不堪忍受,他弯下腰,在两只膝盖之间呕吐起来。

“我要找一个小女孩,她丢了。”黄历阴沉的声音在虎爷听来象是从天外传来,迷蒙而幽远。

“好,好,我让所有兄弟在城南找,求你——”虎爷的眼前一片黑,他竭力挣扎着才没有倒下,假如他晕倒在地,那家伙一定会恼羞成怒地杀了他,这种和心灵的痛苦不是人受的,砍他几刀也比这要好很多,似乎是奖励,黄历的手松开了,但只是松开了一点点。

“城北呢,城东呢——”黄历逼问道,又很野蛮地捏了一把。

虎爷感到下身被撕裂,伤口处流淌着浅色的液体,而且燃烧起来了,他在将要被黑暗无情地吞没之前终于喊出了声音,“在全城找,我会摆平他们。”

嗯,一声象是表示满意的冷哼,那把钳子似的大手放松了,虎爷差点儿因为感到宽慰而哭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幸运,凑巧回答对了这个问题。

“这个兴许能帮你摆平他们。”一个胶皮袋放在了桌子上,黄历拍着虎爷的头,象是安慰着一个孩子似的说着有关妞妞的特征和情况。

“明白,明白,我都记住了。”虎爷使劲点着头,他是一个流氓,一个混混,一个恶棍,当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命看得如草一样贱,可当达以后,他享受到了这打拼出来的美好生活,他便开始怕死,开始珍惜生命。

黄历走了,正如他来的时候那样突然,望着倒在门外的两个保镖,虎爷感到一阵阵颤栗,胶皮袋已经被打开,一颗面色苍白得可怕人头,用死鱼般的眼睛盯着他,那是西城胡爷,这既是同类,又是对手的惨状令他充满了恐惧……

在戏子和妓女的来源,有一种是从小培养,在人市或人贩子手买下模样周正的小女孩,请教习传授各种技艺,并且当作丫环佣人使唤,长到十六七,挂牌接客时,便是妓院色艺俱佳的“摇钱树”了。

从杜百升口,黄历知道了这种罪恶的途径,也知道了北平地下黑社会有着官方一些难以企及的耳目,于是他便向这些黑老大下手了。这些黑老大之所以猖狂,并不是官府敌不过他们,而是官府的很多人与他们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也就是所谓的警匪一家。曾澈通过蓝衣社的身分向警察局施压,黄历再用杀戮和暴力使众人胆战心惊,两方面的逼迫使得象虎爷这样的黑老大只能唯唯听命,竭力办事。

焦急的等待了两天,终于有线索了。黄历由杜百升陪同,在警察局见到了据说是拐卖妞妞的家伙,一个干瘪猥琐、浑身是伤的老头儿。

黄历微皱眉头,仔细审视,终于有些怀疑地问道:“不会是酷刑逼供,屈打成招吧,这家伙——”

杜百升苦笑着解释道:“这可不是在警察局打的,而是被南城揍的,恨这家伙连累了他们。要不是怕死无对证,你不相信,虎爷能把他给零割了下酒。”

黄历点了点头,他确实下了辣手,死伤在他手里的帮派人物已经有七八个之多,难怪这帮家伙对罪魁祸恨之入骨。

“你看,这些便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杜百升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伸手拿起个布书包,“黄兄,这个你识吗?”

妞妞的书包,是珍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黄历顾不得礼貌,一把抢过,仔细翻看,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射出了森寒的光。

“人呢?拐卖到哪去了?”黄历握紧拳头,恨不得立刻就打死这个混蛋。

“黄兄,不要冲动。”杜百升狞笑一声,说道:“只要确认人是他拐跑的就行了,有人会撬开他的嘴的,咱们先出去喝杯茶,这种粗活还是交给别人吧!”说着,他冲旁边的两个大汉努了努嘴,拉着黄历走了出去。

黄历有些心急,但杜百升却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他相信那些警局老手的刑讯手段,别说是一个将死的老家伙,就是受过训练的特工,也不一定能挺得过来。

“黄兄,你可知道在北平,称这些拐卖人为什么嘛?”杜百升兴许是见气氛太过沉闷,便找了个话题。

黄历想了想,说道:“人贩子?拐卖犯?”

杜百升摇了摇头,说道:“民间管他们叫拍花子,据说他们会一种绝活儿,用手一拍小孩儿的脑门儿或者用迷药粉一吹,小孩儿就神魂颠倒了,左面右面和后面全是水或者猛兽,只有前面一条路,因此就只会跟着这个人走,于是就被拐走了。”

听了拍花子的传说,黄历沉吟了一下,抿了抿嘴,说道:“我相信是用的麻醉药,而且这种麻醉药的效能也并不高,否则为什么只能拐卖儿童,却不能对成人施用。”

杜百升眨了眨眼睛,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还想着将药方弄到手,好为组织立上一功呢,听黄兄这么一说,才觉得想得简单了。”

黄历有些过意不去,便胡乱安慰道:“将药方弄来也没害处,仔细研究一下,说不定会有收获,我也只是猜想而已。”

见黄历心不在焉,屡屡起身踱步,杜百升便走了出去,前去探问。不一会儿的工夫,他拿着口供回来了。

“有眉目了,那孩子在天津呢!”杜百升晃了晃手里的纸,笑眯眯地向黄历报喜。

哦,黄历赶紧接过来,仔细阅读。象这种非法拐卖儿童的,当然不如在人市上买来的光明正大,而且因为被拐卖的都是本地人,为了尽量安全,他们往往将孩子送到外地,妞妞便是如此。

这个干瘪老头儿别看其貌不扬,却已经干了很长时间这种罪恶行径。他与天津的混混儿帮和几个戏园子都有联系,拐卖的孩子也都是先送往他在天津的亲戚处,再作价卖出。

“我去借辆汽车,马上就去天津。”黄历将口供往桌上一放,迫不及待的说道。

杜百升赶忙提醒道:“让小赵陪你去,先和天津警局打个招呼,行事更方便。”

黄历犹豫了一下,走正规渠道他觉得缓慢,可他对天津的地理街道并不熟悉,尽管记住了老头儿亲戚的住处,可自己找起来还是不够快捷。也好,让赵仲华陪着自己,却不用先找警察帮忙,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再让他出面化解吧!

妞妞在朦胧也知道自己到底睡了有多长时间,只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上下又酸又软,困乏得难受。她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但迷迷糊糊听到了几声响亮的胡琴声,然后听到了一个女孩子在唱歌的声音,声音还夹杂着哆里哆嗦的抽泣声。

妞妞慢慢从睡梦醒了过来,抬起头睁眼一看,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睡觉。她赶紧从炕上坐了起来,用手揉了揉眼睛,前后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真的不是家里,而是一个完全没有印象的所在。

“啪”的一声,外间屋里不知是谁使劲拍了下桌子,胡琴声停了下来,接着,是谁在脾气骂着,“你别哼唧了,就这四句你学了他x妈x的二十多遍了,还是荒腔走板地乱哼哼,你是跟我成心啊……”

“娘,您别跟她着急,才来了半年多,她老家那点口音还没改过来呢,您先歇着喝口茶,往后我慢慢地教她。”一个细声细气的年轻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时,院子里又传来了好几个女人说笑的声音,“大姐,听说您添人进口了,我这儿一来看看您弄的货色,再来是给您道喜来啦!刚才我那儿客人挺多,老也应酬不完,来晚了,我认罚三杯。哈哈……”

妞妞跪了起来,用手轻轻掀开炕东头那窗玻璃窗的窗帘,用一只眼睛向外间屋张望。一屋子全是女人,穿戴打扮都是花红柳绿,珠光宝气,脸上擦着白里透红的脂粉,嘴上涂着鲜艳的口红,妖艳异常。妞妞看得眼花缭乱,定了定神儿,才又把目光落在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胖得象一口老母猪,身上的衣服似乎随时要被肥肉给挣裂。又宽又厚的肩膀上扛着一颗大胖脑袋,头在后脑勺上用卡朝上一别,象一把刷子似的朝天竖着。一张胖脸上布满了横肉,白x粉挂在上面简直成了一道道的切面条。

“老妹子,你真多礼了,这孩子是用蒙药弄来的,还睡着呢!等哪天我送到你那边去见个礼吧!“胖女人起身给刚进来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俊俏女人让座。

这些女人说着,笑着,妞妞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她既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只是从那个满脸凶相的胖女人身上,她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个地方很可怕,她自己就象一只羊羔被围在群狼之。她惊慌地放下窗帘,缩在炕角里,不敢再看了。

“哟,这孩子可醒了,来,穿鞋下地。”胖女人一眼瞟见了窗帘后的妞妞,起身走了进来。

妞妞对上胖女人的一双母夜叉眼,吓得赶紧又往炕角里缩了缩,低下头去。

“看你这孩子,是聋子还是哑巴,话也不说,叫你也不应。“胖女人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伸手就要来拉,”来,快跟我下地来。”

妞妞象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炕上跑下来,拔腿就要往外跑。

胖女人一把抓住妞妞的胳膊,瞪着眼睛向妞妞喊道:“你往哪儿跑?小臭丫头片子,老娘我养了一辈子人了,什么样的没见过,你甭想跟我耍刁歪!”

妞妞被胖女人抓得胳膊很疼,她挣扎着要甩开胖女人的手,大声哭喊着:“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妈妈,我要找我妈妈。”

胖女人恶狠狠地伸出手朝着妞妞脸上“啪啪”就是两巴掌,嘴里骂道:“给你脸不要脸,我先给你个下马威看看,看你还妈呀爹呀的乱叫不。老娘我实话告诉你,你是我花钱买来的,就是老娘的人了。”

妞妞还是第一次受到外人的打骂,她瞪起黑眼睛,不服气地喊叫道:“你胡说,我有妈妈,还有舅舅,谁也不会卖我的,我要回家……”

外屋的人被这吵闹声惊住了,都站在屋门口探头探脑地向里面瞅,可谁也不敢进来劝。

“小挨刀的,敢跟我顶嘴,我今天非你个开锅烂不可。”胖女人一边骂着,一边抓住妞妞的辫子,咬牙切齿地向炕沿上撞。

“我的老姐姐,你这是何苦来呢!常言说,新买头驴来还得蹽几天蹄子呢。”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打着哈哈扭进了里屋,拉住了胖女人的胳膊,“孩子,顺手把妞妞往怀里一拉,又用手理着她的辫子,冲胖女人说道:“这孩子长得还真不错,要是再出息出息,也是个成人材哩!”

妞妞对这个女人也没什么好感,她只想着出去,去找妈妈,趁着那女人不备,她突然甩开手就跑出了里间屋。

“好啊,你个小杂种,不给你个厉害的你是不痛快。”胖女人从方凳上跳起来,一把将妞妞抓住,骂道:“我就不信这个,经我手的甭说是你这么个小不点,就是生骡子野马,我都能打出个道道来,我要管不了你,我是你养活的!”胖女人一边骂道,顺手从门框上取下一根皮鞭,照着妞妞的身上腿上便抽打起来。

妞妞被打急了,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那只胖手,她张开嘴,朝着胖女人的手背上便咬了一口。

“唉哟,你还敢撒野咬我!”胖女人被咬得够呛,挥着皮鞭没头没脑地朝着妞妞打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妞妞才慢慢苏醒过来,她刚一动弹,浑身痛得象刀割一般,脑袋也胀痛得象要炸裂开。再伸手一摸,大腿上满是血渍,这时她才想起昨晚挨打的事情来。

天快亮了,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又冷又饿,只是心里已经不那么恐怖慌乱了。她闭起眼睛,揉着小脑袋,想妈妈,想舅舅,想叔爷,她哭了起来。不知道哭了多久,她趴在草堆上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当当当,妞妞被一阵敲门的声音惊醒过来,被铁链锁住的房门推开了一条缝,一个比她大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露出了半张脸。

“谁?”妞妞惊慌地爬了起来,她以为又有人要来打她呢!

“那个,我叫小琴,也是被卖到这里的,你——饿了吧?”小琴个子并不高,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夹袄,小手冻得通红,还有些肿,说话带着山西口音,她嘴角上长着一颗黑痣,瘦长的脸上泛着一层病态的黄绿色,她说着从衣襟底下掏出两块点心,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妞妞没有动弹,也没有出声,只是呆呆地愣。

“小妹妹,别愣着了,快吃吧!”小琴有些害怕地瞅了瞅身后,好心地说道:“他们有事出去了,让他们看见,我也要挨打的。”

妞妞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望着小琴,似乎不用多说话,两人的眼睛碰到一处,就象电流一样接通了语言,两颗同病相怜的心拥抱在一起,她大声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让他们听见可不得了呀!”小琴吓得脸都白了,使劲摆着手,四下张望着。

“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吧!”妞妞哭着扑到门边。

小琴吓得不知所措,转身跑了。

哭了很久,妞妞才收住哭声,她确实饿了,拿起那两块点心狼吞虎咽吃下了肚,又跑到屋角的水管处,打开水龙头,喝了几口冷水。

小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探头探脑地凑了过来,忧郁的目光愈显得阴沉。

“我不哭了,姐姐你别走。”妞妞跑到门边,扒着门缝求道。

小琴逡巡着走了过来,掏出一块小花手绢塞给妞妞,然后两人默默无语。

“小琴姐,你刚才说也是他们买来的?”妞妞试探着问道。

嗯,小琴低下了头,眼圈红润起来,缓慢地说道:“我比你还要小点呢,就给卖到这里了。”

“那,那你——”妞妞转着眼珠,小声说道:“怎么不跑?”

小琴苦笑了一下,说道:“跑过,又被抓回来,差一点被打死。我也没有家了,跑到哪里去呢,从那以后,我就认命了。”

妞妞不说话了,停了一下,小琴抬起头,细声细气地说道:“你不要再犯倔了,他们家里的狠劲儿,你还不知道呢,你只挨了几鞭子,这不算什么,比这厉害的还多着呢,你又何必找那个罪受!你听姐姐的话,先听她们的,以后再说以后的,啊?”

妞妞沉思起来,身上确实疼得厉害,看来想逃出去,比登天还难,唯一的希望是妈妈和舅舅来救自己,想到这里,她难过地抬起头,“姐姐,我家里人要是知道我在这儿,他们会来接我吧?”

小琴想了想,安慰道:“可能会吧,这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得挺着过日子呀,等他们来接你。”

“姐姐,你,你真好。”妞妞的小脸上闪出了一丝笑容,转而又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

“咱们都是苦命的孩子,慢慢熬吧!”小琴叹了口气,又慢慢叮嘱道:“在这里要小心,特别是那个强嘎子,可别犯到他手里,他打起人来——”小琴瑟缩了一下,心有余悸地继续说道:“那个叫二柱的,倒还有些好心肠,可他说了不算,唉!”

妞妞擦了擦眼泪,扁着嘴用心听着,她从来没挨过打,又只有八岁,一顿皮鞭就够她记忆深刻,不得不害怕了。

这里是坐落在天津法租界大教堂后面的一所宅院,临街一扇黑漆大门,门框上头挂着一块擦得锃光亮的铜牌子,上面端端正正写着“谢宅”两个黄漆大字。这谢宅的主人,就是鞭打妞妞的胖女人,谢大奶奶,背后提起她,大伙却又都管她叫做“蝎子娘”。

这位“蝎子娘”原来是跟着曾经轰动一时的天津名妓小双喜当贴身老妈子,妓院里那一套很熟练,等到小双喜从良嫁了人,她就开始了现在的缺德行当,既象老鸨,又象个人贩子。她买来模样周正的小女孩,请琴师、唱师加以训练,年龄大了些就卖给妓院,挣一笔大钱。

“蝎子娘”当然还有人给她支撑门户,那就是她娘家兄弟,黑心老六手下四大金刚排名第三的“强嘎子”。她又使了钱财,结识了法租界巡捕房的探长孙四道,黑白两道都有人罩着,她便真成了蝎子尾巴、老虎爪牙,更加威风起来。

挨了平生第一次毒打,妞妞又在后院的仓库兼黑屋里被关了两天,按照“蝎子娘”的理论和经验:这人不能不打,可也不能老打,打一顿之后,你得让她消化两天,等她回过滋味儿来,老实点的,有这么一顿就够了;烈性的也过不了三顿便服服贴贴。

果然如“蝎子娘”所料,妞妞在表面上变得顺从了,尽管晚上没人的时候想家掉眼泪,可在“蝎子娘”面前却不敢倔强了。

但妞妞的心却没有安静,她偷偷地把仓库里的生米、咸菜,甚至还有一块干咸鱼藏在角落的草垫子底下,用幼稚的举动等着逃跑的机会。

这天刚刚下了一场雪,妞妞和小琴在外面扫完积雪,手上脸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在屋子里围着炉火取暖。妞妞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夹袍,又肥又大的直拖在脚面上。

“小琴姐,我昨天听蝎子——,和吴老鬼说,要把你变成古典美人,今晚就要开始——”妞妞不知深浅地说道:“古典美人,呵呵,小琴姐,那是什么样的?一定很好看。”

小琴也不明所以,但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蝎子娘”和护院的吴老鬼可都是一副恶毒的心肠,他们会有什么好心?

“哈哈,这天真冷呀!”一个十七八的小子呵着手走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卖了味儿,出了彩儿的王二柱。

黑心老六将王二柱收下,不过是做给江湖同道看的,显示自己是个讲理重义的人物。当然,如果王二柱能作个忠实的打手,也是个不错的事情。但自从“二狠子”和王二柱因为阻拦何大魁一家而被黄历痛揍了一顿,二狠子丢了面子,总觉得王二柱知道了自己的糗事,平日看到王二柱便觉得别扭,在黑心老六面前便不说好话了,一来二去,便把王二柱打到“蝎子娘”这里当个护院,彻底给冷落起来。

王二柱尽管是误入歧途,但年岁还小,天良未泯,让他泼狠拼命可以,让他欺负毒打妇孺老弱,却有些下不去手。而另一个护院吴老鬼手狠心毒,唯“蝎子娘”之命是从,颇得她的欢心。而对王二柱,“蝎子娘”也是越来越不满。好在她不给王二柱开工钱,只管一日三餐。

也不知是精神作用,还是真的相象,王二柱看到小琴,便想起自己几年前早夭的妹妹,有这层感情,他对小琴便力所能及地照顾一二,看她吃不饱,抽空会给她个馒头,两块点心,甚至会帮她提两桶水,要挨打的时候说说情。时间长了,,也凑到炉旁取暖,妞妞和他不熟,低头不语,小琴则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二柱哥,今晚你在这睡吗?”

小琴对王二柱并没有太多的信任和感情,但在这里,也就王二柱给过她些照顾,现在她心里忐忑,就象落水之人,抓到什么都是心理安慰。

“今晚是老吴的班。”王二柱迷惑地望着小琴,说道:“怎么啦,你又惹什么祸了?”

“没,没惹祸。”小琴觉得很失落,脸色黯淡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知道娘要怎么调理我,我总觉得害怕。”

“没缘没故的,她调理你干嘛?”王二柱不以为然地说道:“别乱琢磨,自己吓自己。”

子里沉闷下来,王二柱显得挺尴尬,起身拍了拍手,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好吧,我晚上找借口回来看看,这样总行了吧?”

小琴抿嘴笑了,赶紧把自己坐的小板凳让出来,殷勤地向王二柱说着好听的话。

在世界上,人真是一种异常狠毒残忍的动物,千奇百怪的酷刑,匪夷所思的折磨方法,可以让狼虫虎豹自惭形秽,甘拜下风。

小琴的担心并不是忋人忧天,一个针对她的改造计划确实在开始实施,“蝎子娘”要把这个女孩子象泥人似的按照她的模子重新捏过。按照她的眼光,凭小琴的神态、长相,如果再变成小脚,留起大辫子,很是个古典美人的胚子。虽说现在政府不让裹小脚了,可逛妓院的嫖客,喜欢三寸金莲和风摆柳小碎步的变态家伙也大有人在,这也是个能赚大钱的罪恶途径。

到了晚上,“蝎子娘”和吴老鬼来到了小琴和妞妞的房间。“蝎子娘”把手里的一包东西放在铺板上,把袖子卷得高高的,笑眯眯地把小琴叫到跟前,说道:“孩子,娘思前想后,觉得你的身材和长相都顶呱呱,就是脚大了点儿,娘想让你委屈几天,把脚给你裹一下,头留起来,脸也养得白净些,肯定迷倒很多人。你看娘为你想得周到吧?”

“娘,不裹脚不成吗?我们那地方现在不裹脚的很多了。”小琴一听裹脚,脸色顿时变了,脚怯地哀求着,声音直打颤。妞妞愣愣地望着,还不知道下面的惨事将使她终生难忘。

“孩子,受点眼前的委屈,好日子可就在后头等着你呢!”蝎子娘将小琴拉过来按在铺板上,花言巧语地劝说道:“咱们都是心强命不强,才干了这一回,还怕受这点委屈。你要是早一天混好了,你家里人不也高兴吗?”

吴老鬼恶声恶气地让妞妞去打盆洗脚水,他又从厨房拎回去一壶滚开的热水来,全部倒进了洗脚盆里。蝎子娘帮着小琴脱下了鞋袜,然后猛地一下就把她的脚按进了水里。

“啊,娘,这水太烫……疼啊……”小琴叫喊起来,吴老鬼使劲把着她的胳膊和肩膀,蝎子娘使劲按住她的双脚,小琴的两只脚被烫得红肿了,她两眼含着热泪,豆大的汗珠子嗒嗒掉了下来。

妞妞吓傻了,缩在墙角,低垂着头,暗暗流泪。

小琴的脚在热水泡了十几分钟,蝎子娘才将热水挪开,并让小琴仰躺在铺板上。她站起来擦了擦汗,把刚才带来的小包轻轻打开,向吴老鬼使了个眼色,她跨上床,就倒骑在小琴的腿上,吴老鬼则按住了小琴的手和胳膊。

蝎子娘从小包里抓出一把亮晶晶的东西,妞妞偷眼看了看,竟然是一把碎碗碴子,不禁吓了一跳。只见蝎子娘把这些碎碗碴子揉进小琴的脚心和脚趾当,又拉出两条长长的白布条子,把小琴的脚一道一道地裹扎起来。

“疼啊,疼死我了,放开我……”小琴大声哭叫着挣扎,却被蝎子娘和吴老鬼象杀猪似的按在床上,丝毫也动弹不得。她睁大着眼睛,张大着嘴,急促地哭着,喘着,大汗珠子顺着脸颊一个劲儿地向下流。

蝎子娘裹完白布条后,又用两人根竹片在脚两旁一夹,再用布紧紧裹上一层,最后又用针密密缝上,这时她自己也累得满头大汗,站起来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妈呀!我也快累死了……行了,孩子,你下地走走吧!”

小琴痛得面无人色,哪里还动弹得了,吴老鬼一把将她拉起来,骂道:“小杂种,装什么蒜,快滚起来。”

脚刚刚落地,小琴便痛叫一声,一头扑倒,妞妞本来吓得目瞪口呆,但看见小琴栽倒,还是不由自主地跑上去伸手去扶。

“滚开,这不关你的事。教她自己站起来走,谁还没打裹脚时过来的。”蝎子娘一把拔开妞妞,冲着吴老鬼扬了扬下巴。

“起来,给我上院里去!”吴老鬼连拉带扯地把小琴赶到院子里,又抡起一根荆木棍子,一边骂着,一边打着。

小琴哭叫着,拐拉拐拉地奔跑,每跑上几步就会栽倒一加,每当她倒下去,吴老鬼的棍子就抽打得更加凶狠,她只好又挣扎着爬起来再跑。两个人就这样赶牲口似的在院子里面绕着圈,小琴脸上的泪水和大汗珠子流成了河,哭叫的声音象受刑者的哀号。

这种裹脚方法非常血腥残忍,但却是见效最快的。裹入碎瓷片,是故意要让脚受伤化脓溃烂掉,一双脚才容易裹小。一般为人父母者很难狠心下这样的毒手,只有象蝎子娘和吴老鬼这样利欲熏心,毫无人性的混蛋才做得出来。锋利的瓷片刺在脚上,还要逼着四处走动,让碎瓷刺得更深,这与接受酷刑并没有什么分别。

妞妞两条腿象筛糠似的抖,小琴的惨叫,吴老鬼的喝骂,一阵阵传来,象针扎一样刺痛着她的心,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斑斑血痕。

这时,街门外头有人在说话,过了一会儿,“哗啦”一声,半掩着的街门被人推开了,走进一个穿着制服的巡捕来。巡捕腰里扎着皮带,手里拿着一根白颜色的木棍子,皮靴走在地在呱呱作响。

“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干什么呢?狼嚎鬼叫的!”巡捕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别人还没说话,妞妞从屋内窜了出来,救星来了,不仅小琴姐不用再受折磨,自己也能回家了。

“警察先生,您快行行好,伸伸手,救救我们吧!”妞妞使劲拉着巡捕的衣角,哭着哀求道:“我们都是被拐来的,他们要打死我们——”

巡捕四下看了看,心里明白了,他甩开妞妞,举起白木棍照着妞妞的小脑袋“当当”敲了两下子,“你嚎什么丧,滚开。”

妞妞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巡捕会用木棍打她,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脑袋,她茫然地愣在那里。

巡捕打完妞妞,又换了副笑脸,对吴老鬼说道:“吴哥,你以后再管教人,别叫她们这么鸡毛子喊叫的成不成?今儿还好是我,要是赶上法国宪兵,这不又添好些麻烦吗?”

吴老鬼抢上一步拉住巡捕的胳膊,脸上堆着笑,说道:“知道,知道,回头定要重重地谢你。”

巡捕要听的正是这句话,可他却一个劲地摇手,“唉,吴哥,为谢大奶奶帮衬,咱是心甘情愿,什么谢不谢的。”

吴老鬼把巡捕送到门口,两人还嬉笑着说了些什么,咣当,街门被关上了,妞妞也绝望了。

天完全黑下来了,小琴和妞妞的屋里还亮着如豆的油灯。小琴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妞妞在一旁暗暗地陪着她哭泣。

妞妞又一次把饭碗端过来,轻声轻气地劝说她吃饭。小琴流着泪,推开饭碗,浑身痛得直哆嗦。

窗棂被轻轻敲响,妞妞壮着胆子问道:“谁呀?”

“是我,王二柱。”

妞妞征询般地看着小琴,小琴扭转了头,没有理睬。犹豫了一下,妞妞上前打开了房门。

王二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根大麻花,边走边说道:“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儿吧,小琴,看我买来了什么?”

没有人应声,只有小琴的抽泣,王二柱莫名其妙地挠着头,妞妞慢慢地将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们竟,竟这样折磨你?”王二柱瞪起了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小琴被包裹得脚。

小琴哭泣的声音大了起来,将头扭在墙壁,看也不看王二柱一眼。

“这,这太他x妈x的狠心了。”王二柱感觉到小琴刚才那道埋怨的目光,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头脑一热,上前便托起小琴的脚,“来,我给你解开,不遭这洋罪。”

王二柱扳着小琴的脚,使劲扯了半天也没扯动那裹脚布,倒把小琴疼得汗水直流,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听到小琴不断叫痛,王二柱更着急了,弯腰从绑腿上抽出把短刀,几下子就把缝张全部割断。妞妞也忘了害怕,上前帮着小琴解开布条,布条里面已经浸满了鲜血,全部解开一看,三个人都惊呆了。

小琴的脚心已被碎碗碴扎得稀烂,而且碗碴都深深地扎进肉里,妞妞用颤抖的小手,从小琴的肉里一片一片地往外挑,带出的鲜血把床上铺的稻草都染成了一片红色。再看小琴,她紧闭着双眼,双手用劲抓着床沿,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王二柱阴沉着脸,不时握紧拳头,好半晌才沉闷地说道:“你们等着,我去弄点药来。”

碗碴一点点地被挑出来,妞妞干得很专心,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小琴是对她好的第一个人,她愿意尽自己的力量,让小琴减少痛苦。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王二柱,却是吴老鬼。看到小琴的裹脚布被打开,他气得眼睛都睁圆了。他一把抓住了妞妞的脖领,把她提了起来。

“小杂种,这是谁干的,是你解开的,还是她自己解开的?”

看着吴老鬼有些狰狞的凶相,妞妞心里很害怕,可她愿意为小琴挨一顿打,为她承受一分苦难,就算是报答她对自己的好处吧!

沉默惹恼了吴老鬼,他抡起胳膊,朝妞妞的脸“啪、啪、啪…”地抽打起来,妞妞这回没有哭,她咬着力忍着……

吴老鬼看着妞妞的嘴角流出了鲜血,依然没有动手,突然,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吴老鬼转头看着抓住他手腕的王二柱,瞪了瞪眼睛,说道:“是谢大吩咐,这小杂种竟把裹脚布给解开了,我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是我解开的,不关她的事。”王二柱略有些紧张地说道。

吴老鬼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王二柱,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半晌嘿嘿怪笑起来,嘲弄地说道:“真看不出啊,你长能耐了,连谢大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王二柱迟疑了一下,他不怕吴老鬼,一个抽大烟的,能把他怎么样?可提到蝎子娘,他还是犯了踌躇,这个女人后面可是强嘎子。

“哼,哼,这回知道自己是谁了?”吴老鬼见王二柱似乎是怕了,立刻来了劲,甩开王二柱的手,骂道:“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就是条狗,谢大奶奶给你口吃的,你不摇尾巴,还敢汪汪叫……”

污言秽语不断地从吴老鬼嘴里喷出,王二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歹也是个大小伙子,泥人还有土性呢,吴老鬼要是见好就收,兴许王二柱就软下去了。可这家伙得寸进尺,什么难听说什么,这下可真真正正将王二柱惹恼了。

“滚你妈x的——”王二柱终于暴了,猛地一拳击在吴老鬼的脸上。

吴老鬼年轻时也会点功夫,可抽大烟,又在花街柳巷鬼混,把身子骨都糟蹋完了,就是调理这些小女孩还有些章程。真动起手来,王二柱一拳就把他枯瘦的身子打了个跟斗,鼻口窜血,他被打蒙了,直到王二柱的拳脚落在他的身上、头上,他才惨嚎着往外爬。

把吴老鬼打得呼爹叫娘,狼狈而逃,王二柱才觉得胸的闷气舒散了不少,至于后果,以后再说吧!他拿出瓶药粉,给小琴上药,在小琴、妞妞惊讶,又略带崇拜的目光,他感到了些快慰。

天刚过午,乌云就沉重地压在头顶。疏疏的雪片,好象在沉思,迟迟疑疑地落下来,把自己在空所占的地方,让给同样苛刻、温柔的同伴。

带着几片雪花的寒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王二柱感到了一阵凉意,微微睁开了眼睛。浑身上下象火烧似的,嘴里也干渴得难受,他用舌头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忍着疼痛挣扎着坐了起来。

这是一连三间通着的屋子,靠南头堆积着许多麻袋装的粮食,靠北头除了一面早已不用的破锅台和几张破烂桌椅,地上还堆放着许多稻草。屋子正空荡荡的,正是刚才吊打自己的地方,屋梁上依然挂着那根粗绳子和大铁环,两根抽断的染血藤鞭丢在地上。

值,还是不值?是骑虎难下,只能硬撑,还是自己与强嘎子、吴老鬼等人根本不是一路,不能把伤天害理看成是理所应当?抚摸着自己的满身伤痕,王二柱呆呆地愣,刚才强嘎子带着两个混混儿毒打自己,为了不栽面儿,他没求饶,甚至连痛哼都没有,现在是否应该向强嘎子服个软儿,这样还能留在混混儿帮里。那个小琴,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自己与蝎子娘冲突只是一时冲动,以后就不要管她了。

悉悉嗦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妞妞偷偷摸摸地凑了过来,从门缝里塞进来个窝窝头,小声说道:“小琴姐吃不下饭,让我给你送过来。”

王二柱看着这个窝窝头,突然为自己刚才的念头感到羞愧,被买来的女孩们吃什么,他心里清楚,白菜汤、窝窝头,还不管饱,小琴宁肯饿肚子,也要把窝窝头送给自己,他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就冲这个窝窝头,自己再挨顿毒打,也值了。

“他们,又给她缠脚了吗?”王二柱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沉默了半晌,妞妞带着哭音“嗯”了一声,说道:“他们打你的时候,吴老鬼和蝎子娘就又给小琴姐裹了脚,还打着她在院子里跑,我很害怕。”

王二柱似乎看到了小琴瘦弱的身影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跑着,一步一摔,两步一倒,她哭着、叫着,棍子却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身上。

“他妈x的,我还要跟他们干。”王二柱爬了起来,四下找着家伙……

雪片还在飘落,而且开始下大了,风绞着雪,团团片片,纷纷扬扬,迷漫在天地之间。

一辆马车停在了谢宅大门前,二狠子和一个日本浪人跳了下来,瞅瞅四下无人,招了招手,两个大汉从车上抬下一个麻袋,迅溜进了大门。二狠子凑到车夫跟前,交代了几句,马车轧着积雪,快离去。

强嘎子带着两个手下教训完王二柱,吃过午饭,喝着茶,在前院和他老姐蝎子娘聊天。天色阴沉,吃完饭便有些犯困,聊了一会儿见没别的事情,强嘎子便起身想找个地方眯一觉。

门一开,随着冷风,二狠子走了进来,摘下帽子,在身上扑打着雪花,身后还跟着一个似曾相识的日本浪人。

“二哥?”强嘎子很诧异,虽然几个兄弟都知道这里是他老姐的家,可却从来没来过,今儿是怎么了?

二狠子点了点头,伸手示意日本浪人坐下,自己大咧咧地在椅子上一坐,拿起桌上的烟,敬了日本人一根,自己也老实不客气地抽了起来。

强嘎子转了转眼珠,和蝎子娘说了几句,蝎子娘转身出去了。

“老三哪,这次要借你老姐这个地方办点事情。”二狠子见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开口说道:“一会儿老大可能还会来,别嫌麻烦啊!”

强嘎子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道:“二哥,您这是说哪里话,自家兄弟还这么见外?这位是——”

“对,对,自家兄弟不应该这样客气。”二狠子吐出个烟圈,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在国民饭店,老大宴请秋野先生的事情吗?”

“想起来了,这位是,是秋野先生的保镖石井先生。”强嘎子猛一拍手,冲日本人点了点头,给二人倒上杯茶,回忆着说道:“老大想在日租界开间赌场,好不容易秋野先生赏脸赴宴,可惜呀,那次宴请被一群学生的示威游行给搅和了。”

“反对日本天皇的,高喊反日口号的,良心大大的坏了。”石井瞪着眼睛,用很别扭的汉语说道。

“没错。”二狠子阴沉下脸,不忿地说道:“如果赌场开起来,定是咱兄弟二人在那里坐镇,那可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呀!老大也因为这事大肝火,现在终于有机会出口气了。说不定,还能让秋野先生高兴,把赌场顺利开起来。”

强嘎子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二哥,你说的是什么机会?”

嘿嘿,二狠子咧嘴坏笑了两声,说道:“那天的示威游行,一个女学生在前面闹得最欢,喊得最响,你还记得吧?”

“记得,那小妞长得还挺好看呢!”强嘎子咧嘴笑了笑,似乎猜出了些眉目,试探着问道:“难道,你把她给——”

“没错,我和石井先生带人把她给绑了,人现在就在院子里。”二狠子用力掐灭了烟头,说道:“这小妞的家就住在法租界,要不是怕出租界时遇到巡捕或者法国宪兵,我也不会把人带到这里。”

强嘎子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笑着伸出大拇指晃了晃,说道:“还是二哥厉害,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办了,这下秋野先生肯定满意,老大也会高兴。以后赌场开起来,还请二哥多照应兄弟。”

“哈哈哈哈,自家兄弟,那没得说。”二狠子也认为这是自己的得意之作,不禁笑容满面地说道:“我已经让人去通知老大了,三弟,你说老大会不会来这里?”

强嘎子也不敢确定,但却不想说扫兴话,他笑容满面地恭维道:“肯定来,说不定还得带着秋野先生呢,看看那个坏咱们好事的小妞的下场,多解气呀!”

二狠子越高兴,信口开河地自我夸赞起来,“绑人可真不容易,我是不睡不吃,连着跟了那小妞好几天,把她的情况摸个倍熟儿,老三,你猜,她的小名叫什么,说出来乐死人,她的小名叫妞妞,哈哈……”

“哈哈,有意思,小妞叫妞妞,真他妈x的有意思。石井先生,请吃些点心。”强嘎子陪着笑,凑着趣,招呼着二狠子和石井。

雪片密密地飘着,象织成了一面白,人在其,只能听见那种飘忽模糊、无从称呼的磨擦声息,嗯,说是声息,倒不如说是感觉,不如说是微尘的交错活动充塞了天空,又遮盖了大地。

黄历和赵仲华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来到了谢宅门前,抬头望着大门上头的铜牌,黄历抹了把脸,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敲响了院门。

他们两个开车连夜赶到了天津,在南市巡长何喜的帮助下,很快便找到了那个拍花老头的亲戚家,不用报警,三个人连唬带吓,便把妞妞的去向弄明白了。这是一件令人振奋的好事,唯一美不足的便是谢宅在法租界里,那里有自己的巡捕和法律。

但是黄历和赵仲华也没想走正常的途径,那太费时了。在他们想来,找上门去,花些钱,把孩子接出来便万事大吉了。可万万没想到,事情并不象他们想得那样顺利,黄历仿佛身带煞星,走到哪里都要带起血雨腥风。

二狠子和强嘎子喝着茶,谈笑着,正等着老大前来大大地夸奖他们一番。守院门的吴老鬼却连跑带颠地前来通报,门外来了两个人,指名道姓要找妞妞。

“二哥,您下手绑人的时候,被盯上了……”强嘎子迟疑地问道。

二狠子紧皱着眉,这绑人的事情干得利索,怎么会留下尾巴,让人家前后脚地找上门来了呢?

“八嘎,我去让他们滚蛋。”石井是个浪人,刚到国不长时间,国话还说不利索,可也干了几件横行霸道的事情,他也没把什么法租界看在眼里,出了事情自然会被引渡,他一点也不害怕。

“他们就两个人?没带着巡捕或者宪兵?”二狠子想了一会儿,冲吴老鬼说道。

“没有,绝对没有。”吴老鬼眨巴着小眼睛,很确定地说道:“他们说话挺客气,说只要把人交给他们,他们愿意出钱补偿咱们的损失。”

“老三,你怎么看?”二狠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但这里是强嘎子的地方,总要客气地征询一下主人的意见。

强嘎子想了想,说道:“他们是想私了,说明还没经官,这倒是好办了。二哥,你觉得呢?”

二狠子沉吟不语,眼睛里射出了凶光,望着强嘎子沉声说道:“依着我的意思,不如把他们做了。然后我马上带着人出租界,绝不牵连你,就算他们已经向巡捕房报了案,可查无实证,也不能把你怎么着!”

强嘎子有些犹豫,心里盘算着,嘴上没有说话。

“三弟,我可不是拍屁股走人,让你和大姐来顶缸。”二狠子又解释道:“我在南市还有座院子,不比这里小,如果出了事,你和大姐可以搬到那里去。你再想想,咱们把人交出去就完事了吗?把柄要是落在人家手里,以后还不吃上你呀,光巡捕房那些饿鬼,嘿嘿……”

“统统地——”石井用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咧开嘴笑道:“哟西,这样的好,大大的好。”

强嘎子头脑简单,二狠子也不是那种思虑特别周详之辈,石井无法无天,再说二狠子不想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自己白忙活一场,这一撺掇,倒真让强嘎子下定了决心。

“好,就按二哥你的意思办。”强嘎子咬着牙说道:“做了他们,然后就埋在咱们后院里。如果以后真的漏了消息,巡捕房咱也有人,大不了拍屁股走人,二哥你是亏待不了我的,对吧?”

“当然,你啥时见我坑过兄弟。”二狠子拍着胸脯保证道。

强嘎子点了点头,恶狠狠地说道:“老鬼,你在院门看着点,如果有官家的人经过,照应一下。”

“放心吧,三爷。”吴老鬼呲着黄板牙阴笑道:“常在这巡逻的是孙小四,我和他有交情。”

“二哥,石井先生,那咱们就带上人去后院准备准备?”强嘎子整了下衣服,将斧子藏在袖子里,冲着二狠子点了点头。

“哟西,哟西。”石井摸索着腰间的武士刀,砍人真的让人很兴奋。

误会的产生有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如果不是妞妞的名字;如果不是二狠子等人做贼心虚,疑神疑鬼;如果黄历他们来得太过凑巧……

黄历和赵仲华在前院等了半天,没想到针对他们的谋杀已经在后院准备完毕,直到赵仲华冲蝎子娘不耐烦地拍了桌子,吼了两嗓子,吴老鬼才满脸堆笑地出现了,殷勤地请他们到后院寻找“妞妞”。

“怎么不把人领过来让我们认?难道你们打她了,打得很重?”黄历也变了颜色,瞪起眼睛恶狠狠地问道。

“不是,不是,我们连碰都没碰她。”吴老鬼赶紧辩解道:“是她胆子小,不敢出来,您二位到后院一看就明白了。”

“别以为这里是法租界,就收拾不了你们。”赵仲华冷笑着威胁道:“老老实实把人交出来,甭想玩花样儿。”

“不敢,不敢。”吴老鬼转着眼珠,点头哈腰,“劳动二位一下,到后院去认人吧,至于其他的,都好说,都好说。”

黄历和赵仲华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便起身向后院走去。两人把手都插进了怀里,黄历握着匕,赵仲华则是一把精钢小斧,在租界里持枪并且公然开枪是不方便的,而且由于来得匆忙,消音器还在曾澈手研究。当然,他俩虽然提高了警惕,可也没太把这院子里的人看在眼里,充其量,几个地痞流氓而已。

进了后院,黄历便愣了一下,站在屋檐下的二狠子、强嘎子都见过,二狠子还被他揍过一顿呢!此时,二狠子也认出了黄历,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

“黄兄,事情不太对劲呀!”赵仲华皱了皱眉,却也不是很惊慌,几个地痞流氓而已,“不过是个小女孩,至于这么大阵势,剑拔弩张的嘛?”

“他们是混混儿帮的,不挨揍难受。”黄历将手从怀掏出,匕已经隐在袖。

“哦,原来如此。”赵仲华笑了笑,恍然大悟的样子,指了指二狠子等人,说道:“不就一个小丫头嘛,太小题大作了吧,痛快交出来不就得了。”

“人,在这。”二狠子一挥手,一个混混儿从身后拉过麻袋,狠狠一推,二狠子将脚踏在麻袋上,麻袋里传出了唔唔的声音,“可他妈x的就不给你们,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今儿是老账新账一起算,爷要把你们全毁在这儿。还有这臭丫头,老子要把她卖妓院去,让千人骑万人压,让她浑身长满梅毒大疮,哈哈。”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后院门哗啦一声被锁上了,还传来了吴老鬼的两声尖笑。

黄历也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让这帮混混儿兴师动众,如临大敌,但他看见二狠子踩着麻袋,言语恶毒,眼睛不由得眯了眯,心起了杀机,既然不能和平解决,那就手下见真章儿吧!

他刷的一下,甩掉大衣,将匕反握在手,对赵仲华提醒道:“别留情,这帮家伙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要对咱们下毒手了。”

赵仲华受过训练,对这种场面也不害怕,甩掉大衣,手里握着精钢小斧,嘿嘿笑了两声,低声说道:“战决,别留尾巴,前院的也不能放过。”

黄历没说话,嘴角上翘,一丝阴冷的笑意浮现在脸上,这个时候谈什么仁慈,除非脑袋秀逗了,要杀就杀个干净,不留后患。

“上,毁了这两个王八蛋。”二狠子抡起斧子,率先向赵仲华扑去,他对黄历是又恨又怕,有意躲开了这个对手。

赵仲华本想与黄历来个背靠背,这是以寡敌众的好策略,但黄历已经冲了出去,这并不是黄历逞英雄,而是他与赵仲华缺乏配合,背靠背确实照顾面大一些,但也过于保守,趁这六名大汉尚未形成包围,主动出击,个个击破,也是一种办法。另外一个原因便是他手的武器,匕短,必须贴紧对手以求近战,这样才能挥匕的长处。

侧身闪过劈头砸来的铁尺,黄历快上一步,贴近了对手,左手在对手眼前一晃扰乱其视线,右手的匕噗地一声捅入了对手的肚腹,刺对手的同时他还转动着刀刃,难以忍受的剧痛使对手还未出惨叫,便在瞬间昏迷过去。

人还没倒下,黄历已经抓住了他的衣服,左右晃动抵挡了两下对手的进攻,再看准方向用力一推,一个对手被迫侧身躲开撞过来的同伴。黄历则快逼近,手腕一抖,匕向对手的门面斜劈过去,对手慌忙举起刀片格挡,谁知黄历倏地变了招儿,匕在空调转了方向,以很刁钻的角度砍在他持刀的手腕上,随着惨叫声,鲜血从对手的腕部喷涌而出,桡动脉被割断,两分钟内就会使人毙命。

雪花飘飞,鲜血四溅,谢宅的后院转眼间便成了屠宰场,咒骂声,惨叫声,铁器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犹如世界末日的降临。

强嘎子没想到黄历竟然如此刁钻凶悍,东跳西窜,下手狠辣迅,根本没让他们的围攻计划实施,已经倒下了两个同伴。这时,两个人终于打了个对面,强嘎子还是很有两下子的,他把手里的斧子抡得呼呼生风,时而砸,时而砍,斧斧不离黄历要害。黄历则显得游刃有余,他步法灵活,动作敏捷,一一化解对方的攻势。强嘎子几次扑空后,急躁起来,露出了破绽。

黄历突然出手,抓住了强嘎子的手腕,匕向他眼睛刺去,强嘎子大惊,总算反应还不慢,在刀尖要刺他眼珠的时候,抓住了黄历的手腕,止住了匕的继续前进。黄历双手一张,贴近了强嘎子,抬膝猛撞,正顶在强嘎子的要害。强嘎子闷哼了一声,倒吸冷气,紧接着又挨了一下,剧痛从小腹直冲大脑,他的手不由得松了下来,黄历的匕轻快地画了个弧线,从他的脖颈处扫过。

赵仲华用斧子劈开了一个家伙的脑袋,前蹿后蹦,在腾挪闪展间继续与两个对手缠斗。轻快的一个跳步,他突然靠近了对手,小斧子结结实实地砍在对手的肩膀上,在惨叫声,他的斧子卡在了骨头缝里,一时拔不出来。二狠子怪叫着蹦了过来,手的铁尺奔着赵仲华的脑袋砸了过来。赵仲华连紧松手放开斧子,躲闪开来,不想落脚处竟是一块冰,上面盖着雪,他扑通一声,滑倒在地。

二狠子快步追过来,再次抡起了铁尺,这时,一柄短斧在空翻着跟头呼啸而来,“砰”地砍在他的肚皮上,二狠子惨叫着仰面栽倒。

赵仲华惊魂未定,抬手向黄历招了招,以示感谢。黄历快步走上台阶,来到麻袋前,匕一划,割断了绑着的绳子,向下一拉,却愣住了。

这麻袋原来也不知装过什么,煤灰、糠皮弄了程盈秋满头满脸,再加上流出的泪水,整个一个小鬼模样,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略带惶恐地望着黄历。

“你不是妞妞……”黄历话没说完,突然用力一推,身子向后翻滚。

一抹寒光迅如闪电,劈开雪花和寒风,黄历反应不可谓不快,动作也不慢,但刀尖依然在他后背及左臂划过。

突然从屋内冲出、起攻击的不是别人,正是日本人石井。原来他是想和二狠子等人一齐出手的,可二狠子和强嘎子一方面是巴结他,另一方面也想好好表现一下,六个人收拾两个送上门的生瓜蛋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二狠子和强嘎子拍着胸脯大放豪言,日本朋友的,坐在屋里看我们表演就哟西了。

石井大马金刀地坐在屋内,他认为混混儿打架没什么观赏性,自己是剑道高手,只有对真正的国武术名家才有兴趣。听着外面的打斗声,石井开始还不以为意,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等他走到窗前,定睛观看,厮杀已接近尾声,他看到黄历从地上捡起斧子,刷地飞出去,给二狠子来了个大开膛,不禁瞪大了眼睛。接着黄历走上来解麻袋,这家伙便从屋内突然冲出,挥着武士刀向黄历砍杀过来。

刷,刷,刷,石井双手握刀,挥舞武士刀,步步紧逼,黄历猝不及防,失了先机,手里的匕又太短,只能在地上翻滚躲闪。赵仲华眼见不好,也学着黄历的样儿,从地上捡起把铁尺,向石井飞了过去。

嘿,石井挥刀挡开铁尺,又是势快力大的一刀劈向黄历。黄历情急之下抓起昏迷在地的一个混混,挡了过去。

寒光一闪,锋利的武士刀将混混儿的头颅掉了一半,鲜血迸溅,尸体颓然倾倒,石井不由得退了一步,凝神收刀,准备再劈。

就是这短短的时间,给了黄历一个反击的机会,他猛地一滚,到了石井的脚步,挥刀猛扎。

啊,石井刚刚将刀举起,脸上的肉便剧烈抽搐,出了一声惨叫,黄历的匕穿脚而过,硬生生将他的脚和鞋钉在了地上。一招得手,黄历迅滚动,脱离了石井的攻击范围,随手捡起把片刀,立在石井的身后。

“混蛋,卑鄙的支那混蛋。”石井痛得面部扭曲,想蹲下拔出脚上的匕,但黄历就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随时准备下手,他只好徒劳地用武士刀向后挥动,咒骂着,用力扭头怒视黄历。

哼,你偷袭老子,还骂我卑鄙。黄历感到一股湿热的液体顺着左臂流了下来,知道自己受了伤,不禁咬牙切齿地挥起了刀。

“我是大日本帝国侨民,你敢杀——”石井害怕了,手下稍缓,嘴里威吓起来。

没等他话说完,黄历已经跳到了武士刀的死角,狠狠一刀砍在他的脖颈上,人头滚落,黄历一脚踹在石井屁股上,一股热血急喷射,在空画着弧线,石井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一条腿诡异地在膝盖处被折断。

程盈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心里害怕,眼睛却瞪得溜圆地望着黄历。她已经认出了黄历,这个与自己有过冲突的男人,太狠了,杀个日本人,就象杀鸡般的轻松。

“还有气呢?”黄历捡起武士刀,用刀背敲打着奄奄一息的二狠子的脑袋,喝问道:“人呢,妞妞呢,不说我把你鼻子、耳朵一个个地割下来。”

二狠子现在也不狠了,气息微弱,睁着无神的眼睛向麻袋里露出半个身子的程盈秋瞟了瞟,低低地说道:“那就是,她就是妞妞,给我个痛快吧!”

黄历哼了一声,快步走到程盈秋跟前,一把将塞嘴布扯了下来,没好气地问道:“喂,我不管你叫不叫妞妞,我只问你,和你一起被卖来的女孩被藏在哪里了?”

程盈秋眨着大眼睛,有些茫然,黄历不耐烦地又高声说了一遍,看着这个刀疤脸凶巴巴的样子,她赶紧说道:“哦,哦,我听见他们说,把两个小丫头先锁在仓房里,等事办完了再放出来。”

仓房?黄历起身四下看了看,从地下捡起把斧子,直奔旁边锁着的那间屋子,一斧子就把锁砸开,踢开房门,一股霉味迎面扑来。再向屋里看去,一片昏暗,哪里看得见半个人影。

四千一章奉上,拼了老命一下午码出来的,算是安抚一下大家的不满,对扫描书友催更票的感谢吧!这是极限了,手不累,可思路跟不上了。老实说,这几天压力很大,想写得好一些,细一点,就有人说拖情节,可大家注意到没有,这几章的波折,将书后要提到的一个主要配角推了出来,认真看过第一章的朋友应该很熟悉那个名字——王二柱。我写的一些情节,绝不是象某人说的不知所云,都有着一定的目的性。在此,感谢大家的捧场,感谢新老朋友的,我可能要招一个副版主了,以便心无旁骛的写书,有些书评对我很有打击,真的。

“妞妞,妞妞……”黄历摆出的防卫的姿势,一边眯着眼睛适应光线,一边唤了两声。

没有人应声,但黄历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屋子里有人,便又提高声音叫道:“妞妞,你在里面吗?别怕,我是舅舅,来接你回家了。”

妞妞和小琴都躺在草垫子上,外面的厮杀声和惨叫声把她俩吓坏了,瑟缩地抱成一团,动也不敢动。听到黄历的呼唤,妞妞慢慢抬起头,不敢相信地向门口望去,胆怯地小声道:“舅舅,真的是你吗?”

听到妞妞的声音,黄历舒了口气,心狂喜,这时眼睛已经适应了不少,虽然还看不清面目,但人影晃动还是看得见的。他快步向稻草堆走去,嘴里说道:“快来,妞妞,舅舅带你回家了。”

这回妞妞终于听出了黄历的声音,千般委屈涌上心头,不禁张开双手扑了过去,嘴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黄历抱着妞妞走出屋子,将她放在地上,上下打量着,好象没有大碍,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便关切地问道:“别哭了,咱这就回家找妈妈去……”

“黄兄,我先去前院——”赵仲华不管死活,已经将院里的人料理了一遍,再没留下一个喘气的,此时见孩子找到了,他看着麻袋里的程盈秋冲着黄历做了个下切的手势,立刻便要去斩草除根,杀人灭口。

黄历点了点头,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他没有想到的,赵仲华的想法也没错,留下目击证人,总是个隐患,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爆。但赵仲华忽略了一样,那就是黄历不想当着妞妞的面杀人。

“舅舅,小琴姐还在屋里,带着她一起走吧!”妞妞拉了拉黄历的衣袖,求恳道。

“什么小琴姐?”黄历有些诧异地问道。

“对我很好的小琴姐,她也是被买来的,就在屋里躺着,很可怜的,带她一起走吧!我去扶她——”妞妞刚找到亲人,便同情心泛滥,她到底还是孩子,不知道黄历和赵仲华担心着什么,还要去干什么?她也不等黄历答应,转身就向屋里跑去。

黄历望向程盈秋,慢步走了过去。这家伙怎么处置,如果自己出来稍慢,恐怕赵仲华已经结果了她,可自己真的要结果她吗?

程盈秋刚才便将赵仲华的举动看在了眼里,也想明白了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杀人灭口,这个道理并不复杂。此时,她见黄历走了过来,面色不善,以为黄历也要下毒手。在某些时候,人们可以视死如归,但这并不表示人不怕死,起码现在程盈秋觉得死在黄历手很冤枉,很不值。

“先生,那个小女孩是您的亲人,您为了救她而杀坏人,这无可厚非,甚至可称为英雄壮举。”程盈秋急生智,开口说道:“我与那个小女孩也有相同的遭遇,您为什么就不能一视同仁,施以援手呢?而且我的记性很差,很快便会忘记今天生的一切,我的嘴巴也很严,从来也不说梦话——”

“刷”的一声钢刀出鞘,伴随着一缕金属的铮鸣声,一抹寒光劈向程盈秋,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是随后她并没有感到疼痛,反倒是身上一松,绑绳和麻袋被一刀割开,她不由得愕然望向黄历,而黄历已经转过身去,慢慢走开。

“起来,先跟着我们走。”黄历平板的声音传了过来,脚步声渐渐远去,倒不是他被程盈秋的话所打动,而是他自己没有杀人的兴趣了。救好人,杀坏人,这无可厚非,但为了一个仅仅是有可能的原因,就要滥杀无辜,黄历还没有这么冷血残忍。当然,这也是要分场合的,如果他真的感觉到威胁很大,他是不介意杀掉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现在,他并未认出象小鬼似的程盈秋,竟然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识的女子。

“舅舅,这就是小琴姐,她的心很好的。还有二柱哥,为了救我们,挨了不少打。”妞妞先跑出屋子,指着身后说道。

王二柱背着小琴走了出来,他是被绑在最靠西墙的柱子上,妞妞去救小琴,倒还没忘了他。

黄历翻了翻眼睛,这可好,人越来越多,自己难道是解放者,还是救苦救难的大侠客。

“先生,您的手臂在流血。”程盈秋从身上掏出手绢,有些讨好地凑了过来。

黄历胳膊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躲开,但最后还是任由程盈秋给自己草草包扎了一下。

“走吧!咱们先出了这里再说。”黄历有些无奈地望着妞妞的笑脸,挥手示意几个人向外走去。

前院的院子间趴着具尸体,后脑血糊糊的,是被斧子砍杀。不用问,这是赵仲华的杰作,而死去的则是谢宅的老妈子。

“赵兄。”黄历冲着屋里的人影唤道:“该走了。”

“你们先走,我马上就来。”赵仲华在屋内应了一句。

黄历皱了皱眉,这家伙是在翻贵重财物,要顺手笔小财吧,他摇了摇头,领着几个人向大门走去。大门从里面上着闩,地下躺着吴老鬼仰躺的尸体,雪花不断落在他冰冷的脸上,眉眼已经看不见了。

黄历用大衣裹着妞妞,侧了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凑到门前从门缝向外看了看,拔开门闩,大步走了出去。

天近黄昏,地上已经盖满了雪,远处大教堂的屋顶象是铺了一层白毯子,晚祷的钟声刚刚停下。

程盈秋望着大教堂,低低地象是自语般的说道:“原来这里还是法租界,我家离这里不算远。”

黄历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家去吧,记着,把紧你的嘴。”

程盈秋有些意外地回头望着黄历,感激地点了点头,沿着院墙,快步向南走去。

等赵仲华过来时,少一个人便少一番口舌,黄历自我安慰着,领着几个人向北出了巷子,汽车就停在离巷子口不远的地方,上面落了一层积雪,象戴着顶白帽子。

在车里等了一会儿,赵仲华拎着个包袱,兴冲冲地赶了过来,打开车门,看见后面坐着好几个人,他不由得愣了一下,又瞅了瞅黄历,没出声,坐进汽车,关上了车门。

黄历也不多作解释,动汽车,沿着街道向租界外开去。风雪交加,街上行人很少,巡捕更是一个没见到,汽车很顺利地出了法租界,赵仲华也明显放松下来。对车后座的几个人直接无视,反正他是帮忙的,没有决定权。

“我要连夜回北平,你呢,一起回去,还是留下?”黄历将车停在了一座饭馆门前,转头对赵仲华说道。

赵仲华说道:“周先生交代了些事情,我得留下处理。”说着,他笑了笑,拍了拍放在腿上的包袱,“顺手牵羊,宰了那老娘们,还有些别的收获,黄兄,这也有你的一份。”

“赵兄辛苦了,这些东西全归你,我就不要了。”黄历并不将这些钱财太看在眼里,而且有投桃报李,感谢赵仲华帮忙的意思。

“别介,我可不是吃独食的人。”赵仲华笑道:“黄兄也不必客气,这是不成的规矩。”

黄历点了点头,让赵仲华在车内等候,他下车进了饭馆,不一会儿拿着几袋食物和几瓶汽水回到了车上。赵仲华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从包袱里拿出了几十块大洋,胡乱包了一下,递给了黄历。然后也不用黄历用车送他,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下车走了。

这家伙,定是找个地方数钱,然后去快活了。黄历淡淡一笑,将食物和汽水向后座一递,向天津城外开去。

妞妞连着吃了三个热乎乎的包子,肚里不太饿了,又加上终于脱离了那个想起来就令人害怕的地方,马上就要见到妈妈了,精神头儿又足了起来,连身上还没好利索的伤也不那么疼了。

“吃呀,这包子多好吃。”妞妞笑得开心,使劲让着小琴,小琴嘴里已经塞满了,唔唔地点头,又有些胆怯地看了专心开车的黄历一眼。

“别怕,我舅舅。”妞妞挺起小胸脯,炫耀道:“他可厉害了,对小孩也很好,你到我家住,咱俩睡在一起。你呢,二柱哥,你要到哪去?不如也到我家吧!”

王二柱偷偷瞅了黄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只要离开天津就行,到了北平,我去投亲戚,或者——”

“或者再去当混混儿?”黄历抬眼从头顶的反光镜看了他一下,目光很寒冷。

“不,不是——”王二柱连忙摆手,差点将手里的包子甩了出去,嗫嚅着说道:“我,我还记得您说过的话,就是,就是那次您打我的时候。”

黄历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轻轻哼了一声。他一直在想如何处置车上的人,叫小琴的女孩,倒是好办,送到珍娘那里是可以的。这个王二柱,因为给他的印象不好,他觉得是个麻烦,有那么一瞬间,黄历甚至有杀了他的念头。现在王二柱主动说出去向,不管是真是假,黄历总有了一些自我安慰。已经放走了一个女的,再多一个也无所谓了。

雪花飘得疏落起来,风也小了不少,黄历亮出通行证,顺利进了北平城,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路灯散着昏黄的光,雪后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在路上他便想好了如何安置这几个人,先是开车到了杜百升家里,让王二柱在此先将就一宿,明天让杜百升带着他寻亲或者租房找活儿干,他将赵仲华留下的几十块大洋都给了王二柱,虽然没照顾到底,可这样做以后,他觉得算是仁至义尽,也就心安理得了。

妞妞和小琴在车上依偎着睡得正香,王二柱的离去并没有惊动她们。走的时候,王二柱看了眼小琴,眼神有些复杂,但也不象是难舍难分,毕竟,他们的感情还没到那种程度。

黄历开车在一家药店前停了停,买了外伤药和绷带,小琴的脚伤他是听妞妞路上讲的,心里非常震惊,没想到有人会对一个小女孩下这样的毒手,看来谢宅的人全都给干掉,还真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这么忙乎了一阵,车子开到家里已经是半夜时分了,没想到屋子里还亮着灯光,一敲院门,珍娘便象早就知道消息,等在那里一样,没命地跑了出来。把黄历抱在怀里的妞妞紧紧抱住,把脸紧紧贴在妞妞的小脏脸上,嘴里喃喃地叫着女儿的名字,眼泪象开闸的洪水一样流个不停。

母女连心,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时候才体现得淋漓尽致。妞妞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现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立刻哭叫起来,半是撒娇,半是诉屈,搂着母亲的脖子,紧紧地缠着,扭着身子,诉说着:“一个胖的女坏蛋,一个瘦的男坏蛋,他们骂我,打我,这儿,这儿,现在还疼呢……”

这时,桂英也披着件棉袍跟了出来,这段日子把她熬得够呛,累得难过,不过看过妞妞回来了,心里还是由衷的高兴,也庆幸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

“快进屋,在这雪地里说什么话呀?”桂英赶紧向屋里让着,她又看见了黄历背着的小琴,不由得好奇道:“这怎么还有一个孩子呢,黄先生,把她给我背吧!”

“几步路,就不用换人了。”黄历微笑着向自己的屋子走去,边走边说道:“那个,桂英啊,你打盆热水,这孩子受了伤,我先给她抹上药,包扎好。”

“好的,我先把屋里的灯点上,然后马上就去。”桂英爽快地答应着,“您说要上天津找妞妞,嫂子便睁着眼睛数时间了,还把这两个屋子烧得暖暖的,热水预备得足足的,说您和妞妞没准啥时就回来了,还真准,这才不到两天,就把人接回来了。”

黄历笑了笑,转头对珍娘说道:“你带着妞妞先回屋,给孩子洗洗,换身衣服,你们再好好睡一觉,有话明天再说。”

珍娘这才回过神来,嗫嚅着想说些感谢的话,黄历已经转身进了屋。

纷纷扬扬的雪已经停了好几天,一个严冬的寂静的早晨又来临了。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枝头挂满了雪花,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时变幻着颜色。

“殷逆汝耕,认贼作父,羞辱祖先,分裂国土,诋毁我央,是无父无君,乃不忠不义,天下之蝥贼,人人可得而诛之。今杀倭除奸团愤而除之,以儆告尚无幡悔心意之卖国汉奸,如仍思侥幸一逞之心,则将奉之以毒药、利斧、枪弹耳,望三思而后行……”

何梦雨放下刚刚送来的报纸,抿起了嘴角,虽然需要假借什么杀倭除奸团的名义,将刺杀殷汝耕的事情承担下来,但并未减少她自心的那种自豪和骄傲。向卖国汉奸打响的第一枪,就有自己亲身的参与,那是何等令人兴奋而激动的事情啊!

殷汝耕在自己的老巢,并且是在日本人开的近水楼被刺身亡,可以说是打了日本人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也明白无误地向人们传递着一个信号,缩在日本人的羽翼下并不保险,当汉奸,那也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玩命举动。

起初,日本人为了颜面,曾严密封锁消息,只说殷汝耕是酒精毒,不幸而亡。但有人却不希望人们误信此言,便把事情借着莫须有的抗日团体——杀倭除奸团给抖露出来,甚至为了真实可信,还给报社寄去了缴获的殷汝耕印鉴的照片,以收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原来是杀倭团,现在又多了一项业务,那就是除奸,川崎商社的血案还未了,这个团体又将现在最大的汉奸击毙,可谓是声名大噪,人人议论。听说已经有评书艺人赶时兴,揽听众,而将这两件大事改编后进行了公开演出。

杀倭除奸团,嘿嘿,只不过是两个人的团体,这谁能想到呢?何梦雨自鸣得意地笑着,又拿起一份报纸翻看起来。这是一张小报,不外乎以凶杀、色情、猎奇来招揽观众,在以往,何梦雨是不屑看的。但躺在床上又实在闲得无聊,姑且用来解闷吧!

看着看着,何梦雨的表情丰富起来,最后竟忍不住噗卟一下笑出声来。原来这份小报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刺杀殷汝耕的经过,却是满篇的胡编乱造,竟然还搞了个连载。刀枪不入、飞檐走壁、弹无虚、身轻如燕……,杀倭除奸团的成员完全是评书、小说、仙侠英雄人物的组合体,或者说是人。也难怪何梦雨这个当事者,看到这篇报道哑然失笑了。

何梦雨收起报纸,活动了一下,腿上传来了阵阵疼痛,她不禁微蹙眉头,将目光转向窗外。几个男孩子在打雪仗,还有几个女孩子在堆着雪人,不时尖声尖气地给男孩子助战。她羡慕地看着大大小小的雪球,象流星般四处乱飞,叫声、笑声显示着和谐、亲睦的情感。

敲门声打断了何梦雨的思绪,她转过头,说道:“请进。”

门开了,曾澈笑着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怎么样,感觉还好吧?”曾澈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何梦雨对面,关切地问候道:“如果不行,过两天再走也没关系。”

“今天就可以走,回到天津的家里能更加安心一些。”何梦雨含笑说道。

“好,既然你坚持,那就今天送你回家。”曾澈点了点头,目光在床头的一堆报纸上停留了一下,调侃道:“当无名英雄的滋味不太过瘾吧?”

“呵呵,不是这样的。”何梦雨拍了拍报纸,说道:“要是把我的名字登上去,恐怕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了。”

曾澈很赞赏何梦雨的沉稳,他点了点头,说道:“回到家好好养伤,嗯,就照我们编好的故事搪塞伯父伯母吧,应该没有什么漏洞。”

何梦雨垂下眼帘,停顿了一下,象是脾气般地说道:“那个家伙怎么不懂人情世故呢,我受了伤,他也不说买点东西来看看我,还是同志呢!”

曾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何梦雨所说的那个家伙是谁了,不由得意味深长地抿起了嘴角,缓缓解释道:“他呀,家里出了点事,忙得脚打后脑勺。而且——”他故意停顿了片刻,才欲言又止地说道:“他也受了伤……”

“伤得重不重?现在怎么样了?”何梦雨追问完,自己也觉得有些着急,略有些尴尬地解释道:“都是同志,关心一下,呵呵。”

曾澈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对,应该的,应该关心。那个,他的伤不重,胳膊上被日本人划了个口子,行动是没有妨碍的。”

“这就好。”何梦雨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急迫,低头不语。

曾澈眼珠转动着,半是安慰何梦雨,半是透露一些小秘密,看似无心地说道:“我可能要留在北平一段时间,等他有机会去天津的时候,我可能会让他顺道给你带去最新的命令。嗯,他应该很快会有公干,嗯,这件事情确实得让他去办。”

何梦雨偷偷抿了抿嘴角,她也不确切地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想那个家伙了。

曾澈安排好送何梦雨回天津的事情,便坐上车,直奔黄历的家。坐在车里,曾澈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神情严肃,全无刚才的笑意殷殷。

消音器的原理已经被他请来的专家弄明白了,其实也并不复杂,就是通过降低火药燃气冲出枪口的度和流量来降低最大峰值来消音而已。尽管曾澈认为依据国内现有的工业水平,制造出具有相同效果的消音器很困难,但稍差一些的消音器也足以使军统特工的装备水平提高一大截。南京戴老板已经来了嘉奖电,对他送去的图纸表示满意和赞赏。

这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同样也接踵而来。殷逆汝耕的毙命,并未如军统所料,使冀东伪政权遭到致命打击,因为日本人又找到了一个傀儡,也就是说又有一个汉奸站出来当卖国贼了。这让曾澈愤怒之余,又对汉奸的前仆后继感到有些困惑。

即将扛起汉奸大旗的不是别人,正是原冀东伪政权的二号人物,秘书长池宗墨。虽然殷汝耕的死对他很有震动,但热衷权势的心却并没有完全冷却。要知道,在抗日战争期间,汉奸也杀了不少,但鬼迷心窍、数典忘祖的后继者依然层出不穷。殷逆汝耕一死,日本人急于找到傀儡以弥补空缺,与池宗墨是一拍即合。

干掉池宗墨,冀东伪政权便再没有合适的支撑门面的人物,日本人再找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也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而且据内线报告,殷逆汝耕被杀之后,对通州冀东伪政权内部官员的震慑极大,伪保安队的张庆余和张砚田两位大队长垂头丧气,颇有悔意。如果再加上一把火,兴许能策反他们,在日本人背后捅上一刀。

曾澈将手指的骨节掰得咔咔作响,考虑着刺杀行动的前因后果。尽管行动会给冀东伪政权近乎致命的打击,对自身又有着种种有利的影响,但对此次行动的艰难程度,曾澈也有着客观的估计,刺杀池宗墨绝非易事啊!

车停了下来,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回过头,却是天津站站长陈恭澍,他开口说道:“曾兄,就是这里吗?”

曾澈收起思绪,向外看了看,淡淡笑道:“不远了,咱俩下车走过去吧!”

陈恭澍无所谓地一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此次,刺杀池宗墨的任务再次落在了他的头上,原因很简单,时间太紧,北平区虽然在北平市区有两个站,在张家口还有一个察绥站,机构庞大,但在北平市区却无行动单位,而天津有行动组,自然非他们莫属了。

然而此次行动比刺杀殷汝耕还要困难,陈恭澍想了几个计划,可再一详细研究,即便将天津行动组全搭进去,可能也无法达到目的,这样的计划,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给人看。

说起来,陈恭澍并不是无能之辈,如果要评选“军统第一杀手”的话,陈恭澍可以说是当之无愧。他一生共策划参与过两百多件行动案件,而陈作为杀手的“职业生涯”,从9年毕业于“洪公祠”、被派到北平当站长算起,到94年o月o日被捕,满打满算也就是九年时间,换言之,陈恭澍平均一个月要搞两起行动案子。这其,还包括象“河内刺汪”这类足可写进二次大战战史的大案。

但面对池宗墨的谨小慎微,日本人堪称铁桶似的严密保护,“辣手书生”陈恭澍也有些一筹莫展。当然,他对黄历还抱着怀疑态度,并不认为黄历会有什么巧妙的计划,跟着曾澈来,也不过是好奇而已。

院子里,妞妞拿着小煤铲在堆雪人,不时出咯咯的欢笑声,珍娘背着小琴,站在檐下含笑观看。

“脚很快会好的,到时你就能痛快的下地玩了。”珍娘略微偏头,和蔼地对小琴说道。

嗯,小琴点了点头,羡慕地望着妞妞,她穿着新衣服,暖暖和和地趴在珍娘的背上,原来那种畏怯、迟钝的目光变得灵动了不少,笼罩在她身上的苦难阴霾正在渐渐消散。

当时看到小琴的伤脚,珍娘和桂英都落下泪来,这种惨事连听都没听过,竟然会生在这样一个小女孩身上。幸好黄历去得早,否则小琴脚上的血肉会因为溃烂化脓而全部烂掉,布条会越裹越紧,当新肉开始愈合时,脚会被压缩成弓形,脚趾会完全折进脚心里,变成所谓的“三寸金莲”。

女人的爱心一旦开闸,就象洪水般不可遏制,珍娘这几天精心地照顾着小琴,待遇一点也不比妞妞差。吃得饱,穿得暖,不挨骂,不挨打,小琴感觉自己进了天堂,脸上也常常有了笑模样。

“黄兄在家吗?”院门被敲响,曾澈拍打着门环,客气地叫道。

珍娘背着小琴来到门前,打开院门上的小窗户,她是认得曾澈的,还知道他姓周,赶忙打开门,向屋里让着,“是周先生啊,黄大哥去旁边的院子谈买房子的事情,一会儿就能回来,您先屋里坐。”

“黄兄要买房子,这可是大事。”曾澈笑着向屋里走去,又停下脚步亲切地摸了摸妞妞的脑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晃了晃,说道:“走丢了的是这个小家伙吧,当时可把黄兄急坏了,所幸安全地回家了,可是吃了些苦头吧!看,这里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都是送给你的。”

妞妞眨着眼睛,抿嘴一乐,转身跑开,躲在珍娘的背后,悄悄地探头看。

“呵呵,很可爱呀!”曾澈和陈恭澍进了南屋,珍娘将小琴放在床上,忙着斟茶倒水。

“黄兄弟要买哪处房子,就是这里吗?”曾澈随便地问道。

“还有旁边的小院子。”珍娘如实回答道:“那个旗人嫌这里住着不舒服,要把房子卖了,搬出去住。”

曾澈淡淡一笑,什么住着不舒服,是过不下去了,只能靠卖房子维持,这帮旗人大爷,死要面子活受罪。

屋子里收拾得干净利索,窗前的小桌上放着几本书,陈恭澍随便瞅了一眼,现其竟有一本英版的人体解剖学,不禁努了努嘴,向曾澈使了个眼色。

曾澈也看到了,淡淡一笑,说道:“当医生?也不错,以后呢,很有些方便。”

陈恭澍领会了曾澈话里的另一层意思,长期特工必须要有职业掩护,本来正规的训练当就该有这个项目,但黄历除外,如果真的有这方面的爱好和专长,倒也不妨有针对性地进行培养。

“对了,黄兄胳膊上的伤不碍事了吧?”曾澈开口问道。

“我天天给他上药,现在活动起来是没问题的。”珍娘随口答着,伸手将黄历塞在床下的脏衣服一包,放进盆里拿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院门响了,接着,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曾澈和陈恭澍对视了一眼,站起身,这是正主回来了。

黄历推门走了进来,和曾澈打着招呼,目光停在陈恭澍身上,询问道:“这位是——”

“哦,在下姓陈,名啸卿,黄兄,你好。”陈恭澍自我介绍着,伸出了手。

黄历含笑点头,与陈恭澍握了握手,又请二人重新坐下。珍娘走了进来,背上小琴,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出去。

“呵呵,这又多了个孩子,一刻也不撒手啊!”曾澈望着珍娘和小琴的背影,笑着说道。

“这孩子命挺苦的,她又太心善。”黄历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

曾澈点了点头,关心地问道:“黄兄的伤没有大碍吧,听说你去买房子去了,不知道顺不顺利?”

黄历伸手抚摸着左臂,不太在意地说道:“一点皮肉伤,差不了什么。至于买房子,嘿嘿,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不买下来,等换了房主,便要搬家了,麻烦。”

“呵呵,也是这么个道理。”曾澈赞同道:“如果钱不够的话,言语一声,千八百的,马上就能拿出来。”

“暂时还不用,我交了定金,等找来老杜作人,把房契拿到手,这房子的事情就算解决了。”黄历对曾澈笑了笑,算是对他好意的感谢。

陈恭澍有些耐不住性子,在旁插嘴道:“黄兄,制裁殷汝耕,干得非常漂亮,可惜还真有不怕死的汉奸,却又有个家伙冒出来了。”

黄历眨了眨眼睛,淡淡地笑着望向曾澈,他一进屋便知道这两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就是不问,怎么老给自己差使,别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曾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就着陈恭澍的话说下去,“是这样的,干掉殷逆汝耕,可以说是给冀东伪政权以极大的打击,但总有丧心病狂之徒投敌卖国,实在令人愤慨。你看,就是这个家伙——”说着,他从兜里掏出张照片,递给了黄历。

黄历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便是一愣,长方脑袋,一副黑宽边眼镜,竟是在通州近水楼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个家伙。

“池逆宗墨,原冀东伪政权的二号人物。”曾澈介绍道:“如今沐猴而冠,要接替殷汝耕的位置,继续卖国求荣。”

黄历点了点头,将照片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笑道:“制裁殷汝耕时,在近水楼与其擦身而过,没想到竟也是个该死的汉奸。”

哦,陈恭澍也觉得有些巧,摸着下巴苦笑道:“如果早知如此,当初黄兄将他们一起干掉就好了,省得费二遍事。”

“呵呵,如果再把他干掉,我恐怕连近水楼都出不来了。”黄历摇了摇头,对陈恭澍这后炮有些不以为然,停顿了一下,他开口问道:“计划是怎样制定的?不是还让我去通州吧?”

“计划呀?”曾澈有些难堪地挠了挠头,说道:“现在还没有计划,所以才来找黄兄商议。”

黄历有些不解,眨着眼睛看看曾澈,又望望陈恭澍,希望他们能说得具体一些。

曾澈冲陈恭澍努了努嘴,陈恭澍颇有些无奈地说道:“殷逆汝耕被刺后,池逆也受到了很大震动,加上日本人有意扶植这个傀儡,所以,对他的保护措施很是严密。从池逆府邸去办公地点,前后竟有四部警卫车护送,谋刺者根本连边都靠不上去。而且,池逆坐在哪部车里,也是变化频繁,完全凭他的一时感觉,令人摸不到规律。”

“那岂不是没有丝毫机会?”黄历也皱起了眉头,刺杀必须摸清情况,才能有针对地采取策略,现在听陈恭澍一说,他也没有办法。

“如果池逆一直窝在通州,还真是机会渺茫。”曾澈接着说道:“但是近几天他要坐车去天津,拜会驻天津日军司令香月清司,听说还要与有‘东方劳伦斯’之称的日本大特务土肥原贤二进行秘密会谈。”

黄历沉吟了一下,疑惑地说道:“按理说,池逆宗墨既有怕死之心,日本人又要扶持他,为何要冒险去天津活动,这不会是故意设下的圈套吧?”

曾澈点了点头,对黄历的谨慎表示赞赏,他伸出手指头一条条解释道:“原来呢,我和那个,啸卿兄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随后的情报却证实这不是什么圈套。先,这些情况是内线报告的,无论是日本人,还是池宗墨,都没有大肆宣扬,甚至可以说是采取了很严格的保密措施,并不象引什么人上钩;其次,日本人想借池宗墨赴津来消除一下殷汝耕被制裁造成的不利影响,让那些心怀叵测的蝥贼知道,日本人是有能力保护他们手下的走狗的。自然,大造舆论是要在池宗墨安全到达天津才开始,现在外界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最后一点,池宗墨此行赴津戒备森严,保护措施极为严密,别说是一般土匪,就算是正规部队,想要拦截击杀,也有一定的困难。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

黄历心很是不屑,央政府对日本人的退让简直令人愤懑到了极点。一个叛国贼,竟然还容许他在国土上公然出没,实在是窝囊。

见黄历沉默不语,脸上隐隐有愤然之色,曾澈和陈恭澍相视苦笑,也觉得很尴尬,曾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试探着说道:“黄兄,制裁池宗墨,自然是困难极大,可依你看,是否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黄历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屋子里一片寂静。好半晌,黄历才抬起头,正对上曾澈期盼的目光,不禁苦笑道:“周兄,不必对我寄予厚望啊,我又不是神仙。不过呢,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安全,池宗墨被保护得再严密,也不会是被装在保险柜里搬来搬去吧?”

“那是自然。”曾澈听出了黄历话的隐含的意思,希望又从心底升了起来。

“在众多人员保护下,近身行刺可以排除。”黄历郑重地说道:“而有希望成功的是展内线,暗下毒手,或者是用炸弹炸车,再一个便是远距离狙杀了。”

屋子里沉寂下来,黄历所说的三种方法虽然不错,但是——

“展内线正在进行,但时间上已经没有可能;用炸弹也不行,我们无法确定池宗墨乘坐的是哪辆汽车。黄兄,你说说那个远距离狙杀吧!”陈恭澍沉吟了一下,直截了当地否决了两个方法,转而对远距离狙杀很感兴趣。

黄历想了想,整理着思路,缓缓说道:“远距离狙杀可以避开池宗墨身边保镖的警戒范围,但这也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得看见池宗墨,并且能够有安全并合适的位置和角度。”

曾澈想到了黄历的那支带瞄准镜的步枪,也想起了他的精准射击,他的脑子急转动着,嘴里慢慢地说道:“在通州上车,在天津日租界下车,都能看见池宗墨,但是想找到合适的狙击地点,并且安全脱身,在这两个地方都不容易。那么就只有在路上,使车队被迫停下,甚至得逼池宗墨离开汽车。”

“嗯,应该是这样。”黄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并且补充道:“即便是逼得池宗墨下车,在众多保镖的围护下,有没有机会一枪的,也不好说,但起码——”

“但起码这是最可能成功的办法。”陈恭澍的思路似乎开阔起来,能成为军统数得着的干将,脑袋不灵活,那是不可能的,“这样事情便简化了,我们就想怎么样使池宗墨能在路上下车,并且是在我们设定的范围内露面就行了。至于枪手,黄兄,我听周兄说过,你有一把好枪,而且枪法精准,就只好偏劳你了。”

黄历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果然还是落不下自己,看来自己就是个劳碌命啊!或者,这两个家伙是故意的,借着自己的话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计划再周密细致,也不敢保证百分百成功;计划看起来希望不大,却也未必不能一击而。凡事要是力求完美,力求必成,反倒会影响到思维和结果,象黄历这样,以一种放松的心态谈论杀人,却更容易激出灵感。

曾澈和陈恭澍则不同,一是功利心,二是上司压,只感到行动困难重重,身上责任如山压顶,唯独缺乏黄历那样的平常心。如今受到了黄历的影响,思路开阔起来,心里的压力也大大减轻,反倒心思灵动起来,冒出了很多很有创意的点子。

谈论着,商议着,记录着,三个人先把暗杀计划的大框制定出来,又一点点地将细节完善。组成人员、所需装备、联络通信、交通工具……,细节决定成败,行动本身就只是有可能,再粗枝大叶,就把最后成功的希望丧失了。

最后还是珍娘敲响房门,端上来三大碗炸酱面,三个人才现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现在吃午饭已经算是很晚了。

“事不宜迟,吃完饭咱们就开始吧!”曾澈端起大碗闻了闻,喜笑颜开,连连赞道:“嗯,真香,手艺真好。”

珍娘羞赧地一笑,转身走了。

见房门被关上,陈恭澍一边大口吃面,一边有些含糊地对曾澈说道:“我和黄兄坐车去天津,沿路寻找狙击地点,勘察地形。周兄,你——”

曾澈点了点头,说道:“我去落实其他事情,明天咱们在天津会合。黄兄,陈兄,你们就多多亲近,开着车在外面辛苦一下。”

黄历笑着点了点头,如果说他是在乎特工组织每个月的薪水,以及行动之后的奖金,倒不如说他喜欢那种紧张刺激的感觉。是的,他喜欢去经历一种紧张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往往容易恢复过去的老习惯。一种习惯,就象是一根拐杖。假如你是个瘸子,即便你忘记了这一点,用拐杖也会让你有很不错的感觉。

“对了,买房子的事情,我会交代老杜,让他办妥的。”曾澈的心细如使他连这点小事也不会遗漏。

“那就多谢了。”黄历将空碗往桌上一放,转身从床下拎出提箱,将买房的钱交给曾澈,说道:“房主不要写我的名字,写珍娘的好了。”

既然干上了特工这种危险的职业,黄历便有受伤,甚至死亡的思想准备,把房子留给珍娘,也不过是种预防万一的措施。况且,他在这世上也没有别的亲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自然而然地把感情放在了珍娘和妞妞身上。

汽车在通往天津的路上行驶,沿途是一派严冬的景象。田野里雪白得照眼,路边的树木上象挂着白色的棉絮,即使是一阵最轻微的风,也会刮掉它们。

“狙击的地点最好离天津近一些,这样更方便咱们行动。”陈恭澍一边开着车,一边和黄历闲聊着。

黄历赞同地点了点头,按照计划,池宗墨的车队一出通州,内线便会打电话,用密语通报北平,而北平派出的人员将在路上侦察,确定车队是否在北平停留,然后将具体情况转给天津。此时天津负责行动的人马才会选择继续等待或者赶往伏击地点,这样在时间上不致有太大的空当,也就减少了在伏击地点耽搁太久而暴露的可能。

“陈兄,那咱们就加快度,在后半段路上再仔细观察。”黄历见陈恭澍车开得不快,便开口建议道。

“好啊!”陈恭澍笑了笑,提高了车,又自嘲般地说道:“说到驾驶技术,我是不如黄兄的,那个,那个使车头快掉转的方法,我便不会。”

黄历眨了眨眼睛,明白了陈恭澍所指的便是刺杀殷汝耕后,摆脱追兵的事情。他摇了摇头,说道:“那不过是被逼无奈使出的招数,危险性太大,主要是车辆的性能不行,要不是冰雪路面的帮助,估计就是个车翻人亡的下场。”

“危险性大倒是没关系,关键时刻能反败为胜,我认为冒点险是值得的。”陈恭澍不以为意地说道:“黄兄,可否给在下演示一下?我可是一直很惦记的。”

黄历心不乐意,可听陈恭澍话的意思,如果不表演一下,倒是有敝帚自珍,吝啬保守的嫌疑。他有些无奈地与陈恭澍换了位置,并且说明只是做个样子,可不能在行动前冒受伤的危险,就为了一个或许永远也用不到的驾驶技术。

日近黄昏时,黄历和陈恭澍在距离天津三十多公里的地方将车开进了路旁的柳树林,披着白衣的柳林,跟西天边那五色缤纷的彩霞相映,变得如同鲜艳而秀美的刺绣一般。

陈恭澍和黄历拿着望远镜,在周围慢慢转着,观察着地形地貌,估计着距离时间,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下车侦察了。

“这里似乎比刚才那两个地方更适合一些。”陈恭澍不时伸手揉揉脑袋,那是黄历在表演漂移时,他因为准备不足而撞出的青包。

黄历没有应声,踩着松软的雪,走上一个小土丘,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隐蔽进入进入阵地,快撤离,射击角度,距离视界,这都是作为一个专业人士要考虑的问题,这当然要比陈恭澍凭着第一印象得出的结论要高明许多。

“你看那里。”黄历将望远镜递给陈恭澍,指点着说道:“前面的拐弯处可以设为拦截线,如果池宗墨下车,很可能被簇拥保护着向那片灌木丛里寻找隐蔽,看到灌木丛前面的小土坡了吗,到了那里敌人必然不会象在平地时那样密集,正是狙击池逆的好时机。而这里便是极佳的狙击地点,居高临下,视界开阔,和公路的距离也足以使我们处于安全状态。”

陈恭澍估算着从这里到小土坡的距离,不太确定地问道:“是不是远了些,看起来有将近五百米呢!”

“四百八十米左右。”黄历伸出大拇指比量了一下,得出了更为精确的数字,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稍有些远,如果让我提前试射几枪,也没有多大问题。”

陈恭澍四下看了看,说道:“这里挺偏僻,打几枪没关系的。”

黄历点了点头,世道不太平,天津附近的土匪盗贼并不鲜见,听说大大小小有数十股之多,他们这一路行来,也偶尔听到过零星的枪声。

画图、测距、标记、试射……黄历和陈恭澍忙完这一切,直到晚上九点左右才回到了天津的一个据点。禀承着曾澈的意思,尽量不让黄历与组织内的其他成员有过多的接触,陈恭澍将黄历安置好,又马上停蹄地赶到情报站,通过电话与北平进行了联系,确定了行动人员和略作修改的计划。

为了这一次行动,北平、天津两区可以说是全力以赴,倾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所需的物资、装备以最快的时间进行筹集,等到第二天午,曾澈赶到天津坐镇指挥时,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再有几天就是新年了,或许日本人正是想借此来好好炒作一下池宗墨来津的事情,而且这也确实是个相对特殊的日子。97年,历史的车轮即将迈入这个对于国历史有着极为重大意义的年头,而新年钟声尚未鸣敲,惩奸的枪声却已即将打响了。

紧张的筹备和演练只进行了短短的两天,在第三天的早上,北平情报站便接到了通州内线来的消息,池逆宗墨在四部警卫车的护送下出城了。

立时,北平区、天津区参与行动的军统特工们忙碌起来,象一架庞大而精密的机器般开始运转。上午十一时左右,北平站来情报,池逆宗墨的车队未在北平停留,直接向天津而去。

行动组乘坐三辆汽车拉开距离6续出了天津,来到行动地点后,陈恭澍下车指挥布置拦截线,黄历则直接进入了狙击阵地。

拦截线公路旁的土丘已经在夜里提前挖空,不少炸药已经装填进去,现在又从汽车上搬下来不少,都被塞了进去。为了更象土匪的袭击,这些炸药有军用的,有从洋行购买的苦味酸,有开矿用的,甚至还有民间自制的黑火药,虽然五花八门,但量却不少,威力也足够强大。不仅如此,起爆装置也没使用先进的电引爆,而是用的导火索,为了预防意外,军统的爆破专家布设了两条导火索,形成了双保险。

爆破组布置完毕,伪装成抛锚的卡车载着人员掉头开回天津,陈恭澍又指挥着负责拦截的人员各就其位,把汽车在不远处隐蔽起来,再三检查,未现纰漏后,才来到了狙击地点。

“黄兄,黄兄——啊!”陈恭澍左顾右盼,却没有看到黄历,不禁心奇怪,踩着脚下的积雪慢慢寻找,轻声呼唤着,突然,从脚下蹦起一个人,吓了陈恭澍一跳,连退了两步,定睛看时,却是黄历。

黄历穿着缀满白布条的伪装服,象个大雪人,只露出了两个眼睛,皱着眉头说道:“陈兄,你踩到我了。”

“啊,啊,抱歉,失措。”陈恭澍冲着黄历伸出了大拇指,说道:“太巧妙了,走到你头上都没现,更别说在远处了。”

如果说陈恭澍对黄历画图设计的这种雪地伪装原来还有着怀疑,只是觉得新奇有趣,那现在他算是心服口服了。

“那还有一套,快穿上吧!”黄历揉了揉胳膊,指着旁边说道。

陈恭澍嘿嘿一笑,飞快地穿上了伪装服,黄历又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细微的地方,退后两步仔细看了看,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雪人趴在阵地上,手里的枪和望远镜也早就缠上了白布,从远处看,就象两个微微隆起的雪丘,与大自然融为了一体。

黄历拉开枪栓,再次检查着枪械,确认那两经过军统特殊处理的毒弹在弹夹的位置,觉得再没有什么问题了,微微合上双眼,开始养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陈恭澍有些难受起来,单调、枯躁、寂静……等待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黄兄啊,可别睡着了,会得病的。”陈恭澍开始没话找话。

黄历有些哭笑不得,眼珠动了动,淡淡地说道:“是不是有点后悔了,想当观察员不是那么容易的。”

“没有,哪能后悔呢!就是闷得慌,咱俩聊天吧!”陈恭澍虽然见识了黄历的试度,但打人不比打物,在乱糟糟的场面下,在众多保镖的围护下一枪毙敌,能亲眼看到这种效果,那才真够刺激。而且曾澈和他私下说过此事,如果狙击真的能够完成这种高难度的行动,那军统就有大力展并推广此种技术的必要。所以,陈恭澍的自告奋勇,也有着考察的意思在内。

“聊天呀,行,聊什么呢?不是什么人生和理想吧?”黄历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聊就聊些有趣或是新奇的,人生和理想吗?算了吧,越说越困。”陈恭澍嘿嘿笑着,冲黄历眨了眨眼睛,说道:“黄兄,知道天津有哪些好玩的去处和新鲜的事情吗?”

“嗯,嗯,不知道。”黄历摇头道:“就是北平,我也是随便逛了逛,天津,就更别说了。”

“等行动结束,我陪黄兄在天津好好玩玩儿。”陈恭澍有些炫耀般地讲述起来。

天津有“曲艺之乡”的美称,不仅是因为天津是北方曲艺的祥地,培养出如万人迷、小蘑菇、高五姑、张寿臣、马三立、骆玉笙、史秀等一批曲艺名家,还在于天津有广大的观众群体。小梨园、大观园、原游艺场、玉壶春、庆云戏院等都是天津著名的杂耍园子,明戏、话剧也曾在天津兴盛一时。

天津还是华北主要的影片放映区域,美国各电影公司的影片在上海放映后,便直接运到天津,不仅度快,而且数量大。三十年代末,天津有五十家左右,其设备条件好的有光华、平安、大光明等。

另外,天津的舞场也很盛行,有圣安娜、惠、丽者、永安、仙乐、小总会等,多集在劝业场、小白楼一带。当时全市舞女约有近三百多人,多来自津、沪、港三地,也有从北京、青岛、哈乐滨来的。她们的出身很复杂,有从火炕跳出来的青楼女子,有放弃寒窗苦读的学生,也有离婚的弃妇和下堂的娇妾。舞女的收入一般从舞票提成,不过她们也多暗操皮肉交易。

陈恭澍讲得头头是道,却并不是很粗俗,这也是他得名“辣手书生”的缘由。不仅是职业杀手,而且他还精通编辑,能写一手好章,晚年出版回忆录“英雄无名”系列,因深入揭露军统内幕,曾一度成为台湾出版界的抢手货。

“黄兄,上妓院找女人不时兴了,我带你去舞厅,那里各种风味、各个地方的都有,包你满意。”陈恭澍为自己前面所说的做了个小结,似乎听戏、看电影都不能证明两人关系的亲密,只有一起去玩女人,才是同志加兄弟的感情。

陈恭澍讲得很生动,黄历笑眯眯地听着,不时插话询问,这些社会常识充实着他的大脑,丰富着他的阅历,而且这也真是打时间的好手段。

“对了,我在你家里看到一本《人体解剖学》,难道黄兄对行医很感兴趣?”陈恭澍突然想起了这件事,随口问道。

“嗯,怎么说呢!”黄历想了想,说道:“或许以前有过这方面的学习和经历吧,你知道,我的脑子有点问题。”

“行医也不错,是个很好的职业掩护。”陈恭澍说道:“如果黄兄不嫌弃,我倒是可以介绍个天津名医,黄兄可以跟他学到一技之长,或者说是绝技。”

“什么样的一技之长,说说看。”黄历表示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天津混混儿多,而混混儿们之间被打折臂、腿是常有的事,于是便有应运而生的“正骨科”。据说正骨科的创始人姓苏,当时被称为“苏老义”,天主教徒,是跟法国人学来的“绝技”。骨头折了,不用开刀,只凭手摸,即知伤势如何,什么地方折几块和折的程度。他两手隔着肉,便能对好骨。敷上药,圈竹蓖,系绷带,再给几丸药吃。受医人伤好后恢复正常,不留残疾,阴雨之日,不觉痛痒。

而且,若有人在苏先生手里花一笔巨费,买瞩给受伤者留些残疾,也使人或者拐瘸,或者阴雨痛痒。治伤的找到跟前质问,他也承认,并云“如欲完全治好,仍需挨两遍痛”。有的听了,立时将残腿搭在门槛上,用斧头自行打折,求他重新另冶。

黄历听完之后,对苏氏正骨也颇感兴趣,不照x光,不开刀,不手术,即能把断骨病人医好,这确实堪称绝技。而自己对人体解剖学也有所涉猎,真学起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还没来得及细问,一辆汽车开了过来,红色的小旗从车窗内探出,不停摇动。那是在远处高地负责侦察的人员,用望远镜看到目标车队出现,便立时抢先开过,向各个地点的人员示警。

空气骤然紧张起来,陈恭澍也立时停住了口若悬河的讲解,举起望远镜,眼都不眨地望向前方。

黄历再次拉动枪栓,检查状况,然后将手从暖套里抽出来,轻轻活动着手指,长时间的等待,终于来了,他竟有一种极度期待的感觉。

聊天打屁,两个多小时感觉很快就过去了,而现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却过得异常缓慢,难熬的感觉,陈恭澍用力眨了眨酸痛的眼睛,车队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六辆汽车?陈恭澍抑制住揉眼睛的冲动,这与情报上不符,但也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开在最前面的是一辆卡车,车厢被帆布盖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后面跟着的是五辆轿车,保持着七八米左右的车距,度不快也不慢,象一只多节的爬虫沿着公路行驶过来。

寂静,陈恭澍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偷偷瞅了黄历一眼,黄历的枪慢慢转动着,他也通过瞄准镜在观察着车队。

轰隆,仿佛晴天霹雳,不,比霹雳更震耳,更惊人。漫天的雪尘、泥土、石块飞扬而起,烟雾腾腾,一下子包围了最前面的那辆卡车。

车队嘎然而停,枪声随之响起,负责拦截的行动人员藏在路旁的树林里,向着车队开枪射击。三个人,两杆老毛瑟,打完弹夹里的子弹就撤退。他们的目的不是伤人,在那个距离想射也不太容易,他们要让敌人惊慌失措,逼迫池宗墨下车躲避。

烟雾很快被寒风吹散,车队最前方的卡车已经被巨大的冲击力掀得侧翻,从车厢里爬出了几个人,竟然迅架起了一挺机关枪,开始还击。

他妈x的!陈恭澍心暗骂,日本人还真把池宗墨当个宝了,竟然偷偷派出了军队护送。可惜,用导火索控制爆炸时间到底不如用电引爆精确,再晚一秒钟,那辆卡车连同里面的日本兵都得上西天。不过,这一下子也把卡车里的日本兵弄得狼狈不堪,猛烈的撞击后,只剩下这几个家伙能做出反应。

枪声如爆豆般密集起来,老毛瑟枪的声音显得零落而可怜,车队里的警卫纷纷跳下车,趴在路旁,或倚在车后,用手枪猛烈还击。

“第四辆轿车,现目标。”陈恭澍的声音有些颤,计划的第一步顺利实现,池逆宗墨终于露头了。

黄历迅将枪口移动,他的瞄准镜不如陈恭澍的望远镜视界好,现目标也便稍晚一些。

车队的警卫一部分在还击,一部分在向第四辆轿车靠拢,他们用身体掩护着一个矮胖子下了车,向路旁的道沟里隐蔽。

没有机会,黄历的枪口缓缓移动,想在人丛找到空隙,但池宗墨的身材矮,保镖都身高体壮,而且防护甚严,没有合适的角度和空当,他迟迟没有扣动板机,只有静静地等待。

在这几十秒,黄历的手指,一直紧扣在枪机上,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指向下一压,瞄准镜的生命,对,就是那个粗壮得象头狗熊,而且还呼喝指挥的家伙,他的生命立刻就会消失。这种感觉,使他感到很兴奋,谁是生命的主宰?不是上帝,也不是阎王,是他!黄历,可以使人在一刹那间死亡,是他!也可以手下留情,放弃剥夺这个生命的机会!

一种奇异的、近乎梦境的感觉,占据了黄历的心灵。他的身心和思想仿佛已经倾注于弹膛里即将击的子弹,他的目光似乎通过瞄准镜穿透了人丛,看见池逆宗墨惊慌恐惧的脸。

陈恭澍瞅了黄历一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作为职业杀手,他的感觉是很敏锐的,在他眼里,黄历现在犹如一口古井,幽深、孤傲,又象一尊雕塑,冷酷、旁若无人。

老毛瑟的枪声完全没有了,拦截人员是死是活,还是已经撤退,陈恭澍此时来不及去想,他只是关心黄历什么时候射出决定的一枪。尽管他从望远镜里观察,也不认为能击重重保护下的目标,但黄历的一动不动,稳如泰山,似乎给了他很大的信心。机会,难道一丁点的机会也没有吗?

警卫们打着枪,进入了小树林搜索,一无所获,只有地上遗留的弹壳以及一些血迹,袭击者已经逃之夭夭了。卡车被合力掀了过来,除了风挡玻璃碎了,车辆还可以行驶,摔伤震伤的人员被简单处置,道路被草草清理后,车队要继续前行了。

“有惊无险,这真是一次拙劣而鲁莽的袭击。”佐藤浩二叼上了一根烟,慢慢吸着,举目四望,虽然心很是不屑,但爆炸的威力还是让他感到吃惊,如果对手知道池宗墨所乘的座车,如果爆炸再迟点时间,车队受到的损失就不会是这么一点了。

对手已经被击退,佐藤浩二得出了判断,他挥手示意池宗墨那一群人登车,并且指着第二辆,再次换车。

“绝对的完美一双手,不流汗也不抖,交叉在微笑的背后,暗藏危险的轮廓,在你最放松的时候,绝不带着任何感情就下手……在你数百米之外,数着心跳等待,所有念头全抛开……”

黄历在那种奇妙的意境,一段旋律,一段歌词仿佛天籁般从脑海掠过,使他不得不重新稳定心情,深深地呼吸。

对手自以为解除危险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丝的放松警惕,黄历也会抓住机会,是的,机会总是留给准备充分的人,上天不偏不倚。

池宗墨被警卫保护着走向汽车,一个警卫打开了车门,池宗墨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伸手拔开警卫,对站在外面指挥的佐藤浩二说道:“佐藤先生,还会有类似的袭击……”

就是现在,人群闪开了一条缝隙,这对黄历来说已经足够了,枪身轻快地后退了一下,子弹以765米/秒的度飞出,在敌人听到枪声前,池宗墨的一个眼珠突然爆裂,脸上多出了个血洞,这个大汉奸轻轻晃了晃,向后倒去。

佐藤浩二手里的烟落在了地上,他的脑袋里在两秒钟的时间里一片空白,然后象疯了似的冲过去,用力将池宗墨身前的警卫拔开,扑到跟前。池宗墨大睁着死鱼般的眼睛,子弹从鼻梁处射入,由于角度的关系,略有些斜,打爆了他的一只眼睛,穿脑而过,削短的弹头在池宗墨的脑袋里产生了翻滚,脑浆和鲜血从后脑开出的大洞里汩汩流出。

“八嘎,八嘎牙鲁。”佐藤的怒火从脚底冲到头顶,眼睛瞪得要迸出眼眶,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回过头望着,四野茫茫,寒风瑟瑟,他只能用手臂在大概的方向上扫了半圈,怒吼道:“分散搜索,去抓,去抓住凶手。”

黄历扣动板机,射出子弹,然后说了一句“走”,便侧身翻滚着下了雪坡,撒腿跑去。观察战果,不必了,他对自己那一枪有着绝对的信心,而且也没有了补射的机会。

陈恭澍举着望远镜,从他的角度看不到池宗墨是否枪,他有些不甘心,只是稍微的一愣神,黄历已经撤退了。他咽了口唾沫,也翻身滚下雪坡,跟着前面的“雪人”向前跑去。

两个稍显笨拙的雪人跑过三百多米的田野,又跑过一条冰冻的小河,一头扎进了河边树林,头上枝头的雪簌簌而落,两个人喷着浓重的白气,互相对视。

“打,打了吗?”陈恭澍张着大嘴喘息着问道。

黄历抿了抿嘴,微笑道:“如果老兄你指的目标正确,那他已经死了。”

陈恭澍很无语,眨了眨眼睛,哈哈笑了起来,这家伙,还非要自己也背些责任。不过这没关系,成功了,天津站声名大振;失败了,也无所谓,这次行动本来就只是有可能而已。

两人回头望去,那个雪坡之上还没有露出敌人的身影。他们可以比较放松地穿过树林,坐上等在那里的汽车,从另一条土道回天津。

黄历选择三八式骑步枪作为狙击步枪,有着多方面的考虑,也是试射了几种步枪后较佳的选择。因为三八式步枪有瞄准基线长,射击精度好,后座力小等优点,尽管因为口径为6.5,致使枪弹威力不够,但这可以通过在子弹上刻槽,或者削短弹头的方法加以解决。而最令黄历感到意的是三八枪射击时火药燃烧充分,射时几乎无烟无焰,大大降低了狙击手被现的几率。

而事实证明,黄历的评估是正确的。没有特殊仪器,光靠两只耳朵,凭着枪声,要准确判断出射手的位置是非常困难的。黄历和陈恭澍的顺利撤出,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海光寺,原为天津著名的寺庙,后来寺庙毁于八国联军的战火。原址被划为日租界后,日本人在此地建造兵营,并设特务机关。

土肥原贤二,这个臭名昭著的日本特务头子,今年已经是五十三岁了,他眼睛附近的肌肉,都现出了松驰的迹象,但脸上还挂着最为人称道的温和恭顺的笑意,正和天津特务机关长大迫通贞聊着天。

“你骑马,我戴笠,改日相逢向君揖;你骑马,我骑驴,后面还有挑担滴!”土肥原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吟吟地说道。

大迫通贞哈哈一笑,他知道这位上司以能背国的诗词歌赋,甚至是民谚俚语为骄傲的资本,常在属下面前炫耀。而且对于同行兼对手,军统的戴笠很有惺惺相惜之意。

土肥原又从裤袋里抽出一条雪白的手帕,捂在脸上,学着马喷响鼻的声音,笑道:“大迫君,你看我象不象‘马行健’君?”

“不象,不象。”大迫通贞连连摇头,调侃道:“戴雨农有三爱:宝马,手枪,美女……”

“呵呵,大迫君,你不提我倒忘了。”土肥原笑着收起手帕,说道:“我还没有带你看过我的私藏手枪陈列室吧?从西欧的火枪到国的撅把子,左轮、白朗宁、自来得……,不下一百多种。至于女人嘛——”

“戴笠有绿蝶女士——”

土肥原毫不示弱:“我有金璧辉——”

“他还有余淑衡秘书——”

“我有岛成子——”

大迫通贞知道什么时候见好就收,他不着痕迹地改口道:“戴笠在阁下面前也得自称晚辈,听说他在信提到阁下时,称您是他的师长,他是门生呢!”

“哈哈——”土肥原被这一记马屁拍得相当舒服,但还偏偏装出一副谦恭相,谦逊道:“我只不过比他虚长几岁,多长了几颗马牙。国不是有句成语:青出于兰靛,而胜于兰靛,原话是——”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大迫通贞虔敬而又不乏炫耀地回答,同时又补充道:“马齿徒墙,是自谦词。“

土肥原点了点头,感慨道:“国的历史和化真是渊源,可惜在鞑靼人的统治下沦落了,成为了劣等民族,需要用‘大和魂’去影响他们,去改造他们。这是大日本帝国的使命,也是我辈的任务。这第一步,便是策动华北自治,建立一个由日本领导的与‘满洲国’有密切关系的‘独立国家’,消除南京政府对这一地域的影响,形成对‘满洲国’的屏障。”

大迫通贞收起了笑容,严肃起来,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已经成立,殷汝耕虽然死了,可还有池宗墨,如果再能说服宋哲元与其合作,则阁下苦心孤诣策划的华北五省联盟自治政府便可实现了。”

土肥原轻轻点了点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尽管他费尽心机,但华北自治的计划实施得却并不顺利。当时,在华北掌握兵权的,主要有北平的宋哲元、山西的阎锡山、济南的韩复榘和保定的商震。控制这四人,使之相互合作,形成一个与蒋氏政权抗衡的“自治政权”是土肥原的目标所在。经过几次试探和会谈,华北四雄的态度均十分暧昧,拒绝做出任何明确的承诺。

四个人瞻前顾后,令土肥原十分失望,他便又策动了冀东伪政权的成立,并计划鼓动宋哲元与殷汝耕合作,先把“华北五省联盟自治政府”的大旗打出来。

而殷汝耕的被刺,却差点使土肥原的计划胎死腹,好在还有一个池宗墨,虽然分量又降低了,但好歹也算个人物,能勉强上得了台面。

“戴笠这手干得很漂亮呀!”土肥原看了看手表,慨叹道:“冀东自治政府是一面旗帜,一个风向标,如果我们维持不了,那些有心与帝国合作的支那人就会缩回头去,畏缩不前。如果干得风生水起,则会有更多的支那人投向我们的怀抱,以求邦交之亲睦,实行真诚、亲善。”

“我们都已安排妥当,只要池宗墨一到,高规格的接待,铺天盖地的宣传,会让更多的支那人眼热心跳,与大日本帝国采取完全的合作态度。”大迫通贞信心满满的说道。

门一响,一个特务进来报告,佐藤浩二乘车到了兵营,正在外面等候。

屋子里死一般的静寂,土肥原弥勒佛似的笑容荡然无存,铁青着脸望着佐藤,大迫通贞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问或一眨。

佐藤浩二低着头,忐忑地等待着雷霆暴雨的来临。是的,他有些害怕,害怕面前这位刚愎自用、生性多疑,并患着严重的帕金森病的怪物。他知道,这个在短短二十年里,青云直上,由一个普通官员,一跃成为帝国重臣的土肥原,具有怎样莫测的性格:易怒易暴,冷漠无情,高兴时甚至怜悯昆虫飞蛾;起脾气时,一件小的过错就会置人于死地。

何况现在生的不是一件小事,自己犯的也不是小过错。当然,死的不过是条日本人的狗,换个时间,换个场合,日本人连眼都不会眨一下。关键是这条狗死的太不是时候了,而且是死在了严密保护之下,这就象狠狠打了日本人的脸一样,实在令人难堪。

“哈哈,竟然会生这种事情。”土肥原突然出了两声夜枭般难听的笑声,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意,“大迫君,圣经里曾说: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那你应该再把右脸递上去。殷汝耕在通州近水楼被刺,池宗墨又在佐藤先生的严密保护下被一枪击毙,这两个耳光打得好啊,打得真好。而且,竟然,竟然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见,佐藤,你,你是个蠢货,天下最蠢的饭桶——”

越说,土肥原的声音越大,最后几乎是声色俱厉,面目狰狞,可惜日语的骂人话太过贫乏,远不如博大精深,翻过来掉过去,就那么几句话,难以泄他心的愤恨。

佐藤浩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色彩变幻,他抬了下头,又低了下去,有心辩解几句,可又无从说起。

“阁下——”大迫通贞好容易等到土肥原喘气停顿的空当,小心翼翼地说道:“当务之急是斟酌应对之策,我们可以借此事向南京政府施压,从而得到更大的利益,甚至可以要求惩办支那有关人员,逼迫在华北的蓝衣社全部撤出。”

故意夸大事实、百般刁难、武力威胁,并将责任都归在国方面,最终迫使国民党政府作出进一步的退让,这是日本人常用的伎俩,《秦土协定》、《何梅密约》都是通过此种手段达成的。大迫通贞的这种想法出于自然和习惯,倒也无可厚非。

土肥原贤二缓缓坐在了椅子上,轻抚着额头,骂也骂累了,是该想想办法了。他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沉声问道:“佐藤,消息现在没有泄漏出去吧?”

“没有。”佐藤浩二非常肯定地回答道:“所有人员全部集,各台车辆都有大日本皇军看管监视,我先来向阁下汇报,而且,而且建议车队所有人员先进入兵营,再作定夺。”

土肥原不易觉察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大迫君,请你召集兵营内的爆破专家以及痕迹勘察人员,我们去现场看看再说吧!”

“哈依!”大迫通贞立正低头,恭谨地退了出去。

土肥原盯着佐藤看了看,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你带路吧!”

汽车开出了天津,直奔被袭击的现场,土肥原坐在车内,摇下了窗玻璃,任由寒风从外面灌进来,吹着他阴沉的脸,却把同车而行的大迫通贞冻得够呛。

终于,土肥原摇上车窗,把头仰在坐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低沉地说道:“大迫君,池宗墨被刺之事不宜声张啊!”

大迫通贞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阁下,这是为什么?”

土肥原缓缓说道:“因为冀察政务委员会,我们必须保证委员的亲日分子不会动摇。当然,也为了我们的颜面。”

冀察政务委员会是南京国民政府为满足日本“华北特殊化”的要求,于95年而设立的行政机关。直属行政院,负责处理河北省、察哈尔省、北平市、天津市一切政务,有很大程度的自治权,在人事、财政、税务等诸方面均有一定的独立性。

冀察政务委员会在日本人眼里是华北自治政权,在南京眼里是地方政府,算是对日本和南京两方面都有了一个交代。在委员长人选上,日方认为宋哲元是杂牌军,与蒋介石有矛盾,能被他们利用,而蒋介石认为宋哲元在喜峰口积极抗日,断不会降日,也同意宋哲元任委员长。委员还有亲日分子王揖唐、王克敏、齐燮元、程克、张允荣、陈觉生、周作人、门致、石敬亭和冷家骥等人。

事实上,冀察政务委员会在建制上仍隶属南京国民政府,是一个半独立性的畸形政权。土肥原则在出任“冀察政务委员会”顾问后,准备大量安插一些亲日派或者汉奸充当委员。

但对于这些亲日派,或者是汉奸,土肥原有着深刻的认识,有利益时他们就象一群追逐腥臭的苍蝇,有危险时,他们又会作鸟兽散。颇象三国时的袁绍,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殷汝耕、池宗墨的连续被刺,特别是池宗墨,在日本人的严密保护下尚不能幸免,影响实在太坏,势必让一些汉奸为之胆寒,而打起退堂鼓。

而土肥原对冀察委员会倾注着很大的希望和热情,认为靠他的安插和运作,控制华北的目标即将会实现。虽然殷、池的被杀,使土肥原原来设想的让冀东伪政权与宋哲元合作的计划几近泡汤,但如果将此事公开,在他的反复权衡下,还是认为弊大于利,这不仅仅只是颜面问题。

大迫通贞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宋哲元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已经有了调整冀察政委会内部人员的趋势,这个时候,确实不宜动摇人心。再者,我们也不宜为蓝衣社张目助威。”

“嘿嘿,马面将军干得不错。”土肥原心愤恨,对戴笠的称呼也变成了嘲弄和讥讽,“那就来吧,我们是不会输给他的。大迫君,你可有信心?”

“当然有。”大迫通贞挺了挺胸,又顺势一个马屁送上,“在阁下的指挥下,我们一定会让马面将军知道厉害。”

寒风吹拂,树木萧瑟,田野不时吹起一股雪尘,旋即又归于平静。

土肥原站在雪坡上,紧了紧皮大衣的领子,嗯,他感到了一股冷意。不是天气造成的,而是对那个一枪击杀池宗墨的凶手的惧意。

四百八十六米,精确无比的一枪,稍瞬即逝的机会,还有,巧妙的伪装和人的耐性……这是个怎样的家伙呀?土肥原恍惚觉得远处的树林里也有枪口在瞄准,一双冷酷的眼睛正望着自己,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阁下。”大迫通贞走了上来,微皱眉头,对土肥原说道:“爆破专家已经得出了结论,袭击者使用的是混合炸药——”

“什么叫混合炸药?”土肥原问道。

大迫通贞沉吟了一下,解释道:“就是各种炸药都有,甚至包括最原始的黑火药,以及稳定性极差的。”

“欲盖弥彰。”土肥原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你看看,佐藤站的地方就是池宗墨倒下的所在,经过测量,足有近五百米,而且还有警卫在他身边,能在人丛找到缝隙,冷静施射,这绝对是个可怕的家伙。”

大迫通贞望了望远处的佐藤,眯起眼睛估测了一下,也不由得咋舌道:“这样的距离,通常的警戒范围已经无济于事,令人防不胜防啊!这以后——”

土肥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大迫君,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在我想来,射手所用的定是特制的高精度狙击步枪,使用不一定很方便,再者,这样的级射手也寥寥无几,偶尔行动尚有可能,次次如此,却无法做到”

大迫通贞装出心悦诚服的样子,虚心听着,射杀池宗墨的弹头已经找到,在鉴定结果出来前,他不想说出与土肥原相左的意见。

“车队所有人员暂时先住进兵营。”土肥原慢步走下雪坡,口述着命令,“封锁消息,对外就声称,池宗墨身患疾病,前来天津就诊,三天,不,五天后再公布他不治身亡的死讯。另外,将他的尸体立刻火化灭迹。”

“哈依!”大迫通贞干脆地应道。

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和热情之后,结果对于黄历已经不重要了。但这并不表示别人也不在乎,曾澈、陈恭澍、毛万里等人就很迫切地想知道池宗墨是死是活。他们动用了大量的眼线,希望快些得到确切的消息。

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浑然忘我的境界,让黄历产生了很奇妙的感觉,脑海深处的闸门在松动,悠远的记忆象水一样在点点滴滴地渗出。

“……在你最放松的时候,绝不带着任何感情就下手。从来不回头,开始的感觉不会痛,不会痛。放大的瞳孔就像作梦,幸福的错觉很温暖,很包容。也许还期待,那种致命的冲动,你不懂,我不懂,究竟为什么存在,因为爱,还是未知的未来,让心情放松摇摆……”

黄历终于能将整段歌词记忆完整,旋律随着他的哼唱从口流出,很契合他的心境,他很喜欢这歌,喜欢那种杀奸除恶的感觉,喜欢自己成为英雄或者正义的战士。好的歌曲能放松心情,能陶冶情操,能激斗志,能勾起缠绵,起码黄历现在已经不太在意缺失的记忆了,能想起更好,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他的人生已经开始变得多彩而又——

“充实。”黄历大声地说道,一点儿不错,就是这个词,充实。

当然,黄历说不上有多么爱国,但他是黑头、黄皮肤的国人,那种普世的价值观念已经牢牢扎根在他的心里。正如天祥人人敬仰,秦桧人人痛恨一样,其实善恶忠奸并不难以分辨,正义与邪恶也有着明确的界限。汉奸、卖国贼如果能被称颂,被崇拜,侵略者能被欢迎,被膜拜,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职业的习惯和技能在慢慢苏醒,黄历能很确信地感觉到这一点,看来他就适合这种刺激而紧张的工作,偶尔再来一点平静的调剂,这是上天给他安排好的人生,没法逃脱。

房门被敲了敲,曾澈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堆东西。

“黄兄,这几天很闷吧?今天咱们出去轻松一下,如何?”曾澈将东西往桌上一放,是一套崭新的派力斯西装,一条领带,一双流线型的皮鞋,皮鞋头尖得象绞锥一样。

“哦,这么快就做好了?”黄历嘴上说着,穿戴起来,到底是高级服装店的手艺,衣不差寸,非常合身,连最能挑剔的刺儿头也难说肥指瘦。

曾澈退后两步,仔细打量着,笑道:“黄兄,我今天第一次现,你原来是个最漂亮,最出众的风流小生,竟能将这俗套的衣服穿出英武之气。”

“别开玩笑了。”黄历活动了下手脚,觉得没什么滞碍,便想脱下来,“我说俗套嘛,你偏说流行,还说什么要大众化。”

“呵呵,别脱呀!”曾澈伸手制止道:“咱们这就要出去了,穿这身正合适。”

“出去干嘛?去拜师傅吗?”黄历疑惑地问道。

“拜师傅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曾澈摆了摆手,说道:“咱们去参加一个生日聚会,黄兄仔细观察一下,熟悉一下这种社交场合,再顺便看看哪些人可堪造就,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你的搭档或是助手呢!”

黄历皱了皱眉,说道:“周兄,我在人多的场合露面恐怕不太合适吧?”

“这次没有关系。”曾澈耐心解释道:“都是陌生人,见过一面谁也不会继续留意,而且这和黄兄要学正骨也有一定的关系。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一个女伴,你们一起去,以后你能不能将行医作为职业掩护,可全靠她了。”

“呵呵,周兄把话说明白好了,我听得一头雾水。”黄历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曾澈点了点头,说道:“苏氏正骨,关键便是在那涂抹的药上,这个秘方代代单传,外人不得而知。外面那位小姐,是苏家的小女儿,要想得到秘方,就要着落在她的身上了。”

“你是让我——”黄历表情怪异,欲言又止,美男计也听过,但用在自己身上,怎么也有点别扭。

曾澈愣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用力拍了拍黄历的肩膀,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是那个样,样子的,秘方很快,就,就到手,苏小姐,是把你引荐给,给苏老爷子的大徒弟,这比拜在苏老爷子手下要容易得多。你知道,苏老爷子的脾气很古怪。而且,那个新,新师傅姓何,和你,也有些关系。你去了,就,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黄历也不由得挺尴尬,原来是会错意了,倒象有些人一样,见到短袖子就想到白胳膊,想到裸x体,想到上床一样。

曾澈笑了一会儿,稍微平静下来,不失调侃地说道:“当然,如果黄兄能和苏小姐相好,我也是乐见其成。别说,你们两人还是挺般配的。”

“得了,别笑话我了。”黄历岔开话题,说道:“北平那边还得你打个招呼,让老杜多照应着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曾澈连连答应,“你就放心在天津呆着,学医是一方面,过几天,我还想请你当一回教官,教几个学生呢!”

黄历咧咧嘴,没有反对,也没立即答应,看情形再说吧!

曾澈见黄历不言语,也不以为忤,淡淡笑道:“黄兄,那池宗墨十有是毙命了,绝杀一枪,鬼神莫测,真是令人惊叹。”

“哦,消息确定了。”黄历并不感到意外,而且对成功与否也不象他们那样上心。

“池宗墨的车队进了日本兵营,所有人员都不准外出。”曾澈用嘲讽的口吻说道:“而且日本人还放出风声,说池宗墨因肝病正在接受治疗,情况很不乐观。估计再过几天,病重死亡的消息就出来了。”

“日本人想低调处理此事?”

“嘿嘿,丢不起那个人哪!”曾澈冷笑道:“而且还怕把有心投靠的家伙吓得变成缩头乌龟。好了,咱们出去吧,苏小姐该等急了。”

“哦,那就赶紧出去吧!”黄历匆忙将旧衣兜里的东西倒进新衣服里,拿起大衣,跟着曾澈走了出去。

刚走进客厅,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便从沙上站了起来,她穿着一件豆绿色毛布旗袍,上身罩着青色毛线衣服,脚下是一双高跟皮鞋,白色过膝袜子,短,瓜子脸,细长的眼睛很有神韵。端端正正的鼻梁下边有一个还构不成鹰钩的小弯,弯得恰到好处,嘴不大而红润,身材修长,举止静。恭敬而不失端重地鞠了一躬,问候道:“周先生,您好。”

“让苏小姐久等了,抱歉。”曾澈说着客套话,伸手给双方介绍道:“这位是黄历黄先生,这位是苏婉茹,苏小姐。”

黄历和苏婉茹互相行礼打了招呼,方才坐了下来。你瞅瞅我,我望望你,一时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那个,二位已经认识了,具体的事情我也早就交代完了。”曾澈挠了挠头,有些好笑地说道:“现在就去参加聚会吧,路上就多说说话,加深下了解。”

“你不去吗?”黄历稍感意外地问道:“还有陈兄。”

“我们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去了。”曾澈指了指苏婉茹,笑道:“凡事有苏小姐照应,黄兄不必紧张。”

紧张?黄历一哂,我只是没参加过什么聚会,怕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哪里有什么紧张了。

苏婉茹抿嘴一笑,说道:“参加聚会的都是年轻人,说话偶有不当,举止稍有失礼,也不会被人取笑的。再说,还有我呢!”

“那就有劳苏小姐了。”黄历暗暗冲着曾澈翻了翻眼睛,抢上一步,从衣帽架上摘下大衣,立在苏婉茹身后。

“谢谢。”苏婉茹道着谢,穿上大衣,向曾澈打了个招呼,率先向外走去。

黄历开着小汽车,在苏婉茹的指点下,在天津的街道上行驶。苏婉茹突然好奇地问道:“黄先生,回来的时候你能找到路吗?”

“应该能。”黄历说道:“我看过天津的街道图,你只要说出地点,虽然会慢一些,但一定能找到那个地方。”

看地图找路,本来就是特工应该具有的本领,再加上黄历的记忆力很好,就更不成问题。

“原来如此。”苏婉茹掩饰不住心的佩服,有些自嘲地笑道:“我却是个路盲,为此周先生多次批评过我。”

黄历沉吟了一下,建议道:“路盲不是天生的,只要你掌握一些辨识方向的技巧,并且肯花费脑力去记忆,再学会看地图,那就能象我一样了。”

“谢谢您的指点。”苏婉茹点头表示感谢,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黄先生,你怎么会想学正骨呢?是真的感兴趣,还是只为了一种职业的掩护。”

“呵呵,两者都有吧!”黄历轻轻一笑,说道:“关键是我觉得有这方面的基础,学起来能快些。”

“基础?黄先生以前也学过接骨?这倒是不曾听周先生说起。”

“接骨没学过,拆骨倒是会两手,这算不算异曲同工?”黄历笑着说道。

“黄先生还真是幽默,不过,倒也有可以融会贯通之处。”苏婉茹笑了起来,用手捋了一下头,说道:“我对医学是不感兴趣的,它能医人,却不能医国,精神上的麻木比身体上的虚弱更加可怕。”

黄历想了想,很老实地回答道:“苏小姐可以去当哲学家,或者思想家,我呢,是个俗人,只能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黄先生这是在笑话我好高骛远,不能脚踏实地?”苏婉茹似笑非笑地望着黄历。

“这倒是不曾想过,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黄历很平静地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理想和抱负,只要认为正确,而且在努力奋斗,你管别人说什么呢?”

“这话说得对,我管别人如何议论,如何鄙视,我有自己的信念和理想。”苏婉茹正是那种充满幻想和浪漫的年龄,她双眼望着车窗外面,轻声吟诵道:“我的命运将紧连着动人的传说,追随自己的信念,将是我一生的行为。岁月啊!究竟在无尽的幻想,昏然流逝而去,还是应该在广阔的世界,刻下万世留名的战绩?”

黄历眨着眼睛,静静倾听,其实他也没太听懂,只是出于礼貌,保持着倾听的姿态。

汽车进入了法租界,来到了一座大门前,一块乳白色的牌子,挂在高大的水泥门框上,上写“何宅”二字。左边大门扇上挖了一个小门,大门和小门都紧闭着,苏婉茹伸手按了一下喇叭,小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小而瘦的老头穿着对襟的白色国便服走了出来,看见露出车窗的苏婉茹,立刻讨好般地笑了,转身打开了大门。

黄历在车里向院内环视了一下,只见远处有假山石掩映在树木,一座凉亭顶着雪帽子隐约可见。如果在夏天,倒还真是一个幽静雅致的地方。在这拥挤的街道里能有这样具有反差的的所在,可见,金钱和权势可以创造奇迹,闹市里也会出现别有洞天的去处。

车停在一座深灰色的二层洋楼前边,楼房虽然只有两层,却显得很高,很有气魄,大块花岗石的墙根,粗壮的半圆形水泥柱脚,雕花的窗口,用铁皮包成的穹隆式的圆圆的楼顶。

“原来当医生这么有前途啊,这花园,这洋楼——看来我的选择真的没错。”下车时,黄历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苏婉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道:“何师兄行医只是个人爱好,花园洋房是他的大公子做生意赚来的,在上海做房地产生意那才真赚钱。”

哦,黄历好奇地问道:“你叫他师兄,那他的岁数应该不大吧?”

“六十二。”苏婉茹又解释道:“岁数和辈份没有直接联系,我的父亲也不过比他大了七八岁而已,但却是师徒关系。”

楼门开了,一个年轻的,梳着一条大辫子的女佣人站在门旁。她穿着一件天蓝色上衣,高领子、宽袖口、圆衣襟,下边是深蓝色的肥腿裤子,裤腿散着,脚下是双紫色缎鞋。这身穿戴,比街面上的年轻妇女至少落后了十年,但却颇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

女佣微笑着向黄历和苏婉茹鞠了一躬,说道:“苏小姐,这位先生,老爷和大公子在楼上小书房谈话,他交代了,请二位来了就直接上去!”

苏婉茹停顿了一下,略有些勉强地点点头,领着黄历向楼内走去。

一进楼门,是间比较宽敞的堂屋地,左右一边两个门,周围墙上木制的墙围子,高与人齐。在左侧墙上挂着一张苦瓜和尚道济的山水画,画得意境苍莽,景象蓬勃,很有气势。画旁是一副对联,上写:人品若山极崇敬,情怀与水同清幽。

屋的正面是通二楼的折回式楼梯,黑漆的楼梯扶手,厚厚的紫红色地毯,脚踩上去软绵绵的。苏婉茹和黄历上了二楼,跟在他们身后的女佣人忙抢前走了几步,拉开东面一扇屋门,躬立门旁,微笑着请他们进去。

黄历刚要迈步,感觉一个身子靠了过来,苏婉茹略有些亲热地挽住了他的臂弯,一起走了进去。黄历也没想别的,大概是这样才能让人以为他俩的关系很好,拜师傅能顺利一些吧!

迈进屋门,只觉一阵幽香之气扑鼻而来。屋里紫色的窗帘整齐地垂下来,枝形吊灯从屋顶上投下柔和的灯光,一张古色古香紫檀雕花条几横在窗前,一端摆着一个一尺多高的乾隆官窑青花瓷瓶;另一端置一青铜古鼎,一缕淡淡的青烟正从里面袅袅上升。挨着古鼎摆着玉石笔筒,里面插满了大小提斗和毛笔。四张镶着大理石的铁梨木太师椅分别摆在条几两旁,一套宽大的皮沙摆在一排高大的书架旁,书架里摆满了线装书。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从皮沙上站起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个儿不高,长瓜脸,六十多岁,脸上皱纹不多,长长的眉毛下长着一双还很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下边有着明显的鹰钩,薄薄的嘴唇护着一口整齐的白牙。他面孔红润,身板溜直,两撇修整得很好看的花白胡须,配着那一头梳理得很整齐的花白头。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到他养生有术,保养得体。

“婉茹啊,让大师兄好好看看,这一去北平上大学,怎么连我这门都不登了?别说你学业紧,没时间。我从师父那里可知道,你这半年里可是回来过几次的。”何绍基略带着嗔怪的口吻说道。

“呵呵,怪我太匆忙,知道师兄事情多,怕打扰您,您肯定不会生我的气,对吧?”苏婉茹很自然地将手从黄历臂弯抽出,笑意殷殷地说道,倒有三分撒娇的味道。

“不生气,不生气。”何绍基对这个名义上的小师妹也是很宠爱,连忙指着沙说道:“快和你的朋友坐下说话,在我这里就随便些好了。”

苏婉茹又向何绍基身旁的年男子行礼打了个招呼,“何兄也在呀,我来介绍一下…………”

有些乱,黄历很有礼貌地与何绍基父子握手,苏婉茹管何绍基叫师兄,又管何绍基的儿子何宗华叫何兄,弄得自己只好随着苏婉茹的称呼乱叫。但他随之现了问题,何绍基很热情和蔼,何宗华却有些皮笑肉不笑,甚至眼神里有些敌意,这令他有些不解。

跟着进来的女佣将黄历和苏婉茹的大衣接过来,挂在衣帽架上,另一个托着盘子的女佣轻快地走过来,把两盏盖碗茶放在黄历和苏婉茹面前。

何绍基看了看,忽然一皱眉,说道:“哎,怎么给他们二位也斟这种清茶呢。如今的年轻人都喜欢喝外国饮料,快,煮两杯咖啡来,要浓浓的。”

“何先生太客气了,我喝茶就好。”黄历谦让着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是啊,国人还是要保持些传统的好。”苏婉茹也客气着。

“这还真是夫唱妇——哈哈。”何宗华脸上带着丝嘲讽,还有几分嫉妒。

“不要胡说。”何绍基摆了摆手,亲切地对苏婉茹说道:“在电话里你说要让你这位朋友跟我学正骨,具体的见面再谈,现在来了,就说一说吧!”

苏婉茹点了点头,很亲热地拍了拍黄历的手,说道:“阿历呢,本来留洋的时候也学过医的,可一年前吧,脑袋受了外伤,把很多事情都忘记了,这段日子以来四处求医,可还是没有起色。我便想让他在师兄这里重新学习一下,说不定在这种环境的引导下,他会很快康复,把丢失的记忆全部想起来。”

“这样啊!”何绍基捋着胡子沉吟不语,从苏婉茹和黄历亲昵的姿态,这个老人自以为猜透了小姑娘的心思,这个男朋友脑袋有些小问题,她暂时不敢领到老父面前丢脸,先让男朋友在自己这里恢复段时间,顺便学会正骨术,这样就勉强拿得出手了。

“请问黄先生,你和婉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何宗华突然用英语向黄历问。

黄历只是愣了一下,便用非常地道的英语回答道:“不到一年,我们是在北平认识的,那是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黄昏,苏小姐打着伞,穿着旗袍,让人感到一种梦幻的美丽。”

苏婉茹略有些诧异地望着黄历,黄历颇有深意地冲她眨了下眼睛,反应好快呀,虽然与人相处时礼节称呼略显生疏,但这个家伙的头脑却是异常灵活。而且周先生所交代的情况应该属实,这家伙的英语不仅流利,而且很地道。

这下子该何宗华自惭形秽了,他那几句英语实在有些令人汗颜,他本意是想让黄历出个丑,没想到却适得其反,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何绍基哈哈一笑,决定成全小师妹的心愿。人老奸,马老滑,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与看人识人的眼光,让何绍基对黄历有一种好感。虽然黄历的穿着和当今的很多年轻人一样略显浮滑,但目光和神态却表现出一种成熟与稳重,眸子偶尔一闪,一股英气稍露峥嵘,令人不可小觑。

“好吧,我答应了。”何绍基笑着说道:“婉茹你也知道,我在家里呆不住,一闲下来就不舒服,正好有黄兄弟陪着,我以后就不寂寞了,说不定还能沾些年轻人的朝气呢!”

“多谢大师兄,阿历,你来敬茶。”苏婉茹喜色满面,示意黄历起身敬茶。

“不必,不必了。”何绍基赶紧摆手,说道:“黄兄弟只是我的助手,没有师徒的名分,他能学到多少全靠他自己。”

何绍基如此安排也不无道理,他是苏老爷子的徒弟,苏婉茹是他师妹,他要当了黄历的师傅,这辈分就更乱七八糟了,大家见面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

众人都很满意,除了何宗华,他看着越出落得水灵俊俏的苏婉茹,暗自咽了口唾沫,自己垂涎了两三年的鲜花竟要被那脑子坏掉的傻小子摘走,他感到心一阵阵堵。特别是苏婉茹和黄历亲昵的神态,更让他几乎要当面向黄历出挑战,但他知道这是不行的。找了个借口,何宗华告辞而出,兴许外面带着凉意的空气才能让他稍许冷静下来。

何宗华一走,苏婉茹不由得轻轻出了一口长气,陪着何绍基又闲聊了一会儿,她便主动提出要去看看小学妹,何绍基的小女儿何梦雪。

“去吧,去吧!”何绍基呵呵笑着,看似责怪,实际带着宠溺的口吻说道:“那丫头经常念叼你,听说你今天要来,高兴得直蹦。你们年轻人去后面的大餐厅娱乐聚会吧,不用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我呆会儿还要去医馆看看,要不不放心哪!”

黄历随着苏婉茹站起身,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方才告辞而出。

走出了小洋楼,苏婉茹望了黄历一眼,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刚才——”

黄历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没事儿,你帮我个忙,我再帮你一次,两下扯平了。不过,下回再有这种事,麻烦你提前说一声,省得露馅儿。”

苏婉茹也笑了,孩子气地辩解道:“我也没想到他会在呀,再说,我也是临时起意,好在你反应快,配合得很好。”

黄历连连摇头,调侃道:“嗯,嗯,我觉得还不够好,坐在沙上,你靠过来的时候,我该顺势搂着你的腰,你拍我手的时候,我应该反手抓住,再凑过嘴边吻一下,那才真够逼真,估计当时那个家伙就得被气吐血。”

苏婉茹脸红了一下,嗔怒地白了黄历一眼,将怨气又泄到了何宗华身上,“什么东西,四十好几了,有老婆有孩子,还想让我给他——,呸,不要脸。”

黄历摇头苦笑,打开车门,伸手相请,“大小姐,要注意气质,嗯,淑女是不骂人的。”

“我才不当逆来顺受的淑女。”苏婉茹余怒未息地坐进了汽车,伸手指了指,“大餐厅在楼后面。”

黄历呵呵一笑,动汽车,转过洋楼,来到了大餐厅。

所谓的大餐厅,其实也是洋楼的一部分,只是大门开在后面罢了。今天天气阴沉沉的,比较暗,所以,何家的餐厅里是灯火辉煌。从顶棚上垂下来的枝形大吊灯,和从墙里伸出来的烛形壁灯交相辉映。正面墙上挂了一幅大油画,是临摹十七世纪委拉斯贵兹的《酒神》。虽系临摹,却也是出自名家之手,都画得栩栩如生。在画的两旁,还挂了一副对联,上联:劝君更进一杯酒;下联:与尔同销万苦愁。长长的西式餐桌上铺着雪白暗花台布,国的筷子和西方的镀镍刀叉摆在一块。外国的高脚杯、喝啤酒的大玻璃杯和国的兰花薄胎大酒杯交相并陈。

“何梦雪,何家最小的姑娘,也最得何先生的宠爱,在家里可是个小霸王。”苏婉茹下了车,轻声给黄历做着解说:“当然,她也是个热血青年,只是比较激进偏执,在这一点上,她的叔伯姐姐何梦雨就比她强多了。”

“何梦雨?她也在这儿?”黄历愣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一个头低垂、脸色苍白的女孩面庞。

“不知道,你认识?”苏婉茹偏了偏头,笑着说道:“注意自己的身份啊,可别让那些小丫头在背后笑话我。”

“什么身份?你的男朋友,嘿嘿,那你靠近点——”黄历坏笑道。

苏婉茹做了个鬼脸,相对成熟的外表和举止下,她还有着一颗未泯的童心。

参加聚会的都是天津几所着名学的学生,什么南开学、日学等,这也是曾澈展外围组织的主要对象。名义上是由何梦雪主持,但暗地里却是曾澈在组织策划。其的李振英、冯运修等人已被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其他人也在考虑之列。

曾澈的想法很简单,通过小聚会或是开办学习班等手段,扩大这个外围组织。主要吸引那些高官贵戚,富商名人之后,比如伪满总理郑孝胥的两个孙子郑统万和郑昆万,袁世凯的侄孙袁汉勋、袁汉俊,同仁堂的大小姐乐倩,孙连仲将军的女儿孙惠君等,他们社会背景十分复杂,消息灵通,牵涉极广,运用得好,不亚于又建立了一个耳目灵通的情报。

而且,这些公子小姐受到高等教育最多,也最易于接触学生运动带来的反日爱国情绪,也乐于参加反日卫国的组织,更为能参加紧张刺激的行动而感到激动和兴奋。被压迫百多年的国产生了这批青年,他们要从家庭与社会的束缚冲出去,他们也要打碎民族国家的铐镣,成个能挺着胸在世界上站着的公民。他们或许还单纯幼稚,或许还冲动草率,但那股爱国的热情却不可否定。国家在呼救的时候,没有任何障碍能拦阻得住他们应声而至;象个羽毛已成的小鸟,他们会毫无恋栈的离巢飞去。

黄历和苏婉茹在女佣的引领下,进入大餐厅,立时有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她们都是苏婉茹社交圈的朋友,或是学时的学妹。几道耐人寻味,挑剔、审视的目光也落在了黄历身上。

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在苏婉茹的介绍下,黄历彬彬有礼地与众人点头客套,倒也迎来了不少和善的笑容。

“婉茹姐,我们去说会儿话,让李振英带您这位白马王子去和男宾们认识一下吧!”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紧紧拉着苏婉茹,坏坏地笑着说道:“舍不舍得呀?”

“你这臭丫头,看我不打你的嘴——”苏婉茹嗔怪着伸手欲打,几个女孩子咯咯笑着、闹着,向旁边的沙走去,苏婉茹还不忘回头看了黄历一眼。

“眉目传情啊——”、“丢不了的,我帮你看着——”又响起了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李振英这时才坐上来,含笑伸手与黄历相握,“您好,黄先生,我叫李振英,是今日聚会的男迎宾。”

“你好,李先生。”黄历笑着回应,跟着李振英向另一边男士聚集的地方走去。

冯运修、叶于良、李如鹏、王竹林等人起身与黄历握手寒喧,这些人现在还没成为日后抗团的主要干部,岁数也小,缺乏历练,黄历与他们一比,立刻显得很是特别。简单攀谈了几句话,便是黄大哥,黄大哥的叫了起来。

“你们刚才在谈什么,兴高采烈的。”黄历随便找着话题。

“呵呵——”冯运修看了李振英一眼,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我听说了一些内幕消息,便告诉大家,让大家高兴一下,不过,这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继续说,刚听个开头,心里直痒痒。”王竹林催促道。

“好吧,我继续说。”冯运修点了点头,讲述道:“殷汝耕带着几个随从进了近水楼,各自去找日本艺伎快活,没想到杀手也跟了进来。男的是日本人打扮,女的浓妆艳抹,象是风尘女子。这两人找个包间喝酒吃菜,过了一会儿,便算账找人。到了门口,那男的装作回去敬酒,直接来到了殷汝耕的包间,推开门进去,抬手当当当,三枪结果了三条性命,那叫一个干净利索。然后转身就走,出了大门,直奔汽车,呜的一声,消失在夜幕之……”

冯运修停下来,端起杯子,喝了口汽水。

“嗨,这就完了?”王竹林皱着眉头,扬了扬下巴。

“这小子,胡说八道逗咱们玩呢!”李如鹏笑骂道:“还当当当三枪,瞎扯,近水楼里的人都是聋子呀!”

“对呀,这么个大漏洞,我怎么没听出来。”王竹林轻轻推了冯运修一把,笑道:“你小子,学会编故事骗人了。”

冯运修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很深沉地说道:“你们不信,嘿嘿,这可是内部消息,很准确的。至于枪声,日本人也觉得奇怪呀?但殷汝耕确实是死在枪弹之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据猜测呀,杀手在枪口上蒙了枕头之类的东西,让枪声变得很小。”

“这倒是有可能,可你刚刚明明说当当当三枪——”王竹林挠了挠头。

“呵呵,渲染下气氛,这样听起来过瘾吗!”冯运修干笑着解释道。

“要过瘾我们上茶馆听说书的了,人家说得既生动,又紧张,比你强多了。”李如鹏说道:“可惜殷逆死了,又出来个池宗墨,要是把这家伙也干掉就好了。”

“不容易啊!”冯运修连连摇头,“听说这家伙就差躲进铁壳子里当乌龟了,日本人又挺在意这个宝贝的,想下手很难哪!”

众人都沉默下来,李振英又去门口招呼来宾,黄历觉得挺无聊,便拿了杯香槟,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慢慢喝着。

楼上的房间内,何梦雨正被人追问得有些焦头烂额,远不如黄历那样悠闲自在。

“快说,你是第一个参加行动的,把经过讲一讲,省得让我们瞎猜。”何梦雪凑过来,眨着眼睛,循循善诱。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没什么行动,我的腿是被土匪打伤的,亏了我命大,才拣了一条命。”何梦雨向后一靠,有气无力地说道:“本来以为你是好心,看我被家里禁足,接我出来散心,没想到却是审讯啊!”

“少装可怜啊,我们可不上当。”程盈秋说完又装出一副和蔼的笑容,说道:“你回来后为啥开始对日语感兴趣哩,是不是在近水楼不会说日语,觉得很不方便呀?”

“你怎么知道近水楼的——”何梦雨刚说完,便知道说错话了,自己倒底还是没有经验,也是被这几个好友拐弯抹角地盘问给弄得晕了。

对不起大家,今天实在写不了太多了,颈椎的毛病,弄得头痛得厉害,只能仰躺着休息,才能稍微缓解,只有一更了。

“近水楼,近水楼,哈哈,嘿嘿,呵呵——”程盈秋、何梦雪、冯健美三人带着阴谋得逞的奸笑,将何梦雨围了起来,象三只狐狸正对着可怜的小白兔。

何梦雨装傻充愣,努力做出很茫然的表情,说道:“你们在报纸上看到的?近水楼,好象没有什么稀奇的吧?”

“还装。”冯健美用手指点了下何梦雨的额头,笑眯眯地说道:“真没想到,你第一次行动就赶上了这样的大事。其实,我们只是觉得时间上有些巧合,随便诈你一下,谁知道你说漏了嘴,呵呵,真的好羡慕你呀!”

“干了这么件大事,还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连好姐妹都瞒着。”何梦雪搂着堂姐的脖子,很是不满地说道:“为什么选你呢,我,妞妞,阿美,都不错啊,妞妞加入组织还比你早呢!”

何梦雨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承认,也不再否认,只是语重心长地说道:“阿雪,你刚才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大家都很优秀,论勇敢、智慧,还会比我强。但有一点,你们可能没注意到。那就是你们太活跃了,如果表现得稳重些,兴许也会被看去执行任务的。”

三个女孩互相瞅了瞅,都有些似懂非懂,何梦雪先张嘴问道:“姐,你是指的哪方面啊,爱国不是需要漏点和热血嘛,活跃了怎么不好?”

“我不是说活跃不好,而是说太活跃的话,就不适合参加一些秘密行动。”何梦雨耐心地解释道:“当然,搞鼓动宣传,也是在作贡献吗!”

“相对来说,我还是喜欢真刀真枪的干事,紧张又刺激。”冯健美似乎有所领悟,对何梦雨说道:“雨雨,你说的稳重,我好象也明白了一些,我们追着你打听,这就是不对的。”

何梦雨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干大事的人要耐得住寂寞,要甘于当无名英雄,他说的一句话很有趣,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他是谁呀?”何梦雪的眼睛又瞪圆了,转而又有些泄气地撇嘴道:“算了,不打听了,否则就不稳重了。”

程盈秋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真的有些太活跃了?要不怎么会有无妄之灾呢!”

“好了,这事情以后谁也不准提了。”冯健美很有权威地说道:“如果泄漏了,雨雨会有生命危险的,日本人对刺杀殷汝耕的人可是恨之入骨,他们卑鄙无耻,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对,对,就是卑鄙无耻,一点没错。”程盈秋是深有体会,她连连点头,附和着冯健美的结论。

“以后谁也不许说这事,好,就这么定了。”何梦雨挥了挥粉拳,又笑道:“走吧,咱们去大餐厅,大家可都等着阿雪这个主人出场呢!”

“来,我扶着我们的大英雄,大侠女闪亮登场。”冯健美亲热地挽住了何梦雨的胳膊,程盈秋笑嘻嘻地挽住另一边,笑道:“我也来献献殷勤。”

黄历的清静被打断了,冯运修偷偷摸摸地从身上拿出一把手枪,立时引起了青年们的注意和争论,而且争论越来越激烈。

“这是德国生产的,没打过几枪,是我费了老大工夫才从舅舅那里搞到的,今天是偷偷藏在身上带来的。”冯运修不无炫耀地向同伴显示着。

“真的很新哪,就是太小了。”

“是小了些,男人应该用更大的,这是你要送给哪个女孩子的吧?”

“你们不懂,这是袖珍型,便于携带。”冯运修脸有些红,急着辩解道。

“塌鼻子,象个玩具——”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冯运修的脸上挂不住了,到底是年轻人,他的脸涨得通红,谁也没想到,他突然站起身,嘴里说道:“让你们看看这是不是玩具——”说着推开保险钮,举起手枪,就要向上击。

黄历凑近过去,看见冯运修拿出手枪炫耀,便不易觉察地摇了摇头,张扬,这恐怕是年轻人的通病,要想使他们成为合格的特工,起码在性格上要好好地磨炼一番。

冯运修突然赌气要开枪,黄历吓了一跳,他长身而起,手指一戳,正冯运修的腕脉,冯运修感觉一阵酸痛,手指便使不上劲儿,板机也没扣下去,只一愣神的工夫,黄历已将他手里的枪夺了过来。

“呵呵,聚会还没开始,这礼炮还是呆会儿再放吧!”黄历很平和地笑着,摆弄着手里的枪,说道:“Tp是德‘男人背心小口袋里的手枪’的缩写,确实是一种袖珍手枪。但枪就是枪,没有大小之分,只有用途之别。而且枪再好,威力再大,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人。高手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庸手却可把好枪当锺子用。”说完,黄历关掉保险,将枪还给冯运修,“收好了,这东西可不是拿出来显摆的。”

冯运修有些呆,愣愣地接过手枪,再抬头时,黄历已经走开,在一个佣人的引领下,向卫生间而去。

“你怎么了?差点惹祸,吓傻了?”李振英轻轻推了下冯运修。

“没——”冯运修将枪收好,思索着说道:“李大哥,你看清他是怎么把我的枪夺走的吗?我只觉得手腕麻,手指无力,然后枪就没了。”

李振英仔细回忆刚才的情形,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看清,动作太快了。”

“高手,咱们可是遇见高手了!”李如鹏望着黄历的背影,钦佩地说道:“动如脱兔,快如闪电,啧啧,了不起,厉害。”

“运修,你刚才太冲动了。”李振英皱了皱眉,又对旁边的人说道:“大家说话也有些过分,都是好朋友,不要这么打击别人。”

“运修,对不起,我不该说什么玩具,塌鼻子之类的。”王竹林红着脸道歉,“我其实很喜欢这枪,真的是很羡慕你,甚至可以说是嫉妒。”

“没事,是我沉不住气。”冯运修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差点把这次聚会搞砸了,多亏了黄先生。”

“大家以后要收敛一些,稳重一些。”李振英语重心长地说道:“听说上面要给咱们派教官,这样的性子,恐怕会让上面很失望。”

聚会的主人白梦雪出现了,几个女孩的加入,无疑使气氛更热烈起来。

“大家好,今天这个聚会,是第一次。这是个大好的事情……好事情……”开始的时候,白梦雪讲话还有点儿结巴,但是说下去,却越来越流畅,“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这些青年,在日本侵略者步步紧逼、华民族就要亡国灭种的生死关头,觉醒了,忍耐不住了,我们要团结起来,我们要抱成一个团体行动起来。而且,我们已经有了政府相关部门作为后盾,我们就要抛掉光说不干的名声,真正的与万恶的侵略者和卑鄙无耻的汉奸们去战斗,对,就是去战斗,不怕流血牺牲的去战斗……”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白梦雪的脸因为兴奋而涨红着,伸手示意李振英也上前讲几句。

李振英走上两步,以主持人的身份蛮有风度地说道:“如果大家觉得合适,我觉得可以在学习之余,分出一部分时间,讨论一下目前的形势,以及大家最关心的时局问题,还可以交换下自己得到的秘密消息,今天的聚会是不是就可以开始这样尝试一下?”

象开闸的洪水,参加聚会的男女青年呼啦一声伸出胳膊喊了起来:“赞成!赞成……”、“太好啦!太好啦……”

黄历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但他并没有靠近那群情绪热烈的青年,而是走到一扇窗前,紧靠着窗帘站住了,侧着身子望着窗外的景色,听着他们在谈论。

苏婉茹最先现了他,微蹙眉头想了想,趁人没注意,缓缓走了过来,有些疑惑地问道:“在看什么?好象要藏到窗帘后面去似的。”

“我在听啊!”黄历回头一笑,伸手抚了下窗帘,淡淡的说道:“但显然,他们并不十分了解所谓战斗的危险程度和残酷程度,有些高谈阔论,不切实际了。”

“但他们的热情值得赞扬。”苏婉茹辩解道:“总比麻木不仁,漠不关心要强吧?”

“我说得太简单了,以至于你产生了错误的理解。”黄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无意贬低他们的爱国热情,只是想说他们要想成为合格的斗士,还需要磨炼和学习。”

苏婉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希望你能给他们一个机会,我知道你今天是来观察和评估的。”

黄历苦有所思,好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或许我会有一定的话语权,对于他们,嘿嘿,年轻人嘛,犯了错,上帝都会原谅。对了,你一直在说他们,你和他们有不同吗?”

“有。”苏婉茹走上一步,和黄历来了个并肩,也向窗外看着,“我还要回北平读书,我觉得要先充实自己的学问和知识,否则喊哑了嗓子也只有自己难受而已。别说我不勇敢,吝啬生命,为民族和国家奋斗,并不只是有流血牺牲一途。但是当我面前只剩下死亡和屈服两条路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

“哈哈,人家在谈论大事,你俩倒躲在这里卿卿我我。快让我们看看,婉茹姐的白马王子是个什么样儿?”一个取笑的声音传了过来,何梦雪和程盈秋扶着何梦雨笑着走近。

黄历和苏婉茹转过身子,何梦雨和程盈秋立时瞪大了眼睛,“是你——”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呵呵,不是我。”黄历怔了一下,马上笑着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何梦雨眨了眨眼睛,自失地一笑,说道:“长得很象我的一个朋友,原来是我认错人了。”

黄历已经认出了程盈秋,微微一笑,说道:“这位我认识,抢过我的玩具,很顽皮的小妹妹。”

程盈秋翻了翻眼睛,咽了口唾沫,算了,看在救过我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苏婉茹看出何梦雨有些言不由衷,心奇怪,却也没说什么。她和黄历只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并没有什么感情,即便黄历与何梦雨有些什么,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关系。

几个人做了介绍,坐下来聊了几句,何梦雪便去招呼其他人,回头又叫程盈秋和何梦雨,“妞妞,雨雨,走啊,想当电灯泡啊——”

黄历愣了一下,紧盯着程盈秋,脸上的表情很怪异,他没想到那个装在麻袋里的花脸猫竟然是她,这仔细一瞅,方才辨认出来。

程盈秋被叫出小名,有些不好意思,瞪了何梦雪一眼,又白了黄历一下,伸手扶着何梦雨走开了。

苏婉茹转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地说道:“遇见熟人儿了?梦雨那丫头的表情很怪异呀,似乎不想走呢!”

“是吗?没看出来呀!”黄历不以为意地笑着,“那你可真够坏的,为啥不给那个小丫头创造个机会,让我俩单独探讨一下人生啦,爱情啦,生活啦——”

“停,说得这么肉麻。”苏婉茹不满地打断了黄历的话,“虽然我不在乎,可你也不能让我太难堪,否则——”

“开个玩笑,你以为我会对你们这些小孩子感兴趣呀?”黄历轻轻摇了摇头,往沙上一靠,揶揄着说道:“还有你,大孩子一个,被别人叫几声学姐,也改不了你天真幼稚的一面。”

苏婉茹拧着眉头,偏着脑袋使劲瞅黄历,却被黄历的泰然自若打败了。她想了想,突然问道:“你多大了?”

“我——”黄历被问住了,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而立,不惑,古稀——”

“失敬啊,老人家——”苏婉茹觉得很好笑,也觉得扳回了一局,得意地笑了起来。

“嘿嘿,总比你们都大就是了。”黄历自嘲地指了指脑袋,“你知道的,我这里有点毛病,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你容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苏婉茹撇了撇嘴,起身上洗手间了。黄历摸着下巴,真的在想,自己到底多少岁呢,这还真是个比较有趣的问题。

当当当,何梦雨轻轻敲了敲酒杯,看着黄历抬起头,笑着眨了眨眼睛,说道:“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黄历笑了,目光移到她的腿部,问道:“伤好得差不多了?不会留下什么残疾吧?”

“你希望我以后变成瘸子呀?”何梦雨扶着椅子扶手,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什么时候来的天津,又有任务了?”

黄历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来办点事情,那个何绍基老先生是你伯父吧,我已经得到他的肯,要跟着他学正骨医术了。”

何梦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了想,苦笑道:“搞不懂你,不过,看到你活蹦乱跳的,还交上了婉茹姐这样的好朋友,也觉得高兴。”

“什么话。”黄历失笑道:“好歹是共患难的朋友,怎么还拿话损我呢?”

“把我弄到医院就不闻不问,这也算是共患难的朋友?”何梦雨不满地说道。

黄历点了点头,明白了,这丫头还在为此耿耿于怀,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临时出了些事情,我忙着处理。当然,不拎点水果去看你,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嗯,嗯,现在就借花献佛,算是补偿。”说着,他拿起桌上盘里的一个苹果,递了过去。

何梦雨抿嘴一笑,伸手接过苹果,嗔道:“你可真会图省事,拿人家的苹果就把我打了?”

黄历嘿嘿一笑,举起酒杯,向何梦雨示意,一口干掉了里面的汽水,“祝你身体健康。”

何梦雨闻了闻手的苹果,微微点头,诚恳地说道:“谢谢,我祝你永远平安。”

永远平安,简简单单的一句祝福话,却是个异常难以完成的任务。黄历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借你吉言,我会永远平安的。”

何梦雨也沉默了下来,当初刺杀殷汝耕时的惊心动魄,死里逃生,让她明白平安是多么难得。而象黄历,能力越强,担负的责任越重,执行的任务会越艰巨危险。在生与死之间打滚,谁又能保证自己会永远平安。虽然明知道黄历在安慰自己,但她还是觉得得到了精神上的慰藉。

“最近我看了些书,很有些心得。”黄历从心理上讲,更愿意同这位与自己共过生死的女孩子说些话,“书上说‘重气节,同时又过度地爱和平,是国化的最大矛盾。在必要的时,人们可以去自杀,而绝不伸出拳头去打人’,呵呵,我却恰恰属于另一种,自杀对我来说,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情。或许,是没遇到过那样的环境吧!“

“这本书我也看了。”何梦雨笑了笑,幽幽地说道:“书里说‘国难当头,而缺乏在行动上的壮烈与宏毅,是莫大的耻辱。你必须任劳任怨的去做事,生也好,死也好,伟大的国民必须敢去死,才足以证明民族的化有根,才足以自由的雄立于宇宙间。设若空有一套仁义礼智的讲章,而没有热血去作保证,化便是虚伪’。所以,我是极羡慕,极钦佩你的。以行动能力来讲,身体、精神和心理三者兼备,而我们,只能做些高谈阔论般的泄,在你眼显得幼稚而浮躁。”

“只要有热血,其他方面是可以培养的。”黄历停顿了一下,又有些担心地说道:“我只怕大家不愿人不知鬼不觉地去作无名英雄,甚至壮烈地死去也不会被大众所知晓。”

“这确实是个问题。”何梦雨沉思了一会儿,有些脸红地望着黄历,“连我在内,也有这种毛病,我恨不得把那次行动告诉我的好友,让他们与我一起分享喜悦和快乐。或者,也有一种炫耀的心思吧!”

“这是人的普遍心理,想这样做也并不为奇,关键是要学会控制。”黄历微笑着,象个德高望重的老师在教导学生,“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要掌握好时机。比如说,我现在想告诉你个好消息,希望你的伤能尽快好起来——”说着,黄历贴近了何梦雨的耳朵,低声地说了几句。

何梦雨笑了,很畅快的笑意,外面的阳光正从窗外斜着投进来,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的身上,就象戏剧舞台上的追光一样,女孩子显得容光焕。几道惊奇的目光也投射过来……

参加过这一次聚会后不久,当曾澈再次提出邀请黄历当外围组织的教官时,黄历没有拒绝,而是提出了自己这几天思索的结果。他认为聚会这种方式并不合适,因为横的联系太多,秘密无法保持。而等黄历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连曾澈也拍案叫绝,连呼高明。

曾澈虽然筹划外围组织,但也有他自己的担心,担心外围组织的成员年轻、单纯、冲动,如果与军统本身牵扯过多,很容易泄密,使军统未受其利,反受其害。这也是他请黄历当教官的原因之一。如今黄历提出的办法,解决了他的担忧,而且这个外围组织涌现出了优秀人物,也会对军统进行有效的补充。

于是,经过了紧张连续的工作,在第十天的时候,一个名义为青年联合会的俱乐部在天津一所洋楼成立了。

青年联合会俱乐部所在的洋楼,曾经几易其主,从犹太商人到满清遗老,又到下野军阀,再到潦倒政客,最后被军统派人租了下来。房子不大,院子不小,特别是洋楼下面有一个形似地下室的大酒窖,在四壁蒙上棉被,钉上木板后,隔音效果很好,竟然可以作为小型武器的射击场。

这一天,对于李振英等人来说,是永远难忘的日子。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受训会是在这样一种神秘气氛,以一种极为特别的方式进行的。

晚上五点以后,第一批经过考察而参加受训的青年们6续来到了洋楼,他们接到的通知所要求的时间并不一样,而且一到洋楼,便会被分别带进单独的房间,一件能遮住全身并且标有号码的宽松袍子,一个只露出眼睛的黑布头套,穿戴齐整后,即便是亲近的人也难以认出庐山真面目。然后便被带进地下室,地下室挂着的黑板上写着应该遵守的纪律,不许说话,没有姓名,标记身分的只是袍子上的代号。

六点整,二十名受训青年已经全部到齐,坐在各自的椅子上,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紧张,放眼望去,都是千篇一律的打扮,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或许就是最亲近的朋友或同学,这种神秘感令人也产生着朦胧的期盼和猜想。

黄历出现在讲台上,他穿着黑袍,戴着头套,头套上一个醒目的金星,显示着与学员的不同。他嘴里含了个小东西,使他的声音略有些含糊和变调。

“抗日杀奸,复仇雪耻,同心一德,克敌致果。”黄历扫视着端坐不动的学员,翻过小黑板,指着上面的字,沉声念道:“这就是我们的团训,每个人应有的信念,应为之奋斗,为之流血牺牲的责任。”

虽然纪律是不允许说话,但下面的学员们还是响起了一阵嗡的声音。

“很好,没有人说话。”黄历轻轻点了点头,用赞许的口吻说道:“说实话,刚来的时候,我对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们并没有什么信心,抗日杀奸,并不是什么好玩刺激的游戏,也不是什么值得人前显摆的英雄事迹,耐不住寂寞,当不了无名英雄,管不住自己的嘴,吃不了训练的苦,没有豁出性命的决心,那你们就趁早退出。现在,我给你们三分钟考虑的时间——”

三分钟的时间很短,但学员们却好象过了三个小时一样,他们胸的热血和漏点,被简单明了、振奋人心的团训所鼓舞,正在熊熊燃烧,又被黄历含有贬低的话语所刺激,决心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决心。

黄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毫无感情地说道:“时间到了,希望你们不是为了面子在硬撑,也希望你们用时间来推翻我对你们的看法。现在请全体起立,举起右拳,面向国旗宣誓——”

“余誓以至诚参加抗日杀奸团,今后愿在组织领导下积极工作,不畏牺牲,服从指挥并绝对保守秘密。如有违犯,愿接受最严厉的制裁。”低沉而有些激动的声音在地下室响起,庄严而神圣。

枪械拆装,射击技术,跟踪脱梢,密语译码,格斗刺杀,开锁脱铐,爆破纵火……黄历所亲手制定的学习科目没有什么繁琐的理论,都是以实战需要为主,将他自己学到的,以及本身就掌握的知识和技能,进行了简化处理,灌输给受训的学员们。

在学习和训练,黄历也在观察和考验着这些年轻人,依据他们的兴趣和特长,以及掌握技能的程度,将他们划分为行动队员、技术队员和组织队员。受训完成后,这些年轻人将被分成三个小组,每个小组有六、七名成员。而且为了保密,每个小组将不生横的关系,也就是说不会互相来往。如果人数不断展,小组即可升级为小队,但原则是不变的。

蒙面教学很象某些邪教组织的活动,神秘而不易泄密,只有黄历和曾澈才知道每个代号对应的人员姓名,受训人员却只能依靠猜测,这最大限度地避免了造成连环损失的不堪想象的结局的出现。

在临近春节的一个多月里,黄历成了最忙碌的人,白天,他要去何绍基的医馆学习正骨术,晚上他还要戴上头套去当教官。对于有人体解剖基础的他来说,正骨术不是什么高难的技术,正如曾澈所说,关键还是在涂抹的药上。而这个难题,苏婉茹终于替他解决了。而抗团成员的受训,也逐渐显示出可喜的进步。

三个擅长组织策划的小组长已经基本选定,孙若愚、李如鹏、沈栋等展示出了这方面的能力。而其他人也表现出了各自的特长,冯运修、冯健美、孙湘德、程盈秋等人在枪械射击方面有过人之处,李振英、白梦雨、袁汉俊等则对制造各种破坏器材很是热衷。

随着春节的临近,为期一个半月的第一期培训班课程全部结束,嗯,第一期也是最后一期,三个小组各个科目都有比较突出的人物,他们将承担起日后培训新人的任务。而曾澈和黄历退居幕后,只与三个组长联系,通过他们指挥抗团的工作,并及时提供技术和装备的支援。

与历史上比较,这是一个相对严密的金字塔结构的组织,曾澈很满意,上头也很高兴,特意下了六千元作为抗团的活动经费。同时,作为成功刺杀池宗墨的奖励,四千元奖金划归军统华北区。而这次刺杀行动的主角——黄历,独得其的一千元。在曾澈、陈恭澍看来,这绝对值得,他们知道了远程狙杀的巨大威力,可以进一步选拔培养这样的射手,而且天津站,甚至华北区都得到了戴老板的高度关注和极大赞赏,这可是用钱都买不到的宝贵东西。

更何况,黄历在教授抗团学员时,不自觉地把残存记忆的一些新东西、新理念讲解出来,令曾澈和陈恭澍也受益匪浅。

走在天年货市场里,黄历完全被这里的繁华和热闹所吸引,所有经营年货的大小摊贩似乎倾巢出动了,满街都是摊点,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的商品和抑扬顿挫的吆喝声。

随着抗团的培训告一段落,黄历认为正骨医术也可以出徒了,当然,这是黄历自己的感觉,尽管何绍基对他的悟性颇多赞赏,但对他能否救治好病人却还不敢妄下结论。可黄历与何绍基并没有师徒之名,而且黄历只说是要回北平处理别的事情,暂时停顿学习,何绍基也就没有了阻止的理由。

而何梦雨知道此事后,便找到了黄历,说什么也要尽地主之谊。黄历对吃喝不太在意,只是请何梦雨做回向导,在天津买些新鲜奇特的年货回去。

“呵呵,你看那墙上,怎么都贴着‘年年在此’的纸条?”黄历指着墙上贴着的红纸黑字的纸条,笑着问道:“难道这地方就永远是他们的了。”

何梦雨笑着解释道:“这也是一种习惯吧,既告诉同行不要到此抢占地盘,又告诉顾客此摊点系年节常摊,能给人一种信任感。”

“原来如此。”黄历点了点头,感叹道:“没想到天津人这么重视过年,又有这些独特的习俗。”

何梦雨抿了抿嘴角,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你就要回北平了,否则能看到更多新奇的事物。原来想,你学正骨医术,怎么也得半年,没想到你不到两个月便可以出徒了。”

“这个正骨医术啊,知道了其的关键,便是经验的积累和手法的熟练了。”黄历解释道:“这是个长时间的过程,我不能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那你岂不是二把刀,病人遇见你,岂不是要倒霉?”何梦雨调侃道。

“这个,我行不行医,还没最后定,让老天开眼吧,千万不要给象我这样的庸医一把手术刀。”黄历毫不在意地说道。

何梦雨呵呵一笑,指了指前面的摊位,“你不是要买些玩具吗,前面就是耍货摊,别挑花了眼啊。”

离得不远,已经听到了孩子们哭啼的声音,看见了撒泼耍赖的孩童。这里的品种还真是多,如小刀、木枪、玻璃球、转花筒、会叫的鸭子、会跑的老鼠、会啄米的小鸡、会摔跤的小人……为了招揽生意,售货者不断地当众表演,吸引得孩子们眼馋心热,缠着大人购买。

黄历一时还真瞅得眼花缭乱,不知买什么好。这时,一阵悠扬动听的音乐传了过来,反反复复就是一个曲调,却十分悦耳。

“小秃卖豆腐,卖的不够本儿,回家打媳妇儿,媳妇儿说不怨我,怨你给的多……”何梦雨见黄历驻足倾听,遂轻声哼唱着,又解说道:“这种‘大正琴’据说是日本人明的,我小时曾经买过一个,后来九一八事变,我就给砸了。”

“呵呵,那我还是不买了。”黄历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反正有这么多,不是非要买和日本人沾边的东西。”

“我不是那个意思。”何梦雨有些抱歉地解释道:“其实我现在还有些后悔,琴已经买了,就算是恨日本人,也不一定非要砸了不可,捐到孤儿院也是件好事呀!就象你讲课时说的那样,不要因为冲动的想法而去做徒劳或错误的事情。”

黄历淡淡一笑,随口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是我的,我暴露的是不是很明显?”

“那倒不是。”何梦雨摇了摇头,脸有些微红地说道:“因为你身上有味,所以——”

“我洗澡很勤啊!”黄历有些不解。

“不是那种不洗澡的味儿,是那种——”何梦雨轻轻皱了皱眉,斟酌了下字眼,嗫嚅着说道:“反正我闻得出来,有些人只是略有怀疑,但我却可确定是你。”

都说闻香识女人,这种辨味儿认男人,怎么听起来都那么别扭。黄历挠着头,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么厉害,我看我最该买的是香水。”

呵呵,何梦雨被逗笑了,揶揄着说道:“甭费心思了,别说喷香水,就是化成灰——呸,呸,坏的不灵,不灵啊!”

黄历看着何梦雨又吐口水,又捂嘴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干嘛那么当真,还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呢,咱不信这个啊!走,买东西去。”

对于何梦雨来说,黄历既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她的师长,特别是那次患难的经历,在她的心底记忆犹新。凄冷的月光下,茫茫的雪地里,她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向着远方跋涉。每每想起,她的心里便会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特别是在天津再次见到黄历,何梦雨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有时是那么怅然若失,有时又是那么心旷神怡,她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担心,她害怕,她止不住心头的突突乱跳。她不敢想象,象她这么大的年龄,该不该产生这种感情。人家会不会笑话她成了坏姑娘,父母会不会骂她?

成熟、稳重,不过是罩在身上的外衣,何梦雨是个高生,没有那么多的人生阅历和经验。在同学和朋友面前,她还能装深沉,但到了黄历面前,却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小女孩的本性。

逛着,买着,不一会儿,两人手都拎着不少东西,除了玩的、用的,还有吃的,边走边吃,边吃边聊,边聊边逛,黄历感受着即将过年的喜庆和欢欣,何梦雨只感到快活、温暖,与任何别人都不能给她的一种生命的波荡。人潮拥挤,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自然而然地拉到了一起,何梦雨觉得就象荷塘里伏在睡莲的圆叶上的一只小嫩蛙,周围全是香、美,与温柔满足。

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一只非常脏、非常瘦的手,何梦雨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手里的肉火烧便不翼而飞。

抢肉火烧的是个很瘦的十几岁的少年乞丐,大概是饿了很长时间了,他没命的跑,可又跑不快,很快便被黄历堵在了墙角。少年满脸的泥垢,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洗脸了,脏得看不出样子来。他象只走投无路的小鸡,停顿了一下,冲着手里的火烧吐了几口唾沫,这样就是再给还别人,人家也不要了。然后他弓着身子,脸冲墙站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黄历有些可怜起他来,后悔不该撵他,这样的冷天,这乞丐却衣着单薄而破烂,披着几条破麻袋,这时何梦雨也喘着气追了上来。

“小朋友,你拿着吃吧,我们不要了。”黄历冲着何梦雨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虽然吓了你一跳——”

“好吧!”何梦雨点了点头,看到少年乞丐把脸往墙上贴得更紧,抿了抿嘴,温和地说道:“小朋友,我这里还有一个,你想吃就拿去吧!”说着,她走近两步,将火烧递了过去。

少年乞丐停止了狼吞虎咽,飞快地转身,拿走了何梦雨手的火烧,度极快,令黄历和何梦雨都愣了一下。

“走吧!”黄历低沉地说道,转身拉着何梦雨走开了。

受到了这次小插曲的影响,剩下的游逛显得有些沉闷,黄历和何梦雨说得话少了许多,刚开始那种开心快乐的气氛减弱了。

“黄大哥——”何梦雨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记得去通州的时候吗,那时我就有些奇怪,为什么在伪政权统治下,老百姓并没有什么激愤的表示,好象没生过什么事情一样。现在,我有些明白了。”

“说说看。”黄历淡淡笑了笑。

“其实也很简单,古语就说得很精僻。”何梦雨将衣领向上遮了遮,有些低沉地说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百姓为了吃饱穿暖而苦苦挣扎的时候,那些爱国口号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在他们眼里,游行示威也恐怕只是一些公子小姐们闲得无聊,出来瞎喊乱叫而已。”

黄历沉思了一下,说道:“也不全对,你呢,也别太垂头丧气。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时间能改变这些。说得白一些,通州的百姓暂时没觉得城头换个旗子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等到他们感到有了切身体会,就会改变看法的。”

“那岂不是有些晚。”何梦雨还是难解心的郁结,摇头道:“难道要让大家知道爱国,就非要做一次亡国奴,才能醒悟?”

嘿嘿,黄历挠着头,无奈地苦笑连声。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何梦雨强颜笑道:“今天是给黄大哥饯行,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知道一家饭馆,很干净,饭菜也很地道,天色也不早了,咱们现在就去吧!”

真实的郑重的感情,总是那么难以启口,即使对于一个勇敢的人,也是一个极大的难题。何梦雨虽然因为黄历即将离开而怅然若失,但也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表白的时候。她还要读书,还要长大,而黄历也有自己的事情,或许还有自己的爱人。姑娘只能把这份感情压在心底,强颜欢笑地陪着黄历吃完了所谓的饯行宴。

“什么时候能再来天津?”何梦雨驻足在自家门前,用黑亮的眼睛望着黄历。

“或许很快,也或许要等一段时间。”黄历不太确定地说道:“多锻炼身体,你们虽然学会了技能,但体力却限制着自身的挥。等我再来天津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一个强壮敏捷的小姑娘。”

强壮,小姑娘,何梦雨笑了,这对爱美的女孩来说,有些强人所难,难道变成农妇般的大力女,他才意。

黄历目送着何梦雨走进亮着门灯的大门,方才转身离去。对于何梦雨的心思,他不能说一点也没有觉察。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在目前来看,不太现实的事情。兴许时间能改变这一切,他迈开大步,要回家了。

天是那样的蓝,日光是那样的明媚,就象这片景色终年在被夏日的风光笼罩着。黄历走出了屋子,眯起眼睛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吸了吸鼻子,院子里的花香让他感到很愉悦。

五个多月的时间啊,过得可真快。黄历用力舒展着胳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场大病,差点让自己见了阎王。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起来。

回到北平过完春节后,黄历又来到了潭柘山麓的那个小村庄,八名陌生的学员在等着他,他们都是军统挑选的出色射手。见识到远程狙击的威力后,军统很关注这种新式的暗杀方法。于是,黄历又当起了狙击教官,两个月才算将这八个人教授完毕。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八个人以后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就不是黄历所关心的了。

再次回到北平,黄历却大病一场,不知道在哪里他竟染上了霍乱,这种在他那个时空近乎绝迹的疾病,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接连几天,黄历一直神志昏迷,呕吐,出虚汗,他的嘴唇起了泡,舌头又干又涩,浑身酸痛抖。有时他半睡半醒,能听见曾澈、杜百升等人和医生说话时那粗鲁的嗓门,珍娘和妞妞、小琴低低的说话。他记得,珍娘用湿布给他擦身,或是扶起他的头喂他流质食物,他的眼睛颤抖着睁开,看见珍娘满是忧虑的脸,和她披散在两颊的头。但他的面前似乎蒙上了厚厚的雾气,什么东西在他眼前都显得模模糊糊。

感情往往就是在这种无微不至、全心全意的照料产生,珍娘能不计男女之间的嫌隙,抛开羞涩和脸红,象照顾自己男人般全无顾忌,或许是因为黄历救回了妞妞而有着报恩的心理,也或许是因为黄历长久的照顾在她心不知不觉已经占据了极重要的位置。

黄历的病慢慢地在好转,他的视力也在恢复,珍娘的大眼睛,红润的嘴唇,白白的脖颈,隆起的胸脯,让他看看着,看着,脑海里掠过许多不很分明的意念,心头好象有蚂蚊爬过。在一个没有风的夜晚,珍娘又端来了药碗时,黄历将她用力拥入了怀里。珍娘无声地挣扎了几下,她不敢喊,怕那屋的两个孩子听见,也可能是不能喊,觉得那是对黄历的忘恩负义。在黄历热烈的拥抱和亲吻下,她用双手掩着涨红的脸,彻底放弃了抵抗……

男女关系如同窗户纸,捅破了那层障碍,便会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阶段。对于女人来说,让男人得了手,就会变成一只乖猫。翻覆之后,黄历温柔地拭去珍娘脸上的泪水,抚着她的身体,用暖暖的话语打动了她的心。珍娘感觉迷迷糊糊的,象是被一阵旋风给卷进了黄历温暖的怀抱。她不知道,那种全身心所感到的骚动情绪就叫作爱情。

啊,随着一声尖叫,珍娘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把滴血的菜刀。她的身后竟然跟着一只白色的鸭子,鸭子脑袋没有了,鲜血从脖腔里往外冒,它扑扇着翅膀,步履蹒跚地往前走……

黄历赶上两步,扶着珍娘,两个人瞪大眼睛望着这只无头的鸭子。太厉害了,这样顽强的生命力,这样不屈不挠的精神,真可以使人类自愧弗如了。连那盖世无双的楚霸王在乌江自刎时,也只是用宝刀往脖子上一抹,就栽倒在尘埃上,呜呼哀哉了……

顽强的鸭子终于撞到了墙上,倒地不动了。

“这家伙,真厉害。”黄历摇摇头,出了由衷的感慨。

“嗯嗯!”珍娘有些惊魂未定地连连点头,“我按着鸭脖子,大着胆子一刀砍下去,脑袋掉了,我以为就完事了。哪知道手一轻,鸭子一扑打翅膀,忽忽悠悠又站起来了,吓坏我了。”

“不是你胆小,我都目瞪口呆。”黄历搂着珍娘的腰,伸手拿过菜刀,笑道:“以后这事还是由我来干吧!”

珍娘脸红了,轻轻扳开黄历的手,尽管两人的实际关系已经极为亲密,可她还是不习惯黄历这种在青天白日下的亲昵举动。

“孩子们上学去了。”黄历闻到了珍娘身上淡淡的汗味,心又泛起了绮念,拉起了珍娘的手,眼睛里射出热切的光来。

珍娘轻轻摇头,红晕窜到了耳根处。虽然两人已经不止一次地亲热过,但女人的羞耻心却还控制着她。黄历已经暗示过,过了小锁的周年,便要娶她,这使她除了感到有依靠外,也对黄历更加感激,感激黄历给了她心理的安慰。

当,当,当,很不适时的敲门声让黄历皱起了眉头,无奈地放开了珍娘的手。

门一开,杜百升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抱拳拱手,说道:“黄兄今天气色愈加的好了,真是令人高兴。”

我不高兴,很不高兴。黄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嗯,倒是好得差不多。这些日子,多谢杜兄照顾啊!”

黄历将旁边的大宅院从不争气的旗人子弟那连德手买来后,便想着将宅院里的花草树木都铲了,多盖些房子,让珍娘当个包租婆,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简单的适合珍娘的生计了。可开春后,工程刚刚开始,他便大病一场,总算是有何大魁和杜百升给照应着,现在房子已经盖完,已经住进了几户人家。

“黄兄不必客气。”杜百升停顿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这大病初愈,就又要劳烦黄兄,我这送信儿的有些开不了口啊!”

“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杜兄但说无妨。”黄历虽然心不愿意,可这气也不到杜百升身上。

“屋里说,屋里说。”杜百升拉着黄历进了屋,面色凝重起来,“黄兄,昨晚日军挑衅,炮轰宛平城,并向卢沟桥起进攻,战争终于是要打起来了。”

黄历眨了眨眼睛,心一阵烦乱,该死的日本人,就不能让人消停地过日子吗?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阵响雷,然后通过谈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周先生想请黄兄去商量大事。”杜百升继续说道:“就派我来看看,顺便送个信儿。”

嘿嘿,黄历苦笑一下,自己这病好得还真是时候,不知道又有什么棘手的任务要交下来了。

9年九月十八日,日军挑起九一八事变,占领国东北,并一手炮制了伪“满洲国”。日军占领东北后,继续将魔爪伸向华北,阴谋策动“华北自治”。96年六月,日本天皇批准了新的《帝国国防方针》及《用兵纲领》,公然宣称要实现控制东亚大6和西太平洋,最后称霸世界的野心。八月七日,日本五相会议通过了《国策基准》,具体地规定了侵略国,进犯苏联,待机南进的战略方案。同时,还根据96年度侵华计划,制定了97年侵华计划。

所以说,卢沟桥的炮声并不是偶然的军事摩擦,而是日本蓄谋以久的侵华战争的一个新阶段。血雨腥风的八年抗战,终于拉开了悲壮的帷幕。

但是,此时驻守平津的二十九军并没有做好打大仗的准备,而且由于不断退让妥协的立场,北平的形势极为不利。七七事变爆前夕,北平的北、东、南三面已经被日军控制:北面,是部署于热河和察东的关东军一部;西北面,有关东军控制的伪蒙军八个师约四万人;东面,是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及其所统辖的约一万七千余人的伪保安队;南面,日军已强占丰台,逼迫队撤走。

这样,卢沟桥就成为北平对外的唯一通道,其战略地位更加重要。日军占领这一战略要地,就截断了北平与南方各地的来往,进而控制冀察当局,使华北完全脱离国央政府。

卢沟桥的炮声还不为北平的百姓所知,街道上的人们还在照常干着自己的事情,商贩还在用力地吆喝着,洋车夫或是在卖力地奔跑,或是聚在一起侃大山,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八年暗无天日般的亡国奴的日子即将开始。

黄历和杜百升来到了曾澈的落脚点,金鱼胡同,寒喧已毕,杜百升转身离去,曾黄二人在客厅落坐,开始谈起了正题。

“黄兄啊,你大病初愈,本来想让你再休养段时间的,可这形势剧变,我也就拉下脸来,再麻烦你了。”曾澈有些抱歉地说道。

黄历有些不以为然,说这些客气话有什么用,还是先说任务,看自己能不能承担好了。他和珍娘关系的展,使他的心理多少有了些变化,珍娘善良、温柔、依顺,他觉得这是他新生活的开始。心有了牵挂,瞻前顾后,也就不足为奇了。

“周兄,咱们别说这些客套话,有什么任务你就直说,如果我能做,自然不会推托。如果做不了,你也可以再想别的法子。”

曾澈听出了黄历话的意思,沉思了半晌,笑道:“这任务啊,还非黄兄莫属,其实呢,说起来也不复杂,我讲给黄兄你听啊……”

冀东伪政权自成立后,激起全国民众的义愤和声讨,特别是殷汝耕和池宗墨接连被刺,在伪政府内部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再加上日本通州特务机关长细木繁专横跋扈,浑不把这些国官员看在眼里,更激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和愤恨。

伪冀东保安队第一总队队长张庆余和第二总队队长张砚田便是其最有实力,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在军统人员的策反下,他们与河北省主席冯治安、国民党第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联系,有反正抗日的迹象。

但是张庆余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条件,就是希望刺杀殷逆和池逆的高手能至通州协助起义,换句话说,就是当他的保镖,保护他的安全。

对于张庆余的这个要求,曾澈开始也不敢轻易答应,万一这是张庆余和日本人设的圈套呢,岂不是不打自招,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按照《何梅协定》,蓝衣社应该早就退出华北了,这种违犯协定的事情会不会又成为日本人扩大事端,威胁讹诈的一个借口?再加上黄历又大病卧床,这件事情就这么放在了那里。

现在却有些不同了,卢沟桥开战,已经接近撕破了脸皮,而且有迹象表明,日本可能策动通州的军队,配合日军向北平起进攻,通州反正举事,便成了摆在曾澈等军统众人面前很有诱惑力的大事。

“黄兄,从各方面情报分析,张庆余确有反正之心,可以确定此次前去,并没有太大的风险。”曾澈将整个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又宽慰着黄历,“黄兄可能不知道,在派你去刺杀殷逆汝耕之前,我们也曾有一次不成功的行动,说来惭愧,负责行动的尚小姐被人出卖,被关进了日本宪兵队。但是,她现在安全回来了——”

黄历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这和通州反正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呀,尚小姐脱脸归来,张庆余功不可没,由此便可判定他确是真心反正,而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黄兄且听我详细讲述——”曾澈说道。

前面说过,戴笠派去一位媚力十足的尚小姐刺杀殷汝耕,却不想逼得太急,被殷汝耕的副官出卖,关进了驻在通州的日本宪兵队。

自从尚小姐被抓到日本宪兵队后,便接受了没完没了的审讯,每当穷于应付时,她便假装头晕、呕吐,讨要镇静药,于吞服时又悄悄吐出来,时间一长,手攒下的药片已是够麻醉一头大象。

一天晚上,寒风呼啸,小牢里,只有一个日军曹长,尚小姐眼含秋波,娇声软语,向这个日本人讨一些酒,一者御寒,二者消愁。

日军曹长欣然从命,酒是色媒人,他打着歪主意,也正欲借酒助兴。待到一瓶酒喝下,日军曹长烂醉如泥,趴倒在桌上,尚小姐却清醒如常,摸出牢门,爬出院子,开始潜逃。也是凑巧,尚小姐慌不择路,竟是撞到了张庆余的家宅,被张庆余的亲信警卫抓住。张庆余并没有告,而是暗加以保护,待风声稍息,将尚小姐送出了通州。

曾澈等人听了脱脸而回的尚小姐的讲述,才认为张庆余确有反正之心,不是虚言以诈,也就萌生了让黄历前往通州,策动伪保安队反正抗日的打算。

“黄兄,日本人将张庆余、张砚田两个保安总队集结于通州,正是策动其反正的好时机。”曾澈讲述完毕,劝诱道:“通州三里庙还有二十九军的一个营驻扎,我们在伪保安队内部也有眼线,都可配合你行动,安全几无问题,而若是成功,这可是更为轰动的一件大事啊!”

黄历面无表情地慢慢喝着茶,半晌才不解地问道:“张庆余不知我的身分,随便找个人去,他如何分辨真假?”

曾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也曾如此想过,但象黄兄这般身手的实在少有,万一被识破,反倒弄巧成拙,张庆余恼怒之下,恐怕这反正的事情就要泡汤了。”

黄历沉思良久,谨慎地问道:“张庆余和张砚田对部队的控制力如何,兵变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伪保安队原是于学忠第五十一军的部队,两年前因冀东划为非武装区而改为武装警察,直到殷逆反叛,方才成为伪军。”曾澈如数家珍般地介绍道:“张庆余原是五十一军第六五二团的团长,其手下的主要人员:督察长(即参谋长)沈维干是他多年的战友;第一区队长张含明、第二区队长苏连章都是他当年所属团的营长,六名大队长也多是他原来下属,可称得起是生死与共的铁哥们。通州所驻日军守备队及特务机关共约五百人,万多人解决他们,应该不是问题。”

这样看来,起义反正的成功希望很大啊!黄历权衡再三,觉得可以一试。但是他也有话要说,“周兄,你还记得当初我加入组织时所提的条件吗?”

“当然记得。”曾澈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笑着解释道:“黄兄不要误会,我绝无勉强你的意思,凡事还要你点头才算数。而且——”

“而且我还不是你们组织里的正式成员,对吧?”黄历意味深长地笑着,轻轻将茶杯放下,“客卿?助阵?雇佣?嘿嘿,我还真搞不大懂。”

曾澈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做的原因,黄兄也请理解。而且这样做,黄兄并无任何损失,反倒是更自由了。当然,如果黄兄执意要——”

“不,不,这样挺好。”黄历摆了摆手,说道:“就算是雇佣吧,拿多少钱,干多大的事,丢掉冠冕堂皇的理由,兴许这样,能让你们更加放心。”

“我是真的希望能和黄兄并肩战斗,但组织内部的纪律太严格,我倒是不忍心让黄兄受到约束。”曾澈语带双关地盯着黄历说道:“而且,这似乎也是黄兄背后势力的想法吧?”

黄历既没承认,也不否认,保持一些神秘感,能使自己更加游刃有余,保持更宽松的自由度。

“好吧,通州我可以去,只是有些不明白张庆余为何需要保护?”黄历的回答让曾澈松了一口气。

“日本人虽然将两个保安总队集结于通县,但显然并不十分信任,细木繁在城内设立了一个所谓的戡乱指挥部,要求武装部队的脑都要在那里值班,而那里的警卫则由日本宪兵担任,张庆余就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以防万一。”曾澈很详细地解释道。

黄历点了点头,突然象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抿着嘴问道:“曾兄,那位尚小姐的权变和机灵真是令人佩服,她不做特工真是浪费人才。那种下毒的方法,就该普及推广才是。”

曾澈先是一愣,看着黄历脸上那种坏男人的笑,也就明白过来,应和着大笑起来,“黄兄这么快便猜到了,真是厉害,我可是想了好久才想通的。”

尚小姐的逃狱经过堪称精彩,但她是如何把安眠药掺进酒里,使日军曹长毫无觉察的呢?在黄历和曾澈想来,除了象母亲哺婴儿那样,把东西嚼碎并溶解了,再和着酒嘴对嘴的渡过之外,似乎别无其他方法可使。真的是充满绮念,而且非常暖昧,难怪黄历和曾澈露出那种坏男人的笑,得到意淫的快感。

日军起七七事变后,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七七事变的第二天,gcd央委员会通电全国,呼吁:“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并且提出了“不让日本占领国!”“为保卫国土流血!”的口号。蒋介石则提出了“不屈服,不扩大”和“不求战,必抗战”的方针。并致电宋哲元、秦德纯(第9军副军长兼北平市市长)等人“宛平城应固守勿退”,“卢沟桥、长辛店万不可失守”。

双方的战争时打时停,日本华北驻屯军与冀察当局曾三次达成的协议,都被卢沟桥时断时续的炮声证明是一纸空。“现地谈判”使日军赢得了增兵华北的时间,但它却蒙蔽了冀察当局的视线,迟缓了第9军布兵应战的准备。

黄历坐在汽车里,透过打开的车窗望着外面围着的一群人。几个学生打扮的男女青年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其一个梳齐耳短的姑娘正声泪俱下地挥舞手臂,大声地喊着:“北平的父老兄弟们,同胞们,敌人已经打到了我们的家门口,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北平危机,华北危机,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一切不愿做亡国奴的人们要行动起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兄弟们,同胞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支援我9军将士,打退日本侵略者的进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保卫北平!保卫华北……”

女学生慷慨激昂的讲演像是点燃了火药桶,围观的人们群情激愤,跟着学生们一遍一遍地高呼抗日口号,纷纷向旁边的募捐箱里扔钱。

面对此时的情景,谁要是不受感染,那他就不是个国人。老百姓恨日本人,因为日本人的霸道,因为日本人有小短腿儿,因为日本人……反正就是不顺眼。已经有日本侨民在大街上遭到了北平市民的殴打,日本领事馆正在接纳避难而来的日本人。这种事情谁也不好控制,国人有这样的习惯,只要第一个人动了手,旁边看热闹的就会蜂拥而上,如同抢夺限量打折商品一般,见者有份,不打白不打,不趁乱上去抡他一拳,踢他一脚,倒显得吃了亏一样。

现在已经是七月十七日了,日双方谈谈打打,宋哲元虽表了抗战通电,但仍没有放弃控制事态展的幻想。二十九军内部的两位主要师长冯治安和张自忠各执一词,一要全面动员,血战到底;一要隐忍退让,必要时可撤出北平,保存实力,以待全国抗战。这便造成了宋哲元的犹豫和迟疑,影响了二十九军的布兵应战。

而日军借“现地谈判”却赢得了增兵华北的时间,日军在丰台的兵力已经增至五千七百多人,关东军的两个独立混成旅已经进至顺义县城、高丽营地区,日本朝鲜驻屯军第二十师团已进入天津一带,关东军飞行集团六个队飞抵山海关、绥、锦州,准备大打出手了。

黄历刷地关上车窗,慷慨激昂的口号渐渐消失,他皱紧眉头,心感到很郁闷。北平的民众对二十九军寄予厚望,却少有客观分析两军的实力及部署,对战争的前景有着清醒估计的。作为军统的非正式特工,黄历却能从曾澈那里得到准确的情报,明白局势的严重性。

正如曾澈行前对黄历有些黯然地说道:“黄兄,我国和日本相比,实力悬殊太大,这不是长他人志气,这是现实。再向你透露个消息,组织正在做紧急状态时撤出北平的准备,潜伏名单也已经拟好。此去通州,如果能转变形势自然是好,如果不能,你也该有个预防万一的打算。天津,那里有英法租界,可以作为避风港,你多考虑一下。”

说实话,黄历没想到局势会如此严重,离开北平,他一个人的时候,这不是什么问题,但现在,却不是那么容易,他极希望北平不要失守,为此,他愿意去为这个有可能的希望去奋斗一下。

汽车开进了二十九军军长兼冀察政务委员会主任的宋哲元官邸,这是黄历赶赴通州的必经手绪。张庆余、张砚田想反正起义,但他们提出,必须得到宋哲元的肯,与二十九军建立起直接联系,必要时可给予配合。

作为类似于一方军阀的宋哲元,对蒋介石的忠实爪牙蓝衣社实无好感,但军统走的是二十九军副军长兼北平市市长秦德纯的路子,又关系到二十九军自身的利益,所以才在官邸秘密会见黄历。

秦德纯在二十九军的地位和宋哲元不太相同,他是国民党的嫡系官僚,论央的信任程度,还在宋哲元之上。蒋介石有什么军机大事,不事先对宋哲元打招呼,而是先通知秦德纯。兼其受过非常良好的军事教育,由6军小学、6军学到6军大学,一层未缺。他学问好,能力也好,尤其是一派儒者风度,使人激赏,颇得宋哲元及全军将士的敬重。

没错,秦德纯95年受国民政府指派与日军代表土肥原签订了《秦土协议》,但这是国民政府的定议,蒋介石的决定,与他这个签字人并没有太多的关系。在日本人眼,秦德纯是“抗日央派的坚分子”,而宋哲元却是潜在的和日的地方派。

在秦德纯的副官引领下,黄历走进了客厅,见到了宋哲元和秦德纯。宋哲元稍黑微胖,态度有些冷漠,秦德纯倒还很是和蔼。

天气有些闷热,客厅里开着电扇,摆着木头的冰柜,几块蒙着稻草的天然冰,在冒着冷气,屋里显得比院里凉爽。勤务兵端上西湖龙井盖碗茶和北平最时兴的酸梅汤,做为消暑的饮料。

“看来国的军人还是爱国的多,这是国家气数未尽的最重要表征。张庆余与张砚田二位虽然按地域已划归冀东伪政权管辖,但人心未泯,还愿弃暗投明。”秦德纯笑着对宋哲元说道:“何况张庆余他们根本就不是象李守信那类死心踏地的汉奸,如能反正,则北平三面被围的不利态势则有所缓解。”

宋哲元沉默着点燃了烟卷,缓缓吐出烟雾,说道:“黄老弟是吧,你去通州告诉二张,不论今后局势怎么变化,我宋哲元绝不当汉奸,绝不卖国!希望他们坚定立场,不再动摇,相机起事,配合我军打乱日本人的布署。”

“请问要如何配合?”黄历喝了口酸梅汤,不紧不慢地问道:“起义之后,是向北平开进,还是驻扎原地不动,是向邻近日军主动出击,还是坚守待援?这些事情总要有个详细的筹划,才能令人放心吧!”

宋哲元皱起了眉头,不悦地望着黄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敢对他如此说话,当然,他也确实没把二张反正当成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有总比没有强,至于详细筹划,还真没有。

秦德纯在旁插话了,“二张反正之后,可以率部向平西方向转移与我军汇合。”

“对,让他们率部与我军汇合,共守北平。”宋哲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紧握着拳头,睁大眼睛,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激动感情,“我们这个军打起仗是毫不含糊的,日军虽有飞机、坦克,但我们也有大刀、手榴弹,两军杀到一块,飞机坦克就不如大刀顶用。想当年,在喜峰口……”

黄历的心在往下沉,宋哲元的话听起来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但战争绝不是靠血气之勇就能得胜的。大刀片,手榴弹,说起来,悲壮倒是多于英勇。严格来说,9军确实不是一支现代化的部队,它的一只脚停留在冷兵器时代,而另一只脚却踏进了火器时代。装备陈旧、战术落后、军官和士兵素质低劣,这些都是不可忽视的战败因素。

北平要够呛,黄历沉默下来,但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通州之行是必须要去的,绝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他没有再说别的什么,依他的身分,说了也是白说。宋哲元和他的将领们还沉浸在肉搏战取胜的幻想之,绝不可能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改变。而且现在已经太晚了,这真是一种悲哀。他拿过宋哲元给二张的亲笔信,有些黯然地告辞了。

黄历走后,客厅里安静下来。宋哲元抚着额头,一副痛苦而疲惫的神情,缓缓说道:“老秦啊,日军相逼甚急,我的身体和精神实在是有些不住了。”

秦德纯苦笑道:“凭明轩兄一身大丈夫气慨,何尝愿做这种与敌人虚与委蛇、委曲应付之事也?可要知道此事绝非个人的荣辱苦乐问题,实国家安危存亡所系,央把责任交给你我,你我便要承担起来。”

去年的夏秋之交,蒋介石将秦德纯召至庐山,报告华北态势,并听候机宜。蒋介石听完华北的形势汇报后,便叹息着说:“日本是实行侵略的国家,其侵略目标,现在华北,但我国统一未久,国防准备尚未完成,未便即时与日本全面作战。你想想,枪不如人,炮不如人,教育训练不如人,机器不如人,工厂不如人,拿什么和日本打仗呢?若抵抗日本,顶多三天就亡国了。因此,拟将维持华北责任,交与宋明轩军长负责。务须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以便央迅完成国防。将来宋军长在北方维持的时间越久,即对国家之贡献越大。只要在不妨碍国家主权领土完整之原则下,妥密应付,央定予。此事仅可密告宋军长,勿向任何人道及为要。”

宋哲元见秦德纯又隐约提起此事,不必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想“不妨碍国家主权领土完整原则”,给宋哲元的感觉,那不过是一番漂亮的鬼话,纵使他苦心孤诣,忍辱求全,只招来日本的得寸进尺,野蛮骄横。而央没有明确指示,他们二十九军自己打起来,央不接济他们,怎么办?前面是日本人的步步紧逼,身后是蒋介石命关麟征、黄杰等部集结新乡一带,扼守黄河北岸,意在使二十九军退无可退。

“明轩兄,刚才那人可不是泛泛之辈,你心情不好,我也不便说得太多,倒是失去了一个结交英雄的机会呀!”秦德纯岔开话题,想使屋内的空气略为和缓一些。

“蓝衣社的人,嘿嘿,也有英雄吗?”宋哲元翻了翻眼睛,略有些不屑地说道:“二张过去都是于学忠的老部下,心系国家,不肯附逆,也是应有之意,倒也不能都说是蓝衣社的功劳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秦德纯笑道:“再说此人严格来说,也不算是蓝衣社的人,而应该算是雇佣更为确切。他的背景很深哪,很可能是欧美某个国家的特工。”

宋哲元眨了眨眼睛,并不太关心,现在的严重局势压在他的心头,这才是头等大事。

“还有呢——”秦德纯并不是吹捧黄历,而是把这些消息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舒缓下气氛,调整下心情,“听说,殷逆汝耕就是被他刺杀的。”

哦,宋哲元这才有些微微动容,深入虎穴,击杀奸恶,这确实能当得起英雄二字。

“老秦哪,你怎么不早说。”宋哲元伸手拍了下大腿,笑道:“刚才爱理不理的,倒让人家误会我是个心胸狭窄,狂傲无礼的粗坯。”

秦德纯见目的达到,也就释然了,这个时候,宋哲元的态度关系重大,总要振作起来才好。

天气闷得很,象是暴雨即将来临的前奏。而黄历的心情也很郁闷,因为他一下火车,便有了一个亡国的鲜明印象。

通州车站月台上,走动着持枪的日本兵;往来的旅客,大部分是挟着大公事包,戴着玳瑁镜框眼镜的日本顾问;街上随处可见日本人开设的饭馆“日本料理”店;其间夹杂着不少爿朝鲜浪人开设的挂着“芙蓉膏”招牌的大烟馆和专卖“海x洛x因”毒品的白x面房;还有穿着鲜艳的日本艺妓,叽叽咯咯地在街上徜徉。城墙上飘扬着日本的太阳旗和伪冀东政府的三角形五色旗,这些似乎就是将来北平的景象,不断刺激着黄历的眼球。

殷汝耕和池宗墨接连被刺杀,冀东伪政权的脑象走马灯似的更换,令人慷叹汉奸为何如此之多。现在的自治委员会委员长张仁蠡,是原冀东伪政权民政处长,出生名门,是清末洋务派领张之洞次长。张襄公九泉之下大概也难以瞑目,他的长子张仁乐是个大汉奸,是伪满洲国的外交部长和实业部长。现在,二儿子也步其兄后尘,生心相外,早有叛意。

尽管日本人总能找到甘心为奴的傀儡,但也知道张仁蠡的分量不及殷池二逆,所以也就撕下了自治的遮羞布,用派遣日本顾问的形式,加强了对冀东伪政权的控制,就差一点便要亲自赤膊上阵了。

黄历和助手王走出车站,很顺利地与张庆余派来的亲信副官长孟润生接上了头,坐上吉普车,出城来到了宝通寺。

宝通寺是个大庙,张庆余的保安第一总队队部就设在这所庙宇里。孟润生很客气地将两人引进了二进院,这里有三间带廊庑的禅房,原来住着一位住持和尚,如今那和尚跑了,这儿就变成了张庆余大队长的办公室。

得到通报,张庆余小跑着从办公室里奔出来,敬了军礼,又连连作揖,胖脸上绽开笑容,“不知大驾今日光临,未曾远迎,请当面恕罪。”

“自己人,用不着这么客气。”黄历摘下帽子,点头致礼,随着张庆余进了办公室。

勤务兵端来冰镇西瓜和新沏的龙井茶,招待客人。“好,你下去吧,”张庆余吩咐勤务兵:“你去给我站岗,除了张砚田二总队长,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为了讲话方便,张庆余和黄历退到尽头一间的墙角处,那儿有一张老方丈带暖阁的禅床,他们踩着脚橙,各坐在禅床的一头,脸对脸的交谈。王和孟润生则坐在靠门处,充当第二道警戒。

黄历仔细打量着张庆余,等身材,稍微有些肥胖,一张微黑的大脸上,长着浓眉大眼,留着军界流行的平头,头浓黑茂密,象是个豁达豪放的人。

“张总队长热爱祖国,愿反正抗日,本人代表政府及宋军长表示欢迎。”黄历从小提箱夹层里拿出三个信封,递了过去,“这是宋军长的亲笔手令,另外是拔给你和张砚田总队长各一万元的现款,作为奖金,这是一点小意思。”

宋哲元的亲笔书信能使张庆余放下孤军作战的顾虑,一万元奖金说得不好听,就是收买其个人的厚利。双管齐下,效果看起来很是不错。

张庆余看过书信,脸上的表情很激动,有些受宠若惊,接过装在信封里的个人属名存款单,向黄历又一次道谢。

黄历淡淡地笑着,调侃道:“张总队长,你看我这个杀人凶手如何验明正身哪?”

“岂敢,岂敢。”张庆余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解释道:“张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结交何兄(黄历化名)这样英雄,也借您的虎威,壮壮兄弟的胆气。”

不管张庆余说的是真话,还是虚夸之语,黄历反正是不怕的,他和张庆余坐下来,仔细谈论着目前的形势,研究着起义的具体计划。

“保安总队共分五个大队,除了我和张砚田的两个大队外,三、四、五三个队还有约一万五千人。盘踞滦县的是刘佐周、赵雷的第三、四总队,他们原来是由伪满过来的伪军,殊不可靠。而原来的一个土匪头子胡协五,手下有几百号人,被收编为第五总队,一群鳖皮烂虾、蛤蟆蝌蚪大眼贼儿,也指望不上。”张庆余点着根香烟,边吸边介绍着:“第二总队队长张砚田和教导总队队长沈维干是我这次搞起义的可信搭档,晚上我把他们找来,你最好跟他们也谈谈。”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通州只有不到五百日军驻扎,你们两个总队一万多人,解决他们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黄历沉声问道:“可是有什么别的困难,你先把顾虑说一说,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张庆余犹豫了一下,说道:“在我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张砚田总队长却有些担心驻扎在丰台的日军会截击我们,丰台的日军可能有装甲车和坦克,而我们手连炮都没有,难以抵挡。起义之后,如果9军接应不上,我们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沈维干的意思呢?”黄历继续问道:“他也是这么想嘛?”

“那倒不是。”张庆余老老实实地说道:“他认为不是鱼死就是破,越早越快动手,效果越好。”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这与其说是谨慎小心,倒不如说是存有观望心理。黄历沉默下来,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就晚上再商议吧,我的掩护身份——”

“嘿嘿,只好委屈何兄先做我的副官了。”张庆余伸手叫过孟润生,交代了几句,孟润生打量了下黄历,转身而去。

时间不大,孟润生捧着两套土黄色带有五色三角形袖章的伪军军装走了回来,放到了桌上。

黄历和王穿上军装,一个是上校军衔,一个是校军衔,而黄历的军装显然比王的要合身许多。初始黄历还有些纳闷,可看见张庆余和孟润生暗地里点头示意,不禁有些恍然。虽然刺杀殷汝耕的时候化过装,脸面可能让敌人搞不清楚,但身高体形还是不好掩盖,张庆余作为负责维持通州治安的保安总队的队长,这点情报还是能够搞到的。这套显然是照葫芦画瓢为黄历准备的,如果相差太大,张庆余心自然不会信服。

黄历和王来到张庆余安排好的房间内稍事休息,王比较焦急地向黄历询问了一下具体情况,不禁皱眉说道:“这分明就是瞻前顾后,心存犹豫嘛!日军有飞机坦克大炮,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难道因为怕这个,便没完没了地等下去?”

“据我猜想,因为现在形势还不明朗,所以他们想再等等看看。”黄历沉思着说道:“当然,日军的装甲车也不可不虑,最好能将他们的这个理由消除掉为好。”

王摇头苦笑,“谈何容易,别说他们,就是二十九军,重武器也极为缺乏,我们又上哪去搞能打装甲车和坦克的武器,何况,时间这么紧。”

黄历没有回答,他倚着被摞,扇着蒲扇,微闭双眼,陷入了沉思当。王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躺在自己的床铺上,不一会儿竟然进入了梦乡。直到日近黄昏,他才醒了过来,现黄历正坐在桌前冥思苦想,不时用笔在纸上写着画着什么。

“黄——,那个何兄……”王揉着惺忪的眼睛,好奇地问道:“你在写什么呢?是给北平的汇报?”

黄历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说道:“不是,我是在想对付坦克和装甲车的法子,没有这个,不好说服他们。”

哦,王瞪大了眼睛,说道:“想出来了吗?”

“有了点眉目,也不知道行不行啊?”黄历很谨慎地说道:“起来洗把脸,清醒清醒,依时间来算,那两位主要人物快来了。”

王很想看看黄历手那张纸上写的,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但黄历已经收了起来,也就只好作罢。反正大家商议时,黄历会拿出来,倒也不急于一时。

太阳刚刚落山时,张砚田和沈维干相继来到了这里,张庆余已经派人到鼓楼南大街一家叫“北玉升”的饭馆里拿来了饭菜,几个人相互介绍完毕,把酒长谈。

张砚田的个子较高,身体细瘦,略有一点水蛇腰,瘦长的脸上,两只深陷的窝抠眼,滴溜乱转,透着一种世故的精明。沈维干则是标准的军人形象,言谈之充满了对反正起义的渴望。

看来张庆余和沈维干反正的决心比较坚定,张砚田则是考虑甚多,比较迟疑和犹豫,给黄历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不如张庆余、沈维干真诚、豁达。

窗外月光如水,只有蟋蟀传来唧唧叫声和栖息庙内古柏和银杏树间的黧莺传来啾啾的鸣声。屋内酒至半酣,张庆余的脸胀得像红布一般,连脖子都通红了。酒后多言,他眯起眼睛有点醉意地说道:“砚田老弟,你别老说日本人如何如何,咱们是军人,可不能前怕狼,后怕虎。为了要举事,我把家眷都送到天津了,你怕什么坦克装甲车,我跟你说,那玩艺没那么厉害,通州到北平才二十多公里,咱们只要跑得快,日本人截击咱们,也不可能了。”

张砚田的眼珠转了转,沉稳地说道:“总归是要考虑得周全一些才好。还是先观察一下日本人的动态再定吧!”

沈维干将酒杯向桌上一墩,不悦地说道:“现在官兵的抗日义愤很是高涨,与其抑制,不如顺水推舟,就此起义。耽搁时间越长,被日本人觉的可能性越大。那细木繁可是只狐狸,你就不怕夜长梦多?”

“但是到现在,日本人并未觉什么异常。”张砚田辩解道:“由此向北平靠拢,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如果遭到日军坦克或装甲车的追击拦截,部队必然损失惨重。”

“那你的意思就是只要日军有坦克及装甲车,我们就不能举事行动了?”沈维干有些鄙夷地望着张砚田。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砚田也来了火气,瞪着眼睛说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周密计划,谨慎从事。”

黄历淡淡一笑,开口说道:“都心平气和一些,沈兄拳拳报国之心,实可嘉赏,张兄的考虑出于谨慎,也是人之常情。既然日军有装甲车坦克,咱们将这不利因素估计在内,也不为过。我呢,冥思苦想了一下午,倒也琢磨出区区几个对付日军装甲车的办法,还不成熟,啊,咱们一起研究研究,这样可好啊?”

张庆余等人瞪大了眼睛,面露喜色,要是能搞到重装备,起义反正的胜算岂不大大增加。

饭菜都已吃喝得差不多了,几个人围拢在办公室前,看着黄历将手里的纸摊开,缓缓讲解起来。

“这个呢,很简单,叫燃烧瓶,里面装上汽油,瓶口有一个布条,点燃布条,将其投掷到坦克或装甲车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就会使坦克抛锚,或将其油箱引爆。”黄历先将第一个武器介绍给大家,“当然,由于使用距离的限制,这个燃烧瓶在运用上是危险的,跟坦克距离很近,具有冒险性。”

黄历所画的示意图就是土制燃烧弹,并不是那种混和了橡胶黄磷镁粉的正规的莫洛托夫酒瓶,燃烧效果自然打了折扣,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可对付日本人皮薄个锉的坦克和焊上铁板的装甲车,还是可以的。

“打仗没有不冒险的。”沈维干酒喝得不算多,但精神却十分振奋,而且为了尽快打消张砚田的疑虑,自然是大加吹捧,“这东西好,容易制造,可以大量使用。咱们比日本人强在哪里,就是人多嘛!”

黄历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继续讲解道:“这个也简单,炸药包或者集束手榴弹,埋在地下,由拉线控制,日本人的装甲车一来,呯的一下,肯定趴窝。”

“好,这个更好。”沈维干指着示意图夸赞道:“你们看,何兄画得多仔细,人藏在这个坑里,上面是,哦,是伪装,嗯,嗯,咱们没大炮,可手榴弹还是足够的。”

黄历咽了口唾沫,几种草草想出来的方法得到沈维干的极力推崇,让他有点,有点受宠若惊,他赶紧一气说完,“这个就更简单了,陷坑,上面盖上薄木板,再铺上土和杂草,人走是没有问题,坦克或装甲车一过,那就得掉进去。这个呢,是小钉板,埋在土里,或钉在地上,如果是轮胎车辆,就能有效阻碍它们的前进。”

王很诧异地抬头看了看黄历,虽然说这几种方法都不复杂,但能想到也很不容易。四管齐下,说不定日军的坦克和装甲车真要毁在这些阴招之手。

“厉害,高明。”张砚田看向黄历的眼神也变了,尽管这些方法都有缺陷,也有其局限性,但仍然不失为有效的手段。更重要的是,这些武器易于制造,便于装备,对于眼前的保安队来说,正是最便宜,最适合的东西。

“粗陋,献丑,实在是难登大雅。”黄历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表示谦逊,又补充道:“其实还有很多办法对付日军的装甲车,集思广益嘛,而且,最好挑选一支精干的队伍,秘密进行一下短期的培训和演练,如何诱敌,如何拦截随车的步兵,到时候就得心应手了。”

“交给我的教导总队吧!”沈维干将手按在了纸上,很坚决地说道:“我的部队驻扎在留守营,那里距通州较远,不易走漏消息。而且,我对我的部下还是很有信心的。”

张庆余在椅子上蹲着,咧开大嘴笑得开心,他酒量不大,此时被酒精刺激得是热血沸腾,用力拍着沈维干的肩膀,“好,就交给你了,那个制造什么燃烧瓶和小钉板的材料,我和砚田兄负责筹措,都运到你那里组装。报效国家的时刻马上就到了,豁出身家性命,就这一锤子买卖啦!”

张砚田也笑了起来,对黄历说道:“改日一定请老弟去舍下喝个痛快,咱俩一见如故,真是投缘,投缘啊!”

这也许是真心,也许是巴结,黄历赶紧答应,并表示感谢,心里多少松了口气。通州之行总算是初见成效,反正起义算是提上了日程。

战争的车轮开始转动,连上帝也无法阻止。七月九日、十一日、十九日,日本华北驻屯军与冀察当局三次达成的协议,都被卢沟桥时断时续的炮声证明是一纸空。

到七月二十五日,6续集结平津的日军已达六万人以上。日本华北驻屯军的作战部署基本完成之后,二十六日下午,华北驻屯军向第9军出最后通牒,要求国守军于二十八日前全部撤出平津地区,否则将采取行动。被宋哲元拒绝,并于二十七日向全国表自卫守土通电,坚决守土抗战。

宝通寺的空气很是紧张,二位张队长正在大殿里走来走去,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天边象打雷般,隐隐地传来枪炮之声。黄历和王坐在桌前,强作镇静,心里也是紧张加焦急。

今天凌晨,日军一部和通县日军守备队突然向驻守在通县新城南门外的9军4师一个营动进攻,这个营的官兵奋力反击,双方正在进行着激战。

上午十一时左右,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连章团长快步走了进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急促地说道:“二十九军的那个营被日本人击败了,已经突围转移。我部遵照总队长命令,只是对空鸣枪,打炮,佯作阻击。”

嗯,嗯,张庆余胡乱点了点头,对苏连章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

“看来我们不能再等了。”张庆余摸着下巴,皱着眉头说道:“佯作阻击瞒不过细木繁的眼睛,再说,我们在激战也没有给日军任何支援,定要遭到他的怀疑。事己至此,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尽快采取行动吧!”

张砚田张了张嘴,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北平南苑北苑打得正欢,具体情形还不知道,要不再等等,看看日本人的动态,你们说,怎么样?”

黄历对张砚田这种观望的态度十分不满,刚想开口说话,副官长孟润生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大声说道:“好消息,好消息呀——”

“什么好消息?”张庆余急切地问道。

“广播,南京电台的广播。”孟润生喜笑颜开地说道:“刚刚播报的,卢沟桥9军大败日军,已经6续夺回丰台和廊坊。还有——”

“还有什么?”张砚田的眼睛瞪得溜圆。

“还有,央政府军事会议决定,将6续向华北派遣野战军增援作战,歼灭华北日军指日可待。”

呯,张庆余一拳砸在桌子上,兴奋地说道:“这些日本龟孙,只有干家伙,一个字:打!”

嘿嘿,哈哈,张砚田立刻改变了过去像蔫茄子似的那副模样,咧开嘴巴,一个劲儿哈哈地笑。

“何老弟,你看咱们现在动手行吗?”张庆余将目光转向黄历。

黄历正和王交换目光,这广播的消息有些令人不敢相信,难道大刀片手榴弹真的打败了拥有飞机坦克的日军,还是宣传攻势,以鼓舞士气。

管他呢,先把通州这把火烧起来,这新闻播报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这些家伙的心给烧热了。

“我觉得起事宜早不宜迟,如果来得及布置,今晚就杀他个措手不及。等到胜利之时,二位可就都是英雄了。”黄历扬了扬眉毛,鼓动道。

“我马上派人去找沈维干,如果他那边准备好了,那就今晚动手,杀日本人个鸡犬不留。”张庆余恶狠狠地挥手一切,转向张砚田问道:“你那边还有什么问题?”

“小队长、队长都是跟着咱们的老弟兄,计划也有,只要命令下去,就可以行动。”张砚田此时显出了精明,“用你我的车挨个驻地通知一遍,时间用不了多少,晚上行动也比较合适,可以避开日本人的飞机轰炸。”

“说到日军的飞机轰炸,我建议把行动时间尽量提前,即便日本人知道了,在晚上也无法出动飞机。”黄历思索着说道:“快打快撤,先赶至北平与二十九军汇合,再听宋军长的统一号令。”

嗯,嗯,张庆余在大殿走了两圈,盘算了一会儿,抬头说道:“那就定在晚六时行动,明天一早就开向北平。润生,你马上坐我的汽车出去通知各队长,按照原计划行动,以进攻日军兵营的枪声为起义信号。”

“是。”孟润生敬礼之后,转身而去。

时近六点,起义各部都做好了准备,而通州却还象以前那样,在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戏园子门前挂出了大黑木板,上面用粉笔写着“特约平津评戏泰斗来通登台献演,名角xxx,今晚演:大劈棺,勿失良机。”戏园子斜对面,是有名的朝鲜浪人金三坏开的赌场,挨着赌场,是日本人开设的大烟馆、妓院。进进出出都是些身穿摔跤敞衣、手提一根大木棍的日本浪人、高丽棒子和国的混混儿、青皮、地痞流氓。这些人还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大摇大摆,浑不知死期就在眼前。

夏日的黄昏,依恋着青山绿水,迟迟不肯消退,到八点半钟,天才能刚擦黑。在天亮的时候调动军队,确实有些冒险,但保安队在数量上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即便是强攻,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举动,而且日本人又送给了保安队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上午,日军向二十九军驻地起进攻时,遭到坚决反击。于是,调动了飞机参战。而冀东保安队干部训练所离战场不远,学员们便拥到操场上观看。也不知道是日军真的是误判,还是报复保安队不肯支援拦截,突然俯冲下来,对训练所的学员进行狂轰滥炸。这意外的袭击使大为不解的教导队学员们乱作一团,幸亏校舍外有一大沟能作临时隐蔽,才没受太大伤亡。

消息传开,保安队群情激愤,正是天赐良机。张庆余和张砚田立刻各自率领一部士兵前往城内日特机关和守备队营地,名为询问轰炸的原因,实则暗藏杀机。

日特机关长细木繁听到动静,带着一小队宪兵冲了出来。他并未意识到保安队来意不善,还真以为是为上午的误炸来讨说法。他走上前先是装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大声解释了误炸的原因,翻来覆去地讲,日机本意是轰炸二十九军营地,由于飞行员弄错了目标而误伤教导队,深表“遗憾”之类的屁话,表示一定要处理好善后事宜,还假惺惺地鞠了三大躬,以示“道歉”。

张庆余的本来目的就不在此,所以只是站在队后,冷笑不止,手揣进马裤口袋,握着里面的左轮手枪。

细木繁见保安队士兵不为所动,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一眼看到张庆余,立刻大声喊道:“张总队长,你怎么槁的,为什么不安抚士兵?现在,我命令你马上带人回本队,明天请召集保安队分队长以上的干部,到城南会堂集合开会,皇军一定会努力处理好善后事项的。”

“细木繁,你算个什么东西?他妈x的日本鬼子六亲不认,炸弹扔到老子头上来了,弟兄们,咱们也是国人,不是好欺负的!今天,咱们和小日本拼了!”张庆余怒目大骂道。

黄历突然伸手举枪,啪、啪、啪……,就是一通连射,枪声骤然密集起来,保安队士兵得到信号,怒吼着端枪射击,一颗颗愤怒的子弹射向猝不及防的鬼子宪兵。

枪声就是信号,各支保安队按照预定的目标,分别向西仓日军兵营、城内日特机关、南门外车站日军守备队、伪政权所在地庙、电报局、城内日韩浪人之一切烟、赌、当场所起了扫荡进攻。通州城里象爆豆般响起了更加猛烈密集的枪声。这古老的小城暴动了!沸腾了!咆哮了!

细木繁被击毙,随他出来的宪兵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下也是死伤惨重,幸存的几个吓得急忙返身逃窜,想要闭门死守,但为时已晚。保安队官兵紧紧追赶,一下子就冲进了大门,一处一处地猛攻,一处一处地占领,枪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日本驻通州特务机关共有五十余人,又有不少职人员,而进攻这里的保安队前后已经过了四百多,战斗进行得不算激烈,在保安队潮水般的攻击下,不到一个小时便全歼了敌人。

城里的战斗都还算顺利,但是在西仓的日本兵营,保安队却遇到了顽强的抵抗。这兵营原驻有日兵三百余人,卢沟桥战事之后,日军便把一些日侨也集在这里加以保护,约有五百余人。

张砚田率领的士兵以讨说法为由,骗出了兵营的指挥官龟本佐,然后突然乱枪齐,一拥而上,夺取了兵营大门。刚开始,日军猝不及防,又是正在吃晚饭的时候,只能是仓促应战。不得不承认,日军士兵的素质是很高的,即便在指挥官被打死的情况下,依然能在下级军官和老兵的鼓动指挥下迅投入战斗。

这两年来,日军在兵营内不仅修了永久性的地堡式炮楼,而且还有水泥的纵横战壕和掩体,工事异常坚固,而且弹药充足。凭借着这些军事设施,日军和兵营内的侨民负隅顽抗,拼死防守,双方子弹横飞,机枪响成一个点儿,喊杀声震天。

解决了日特机关,王暂且留下,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砸锁撬柜,收缴日特的件资料。黄历则跟着张庆余,率领部队增援西仓兵营。路上,黄历看到一些日本侨民、朝鲜浪人的商店、店铺已经开始遭到保安队士兵的洗劫,这些原来不可一世的家伙无一例外地遭到保安队士兵的杀戮。

一家日本人的商店门前,日本店主的尸体躺在路上,肋骨露了出来,内脏散乱,四周全是血迹。不远处的一具尸体好象是个女人,脚朝门口,脸上盖着报纸,好象她经过了剧烈的反抗,衣服凌乱,身上被刺刀捅了四五刀。

一阵吆喝和斥骂声传来,几个保安队士兵用绳子牵着一串人走出了店铺,这是一家五口人,脖子被绳子绑着串起来,象一串臭鱼。踢打着,咒骂着,这几个日本人被枪托砸倒在地,枪声响起,尸体象死狗似的倒在地上。

黄历皱了皱眉,他并不是同情这些人,而是觉得有处理善后的必要。在侵华战争,无论是日本军队还是日本平民,他们的绝大多数对国都是极端仇视的,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做危害国人的事。在国施行三光的日本兵当然不用说,那些控制国矿山工厂的日本管理人员用最残忍的方法折磨国劳工,制造了数以百计的万人坑,被劫持到日本的国劳工也被日本平民残酷迫害而大量死亡。

当日军占领南京时,日本全国一片欢腾,《东京日日新闻》上连载两日兵百人斩比赛的比分o6:o5的进度成了他们饭后的谈资...在所有与国人直接接触的日本人,9o以上用了极端残忍的手法对付国人,而其它没有直接接触国人的日本人则赞同前者的作法。

显然,那种认为日本人其实跟国人差不多,他们的暴行只不过是因为受了军国主义的灌输的想法是极端错误的,这种将一切归咎于军国主义的说法颠倒了因果,日本的残暴由来以久,从日本本身的历史来看,嗜杀的血腥特质其实是其化固有的一部份。

在南京大屠杀的几个星期内,或者说在整个日战争期间,没有任何记载证明有日本人救国人的事情,倒是南京有一个德国纳粹党员叫拉贝的,实在不忍看日军的兽行,感于当地人民平日对他的友善,保护了很多人。

“张总队长。”黄历突然拉了一下张庆余,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情?”张庆余正处于亢奋状态,眼睛瞪得血铃铛般大,呼呼喘着气。

“派些人,将城里日本人的尸体都收拢起来,在城外挖个坑,放火烧成灰。”黄历的这个建议让张庆余大惑不解,使劲眨着眼睛,倒是旁边的孟润生眼睛一亮。

“队长,这事交给我吧!”孟润生上前一步,凑到张庆余耳旁低声说道:“毁尸灭迹,咱们既要杀人,也不要被泼上污水。国际法,嗯,屠杀平民……”

张庆余恍然大悟,冲黄历伸了伸大拇指,将任务交给孟润生,然后转身继续向西仓兵营奔去。

西仓兵营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子弹横飞,爆炸声此起彼伏,双方都杀红了眼,在兵营内逐屋逐保,逐条壕沟地争夺厮杀。

张庆余率兵增援,使得攻打西仓兵营的保安队士兵大增,两位总队长亲自督阵,张砚田更是急得瞪着眼睛,握着双拳,满头冒汗。他担心久攻不下,日军开来援兵,来个内外夹击。

“上城墙,把机枪都给我架上。”张庆余见久攻不下,急得直跳脚,嘶哑着嗓子吼道:“组织敢死队,每人赏现洋二十块。”

片刻后,南城墙上的机枪阵地加强了火力,向日军营内猛烈扫射,一条条火舌飞舞,支援着两百人组成的敢死队以大刀片、手榴弹及短枪不断前进,压迫着日军步步后退。

这日本鬼子还真难打,黄历看了下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几十名日军窜到了兵营西侧的一座坚固的二层楼里作最后的顽抗,保安队连攻三次,都在如泼般的弹雨下被击退。

看着两位张姓总队长在地上来回走来走去,象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狮子钻火圈,黄历突然想起了这个有些滑稽的念头。

“用火攻试一试。”黄历建议道:“那边的西仓汽车库里有的是汽油,再找些瓶子——”

“对,连房子带鬼子,烧他x妈个干净。”张砚田精明的小眼睛里射出了杀气,一跺脚,冲着旁边的士兵喊道:“能从汽车库搬汽油一桶到兵营四周者,马上赏现洋十元!”

这一声令下,立刻引起了轰然响应,士兵们忽拉喊成了一片:“走哇,背汽油去!”、“杀光小鬼子,不给钱老子也去!”、“烧死这群王八蛋!”……

有二百多人,快步朝离兵营不远的西仓汽车库奔去。人多力量大,不到半小时,几百桶汽油已运到兵营周围,堆满四周。

“这活儿交给我们吧!”教导队大队长沈维干带着一票人马突然赶到了现场,看到这要放火的架势,立刻上前主动请缨。

“你那边——”张庆余有些惊讶地问道。

“顺义的日本兵已经被死死围住,现在可能已经都死光了。”沈维干简短地说道:“我怕这里有麻烦,便带着些人先赶过来,大部队明早就能入城。”

“那就快上吧,你们带着那个,燃烧瓶吧?”张砚田抹了把脸上的汗,着急地催促道。

“就是现灌也赶趟。”沈维干招呼着手下,指着那座二层楼大声说道:“那玩艺是死的,不比坦克和装甲车,给我烧,烧死那帮王八蛋,烧得渣都别剩。”

“是!”两百多教导队士兵立刻收拾齐整,从四面借着夜幕的掩护在瓦砾残垣向二层小楼靠近。

二层楼上的鬼子拼命射击着,但也只能守住大门和楼梯口,无法阻止所有敌人的靠近。一颗颗燃烧瓶投掷了出去,在楼房的四周爆碎燃烧,顷刻间浓烟四起,黑云翻滚,火光冲天。

“这玩艺儿好使,哈哈哈哈。”张庆余脸上全是被汗水冲出的泥道子,指着熊熊火焰骂道:“王八蛋,知道厉害了吧,听,鬼叫什么呢?”

“再上,火还不够大。”沈维干命令士兵,再次灌油,又起了一次火攻。

火冲天而起,大门、楼梯口、窗户都被浓烟和火焰包围,鬼子惊恐地喊叫着,已经无法向外进行有效地射击,死神的手紧紧扼住了侵略者的咽喉。

这时,惊人的事情生了,一个日本鬼子高声喊叫着“天皇万岁”,从窗口冲出,纵身跳入了火海。

“鬼子受不了火烧,自杀了。”沈维干兴奋地叫道。

又一个鬼子喊着“帝国万岁,天皇万岁”,跳入了火,接着不断有鬼子跳出来赴死,其还有侨民的尸体被抛出,最后一切归于沉静,只有冲天的火焰在燃烧。

如果国人也都有这种精神,即便武器落后,也没有人敢轻视悍不畏死的军队。在火光,黄历的脸上明暗不定,别人听不懂日语,但他却听得明白。

七月二十八日凌晨一时许,通州城里密集的枪炮声渐渐停息,但还是能听见零星的枪声,那是保安队在扫荡日本人和高丽人的商铺、赌场、大烟馆。杀戮一旦开始,就再难抑制,是民族义愤也好,趁火打劫也罢,这股杀戮抢劫复仇的大潮逐渐汹涌,渐渐脱出了所有人的控制。

“两位张队长,部队不能都呆在城里,那样目标太集了。天一亮,日本人可能会派出飞机侦察或轰炸。”黄历适时提出了建议,让正处于亢奋和激动状态的张庆余和张砚田能够稍微冷静一些。

“我赞成何兄的意见。”沈维干说道:“城留下部分军队扫清余敌,其余人马应该出城寻找掩蔽之所,日本人的飞机是很厉害的。”

张庆余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好,就这么办。何兄,去北平联络二十九军的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呀,这具体的调动,还得等待命令吧?”

黄历瞅了瞅王,王赶紧说道:“行动前,我已经通过电话用暗语通知了北平情报站,现在二十九军应该已经知道了,或许联络的人正在往这里的路上呢!”

“那就先撤出城,分路集结,由我的手下,沙子云团长负责城内的剩余工作。”张砚田上前主动抢过了这个任务,留在城内,可能是有遭到轰炸的危险,但抄没日本浪人和高丽棒子的家产,油水也是丰厚的,张砚田的精明便是显在这种细小的地方。

绝大的一轮旭日从东面濛濛地升了起来,朝雾减薄了几分浓味。澄蓝的天上疏疏落落有数方极薄的晴云,有的白得象新摘的棉花,有的微红似美人脸上的醉酡的颜色。

通州城里,日韩浪人的死尸横七竖八,伪“冀东政府”、县政府、及保安队内的日本顾问全被杀掉,张仁蠡被捉,日本特务机关被捣毁,日本兵营被烧成灰烬。

经历了多半夜的炮火,通州城里的居民得知保安队反正起义,欢欣鼓舞,拍手称快。他们平时受够了居住在城里的日本浪人和高丽棒子的窝囊气,此时纷纷奔出家门,举着棍棒,冲上了街头。

人越来越多,没有组织,没有领,也没有统一指挥,只是激于往日仇恨,一旦爆,犹如火山喷,一即不可收拾。他们满城满街地走着、喊着,复仇的火焰使他们干出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疯狂事情。他们见到漏的日本人就杀,见日本商店就抢,对高丽棒子更是恨之入骨,他们平时仗恃日本人,作恶多端,所以人们捣毁土膏店、白x面房、翻译官的家,更是凶猛无情。

市民们跟着一队一队的保安队士兵,捣毁大烟馆、白x面房、砸烂日本妓院、高丽赌场;还有知道底细、自愿前来做向导的老百姓,带着保安队士兵,直奔那些闭锁的深宅大院,去掏日本军官和顾问的老窝儿;西海子南岸的近水楼,女老板及几名艺妓都被杀死,尸体重叠在一起,只有一具身体向上露出局部;配膳房和帐房里躺着一男两女,有的伏在地上,有的面朝上。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男的眼球被剜了出来,上半身象蜂窝一样的。两个女的背上都有刺刀刺过的痕迹;鼓楼前的冀东准备银行、日本人开的商店和工厂,都被砸开了大门。无论是保安队士兵还是市民百姓,都在尽情地泄他们多年的积怨,分散在各处的起义部队已经失去长官的控制,任何命令在这些人群都不起作用了。

历史的车轮象是在不平的地面上颠簸了一下,微微偏离,但随即又倔强地向前滚动起来。

黄历误打误撞,鼓动撺掇,使通州兵变比原来的历史提前了一天一夜。不要小看这一天一夜,它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略微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在原来的历史上,通州兵变后,因为遭到日军飞机轰炸,保安队伤亡甚大,张砚田见日本军力如此强大,即使不被炸死,亦难逃之后的激烈交战,左思右想,他换便装弃阵逃跑,潜回天津寓所隐匿。他手下第二总队的官兵现官长临阵脱逃,便失去指挥,不再参加战斗,纷纷到街上行抢,然后扒掉军服,相继结伴逃跑,严重削弱了起义部队的力量。

在原来的历史上,张庆余带着剩余军队西进北平,意图与二十九军汇合,但二十九军已经于一夜前撤离北平,当起义军于9日清晨行至安定门外的时候,冲出了一支日军,在二十余辆装甲车掩护下,向人困马乏的保安队猛烈攻击。毫无思想准备的保安队被迫仓促应战,教导总队队长沈维干等干部弹阵亡,起义部队几近溃散。

在原来的历史上,通州兵变虽然在当时震惊了全国,因为它是生在伪政府内部的起义,意义非常重大,但也仅此而已,由于起义时间稍晚,事先与二十九军又没有通气接洽,完全是孤军作战,因此它的象征意义远于大于实际的军事价值。但此时在南苑、北苑,日双方激战正酣,通州兵变不亚于在日本人身后捅了一刀,也因为军统的通讯联络,使得二十九军与通州起义部队建立起直接的联系,能够相互配合作战。

天色大亮,北平二十九军军部派来了一位高姓团长和两名参谋前来联络,见面之后,即将宋哲元的亲笔信交付二张。

二张看过信后,喜色满面,上面自然是嘉奖之语,此时宋哲元正缺少兵力与日军作战,当然要牢牢拉住这支万把人的军队,以壮声势。

“宋军长对我们期盼甚大,他要我们立刻分兵一部支援南苑佟副军长,其余人马迅向北平靠拢,以加强守城力量。”张庆余放下信,胖脸上泛着光,他虽然略有些憨厚,可也知道此时正是宋哲元用人之际,他们这算是雪送炭,以后能否得到重视,也看现在的表现了。

“嘿嘿,咱们这万把人可也算是不小的力量呢!只是我的部队沙子云团还在通州,全部集结还需要些时间。”张砚田眉毛扬了起来,他看得更加深远,也觉得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但他并不准备去支援南苑,他更愿意带领人马进北平,直接向宋哲元示好。

“那就让我带队去支援南苑吧!”沈维干相对于二张来说,再象个职业军人,抗日情绪更加浓烈,也没那么多闲心眼儿,“我的教导总队已经全部到达,集结起来也不费多少时间。”

黄历很喜欢沈维干这种勇猛直前的品质,虽然二十九军已经派来了联络官,他的使命就算完成,但还是好心地提醒道:“支援南苑当然重要,但也要做好些准备,走在公路上,如果遇到日本飞机轰炸,如果没防备,那可要损失惨重了。”

“这位是——”联络官高团长有些不悦地问道。

“我姓何,是派来协助张总队长反正起义的。”黄历淡淡地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何先生。”高姓团长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兄弟从北平出来时,宋军长曾有交代,请何先生回北平,宋军长会论功行赏,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兄弟处理。再说,日军飞机也不是那么厉害嘛,能让人寸步难行……”

嗡,嗡,嗡……黄历正要反驳,天边传来了马达的巨大轰鸣,在场的人愣了一下,马上醒过味儿来,都奔出指挥所,向远处张望。

片刻后,日本飞机在天空出现了,这是北平武官今井武夫听见占领了电台的保安总队长张庆余宣布起义的消息,马上给天津驻屯军打电话,要求派兵镇压。日军司令官香月清司派出天津东局子机场的飞机大队先进行空袭轰炸。

二十余架日本飞机先是在高空盘旋侦察,随后开始低空俯冲下来,投下了炸弹。随着爆炸声,通州城里腾起一股股黑烟,房倒屋塌,土浪冲天。日军飞机沿着蓟运河两岸、城的大路、通往顺义和宝通寺、三义庙的大道等处,寻找起义部队进行疯狂的扫射和狂轰滥炸。

飞机不时地在天上轰鸣盘旋,接着是低飞俯冲,扔下炸弹后,飞机又向高处飞起,炸弹爆炸后,又是俯冲投弹,或低空扫射。通州城里的硝烟越来越浓,呛得人嗓子生疼,眼睛辣流泪,很多房屋被炸成碎砖烂瓦,好像是一座破瓦寒窑。遍地的死尸,横躺竖卧在浓稠的血泊。

黄历透过掩蔽所看着远处的烟柱和火光,感受着大地传来的震动,他皱紧了眉头。虽然他极力促成通州兵变,还有着其个人的目的,他不过是想尽量保住北平,保住刚刚要步入正常的个人生活。但现在,他的信心随着飞机的狂轰滥炸,又开始逐渐下沉。战争的胜负一是取决于装备的优劣,一是取决于士兵的斗志,目前来看,起码在平津,形势很不乐观。

“何兄,何兄……”沈维干轻轻拉了拉沉思的黄历,待黄历转过头,才低声说道:“鬼子的飞机很厉害呀,我要率部去增援南苑,却担心路上遭到轰炸,象这个样子,可就惨了。何兄有什么好办法?”

黄历眨了眨眼睛,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我又不是神仙,只能想到几个小方法尽量减少些伤亡而已。比如说身上披树枝杂草的伪装;告诉士兵们躲避紧急空袭的简单措施;向四周派出预警部队,现飞机便鸣枪为号;队伍成长蛇阵行军,不要排得太密集……”

“谢谢你,何兄。”沈维干感激地握紧了黄历的手,真诚地说道:“打完这一仗,如果我还有命活着,定要和你痛快地喝一场。咱们,北平见。”

“北平见。”黄历很喜欢沈维干身上那种真正的军人禀性,当了兵,就要有把生命随时献给国家,献给民族的觉悟,别有那么多花花心思。

月亮高高地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上,向大地散射着光华。路旁很多原来枝条繁茂的柳树、杨树,如今枝叶稀疏,那是被白天沈维干率领的三千多人的部队路边折去当伪装了。

夜里,日本的飞机不能出动,此时行军是很轻松的,张庆余和张砚田率领着七八千人的保安队,分成几路纵队,在如水般的月光下,向北平开进。

“总算是大功告成了。”王坐在汽车里,惬意地把头仰靠在座椅上,突然又很有些不满地说道:“看吧,卸磨杀驴,那两个姓张的眼皮子还真浅,赶着巴结宋哲元,把咱哥俩给忘了。”

黄历抿了抿嘴角,淡淡地说道:“我倒真希望别人把咱俩给忘了,干咱们这行的,越少露面越好,出这趟公差,也是不得已。”

王嘿嘿一笑,捏了捏衣袋里的金条,又消了气,那是在日本特务机关的保险柜里缴获的,件资料可以上交,这些黄白之物嘛,就落在自己腰包里了。

路面被日军调动的坦克车轧得坑坑洼洼,汽车开起来不但把人颠得肠肚乱颤,而且灰土很大。黄历的心情也随着这上下起伏的汽车,胡思乱想起来。最后他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二十九军争气,能守住平津。

队伍来到了离北平西便门不到十里的地方,尽管是深夜,但逃难的人群却象潮水似的向北平拥去,希望那厚重的城墙能保护他们的安全。远处传来了沉雷般的重炮轰鸣,夹杂着密集的枪声,更加重了百姓们的恐慌。

到了西便门,便能感受到城里的紧张气氛,城门口堆着沙包掩体,路口处挡着蛇腹形铁丝,城楼上架着重机枪,二十九军的巡逻队在城内各街口上盘查行人。

城门口,二十九军副参谋长张克侠率领着几个军官欢迎了张庆余和张砚田,此时日战事正酣,而二十九军的整体布置相对仓猝,即便是正在南苑激战的赵登禹的一三二师也是到达不久,如今冀东保安队这万把人的到来,确实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黄历和王的任务已经完成,而且军统暂时还没有争夺军权的意图,在城外,他们便与前来接应的军统人员汇合,待冀东保安队进城之后,他们才鸣着喇叭,在难民群缓慢前进,向城里开去。

扶老携幼,挑担提篮,推车拉驴,黄历看到了一片乱哄哄的景象,逃难的人们脸上或是惊惶,或是慌张,进了城方才舒了口气,但他们显然不知道这北平也并不保险。这就是战争,谁也躲不过去,现在是他们,以后就轮到北平的居民,影响只是时间问题。

前来接应他们的是赵仲华,在车里他简单地说道:“组织大部分已经撤到了天津,潜伏人员近期也不会有什么活动。你们稍微休息下,就携带资料去天津向新任华北区区长三目王汇报。”

黄历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我留在北平处理些个人事务,汇报由王去就行了。”

赵仲华犹豫了一下,劝说道:“还是去天津听候统一安排吧,北平沦陷只是早晚的事情,留在这里风险太大。”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把天津的联络地址给我,如果北平呆不住,我会去天津的。”

赵仲华心有些不悦,但也不能勉强,正好前面有一个逃难的人,穿得象个乞丐,一瘸一拐走得很慢,汽车按响了喇叭,也躲得很慢,赵仲华从车窗里探出脑袋,骂道:“你个鳖犊子,车直按喇叭,你听不见吗?你的耳朵长到腚沟儿上去啦?”

那个瘸子闪到旁边,向车上看了看,车灯亮着,晃着眼,他也看不清什么,也没有回嘴,转过身艰难地继续向前挪动着脚步。

黄历开始只是随意地瞅了瞅这个逃难的百姓,蓬头垢面,倒也没太在意,等车子开过去之后,他蓦然一惊,这个人怎么有些眼熟,他的心呯呯跳了起来,不可能,怎么会是他,是眼花了,还是有些相象,自己认错了。

心一乱,汽车猛地向前冲了一下,差点将难民撞倒,嘎的一声,黄历踩下刹车,赵仲华和王被闪了一下,诧异地望着黄历。

“你们开车走吧,我下去找个人。”黄历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连身后王赵二人的呼唤都没有答理。

黄历在难民群穿行,很快便找到了那个走路怪异的身影。他并没有太过靠前,而是不即不离地跟着,仔细辨认着,观察着,直到他终于能够确认下来,这心里变成了一团乱麻。

有些木然地盯着前面的身影,黄历转头就走,对,那个人一定找不到自己和珍娘,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他或许是在天津得到了原来脚行的人的指点,可自己和珍娘,带着何大魁一家来到北平后,与天津的联系已经彻底断了,连那个张小顺都没有再通过信。

昏黄的路灯将黄历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黄历一直走出去很远,脚步却越走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这样做太卑鄙了,那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哪,为了继续占有人家的女人,为了自以为幸福的生活,便将所有道义上的标准抛开,任由这个可怜人颠沛流离,在这陌生的城市游荡,任由他自生自灭?惭愧和自责涌上黄历的心头,让他心象开锅的水一样翻腾不止。

长长地叹了口气,黄历跺了跺脚,就让珍娘来选择吧,自己不能自私地剥夺她获知真相的权利。事情能瞒一时,能瞒一世吗?他将形同乞丐的张小锁弃之不顾,就为了那个自私的念头,让这个千里奔波,寻妻找儿的可怜人再受尽苦楚?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与珍娘一起生活?不能,他不能这么做。他转身走了回去,再次找到了张小锁那孤独艰难的身影,慢慢地跟着。

月亮已经爬上了天,树枝在院子里投射着斑驳的影子,风吹过来,树枝摇曳着,月光、树影一起晃动,象微风吹动着的湖水。

珍娘将黄历迎进屋内,兵荒马乱的年月,她惦记着黄历的安全,象个小媳妇似的扑打黄历身上的灰尘,忙忙呼呼地烧水热饭,想让自己依靠的这个男人感受到家的温暖。

再过些日子就是一年了,这就是天意吧,黄历苦笑着拦住珍娘,示意她坐下来听他说话。从进门到现在,黄历甚至没碰过珍娘一下,心理上的纠结,使他觉得哪怕再拉珍娘的手,都是一种存心不良的恶意举动。

怎么说呢?黄历皱着眉,在路上他不是没想过如何开口,但当真的面对珍娘时,他原来设想好的便全部被否定了。

珍娘也觉察到了黄历的异样,她沉默着,手用力地捻着衣角,自卑,一直伴随着她,即便是黄历热情地拥抱她,与她亲热时,她也没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小寡妇,黄历对她和妞妞有着难以报答的恩情,她的顺从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报恩的表现。当然,黄历也是她的依靠,她感到安全,感到温暖。

“珍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这真的很难开口,但我不想受着良心的指责,也不想让你有遗憾。”黄历斟酌着字眼缓缓说道:“小锁他,他没死,我见到他了……”

珍娘似乎没听清黄历的话,她迷惑地抬头望着黄历,直到黄历又重复了一遍,她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一刹那间,竟是一片空白。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惊喜、诧异、痛苦、羞愧……,珍娘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怔怔地,泪如雨下,望着黄历,嘴唇翕张,却又说不出话来。

黄历也很难受,他已经反复思考过,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尽管伤心,尽管失落,尽管不甘,但他应该勇敢地去做,而不是把这个难题推给珍娘,让她在两难的选择痛苦挣扎。作为一个传统女性,黄历知道珍娘心的倾向性是什么,但要逼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也绝对是折磨和煎熬,黄历不想让她背上沉重的心理压力。如果自己做得到,哪怕是说假话,也让她得到解脱,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解脱。

“珍娘,你回屋休息吧!”黄历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明天我就把小锁从旅馆接回来,然后我要到上海去。忘了告诉你,我的记忆恢复了很多,我原来是有父母,有媳妇,还有小孩的,我应该,应该去和他们团聚。”

珍娘眨了眨眼睛,不管她相不相信,黄历的话的确让她觉得轻松了一些,她不必再为如何说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痛苦和为难。

黄历起身送珍娘出门,当珍娘走过他身旁的时候,他抑制不住心的感情,将珍娘紧紧拥入怀里,没有,只是紧紧抱着,轻轻地叫着“珍儿,珍儿,让我再抱你一次,就一次”,他最后一次感受着珍娘的气息。

珍娘哭了,眼泪不住地流在黄历的脖颈上,哽咽地低声呢喃“对不起,黄大哥,真的对不起……”

第二天一大早,黄历收拾好行装,只带了随身衣物和一些钱财,剩下的都给了珍娘。他把何大魁找来,简单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让何大魁去把张小锁接来,他就不再露面了,只说事情紧急,他马上就要走,以后估计也不会再回来了,请何大魁继续照顾珍娘一家。

“这,这是,唉!”何大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瞪眼拧眉拍大腿,也不知道是该为小锁还活着而高兴,还是该为黄历的黯然离开而难过。

“我和小锁昨晚聊了一会儿,他死里逃生,这一路上又吃了很多的苦,现在一家团聚,是件喜事啊!”黄历勉强笑了笑,说道:“何叔,这兵荒马乱的,生活不容易,你们一家就搬到旁边的房子里去吧,这房租什么的,珍娘那里都好说,她也跟您说起过这事吧?我呢,这脑子也好使了,原来是个富裕的大家子,我这么长时间音信全无,家里亲人还不知道怎么惦记呢!所以,急着回去。”

“那,这以后黄兄弟你就不回来了?”何大魁不舍地问道。

“那还说不定。”黄历敷衍着说道:“看情况吧!”

何大魁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早走也好,这城外又是枪,又是炮的,打得人心慌,这城里也不知道保不保险,早走了安全。”

嗯,黄历点了点头,进屋拎着提箱走到当院,北屋的门一开,珍娘红肿着双眼走了出来。妞妞和小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以为黄历又要出门,笑嘻嘻地跑过来,对黄历说道:“舅舅,回来时给我买好吃的,还有……”

“好,好,在家都要乖啊!”黄历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又揪了揪她们的小辫子。

何大魁看了看珍娘,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先走到院门口,给黄历和珍娘留个单独说话的空儿。

黄历笑着望向珍娘,说道:“我这就要走了,你收拾好等着迎接小锁吧,屋子里的东西你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扔,不用给我留着。桌子上有个小布包,你收好了,拿钱给小锁治治病,把身体先弄好。”

珍娘又要掉下泪来,用手抹了下眼睛,低声说道:“路上小心,要是找不到家,就再回来,那屋子我给你留着——”

“千万别留,我——不会回来了。”黄历叹了口气,说道:“咱俩是有缘无份,这是天意,怪不得别人。好了,我这就走了,保重。”

“保重!”珍娘嗓子哽住了,想说些别的,可话再也出不了口,她自己也觉出她的声音里并没带着一点水分,而象枯朽了的树枝被风刮动的不得已而出些干涩的响声来。看着黄历大步走了出去,她的视线模糊了,紧跑了几步,扶着门框,看着黄历越走越远。

黄历走出大门,便再不回头,这是天意,他现在又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除了心灵上受了损伤,他身上并没一点血痕,他的目光深沉而冷酷,当感情的羁绊骤然解脱后,他竟有一种嗜血的冲动。

战事愈加激烈,日军向北平市郊动了总攻,以第o师团主力在坦克部队和炮兵掩护下,对南苑展开攻击。日本驻屯军步兵旅主力则由丰台向南苑进攻,切断了南苑守军向北平方向的退路。

驻守南苑的第师及特务旅等部奋起应战,顽强抵抗,很多阵地失而复得,反复争夺。增援南苑的冀东保安队教导大队三千余人在沈维干的指挥下,勇敢作战,击毁日军坦克四辆,装甲车八辆,使日军颇为震惊。而燃烧瓶、集束手榴弹、陷坑等手段,也被其他队所掌握,渐渐流传开来。

但一些小的手段和战术应用,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敌我双方的战力水平,由于日军飞机与大炮轮番轰炸,守军无法展开,加之通讯设施被炸毁,指挥失灵。南苑守军苦战十余个小时,伤亡五千余人,副军长佟麟阁与师师长赵登禹相继阵亡,沈维干也重伤昏迷,南苑失守。

同一天,日军独立混成第一、第十一旅在飞机的配合下,向北郊国守军猛烈进攻,占领沙河、清河镇等地。第二十九军第三十七师与第三十八师一部也向日军反击,一度收复丰台、廊坊,后在日军反扑下再次失守。眼见大势已去,为避免被日军全部包围,宋哲元命令所部当晚分路向保定方向撤退。

天很热,而全国的人心都凉了,北平陷落了!一朵花,长在枝头,才有它的美丽;拿到人的手里就算完了。北平也是这样,它顶美,可是若被敌人占据了,它便是被折下来的花了!

二十九日,驻天津第8师一部与天津保安、警察部队向日军驻津机关及租界起进攻,一度攻占北仓飞机场、天津火车站,逼近海光寺兵营,给日军以较大杀伤。但日军旋即组织部队进行反攻,二十九军不支,向马厂撤退。又一枝美丽的花朵被折下,天津陷落。

什么是国家?假若在战前有人问黄历,他大概须迟疑一会儿才回答得出,而所回答的必是毫无感情的教科书上的定义。但现在,国家不再是个死板的定义,而是个有血肉,有色彩,有声音的一个巨大的令人向往的鲜活东西。他没想到只有切身体会到亡国奴的滋味,才能这样的捉摸到了他的国家,也没想到过他有这么热烈的爱它。

两排蛇腹型铁丝拦在路口,只留出一个供单人行走的口子,五六个日本兵站在口子旁检查着过往行人,他们手里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刺刀在日光下闪着吓人的寒光。

每个过口子的国人被搜查之后,都要向日本鬼子鞠躬,才会得以放行。一个乡下来的老头,胡子头全白了,因为不懂这规矩,便被日本鬼子两枪托打在脸上,打得鼻口冒血,倒在地上爬不起身。

一个学生装的男人突然被鬼子揪了出来,被踢打着拖到墙边,呯的一声枪响,尸体倒在了地上,鲜血汩汩流出。

由于学生们反日情绪最浓,游行示威不断,所以鬼子最恨学生,看见穿学生服的便不由分说,予以枪杀。

大概这就叫亡国奴吧?被侵略者杀掉象捻死个蚂蚁一样随便,不需要理由,不需要程序,你有时候想躲都躲不开。黄历眯了眯眼睛,脸上却没有任何愤懑的表情,象所有人一样,他鞠了躬,过了口子。等着吧,孙子们,爷爷鞠一个躬,你们等着用十条命来还吧!

黄历离开北平,和最后一批撤离的军统人员一起来到了天津,此时军统为适应新形势的需要,在华北区进行了人事变动,在天津设立特务处华北区,下辖北平、天津、保定三个站,总揽华北地区的特务工作,派王天木为最高负责人。天津站仍由陈恭澎任站长。除在市区布置几个情报组、行动组外,另在唐山、沧县两地各设一情报组。区、站及外地各组均配备有秘密电台。

而曾澈组织的抗日锄奸团(简称抗团),正式被军统所承认,所用的器材、枪支弹药、活动经费等,均由军统华北区供应,活动由曾澈负责领导。作为曾澈所器重的人才,又加上原来教官的身分,黄历便以技术顾问的名义,开始协助曾澈的工作,代号老三。

进了英租界,黄历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谨慎地转了两圈,才来到位于松寿里的联络点,向曾澈汇报工作。

“两个人一死一伤,已经处理完毕,我让李振英暂时停止燃烧弹的研制,他们的方法不对。”黄历有些沉痛地说道:“主要是定时器的问题。”

抗团的李如鹏小组,自七七事变以来,便想袭击日本商铺或机关,以壮抗日之声势。所以,他们便让技术组开始研制定时炸弹和燃烧弹,但就在昨天,竟然出了意外,两名抗团人员一名被烧死,一名被烧伤,幸好未引起外人注意,秘密藏身处不至于被破坏,组员不至于被抓捕。

黄历去处理善后,现他们研制的定时炸弹和燃烧弹过于复杂,有很大的危险性。先,起爆器是用个怀表,并在表面打个洞,洞上装个螺丝当电的一极,表本身又是一极,用表针走动来控制时间,当通电后,使电池烧红一段电阻丝来起爆;再者他们的燃烧弹所用的是药用雄黄和氯酸钾的混和粉,在这种粉里加上玻璃粉,摔在地上磨擦热就爆炸,这很不安全,倒象是小孩子玩的摔炮;研制出现意外事故,便是两名队员在燃烧弹上安装时间控制时,不当心造成电线短路起火而伤亡的。

“那黄兄准备将这个研制项目接过来?”曾澈摸着下巴,望着黄历说道:“这个研制项目,我是知道的,也很赞成,能够控制起爆时间的炸弹和燃烧弹,我们现在很需要。”

黄历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让我试试吧,其实关键就是在起爆器上,能够简单有效,越复杂,就越容易出现问题。”

曾澈虽然说是抗团的总负责人,但他还是华北区的军统干将,另有许多任务,所以,他也只是与抗团的几个人有联系,具体事务他都不管。这样一来,黄历的工作便繁重起来。

平津沦陷后,抗团的三个小组群情激愤,非要搞出一些举动,打击日本鬼子的嚣张气焰,振奋沦陷区的士气民心。黄历作为技术顾问,一方面要解决抗团所需的特殊装备,比如定时燃烧弹、定时炸弹;一方面还要审查各小组的行动计划,弥补其的纰漏,必要时还得亲自出马,为这些年轻人保驾护航。

黄历知道,虽然这些抗团人员经过了培训,但他们欠缺实际行动的经验,所以,现在的行动不能过于复杂和危险,他们必须经过熟悉和磨练,才能承担起更危险的任务。基于一贯的谨慎原则,黄历只与抗团的三个组长保持联系,在见面时还戴着塑胶面具,一个和蔼的笑眯眯的形象。

时间一天天过去,就在抗团人员摩拳擦掌,心急难耐的时候,沈栋小组的队员接到了组长传达的定时燃烧弹图纸和样品,可这燃烧弹的形状却出乎了大家的预料。

李振英两眼熠熠光,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一张白纸,上面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图形,旁边还有小字的注释。

“这个应该叫纵火铅笔。”组长沈栋努力把黄历的原话复述得清楚,“老三说了,样子不主要,主要的是掌握其的原理,以后想做大做小,做成什么形状,就好说了。你们技术队员有化学知识基础的,应该都看得懂……”

沈栋突然伸手从程盈秋手夺过铅笔,变颜变色地说道:“我的姑奶奶,这笔头可不能折断,你想放火不成?”

“有那么严重?”程盈秋撇了撇小嘴。

“那当然。”沈栋说道:“振英,你看明白了吗?”

李振英点了点头,说道:“看明白了,这很简单,铅笔里面已经被掏空,塞进了玻璃管,这里面还有一个铁盖,一小段易燃药柱。折断笔头,玻璃管破碎,便会流出腐蚀性的化学药水,当药水蚀穿铁盖,与易燃药柱相遇时,便会产生白色的烈火,这示意图上说得很清楚。”

何梦雨也看懂了,指着示意图说道:“至于定时的问题,是在制做的时候就计算好的。需要时间短些,铁盖就做得薄,使药水能够很快地将其蚀穿;如果需要时间长,就用厚一些的铁盖。真的是很简单,很安全的设计,而且制做起来非常容易。”

“按照这个原理,不光是可以制造定时燃烧弹,定时炸弹也可以,只不过时间上不是那么精确而已。”李振英凝视着图纸说道。

“嗯,嗯,老三也是这样说的。”沈栋连连点头,郑重地说道:“老三给了我一笔经费,要我们在英法租界的商行里购买相关材料,尽快制做出一批原理相近的纵火器材,不仅是我们自己使用,还要支援其他组的队员,看来我们是要大干一场了。”

“快点把枪枝炸弹下来吧,日本鬼子和那些不要脸的汉奸太可恶了,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干掉几个。”冯运修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现在连门都不想出,给日本鬼子鞠躬,太屈辱了,心里就象吃了苍蝇般恶心。”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程盈秋应声附和道:“组长,你没向老三反映那个汉奸黑心老六的事情,他本来不过是个混混儿头,现在当了南市的侦缉队长,就成了一条疯狗,带着手下无恶不作,前天还抓了两个躲藏起来的二十九军伤员,送给日本人砍头了。”

“我向老三说过了,他说会处理这件事,让咱们不要轻举妄动。”沈栋脸上也露出愤恨的神情,说道:“技术组负责制造破坏器材,行动组负责打探消息,摸清一些日伪目标的情况,进行袭击破坏的准备。另外,老三要咱们特别要搜集码头上的消息。好了,大家分头去行动,把情报向我汇报,由我转给老三。”

日本并不象英美那样以政治决定军事,也不象德意那样以军事决定政治。它的民族的性格似乎替它决定了一切。她有天大的野心,而老自惭腿短身量矮,所以尽管它有吞吃了地球的,却不敢公然的提出什么主义,打起什么旗号。它只能在军人闯出祸来以后,才去找合适的欺人的名词与说法。所以说,它的政治是给军事擦屁股用的手纸。

在攻陷平津之前,日本人就收买了一些地痞流氓,威胁利诱了不少卖国求荣的汉奸,日本人称之为“隐形部队”。及至占领平津,日本人才现并未做好管理这两座大城市的准备,但日本人又不能让平津只停留在军事占领上,让一切都莫名其妙地停顿下来。于是,那些熟悉本地情况的地痞流氓和穿长衫的斯败类便有了粉墨登场的资格与本领。

太阳已经落山,烘烤了一天的大地还在向上冒着蓄积的热气,黄历戴着那副笑眯眯的塑胶面具,在流汗,在盯着不远处的那座住宅。

这所住宅既非洋房也非高楼,只是在一座小院套里围着七间雕梁画栋的大瓦房,瓦房前有一块绿树成荫的小庭院,庭院虽小,竟也修了一座小巧玲拢的凉亭,里面石桌石凳,自成格局。

这里原来是天津市民政部长的府邸,战事一起,这家伙便收拾东西脚底抹油了,倒便宜了刚刚投靠日本人,靠叫日本人“爸爸”而当上侦缉队长的黑心老五。地头蛇又找到了洋靠山,还真是如虎添翼,他拉帮结伙,敲诈勒索,搜捕抗日分子,伤兵旧吏,卖命地为日本干老子效力,短短的日子,竟成了南市一带的土皇上。

根据情报,这里是黑心老五的外宅,住着他刚收的小妾仙翠。这些天,黑心老五经常光顾这里,忙里偷闲地寻欢作乐。

黄历坐在斜对面的酒馆里,吃着菜,不时望向黑心老五的宅院。院的小凉亭里有几个人在吹打弹唱,管乐齐奏。仙翠原来是个很红的妓女,因为嗓子好,学会了唱戏,后来就改行进了戏园子。没出一年就唱红了,可改行以后,她明面上不接客了,但在暗地里,对那些有钱有势的却是来者不拒。后来,黑心老五和她搭上了手,把她接到这里,偶尔也允许她出去唱戏,但只许她在台上和观众飞眼吊膀,却再也不许她接客了。仙翠不唱戏的时候,也偶尔找几个同行,在家里唱上那么几段。引得过往行人,都引颈而听,称羡不已。

抗团要制裁黑心老五,却被黄历阻止,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黄历觉得他们还太嫩,目前的情形还不适合他们。南市不是租界,这里的日本兵很多,盘查很严,带着武器来行刺,很可能还没看见黑心老五,便会被搜身暴露。而黄历,倚仗着自己的身手,承担了这个任务。现在,他身上除了腰带里暗藏的细钢丝外,并没有其他的武器,当然,他也没狂妄到赤手空拳地把黑心老五和他带着的几个手下都捏死,他要就地取材,从黑心老五的宅院里,从侦缉队特务的身上夺取武器,以为己用。

而负责配合他行动的,就是离此不远,在树荫下打盹的一个洋车夫,这个洋车夫是天津情报站的特工,姓姚,以跑得快,熟悉街道而闻名。平常他也是以拉洋车为掩护,负责送信联络等任务,当然,他是不会象别的车夫那样辛苦劳累,从早跑到晚,费力地去挣钱的。

“看,老五来了。”邻桌的食客象是看见了猛兽一样,说完便缩起了脖子,其他食客也停止了高谈阔论,吆喝拼酒,酒馆里安静下来。

黄历扭过脸往窗外看,只见在街心上出现了那张阴沉的大黑脸。这个家伙今天穿了一件庚邦绸的青色大褂,下身是青色裤子,青色鞋,这一身青把他那张黑脸衬托得更加突出了。他摇着一把折扇,大概觉得这样会显得斯一些,在他身后跟了五六个侦缉队员,领头的是潘黑塔,都是清一色的短打扮,一群短打扮的人拥着那穿大褂的黑心老五,就更显得他突出了。

黑心老五向潘黑塔歪头说了几句话,潘黑塔迈步向酒馆走过来,刚到门口,高嗓门的跑堂便喊道:“潘爷来了!潘爷里面请!”随着高嗓门一喊,掌柜的从后屋跑出来,躬腰屈背地说着:“哟,是潘爷,您请到后屋!哎呀!多日不见您怎么……这么满面红光了?您这真是走红运了……”

“别瞎他妈奉承了!”潘黑塔一挥手说道:“我今天没空跟你闲扯,说吧,今天的鱼怎么样?”

“这您还不知道吗?咱这铺子自打开张,就没卖过一条孬鱼。您就话吧,是在这候客还是给您做好了送去?”掌柜的陪着笑脸说道。

“除了挣蹦鲤鱼、蟹黄白菜,你再掂量八个菜,一个小时后送到翠仙老板的下处。”潘黑塔阴着脸,似笑非笑地说道:“都记到五爷的帐上。”

掌柜的一听,连忙说道:“不用,不用,这十个菜敝号甘愿奉送。”

“怎么着?”潘黑塔的脸一沉,大眼珠子一翻愣说道:“潘某人这是敲诈勒索,勒大脖了?”

掌柜的一看形势不妙,忙低头说:“不敢,不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孝敬五爷,请五爷日后多照顾我这小铺子。”

“哼,谅你也不敢!”潘黑塔扫视了一下周围的食客,说道:“我告诉你们,我们都是奉公守法,不贪财不受贿,该一是一该二是二的正人君子,五爷说了,今天就要树个榜样。”说到这里,他又一指掌柜的,“明天你就打伙计拿着账本到侦缉队去取钱,今天暂欠你们一天。”说完,他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掌柜的看着潘黑塔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苦着脸吩咐厨房赶紧做菜。

酒馆里边的食客都看见、听见了刚才的事情,每张桌都有议论,多数是小声的,喊喊喳喳的。

一个老食客酒有些高了,冲着跑堂的说道:“我说小二,今天你们柜上可要财了,五爷来照顾你们,真是福星高照了。”

“您老真能打哈哈取乐。”跑堂的一哈腰,小声说道,“咱当真人不说假话,今个这一天我们这上上下下就算白忙活了,都得给他填进去。”

老食客明知故问道:“五爷不是明天让你们到侦缉队取钱去吗?”

“我的老天爷!”跑堂的一摸脖子说道:“谁敢去呀!那是什么衙门——进去容易出来难哪!一句话说错了,弄不好我们这个小馆都得糊上封条。”

黄历耳朵里听着,眼睛却不露声色地扫着黑心老五这一群人,有三个背着盒子炮,另几个腰里也鼓鼓囊囊的,都揣着家伙,行了,枪送上门来了。

谁也没注意,一个十几岁的满脸污垢的小乞丐正偷偷摸摸的接近了黑心老五,他身上除了黑之外就是瘦,瘦得像具千年木乃伊,像具带着皮的骷髅标本。他的头像才从土里扒出来的一样脏,他脸上的泥垢已经弥平了还不明显的皱纹,使人无法判断他的年龄。他一呲牙露出来的牙齿又黑又黄,他的手往起一举让人感到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还是叫爪子更合适一些。突然,这个小乞丐从怀里掏出一把带着缺口的破菜刀,三两步蹿了上去,狠狠地砍向黑心老五。

黑心老五也是从当混混儿,摸爬滚打出来的,他身边的潘黑塔等人也都是他的干将,小乞丐的偷袭立刻被现,猛地被一推,那小乞丐身小力薄,菜刀立刻走偏,连黑心老五的毛儿都没碰到。

几个侦缉队队员围住了小乞丐,将他打倒在地,骂声不绝,拳脚齐下。小乞丐刚才也是一股子激劲,此时被打倒,却是紧咬牙齿,一声不吭,用仇恨的眼神死死望着黑心老六。

“小兔崽子,谁让你杀我的?”黑心老六握着折扇,完全没有了斯的样子,瞪着凶恶的眼睛,上前一脚,踢着小乞丐,厉声问道。

“说呀,想找死,没那么容易,一会儿就打你个皮开肉绽再说。”潘黑塔狐假虎威地喝问道。

小乞丐咬着牙,手在地上抓出了五道指痕,突然大声骂道:“黑心老六,你个王八蛋,记着小爷的名字,小爷叫崔小台,今天是为我爷爷报仇,砍不死你,是小爷没本事。”

“你爷爷他妈x的是谁呀,和六爷有什么仇恨?”潘黑塔一脚将小乞丐蹬了个仰巴叉。

小乞丐两手撑着地,毫无惧色地骂道:“我爷爷叫崔老台,你们这群王八蛋想起来没有,他就是被你们在咸盐里下毒给害死的。”

黑心老六皱着眉头,张开扇子,仔细思索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潘黑塔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大哥,您想起来没,去年跑到脚行卖重味的那个老头儿,没想到他还有个孙子。这事儿有些麻烦,咱们在江湖上混,可——”

“我知道了。”黑心老六对潘塔轻声说了这四个字以后,就一指地下的乞丐说道:“小子,x的听谁胡说八道,跑这来毁你六爷的名声,崔老台是个好汉子,六爷披红挂绿抬了他回去,可惜他命短福薄,签份儿钱只拿了三天就死了,跟你六爷屁的关系都没有。”

“就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顾江湖规矩,下毒害了我爷爷。”崔小台不依不饶地骂道:“我这些日子都打听清楚了,你不愧叫黑心老六,装得人模狗样,其实就是个江湖败类,现在又管日本人叫爹,连祖宗八代都忘了………”

黑心老六脸色铁青,冲潘黑塔使了个眼色,潘黑塔上前啪的一巴掌,他是练过武的,这一掌打得很巧妙,正好把崔小台的下巴打掉,崔小台唔唔连声,口水直流,却再也说不出话了。潘黑塔一招手,两个手下下上去架起了崔小台。

“诸位,六爷我在江湖上那可是响当当的好汉,这位小兄弟听信了别人的谣言,我们得和他说道清楚,把背地里嚼舌头的抓住。”黑心老六向看热闹的草草拱拱手,大声说道:“在江湖上混,讲究的是一个忠,一个义,这下毒使坏的黑锅我可不背。”

“好嘛,六爷不愧是天津卫能撑门面的好汉。”

“六爷够意思,真是忠义千秋。”

看热闹的人群有两个帮闲的高声叫起好来,很明显是想巴结黑心老六。高嗓门几乎把所有的眼光都引过去了,黑心老六自然也向那边望去,笑着点了点头,领着一票人架着崔小台走了。

“小叫化子揭了他的短,这条命算完了。”一个酒客低声说道:“黑心老六不怕人骂他当汉奸,却怕在江湖上坏了名声。”

黄历起身付账,走出了酒馆,绕着黑心老六的外宅转到后面,抛了块石头进院,见没有什么,便翻身跳了进去。

夜色深沉,黑心老六躺在沙上,醉眼朦胧地听着仙翠唱着小曲。这是两间房子通连开的卧室兼内客厅,屋里的陈设是西合壁,兼容并包的。西方的沙和铺着红垫子的太师椅杂相陈列;镶着铜饰的沙床上罩着粉红色锦缎绣花幔帐,和戏台上的挂法差不多。雕花紫檀色的古色古香的梳妆台上摆着法国香水,英国口红,日本腮黄。靠窗的绿色地毯上摆了一张红漆大圆桌,上面摆着几盘点心和一壶茶水。

仙翠唱罢小曲,长出了一口气,习惯地走到梳妆台前去照照镜子。她只要有机会就照镜子,要是能有人把她照镜子的次数统计一下,那数目字一定是很惊人的。为了满足她这个嗜好,黑心老六特地买了一架两米多高的穿衣镜,摆在梳妆台的对面,这样她往两面镜子当一站,前胸后背,全身半影,就都可以一览无余了。论天然的长相,她确实可以称得上漂亮了,但现在,只能称为庸俗了。

她今年岁数并不大,才二十三岁,但十四岁就风尘沦落,备遭蹂躏,极度纵欲和长期夜生活的必然结果,使她就像一棵桃李树一样,刚刚长起来,那不可抗拒的灾害就来了,狂风吹,暴雨浇,又遭一阵大冰雹。她在这灾害下挣扎着活下来了,甚至也开成了一朵花,而且由于原来的遗传基因,这朵花也开得颇为可观。但是总使人觉得黯然无光,而且扭曲变形了。

为了弥补这本是难以弥补的缺陷,就只有求助于铅黛之色。因此她就比别人更注意那化妆之术。谁知适得其反,越这样越加重了那些缺陷。她的眼眉本来是修长而弯曲的,但是她却全部拔掉,重新再画,大概那好处就是可以随心所欲,乐意画啥样就画啥样的了。遗憾的是脸上那些器官除了无关紧要的眉毛可以悉听尊便而被拔掉之外,其他部分就都不好随意更动了。可以相信,如果嘴能挖掉重做的话,她一定也会毫不犹疑地加以处置,因为她的嘴的确稍大一些。

现在既然不能再造,那就只好在涂口红的时候让它尽量缩小,把嘴角部分画出嘴外,使这被抛弃的一小角成为既不属于嘴也不属于脸的多余部分。但是除眼眉之外,也还有一个地方可以稍加更动的,那就是牙齿。她的牙本是很整齐的,真可以用牙排碎玉来形容了。但她却偏偏硬拔去一颗,镶上了金牙,这是黑心老六的主意,因为他爱看金牙。

“宝贝儿,过来,让六爷好好疼疼你。”黑心老六看着仙翠在搔弄姿,一股欲火从小腹升起,伸手便去拉她。

仙翠用在戏台上练就的灵活身段一转便躲开了,似嗔非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喝得一嘴酒味儿,臭死了,先喝几杯茶水。”

金牙老六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接过茶水,顺势将仙翠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口喝干,淫笑着,大手顺着仙翠旗袍的大开襟,向她的摸去。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十八章标志性的血腥杀戮

潘黑塔捏着牙签,剔着牙,走到了柴房门前,隔着门说道:“小何呀,别费劲了,弄出响动,搅了六爷兴致,少不得要挨上两脚。”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光着膀子的家伙走了出来,将手的篾条一甩,抓过肩上的小褂,穿了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道:“妈x的,这小子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要不是六爷说不要在这里行事,我非把这小子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不可。”

“得了,这屋子沾了血腥,仙翠老板可得大闹一场了。”潘黑塔摆了摆手,说道:“去前院玩牌去吧,让小黑来换班看着这小子,对了,告诉他们,别呜嗷乱喊的,弄得鸡犬不宁。”

“知道了,潘爷。”小何答应一声,兴冲冲地向前院走去。

潘黑塔推开柴房的门,走了进去,斜眼看了看被吊在房梁上,已经皮开肉绽的崔小台,嘿嘿一笑,说道:“小子,今儿这是小玩艺,明儿带你见识见识大日本皇军的新法子,老虎凳一上,让你叫妈都来不及。”

啐,崔小台用力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刚骂了两句脏话,潘黑塔从他身上已经破碎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堵进了他的嘴里,冷笑着转身走了。

潘黑塔来到月亮门,突然闪身躲进了暗处,一个丫环走了过来,潘黑塔一步蹿出,从身后将丫环拦腰抱住,丫环刚刚要出惊叫,嘴便被他的大手捂住了。

“别叫,是我,潘哥。”潘黑塔在丫环耳旁说着,另一只手却不闲着,从肚皮处直摸到绵软的胸部。

丫环用力扳开潘黑塔的手,不悦地说道:“这黑天半夜的,你要吓死我呀”

嘿嘿,潘黑塔干笑了两声,从兜里掏出样东西,在丫环眼前晃着,“花枝儿,你看我给你买的什么?”

借着月光,丫环看清那是一对耳环,却撇了撇嘴,说道:“从鬼市划拉来的便宜货,敢来哄我?”

“哎,你这话说的。”潘黑塔急道:“这是纯银的,上面还有两颗珍珠呢,不信你拿到亮地方好好看看。”

叫花枝儿的丫环稍微带了点笑模样儿,说道:“谁稀罕,我现在可没工夫,六爷和仙老板还等着热水洗澡呢,我去厨房看看。”说着,转身欲走。

潘黑塔一步拦住了花枝儿,抓过她的手,将耳环放进她的手心,又趁机捏摸了两下,说道:“我兜里还有好东西呢,就在这里等你啊”

“人来人往的,你别在这呀”花枝儿轻轻一推,伸手指了指,说道:“那边清静,你去凉快凉快,我可不来啊”

“你不来,我就到你房里找你。”潘黑塔嘿嘿笑着,看着丫环走向厨房,他心里乐滋滋地来到凉亭边,坐在栏杆上,倚着柱子看着星星想着美事儿。

黄历在黑暗,象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潘黑塔,他不是没机会对别人下手,可白天潘黑塔一巴掌打掉崔小台的下巴,让他有些忌惮,这是一个练过武艺的好手,最好是先把他干掉,那些小喽罗就好收拾了。

潘黑塔突然感到脑后起了一股微风,心知不妙,这是有人在身后偷袭,但他想作出反应时,已经迟了。一根细细的钢丝勒住了他的喉咙,钢丝猛地收紧,象刀子一样切进了皮肤,鲜血从切开的创口迸溅出来。黄历双手勒住钢丝,膝盖屈起顶住了潘黑塔的后背,使用的手段是典型的“印度绞杀法”,钢丝正勒在喉结处,七秒钟即可使人毙命,而且对手无论有多厉害的武功也毫无还击余地。

潘黑塔徒劳地挣扎了一下,黄历的劲力很大,纤细的钢丝象刀子一样切断了他的气管和颈动脉,一阵难以忍受的窒息和剧痛后,他的思维模糊,彻底失去了知觉。

最棘手的家伙被掉了,黄历轻轻吐出一口气,收回钢丝,他的这个杀人工具很简单,两个戴在手上的毫不起眼的铁指环,拴上钢丝,就是一件犀利的杀人利器。

快搜了一遍潘黑塔的身上,黄历意外地没有找到手枪,只在潘黑塔的小腿处现了一把雪亮的匕。这没关系,用枪是必不得已时候的选择,这种无声的杀人才更不容易暴露。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叫花枝儿的丫环慢慢走了过来,嘴里还轻声叫着:“潘哥,黑塔……”

黄历猫下腰,藏在潘黑塔身后,用手撑起潘黑塔的身体,还轻轻咳嗽了一声。

“原来在这儿呢”花枝儿轻笑了一声,加快了脚步,“还有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走到近前,花枝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潘黑塔的脑袋耷拉着,象是——,还没等她辨认清楚,黄历突然蹦出,一掌猛击在她的脖颈侧面,花枝儿两眼直,象根木头一样倒在了地上………

嗖,嗖,嗖……,细小的竹枝划破空气抽打在崔小台身上,阵阵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终于,叫小黑的家伙喘着气停了手,嘴里还骂骂咧咧:“妈x的,要不是你小子,老子能赢不少钱,手气正顺的时候,倒要来看着你……”

泄完愤恨,小黑点着根烟,走到柴房外面,背对着门,坐在劈柴的木墩子上歇息。

黄历溜着墙角,闪进了柴房,小黑坐的位置很不适合下手,月亮将影子拉得老长,从他身后靠近,很容易便会被现。他看了看吊着的崔小台,捡起根柴禾,藏身在门后,向另一边的破铁桶扔去。

咣当一声,小黑被惊动了,叼着烟快步奔来,嘴里骂道:“妈x的,还不老实,看老子拿烟头伺候你个兔崽子。”

走进柴房,小黑看见崔小台还是被吊着,但却瞪大眼睛望着他,不由得狞笑一声,猛吸了口烟,迈步上前。

黄历突然闪身而出,双臂一合,一个“双风贯耳”,在小黑身后双拳击对方左右太阳穴,随即双手一错,小黑的颈椎骨出一声轻微的断裂声便无声地倒下。

唔,唔,崔小台瞪着眼睛,被堵着的嘴出了求救的声音,黄历皱了皱眉,没答理他,搜了小黑的身,一把半新不旧的破左轮,里面只有五子弹,看来日本人还没来得及给所谓的侦缉队配新武器,虽然枪有些破,但杀人还是没问题的。他将小黑的衣服脱下来,尸体拖进柴房深处,胡乱用杂物盖上,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洗漱完毕的仙翠站在两个镜子之间转了一个圈,冲着床上脱得光溜溜的黑心老六抛了个媚眼,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她知道怎样撩拔男人,怎样让黑心老六心急火燎,六神无主。

黑心老六咽了口唾沫,这个小妖精,太了解自己了。这刚换的穿着打扮,正是自己最喜欢的。

仙翠穿了一件紧箍在身上的小马甲,水红色,绣着花,没有衣领没有袖,裸露的部分泛着雪白的肉光。手腕上带着翠绿的镯子,她的下身却很简单,是一条藕荷色的吊腿裤子,裤脚齐膝盖,下边是肉色丝袜子,水绿色绣花拖鞋,脚脖子上套了一副金镯子。

“宝贝儿,快过来。”黑心老六直觉得小腹热,嘴唇干,恨不得马上扑过去咬仙翠两口。

“六爷——”仙翠嗲声嗲气地扬了扬手腕子,说道:“您看哪,人家还缺一对金镯子呢,和脚上的不相配呀”

“买,明天就去买。”黑心老六回答得异常干脆,精虫上脑,他的智商急下降。

仙翠扭着腰肢,晃到床前,黑心老五一把将她拉上了床,喘息着,几下子扒光了她的衣服,贪婪地看着,摸着,然后重重地压了上去。

屋里的喘息声一起,黄历便将匕伸进门缝,轻轻拔动门闩,他很小心,动作缓慢而轻巧,希望黑心老六不是银样蜡枪头,九秒六七的世界纪录保持者。而且他很高兴黑心老六有这样的爱好,亮着灯办那事。

门无声地敞开了一条缝,黄历用力压着,使声音降到了最小。他闪身而入,到了内客厅,深吸了一口气,将系在腰上的衣服缠在了枪口上,这便是左轮枪的好处,不用担心弹壳弹射的问题。而且这和用枕头堵住枪击时的效果差不多,声音能变小。他右手持枪,左手握着匕,撩帘冲进了卧室。

黑心老六光着膀子,象头没毛的狗熊般正在泄多余的精力,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冲进来,刚刚抬头观瞧,黄历手的枪已经响了,一声闷响,他的脑盖被掀掉,脑浆和鲜血迸射开来。仙翠闭着眼睛正哼哼唧唧地享受,热的、粘的液体溅了她一头一脸,睁眼看时,黑心老六血肉模糊的脑袋正栽下来,还没等惊叫从她嗓子里出,黄历再次射击……

崔小台的双臂由于吊得太久,已经失去了知觉,浑身火辣辣的痛,象是千百个烙铁在灼烧着他。他费力地扭转头,望了望掩盖尸体的地方,脑子里回忆着刚才的情景。

蓦地,他感觉到身体一轻,猝不及防地摔在了地上,吭哧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紧接着,吧哒一下,一个钱包从门外飞进来,落在他的头旁。

崔小台好半晌才爬起来,连摔带打,让他行动有些困难。他抬头看了看,一把匕插在房梁上,就是它割断了吊着他的绳索。他又拿起钱包,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张钞票。得救了,是刚才那个家伙,还是别人?崔小台也没有多想,逃命要紧,他费力地出了柴房,辨了下方向,向后墙走去。此时,整个大宅子静悄悄的,有的屋子还亮着灯火,但却象坟墓一样沉寂。

东方的天空,渐渐地由黑变白,由白变蓝,然后又由蓝变成了绯红……一切都蠢动了,觉醒了,歌唱了,喧哗了,说话了。教堂清澄而明朗的钟声,仿佛也被早晨的凉气冲洗过一般,迎而传来。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黑心老六的外宅传了出来,被黄历重手击昏的花枝儿苏醒了过来,入目的是潘黑塔几乎被割断的脖子,睁得溜圆死鱼般的眼睛,她被吓坏了,疯了似的叫了起来。

当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黑心老六的外宅已经聚集了大批的人员,有日本宪兵,有侦缉队的特务,还有留用的旧警察。这些人看完现场之后,都倒吸着凉气,为凶手的干净利索和狠辣无情所震惊。

一辆汽车在宅子门前停了下来,天津特务机关长大迫通贞沉着脸下了车,大步走进了宅子。

一个日本宪兵军曹迎了上来,敬礼报告。

“情况如何?”大迫通贞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向下脱着白手套,沉声问道。

“七死两伤,新任侦缉队队长陈六江及手下全部被杀,还有他的情妇。”宪兵军曹说道:“一名丫环和一名老佣人被击昏,我已经询问过,他们提供不出凶手的具体情况。”

“那现场的分析呢,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大迫通贞皱起了眉头。

“目前,还没有。”宪兵军曹有些难堪地说道:“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凶手的身手很厉害,被害的几个人几乎都是一击致命。”

大迫通贞不悦地盯着宪兵军曹看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示意他带路去查看现场。

在小亭子旁边,大迫通贞仔细看着潘黑塔的尸体以及周围的花草树木,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似有所获。然后他又随着宪兵军曹来到了一个房间,昨晚几个侦缉队员曾在这里打牌。门口的廊柱下倒着一具尸体,脑袋扭曲成一个很奇怪的角度,十分恐怖。屋内的桌子上散乱着纸牌,小何仰面坐在椅子上,人和椅子则倒在地上,他的咽喉处一个干涸的血洞,污血已经变成了近乎黑色。另一个侦缉队员则是侧脸趴在桌上,双目圆睁,脑门上一个血洞。

“外面死者的颈椎被大力扭断,这两人一个是被利器刺穿了咽喉,另一个是被枪弹击了脑袋。”宪兵军曹介绍着。

大迫通贞连头也没点,这还用说嘛,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个大概。他又戴上了白手套,半掩着鼻子,走进了黑心老六和仙翠的卧室,不一会儿,便又走了出来。

“干净利索,这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杀手所为。”大迫通贞将手背在身后,缓缓地在廊下走着,“应该是潜伏在天津的国情报组织所为,最大的嫌疑就是军统。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要把天津变成一座恐怖的城市。”

“阁下的分析十分正确。”宪兵军曹说道:“除了他们,没有哪个组织或团体有这样的能力。”

“属于我们的战斗开始了。”大迫通贞意味深长地抬头望着天空,“这不会是一次孤立的行动,而是挑战的开始。”

“我们应该立即处决一批支那人,作为报复。”宪兵军曹眼露出了杀气。

“这除了散播恐怖气氛,并不能有效地还击军统的挑战。”大迫通贞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有必要建立一个相应的特务机构,来保证那些真心愿为大日本帝国效劳的支那人的安全。并消灭天津的军统特工,压制租界内某些支那报纸的反日宣传。”

宪兵军曹没有吭声,这个层面的问题,不是他能够涉及的。

“你们抓紧时间,寻找线索,尽快破案吧”大迫通贞沉声说道:“不管你们能不能抓到真正的凶手,在一周内也要对外界有个满意的说法,这不用我来教你吧?”

“哈依”宪兵军曹赶紧低头立正,“我明白了,请阁下放心。”

作为沦陷城市第一个被刺杀的汉奸,黄历的行动具有标志性的意义,意味着日城市特工战,或者被称为抗日神经战的帷幕的拉开。从而,在城市战的腥风血雨,特工们继承侠士遗风,通过历史的传奇,扮演了领袖、信徒、对手、英雄、叛徒这形形色色的角色。

黑心老六的被杀,很快便在报端被披露,特别是租界内亲重庆的报纸,对此事大加渲染,那血腥的场面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而有关社论更把刺客比作替天行道的当代奇侠。当然,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大大震慑了那些汉奸,曾有一个汉奸便私下对另一个汉奸朋友说:“凡事留一线,切不可一条道走到黑,天津虽然被日本人占了,可军统的人还在,别死心塌地的为日本人卖命。”

而黑心老六的死,对于广大百姓来说,却是暗拍手称快,欢欣鼓舞。老百姓有个奇怪的心理,他们往往仇恨汉奸更甚于日本鬼子。他们的简单的逻辑和想法是:日本鬼子生来就是坏的,就和狼一定要吃人的道理一样;但是这些同国土同民族的败类,却出卖自己的祖国和同胞,做日本鬼子的帮凶;他们就象是失去人性变成豺狼的人,比野兽更加可恶百倍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十九章奇思妙想的煤块

两支二把盒子、一支半旧的左轮、一支挺的勃朗宁1900—765手枪摆在了桌上0906s5kf1723g2435m67j86

“这是发下来的武”沈栋刚说了一句,程盈秋便一把抢过勃朗宁,紧紧抓到手中,象是别人要从她手里抢过去一样

沈栋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武器虽然发下来了,但千万要小心,目前咱们的行动要从破坏开始,如果干得漂亮,任务便会升级,那时候才可以杀汉奸,杀鬼子”

“这武器,怎么都是旧的?”冯运修随手拿起一把左轮,摆弄了两下,不解地问道:“你看这个,连准星都没有”

“旧的,那可是不平凡哦”沈栋伸手拿过左轮,很珍视地抚摩着,“这是老三冒着危险带进租界的,特别是这把枪,打死了两个汉奸,其中就有黑心老六,你嫌它破,我——”

“谁嫌它破了?”冯运修一把抢过去,笑道:“我就喜欢它,开张沾了血,有杀气”

“老三说了,要你们把枪上的准星都锉掉,这样枪插在腰带上,拔出来的时候就不会有滞碍别小看这一点点问题,关键时候能救你们的小命”沈栋模仿着黄历的语气说道

“我倒是省事儿了”冯运修嘿嘿一笑,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兴致盎然地摆弄着手枪

“你们熟悉各自的枪枝,然后统一由袁汉勋保管”沈栋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明天我们要组织一次纵火行动,目标是早已侦察清楚的日商中原公司”

中原公司是日商经营的也是天津最大的百货公司销售的当然大多都是日货,也有少数欧美的高档产品这些日子以来,不光沈栋这组对中原公司极感兴趣,其他两组也对该公司进行了侦察,黄历根据各组情况的汇总,修改了原来沈栋组所作的计划,并由沈栋组进行此次行动

“我们将分成七个小组,每组两人,各组把燃烧弹放在软胶鞋盒里作掩护,分头将燃烧弹安置妥当,定好时间,然后撤退到指定地点”沈栋开始布置任务,这与他们原来的计划有些出入,“其中一组的任务是破坏中原公司的消防系统,这是我们原来忽略的,多亏老三给指了出来,否则靠中原公司的钢筋水泥结构,再加上比较完善的消防系统,火是着不大的”

众人认真听着计划,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行动,也是证明他们力量的最好机会,这群年轻人心中都很热切,堵塞在心中的激愤终于有了可以渲泄的地方

“组长,那个老三是什么样子的?是教官吗?”散会之后,程盈秋凑到沈栋跟前,低声问道,不远处的何梦雨立刻支起耳朵,仔细倾听

“纪律,要遵守纪律”沈栋轻轻摇头,“不要乱打听”

“我只是好奇”程盈秋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而且我特别钦佩他,刚说完黑心老六的事情,他便给干净利索地解决了看到外面的报纸把他描述得象是,象是飞檐走壁,无所不能的侠客,我就想问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不重要,我们干好自己的工作,你呀,以后也不是没机会见到他”沈栋装出很成熟老练的样子,说道:“主要是让他看到我们的能力,我想啊,日后会有行动需要咱们配合的”

“知道了”程盈秋笑道:“高手嘛,都是这样,看咱们都是生瓜蛋子,是累赘,眼光高呗”

“呵呵,说得不好听,可还真是那么回事”沈栋笑着摆了摆手,“快去准备,我和振英、梦雨还有些事情要说”

“哦”程盈秋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有任务别落下我,我天天锻炼,臂力和腕力都大了很多呢”

“好,好,落不下你”沈栋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

等到众人都走了,沈栋才从兜里掏出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放到桌上,“振英,梦雨,你们看看,做这个难不难?”

“这是什么东西?”何梦雨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仔细看着,“这涂的应该是墨,还是臭墨,这里面是什么?振英,你来看看”

“不用看了,我告诉你们,那里面是炸药”沈栋抿了下嘴角,坏笑道:“你们琢磨一下,怎么能做得象煤块”

“煤块?”李振英迷惑不解,将涂了黑墨的炸药块放到桌上,左一眼,右一眼,前一眼,后一眼地端详着,“不太象,倒象,象块破石头,呵呵”

“别笑,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任务”沈栋努力将严肃摆在脸上,“老三有个设想,那就是把炸药或燃烧弹做成与煤块差不多的样子,然后想法子把它们送到日本运输船的煤舱里,等司炉把这些假煤块铲进火炉,嘭的一下,一切就都发生了”

李振英和何梦雨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兴奋的神情,炸沉鬼子的运输船,甚至还能炸死很多小鬼子,想想就令人兴奋

“这真是个奇妙的想法”何梦雨郑重地拿起黑炸药块,掂了掂分量,说道:“老三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坏水呼呼地往外冒啊”

“怎么叫坏水,应该叫智慧”李振英若有所思地说道:“在码头上干装卸工的都是中国苦力,把炸药煤藏在真煤里运进去,并不是很困难但锅炉爆炸,足以使一条船陷入瘫痪,风险小,收益大,这真是绝顶聪明的人才能想出来的法子”

“先别夸老三了,你们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沈栋急切地问道:“我已经派人混进码头了,原来只想打探些消息,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用处想想把小鬼子炸得血肉横飞,我这心里就急得不行”

“放心,我就是不吃不睡,也把这东西做出来”李振英将炸药块握在手里,坚定而执着地说道:“让老三再拿些炸药来,要炸就炸个痛快,别等鬼子有了提防,就不好下手了”

“老三也够懒的,胡乱涂了点墨,就成煤块了”何梦雨笑道:“不过也怪不得他,既要冒坏水,又要杀汉奸,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二十章刺杀秋野诚一

正如何梦雨所说,黄历很忙,忙得脚打后脑勺,他从杀戮中找到了感觉,找到了乐趣,找到了应该属于自己的那种责任感

这次的抗战应当是中华民族的大扫除,一方面须赶走敌人,一方面也该扫除清了自己的垃圾我们的传统的,一方面想作高官,一方面又甘心作奴隶、苟且偷安的习惯,都是民族的遗传病这些病,在国家太平的时候,会使历史无声无色的,平凡的,象一条老牛似的往前慢慢的蹭及至国家遇到危难,这些病就象三期梅毒似的,一下子溃烂到底

汉奸们不是人,而是民族的脏疮恶疾,应当用刀消割了去不要以为他们只是些不知好歹,无足轻重的小虫子,而置之不理他们是蛆,蛆就会变成苍蝇,传播恶病他们和日本鬼子一样凶残,一样该死

但如果按照字典上的定义,汉奸也太多了,他只能挑选重点,挑选那些死心塌地的、穷凶极恶的汉奸下手,而黑心老六只是其中之一

但今天不同,黄历这次盯上的目标是一个日本人,一个看起来象个儒雅商人的家伙他整天挂着和蔼的笑容,和三教九流都能相交相识,他的名字叫秋野诚也就是那个黑心老六要合作开赌场的日本朋友

根据军统情报显示,秋野诚一在日本国内是个黑道人物,但在中国却是为东亚同文书院工作,这是一个以日本陆军为后台的日谍巢穴利用自己的特长,秋野诚一与天津的帮派人物刻意结交,很是拉拢了一批象黑心老六这样的败类对于日本间谍,黄历并不害怕,毕竟他们人生地不熟,但象黑心老六这样的天津地头蛇,他却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这些天津帮派人物人脉广,触脚长,地头熟,如果真的为日本人卖力,绝对是非常大的威胁所以,获悉情报之后,黄历便将目光锁定在秋野诚一身上,干掉他,便能使帮派人物与日本人的连接断掉重要的一环

秋野诚一的住宅除了使用了大量水泥和砖等材料外,样式却是典型的中国式的庭院,墙上到处是用砖摆成的金钱状窗口

黄历绕着宅院转了一圈,这应该是他两天来的第三次了,但他依旧保持着谨慎,观察完毕后,他掏出一把绳钩,搭在墙头,轻捷地跳了进去但意外就在他刚刚落地的时候出现了,情报上并没有显示秋野诚一养着条狼狗,黄历的前两次侦察都是在白天,也没有发现,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大的疏漏,也几乎是个致命的失误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黄历碰到的便是这种情况,这绝对是一条受过训练的大狼狗,在黑暗中突然窜出,向黄历猛扑而来

这时,黄历不得不感谢这头狼狗的训练人了,如果这条狼狗叫了起来,这次行动将无功而返,甚至会打草惊蛇,以后很难再找机会狼狗无声无息地扑来,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防不胜防,但黄历恰恰不是一般人

这条狼狗不但不吠叫,而且动作敏捷,一扑而至,径自咬向黄历的咽喉,狠辣而残忍如果这条狼狗是咬向黄历的大腿,可能还有一点麻烦,但它咬向黄历的咽喉,这情形却多少有些不同了黄历的双手护住咽喉,总是比较容易的而且黄历手中还有一个现成的武器

黄历稍微后仰,右手一翻,绳钩的尖端猛地向狼狗的上颚扎了上去,这一扎的力道十分猛烈,钢钩几乎刺穿了狼狗的上颚,也合上了狼狗的大嘴,封闭了它再发出叫声的可能黄历用力一甩,象钓上一条大鱼一样将狼狗摔在地上,一脚踢在狗鼻子上,那是狗的脆弱所在,一招致命,狗伸了伸腿,死了

蹲在地上,黄历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动静,这个小意外让他觉得有些犹豫,是只有这一条狗,还是会突然再冒出来一条,这很讨厌,比多个敌人加难以防备

只是很短的时间,黄历决定继续行动,这不仅是他的自信在起作用,他还相信他的心灵感应术

虽然听起来有些难,但是有可能实现关键是不要弄错了角色,否则就会失败你必须象一只会打洞的小动物那样,找到一个能够进入猎物头脑中的方法,你还得仔细倾听脑波而不是脉搏的声音;精确地说,需要捕捉对方的思维方式,而不是他的思想当你找到这种东西以后,你就可以走捷径——你可以沿着猎物的思维轨迹一路追寻下去,直到某个夜晚趁他毫无准备的时候,猛地推开后门……或者藏在床底下,用事先准备好的小刀使劲儿往上捅一刀,随着床垫发出嘎吱吱的尖叫声,那个可怜虫气绝身亡

黄历认为一条狗可能不叫,两条以上的狗呆在一起,互相间保持沉默,这似乎不大可能而在他侦察的时候,没有听到过狗叫,情报上也没有提到再者,这条狗的狡猾、凶狠是很少见的,主人应该对它相对放心,否则不会在夜深的时候不加锁链地让它在后院巡视

蹑脚潜踪,黄历一边小心地观察,一边向前走,来到正房前面,看了看大门旁边的门房那里,这儿距离很远,门房前面没有人,大门紧闭,人应该在里面休息,灯光还亮着

黄历掏出手枪,装好消音器,有了从黑心老六那里得来的侦缉队证件,方便了很多,起码可以大着胆子携带武器了他的手上戴着薄薄的手套,小心的防范是必要的,象指纹这样的痕迹,还是尽量不要留下的好仔细倾听片刻,黄历拧开房门上黄铜把手,一步跨了进去,然后迅关上门,靠着门站定,向里边打量

秋野诚一此时正在客厅里与两个人在谈着话,其中一个是女人,另外一个身体瘦削,但眼睛却锐利得象头鹰

“秋野前辈,我这次登门拜访,是真诚地想得到您的帮助”中岛成子深深地低下头,谦恭地说道

秋野诚一穿着宽大的和服,双臂交叉在胸前,似笑非笑地说道:“成子小姐,听说你和川岛芳子弄得很不愉快,但她和多田峻司令官关系非同一般,我可不想介入到你们的争斗当中”

中岛成子,从小性格倔强,好胜心强,二十岁时受到关东军谍报机关赏识,正式步入间谍行业虽然她比川岛芳子大三岁,但同样是间谍的川岛芳子仅仅依靠几件轰动事件,就轻轻松松得到了关东军的极度赞誉,江湖到处都在传言这位格格间谍是如何神出鬼没,厉害无比这让中岛成子感到不平,争强好胜的品行刺激着她与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一比高下

九一八事变后,中岛成子迎来了自己生命的转机随着日本政策的改变,中岛成子的任务开始变化,她奉命来到奉天,担任治安维持会的联络官,并成为关东军司令部和满洲国民政部的嘱托这些的任务让中岛成子渐渐成长为一名成熟的间谍,不断的磨砺让她充满自信可以和川岛芳子一决高下

但在那个时候,川岛芳子的威势是无人可比的,而中岛成子只是刚刚有了一丁点儿的名望,两相比较,中岛成子根本不是川岛芳子的对手对手相见,果然分外眼红,本来一件不大的事情却被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惊动了日本宪兵司令部宪兵司令部权衡了一下轻重,结果将中岛成子关押起来中岛成子在牢里怒不可遏,大骂“川岛芳子是个什么东西,她是日本人吗?她是日本人的一条狗”这些话传到了川岛芳子的耳中,她又想方设法在牢里整治了中岛成子一把于是二人的梁子越结越深,竞争渐渐升级

因为工作关系,两人还时常相遇,但每次都会碰撞出一些火花在各方面,中岛成子都如川岛芳子一样优秀,但是出身的不同决定了机会将多地眷顾川岛芳子,这是上天已经安排的中岛成子也有自己天生的优势,她对工作的热情和执着,以及她的日本人身分,必将会使她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物

芦沟桥事变,中日战争全面爆发,为了加强治安,确保平津的秩序,中岛成子从东北被调到了天津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川岛芳子这时也跟随多田骏到了天津她们这次领受了相同的使命:把天津及周边的土匪势力组织起来对抗中国的抗日力量,一场正面的较量终于开始了

川岛芳子下手较快,网罗了天津市郊的一些零散武装力量,组建了一支杂乱的痞子部队而中岛成子却要另辟蹊径,她看中的是津沽著名的土匪头子东耀华,以及东耀华手下的一批亡命之徒所以,她特地来拜访秋野诚希望借助秋野诚一的人脉,与东耀华拉上关系,彻底套牢这个大土匪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二十一章失手

秋野诚一对这两朵谍海罂粟花的恩怨早有耳闻,他不想帮助任何一方,而得罪一个本不应该与自己为敌的对手当中岛成子上门拜访时,他便想好了对策,客客气气地将她打发走,权当她没来过

中岛成子对秋野诚一这只老狐狸的态度是有心理准备的,她笑着再次深深地低下头去,说道:“秋野先生多虑了,我和川岛芳子的恩怨都是小事,帝国的事业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是多田峻司令官,也是只认功劳不认人再者说,川岛芳子,不,应该叫她金璧辉,她算什么,不过是依赖她皇家格格的身份,虽然没有人再承认这个格格,但总有人想利用这个名号”

秋野诚一淡淡地笑着,不冷不热地说道:“对这些,我不感兴趣,而且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您还没听我说出来呢,这么快便拒绝未免草率?”中岛成子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那就请说,不过,估计说了也没什么用处”秋野诚一靠在沙发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中岛成子依旧是不温不火的表情,心平气和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秋野先生,川岛芳子招揽的那伙人都是些游手好闲的混混儿,在谁的手下都不安分,现在有了她撑腰,是到处惹事生非,可以说是未见其功,先见其害而我们如果将东耀华和他的手下游说过来,所建功勋必然会过川岛芳子”

“应该是你的声望会过川岛芳子”秋野诚一用揶揄的口吻说道:“我听不出这里面有什么能让我们合作的理由”

“秋野先生,我知道您一直在招揽身手高明的日本武者,确实,支那人不可靠”中岛成子伸手一指那个瘦子,说道:“这位,服部小五郎,愿意留在您的身边,随时为您效劳”

秋野诚一转头望着服部小五郎,这家伙的沉静,让人几乎不觉得他的存在,他想了想,突然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是伊贺人?”

服部小五郎微微低头,表示默认

“你知道我是个武士,怎么敢把他介绍到我的身边?”秋野诚一有些变色地斥责道

伊贺出忍者,而忍者是日本自江户时代开始出现的一种特殊职业身份忍者们接受忍术即秘密行动的技术的训练,主要从事间谍活动象日本武士的武士道一样,忍者也遵循一套自己引以为荣的专门规范忍术但武士和忍者的关系就象猫和老鼠一样,武士在明处,忍者在暗处,防不胜防,故武士最憎恨忍者,古时候,忍者一旦被武士捕获,必然受到最残酷的刑罚处死

尽管随着时代的变迁,武士和忍者已经没落,不能作为一个阶层而独立存在但秋野诚一却一直以自己出身于武士家族而感到自豪和骄傲,乍一听说忍者之名,厌恶之情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出来

“秋野先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忍者了,有的只是为帝国服务的日本人”中岛成子很平静地说道:“服部小五郎不仅身手高明,而且他有着远普通人的敏锐感觉,那种,应该被称为第六感的,很玄妙的东西”

秋野诚一沉默下来,将信将疑地看着服部小五郎,中岛成子的这个筹码显然还不够重,他想开口送客了

“什么人,出来——”服部小五郎突然冲着客厅外面喝问道,身子也同时弹起,挡住了客厅门口,一副全神戒备的神态

黄历没想到这么快便被发现,如果他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可能服部小五郎还不会警觉,而他鬼鬼祟祟、蹑足潜踪,反倒让听觉十分灵敏的服部小五郎生了疑心

既然被发现,那就——,黄历猛地前蹿一步,扑,扑,手枪连发两弹,他的意思是先击倒挡在门口的瘦子,然后再去击杀屋内的秋野诚一

服部小五郎反应极为迅,几乎在黄历射击的同时,他侧身一转,手里扔出了一样暗器,不是打向黄历的,而是飞向屋顶的电灯

服部闪身的一刹那,黄历已经看见了屋内站立而起的秋野诚随着电灯哗啦一下被击灭,黑暗笼罩下来,黄历的手枪再次发出扑扑的闷响,他向刚才一瞥中秋野的位置连发三枪,他听到了一声闷哼,接着是桌椅茶具稀里哗啦的响声,然后快跑开,顺着走廊直奔大门

咣的一声,黄历撞开大门,冲力使他立足不稳,他顺势前倾,在草坪上轻巧地来了个滚翻,“飕飕”两声响,有两枝暗器,几乎是贴着他的脊梁飞了过去

扑,扑,扑,黄历半蹲在草坪上,回身向着追赶而出的服部小五郎连射三枪,服部小五郎在走廊中左蹿右跳,刷地一下将整个身子贴在了一间屋子的房门上,门与墙壁之间窄小的空间却能将他瘦削的身子保护起来

黄历逼退服部小五郎,立刻撒腿就跑,心中暗暗吃惊,这个瘦得象猴似的家伙,身手也灵活得象只猴子,今天真是流年不利,接连发生出乎意料的事情,一击不中,飘然而退,这是暗杀者的信条恋战,是拿自己的性命往刀口上送

服部小五郎追了出来,黄历的身影已经隐入黑暗之中,宅院里的人被惊动,包括秋野诚一的四个保镖,服部小五郎指着黄历逃走的方向,大声指挥着他们向那边搜索他担心着客厅里秋野和川岛的安全,转身快步走了回去

客厅里的壁灯被打开,秋野诚一由中岛扶着,坐在了沙发上,黑暗降临,黄历凭感觉发出的三枪出现了偏差,一颗子弹擦着秋野的脸颊飞了过去,划出了一道血沟,中岛在旁边奋力一扑,另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左臂,穿肉而过,另一颗子弹则打空了

虽然大难不死,但秋野满脸是血,中岛呲牙咧嘴,衣袖都被鲜血浸湿,一别狼狈不堪的样子客厅里满地碎瓷片儿,一片狼籍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二十二章忍者

秋野诚一伸手挡开服部小五郎,沉声说道:“我没大碍,不过是擦破了点皮,你看看成子小姐的伤势,赶紧送她去医院”

中岛成子强忍疼痛,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子弹穿个眼儿,应该没伤着骨头,简单包扎一下就行,秋野先生重要”

本来看秋野诚一的脸色,中岛成子觉得此次拜访要失望而归了,但现在峰回路转,秋野诚一算是欠了她一个大人情,此时自然要装出坚强的样子,等着秋野诚一的表态

秋野诚一自然知道中岛成子的心思,服部小五郎的常反应和敏捷的身手还是打动了他,杀手如此厉害,日后难免不卷土重来,将服部小五郎留在身边保护,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我会尽力帮助你的,算是刚才搭救的报答”秋野诚一很快便做出了决断,淡淡地说道:“不过,能不能如你所愿,我也没有把握”

“非常感谢”中岛成子喜出望外,深深鞠了一躬,才坐在椅子上,由服部小五郎给她包扎止血

“服部先生——”秋野诚一转向服部小五郎,语气和缓了不少,甚至带上了先生的称呼

“秋野先生,叫我小五郎”服部小五郎恭敬地说道

秋野诚一很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杀手的样子,你看清了吗,好象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呢”

“刀疤脸,大眼睛,很凶的样子”服部小五郎停顿了一下,思索着说道:“身手很敏捷,枪法很快很准,是一个很危险的家伙”

“你再碰上他,有把握制服他吗?”中岛成子问道

服部小五郎沉吟了一下,说道:“今天算是打了个平手,不过,他是突然袭击,多少占着点便宜,所以——”

秋野诚一明白了服部小五郎话中的含义,忍者也是擅长暗中行动的高手,今天这场面对面的战斗,服部小五郎算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能打个平手,就说明服部小五郎的实力是在杀手之上

忍术能在日本战国时代盛行一时,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忍术包含了整套完善的间谍情报技术体系,具有极强的实用性包括:追踪、侦察、谍报、保镖、暗杀等多方面的内容,虽然忍者的特殊能力也常常被夸张,如隐形、变成动物、高楼越下、飞行能力和预见将来等但高明的忍者技艺人却是不争的事实,他们能飞檐走壁,在沙地上飞跑不发出一点声响;在水中屏息可长达五分钟,如用特殊器具可在水底待上一天一夜;他们甚至能潜到船底,偷听船上人的对话……这不是什么符咒和手印的力量,而是通过种种非人的磨练才能习得的

比如说服部小五郎,生在已经没落的忍者家族之中,但却必须继承祖先的职业传统,他从五岁开始就接受训练训练的种类有五种,即平衡、灵敏、力量、持久及特殊技巧平衡训练从走竹竿开始,当能够在滚圆的竹竿上行走而不滑下,就将竹竿逐渐升高,最终要升到三四十尺高,达到奔跑跳跃如履平地的境界,这样就能在树上、屋顶及墙头上下攀援,行走如飞灵敏的训练也是如此,跳过插着刀片的绳子,在布满利刃、枪尖的狭道中拐弯抹角急穿行持久及力量的训练最为艰苦,如双手挂在树上,全身,下面放满尖利的器具,不容你松手跳下,以恐惧来激发体内的潜能作长久的

另外,忍术和其他武术流派强调体质训练不同,它尤其强调精神上的修炼,并将其整个的训练体系,建立在乎想象的精神修炼基础上因为忍者所执行的大多是一去不回的高风险性任务,独自一人在敌人的巢穴中完成任务要克服对死亡、孤独、黑暗乃至于饥饿、寒冷、伤病等诸多困难,所以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是忍术之所以厉害的真正原因

这时,秋野诚一的保镖们回来报告情况:凶手已翻墙逃走,追之不及,那条受过训练的狼狗“利牙”死在后院

秋野诚一皱紧了眉头,这条狼狗是他非常喜爱的宠物,凶猛程度也只有他最清楚,但现在被人格杀,甚至没听见一声狗叫,说明凶手的身手确实很厉害

“小五郎,你先送成子小姐去医院过两天,不,明天请你就到我的宅院来,好吗?”秋野诚一的态度愈加客气,需要即是价值,身边必须有服部小五郎这样的高手,安全才有保障

服部小五郎瞅了中岛成子一眼,中岛成子轻轻点了点头

“哈依”服部小五郎轻轻鞠躬,表示答应下来

黄历跑掉了,怎么跑,先跑到哪里,这些问题是早就想好的他只是奔跑了一小段距离,然后便用走的,因为本身不断地奔跑会成为有意者眼中的目标当确定没有人注意到现场的情况下,他用竞走那样的度,大步地走着,这样便不会制造出惊天动地的脚步声过了一个街区后他马上拐到了小巷的阴暗角落里,停下来仔细观察着周围情况

确定彻底甩掉了追赶后,黄历轻轻舒了一口气,穿过这条阴暗的小巷,又来到了一条大街上,在路灯下点着根香烟,缓缓地吸着

不一会儿,一辆黄包车跑了过来,车子来到黄历跟前,黄历不待车子完全停稳,已经跳了上去

是成功了,还是失手了,黄历并没有太注重这个问题,他在想那个动作异常敏捷,警惕性异常高的瘦子那家伙怎么不用枪,是没有,还是来不及用,那两个擦着他的后背落空的暗器到底是什么?这还真是个厉害的对手,单以冷兵器或徒手格斗来说,自己大概要略逊一筹

嘿嘿,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比武,而是智慧与身手的双重较量,人类最大的惨剧便是彼此以武力估计价值,象熊或狗似的老想试试自己的力气,而忽略了智慧才是最有价值的那个日本瘦子,肉不多,脑袋也不大,那小脑子里的智慧哪能与自己相比

黄历微微挂着冷笑,把烟头弹飞,一个红色的亮点划着弧线飞向路旁自己不是什么神仙,偶有挫折也算不了什么,但经验和教训必须要吸取,首先是情报不够全面,自己的侦察也不够细致,其次是自己确实有了轻敌之心,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车夫小姚沉默寡言,甚至从外表看有些木讷,但就是这样才不引人注意而且他的职业掩护是那么真实,完全是个地地道道的洋车夫,一个非常熟练的车夫这让黄历感到很满意,与这样的人配合,一来不会乱说乱问,二来不会因为露马脚而牵连到自己

小姚拉车的跑法很有意思,他的腿长步大,腰里非常的稳,跑起来没有多少响声,步步都有些伸缩,车把不动,使座儿觉到安全,舒服说站住,不论在跑得多么快的时候,大脚在地上轻蹭两蹭,就站住了;他的力气似乎能达到车的各部分脊背微俯,双手松松拢住车把,他活动,利落,准确;看不出急促而跑得很快,快而没有危险

黄历有时很羡慕小姚,他虽然天天出去拉车,但不必象穷车夫那样卖力,他只须继续保持着一个好车夫的体能,他也不必为车份钱发愁,加上津贴,他还很有些富余,能够供在天津中日中学的妹妹安心读书闲暇的时候,他便去小酒馆,三两白干,两个小菜,能消磨掉半天的时间;有时他也去那种低级的ji院,花上块八毛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他的生活简单而自在,起码在黄历看来是如此

如果不是小锁突然到来,自己也能过上那种普通人的生活,黄历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珍娘,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命运啊,真是一个难以琢磨的东西,自己的路大概已经被上天安排好了,转来转去,总会再转到上天安排的轨道上

如果说抗日杀奸团以前还只是个名称,在民众中没有什么影响话,中原公司纵火案就是抗团打响的头一炮

参加这次活动的人不少,除了沈栋小组内的几名核心成员外,还有的一些人员燃烧弹由其他人按计划分头放好,沈栋和李振英身藏两瓶配制好的王水混进了消防站沈栋假装问路,将消防站里值班的一个人yin出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李振英则趁机把王水倒在消防水龙带上,十几条水龙带都缠绕在一个可活动的大轴上,水龙带遇到王水都被腐蚀成了黑色,李振英又把黑了地方转到后面去,以免被值班人员发现

时间掌握得很好,几个在中原公司屋顶上的人员撒完传单,撤退到指定地点后,暗中布置的燃烧弹开始发火,火头一个接一个地在中原公司燃起,消防站的火龙带却无法使用,火势蔓延开来,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二十三章谈心

烧,烧,将一切沾染了日寇的东西,一切能让日本人刮取钱财的买卖都烧成灰烬

黄历戴着副墨镜,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面无表情,心却热烈他到底还是不放心那伙年轻人,害怕有人会被巡捕抓住,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很顺利他的职责由暗中保护,变成了观看效果,就和不远处满脸涨红的何梦雨是一样的

“嘿嘿,抗日杀奸团,这名字倒挺响亮”一个捡了传单的百姓笑了两声,对旁边的同伴说道:“而且这把火放得可不善”

“这算什么,我听说黑心老六也是他们给杀了的”

“黑心老六,嘿嘿,听说死的时候还光着屁股,正和那个仙老板干那事呢”

“说呀,就听说这么点呀?那仙老板也光着呢,她一害怕,是不是一下子就把黑心老六那玩艺给……”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杀黑心老六应该是大快人心的事情,怎么与扯上关系了?眼看着消防车尖叫着赶了过来,他转身走了,这火烧起来了,不大可能在短时间内扑灭,即使扑灭,留下的也只是残垣灰烬

走过一条街,黄历停下脚步,站在玻璃橱象是在欣赏里面的商品,其实是在观察身后的情况,一个纤巧的身影一晃,躲到了电线杆后面

这小丫头儿,黄历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戴着大墨镜,怎么还被认出来了,难道她的嗅觉已经达到了百步识人的高境界只是这跟踪术,也太逊了,教给他们的东西,不经过实践就不行吗?

何梦雨盯着前面的背影,心里很兴奋,比刚才看大火熊熊的现场还兴奋,是他吗,背影如此熟悉,走路的姿势也不陌生她一直怀疑那个暗中指挥的老三就是黄历,但她不会象程盈秋那样直截了当地去询问,她只会在暗自琢磨每个老三的指令,以及老三制定修改的计划,从中找到些许她所熟悉的行事风格

突然,前面的目标失去了踪影,何梦雨一急,赶紧快步而上,也忘记了掩饰,东张西望地找寻起来但她失望了,那个形似黄历的人确实被她跟丢了不过,她可以确定这个人应该就是黄历,会很高明的反跟踪技巧

轻轻叹了口气,何梦雨有些垂头丧气地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这家伙,故意的,人家还有事情想找他商量呢

呵呵,一声轻笑,黄历不知从何处又冒了出来,就在何梦雨的身旁,调侃道:“上课不认真听讲,有象你这么跟踪人的吗?”

“你——”何梦雨一阵惊喜涌上心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真服了你,总是能认出我来”黄历有些自嘲地摸了摸鼻子下的假胡子,说道:“还是你的敏锐嗅觉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比警犬还厉害了?”

“你骂人家是狗鼻子?”何梦雨抿了抿嘴角,嗔怒地说道

“不,不,狗鼻子没你厉害”黄历说完觉得意思有歧义,赶紧又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比狗鼻子厉害,唉,这话越说越别扭了”

“算了,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何梦雨大度地摆了摆手,笑道:“我以为你躲起来不见我呢,怎么又蹦出来了?”

黄历很无奈地一耸肩膀,说道:“本来是想这样的,可我觉得应该提醒你,或者是你们那些人,以后要是在什么场合看见我,就装作不认识,千万不要使劲盯着我看,或者象你这样,直接就跟上来了”

何梦雨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道:“对不起,这样是不是让你有危险?”

“这次没事,下次就不好说了”黄历安慰了一句,说道:“找我有事?”

何梦雨点了点头,有些期望地看着黄历说道:“你有时间吗,我确实有事情想找你”

黄历沉吟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找个清静的地方,咖啡馆,西餐厅……”

“维多利亚公园,不是很远”何梦雨建议道

公园里人不多,但也不少,战争似乎并没影响到人们的闲情逸致

何梦雨象一朵半开的莲花,看着四围的风景,心里笑着,觉得一阵阵的小风都是为自己吹动的风儿吹过去,带走自己身上一些香味,痛快,能在生命的初夏发出香味

黄历和何梦雨坐在水边树荫下的长凳上,起初谁也没有说话但黄历还是为眼前这个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姑娘喝彩,袖只到肘际,一双藕似的胳臂头发半掩在额头,黑亮的眼睛象两颗充满光泽的宝石何梦雨走路显得那么轻俏有力,脚大得使自己心里舒展,扁黑皮鞋,系着一道绊儿傲慢,天真,欣喜,活泼,心里笑着,腮上的红色润透了不大点的一双笑窝

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如果不是那可恶的日本鬼子,她应该很平静幸福地在读书,为自己的将来奋斗,或者挽着心仪的男孩子一起谈情说爱但现在,象她这样年龄的男女,不由自主都被卷进了这场血腥争斗的漩涡,用生命和鲜血在承担着本不属于他们的责任

“黄大哥,我可能要去金陵大学去念书了”何梦雨折下一段柳树枝,轻轻摆弄着上面的叶子,幽幽地说道:“本来我是想毕业后去北平读燕大或者清华,但我父亲不愿意呆在这里,当亡国奴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金陵大学,南京啊”黄历点了点头,说道:“能去就去,呆在沦陷区,不仅危险,也影响学业”

何梦雨希望黄历能说出挽留她的话,但黄历的冷静和客观让她有些失落,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国难当头,学业还有那么重要吗?就象男女之间谈恋爱,设若国已不国,就是有情人成了眷属,也不过是一对会恋爱的亡国奴”

“这话说得有些偏激”黄历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个人幸福与国家前途和社会责任是不是就那样水火不容,这也不太好说我不是圣人,但我想,即使是一个一心为国的人,也不可能一天到头都在想着伟大的事业”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二十四章全面抗战

何梦雨望着黄历,再次问道:“那你觉得在这个时候,谈个人的幸福合适吗?”

“这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难道任何事情只有和国家联系起来才有意义?”黄历很平静地说道:“反正我是个俗人,达不到你们心目中那种理想人物的层次,而且这种理想人物即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也会觉得单调和枯燥,可佩服却不亲切,不会与他深交”

何梦雨的脸上浮现出很奇怪的表情,在她周围的这群年轻人,在国难当头之际,都表现得热血而纯真,愤怒而偏激,在他们的言谈中,都认为个人的私事,比如恋爱,比如孝悌,都可以不管,自要能有益于国家,什么都可以放在一旁应当牺牲一点个人的享福,替国家作点事,应当把眼光放远一些,应当把争爱人的心去争回被侵略者剥夺的国人的尊严象黄历这样,坦承自己并不是一个一心为国的人,不仅少见,几乎是没有

“嘿嘿,很让人失望”黄历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说道:“所以呢,要是依我的意思,你该去读书就去读书,别老把国家危难,民族危亡和自己的行为硬扯到一起换个角度看,你读好书,成了才,不也能为国做贡献吗?”

何梦雨被黄历说得有些晕,出神地思考起来,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揪着柳叶好半晌,才笑道:“被你说糊涂了,其实你的意思我明白,转弯抹角的不就是想让我远离危险吗,这件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

黄历起身,去了旁边摊上买了汽水、鲜藕、鲜核桃,回来放在两人中间,招呼着何梦雨,自己先慢慢地吃着

何梦雨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吃,又觉得不好意思不吃虽然和父母逛过公园,喝过茶,可是那是什么味,这是什么味?这一次的吃东西似乎是有特殊的意味

“还有一件事情”何梦雨皱起了眉头,很苦恼的样子

“说,如果我能帮上忙,当然是义不容辞”黄历鼓励道

何梦雨感激地点了点头,说道:“绍基老先生,也就是我的伯父,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黄历说道:“虽然没有师徒名分,可何绍基老先生到底还是教过我正骨术的”

“正是我那伯父遇到了难题”何梦雨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现在伯父就是因为一幅古画,惹上了麻烦”

原来十多年前,何绍基老先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从北平琉璃厂买到了一幅古画,是南宋四家之李唐的手笔,十分罕见珍稀买到手之后,何绍基老先生视为传家之宝,轻易不示于人前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直有人想买下此画,都被何绍基一一回绝日军占领天津后,一个叫松井的日本商人又找上门来,要重金购买自然,又被何绍基所拒,而且由于战争的关系,何绍基老先生的态度十分不好,松井是含愤而去

自那以后,何宅和何绍基老先生的医馆便频频遭到砖头石块的骚扰,巡捕房倒也抓到了两个地痞流氓,但事情非但没有停息,反而越闹越大起来前些日子,何绍基老先生和何梦雪坐车外出,在大街上,突然飞来几块石头,车玻璃破碎,何绍基和何梦雪都受了些划伤

“是那个日本人搞的鬼?”黄历试探着问道:“那些捣乱的地痞流氓又是哪个帮派的?”

“听说好象是什么上、下角的,我也搞不大明白”何梦雨说完又气愤地说道:“日本人不敢在租界太嚣张,就收买这些地痞流氓,说他们是汉奸,也不为过”

黄历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借着拜访的名义去一趟何家,把情况搞清楚如你所说,日本人现在还拿租界没办法,所以就借助中国的黑道人物这个事情说起来不大,但要斩断日本人伸进租界的手,防患于未然”

见黄历答应下来,何梦雨心情放松了,和黄历闲聊着,但她没有询问黄历是不是老三,黑心老六是不是他杀的,相对于同龄人来说,她是一个知情识趣的女孩

远处,水面上划来了一只小船,男的穿白,一躬一躬的摇桨,女的藏在小花伞下面,安静,浪漫:一阵风带着荷香,从面上吹过何梦雨收回神来,看了黄历一眼,黄历的眼神也正好转过来,两人的眼遇到一块,定了一定,轻轻的移开何梦雨很舍不得走,有些呆呆的坐着,脸上不由的发热看着水边上的小蜻蜒,飞了飞,落在莲花瓣上,落了会儿,又飞起来周围来来往往不断的人,象张活动的图画

“你似乎过了会合的时间,会被罚站吗?”黄历揶揄着问道

罚站是抗团内一种惩罚纪律规定很严,但并没有写出过条文抗团规定时间开会,就不准迟到,迟到就要罚站,迟几分钟就站几分钟,据说,曾澈也因迟到挨罚站过

何梦雨笑了,她并不担心,罚站嘛,一点也不可怕,她能和黄历一块儿逛公园,喝汽水,吃鲜藕,一个梦境的实现,心里确是很感满足

二人在园内就分了手,她往南,他往北何梦雨一边走一边思索,走着走着忽然立住,恍忽似乎丢了什么东西摸了摸身上,想了想,什么也没丢这时,身后走来一对夫妇,男的比女的大着许多,男的抱着个七八个月大的胖娃娃何梦雨喜欢这个可爱的胖娃娃,愿意过去把娃娃接过来,抱一会儿结婚一定是很有趣的看了看那个女的,不见得比自己岁数大,小细手腕,可是胸部鼓鼓的小妈妈,胖娃娃,好玩胖娃娃转过脸向她笑了笑,跟着嘴里“不,不”了两声她又不好意思了,向前跑了几步,心里直跳,也有点乱口中也渴得很,走到一个摊前,连喝了两碗酸梅汤

八一三上海的炮声似乎把久压在平津人头上的黑云给掀开,天又高了

“上海一开仗,咱们准打胜”

“听说南京调了一百多万中央军,小鬼子这下可要完蛋了”

“听说没,咱们的飞机,一千架,出去炸日本鬼子咱们准得打胜上海一打胜,咱们天津就平安了”

正如七七事变刚发生时,北平的百姓们就幻想着二十九路军一气把小鬼子打跑,把日本的什么天皇抓来装笼子里展览,索要战争赔偿一样上海的开战,又给这些老百姓的心里装满了胜利的憧憬

上海的抗战,使在平津的敌寇显出了慌张他们没有想到在平津陷落以后,中国会有全面的抗战现在则需要一方面去迎战,一方面稳定平津怎样稳定平津?他们在事前并没有多少准备肆意的屠杀固然是最简截明快的办法,但是,有了南京政府的全面抗战,他们开始觉得屠杀是危险的事情,还不如把他们所豢养的中国狗拉出几条来,给他们看守着平津

根据事先制定的“以华制华”、“分而治之”的侵略方针,日军着意扶植失意军人、政客,成立伪组织,建立伪政权北平则为其开端者,他们扶植了清末老官僚江朝宗,组织起所谓的“治安维持会”从此,“维持会”作为一种汉奸组织,随着沦陷区的扩大,如雨后之毒菌霉斑,而蔓延于华北

但维持会之间各自为政,互不统属,且组织机能、行政机能、办事机能,都不能让日军满意,因此他们感觉有必要建立一个统一的华北政权

江朝宗毕竟属于老朽之列,昨日黄花,已难复风流加上其才庸能乏,没有号召力,让他担担纲华北临时政府,日本人认为他尚不够资格

但是,日本华北派遣军特务部长喜多诚一所精心挑选的伪政府人选,拉拢时却屡屡失败,使日本人颇为恼火

曹琨,不是大贤大哲,贿选总统臭名远扬,但在民族大义、大是大非面前,却站稳了脚跟尽管他慑于日军yin威,不敢断然拒绝,却漫天要价,就地耍赖,使喜多诚一空耗精力,而始终不能拖之下水

吴佩孚,直系中坚,一度威名曾远播天下此时虽雄心尚在,争天下之志未懈,但他不能借助于日本人的刺刀“兄弟阋墙而御其侮”,以匡扶儒家正道自居的他懂得这个道理

靳云鹏,曾为北洋政府总理,此时已看透官场的险恶,历经了宦海的风浪,勘破了红尘面对“礼佛有年,无心问世”的推托,日本人无可奈何

正气,毕竟在人间抹之不去,既或一些大奸大恶之辈,民族观念,爱国思想,在他们心里也会占有一定位置

有悠久历史的中华民族,文化的力量,血缘的力量,观念的力量,纠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坚韧的屏障自古以来,尽管汉奸有之,卖国者有之,但忠贞之气,爱国之气,依然回荡于天际,充塞于火黄子孙之胸臆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二十五章重赏之下

火焰焰的太阳虽然还未直照,但酷热已经满和在空气里,到处发挥着盛夏的威力

张大力直了直腰,用脖子上的黑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顺便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这稍许的停顿立刻遭到了工头的喝斥他咬了咬牙,不得不低下头,继续抢起铁锹,铲起煤块,奋力向船上的煤舱里装载

工头走远了,张大力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这个情况,他装作系鞋带的样子蹲了下来,拧动铁锹的把手,把手脱落,他倾斜了一下,从铁锹把的空膛里掉出三块黑乎乎的东西张大力迅将把手安好,站起身,一锹便将这三块黑乎乎的东西和着煤块甩进了煤舱

轻松了,张大力的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丝笑意,就这么简单,这是第三次了,一次三十块大洋,干够五次就是一百五十块,自己就不用再呆在这码头上卖苦力了好好算算,一百五十块大洋能干什么,能买辆属于自己的黄包车,还能剩下几十块大洋置办东西想想,自己的车,自己的生活,都在自己手里,高等车夫,这可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赁过洋车,知道要赚辆车有多艰难,一年,二年,至少要三四年;一滴汗,两滴汗,不知道多少万滴汗,从风里雨里的咬牙,从饭里茶里的自苦,才能赚出那辆车在他赁人家车的时候,他从早到晚,由东到西,由南到北,象被人家抽着转的陀螺,他没有自己可现在,那辆黄包车似乎正在向他招手,有了车,就可以使他自由,独立,象自己的手脚的那么一辆车有了自己的车,他可以不再受拴车人的气,也无须敷衍别人;有自己的力气与洋车,睁开眼就可以有饭吃

想到这里,张大力浑身充满了力气,初时的惶恐已经随着美好的憧憬无影无踪;昨晚那个陌生人的威胁也不再可怕,他想到的只是埋在自己窝棚里那白花花的大洋钱对,继续干下去,今天就把这钱都赚到手,再累也是这最后一天的活了

尽管张大力不清楚这东西具体的作用,可也知道绝对是搞小鬼子的,只要是真正的中国人,没有不恨日本鬼子的搞死这帮狗狼养的矮锉子,张大力想起曾经挨过了几个耳光,还有捣在脊背上的枪托,老子有钱了,不伺候你们这伙龟孙子了

“走了,下船了,歇息一刻钟,马上来装下一船”工头敞着仿绸小褂,摇着扇子,催促着装卸工下船

神气什么,你个王八蛋一天能赚一百块大洋?我呸张大力暗自撇了撇嘴,混在装卸工中走过跳板,踏上了码头的土地

淞沪会战初期,日军在上海的海军陆战队遭到了的猛烈攻击,主力退守虹口公园与司令部,已无力反攻驻上海日军不得不向军令部连发急电,要求派援兵

而天津,作为已被日军占领的重要而快捷的码头,不得不负起增援上海的重要责任一个特种陆战队、一个海军陆战队,以及部分弹药武器将在天津登上紧急调来的运输船,作为第一批增援兵力而急赴上海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黄历立刻盯上了这几艘行将启程的运输船尽管抗团已经寻机打入码头,但显然时间上是来不及了唯一可行的措施便是从现有的码头装卸工中物色人员,可张大力很不幸,但也很幸运,他被黄历选中,一番威胁利诱之下,他同意将“炸药煤块”带进码头,伺机装上日本人的运输船

技术,武器,往往是在第一次使用,或者是在敌人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发挥作用的炸药煤块也不例外,尽管日军在码头上警戒很严,装卸工人每次进入都要进行严格的搜身检查,但铁锹把里的秘密没有被发现,以至于张大力越干越熟练,越干胆越大,接连给几艘运输船装上了炸药煤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可谓是得到了很好的印证

炸药煤块虽然巧妙隐蔽,但破坏时间却没法控制,关键是船上的司炉,如果能够成自己人,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可锅炉一炸,他也要冒生命危险,而且很容易暴露,基本上也就能搞一次

这样也好,时间的不确定,增加了破坏的隐蔽性,鬼子想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就困难重重反正是鬼子的船,什么时候炸,那也是战果,至于造成多大的损失,那就看上天的安排

“数清楚了”黄历拍了拍张大力的肩膀,揶揄着说道:“我走了,你也马上换个地方住”

嘿嘿,张大力憨笑着连连点头,连话都不大会说了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恨日本人归恨日本人,要是无条件地让百姓与之战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是空口白牙地讲一番为国为民的大道理,他们便能热血沸腾,奋勇无畏地与鬼子拼命的

走出破烂的窝棚,黄历看了看天空,火辣辣的太阳向大地慷慨地散发着燃烧似的气息许多灰暗的、轮廓朦胧的云片,悠闲地浮在苍蓝的天上,缓缓地爬行

抗团最近的活动也搞得很火热啊,黄历向下拉了拉草帽的边,不紧不慢地向远方走去

火烧中原公司是一个标志,抗团的三个小组轮番行动,焚烧了试图作为“亲善窗口”的中日中学图书馆彻底焚毁天津大光明影院、国泰电影院,爆炸光陆电影院,并用定时炸弹摧毁专门为日本军人往来使用的公共汽车一部,杀伤日军七人

抗团的名声越来越大,各组成员的经验在逐步积累,黄历和曾澈经过商量和研究,决定将工作重点转向除奸一些影响小,保护不严密的汉奸,由抗团负责制裁;大汉奸和鬼子则由军统天津情报站行动组负责,并且今后应尽量不在英法租界执行行动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二十六章再遇忍者

抗团作为军统的外围组织,负责对伪组织中高级人员的打击,军统则负责对日军人员和伪组织顶级人员的打击,职责的明析,行动的分工,使得抗团的三个小组都对制裁汉奸表现了极大的热情毕竟这比起纵火破坏,加令人激动振奋

夜幕降临,天津丰泽园门前人声嘈杂,酒足饭饱的客人红着脸走出,拱手互相告别前来就餐的笑容满面,匆匆而进厨房内烟雾弥漫,烹调烧炒一片声响跑堂的上上下下川流不息餐厅内灯火通明,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酒香鱼腥

程盈秋再次将手伸进挎包,握住手枪,这多少让她焦急烦躁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汉奸王竹林还没有出现,那辆423号汽车还停在远处,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盯漏,王竹林还在丰泽园内

王竹林是天津伪商业协会会长,也是维持会委员,他不仅大力吹捧日军的丰功伟绩,而且在报纸登载,重要的是他对天津商界苦苦逼迫,为日寇侵略战争勒索资金

第一次担任刺杀任务的主射手,程盈秋既兴奋又紧张,这是她大力争取来的,也是组内成员照顾她的结果如果按综合能力来算,冯运修为适合

吃,喝,这是你个狗汉奸黄泉路上的送行饭程盈秋望着丰泽园的门口,暗暗咬牙发狠这次刺杀的工夫下的很足,沈栋、李振英等人昨天已经得知王竹林要到丰泽园赴宴,事先便对附近的道路情况进行了侦察,研究好了事后如何撤退,主攻、副攻、掩护都安排妥当,程盈秋的脚踏车就停在离饭店约二十多米远的一个胡同里

人算不如天算,尽管沈栋这组把这次行动策划得相当周密,但却没料到丰泽园内竟然还有日本人在吃喝秋野诚一、服部小五郎,再加上混混儿帮的侯八爷,此时正在丰泽园内商谈着事情

混混儿中人分上、下角,是以河北大街为分界的当年河北大街离御河不远有一座收税的大关,清廷内用的米和旗人发放的口粮都由南方运来,经过大关收一笔税,大关以西名为关上,以东称作关下,“上角”、“下角”的名称即由此而来

为了独霸河北全境,混混儿帮众几次争斗,最后一次会战是声势浩大,差不多天津的混混儿一律来到自此以后,凡被关上约请的锅伙概属上角,被关下约请的尽称下角

上下角既分之后,成为世仇,而各乡各镇所有锅伙也都分了界限,由此成为习惯有的隔几条巷即不同角,有的一条街上也分两角,界限很严,彼此不得越界上角的混混儿误入下角地带,被认出来即遭攒殴;下角误入上角也是同样他们有一种习惯,素日无论交情如何深,一朝反目,终身不忘不但避不见面,连对方住的街巷也不肯走而且,除本人之外,尚传及子孙结下累世解不开的芥蒂只有侯家后的混混儿,因为环境关系,不分上下角,有事两角都可约请,因此被称为“活轴子”

“秋野先生,东耀华和我不过有一面之交,况且此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我替你们牵线搭桥,一旦你们反目,我可就里外不是人了”侯八爷捻着酒杯,颇为疑虑地说道

“侯先生自然会担点风险,但这忙可不是白帮的哦”秋野诚一淡淡地笑着,将一张银行单据推到侯八爷面前,中国人就是这个德行,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什么事情总要装出很难办的样子,不过是自抬身价而已

“秋野先生客气了,朋友之间,弄这个岂不是瞧不起我侯八了”侯八作势谦让,手却按着银行单据没有动

“朋友归朋友,这点小意思是给侯八爷的运作经费,不可混为一谈”秋野诚一心中鄙夷,但脸上却是春风满面

“既然是这样,那侯某就不客气”侯八收起票据,一拍胸脯说道:“为了朋友,这件事情我一定全力去办,否则可就不够义气秋野先生放心,十天之内,定有回音”

“好,那我就静听佳音了”秋野诚一举杯示意,“来,干一杯”

“干”

有动静了,丰泽园门口负责报信儿的李振英快步走开,手中的折扇摇得象电风扇般飞快要在平时,程盈秋肯定会笑出声来,但现在她陡然紧张起来,手伸向挎包,握住了里面早已打开保险的手枪,急促地走向门口,斜对面,冯运修与她相向而来

王竹林的汽车从远处缓缓开过来,这表明王竹林来的最晚,而他却要先走,因为他是被请的主客王竹林在送客的簇拥下,走出丰泽园,来到汽车门前,回头与众送客拱手道别

七米,五米,程盈秋拔出手枪,向王竹林射出了第一枪枪声刺耳,尖叫纷起,王竹林的酒肉朋友被这意外情况惊呆,纷纷掉头向饭店里跑冯运修也抽枪射击,同时高声喊道:“抗团杀奸,抗日报国”他用的正是那把大威力的左轮枪,在极短的时间内,程盈秋和冯运修便连发七枪,王竹林头部,肩臂腹胸处多处中弹,鲜血迸溅,倒在了地上

程盈秋和冯运修转身就跑,两人都是干净利索的打扮,脸上也作了些化装,程盈秋甚至是一身男装,现场很乱,没有人注意到凶手的具体特征担任掩护的沈栋和孙湘德冲天开了两枪,加剧了丰泽园前的混乱,抗团的人员开始分头撤离

黄历轻轻舒了口气,成功了,这次行动虽有暇疵,但也算布置周详,进退如风了明天报纸上该怎么说,丰泽园门前抗团制造暗杀血案,凶手得手后神秘消失,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标题了只是不知道冯运修为何要高喊口号,是即兴发挥,还是事先计划,这颇象有些高手比武的描写,每出一招都要高喊出招数的名字,是看起来比较威风,还

突然,从丰泽园二楼窗口跳下一个人,落地后轻轻一滚卸去了力道,快向程盈秋离去的方向追去好利索的身手,似曾相识,黄历的眼睛眯了眯,是那个家伙,与自己交过手的日本人要坏事,黄历来不及多想,四下一张望,快步跑上街道,一把将一个陌生的骑车人拉了下来,摔倒在地,他飞身上了脚踏车,身子向倾,用力猛蹬,身后传来了那个陌生人的叫骂声

成功喽,脱险喽,程盈秋稍微放慢了节奏,蹬着脚踏车拐进了一条很黑的胡同原来亲手开枪杀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兴许是对汉奸的愤恨压倒了内心的害怕,看着王竹林在自己枪下鲜血迸溅,颓然倒下,程盈秋心中有一种很畅快的感觉,只是不知道她晚上睡觉会不会做恶梦

刚刚要骑出黑胡同,已经能看见前面路灯的光芒,脚踏车突然停下,这太突然,程盈秋差点栽出去,她有些狼狈地跳下车,回头一看,借着路灯射过来的光,一个瘦削的男人冷冷地盯着她,手使劲拉着车后架

“你干什么?”程盈秋瞪起了眼睛,喝斥道:“放手,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程盈秋一身男装,头上还戴着顶鸭舌帽,将长发盘在了里面,只是这一张嘴说话,便暴露了她的性别

服部小五郎眨了眨眼睛,冷冰冰的说道:“女人?抗团的,你跑不了了,跟我去日本宪兵队”

程盈秋眨了眨眼睛,明白这家伙不是什么想抢劫的流氓地痞,而是真正的敌人,她将手伸向挎包,我有枪,还刚刚杀过一个人,你还想拦得住我?

服部小五郎突然靠近了程盈秋,动作非常快,几乎与程盈秋来了个面对面,程盈秋一惊,剧痛从摸枪的手腕传来,象上了一道大力的铁箍,捏得她骨头都要碎了

“不要作无谓的抵抗,乖乖地跟我走”服部小五郎用力一扯,程盈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偏不”程盈秋倔强的性子发作,咬牙忍痛,左手挥拳打向服部小五郎

服部小五郎用力一挡,程盈秋的拳头象打在铁板上一样,疼得她不由得哼一声

胡同那边传来了脚踏车的声音,然后又消失了,服部小五郎有些狐疑,那边很黑,他处的位置却有不远处的路灯照着,他下意识地将程盈秋挡在身前,这是长期严格训练的本能,尽量不使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没错,黄历追来了,他将车子扔掉,躲在黑影里没有贸然前进,这是一个很有利的局面,敌明我暗,他对这个身手异常敏捷的家伙有些忌惮

“什么人,出来”服部小五郎沉声喝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程盈秋扭动着身子,却无法脱出服部小五郎的控制

服部小五郎躲在程盈秋身后,缓缓后退,他想摆脱现在这种被动的局面,要么大家都在暗处,要么大家都在明处,这样才公平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二十七章第二次交手

黄历没有动,服部小五郎的意图很明显,退出胡同,或者把他引出来,或者拐过街角,避开与他的直面在战斗中有一个小原则,不能说是金科玉律,但也可以说是百试不爽那就是敌人希望你去做的,你千万不要上当;而敌人害怕的,你去做就基本没有坏处他伏低了身子,减少自己的受攻面,稳稳地双手端枪,服部小五郎藏在程盈秋身后,遮挡了大部分身体,黄历想从下三路寻找破绽

服部小五郎有些不安,对面的沉寂让他无从攻击,他的手象铁钳样将程盈秋的两个手腕背在身后紧紧抓住,另一只手捏着苦无,处于随时待发的状态,继续后退

有机会了,服部小五郎挟着程盈秋已经退出了胡同,路灯的昏黄光芒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黄历抿了抿嘴角,仔细地瞄准很好,程盈秋今天没有穿遮挡视线的裙子,四条腿在不停移动着,交错着,两条腿有些被动,步伐凌乱,另两条腿稳定而从容,两个人转身了,对,就是现在

服部小五郎和程盈秋转了个身,由正对黄历变为侧身,只需要两步便能避开这条直直的胡同,闪入横着的街道中

扑,扑,黄历抓住这稍瞬即逝的机会,连发两枪,服部小五郎小腿、大腿的侧面中弹,这熟悉的声音立刻让服部小五郎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对面竟然是那个与自己交过手的家伙以无备对有备,服部小五郎吃了大亏,剧痛传来,服部小五郎身子一晃,差点跪倒,他的反应也是极快,将程盈秋斜着一推,借力向侧后方蹿蹦,同时,手里的两支苦无向着胡同里出现的一个依稀的人影飞了出去

黄历开枪、跳起、前蹿,服部小五郎中弹、推人、发镖、后跃,不过是短短的几秒钟,两人都作出了最快的动作和反应只不过黄历偷袭在先,占了便宜,但服部小五郎中枪之后的应对和反击也堪称灵活和凌厉

程盈秋被推进胡同,影响了黄历再次射击,紧接着两支暗器便飞了过来,黄历忙向墙壁一贴身子,躲闪开来,就这么一停顿,服部小五郎已经没了踪影腿部受伤,服部小五郎又知道将面对一个高手,在不利的条件下,他选择了理智的退却,因为他不是武士,不会因此而感到耻辱

“我是老三”黄历一手揽住程盈秋的身子,一手持枪,缓缓戒备着向后退去,他不知道服部小五郎已经带伤而走,他必须防备这个家伙的反扑,而对于程盈秋的挣扎,他只用简短的四个字便停止了

程盈秋手腕疼得厉害,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诉苦哭痛的时候,咬着牙忍着

黄历并不知道她的伤有多重,退了一段距离,低声说道:“骑车快走,那个小日本受了伤,应该不会再追了”

程盈秋依言去扶脚踏车,手腕一阵剧痛,不由得痛哼一声,车子刚扶起来,便又倒下了

“我的手腕好象断了——”程盈秋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儿

黄历皱了皱眉,单手扶起脚踏车,单手持枪,戒备着退出胡同,将枪插进怀里,单手使劲,将程盈秋扶坐在横梁上,飞身上车,快驶离了这里

迎面吹来的风撩起了程盈秋额前的几缕秀发,黄历骑得很快,身子偶尔前倾用力,那姿势就象把程盈秋拥入了怀里偶尔嘴里的呼吸轻轻地喷在程盈秋的耳旁,弄得她痒痒的,心里觉得怪怪的,象是有些抗拒,又象是很舒服

啪的一声,电灯被拉开,程盈秋看到的是一个整齐简单的房间,一床、一桌、两椅,唯一算得上奢侈的便是那架收音机了

黄历随便指了指椅子,示意程盈秋坐下,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大木盒子,打开,里面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格,药物、哭械分门别类地放在里面

程盈秋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但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桌上倒有几本书,其中一本还是日文的

“把手伸出来”黄历将木盒子放在桌上,将两个软垫推到程盈秋面前

程盈秋乖乖地将两只手伸出来,小心翼翼地搁到软垫上,很可怜地望着黄历

黄历伸手捏揉了几下,断定没伤到骨头,只是瘀滞肿胀,便很平和地安慰道:“骨头没断,抹些化瘀消肿的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哦,程盈秋轻轻松了一口气,看着手腕上的青紫印痕,咬牙道:“那家伙是日本人?怪不得下手这么狠”

“这还算是轻的,他扔出来的玩艺打在身上,可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治好的了”黄历说着取出些药膏涂抹在程盈秋的伤处,又轻轻揉搓,直至发热才停下手

“不那么疼了,舒服多了”程盈秋感激地说道:“谢谢,我叫你三哥行吗?”

“老三只是代号,我在家又不是真的行三,叫什么三哥”黄历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去,给你叫辆黄包车”

程盈秋低头仔细看着自己的手腕,停顿了半晌,说道:“那我什么时候过来换药?这伤不是抹一次药就好的?”

黄历眨了眨眼睛,咧了咧嘴,说道:“这药在哪个药店都有卖的,很普通的跌打损伤药膏,我今天只是救急,医馆的大夫比我手艺好多了”

程盈秋点了点头,依旧坐着没动,开口问道:“那个日本人很厉害,我,不,我们以后要是再碰上他怎么办?你和他交过手,总有些提示或建议?”

黄历想了一下,说道:“这个家伙动作灵敏、快,但似乎并不喜欢用枪,而是喜欢用这个,象飞刀似的武器”说着,黄历从身上掏出一把苦无,拎着后面的布条,在程盈秋眼前晃悠

程盈秋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伸手去摸,黄历却向后一缩,警告道:“别乱碰,这上面没准有毒呢他是个高手,以后你们看见他马上躲开,不要和他交手惹不起,总躲得起”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二十八章意外的战果

程盈秋使劲点了点头,和服部小五郎的接触,确实让她比较害怕,停顿了一会儿,她又笑着望向黄历,“不如你把他干掉,省得我们以后再吃亏”

“恐怕没那么容易”黄历很谨慎地摇了摇头,“我和他两次交手,虽然都稍占便宜,可也看出了差距,如果正面战斗,我未必能够取胜当然,我们都不是要进行什么光明正大的比武,互相干掉对方的机会五五之数”

“真的那么厉害?”程盈秋见黄历说得郑重,方才知道那个瘦削的日本鬼子真的不是一般人

“你以为我吓唬你呢?”黄历淡淡一笑,起身说道:“好了,该回去了,要不你的同伴们该着急担心了”

程盈秋点了点头,确实过了会合的时间,大家伙一定以为自己出事了,还不知道怎么担惊受怕呢,她暗自心喜,虽然受了点苦,但却知道了老三是谁,而且还知道了他的住处,这样秘密的事情恐怕连组长沈栋都不知道呢不过,她还是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日本书,是学习日语,还是有别的用处?”

“两者都有”黄历抿了抿嘴角,解释道:“日语学好了,可以冒充日本人执行任务,不仅方便,而且很安全另外,想对付日本人,就要了解他们,了解他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这很有用处”

“原来如此”程盈秋向外走去,边走边有些奇怪地想道:怎么老三说的话和何梦雨这么相近,他们是不是在暗中有着沟通

灰暗的天空阴气重重,辽阔的大海仿佛不堪重负,发出了令人恐怖的呻吟桥本笔直地伫立在甲板上,双手紧紧地抓住栏杆,两眼凝视着远方的海面透过濛濛雨雾,他能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船影以及船上亮着的灯光

上海正在激战,队依仗人数优势,不断地进攻,虽然伤亡惨重也在所不惜作为第一批援军,桥本的心情是迫切的,作为一个年轻的军官,建功立业作为人生目标,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恨不得马上就来到上海,加入到那场血火厮杀之中大日本帝国是不可战胜,皇军是无敌的,桥本握紧了拳头

运输船的锅炉房内,司炉向炉膛内连加了几铲煤,放下铁铲,打了个呵欠,走到一旁,拿起水壶,咕咚咕咚猛喝了几口这里的环境非常不好,不仅脏乱,而且温度很高,蒸汽缭绕,别说干活儿,就一会儿也要汗流浃背

“轰”炉膛内突然响起了一声爆炸,比手榴弹的声音还要响,火焰从炉门的缝隙猛地一蹿,气浪几乎将炉门推开,司炉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大量的高热蒸汽已经从破裂的管道泄漏出来,锅炉舱温度骤然升高

锅炉爆炸事故的发生过程是一个物理过程锅炉内有一定压力的饱和蒸汽和水,当锅筒和炉胆内强度不足突然发生破裂时,饱和蒸汽和水从破裂口迅冲出,并在瞬间迅膨胀,同时,释放出大量的热能,物理上定义为绝热膨胀做功的过程,大量的蒸汽和水由于度快,大部分能量转化为巨大的冲击波,如一台蒸发量10、1.3的锅炉爆炸,则相当于100kgTNT的爆炸能量象运输船这样的大型锅炉,爆炸威力不亚于一颗中型炸弹

桥本离开了栏杆,走过甲板,要回休息舱锅炉舱发生的小爆炸,使他停下了脚步,狐疑地寻找着爆炸的方位,然后迈步走了过去

填入炉膛内的炸药煤块的爆炸迅产生了连锁反应,使得锅炉舱工作人员的补救无济于事,轰一声巨响,锅炉爆炸了,爆炸产生的能量撕裂了锅炉钢板和其联接的各种管道,并转化为巨大的冲击波向周围席卷而至

猛烈的爆炸使船体的猛地跳了一下,桥本立足不稳,摔倒在甲板上,载重两千吨的“玉川丸”号船身剧烈抖动着,随即向左倾侧,船上的电灯猝然熄灭随着一声急救汽笛,船体开始下沉

事故发生得如此突然,由于爆炸发生在船体后部,船尾迅下沉,船舱也很快进水船上的灯一灭,海水就哗哗地涌进来了舱里的日本士兵多数还在睡觉,仓惶中醒来,在黑暗中挤作一团,随着船体的倾斜,挤过来挤过去,叫声哭声响成一片

此时,船队正航行在中国近海,汹涌的海水从破口处大量灌入,只三四分钟的时间,整个玉川丸号便几乎全部沉没,只有烟囱、桅杆以及悬挂在两侧的救生艇仍露出水面

“天照大神哪,这是怎么回事?”桥本刚刚还热血沸腾,此时却冷水浇头,他爬到轮船的四台格,踩着一张两端系在船上、中间部分在船沿漂浮着的帆布帐篷,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突然降临的灾难,他的士兵,他建功立业的梦想,随着轮船在逐渐下沉,沉入了无底深渊

几块炸药煤竟然会给日本人造成如此大的损失,这连始作俑者黄历以及炸药煤的制造者李振英等人也是想不到的是啊,谁又会想到,靠上天安排,完全无法控制爆炸时间的小东西,却首战告捷,将船上的五百多鬼子兵送入了海底,而且鬼子还以为是锅炉意外爆炸所致,根本没有怀疑到船上的燃煤被人作了手脚令人防不胜防的爆炸手段,尽管有很大的缺陷,但给鬼子的伤害才刚刚开始

好消息总是来得很晚,运输船被炸的事情暂时还不会为人所知,黄历当然也不知道会有如此大的战果他还在按部就班地工作着,抗团的名声在他的指导下,也是越来越响亮

王竹林的被杀使天津日伪受到很大的刺激,天津伪警察局长和侦缉队长刚刚从日本干爹手中得到的乌纱帽,又很快便因为“办案不力”而丢掉了走狗嘛,是随时可以换的,而且并不会对主人产生怨恨,相对于的走狗,倒是有激励作用

抗团刺杀王竹林后,士气大盛,三个小组是频频行动,伪天津市教育局长陶尚铭被打瞎了眼睛,惊恐异常,迅辞去了伪官职,深居浅出;天津汉奸报纸“庸报”的编辑于某,坐黄包车回家时,为抗团成员从身后射击,当场毙命……

然而,就在抗团声名日盛,组织日大,成员经验也日趋成熟的时候,第一组组长沈栋被英租界工部局逮捕了沈栋原在天津耀华中学高中三年级读书,未加入抗团时便是一个反日的积极分子,示威游行,哪次都少不了他,也就显出他与别人的与众不同不知何人报密,他被英工部局逮捕,但显然工部局并没有他是抗团成员的确切证据

但沈栋还是不够成熟,他被英工部局逮捕后,坦白承认从事过抗日活动这样便造成他既不能被判刑,又不能被释放黄历通过他父亲多次要求保释,都无法办到如果他没证据又无口供,其实是可以花些钱,通过熟人弄出来沈栋被捕,造成了第一组群龙无首,黄历只好临时由李振英出任代理组长,使其能正常运转而他,真的在把目光转到了服部小五郎这个潜在的强大对手身上

根据侦察得来的情报,服部小五郎被他击伤后,迅送进了日本租界的军人医院,子弹被取出,不仅没有生命危险,甚至痊愈后也不会留下残疾,这让黄历很是不爽

在情感上,黄历觉得应该消灭任何他不想要的东西,或是一切使他感觉不舒服的东西,只要他有这样的意愿但是他在这家医院转过一圈之后,又有些犹豫地放弃了马上出手的想法这应该是一个陷阱,日本人布置的,就等他跳进去的并不高明的陷阱

瞧,那个门房,很明显是受过训练的,步伐很标准,脸上的笑容很僵硬;再看那个扫地的,如果我是院长,早就打发他滚蛋了……

黄历微微冷笑,泰然自若地离开了医院,甚至连回头瞅一眼的动作都没有他虽然很想干掉那个瘦削的,比猴还灵活的日本鬼子,这不只是为了程盈秋的建议,主要的是,他觉得这个家伙也在威胁着他自身的安全

看来还得继续等待时机,他虽然很心急地想将服部小五郎弄死,但飞蛾扑火的傻事却绝不会去干有足够的耐心,这也是成功必须具备的素质

“秋野先生,看来他是不会来了”正如黄历所猜测的,服部小五郎在医院里确实在等着他的光临,当然,这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的等待

秋野诚一眯起眼睛,轻轻放下撩开一条缝的窗帘,淡淡地说道:“只要知道他是属于抗团的成员,就算这次他不来,以后我们也会有办法找到他”

服部小五郎点了点头,第一次被黄历逃脱,第二次是被击伤,几乎差点送命,对黄历他既有些忌惮,但多的是愤恨他巴不得黄历不来,他要亲手干掉黄历,向秋野诚一证明自己的能力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二十九章王二柱的耻辱

天是那么晴,阳光是那么亮,可是整个的北平却象晴光下的古墓

西长安街民报社楼上升起使全城的人都能一抬头便看见的大白气球,球下面扯着大旗,旗上的大字是“庆祝保定陷落”

保定,在北平人的心里几乎是个的名词它的重要仿佛还赶不上通州,不用说天津或石家庄了他们只知道保定出酱菜与带响的大铁球近些年来,揉铁球的人越来越少了,保定与北平人的关系也就越发模糊不清了现在,“保定陷落”在白气球底下刺着大家的眼,大家忽然的想起它来,象想起一个失踪很久的好友或亲戚似的不管保定是什么样的城,它是中国的地方多失陷一座别的城,便减少克复北平的一分希望他们觉得应该为保定带孝,可是他们看到的是“气球”与“庆祝”亡国是最痛心,最可耻,可是他们得去庆祝自己庆祝亡国

日本的“中国通”并不通他们不晓得怎么给北平人留面子假若他们一声不出的,若无其事的,接受胜利,北平人是会假装不知道而减少对征服者的反感的但是,日本人的“小”心眼里,既藏不住狠毒,也藏不住得意象猫似的,他们捉住老鼠不去马上吃掉,而要戏耍好大半天;用爪牙戏弄被征服者是他们的唯一的“从容”

沦陷区的人们都无可奈何的,马马虎虎的活着苦闷,忧虑,惶惑,寒冷,耻辱,使大家都感到生活是一种“吃累”,没有什么趣味与希望虽然如此,可是还没法不活下去

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各战场我们胜利北平已是下过了雨的云,没有作用的飘浮着;它只能希望别处的云会下好雨在各战场中,大家特别注意上海;上海是他们的一大半希望他们时时刻刻打听上海的消息,即使一个假消息也是好的只有上海的胜利能医救他们的亡国病他们甚至于到庙中烧香,到教堂去祷告,祈求胜利他们喜爱街上的卖报的小儿们,因为他们的尖锐的声音总是喊着好消息——恰恰和报纸上说的相反他们宁可相信报童的“预言”,而不相信日本人办的报纸

王二柱叹了口气,推着个木架子车,缓缓走在北平的大街上这就是北平?呆了这么长时间,见到的和村里老人说的没一点相同之处,什么到处是宝石砌的墙,街上的树都是一两丈高的珊瑚,狗屁,哪里都是这么稀松平常

自从和黄历等人分手后,王二柱便一直的进了北平,他高兴的合不拢嘴儿一边走,一边盘算,这离他王二柱成为康八爷的目标又进了一步,假若他单人独马去劫一辆车,或一家金店,岂不就等于劫皇饷,盗御马么?那些他所记得的红脸绿脸,有压耳毫,穿英雄氅的人们,在他心中出来进去,如同一出武戏

在天桥儿,他吃了水爆羊肚,看了坤班的蹦蹦戏,还在练拳卖膏药、举双石头和摔跤的场子上帮了场,表演了几次不到三四天,这一带的流氓土混混几乎都知道了他王二柱,北平的康小八酒肉朋友,一天就能拜两起儿盟兄弟王二柱的嘴虽不大伶俐,可是腰里很硬,大家都知道他有钱

酒桌上的曲意恭维,看似亲热仗义的酒肉朋友,使王二柱的心中充满了憧憬,他觉得已经在实在自己人生目标的路上越走越近了,他不能再拐弯,眼前的道路象摆好了的火车道,他只有象火车似的叮叮当当的循轨前进他就要成为一条好汉了,只须作几件胆大手狠的事,便会成为惊天动地的英雄好汉

不凑巧,芦沟桥的炮声震动了全世界,谁还注意什么康小八不康小八呢,当然,王二柱的钱花光了,那些称兄道弟的家伙都不太答理他了但王二柱不明白,不明白大家的愤怒、惊疑、吼叫、痛哭、咒骂都是为了什么他一心一意的想教大家叫他作康八爷,但人们却全都诅咒着日本人噢,日本人,他自己也憎恶日本人他要搞枪,有了枪就和日本人干干,教日本人也晓得他是八太爷

等到北平沦陷,王二柱也没有搞到枪,反倒是看到了多拿枪的人,鬼子兵、警察、宪兵,他们都有枪于是,他加渴望能得到一把手枪,对,有了枪,才能有一点点康八爷的样子北平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尽管枪多,但好汉总还是好汉,他王二柱早晚要成为康八爷那样的好汉

但是在没搞到枪之前,王二柱要吃饭,嗯,康八爷也是要吃饭的,这没什么可丢人的王二柱自我安慰着,投奔了那个远房的亲戚,在亲戚开的商铺里当了一名打杂的伙计

英雄不怕出身低,康八爷原来也不过是个赶驴的,王二柱心中的梦想并没有消减,他在闲暇的时候,总是躺在床铺上冲着天棚发呆,心中反复地说着:我是康小八我黑,我矮,我有力气,我腿快,我,我就差一把手枪王二柱就是那种认死理儿的人,北平人管这叫“轴”,当然,文学家可以用别的美好词语来表述,执着,锲而不舍,永不放弃等等

王二柱低着头,慢慢地走着,直到前面的吵嚷让他回过神儿来他不愿意出来办事,就是因为这个,可给人家打工,你就得听老板的听着前面日本兵哇里哇啦的叫唤,王二柱撇了撇嘴,心说:瞧他们小日本那揍性,王爷不待见他们,你拿着杆破枪吓唬谁?等老子有了手枪,先干掉这几个矮锉子,让你们逼老子鞠躬

小琴挎着篮子,低着头,随着人流缓缓向前挪动着步伐她要去药店买药,张小锁虽然死里逃生,但身体几乎垮掉了,需要慢慢调养而北平沦陷后,珍娘听说鬼子在大街上都敢调戏欺侮妇女,吓得几乎不敢出门妞妞又小,小琴便主动承担起了出门购物的工作一方面是觉得珍娘对她象亲闺女一样好,想报恩;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岁数还小,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说实话,小琴不仅岁数小,由于营养的关系,身体也刚刚开始发育,她不太怕鬼子调戏欺侮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出来了,鬼子虽然凶,可一个小姑娘不招他,不惹他,应该没有关系的?

但当亡国奴的悲惨之处,便在于完全没有把握自己命运的权利,他们在侵略者眼里是奴隶,是玩物,是可以任意践踏的泥土

今天卡子前的鬼子换了人,两个短粗的象狗熊似的家伙冷漠地盯着行人,看着他们一个个鞠躬,然后走过,他们的身量都不高,可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一座宝塔似的,居高临下,高不可攀

小琴走了过去,鞠躬,迈步,这一套仪式她作得挺熟练,心中暗自庆幸,可以走过去回家了

“站住”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鬼子突然伸出刺刀,拦住了小琴,不怀好意地说道:“篮子里装的是什么?身上带没带违禁品?”

小琴听不懂日语,有些呆愣地望着日本鬼子,这是以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小姑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

“小姑娘,快把篮子打开让皇军看看”一个伪警察好心地提醒着,希望能给小琴解围

但这个变态的日本鬼子已经等不及了,伸手便把小琴拉到近前,夺过篮子一扔,嘿嘿坏笑着,伸手便在小琴的身上乱摸乱捏起来

小琴完全被吓傻了,周围的人群为这众目睽睽下的兽举所震惊,眼盯着日本鬼子,沉默而愤怒

“哇——”的一声,小琴哭了出来,鬼子好似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又在小琴刚刚有些鼓起来的胸脯上用力捏了一把,和旁边的同伴哈哈大笑

那个警察乘着机会走过来,假意作威的喊道:“臭丫头,你还不滚留神,下次犯了可不能这么轻轻的饶了你”说着,伸手拎起篮子,塞到了小琴的手里

小琴抹着眼泪,凄凄惶惶地走了,关卡处又恢复了原样,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刚才的事情也许只会成为目击者的饭后谈资

王二柱过了关卡,推着车子跟在小琴身后,但他没上前与小琴说话他没有脸儿上前,他不是人,不是一个男人,看着鬼子欺侮小琴,他象头乌龟似的缩起了脖子康八爷是这个样子吗?呸,你就是个黑矮子,别给康八爷丢人了

小琴一边流着泪,一边伸手揉着胸脯,那里疼得很,她觉得害怕,觉得耻辱,她只想快点回家,扑到珍娘怀里哭一场

看着小琴进了一处院子,王二柱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大槐树下,低头望着地面,那里是小琴的眼泪吗?他好象不认识了一切,呆呆的楞在那里他什么也不想,只想回去拧下刚才那个鬼子的脑袋来,替小琴报仇,挽回自己胆怯的耻辱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三十章大庭光众下的狙杀

如何寻找力量?这问题太大了,要追底问底的话,还得长篇大论,而且最终也未必得到满意的答案即使得到满意的答案,那也是相对于某些人而言的也就是说,我觉得满意的答案,你未必觉得满意

据说伤害能给人力量,但没有人愿意受到伤害;据说尝试去做一些自己难以胜任的事,可以给人带来力量,可似乎没有多少人愿意去自不量力……

不管答案有多少,仇恨却肯定包括在内,而且无疑能够产生非常巨大的力量,它能使胆怯者变成悍不畏死的勇士,也可以把善良的天使变成狰狞的魔鬼

一个人学会仇恨,他会变得冷漠,变得强大现在,一颗仇恨的种子开始在王二柱的心里扎根,开始成长除了要成为康八爷,他又有一个的目标,他要杀了那个鬼子,砍下那对伤害小琴的狗爪子那样,他才能有脸和小琴见面,让小琴看看,他王二柱是真正的好汉

王二柱想通了,他推着车缓缓离去,由于有了切实的目标,心中感到挺踏实

“该死的日本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珍娘脱下小琴的衣服,看着胸脯小小突起的蓓蕾上的指痕,愤恨地骂着

“坏蛋,怪不得叫他们鬼子”妞妞忙手忙脚地拿出半瓶跌打酒,送了过来

“唉,以后咱们都不出去了,有事让冯大叔给办”珍娘轻轻涂抹着,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娘,我不疼下回我再出去,绕着点走就好了”小琴懂事地擦掉眼泪,经过了珍娘和妞妞的一阵抚慰,她觉得好多了,珍娘所说的办法只能是暂时的,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咳咳,里屋传来小锁的咳嗽,然后是有些嘶哑的说话声,“别让孩子再受委屈,我这身子能出去走动,有事就告诉我,以后我去好了”

珍娘无声地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你别担心,好好歇着,以后办事一定让你去”

黄历走了,小锁回来了,对于珍娘来说,有喜有悲,对两个男人都有感情,这说出来是件很羞人的事情,但事实就是如此抛开肌肤之亲不说,珍娘见过躲兵灾涌进城内的难民,拖家带口,没吃没住,而她们一家能够好好的生活,这都是拜黄历所赐每每想到此,珍娘对黄历就不仅仅是感激那么简单不知道黄大哥现在何处,是真的与家人团聚了,还是故意躲开自己,孤独的生活珍娘望着窗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与小锁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黄历用枪口轻轻挑开了帷帘,帷帘后的玻璃窗子上,早已有一个可供枪口伸出去的小孔,那是他一进入这间房间之后就悄悄弄成的

这是一家日资酒店中最豪华的房间之一,在六楼黄历把枪口伸出去,瞄准镜的镜头,贴在玻璃上,他略俯身向前,将眼睛凑在望远镜的目镜上

通过望远镜,他能够看到远处离这里足有三百米的天津戏园,隔了足足两条街,中间有或高或低的建筑,这里绝对是个安全的位置,撤离也只需三五分钟,那个时候敌人可能还在寻找枪手的位置呢

黄历慢慢移动着枪枝,将目标固定在戏园门前,使望远镜中的“十”字,对准了一个来回走动着的日本宪兵,然后,跟着这个宪兵向前走,一直到这个宪兵在街角的拐弯处消失

在这几十秒中,黄历的手指,一直紧扣在枪机上,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指向下一压,那个鬼子的狗命,立刻就会消失谁是生命的主宰?不是上帝,也不是阎王,是他黄历,可以使人在一刹那间死亡

黄历并没有再移动,他双手把持得极稳,从瞄准镜中看出去,“十”字的交叉,停留在戏园前搭着的台子上,那根柱子有一个不太为人注意的高度记号,离台面一百六十二公分他要射杀的目标,身高一百公分,也就是说,当目标出现时,黄历扳动枪机,子弹就会射进目标的眉心,一枪致命,绝不落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戏楼门前的行人已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原来这儿正准备举行什么“集团结婚”爱看热闹的老天津卫人,头一次听说集团结婚,便扶老携幼赶到这里,边走还边互相喊叫着:“老妹子,二舅妈,三嫂子,咱们快来开开眼,瞅瞅嘛叫鸡集团结婚”

“来啦,来啦一共十二对”孩子们奔跑着,呼喊着

一辆辆的扎彩汽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停在戏楼前一对对人由伴娘伴郎搀扶着,走下车来娘郎的装束完全一样:男的穿着天蓝色长袍,黑色马褂;女的穿着粉红色软缎礼服,手捧鲜花,排成扇形,有很多持枪的军警围成一圈,拦着向上拥挤的人群

人群中又响起一阵哄闹声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并没有听他的讲话,而是在吵吵嚷嚷地议论着

“我看第二对还好看点,那女的俊”

“俊个屁小家子败世的样儿,我看第四对好”

“第四对?天哪男的简直像个长脖老等”

“哈哈哈快看哪,那个女的肚子都大了,呸,真不要脸,现世报儿”

“哎呀这是嘛鸡团结婚鸭团结婚的呀,真糟改”

司仪猛拍一阵巴掌,朝人们声嘶力竭地喊着:“下面由证婚人讲话:特请温世珍市长给大家训话鼓掌啦鼓掌啦”

稀稀拉拉地响起几下掌声,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头子由两名听差扶着,走上了高台他身穿蓝袍黑马褂——两眼无神,满脸灰色,驼背弓腰嘬着腮,一幅标准的大烟鬼形象,这就是鬼子任命的天津市长温世珍

“那个糟老头子,是卖嘛的呀?”

“嗐呀,他就是咱天津卫的市长嘛”

“嗐,那倒霉相,这年头兵慌马乱的,不管嘛王八兔子、蛤蟆秧子大眼贼儿,都能当大官”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三十一章预付的奖金

温世珍从衣袋里掏出一叠讲稿,用破锣似的嗓音刚念了一句:“女士们先生们”,他的讲话就被嗡嗡的大呼小叫吵得一点也听不见了后来还是军警挥动警棍,才把吵声压下去温世珍继续念道:“友邦大日本帝国,为世界之强国,对男女婚姻提倡自由文明结合今日尔等能举行集团结婚,诚然为友邦之缔造,然近有不逞之徒,以邪说惑众,以暴行抗法,扰乱我市治安,实害人匪浅本市长奉劝诸君,趁此大好时光,全力谋求个人幸福,勿为邪说盅惑……”

黄历看到了他的目标,再度瞄准,让温世珍的狗头进入了望远镜中“十”字的中心,他轻轻扳下了枪机

子弹飞出枪膛,掠过空气,在人们听到枪声之前,击中了目标温世珍的眉心迸出朵血花,本来就无神的眼睛立刻呆滞,脑袋被子弹的冲力带得向后一仰,轰然倒地这个时候,枪声才传了过来

黄历的身子向后一退,用极其迅的手法,将步枪拆成几个部分,放进了旁边的箱子中,然后合上箱盖,提着箱子,快步走出了房间

走下楼梯,黄历穿过酒店的大堂,和几个向他行礼的酒店员工点了点头,走出酒店的大门,置身于街上刺杀现场的混乱还未到达这里,置身于来往的人丛之中,他感到无比的轻松是的,在三百多米外,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死了个人,而他和这个死人之间,不会发生任何的联系,不会有任何人想到他和那个死人之间有关系,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是那颗射进了死人体内的子弹,但子弹不会说话

一辆汽车贴着黄历缓缓驶来,在他身旁停下,黄历打开车门,将箱子递了进去,然后咣的一声将车门关上,汽车的油门响了一下,加绝尘而去

黄历将武器转移后,觉得一身轻松,他招招手,叫了辆黄包车,跳了上去,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人枪分离,这是以防万一的措施,装着枪的箱子并不会马上运出日租界,而是在附近的秘密地点继续隐藏,人则可以毫无嫌疑地去任何一个地方

一路上,行人都很悠闲,日本宪兵都很正常,那个时代缺乏有效快捷的通讯工具,温四珍被刺的消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传不过来而且,据黄历猜想,那些军警不会想到刺杀者会距离现场那么远,很可能正在附近寻找嫌疑人等到弹头的化验结果出来,弹道专家测出大概位置,黄历都能跑到北平了

在日租界行动,虽然风险大,却具有震慑效果日本人在自己的地盘都无法保证汉奸的安全,怎么会让这些家伙安心地蹦出来卖命而之前一直没有行动,一来是军统对日租界的潜伏渗透并未完成,缺管可靠的武器储藏地和联络点;二来也是想不打则已,要打便要造成尽可能大的影响,选择尽可能大的目标现在条件都比较成熟,首先温四珍作为伪天津市长,可谓是头号汉奸,再者军统对日租界的渗透也初见成效,可以为黄历提供必要的配合和支援所以,黄历再次出手了,并且采用了敌人疏于防范的远程狙击,一举成功

黄历顺利地出了日租界,一个小时后,日租界内才封闭出口,大肆搜查

回到住处,黄历洗漱了一下,随手拿起一了起来干完一件震动天津的刺杀案,他并没有兴奋得坐卧不安,仿佛刚刚出去闲逛了一趟,平静而安详

时间是能够使一个人逐渐走向成熟并忘却痛苦的东西,但记住不要抱着等待的态度,不要把它当作一种“武器”来依赖:在这个世界上你真正的武器和能够依赖的,只有坚韧强大的自我而有两个秘密可以使人变得强大,其中一个就是在未知的知识和技能面前表现出强烈的饥渴

黄历在学习,在研究,在思考,在充实,也在遗忘,刻意地遗忘某些不愉快的往事,使自己能够保持冷静而平和的心态

时间过得很快,当黄历感到饥饿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他将书页做了记号,起身要出去吃饭自己一个人住,特别一个男人,他便很少会花费时间去自己下厨,尽管他自认为手艺还算可以

还没有走出房门,曾澈却不期而至,有黄历作帮手,抗团被管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他的精力便大多转到了军统本身的工作当中

“黄兄,哈哈,这是要去吃饭?”曾澈今天显得很高兴,打了个哈哈

黄历点了点头,笑道:“周兄来了,那就破费请我吃顿大餐”

“应该,应该”曾澈很干脆地答应下来,伸手示意黄历坐下,摸着下巴美滋滋地说道:“最近天津的工作非常有成果,上峰很满意,这都是黄兄的努力啊”

“这话就过了,我一个人可没那么大的能耐”黄历谦逊地摆了摆手

曾澈没理黄历的谦逊之词,自顾自地说道:“据刺探到的情报,由天津开往上海的日本船队,有一艘在大沽口外爆炸沉没,死伤了四五百的日军士兵;另有一艘装载弹药的运输船在上海吴淞炸倾覆,这可都是那小小的炸药煤块的作用,黄兄巧思妙想的功劳而且,那些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给日本人又带来突然的打击呢”

黄历抿嘴笑了笑,说道:“不定时的炸弹,周兄形容得很好,那种简陋的东西也确实不好控制”

曾澈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两沓钞票,推到黄历面前,笑道:“这是上面即将要发下来的奖金,我以权谋私,就先用站内的经费预付了”

黄历伸手按了按厚度,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么多?”

“炸沉敌船,奖金一万”曾澈有意装出严肃的样子,一字一顿地宣布道:“制裁汉奸王竹林,奖金三千;制裁汉奸陶尚铭,奖金一千;火烧中原公司,奖金一千………”

黄历听着曾澈一桩一件地将受奖励的行动报出来,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不数不知道,这一细算,原来自己和抗团真的是进行了不少次行动

“制裁伪天津市长温世珍,奖金五千元”曾澈最后提高了声音,笑意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他没办法不高兴,天津情报站,特别是抗团的成功行动,不仅令日伪频受打击,得到了戴老板的异常赏识内部已有消息透漏出来,王天木和毛万里行将调任上海,这天津站站长或华北区区长的职位,总会有他的一个

“那个老棺材瓤子这不是今天的事情吗?”黄历诧异地问道

“就是今天,刚刚报到上面”曾澈哈哈大笑,拍了拍黄历的肩膀,说道:“我说过了,以权谋私嘛,我估计温逆的脑袋值这个钱,等到上面决定下来,咱们多了不用退少了给你补,怎么样,够意思”

黄历呵呵一笑,说道:“你说了半天,这一笔一笔的我听得挺乱,你就把总数告诉我好了”

“这里一共是两万六千元”曾澈轻轻拍了拍钞票,说道:“你个人的奖金应该是一万七千元,其余的你就看着分配给抗团各组”

黄历想了想,从钞票里数出一万七千,从其中拿出三千推给曾澈,说道:“制裁温世珍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些钱你分给在日租界配合我的弟兄们”

曾澈很赞赏黄历这种不贪财的态度,也没客气,将钱收了起来他今天如此大方,一方面是对黄历的卓有成效的工作表示感谢和奖赏,另一方面却是天津站财务方面的原因,他在帮着陈恭澍抹平账目要知道,炸船的奖励是一万两千元,他少说了两千,制裁温世珍的奖金只会比五千多,不会比五千少,他是不会亏的而且他给黄历的是伪币,南京发的是法币,这其中的兑换比例是十比九,一来一去,就又有百分之十的差价可赚

“呵呵,周兄挺会算计呀”黄历将钱收好,调侃道:“给我一大笔钱,这吃饭可就是我会账了”

“呵呵,黄兄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儿?咱们丰泽园随便吃点?我还有一件好事要与黄兄说呢”曾澈笑了起来,倒是一点也没客气

黄历翻了翻眼睛,多少有些心疼虽然不包括这些奖金,他也很有钱,在黑心老六那里他可是划拉了不少金银细软,可抗团是没有经费的,全体人员都是义务性的,连津贴也没有只有几位离开家庭,没有生活来源的才有生活费,也都是家境好的团员所捐献可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购买材料,制造爆炸物可都要花钱的,黄历已经把很多金银细软换成了钱,投入到抗团当中这次奖金下发,他想留下一小部分,其余的都作为抗团的经费

八珍螃蟹盒、香糟大肠、龙井呛虾钱、红烧肘子,再一个是涮羊肉锅子,也不算太奢侈,黄历和曾澈趁着这难得的休闲机会,轻酌慢饮,笑意殷殷地聊着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三十二章任务媳妇儿

“黄兄,你想没想过成家的事情,形影孤单,身边应该有个女人哪”曾澈和黄历碰了下杯,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黄历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道:“咱们这样的工作,这样的生活,找个女人,那不是害人家嘛,担惊受怕就不说了,没准哪天还被牵连”

“话也不能这么说”曾澈拿起筷子,点了点盘边,说道:“就象这盘菜,有人吃了,不过是痴长肥肉,有人吃了,却增长力气,能干大事我看黄兄最近火气很大,有个女人在旁嘘寒问暖,心态能平稳一些”

“我火气大,没有的事”黄历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叫义愤,那叫忧国忧民,那叫——”

“呵呵,黄兄,你别跟我说,那个拧断镇南洼脖子,又抢劫杀死日本商人松井的人你不认识”曾澈嘿嘿笑着望着黄历

哦,这件事情啊,黄历轻轻点了点头,不就是为了报答何绍基教正骨术的人情,顺便让何梦雨那个小丫头不再闹心,弄死几个渣滓吗,这火气就叫大了?

“黄兄,你的行动不能太张扬,以免树大招风啊”曾澈见黄历默认了,便语重心长地说道:“根据情报,日本人一方面不断向英法两国施压,要求宪兵能够进入租界办案,一方面向英法租界派遣特务,准备报复所以,我想给你成个家,再开个小医馆,以作长久打算”

“开个医馆倒是可以,成家就免了”黄历轻轻摇了摇头

“我看抗团里有几个女孩还是不错的,作个任务夫妻,也是很不错的”曾澈别有含意地冲黄历眨了眨眼睛

“我可不学你以权谋私”黄历笑着调侃道:“那些女孩子都不好惹,一思想,可不讲究男尊女卑,夫唱妇随那一套反正,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看出哪个人有作贤妻良母的潜质”

曾澈翻了翻眼睛,变了副很郑重的表情,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再推辞了,这是组织的决定,为了长期潜伏所采取的必要措施既然你没有合适的,那就好办了我会留意挑选,你就等着相亲结婚”

黄历眨了眨眼睛,虽然不喜欢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但他还真没什么可找的借口哦,你既没媳妇,又没女朋友,组织上给你安排了一个,你还挑三拣四的,矫情什么呀?不过,他还是犹豫着说道:“你容我两天,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就由组织决定”

“这倒是可以考虑,但有一条,你找的媳妇不能影响你的工作,否则,可别怪组织棒打鸳鸯”曾澈似笑非笑地说道

其实曾澈给黄历安排职业掩护,并不只是图眼前的安全,而是有长远的考虑军统在撤离北平时,留下了一个潜伏行动组,归天津情报站指挥,叫行动二组行动组组长是王文担任,几个月来几乎是一事无成,曾澈便有意让黄历前去北平支援或者直接领导该组如果在天津的职业掩护很成功,未引起日本人的怀疑,黄历也能和任务媳妇顺利磨合,那就可以找个借口,比如流氓勒索敲诈之类的,直接把这个职业掩护挪到北平

黄历当然不知道这具体的原因,可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很关心的虽然是任务媳妇儿,可万一找了个丑八怪,再加河东狮,那他可是跳进了苦海,苦海无边,阿弥陀佛,千万别是恶梦啊

北宁公园是北宁铁路局于1932年建成的园中有假山湖水、楼阁亭榭,花草树木,观赏植物,还养了一些骆驼,麋鹿之类的动物,总的来说是平淡无奇但对于缺少名胜古迹的天津来说,也是市民游逛的好去处

今天是星期天,红男绿女,游人如织何梦雨今天穿了件粉色蓝花的旗袍,显得非常美丽她老远便看到了正站在游廊里看一块石碑的黄历,而黄历也只是无聊,他用眼角左右睃巡着,慢慢转过身,迎住了何梦雨,笑道:“呵呵,我们又见面了看见你真高兴,你今天这身打扮,显得特别鲜亮”

何梦雨含羞一笑,她本不应该是容易害羞的女孩,但一见到黄历,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黄历也有些局促,他觉得在何梦雨刚懂得恋爱、情窦初开、还不大懂得人生的时候,利用她的幼稚和单纯,是不是有些不道德可他能想到的,可以与自己相处融洽的女孩子只有何梦雨了

“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去”黄历有些干巴巴地说着,何梦雨点了点头,他们沿着一条滨湖的长堤,走到尽头,找了一条长椅坐下这儿是公园的花窖,有一片果园,没有游人,非常安静,正适合谈话

“谢谢你,那幅古画的事情”何梦雨随便找了个话头,她见到黄历很高兴,因为一个事情已经困扰了她好几天,她要向黄历寻找答案

“哦,举手之劳,你不必客气”黄历摸着下巴,试探着问道:“金陵大学的事情怎么样了,上海的战事正紧,南京恐怕不太保险?”

“嗯,我的家人也是这么说的”何梦雨侧头看了看黄历,说道:“他们要带我去湖南长沙,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在那里组成了长沙临时大学”

何梦雨低头看着草地,抿着嘴角,挽留我,只要一句,她的心呯呯地跳着,想着电影世界里的浪漫故事,又有点怕想到了父母,稍犹豫了一下,小丫头将脑袋一仰,把额前的黑发撩上去,就手儿把父母忘掉,甚至于有点反抗的决心热气从红唇中逃出,似乎空虚,能脸对脸的,另有些热气吻到自己的唇上,和电影世界里的男女一个样,多么有趣不,应该是幸福没有别的一个热吻,生命的溪流中起水花别的女友不就是这样么?小说里不是为接吻而设下绿草地与小树林么?电影里不是在女人要走的时候,男人会真情流露地挽留,两个人不顾一切地奔向的生活吗?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三十三章掐断的情感

黄历沉默了。他低头望着流动的湖水和湖底被水冲刷的水草,一尾尾小鱼,在清澈见底的水游来游去。

如果何梦雨只说不去金陵大学了,那黄历也就会把那假配夫妻的事情说出来,征求何梦雨的同意。但一听到何梦雨的家人又安排好了去长沙临时大学,黄历犹豫了。

说实话,黄历并不是不喜欢何梦雨,可他知道,自己的工作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可能,因此他不想要家室。一是怕有了拖累,影响他的判断和冷静;二是怕出了事儿,会害了人家。特别是对何梦雨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本可以远离战火,到后方去继续自己的学业,安安静静地生活,难道就为自己那自私的想法,非要把她留在这处处危险的地方吗?她的家人会怎么想,她万一出了事,自己脱得开内心的歉疚吗?

战争,虽然牵扯到了每个人,但黄历总希望自己身边的朋友、战友,能尽量安安全全地活着。特别是何梦雨,同过患难的情感让黄历更不忍看见一朵青春的鲜花还未绽放出全部的美丽,就在战争的风雨凋零。他真的害怕再看见何梦雨那苍白的脸,流血的伤口,微弱的呼息。

“黄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何梦雨很敏感地意识到了黄历的异样,抛开心乱乱的憧憬,她向黄历身边靠了靠,“如果组织上,或者你有什么建议,我坚决服从。”

黄历听出了何梦雨的话外音,意识到只要自己将假配夫妻的事情说出来,何梦雨会很痛快地答应,义无反顾地留下来,他看见何梦雨那黑亮的大眼睛里正激动地闪烁着纯情少女目光,这更让他不能启齿。不仅不能启齿,他还要撒个谎,让何梦雨尽快地离开天津。

“是这样的。”黄历心作出了决定,神情也镇定下来,甚至还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世上的巧事真多,让我一下子有些呆。长沙开了个培训班,要调我去当教官,我就想和你说这事儿,没想到你也要去长沙,你说巧不巧?”

“呵呵,真的是太巧了。”何梦雨一阵惊喜,不由得抓住了黄历的手臂,“那你什么时候走,咱们会不会同路?”

黄历轻轻拍了拍何梦雨的小手,说道:“这边的事情安排好,我就要走,那边催得很急。想和我一起走,你可得抓紧时间。”

“这好办,我和母亲先走,留下父亲处理杂事。”何梦雨露出了白白的牙齿,笑得很开心,还是走了的好,到没有鬼子的地方去,一个在学校读书,一个当教官,周日两人相约,在那,嗯,是岳麓山,漫步观景,多么浪漫甜蜜。还有,在路上相伴而行,躲着母亲,两人谈天闲聊,又是多么有趣。

“那你准备尽快启程吧,我等你。”黄历拉住了何梦雨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又在她手心挠了挠。

这亲昵的举动让何梦雨的心突突狂跳了起来,在通州之行,两人有比这更亲热的动作,但那到底是做给别人看的,而现在,她觉得这是黄历在向她表示情感,她的脸在烧,轻轻地把头靠在黄历宽大的肩膀上。

温世珍的死,让日本占领军十分恼火,在日租界公然行动,这不仅仅是杀了一条他们的走狗,更是对他们的狂妄挑战。因为以往的刺杀或破坏行动都集在英法租界以及非租界内,日租界是他们经营最久,自认为是最安全的,很多汉奸走狗也是如此想,纷纷搬进来,以求庇护。

但现在,这个刺杀事件告诉那些汉奸和那些将要作汉奸的人,不要去卖国求荣,不要去为虎作伥,惩恶除奸的正义之剑可以斩向任何角落,日本人保护不了他们。

抗团的三个小组都接到了老三的命令,暂停破坏和除奸行动,加强对租界内可疑人员的防范。尽管由于几次成功的行动,抗团成员士气高涨,想再接再厉,继续给侵略者以沉重打击,但命令就是命令,老三在他们心目的形象不知不觉已经高大起来,威望也潜移默化地深入到每个人的心。老三是无所不能的,老三是英勇无畏的,老三是聪明睿智的……使人信服的永远都是实际的行动,而不是靠的舌绽莲花,能说会道。

暂时的平静并不意味着斗争的停止,而更象是暴风雨的前奏,一项针对日本特务机关对租界渗透的大行动在紧锣密鼓地酝酿和准备着。

黄历骗了何梦雨之后,便向曾澈说明,什么任务夫妻,临时搭配,都由组织上安排,但是得等一周之后再说。至于是找来头母猪,还是个西施,随便吧,我认命了。

见到黄历一副躺倒挨捶的样子,曾澈笑得不行,别人都巴不得有个免费分配的老婆,想着弄假成真的美事,可这家伙怎么象赴刑场一样,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色。

谎言一旦开始,就不易停止,往往需要另一个谎言去补充圆满,由是循环,直到最后完全暴露。

在北宁公园,黄历与何梦雨的一番交谈后,小丫头便信以为真,憧憬着与黄历在岳麓山开始一段爱的浪漫。黄历只不过拉了她的手,搂了她的肩膀,但这些与在通州所做的含义完全不同,因为黄历的绵绵话语明确地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由起初的拖延、反对,何梦雨一反常态地催促着父母赶快启程,急不可待的态度令家伙十分诧异。

然而,就在船票已经买好,日期定下,何梦雨满心欢喜地告诉黄历的时候。黄历却以万分抱歉地神情告诉她,由于工作还未交接完毕,他要稍晚两三天才能启程。而且黄历表现出那种不舍和遗憾是那么的逼真,情真意切地让何梦雨在长沙等他,这一点也没让何梦雨怀疑。好吧,不过是晚两三天,定情信物都送给我了,我是一定会等你的,就当这是个小小的考验吧处在恋爱的女孩,智商几乎降为零,什么事情都会向美好的一面去想,何梦雨也不例外。

天津码头,驶往香港的法国“德尔门号”轮船,已经挂满了全旗,升火待。

何梦雨被一群男女朋友包围着,叽叽喳喳地说着送别的话,送给她的纪念品手都拿不了了。

“梦雨,你怎么心不在焉?在等情哥哥呀?”程盈秋呵呵笑着打趣道。

“胡说。”何梦雨嗔着打了程盈秋一下,说道:“要离开大家了,这心里不好受,过几天,等你走的时候,也会是这个样子。”

程盈秋的神情一黯,转而眨了眨眼睛,露了一丝狡黠,笑着说道:“对,离开大家心里是不好受。”

“我等着你,快点来啊”何梦雨握着程盈秋的手,用力捏了捏。

程盈秋含笑不语,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闪烁,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轮船的汽笛悠长地响了一声,这是告别码头启航的信号。

何梦雨的哥哥跑过来招着手,笑着说道:“喂,小妹要开船啦你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吗?”

“快走吧,船要开了。”程盈秋轻轻推了下何梦雨,拿着纪念品又往何梦雨的哥哥怀里塞。

“一路顺风”

“保重啊”

“再见啊,梦雨”

“一路平安,记着写信哪”

何梦雨边回头向朋友们挥手告别,边随着哥哥向轮船的渡桥走去,上了轮船,再次极目向岸上望去。

黄历独自站在码头岸边,望着船头的推进器铁叶子,掀起江水巨大的浪花,又响了一声汽笛,轮船徐徐地开动了。

何梦雨现了那个心盼望的身影,不禁用力地挥手,腕上的翠绿镯子分外醒目,她眼睛有些潮湿,眨都不眨地望着。

黄历摘下帽子,向着何梦雨摇了摇,送去自己的祝福,“好姑娘,祝你一路平安,学习顺利,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些围着高高的船桥和桅杆飞舞的海鸥,它们随船来自大海,现在又要飞回大海了。黄历站在空寂下来的码头上,望着渐渐远去的轮船,直到再也看不见,方才缓缓地走开。

严肃的生活,来自于男女彼此间的彻底谅解,互助互成。国难期间,男女间的关系是含泪相誓,各自珍重,为国效劳。呸,黄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鄙视你,装什么伟大,装什么崇高,你不过是那么一点人心本就应有的仁爱,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更不必用什么令人作呕的大道理来粉饰。

一段情感结束了,严格来说,在即将产生爱恋的感觉时,黄历掐断了它。一个要孤独很久的人生,一个危险万分的职业,那份姻缘注定要离自己远去。现在是杀戮和流血的时代,仇恨是一个沉重的包袱,但还远远不是要放下的时候。如果是和平时期,自己和何梦雨是不是会极浪漫地恋爱,然后结婚,生个胖娃娃……黄历苦笑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甩掉那遥远的不可及的幻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挺起了胸膛,大步向远方走去。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三十四章内外结合的初步设想

抗团经过黄历和曾澈的改组和分工,现在有三个队,每队下边又有若干个小组,每组成员五至六人,各小队间和各小组间不准往来,也不准互相打听消息,泄露秘密随着组织逐渐扩大,又另外组建了几个联合会,各有专人负责,在学校有学联,在警界有警联,在工商界有工商联这样一来,抗团的组织便加严密起来,核心成员负责大的行动,联合会成员则负责贴标语、撒传单等一些简单的活动即便是核心成员出事,造成的损失也不会太大

在几次行动后,几名核心成员表现出了很高的素质和勇敢无畏的精神,被提拔到了领导层面,负总责的还是曾澈和黄历,代号分别为二哥和老三,李如鹏担任组织干事,袁汉俊担任总务干事,孙若愚任行动干事,李振英担任技术干事另外还有两个特别行动组,由十二名核心成员组成,专门负责刺杀敌伪要人

与历史上象个球队,来往随便的抗团相比,如今的抗团完全是大变样,组织严密,人员素质高,战斗力强而且有一个高明的指挥者,也是一个比较通情达理的大哥对于有意向前往内地的抗团成员,不管能力高低,黄历都持态度,何梦雨走了,程盈秋走了,沈元寿走了,黄历全部开了绿灯,并予以鼓励

走,能走就走,这本不就该属于你们这个年龄的年轻人承担的重任,尽管这样的作法让曾澈和某些抗团成员不太理解,但黄历依然我行我素

有走的,就有来的,被英租界工部局逮捕的沈栋逃出来了,这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原来,沈栋在监狱里倒没受什么罪,他除了读书,便是锻炼身体,并且四下寻找机会逃跑,终于给他找到了一个办法一天,在放风的时候,他依照习惯练习双杠因那双杠离墙不远,他站在双杠上,奋力一跳,扒着墙角就跳了出去他熟悉地形,落地后撒腿就跑,左转右转便跑到了袁汉俊家,被袁汉俊藏了起来

得到消息后,黄历和曾澈赶紧碰头商量办法,转移是肯定的了,是到北平暂避,还是直接到内地,倒是颇费思量

“我看就近到北平,加合适一些”曾澈思索着说道:“可以由北平组提供掩护,即使城内无法落脚,还可以到城外去参加游击队,我一直有这个打算,派些人员去和平津郊外的游击队取得联系,这样我们就有了多的落脚点,在紧急的时候,兴许能起大作用”

“想法倒是不错,可平津郊外的游击队不是打着抗日旗号的土匪武装?”黄历有些疑虑地问道

“有是肯定有,但也不是全部,就以北平郊外的游击队而言,也有可以信赖,可以联系的”曾澈慢慢向黄历讲述起来……

自从七月三十日北平失陷以后,那文化古城的郊外,便有了几支反抗武装,与日军展开了游击战,使日军感受到威胁与损害,虽然日本人使用了严密的,但禁不住整隆隆炮声,把城外战斗的消息,带给了北平的市民

这些游击队伍的组成,按黄历的推断,确实是很复杂的,一部分是二十九军残留的士兵,一部分有通州反正的“冀东”保安队,一部分是冀察游击司令孙xx的便衣队,再一部分便是北平一些爱国学生的武装组织到了八月下旬,刘桂堂的便衣队反正以后,活动在北平郊外的游击队中,又增加了一支强悍的生力军

可以信赖的游击队,首先便是北平爱国学生所组成的队伍先是有东北大学学生赵震,于北平失陷后,集合同学数人,购得手枪数支,隐于城外西山一带,相机袭击日军以后由北平逃出的学生,溃散的“冀东”保安队,都由赵震陆续收容,加上当地自动起来抗日的农民,共有一百多人,编成了三个大队

虽然名义上属同一支队伍,但是那些当兵的和农民都看不起学生,认为学生们只会说,打起仗来准不成所以,都不愿和学生编在一起于是,原冀东保安队自成一队,称第一大队;农民自成一队,称第三队;学生们便是第二大队彼此名虽合作,实则各自行动

但是到了八月中旬的一天,学生组成的第二大队却干了一件轰动北平的大事他们侦察德胜门外的模范监狱存有一批军械,便决定去袭击而保安队却不赞同,以为决难取胜,生队便决定单独行动,深夜向德胜门进发这时保安队又恐怕他们去了白送死,便也跟在后面

到了模范监狱的墙外,学生队便开始爬墙,墙很高,爬不上去保安队又来拦阻说:“还是回去好了”赵震和几个学生不服气,说道:“由我们第二队来做,你们第一队不要管”于是便派出几个人走到监狱的大门,说着日本话,伪称是日本军城防司令部派来的,要检查xx党监狱的守卫深夜莫辨真伪,一听说是日军,便连忙打开了门生队一拥而进,把看守完全缴了械,并将存枪六七十支一齐夺获

不仅如此,学生队还打开牢房的门,把所有囚犯都释放出来,当时一般的政治犯,大半参加了游击队,其余的连囚犯带看守,则一哄而散这次胜利不仅震动了北平城,而且游击队中的士兵和农民,从此再也不敢轻视学生了,彼此间的合作,也就加密切起来听说,现在已经扩展成了几百人的一个队伍

“内外结合,互补长短如果真能与这样的游击队联系上,倒真能大大拓展我们的活动空间”黄历听完曾澈的讲述,很感兴趣,“只局限在城市当中,安全便是个大问题我看,如果沈栋愿意,就安排他去北平,争取加入到北平郊外的游击队,算是我们的一个联络人至于合作事宜,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三十五章猴子戏开锣

曾澈是个极为出色的特工人才,再加上年轻,头脑灵活,目光也深远,他能从北平传来的情报中敏锐地注意到游击队,即可见一斑黄历所说的内外结合,拓展活动空间,增加落脚点,他也深以为然而且他也早有向北平派出人员,开展工作的想法,沈栋的情况,正好合适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曾澈既有军统本部的任务,还要兼顾抗团,事务繁忙,也不能与黄历再加详谈,起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件事情,笑着对黄历说道:“这一晃十来天时间过去了,给你成家的事情也该着手办了”

黄历很头痛,苦笑道:“周兄多多费心,我别的不敢奢求,只要这女子温婉一些,别让心就行了”

“呵呵,黄兄放心,我自然会好好把关,尽量让你满意的”曾澈笑道:“还有啊,我看你现在的住处就不错,收拾收拾,开间小医馆还是可以的”

黄历租住的房子是在英租界二马路的一个独门独院,有两间住房,一间小厨房,正如曾澈所说,挂个牌子,也勉强可以当然,这样做,也能节省不少经费而且自己没个正当职业,却不愁吃喝,总是容易引人怀疑

“行,我没意见”黄历无可无不可地说道:“就麻烦周兄把手续给办齐整,估计要花些‘运动费’”

“这是小意思,算不了什么”曾澈很大方地摆了摆手,说道:“还有件事情,你知道袁文会,这个家伙已经被日特机关‘三野公馆’所收买,组织了便衣队,最近向英租界派来了不少手下,四处刺探,我想这是日本人在背后指使”

黄历皱起了眉头,对于这个情报,他感到很麻烦相对来说,日本特务由于相貌特征、语言障碍等原因,对抗团和军统的威胁并不是很大而由地痞流氓组成的便衣队就另当别论了,这些来自帮会的家伙不仅熟悉天津的大街小巷,而且涉及到各行各业,耳目极广,威胁极大

在天津提起袁文会,不亚于在上海提到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这三大亨,在早年的“混混儿”演变成来的“杂八地”当中,袁文会可算是最为突出的人物早期的时候,袁文会拜白云生为师加入青帮,又认了两个干爹:一个是军阀李景林部下的军长谢玉田,一个是日租界华捕侦缉队长刘寿岩,从而增长了袁文会的嚣张气焰抢宝局、成立花会、广收徒众、夺码头、运烟土,逐渐成为天津最大的黑帮头子

“七七”事变后,袁文会明目张胆充当日寇宪兵特务他依势聚徒,开设会记公司,专为日寇收容、逮捕、贩卖华工,并且百般虐待,克扣工粮,致不少华工在饥寒交迫下死亡又勾结日特莳苗等,公开杀害市民张耀山等达十余人,召集又在日寇指示下,组织“便衣队”,对天津郊外的抗日武装进行攻击破坏,开始对英法租界内的抗日分子进行侦缉调查

“除掉他?”黄历的眼睛眯了眯,射出一道杀气

曾澈点了点头,冷笑着说道:“我们正在进行侦察和争取工作,嘿嘿,也许用不到咱们出手,就能让这家伙死于非命”

黄历眨了眨眼睛,袁文会手下弟子众多,人员复杂,收买利诱他的身边人下手,倒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天津军统站要干掉袁文会,知然而然地将目光集中到袁文会身边的亲信之人,一个武姓的女子逐渐进入了军统的视线

这个武姓女子算是袁文会的外室,一个没有名义的小妾,其父亲是原东北军的骑兵旅旅长,叫武汉卿1931年“九八”事变后,原东北军将领纷纷逃进关里武汉卿带着女儿武秀兰来到天津,武秀兰不仅会骑马,还能双抢,而且面貌娇好,颇为引人注目武汉卿自进入天津,抗日复仇心切,经人介绍认识了袁文会武汉卿手中尚有些私蓄,一心想借袁的力量招兵买马成立抗日救

而袁文会见到武氏父女,便另有居心,他想一方面招些人马为他霸业效力,一方面还想占有武秀兰这朵鲜花武汉卿与袁文会二人一拍即台,武汉卿在北京天桥招兵,袁文会在天津南市招兵,结果招了三百余人,成立抗日救,武汉卿为司令,袁文会为副司令武袁二人又将队伍拉到良乡集训,没想到却正遇上山西商震的军队,商震以为他们是一批土匪部队,一战就将这伙乌合之众打散,武和袁狼狈逃回天津

经此挫折,武氏父女私囊羞涩,只得寄居于袁文会家中不到半年时间,袁文会便以威逼利诱的手段奸污霸占了武秀兰,武汉卿虽然恨意丛生,但自己已经落魄,袁文会又人多势众,只得暗自咬牙切齿,寻找着报仇的时机

如今军统主动接触武氏父女,一方要除奸,一方要报仇,可谓是一拍即合,双方开始为如何杀掉袁文会而暗中布置起来

酝酿了许久的平津政治组织,在那半死不活的政务委员会外,只出来了没有什么用处的地方维持会,与替日本人维持地面的市政府日本军人们心里很不痛快,因为这样的简陋的场面颇有损于“帝国”的尊严汉奸们很不高兴,因为出头的人是那么少,自己只空喜欢了一场,而并不能马上一窝蜂似的全作了官

伴随着上海陷落的消息,华北的傀儡戏又上演了,其实傀儡戏也要行头鲜明,锣鼓齐备,而且要生旦净末俱全才好看否则,用金钱,心血,人命,而只换来一场猴子把戏,是多滑稽而可怜

喜多诚一等日本人心目中的猴子戏人选一一落空,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投向了王克敏王克敏则表现出了强烈的热情,大喜过望,一口答应了日本人的要求,欣欣然地就任伪华北临时政府委员长重利之下,必有“勇”夫,权欲、富贵,可以使我藐视人间最庄严的法律,践踏人间最崇高的感情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三十六章媳妇儿

“陈氏医馆”的小木牌挂了起来,黄历穿着白大褂,还戴上了一副平光眼镜,质彬彬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再冒出几个英单词,还真有几分留过洋的味道。

门前冷落,车马稀,一上午也没有一个人来看病,甚至连好奇问一下的都没有,不过黄历不着急,他本就不是指着这口饭活着的。哦,到吃饭的时间了,黄历懒洋洋地将手的医书放下,嗯,当大夫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胆大,就是现在让黄历动刀子手术,他也不含糊,当然,你得向老天祈祷,并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和勇气。

“有事外出”,黄历换了衣服,拎着又一块小木牌向外走,这是他最喜欢的,恨不得天天挂在门口,从早到晚。

“医生在吗?”外面一声吆喝,让黄历直翻眼睛,没好气地回道:“不在”

曾澈拎着个藤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女的。黄历眨了眨眼睛,很奇怪地问道:“你?你不是到内地读书去了吗?”

程盈秋抿嘴一笑,说道:“半路上又跑回来了,怎么样,厉害吧?”

黄历点了点头,把小木牌往桌上一扔,有些无奈地说道:“哪位身体有病啊,要是不急的话,等吃过饭再说吧”

“有病也不敢让你给看。”曾澈将手里的藤箱放到地上,冲着黄历拱了拱手,假模假样地说道:“黄兄,我把嫂夫人给领来了,你们终于是一家团聚,大喜事呀”

黄历瞪大了眼睛,可真是吃惊不小,看看程盈秋,又看看曾澈,半天才有些结巴地说道:“不,不会吧,你,她,有没有搞错啊?”

“没搞错,一点也没搞错。”曾澈示意程盈秋坐下,自己搬把椅子,随便一跨,把下巴放在椅背上,嘿嘿笑着说道:“你想啊,她的父母到内地去了,没有了羁绊,也没人挑你这个女婿的毛病,更没人打上门来抢你媳妇儿。再说,你看她多温婉——”

黄历转头看看程盈秋,想找出她的温婉之处,程盈秋坐得倒挺规矩,双手叠放,放在大腿上,冲着黄历“温婉”一笑。

咧了咧嘴,黄历心说:谁不知道谁呀,抗团里的女子数你脾气最不好,你就装吧

“挑不出毛病吧?”曾澈象看戏一样地笑得开心,继续说道:“你再好好看看这模样,多俊哪,这身段——”

“好好好,你就别再说了,我只问她一句话,如果满意,我啥话不说,认了。”黄历赶紧摆手,恨不得上去捧曾澈两拳。

“夫君请问。”程盈秋很“温婉”地眨了眨眼睛。

黄历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脸上的表情郑重起来,问道:“咱先不说这假夫妻的事情,单说我是你的上级,这以后,你听不听我的话,慎重考虑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黄历坏笑起来。

“听,你是我的夫君,夫唱妇随嘛”程盈秋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看看,上哪找这么好的媳妇儿去。”曾澈在旁添油加醋,黄历怎么看都象幸灾乐祸。

“好吧,我,我没什么可说的了。”黄历见程盈秋没被吓住,他也没招了。

“哈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曾澈笑着一拍手,“该请我吃顿饭吧,就算喝你们的喜酒了。”

“应该的,你说是吧,夫君。”程盈秋望着黄历,大眼睛闪哪闪。

“应该。”黄历咬了咬牙,又对程盈秋说道:“拜托,以后不要叫什么夫君,夫君的,听起来想打哆嗦。我的化名叫陈晓西,你就叫我——”

“晓西?”程盈秋睁大眼睛,一副了然的神情,冲着黄历微笑点头,“那咱们就走吧,晓西。”

黄历再次咧嘴,迈步要走,曾澈坏坏地的提醒道:“晓西,多带些钱,要换季了,该给嫂夫人添置衣服喽还有些家用的杂货,过日子总得有个样子吧?”

哦,黄历瞪了他一眼,边苦笑摇头,边转身进屋拿钱。

我是你的保镖,我是你的挑夫,我是你的钱袋,我还是你的……算了,我什么都是,就是不是你的真老公。吃过午饭,曾澈叼着牙签,笑呵呵地挥手告别,留下黄历陪着程盈秋去各处商场店铺一顿好逛。日近黄昏,才大包小溜地回到家里。

后世曾经有一个有趣的调查,随着女权主义呼声的高涨和女权运动的展,女性的自杀率已经下降了4,而男性的自杀率上升了6,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女人活下去的多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黄历倒不是活不下去,而是身心俱疲,他宁肯去与敌人周旋战斗一整天,也不想再陪程盈秋逛街了。

关于女人为什么爱逛街,男人真的很难理解,一个男人可以做出这样的壮举:在八分钟之内,买回两套西服、三件衬衣、一根皮带和三条领带,而这些衣服足够男人穿上九年。研究现,男人在选购商品时的精神紧张度,和警察在处理一群聚众闹事的暴徒时的精神紧张度一样高。但是,对大多数女人来说,购物却是一种消除紧张的好方法。

程盈秋确实很紧张,也需要消除紧张,这远不象黄历看上去的那样。想想吧,一个女孩子,趁着父母的疏忽,象逃避敌人一样,独自坐上返回天津的船,独自面对那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肯定碰到不少凶恶的,还有不怀好意的家伙,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不能放松的旅程。回到天津,又被曾澈交付了这样一项奇特的任务,为了工作,为了抗日,为了自己的热血有渲泄的地方,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但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做假夫妻到底还是一件令她感到难堪,感到紧张的事情,她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如果做了,那恐怕也只能自认倒霉,有苦无处诉了。

黄历用煤油炉烧了点热水,泡了壶茶,两人就着买回来的烧饼、卤菜简单吃过了晚饭。黄历这才问起程盈秋是如何逃回来,又是如何想的。他这几天忙着开医馆的事情,抗团的工作暂时交给曾澈,就这么点时间,曾澈就给他领回了个媳妇,让他实在感到有些意外。

程盈秋摆弄着下午刚烫的头,将自己如何假意随父母到内地,又如何在船至香港后,偷偷逃跑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我不否认好好读书,成为有用之材也是报国,但现在国难当头,说那些好听的也未必不是逃避责任的一个说辞。”程盈秋最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该读书时就读书,该拿枪的时候就要拿枪,我无意贬低别人,只是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即便是流血牺牲,也在所不惜。”

黄历深深地看着程盈秋,半晌没有说话,各人的想法不同,寻找到的报国途径也不一样,这无可厚非,他倒是对眼前这个女孩有些佩服起来。

“对了,二哥交代任务时,把你好好地夸奖了一番。”程盈秋笑了起来,说道:“他说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虽然对敌人是冷酷的,出手毫不留情,但在骨子里还是个君子,就象与梦雨一起去通州执行任务,你们曾住在一个房间里,甚至睡在同一张床上,但你没有利用这样的机会那个,你明白的。你尊重着梦雨的意愿,而且在关键的时候救了她,所以她才那么与你亲近,是吧?”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黄历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夸奖吗,这是挤兑,把自己说得那么好,不就是让自己不好意思,老老实实做个君子吗

“还说了很多,反正就是夸你如何厉害,如何正派。”程盈秋观察着黄历的脸色,继续自己幼稚的行为。

黄历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6续地往屋里搬了两把椅子,还有一块长木板。

“你干什么?”程盈秋不明所以地问道。

“当回让你夸的君子呗”黄历似笑非笑地说道:“曾澈不是个好人,带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你看这床,睡一个宽绰,睡两个人就挤,我把它加宽一些,就象旅馆里和梦雨睡的大床一样,你觉得如何?不是非要赶我到地上睡吧?”

“没,没那个意思。”程盈秋的脸红了红,象撒谎的小孩被大人识破了一样,浑没有了白天那种故意装出来的随意和从容。

虽然多了个女人,但黄历的习惯还是没有改,他在睡前喜欢看书,但为了照顾程盈秋,他在灯的一边挡了张纸,并且装作收拾诊室的东西,故意躲出去一会儿,以免程盈秋脱衣就寝时害羞。

程盈秋躺在加宽的床上,被子一直盖到下巴,微闭着眼睛,耳旁传来黄历轻轻的翻书声。学三国演义里的关公吗,夜读春秋,她有些想笑。不知道梦雨与他同睡时是怎么想的,是睡得踏实,还是装睡,一直到天亮。或者,他们之间并不象曾澈说得那样,他又没看见——程盈秋的脸烧了,轻轻啐了自己一口,没羞,这种事情也敢想。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三十七章挺得住

生活在一间屋子里,躺在一张床上,要是黄历想做什么,肯定能做成。而且不管是真夫妻,还是假夫妻,大家都知道黄历是程盈秋的丈夫,如果他强行占有这小丫头,程盈秋连哭诉的地方都没有。

但两个人就是什么也没生,很久之后,程盈秋曾倚在黄历怀里,好奇地问起了这件事情。女人就是让人琢磨不透,那段时间黄历表现得象个正人君子,反倒让程盈秋在日后怀疑自己的魅力,怀疑黄历是不是在想着别的女人。这让黄历很郁闷,如果自己象条饿狼似的猛扑上去,先把生米煮成熟饭,让小丫头变成小妇人,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

有一句很经典的话是这样形容女人的:女人只要认识一个男人,就能了解所有的男人;而男人即使认识所有的女人,也不能了解其的任何一位。虽有些夸张,也不完全正确,但确实道出了女人的复杂性。而黄历则开始了认识女人,了解女人的过程。

早晨的太阳,不象炎热的夏天时那样火辣辣的,也不象暴风雨前那样呈暗紫色,而是明朗地出可爱的光芒。

程盈秋从梦醒来,愣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间陌生的屋子就是自己的“家”了,床上只有她自己,黄历不知何时起来,又不知到哪里去了。程盈秋赶紧看自己的衣服,这几乎是女人下意识的动作,除了压出来的褶皱,并没有其它的异样。她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伸到枕头下,去摸睡前放进去的手枪。

咦,枪没了,程盈秋一下子将枕头整个掀开,真的不见了。她想了想,倒也并不十分惊惶,定是黄历给收了去,这就是用脚想,也能得出的结论。

穿衣下床,程盈秋洗漱完毕,便听到院门哗啦哗啦的开锁声,黄历一手拎着几根油条,一手提着暖壶,走了进来。

“早上好,那个,晓西。”程盈秋挤出笑脸,她还没适应这种生活,对两人的角色也没有入戏。

黄历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怪,象是笑,细瞅又不象,“吃饭吧”

喝着热乎乎的豆浆,咬着酥脆的油条,程盈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我放在枕头下的手枪,你给收起来了?”

嗯,黄历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保险也不关,你也不怕走火。再说,这东西不能这么放着,万一碰到巡捕搜查,岂不是自找麻烦。”

哦,程盈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错了。

“吃完饭我领你好好看看这屋子。”黄历淡淡地说道:“有几个藏东西的地方你得知道。”

就这小屋子,程盈秋打量了一下,心里有点不服气,抿着嘴笑道:“这样好了,你先别告诉我,我自己来找,怎么样?”

黄历嘴角上翘,似笑非笑地说道:“好啊,就算是一次防备搜查的演练吧”小样,自己找累受,那就好好玩去吧

伪华北临时政府在南京陷落的炮声粉墨登场了,王克敏、王揖唐,这一对原来政坛上的冤家,如今却结成了伙伴共同卖国。为了消释前嫌,王揖唐把小老婆顾红珠早年在ji院收养的义女小阿凤送给王克敏为妾,政敌变成了“翁婿”,“太阳旗”下携起了手。

退到长沙的蒋介石怒了,他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不是王克敏当了汉奸,而是王克敏搞了一个政府,要和国民政府分庭抗礼,这下可捅到了蒋介石的肺管子。于是,蒋介石立刻命令戴笠,制裁王克敏。戴笠又马上给军统天津站站长陈恭澍电,要他率人即刻赴北平,积极部署刺杀汉奸王克敏。

突然下达的任务,使军统天津站立刻紧张行动起来,这是老头子和戴老板亲自下令的大事,自然要全力以赴,别的行动只能暂缓或停止,这其就包括已经布置得差不多的刺杀袁会,打击便衣队。已经就任天津站书记的曾澈觉得半途而废实在可惜,便又把这个任务交到了抗团手。

“着火了,晓西,快来呀”随着程盈秋的尖叫,黄历甩开正就诊的病人,以百米冲刺的度窜了出去。

小厨房向外冒着烟,程盈秋象个灶王爷似的在门口扎撒着手直跳。黄历停顿了一下,转身跑进卧室,拿了条湿毛巾,往口鼻上一捂,毅然冲进了烟雾之。只听得小厨房里面叮当乱响,片刻后,黄历灰头黑脸地蹦了出来,站在院大口喘着气。

黄历和程盈秋“结婚”以后,总有些不大和谐,这不是指的晚上睡觉,日子一长,两人便都习惯了,或许想法都一致:一男一女躺在一张床上,该生什么事自然要生,顺其自然吧关键的是程盈秋是个大小姐,什么也不会干,黄历只是了几句牢骚,她倒好,和黄历叫上劲了,什么事情都要去试巴试巴,铁锅已经烧漏了两个,今天更厉害,差点把房子给点着了。

“那个——”黄历喘匀了气,冲着程盈秋苦笑道:“我叫你姐行吗,咱不玩了,你啥也不会干,这,这挺好。我以后也不再抱怨,你也别再添乱了,行不?”

“不行”程盈秋眉毛一扬,翻了翻眼睛,说道:“多大点事,这不都消停了吗?你等着,我洗把脸,再去做饭,今天哪也不去,就在家里吃了。”

切,黄历胡乱擦了把脸,没好气地把手巾往程盈秋身上一扔,转身去了诊室,那位脚踝扭伤的病人单脚跳到门口,正笑呵呵地扒着门框看热闹呢看,看,怎么不摔你个粉碎性骨折,让你卧床不起呀

打走了病人,黄历点上根烟,缓缓吐出个烟圈,愁眉不展。怪不得结婚前要先处处,再谈,这观察的过程还真是不可少啊现在可好,本性大暴露呀,不知道能不能退换?哎,不能在这坐着,得去看着点,这家伙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蛾子呢?

曾澈来得很巧,正赶上程盈秋略有些得意地将饭菜端上来,可黄历怎么拧眉瞪眼,象是要吃毒药的样子。

“哎呀,周兄来了,没吃饭吧,快坐,快坐,快吃,快吃——”黄历以乎寻常的热情将曾澈按坐在椅子上,飞快地给曾澈盛好饭菜,双眼咄咄放光,象是恨不得撑开曾澈的嘴,猛向里灌的样子。

“呵呵,你们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呀那我就不客气。”曾澈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笑着打趣,端起饭碗,指了指那盘有些焦黄的菜,说道:“这菜的颜色挺怪呀,是什么?”

“你猜?盈秋的拿手菜哦”黄历坏笑着,伸手给曾澈挟了一大筷子。

“让我尝尝,我这嘴可厉害了,什么名菜,一尝就知道。”曾澈毫无防备地将一筷子菜塞进了嘴里,然后眼珠定住了,咸死了,还是苦的,他现在明白黄历那种怪怪的神情是怎么回事了,赶紧扒两口饭,把这拿手菜咽到肚里,这舌头都木了。嗬,这饭还是夹生的,曾澈伸了伸脖子,用力咽了下去。

“来,来,再尝尝这个。”黄历又热情地操起了筷子,曾澈却有些受不了了。

“哎呀,你看看我,空着手上门,实在是太失礼了。”曾澈把饭碗一放,站起身笑道:“这样吧,我请你们夫妻下馆子,就当补过了。”

“那多破费了,还是在家里吃吧”黄历很客气地按住了曾澈的肩膀,笑容让曾澈觉得特别阴险。

“是啊,二哥就和我们一起吃吧,我做得多,应该够了。”程盈秋不明所以地顺着黄历的话说道。

“不行,坚决不行。”曾澈咬牙切齿,奋力挣脱黄历的魔掌,“你们不去,那就是瞧不起我,朋友也没得做,我以后再也不登门了。”

“有那么严重嘛,不过是吃个饭。”程盈秋有些诧异。

“严重,很严重。”曾澈一拍桌子,抓起旁边的茶杯,一口将里面的剩水喝得精光,“走,走,咱们马上就去,我看离这不远刚开了家饭馆,挺干净,伙计又热情,就那儿了。”

黄历看着曾澈猴急的样子,一种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用力拍了拍曾澈的肩膀,大声说道:“那就让周兄破费了,改天让盈秋多烧几个菜,一定要请周兄莅临。”

“哈哈,呵呵——”曾澈翻了翻眼睛,快步走了出去,折磨呀,真是同情黄历,怪不得要向自己身上撒气呢

吃过午饭,曾澈告辞,黄历和程盈秋独自回家。在外面,程盈秋表现得还象那么回事,挽着黄历的胳膊,很象一对夫妻的样子。

“二哥跟你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程盈秋问道:“我只听了几耳朵,什么袁会,是不是有行动了?”

嗯,黄历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他让我装小白脸,去勾引袁会的小妾武秀兰。”

“胡扯。”程盈秋甩了下黄历的胳膊,不悦地说道:“有行动可不能撇下我,否则——”

“否则什么,你还有别的折磨我的花样?”黄历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要改名字了,就叫挺——得——住。”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三十八章拐人私奔

在劝业场顶楼的天华景戏院,正上演七岁红唱的评剧《刘翠屏哭井》观众稀稀拉拉的不多,黄历和化过装的沈栋坐在最后一排座,那里光线也最暗他们在那戚戚切切的音乐声中,低声地交谈着

舞台上正表演着刘翠屏张开白色的帷裙,悲悲切切地扑向扔有她丈夫尸体的那眼干井大段的悲调唱词:“却怎么,阴风惨惨一个劲地往上吹,哎哎哎哎……”招来一阵热烈的鼓掌

在掌声和乱哄哄的谈笑中,戏散场了,黄历和沈栋走出了天华景戏院,走下楼,紧跟着前边的一个年轻女人在商场中闲逛

“去,只报上王庆和的名字,她就会知道你是谁了”黄历笑着低声说道:“施展你男子汉的魅力,把她勾引过来”

沈栋有些不好意思,咧嘴傻笑,被黄历轻轻推了一下,才有些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庭院里静悄悄的武秀兰斜倚在屋门框上,不安地向远处的天空望着轻轻叹了口气,武秀兰再次看了看日影,日影好像定在那里了,并没有往西斜她又腕上那块精致的手表,表针指向十二点四十分,她怀疑表停了,举到耳边一听,还走着

就要逃出这牢笼,脱出那个卑鄙无耻的大流氓的魔掌了,武秀兰觉得既兴奋又紧张,又有些担心担心父亲,担心自己,担心蓝衣社的人只是利用她们父女,而不会象他们嘴上说的那么好

院门突然被敲响了,武秀兰的心也随着猛跳起来接着是问话声,然后是大声的吵架声,然后是几声不高的惨叫武秀兰的手紧紧抓着门框,盯着通往前院的月亮门,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当那个有过一面之识的男人的脸出现时,武秀兰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男人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事情?答案很多,但自己的女人跟别人跑了,绝对应该包括在内特别是象袁文会这样在江湖上混的人物,戴了绿帽子,在同道面前自然就矮了三分,连手下的弟都可能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哗啦,茶杯茶壶被划拉到地上,摔得粉碎,袁文会怒不可遏,瞪着凶狠的眼睛望着那两个负责监视武秀兰的手下

“废物点心,说,到底怎么回事?”袁文会上前左右开弓,几个大耳光抽完,抬脚又踹

“袁爷,那个白脸带着个保镖,手脚利索得很”一个家伙捂着脸哭丧着说道:“我们也没想到他这么横,说打就打,没有防备……”

“凭你们那两下子,有防备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袁文会的亲信弟子郭波冷笑道:“一巴掌就能打掉你们的下巴,那是个练家子”

袁文会皱了皱眉,冲着两个手下继续骂道:“还有什么,姓武的贱人怎么跟人勾搭上的,你们都瞎了眼睛不成?”

“是,是在劝业场——”一个手下望着另一个,有些不太确定

“没,没错,那天,武姐去天华景戏院看七岁红的评剧看完戏,武姐又逛商场,那个白脸凑过来,说了几句话,好象以前就认识的样子”另一个手下显然记忆力不错,或许是被几记耳光给打聪明了

“蠢货,白痴”袁文会气得胡子直翘,再次大声斥骂道:“就这么让那个贱人与白脸勾搭成奸,你们连饭桶都不如”

“袁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骂什么也不顶用”郭波上前劝道:“还是先想办法,我带人分头去码头、车站,时间抓得紧,兴许跑不掉”

“对,这对狗男女,不能就这么放跑他们”袁文会咬牙切齿,“抓住那个白脸,爷要亲手骟了他,那个奸货,卖到窑子里还有那个武汉卿,砸折他的腿,让他去要饭”

“这事宜不宜大,要不袁爷您的脸面——”郭波低声提醒道

“嗯,我晓得”袁文会强压住火气,摆了摆手

“袁爷,那个,那个白脸走时撂下话了——”那个监视武秀兰的手下有些怯怯地说道

袁文会气得冲上去,又是一个大嘴巴子,骂道:“撂下什么话了,说呀”

“他说,武姐是自由身,既没嫁给您,也没卖给您,您要是成人之美,他们日后必有厚报;要是您不依不饶,那就约个日子,按江湖规矩办事,输赢各安天命,谁也别找后账要”

“说呀——”袁文会一声大吼,让欲言又止的手下身子一哆嗦

“要是您这些都不同意,那就别怪他什么手段都使,把您干的那些——都捅到报纸上,让您……”手下壮着胆子说完,畏畏缩缩地等着挨踹

“哈哈,哈哈”袁文会突然大笑起来,令手下大惑不解

“天津卫还有敢和我讲理儿的人,真是他x妈x的有意思”袁文会仿佛碰见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笑得又拍桌子又跺脚,“成人之美,狗屁,爷我还没那个心情;江湖规矩,呵呵,笑话,这天津卫的江湖规矩由爷说了算,他和我讲,做梦去;还有什么,想兜我的底儿,哼哼,爷做的善事谁不知道,啊,谁不说爷仗义舒财,他这招儿对爷没用”

袁文会虽然为非作歹,但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为了收买人心,讨好乡邻,确实做了一些貌似善事的事情每年到峰窝庙会这些天,他花钱在沿途每隔一里搭一个大席棚,设座位供香客休息,并备有绿豆汤随便喝每年除夕前,他会在芦庄子米面铺买两百袋白面,叫面铺开好五斤一张取面条子,把这些白面条子,分给他的手下人,叫他们在大年三十前一天的晚上,到芦庄子附近串街走巷,打听哪一家穷得过不去年,就叫开门给一张取面条子

“倒是个有意思的家伙”郭波也凑趣地笑道:“他既然这么撂话,想必是不会急着跑路,咱们和他有得玩儿”

正说着,门外跑进来一个徒弟,手中拿着封信,进了屋,对袁文会说道:“袁爷,外面有人扔了一封信,是给您的”

袁文会愣了一下,抽出信纸看了看,脸有些变色,但却强作镇静地将信一收,对郭波说道:“下战书来了,好啊,那咱们就好好玩玩儿”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三十九章列车上的谋杀

种种意图都隐藏在看似简单的事件之下,袁会能能否真的把武秀兰出逃看成是简单的随郎私奔,能否把约期谈判看成是简单的江湖过场,能否亲自出马以证明他是个男人,谁也不能有百分百的把握。就象一个高明的猎人,下好了巧妙的圈套,却无法预料能否打着猎物一样。

这些并不是黄历要操心去想的,他布置好了陷阱,跳与不跳,那是袁会的事情。这次不跳,那么还有下次,机会总是有的。但程盈秋不同,她很着急,很担心,老是想着明天能否成功。

“晓西,你说袁会明天会亲自去吗?”程盈秋从被窝里伸出手,枕在脑后,望着天棚问道。

这已经打破了惯例,在睡前两人没有聊天的习惯,是怕尴尬,还是怕聊着聊着不能自控,这是一个很难说清的问题。

“这由上天决定,我们操心是没用的。”黄历轻轻合上书页,起身准备脱衣睡觉。

程盈秋眨了眨眼睛,说道:“今天我做的饭还能吃吧?”

黄历愣了一下,笑道:“能吃,很有进步。”

程盈秋沉默了一下,幽幽地说道:“梦雨不会做饭,以前我们都不会做饭。”

黄历眨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掀开被子进了被窝,才疑惑地问道:“说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程盈秋轻轻叹了口气,半晌又低声地说道:“和我聊聊天吧,我想妈妈了。”

黄历挠了挠头,这有点象小孩子在要糖吃,不过,程盈秋也算是个大孩子,有这种感觉很正常。

“那个,聊什么呢?”黄历问道。

“先聊聊你和梦雨去通州的事情。”程盈秋很感兴趣的样子。

黄历想了想,对程盈秋来说,这也没什么可再保密的了。于是,他便慢慢讲了起来,从与何梦雨在北平见面开始,一直讲到两人雪地跋涉,虎口脱险为止。当然,其一些有损自己男子汉形象的言语举动都删减掉了。

程盈秋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言,只有眼神的变化,手指的伸屈,表示出了内心的情绪波动。

讲完了,黄历有些口渴,起身倒了杯水。程盈秋似笑非笑地说道:“给我也来一杯。”

接过水,程盈秋倚在床头,望着黄历,若有所思地说道:“讲得虽然平淡无奇,但实际上的经历定然是惊心动魄,命悬一线。共患难,这是最令人难忘的,难怪梦雨对你的感情不一般呢”

“哪有什么不一般的感情,不过是比普通朋友更深了一层罢了。”黄历打了个呵欠,说道:“睡吧,明天还有行动呢”

程盈秋点了点头,将水杯递还给黄历,关心地说道:“快上来吧,小心着凉。可惜我没有梦雨那么温婉,倒是让你失望了。”

“闲着没事,你老和她比个什么劲儿呀?”黄历钻进被里,很奇怪地看着程盈秋,“难道——”

“哎,别胡思乱想啊”程盈秋眉毛又扬了起来,赶紧声明道:“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比梦雨差,什么样的艰巨任务都能胜任。凭什么她就能去通州,执行这样惊险刺激的任务,而我就不行啊?”

黄历无奈地翻了翻眼睛,身子一侧,闷声闷气地说道:“睡觉吧,别胡思乱想了。”

火车锵锵地行驶在华北平原上,夜色,外面的树木景物刷刷地向后倒退,偶尔路过一个小村庄,也是灯火全无,黑乎乎的一片。

二等车上人不多,沈栋和武秀兰并排坐着,谁也没什么话说,沈栋只好微眯起眼睛装睡。跟着黄历打翻两个护院,沈栋便领着武秀兰上车直奔火车站,时间是掐算好的,进了站台,汽笛已经响了起来。

沈栋有些不明白黄历的意思,不是说好拿武秀兰当诱饵吗,怎么还没见咬钩,诱饵倒先跑了。但命令就是命令,他虽然被黄历化过装,有了小胡子,戴上了眼镜,但也有些担心被租界巡捕抓住,他可是逃狱出来的,总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而武秀兰上了火车,等火车开动,却长长舒了口气,天津,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令人恐惧的牢笼,只有离开那里,袁会那令人作呕的卑劣形象才会淡去。时间,时间是医治心灵创伤的最好良药。唯一有些担心的是父亲,她伸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放在对面的小桌上,正好能侧脸看到沈栋。看着看着,武秀兰有些想笑,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呆在一起显得那么局促,甚至可以说是害羞,眼皮直动,却就是不敢睁开眼睛。

呵呵,我就这么看着你,看你能忍到几时,武秀兰恶作剧的心一起,沈栋可有些受不了。想睡是怎么也睡不着,睁开眼睛,却又正对武秀兰咄咄的眼睛,最后实在难受,只得装出刚睡醒的样子,睁眼郝然一笑,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

倒霉,沈栋走到车厢一端,推了推门,厕所里都有人,而且武秀兰也跟了过来,淡淡地笑着。厕所门开了,一个妇女走了出来,武秀兰老实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沈栋苦笑了一下,他就是找个引子活动活动,倒也不是很急,便转身继续向另一节车厢走去,想在两车间(那时两辆火车之间没有封闭,上楼梯的地方是在车外)透透气,他看见一个日本军官站在那里,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叼着烟郑,边抽边向外观望着。沈栋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想再退回来。就在这时,一个恶念头浮现出来,沈栋身为抗团组长,各方面都是很优秀的,而且胆子很大。他看看四周无人,日本军官也没注意到他,便突然上前一步,用足力气向鬼子的后背踹了一脚。鬼子军官叫了一声,一个跟斗就跌到车外去了,火车开的很快。这个鬼子摔不死也得伤得够呛。

沈栋拍了拍手,吐出一口气,很爽,很痛快的感觉,他回过身,却现武秀兰就在后面不远处,睁大了眼睛,嘴张成了o型,目瞪口呆的样子。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四十章性格决定成败

在天津的西郊有个峰窝庙,庙内供奉着药王。旧社会人们迷信神佛的思想非常浓厚,往往当亲人生大病的时候,父母或儿女们便在神佛前许个心愿,待亲人大病痊愈后,一定要到蜂窝庙烧香以还所许的心愿,甚至有许下“一步一个头磕到峰窝庙”心愿的;有的“滚砖”(就是磕头磕在砖上),最真挚的心愿莫如“挂灯”(就是从两个胳臂下的肉皮用铁丝串透,下边挂一串胶纸灯笼,再由两个人给扶着胳臂)。

而蜂窝庙离天津城有约四十里,如果要磕头或挂灯走这么长路,人是受不了的。在天津与峰窝庙间有个大寺,一般是只到此为止,甚至再短一些,这要看本人的诚心与体力了。每年到了正日子,也就是药王的生日四月初八那天,都要举行药王庙会,前后共举办十天,这些天药王庙的周围人山人海,做小买卖赶庙会的非常多。

黄历和程盈秋缓缓踏阶而上,身后还跟着两个大汉,大寺就在前方不远处。如今已经是寒冬时节,大寺冷冷清清,甚至可以说是破败。

黄历不是一个信佛的人,但他在记忆深处却有游览寺庙的印象,而且也喜欢去感受那隔绝红尘的气氛。抬头望天,白云悠悠,远离了尘世喧嚣,难得忘却了诸多烦恼。和尚和尼姑们当感谢有了寺庙庵堂,给人间的不幸者留了一个隐蔽身、心的避难所。而穷乡僻地破落的寺庙残殿,门窗不遮风雨,院内杂草丛生,枯枝上栖息着几只苦苦鸣叫的乌鸦,更是描绘出人间无尽的寂寞,任人无限的品尝咀嚼。

程盈秋脖子上的围巾将脸遮住了大半,她与武秀兰身量相近,冬天又穿得较多,不走到近前,打开围巾,却也看不出来这是个西贝货。挽着黄历的胳膊,两人边走还亲热地窍窍私语,倒真象如胶似漆的情侣,一路招摇而过。

进了大殿,黄历看着有些破烂不堪的佛像,装模作样地拜了拜。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洗衣革面,重新作人。”程盈秋将围巾向下拉了拉,揶揄着说道。

嗯,黄历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再拜,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如能达成我的心愿,我定为您重塑金身,年年来拜。我不贪心,只想要六七个美女老婆,个个都对我温柔体贴,忠心耿耿;每个老婆再生七八个孩子,儿女双全,子孙满堂;然后再给我个几千万钱财,让我长命百岁,过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程盈秋侧头仔细听了听,不由得竖起眉毛,直拿白眼瞪黄历。

认真说完了并不贪心的愿望,黄历笑着对程盈秋作了个手势,“老婆,该你了,我不偷听。”

“没兴趣,你呀,真俗。”程盈秋撇着嘴,斜眼望着大殿的屋角。

哦,黄历再次点了点头,指着泥菩萨说道:“听着,别以为我拜你,就觉得了不起啊刚才是做样子的,现在要来真的了。”

这还分真的假的?程盈秋和身后站着的李如鹏、冯运修都有些纳闷,也觉得有些好笑。

“我,才是自己的佛。”黄历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掌宰自己的命运,求自己勇敢一点,坚强一点,再大的风雨也将是成就最美彩虹的前奏。暗夜漆漆,漫漫无边,不妨点起一盏灵魂之灯,照见自己的丑恶,卑怯与自私,胜利永远是勇者的代号。”

程盈秋耐人寻味地望着黄历,李如鹏和冯运修互相对视了一眼,会意地点了点头。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黄历很得意地冲程盈秋扬了扬眉毛,手臂一曲,程盈秋咧了咧嘴,将围巾戴好,上前挽起黄历。

“狗男女,狗男女”袁会摆了摆手,打走报信的手下,恨恨地在关上车窗。

“袁爷,那小子太嚣张了,虽然他是华北临时政府什么高官的侄子,也欺人太甚了吧?”郭小波将手放在了枪上,愤怒地说道。

袁会的拳头握起又松开,脑袋里急转动着,本来他还想放这对狗男女一马,顺便结交一个高官,但现在,再三的撩拔和挑衅,让他动了杀机。

作掉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作掉她,不要脸的jin货,这个念头一起,便是无法遏制。而且,袁会更恨这姓王的小子竟然拿他旧时的丑事来要挟。要知道他不知要受过多少折磨和考验,方能成为今日名利双收的人物,年纪已老,更须保持令誉,生怕被人问短而损声名。

“他们果真只有四个人?”袁会的眼透出了杀气,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征询意见,“做了他们,不会留下什么手脚吧?”

“袁爷,他们确实只有四个人,还真是托大。”郭小波狞笑着说道:“若是您怕走漏消息,让后面跟着的大队弟兄们回去,咱们三辆车,十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收拾他们绝对没问题。要不,您交给我,保管做得干净利索。”

“不,我要亲自去。”袁会咬着牙说道:“我把那臭小子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让那死贱人跪在我脚下,把我鞋上的泥舔干净,再一刀刀插死她。”

性格决定成败,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世界上没有性格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一定是具有优良性格的人,而失败者则各有性格的障碍和缺陷。

袁会到底是混混儿出身,气量狭窄,睚眦必报,目光短浅,容易被激怒,更视戴了绿帽子为奇耻大辱。圈套就是这样,抓住你的弱点,摸准你的脾气,让你步步陷落而不自知。

此时,黄历等人已经甩掉了悠闲的姿态,与一群武装分子汇合,正在等着袁会这头被妒火烧得狂的野牛撞过来呢

“黄兄,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军事委员会滦榆游击总司令部的齐参谋长。”曾澈指着一个络腮胡子给黄历介绍道。

平津沦陷后,军统在滦东招揽了一支游击武装,号称军事委员会滦榆游击总司令部,由王天木兼任总司令,陈恭澍兼任副总司令。但这二人都是特工人才,虽兼职却不任职,军队的指挥权其实是在总参谋长齐庆斌手。齐庆斌也是军统出身,所以,与天津情报站的主要人员也并不陌生。

“久仰,久仰。”齐庆斌说着客套话,从神情看,是一点久仰的意思也没有。

“失敬,失敬。”黄历与齐庆斌握了握手,既不亲热,也不疏远。

“我们已经全布置好了,都是按黄兄的图纸所作。”齐庆斌嘿嘿笑道:“陈副总司令要我们准备十名忠勇之士,今天正好考验一下。这个袁会,还有张璧,他们组织的便衣队实在是可恨,正应该让他们知道下厉害。”

黄历不知道陈恭澍挑选人手是为了执行制裁王克敏的任务,也不想多问,他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袁会当了缩头乌龟,倒是会让袁参谋长白跑一趟了。不过,袁会逃得了今天,却逃不了明天,制裁他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曾澈冲黄历点了点头,说道:“黄兄,借一步说话。”

黄历不知道怎么回事,随曾澈走到一旁,曾澈有些犹豫地说道:“黄兄,这次制裁袁会,我想就用滦榆游击司令部的名义吧。一来袁会徒弟众多,我们没必要惹火烧身;二来呢,滦榆游击队处境艰难,正好借此事壮壮声威。”

壮壮声威是小,恐怕伸手要经费是大吧?黄历虽然猜透了曾澈话的意思,但这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别人盼着出名,他倒是想越低调越不引人注目才好呢

“就依曾兄。”黄历淡淡一笑,说道:“我去那里的狙击阵地了,齐参谋长带来的都是忠勇之士,恐怕我们是无用武之地了。”

“如果袁会来了,就一定不能让他跑了。”曾澈并不放心齐庆斌的的吹嘘,他倒更相信黄历的神枪,“黄兄,你多出力,让这帮人都看看,别眼睛长在脑门上,瞧不起咱们。”

黄历微微一笑,冲着不远处的三个人摆了摆手,带着他们直奔一个小土包而去。

三辆汽车行驶在颠簸的土道上,袁会的脸上阴晴不定,他万没有想到,一件普通的桃色事件,会演变成一场针对他和便衣队的伏击。

轰,地上腾起了一股烟柱,前方的一辆汽车并没有被炸到,负责拉弦的埋伏人员忽略了手榴弹的延时,也没有估准汽车的度,爆炸在汽车开过之后才响了起来。

嘎,袁会的汽车一个急刹,袁会向前一冲,胸部撞到前面的椅子上,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不知所措。

“倒车,往回开。”郭小波反应倒是很快,随着他的叫声,密集的子弹从路边飞了过来,土道很窄,三辆汽车匆忙间乱转,想调头却是不太容易。

啪,啪,哗啦,子弹击碎了挡风玻璃,司机头部弹,满脑袋是血趴在了方向盘上,汽车也立时不动了。

“袁爷,快走。”郭小波一脚踹开车门,拉着袁会滚出了汽车,向道沟里窜去。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四十一章血腥杀戮

黄历带着抗团的三个人在小土丘后隐藏,程盈秋听说行动没有他们的份,立刻变得沮丧而生气。李如鹏和冯运修虽然也不高兴,但命令就是命令,在黄历面前,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瞎忙乎一阵儿,倒给他人作嫁衣,什么事儿嘛?”程盈秋嘟囔着,拿出白郎宁手枪摆弄着。

“把保险关上,你不知道协作和配合是什么嘛?你一个人,一把破枪,就能把鬼子汉奸都杀光了。”黄历不假辞色,厉声喝斥道。

平常可以和言细语,但在行动,黄厉一向是严厉认真,对谁都是一样。

程盈秋咬了咬嘴唇,闷声不响地将手枪的保险关上,趴在地上不吭声,眼睛里隐隐有丝亮光在闪动。

黄历没工夫哄她,也不想哄她,自顾自地将狙击步枪组装好,又拿起架双筒望远镜观测距离,察看风向,设定标尺,调整瞄准镜。

动作灵活而迅,精准而仔细,黄历一颗一颗地压好子弹,并且预留了两个弹夹,放到自己顺手的地方,趴在雪地上,找好了射击位置。

冯运修见程盈秋那委屈的模样,有些不忍,拿起望远镜,轻轻地塞给了她。程盈秋犹豫了一下,默默地接了过来。

伏击打响了,除了黄历,其他三个人都是第一次见识这种野战的激烈场面,都目不转睛地瞪大了眼睛。游击队共来了不到二十人,除了一挺机关枪外,其余大多是长枪,由于人数也不算多,并没有形成完全的包围。但突然而来的袭击,还是使袁会的这伙人遭到了不小的损失。

黄历的枪口移动着,用单筒瞄准镜寻找着袁会的身影,没有观察员,他的视野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找到袁会时,郭小波拉着这个身形略显臃肿的家伙已经接近了道沟,而且郭小波的身体很讨厌地挡住了袁会的大半。

“袁会——”程盈秋也现了奔逃的目标。

袁会所带的都是亲信,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幸存的家伙纷纷跳下汽车,以汽车作掩护,拼命射击着,几支二十响驳壳枪的火力还是很可观。

呯,黄历出了一枪,然后飞快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

郭小波的胸口象挨了一锤,奔跑的身体猛地一顿,轰然倒下。特意处理过的弹头在他的身体里产生的内爆效应,一瞬间便震碎了他胸腔里的无数个肺泡,随着呼吸,鲜血从他的口鼻喷出,马上鲜血就会堵住他的气管,他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袁会附庸风雅,穿着老式的长袍大褂,身体又不灵便,郭小波一倒,竟把他也带了个跟斗。摔得七荤八素,这家伙倒还没忘了逃命,象乌龟似的,四脚齐用,继续爬向近在眼前的道沟。

呯,黄历射出了第二枪,子弹斜着从袁会的左肋射入,打进了他满是肥油的肚子,扯断了几根肠子,又从另一侧钻出,扎进了地里。袁会趴在了地上,喘着气,动弹不了了。

程盈秋疑惑地放下望远镜,看了看旁边的黄历,她有些弄不清这两个敌人的倒下跟黄历到底有没有关系。

黄历全神贯注,根本没注意旁边的情况,而是再次寻找目标。三四个敌人以汽车作掩护,拼命顽抗着,在黄历的位置,也没有好的射击角度。

呯,子弹冲膛而出,正汽车的油箱,但只是打穿了个洞,却没有起火燃烧。黄历微微皱眉,拉动枪栓,再次瞄准,冷静施射。这次,钝头子弹终于和汽车的金属板擦出了火花,火呼地一下烧了起来,几个敌人惊惶地叫着,逃开这个燃烧的“火车”。

呯,一个敌人甩掉了驳壳枪,身体一下子矮了一截,捂着胸口慢慢颓然倒下;呯,一个敌人刚刚回身打了一串漂亮的长点射,子弹突然飞来,钻进了他的后背,迸出一朵血花,打断了他的脊梁骨……

程盈秋张大了嘴巴,举着望远镜愣愣地看着,耳旁每响起一枪,便有一个敌人倒下,这绝不是碰巧,真的是他在一枪一个地消灭敌人。这,这有多远,就算自己估算得不太准,可也有三百米吧,太惊人了。

黄历所处的位置与游击队的埋伏阵地是平行对望,正好形成了夹击之势,三百米对程盈秋等人来说,咂舌不已,对黄历,却不是什么困难。敌人一个个倒下去,战斗接近了尾声。

轰,一辆燃烧的汽车生了爆炸,铁片、螺丝、碎玻璃飞得到处都是,将最后两个顽抗的敌人掀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游击队的士兵冲了上去,战斗结束了。

血淋淋的死尸,或倒或卧,或是烧得焦黑,或是肠穿肚烂,或是血肉模糊,各式各样。当这些都活生生的呈现在程盈秋面前时,她差点要闭上眼睛惊叫起来。这就是战场,充满血腥的战场,她强迫自己不表现出异样,拉了下围巾,掩住了小嘴,跟在黄历的身边,缓步向前走着。

袁会竟然还没有死,一个游击队士兵粗暴地用脚将他踢翻转,这个家伙睁着无神的眼睛,正在勉强呼吸着最后的空气。

嘿嘿,游击队士兵冷笑着,抽出一把刀,狠狠地向袁会的脖子砍去。

程盈秋偏转了头,随即手被黄历拉住,并被用力地捏了捏,这似乎给了她一些力量,她主动地反握过去,紧紧抓着这给予自己精神安慰的温暖的大手。

“很顺利,很顺利呀”曾澈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袁会授,我们终于除去了这个祸害。”

黄历微微笑了笑,简单地说道:“我们要绕路回去了,曾兄,你呢?”

“我待会儿再走。”曾澈犹豫了一下,抬手指了指,“我得和齐参谋长打个招呼。”

齐庆斌若有所思地走了过来,看黄历的眼神有些怪,曾澈在他耳边没少夸黄历的厉害,战斗一结束,他便跑去查看尸体,作为一个军人,从伤口上看出子弹的方向,这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齐参谋长,我们要先撤了,这打扫战场的事,就得麻烦您和弟兄们了。”曾澈先开口说道。

“好,你们请便。”齐庆斌点了点头,又微微露出些笑意说道:“有机会,还请曾兄和黄兄去兄弟那里逛逛,别的没有,酒肉管够。”

这便是善意的表示了,曾澈了解齐庆斌的作派,很骄傲的一个人,肯定是看到了些什么,才会这么客气。

再次握手告别,黄历分明看出齐庆斌眼神的变化,但这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如何绕个大远,安全地回去天津。

战场,杀戮,血腥,残忍……这些场面深深地扎进了程盈秋的脑海之,她开过枪,杀过人,但这血淋淋的场景绝对过了她的想象。血肉模糊、肠穿肚烂、人头滚落,特别是那形形色色的死人,或半睁着死鱼样的眼睛,或大睁着死灰的双目,仿佛在盯着她,令她感到后背阵阵凉。

回到家里,程盈秋变得沉默,也不爱动弹,连晚饭都没吃几口。黄历多少猜到了些原因,这种事情很正常,完全靠自身的适应能力,有的需要时间长些,有的只需很短的时间。

“他们为什么要砍袁会的脑袋?”程盈秋了会儿呆,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向黄历征询答案。

“立威——震慑——”黄历简短地回答道,停了一下,又觉得很有详细解释的必要,“象袁会这样为日本人服务的汉奸太多了,而且威胁更大,所以,他们要用比较血腥的手段震慑宵小。就如同,如同古时候的凌迟之刑一样,不是为了有趣,而是为了警示后人。”

程盈秋轻轻嗯了一声,又轻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战争,血腥程度和残酷程度都出乎意料了吧?”黄历劝慰道:“这才刚刚开始,你要调整好心态,该死的,无辜的,以后会在你的眼前不断死亡。怜悯和恐惧是没用的,你要甩掉令你恐惧和不安的东西,这样你才能在你死我活的战斗生存。”

程盈秋下意识地啃起了手指,过了一会儿,勉强一笑,说道:“别小瞧我,只是有些不适应而已,我没那么脆弱。还有啊,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大声地吼我。”

“那你也不要任性。”黄历淡淡地笑道:“呵呵,差点哭出来吧,我还等着接金豆儿呢”

“才没有。”程盈秋嘴硬道:“我已经十年没掉过眼泪了,怎么样,佩服吧?”

“早点睡吧今天真是有些累了。”黄历起身洗漱,心里对程盈秋自夸的坚强表示怀疑。

果然,自称坚强的程盈秋在恶梦惊醒,出了一头冷汗,呼呼喘气,好在黄历在她旁边,她可以抓着黄历的手,寻找到一些依靠。

“没事,没事,我刚见过死尸的时候,也做恶梦。”黄历轻声安慰着,睡眼惺忪地拿起枕巾给程盈秋擦着汗。

程盈秋舔了舔嘴唇,再次躺下,抓着黄历的手不放,慢慢合上眼睛。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四十二章改变

环境改变人,艰险恶劣的环境更能改变人,有的人会变得怯懦,完全被吓倒,只是一只待宰的动物;有的人会变得勇敢,做出自己平常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来。

天很冷。一些灰白的云遮住了阳光。水倾倒在地上,马上便冻成了冰,麻雀藏在房檐下瑟瑟抖。

为了庆祝攻取南京,汽车上,电车上,人力车上,人家与铺户的门前,都悬着旗,结着彩。新民会组织了学生游行,又在山公园里唱了大戏,可是北平象死了似的毫无生气。

日本人过节了,男男女女都涌上街头,喝酒狂欢,庆祝他们征服了国,是的,他们的脑袋里是这样想的,攻下南京,国便完蛋了。到处都是日本人,女的都化着浓汝,象磁娃娃;男的,多数都拎着酒瓶,肆意地大笑着,唱着,喧闹着,仿佛平空长了三尺,高大得令人仰视。

天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少了,日本人也少了,冷冷清清,夜色昏沉黑暗,象举行葬礼般凄惨,整个世界都好象穿着丧服。

王二柱懒洋洋地走到铺子门前,一块一块上着门板。没生意,却还不准关门,这是日本人的命令,所有店铺都得开张营业,他是小伙计,又看着老板那哭丧的脸熬了一天。

“乞米戛要哇,乞要你,呀乞要你,撒砸勒,你希闹一洼伙斗打李爹,阔该闹母死妈爹(生活在天皇时代,它能千代万代繁荣永存,就像岩石一样永恒,连岩石上的青苔也是如此)……哈哈哈哈……”一阵狼哭鬼嚎的歌声从街道另一侧传了过来,一个拎着酒瓶的日本兵晃晃悠悠地走过,边扯着破锣嗓子唱着,边不时哈哈大笑。

呸,王二柱啐了一口,继续上着门板,但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抬头仔细看着不远处的那个日本鬼子。没错,是那个畜生,欺负小琴的那个畜生。王二柱觉得热血直往头上涌,象喝了半斤白干般令他身上热,眼里喷火……

街上很静,几乎没有行人。昏黄的路灯,在嗖嗖的寒风摇曳,漆黑的天空,几颗寒星在瑟缩颤抖。

王二柱悄悄地跟着前面边晃边唱的鬼子,心跳得很快,使劲捏了捏兜里的小攮子。那是一把他磨得飞快,专为了替小琴雪耻报仇的武器,他已经预备了很久,今天就要派上用场了。

虽然是混混儿出身,王二柱挨过揍,卖过味儿,出过彩儿,但那是冲自己使劲,要把怒火渲泄到别人身上,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看着前面矮锉的身影,王二柱想起了小琴受辱时的情景,想起了小琴边走边流泪的样子,他咬了咬牙,自己是不是男人,能不能成为英雄,就看今天了。

天并不十分黑,可巧四下就会没一个人。王二柱咬着牙,越走越近,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鬼子被酒精麻醉得迟钝,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袭击他。在这个鬼子的脑袋里面,支那人根本就缺乏着那种勇武铁血的精神,他们可以嬉皮笑脸的接受最大的耻辱,最大的反抗也不过是沉默而已。

王二柱猛跨了一下,小攮子猛地扎进了鬼子腰眼,然后就象拉替身的鬼,双手对准他的脖子死命勒了过去。这些几乎全是下意识般的动作,他感觉似乎要昏过去,只知道他有两只手,没有别的。他,他听见了,听得真真儿的,小狗睡着了有时候会呕呕两声,鬼子就是那么呕了两声,没有别的,甚至连踢踢土都没顾得,很老实地软瘫了下去

完事了?王二柱几乎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喘得象刚卸下犁杖的老牛,他松开了手,往外迈了一步,正踩在鬼子的腿上他跳了起来,什么也不顾了,头也没回,一直向前走,天很冷,但他的汗却多得直往下掉。

程盈秋在慢慢地改变着心态,虽然晚上睡觉还有时惊醒,但她又能很快地入睡,而且她还找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抓着黄历,不管是胳膊,还是手腕,只要手里有东西,睡得便能踏实许多。

黄历也开始帮着程盈秋适应,说到底,还是见得血太少了,而一个最实际的办法便是作他的助手,见惯了骨断筋折,血肉模糊,自然便习以为常了。所以说,医生和屠夫都有潜在的杀人技能,也有杀人的心理素质。

一具教学用的骷髅骨架,被黄历买来,安放在医疗室内,并且叫来了程盈秋,共同欣赏。

“假的,一点也不可怕。”程盈秋伸手抓起骷髅手捏了捏,笑道:“手感不好,没有抓着你舒服。”

“呵呵,承蒙夸奖,我真是感到荣幸。”黄历干笑了两声,说道:“有点小儿科了,本想让你搂着它睡的。”

“的,不好。”程盈秋用手指敲着骷髅头,说道:“我已经在适应,而且变了不少,你没觉得吗?”

“嗯,确实有进步。”黄历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我在想啊,这人的胆量与能力有很大的关系。”程盈秋望着黄历说道:“比如说你,很厉害,便很少有害怕的东西。如果我也能不断提升能力,是不是就能和你一样了?”

黄历想了想,这话有些道理,但也并不全对,他不太清楚程盈秋要表达的意思。

“好好教我,让我变得更加厉害。”程盈秋扬了扬眉毛,冲黄历笑着眨了下眼睛,“比如说你的枪法,离那么老远,一枪毙敌,又安全,又过瘾。”

“那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黄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而且,也没有合适的环境和条件,倒不如学些防身的功夫更加实用。”

程盈秋有些失望,沉默了半晌,说道:“也好,艺不压身,反正你说了算,想教什么就学什么吧”

黄历很深沉地咳嗽一声,在椅子端坐,挺胸抬头,很威严地说道:“那就拜师吧,下跪敬茶,学费就免了。”

切,程盈秋学着黄历的样子,一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到门口还扔下一句话,让黄历瞪大了眼睛,“今晚抓着你的脖子睡吧,看看感觉如何?”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四十三章新任的特务机关长

任务夫妻变成了战斗夫妻,这是黄历始料不及的,估计也不是程盈秋能够提前想到的。不过,两人之间的教与学,倒是给两人略显单调的生活增加了不少趣味。

“再快点,再快点——”黄历好整似暇地招架着程盈秋的粉拳,嘴还不闲着,“用力,再用点力——”

程盈秋柳眉倒竖,攒足力气击出一拳,黄历一拔,她用力过猛,向前抢了一步,黄历伸手一扶,顺势摸了下她的脸蛋,算是小小的惩罚。

“不带这样的。”程盈秋嗔怒地白了黄历一眼,有些赌气地坐到一旁喝水。

黄历淡淡一笑,拿起书本看了起来,不这样轻薄一下,程盈秋便缠起没完,占了他很多时间。他在屋子墙上倚了个沙袋,让她自己去练,程盈秋又兴趣缺乏。

“这两天有点怪呀”程盈秋皱着眉头,不太确定地说道:“院门外的雪都被人扫干净了,你说,能是谁干的?”

黄历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我以为是你扫的呢,那有没有可能是扫大街的工人——”

“不是,我只扫了院子里的雪。”程盈秋打断了黄历的猜测,“而且,也不是扫大街的干的,你想候,他们哪会只扫咱们一家,你没看到隔壁的院子,那个老头儿出来扫雪嘛?”

黄历思索起来,这还真是挺令人费解的事情,但现在看来,对他们来说似乎并无恶意,不明白这人在干什么?

窗外飘着雪花,纷纷扬扬,扑打着玻璃窗。黄历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因,但这件事情弄不明白,似乎也是个心病,有些让人放心不下。于是,他告诉程盈秋,明天他早早地起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藤泽缓缓地走在天津宪兵队的监狱里,皮鞋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嘎嘎作响。他是日寇华北派遣军大本营新任命的特务机关长,日本特务界的干才。帝国精神的熏陶,家庭宗祖的教养,前人同僚的经验,对汉学的爱好和造诣,帝国时代的机运,使得藤泽朋野迅飞黄腾达起来。

如同帝国所有的高级特工一样,藤泽朋野心地奸险,性格冷酷。而他高出同僚的是:虑事周密,处事果断,有机智,善应变。多年的谍报工作,使他养成了很强的自制能力,喜怒不形于色,擅长掩饰内心的复杂感情,盛怒之下也能立即转为泰然。

藤泽朋野腰细肩削,白皙的脸皮,细长的脖颈,细眉长睫,下巴尖瘦,举止从容,看上去很象一个儒雅平易的学者。

但大迫通贞却深知他的可怕,有些日本高级军官,起脾气来,毛直竖,须眉皆张,裂眦突目,哇哇怪叫个不停。而藤泽朋野的盛怒往往是隐藏在平易而又带点和善的微笑里,使对方在不知不觉和猝不及防里送掉性命。

在一间监牢的门前,藤泽朋野停下了脚步,透过墙上的小窗子向里面看去。屋子很小,什么也没有,只从这镶着铁栏的能透进点光亮。窗栏是几根铁条。屋子当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满是凝定了的血条,象一道道的爆了皮的油漆;他蜷着腿,而伸着两臂,脸朝天仰卧,闭着眼。

“这是在刺杀温世珍的现场抓到的嫌疑犯。”大迫通贞低声介绍道。

藤泽朋野抿了抿嘴角,用略带嘲弄的口气说道:“现场抓获的?那他想干什么,在温世珍死得不能再死的时候,再去补一枪?”

大迫通贞咽了口唾沫,弹道专家已经确定了刺杀温世珍的位置,凶手早已逃之夭夭,但宪兵队不能无所作为,哪怕是胡乱抓捕几个无辜的路人,也要很苍白地表示他们并非无能。

藤泽朋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继续向前走,在一架铁栅外停下了脚步。铁栅上绑着个人,一个半死的人,脸全肿着,看不清有多大岁数。他东晃一下,西晃一下,而不能倒下去,因为胸前有根绳子,将他拢在铁栅上。藤泽的目光向下移动,看见那个人的两脚十指是被钉在木板上的,脚指已经黑,却倒不下去。

“这又是个嫌疑犯?你们从他口得到了什么?”藤泽朋野从兜里掏出白手帕,捂着鼻子,出的声音有些闷。

大迫通贞有些难堪地摇了摇头,辩解道:“抗日分子都躲在英法租界里,那里成了他们的庇护所,我们实在是有些鞭长莫及。”

藤泽朋野的眼睛在闪烁着,淡淡地说道:“我不想听什么报怨和诉苦,我需要的是办法和实际行动。大迫君,你应该明白,天津现在已经是大日本皇军在华北的军政心,如果不能彻底肃清抗日分子,维护我们的统治秩序,将对外界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哈依”大迫通贞微微低头,沉声说道:“我们向英法租界的渗透已经开始,并且有了可靠而稳固的联络点,对抗日分子的侦察相信不久就会有成果。”

藤泽朋野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缓缓地走开,大迫通贞赶紧跟在他的身后。

“战争车轮已经转动,天津的秩序必须得到保障。”藤泽朋野甩了甩手帕,头也不回地对大迫通贞说道:“从天津码头出的运输船接连生锅炉爆炸事件,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蓝衣社所为,但他们采用的是何种方式,我们还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随着战事的进行,天津将成为我们运送物资的重要码头,如果不能保证运输船的安全,军队的怒火渲泄到我们情报机关的头上,那个时候——”

“卑职正在对码头工人进行认真的调查,希望帝国的专家能对运输船爆炸的原因尽快地作出结论,我们也好采取针对措施。”大迫通贞很无奈,他很想说蓝衣社可能有一种很奇妙的高科技武器,让他们侦缉困难,但这种没根据的借口兴许会引起藤泽朋野更大的愤怒。

藤泽朋野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其实对这种所谓调查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大迫君,请把所有破坏及暗杀事件的案卷送到我的办公室,我要仔细研究。”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四十四章受辱与反击

历史很凝重,也很脆弱。常常的,一个人、一个行动、一次会议,改变整个历史的进程。98年一月十五日,历史在这天的深夜突然步履踉跄。

天上正飘着雪花,冬天的东京因为雪的装饰,看上去显得清沏宁静。而相官邸内却是气氛异常,一小群人的决策是理智,还是疯狂,决定了国和日本两个国家以后的命运。

整个世界都知道日本这个国家正在忙着什么,他们在忙着打仗这个国家正在充斥着令世人日益恐怖的扩张野心和好战的热望,而且他们正在为自己的胜利而得意洋洋。他们陶醉在侵略的成果当,侵略的因为侵略果实的诱惑而无限度地膨胀。

北平被占领了,天津被占领了,太原被占领了,上海、南京……国的国民政府被逐出都成了流亡政府。狂妄而短视的日本人迫不及待地向流亡的国国民政府出了最后的蛮横通牒:若在98年一月十五日这一天还不前来求和,日本帝国将不再以该政府为解决事变的对手,并且将与之长期作战。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日本人为最后期限的到来而兴奋异常,是的,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好在,从今天起,他们将不用再等待。

从午开始,近卫相便召开了大本营政府联席会议,穿西服的政界官员,穿军装的军界官员们,被战争扯到了一起,但却争吵不休,面红耳赤。

“期限已到,而国人未来回电,证明他们没有和平的诚意。我认为,值此帝国大胜之际,帝国应不以蒋介石为谈判对手。而且,帝国还应对国继续作战,直至国彻底屈服。”彬山元6相以愤愤的目光逼视全场。

是的,彬山元无法容忍国人的怠慢,国对大日本帝国的怠慢,一个战败国对一个战胜国的怠慢这是无法下咽的耻辱,更何况国人曾让他杉山元在战争大丢脸面。战争爆,他曾充满信心地禀告天皇,“再有两个月就可结束战争”。可是,战争一直打到了现在,而且国人似乎还要继续打下去。

外相广田毅第一个表示赞同,这个曾以温和、巧妙的“和谐外交”著称于世的职业外交官,此时已经不再需要温和。日军在战场上的节节胜利足以使帝国政府从此强硬于外,尤其是对国。

“根据长期外交生活的经验,国方面的应对姿态,显然并无和平解决的诚意。他们的暖昧态度,表明他们是想借帝国的一再忍让,加紧各项战争准备。”广田弘毅一副洞察秋毫的样子,大声说道:“我们若继续等待下去,不仅有损帝国在国际上的声誉,让别人以为我们软弱可欺;更严重的是将坐失良机,给国人以喘息之机,最终使帝国前功尽弃。”

内相末次信正,海相米内光政连续表了赞同意见。这两个出身于海军的要人气势咄咄,有着几乎完全相同的强硬主张。看他们的表情和言论,恨不得将帝国海军的军舰在一夜之间都开进扬子江的每一个港口。

至此,内阁五相之已有四相在摩拳擦掌,但近卫磨仍然沉默不语。

参谋次长多田骏深知战争若在国本土长期进行,对日本意味着什么,在把握战争的整个态势方面,他自信要比在座的每一位都更了解,他知道自己有责任提醒在在座的各位内阁成员。

“我们绝对不能莽撞行事”多田骏语调沉重而坚决地说道:“在国方面的明确答复没有到来之前,我们只能等待,迫不及待地放弃谈判,马上与队展开长期的大规模作战,实在是操之过急之举。一方面,举国一致与国长期作战的决心和准备尚未成熟;另一方面,帝队正在加紧对苏备战,不宜将力量分散。与其在两个战线作战,不如集兵力先对付苏联,这本是兵家常识。”

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多田骏避开那些谴责的目光,低着头自顾自地说道:“对于否认蒋介石政权一事,今天且务必予以保留,等待国方面作出明确回答后,再做决定为好。如此有关国家命运的重大外交决策,万不可草率行事。”

广田弘毅有些怒不可遏,多田骏这番话令他有受辱的感觉,一个参谋本部的丘八,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攻击他的“广田外交”,实在是不可忍受,他冷眼看着多田骏,咄咄逼人地说道:“听参谋次长的意思,是要无期限地等下去了。但参谋次长恐怕很不了解国人的心理吧,国人再三拖延,已经表明他们的态度。本相从事外交事务多年,与国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对于国的情况,总不至于比参谋次长要陌生吧?参谋次长这样指责,是不相信本外相了?”

不等多田骏反驳,海相米内光政又接着广田的话音,将目光逼视过来,“我认为,政府是相信外相的,如果,你们参谋本部不相信外相,也就是对我们政府的不信任。真要是如此,就必须这样:要么是参谋本部辞职,要么是政府辞职。”

政府辞职?多田骏很震惊,虽然有所准备,但他却不曾料到会是这个样子,更不曾料到这些人会使出令他最怕的手段想想吧,如果是他的反对导致政府在国家如此重大的时期辞职,那他岂不是在帮助敌对国家来搞垮日本吗?但他也深知,若是向这些政客妥协,对日本又意味着什么?多田骏看了一圈,都是一张张神情强硬且无动于衷的脸,他只得将目光投向近卫相,假如相能够……

近卫磨仍然缄默不语,甚至眉头都不曾牵动一下。这个出身显赫的贵族后裔有着一张冷静、从容的面孔,黑而长的双眉下,总是闪着安祥得近乎怡然的目光。这样的一副外表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名声,不管是在女人眼,还是在政界、国人眼。而只有在非常了解他的人眼,才能从他这副外表上看出他内心深处的多疑和冷酷。

从感情上说,近卫磨赞同对于国的强硬主张,他曾向外界扬言要“采取断然措施对华一击”。他并不是恫吓,他果真让日军把太阳旗插遍了国南京的大街小巷,并且令国政府成了可悲的流亡政府他渴望着对国继续强硬下去,渴望着占有整个国的土地他自觉有责任为大日本帝国拓宽疆域,为此他才会感到生命的价值。

但他是相,他的职责是保证大本营的统一,他不想让人看到一个分裂的大本营,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他缓缓开口了,细长的眼睛温和地望着面前的每一个人,“诸位都是帝国的坚,且又都帝国忠心耿耿,在对待国的问题上生争执,本是情理之的事情。为了慎重起见,我提议,暂时休会,下午再议,如何?”

下午的会议照样是争吵不休,政府与大本营对立,6军省又与大本营对立,于是会议又一次暂时告停。

直到这天深夜,准确地说,应该是第二天凌晨,多田骏代表的参谋本部作出了让步,会议才颇为艰难地取得了一个统一的意见。而近卫磨也终于完全站在了强硬派一方,他骨子里渴望扩张,渴望殖民地的意愿最终占了上风。

第二天,东京的天空仍然阴霾一片,但全世界都在这一天注目东京,注目日本。近卫政府在这一天表了举世震惊的“近卫第一次对华声明”。

“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主张一时成为年初世人最热门的话题之一,因为这样的措辞从未有人提出过。近卫既在危言耸听,也在哗众取宠。他要明确地向世人表现出对于“蒋介石”的蔑视他要污辱对手事实上这是他的穷极之策,他无法掩饰也不肯承认此举的荒唐。他需要一种暖昧的说法,但又必须避开法律字句。于是,经过苦苦思索,便有了这样令人震惊且感叹的主张。

“……昔者,宋人亡于外寇,用由主和者日盛,主战者日衰之故。余之刻苦奋斗,不惜牺牲,誓以生命报国,亦是以使岳武穆未伸之壮志,终得伸于七百载之后。虽然,甘心为秦桧者,恐未易完全断念,吾益当努力图之。”

几乎只过了一夜,一行行激昂悲愤的字便从蒋介石在汉口的官邸飞出,飞向了全世界。蒋介石怒了,日本人的恶行令他受辱,更让他坚定了决心。如此一来,他蒋某人再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也不用再顾虑第三国试图调停的好意,也无须在意自己内部的不同意见。因为,是日本人先撕破脸皮,将他,将他的国民政府逼上了绝路。

作为一名军事指挥官,蒋介石明白近卫声明的表标志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来临,第二天,他便重新划分了战区,向世人展现着一种示威,一种应战,一种无需赘言的国式的顽强。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四十五章神经战

重庆,一幢独门独户的三层楼房,干净而安静。这幢在重庆属于高档的房子,房主是在整个界都令人感到震慑的人——戴笠,而象这样的秘密住处,戴笠在国的每一座大城市里都有一个。

戴笠在房间里慢慢踱着步,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山装,有着一双止光敏锐的眼睛。他的西式分头说明他不拒绝西方的生活,但西式分头看不去很纷乱,又说明他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炸药煤块的作用无庸置疑,虽然控制爆炸时间有些困难,但现在必须投入使用。”戴笠停下脚步,对军统二号人物郑介民说道:“委员长的反应肯定会激怒日军,他们行将进攻武汉三镇,差不多所有的补给和弹药都要由东海岸运进来,沿着长江一路西进,假如可以炸毁这些船只……”

郑介民两眼熠熠光,两只长长的耳朵轻轻抖动起来,兴致勃勃地说道:“在日本人的运输船上干装卸工的,都是国苦力,我们的人可以比较轻松地把炸药煤藏在真煤里运进去,就象天津站干的那样。”

戴笠点了点头,说道:“还有那种纵火铅笔,大量制造,让我们的人去放火,烧掉日本人的仓库,烧掉日本人的军需,尽一切可能的手段去削弱日本人。这些都交给你去办,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一本书,书名为《美国黑室》。

郑介民大概猜出了戴笠的意图,问道:“是关于军统的黑室问题?”

“黑室”是密码行业的人对密码破译机构的俗称,世人皆知美国黑室和日本黑室的神通广大,但国黑室却默默无闻且成绩平平。虽然黑室的建立已经有十年的历史,但是在十年里并未有多么重大的突破。

“是的,我要说的,正是这个黑室的问题。”戴笠语调坚决而快捷,“尽快找到本书的作者亚德利先生。找到以后,以我的名义问问他,愿不愿意到国来,运用他的破译天才,为我们破译日本人的客码。一定要说服他,不管他要什么条件,答应下来再说。”

郑介民有些惊讶,他不曾想到戴笠竟会有这样的想法。当然,这任务的本身并非有多么困难,凭着军统在美国的情报站,可以把亚德利从美国的任何一个地方找出来,问题是这里面有个十分微妙的外交上的麻烦。

“局座,若是亚德利先生肯来国,美国人也未必肯为我们冒得罪日本人的风险。”郑介民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的美国人可是生怕引起麻烦。”

“不妨事。”戴笠胸有成竹地说道:“亚德利是美国的自由特工人员,只要他想来,那就好办。当然,你的顾虑也有道理,所以我们要特别秘密的进行,不让日本人知道此事。美国公众虽然对战争深恶痛绝,想逃避国际义务,但包括罗斯福在内的一些美国高层人物却对日本有着很高的警惕,暗睁一眼闭一眼,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其实,我老早就怀疑那个人是美国方面的秘密特工,暗破坏日本人的行动。”

郑介民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局座既不信任他,又不排斥他,敬而远之呢”

“平心而论,他还是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好处。”戴笠略有些惋惜地掏出大手帕,捂着鼻子哼了两声,说道:“我们装糊涂,也是为了他好,为了美国政府好。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堂堂的美国总统对政治与群众的压力竟是如此敏感,以致在更多的时候是公众舆论的俘虏,而不是一个大胆的领袖。”

郑介民也不理解,甚至觉得象国这样的政治体制,领袖的决策就是国家的决策,更加有效率,更加方便快捷。

秦桧,秦桧,戴笠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眼睛看着蒋介石刚刚表的反击声明,“甘心为秦桧者,恐未易完全断念,吾益当努力图之”,一行字深深印入他的眼帘。事实上,所有的明眼人都知道蒋介石所说的现代秦桧指的是谁。汪精卫以及追随汪精卫的人们半明半暗地与日本人做着肮脏的交易,还有沦陷区那些迫不及待跪倒在日本人脚步,争相卖国求荣的汉奸国贼。

战斗还要继续,铲除“秦桧”的工作更要加强,戴笠送走了郑介民,坐在桌前翻阅着情报,他要利用上海和天津的租界,将之作为起抗日运动的基地,进行抗日宣传,收集情报,获取军事物资,密谋暗杀,进行一场特殊的轰轰烈烈的抗日神经战。

收音机里播放着国民政府的公告和新闻,黄历和程盈秋将声音关得很小,平常听到那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两人都会很兴奋,很高兴,但今天,却是不同。黄历不时抚着额头,很烦恼,程盈秋不时跑到窗口,透过玻璃向外望一会儿。

“怎么办呀?都一个多小时了,看着也挺可怜的。”程盈秋耐不住性子,再次问道。

黄历使劲抚着额头,将眉毛皱起的疙瘩揉下去,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没办法了,先让他暂时留下吧,天快大亮了,这个样子太显眼了。”

“好啊”程盈秋一步跳到了门口,笑道:“我带他去洗一洗,再换件衣服。”

黄历苦笑着摆了摆手,女人就是心软,他却是迫不得已。

什么事情都可能生,连评书小说里那种情节也会出现。黄历早早起来,只是想看看做好事不留名的是谁,没想到却因此惹来了跪着拜师的崔小台。

杀了黑心老六,顺手救了崔小台之后,黄历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小乞丐。可没想到崔小台一直在到处寻找他,直到前几天在附近的街上认出了黄历。并学着评书的情节,偷偷地来给黄历家扫雪,被黄历现,便又长跪不起,磕头拜师。

没办法,黄历不能让这个执拗的孩子一直就这么跪下去,心软心硬是一回事,关键是太惹眼了,被别人看到,不知道会惹来什么麻烦呢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四十六章逼供

冷风卷着雪花刮了大半天,到下午两点多,才住了下来,留在空的雪片,象扇动着翅膀的白蝴蝶,轻轻飞着,落在地上,落在屋顶,落在树木的枯枝上。

小林思浩走出大光明电影院的门,冷意让他打了个寒噤,他紧了紧大衣的领子,招了招手,一辆黄包车嘎吱嘎吱,压着松软的积雪跑了过来,他跳了上去,简短地说了个地名,便将黄包车的帘子一放,挡住吹向脸部的寒风。

如果从外表来看,小林思浩很象国人,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派来主持英租界情报点的工作。他的手下是一批天津的青帮人物,他们象猎狗一样,四处嗅探着、侦察着,探听出租界抗日分子的踪迹,侦察到蓝衣社等抗日团体的情况,就是他们的任务,大光明电影院就是他们的联络点。

小林思浩微眯着眼睛,将公事包抱在怀里,里面是最近一个时期搜集到的情报,不一定准确有用,但却代表着他的工作成果。在租界内,他不能太招摇,还得化名赵思浩,这让他多少有些感到别扭,他瞧不起国人,甚至因为有一个国人的化名觉得羞耻。按他想来,战无不胜的皇军应该开进租界,用刺刀让那些蓝眼睛、大鼻子的西洋人屈服,让抗日分子再没有藏身之地。

黄包车一拐,进入了小胡同,然后慢慢停了下来。小林从思索醒来,他隐约觉得不对,刷,帘子被掀开,一个大拳头在他的眼迅变大,狠狠地捣在他的鼻子上,还没等他惨嚎出来,脖子几乎同时被一只大手掐住了,紧接着,又是一拳打在他的太阳穴上,他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林被一盆冷水泼醒,现自己身处一间象是地下室的建筑内,浑身被扒得精光,嘴被堵着,双手被绑着吊了起来。

“醒了,那就开始吧”黄历边翻看着小林公事包内的件,一边挥手示意旁边正跃跃欲试的李如鹏和两个抗团成员。

啪,鞭子在空出尖啸,狠狠抽在小林的身上,一道血痕现了出来,小林身子猛地一颤,感觉象是火红的烙铁烫在身上,啪,啪,响声不断,到最后,小林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浑身已经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哗,又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小林哼了一声,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落入了敌人之手,可敌人什么也没问,就是用刑,好象不应该是这个程序。

“把他嘴上的布拿开,我要听他说话。”黄历将件收拾收拾,放进了公事包,经过不断的学习,现在他已经能看懂日的东西了。

小林大口喘着气,恨恨地说道:“不用费心了,从我这里,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你这小卒子,也知道不了什么重要情况。”黄历并不太在意的样子,摸着下巴冷冷地说道:“知道穿木鞋是什么意思吧,你们日本人明的,让你也尝尝滋味吧堵上他的嘴,我不想听他的鬼哭狼嚎。”

两个抗团成员拿着木板、锤子、钉子,走了过去,眼是仇恨愤怒的目光。日本人真是变态,竟用这种残酷的刑法对付无辜的国人,他们不需要罪名,只愿意看国人受刑,喜欢听国人喊叫;他们的职业,宗教,与崇高的享受,就是毒打无辜的人。对这样的畜牲,任何一点怜悯都是多余。

小林的眼露出了恐惧的目光,穿木鞋,他不陌生,甚至亲手做过,把犯人的十根脚指钉在木板上,胸口拢住绳子,让犯人没法倒下去,这已经不是什么逼供的刑罚,而只是日本人变态的取乐,他们很认真地观察记录,看犯人在极度痛苦能捱多长的时间。

啊,小林想叫,可嘴被堵上了,象狼似的长嚎被堵在了嗓子上,钉子毫无感情地钉入了他的脚指,穿透,进入了木板。他知道了那些“穿木鞋”的犯人的痛苦,而且这只是开始,他将在剧痛一直站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是的,国人的体育不讲究,最多只能坚持四天,而日本人,兴许连三天也坚持不到。他的精神随着第二根钉子的钉入开始崩溃,眼泪鼻涕口水,甚至连尿都流了出来,他拼命地摇头晃脑,出唔唔的叫声,象一条肮脏乞饶的癞皮狗。

朔风好象一个冻僵了的赤1u裸的老妖怪,在院墙外面着狂,在它的怒号之,夹杂着呻吟、尖叫和狂笑。

程盈秋看着窗外,寒冷在玻璃窗上绘出了晶莹的冰花,实际上她并看不到什么,而只是在感觉。今天黄历有行动,已经出去了好几个小时,晚饭时间已过,还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这种担心或许是自然而然的,作为一个朋友,作为一个搭裆,作为一个战友,甚或就是一个同事,产生这样的感觉,也没什么不正常。

门响了,是的,门敲响了,接着是几句问答,程盈秋马上奔到门前,拉开门,当看到黄历的一刹那,她的心安然下来。

黄历装模作样地将背着的医箱交给崔小台,没办法,一个只管饭,不要工钱的小佣人,杀他灭口,嗯,他还没晋阶到一个冷血的屠夫;赶他走,先这个目的很难达到,崔小台象个狗皮膏药,也或许是听评书听得傻,相信心诚则灵,如果黄历不收他,他可能会跪上几天几夜。再者,放这么个人证在外面,黄历也多少有些担心。

“先生,您吃饭了吗?”崔小台很懂事地接过医箱,殷勤地问道。

“光顾着看病,也没觉得饿。”黄历摆了摆手,说道:“你回屋吧,我饿了会自己热。”

“还是我去热吧,一会儿就好。”崔小台背着医箱,转身先回了诊室。

黄历快步回屋,冲程盈秋呵呵笑着:“真冷”他使劲搓着手。

程盈秋赶紧帮他脱下大衣,将他按坐在炉子前,倒了杯热水,让他捂在手里,关切地低声问道:“行动顺利吧?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黄历看了看房门,关得严严的,便笑着说道:“听说过请君入瓮这个典故吗?用日本人琢磨的刑罚,对付他们自己,很有效。”接着,他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真是令人指的变态刑罚。”程盈秋皱着眉头说道:“日本人都是畜生嘛,竟然会如此残忍狠毒,这已经出了刑讯逼供的范围,简单就是虐杀。”

黄历抿了抿嘴角,说道:“没必要为敌人的残暴而动怒,这不是讲理的时候,而是看谁杀得过谁的时候。这是对你我来说的,对那些仍然幻想能在侵略者的统治下过平静日子的国人来说,也许愤怒和仇恨才是他们敢于反抗的动力。”

“你说得可能有道理,不过,我有些害怕——”程盈秋刚说到这里,门被轻轻敲了敲,崔小台端来了热好的饭菜。

黄历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又很严肃地说道:“功课做完了嘛?”

“做完了,先生。”崔小台很恭敬地答道。

“那就回屋去练呼吸,收拾碗筷的事情不用你做了。”黄历点了点头,脸色略微和缓了一些。

崔小台是个苦孩子出身,否则他爷爷也不会拼了命去夺签份,他是很懂事的。在黄历这里短短几天,他感受到了与以往的不同,便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他很能干,让黄历和程盈秋都感到轻松不少,这两个人对日常生活的琐碎活计都不是有热心的那种。

黄历吃着饭,程盈秋坐在一旁,皱着眉头,象是在思索什么难题。直到黄历吃完,放下碗筷,她才默默地起身,收拾桌子。

等到程盈秋再次回来,黄历已经点亮了台灯,拿出了纸笔。在天津情报站,包括抗团,能够将日翻译成的,屈指可数,而且能够令人放心地看到这些件的,除了黄历,暂时还没有。

程盈秋将门闩好,给黄历沏了杯茶,安静地坐在一旁,拿着本书翻看着,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有些情报是道听途说,胡乱编造,黄历自动地略了过去,但也有几份情报真的可能对抗团或军统情报站构成威胁,黄历一一翻译记录整理。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历才工作完毕,将那些日情报卷起来,扔进了炉子,再把整理好的件在屋角的一块活动砖下藏好。已经是深夜了,两人上床准备休息。

“我很害怕。”程盈秋突然充满忧虑地说道:“和梦雨担心的一样,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活着落在日本人手里的。那些令人指的刑讯,我怕挺不过去,要是落到那些禽兽手里,真不如给自己一枪。只是,我怕出了状况,让我连自杀的选择都没有。真的,我不怕死,可我怕鬼子,也恨鬼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黄历很理解程盈秋的担心,一个女人,落在那伙畜生手里,会遭到怎样的污辱和折磨,真的是不敢去想。他沉吟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程盈秋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我可不怕鬼子,而且本事你也知道——”

程盈秋突然侧过身,紧紧抱住了黄历的胳膊,将脸贴在他的肩头,身子有些颤抖,她毕竟是个女人,胆小不是她的过错。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四十七章犁庭扫穴

一个人由于消极的自我暗示,抑制了自信心,如果任其展,便会成为人的性格的一部分,难以改变,从而严重影响人的能力展。程盈秋目前的情况便是如此,她害怕,并不是她怕死,而是怕寻死而不能。对此,黄历虽然能给她一些安慰,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黄历见程盈秋情绪有些低落,自己的安慰所起的作用有限,也只好独自行动,当然,即使没有这样的意外因素,他也不赞成让程盈秋参加此次行动。

小林的失踪,很快就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所以行动必须要快,否则便会错失一次沉重打击敌人的机会。在审讯完小林后,黄历便让几名抗团成员分头通知行动组的人马,明天定点清除大光明影院的特务。

早晨,天刚蒙蒙亮,黄历便悄悄起了床,将武器带好,背上医箱,和崔小台说了一声“出诊”,便走出了院门。

街道上,松软、洁白、闪亮的白雪上铺满行人脚印的痕迹,空气清洌而寒冷,搔痒着他的鼻子。房屋建筑上,都戴着沉重的白帽子,看上去离地面更近了,就象长进了雪里似的。

黄历走过两条街,拐进了一条小胡同,在一座大门前停下,四下看了看,伸手有节奏地敲了起来。门开了,袁汉勋的脸露了出来,向着黄历点了点头,侧身闪到一旁。黄历走过院子,进了屋,行动组的正副组长和几名抗团成员已经等候多时了。这一阵子的偃旗息鼓,让这伙报国心切的年轻人都有些急不可待。

“李如鹏,你带人埋伏在大光明影院的后门,不谁让漏的敌人逃出来;李振英,你带人……”黄历没有废话,直接拿出一张简易的街道图布置起来。

按照小林的口供,今天正是租界特务前去汇报情况的日子,一周一次,特殊重大的情报例外。每到这一天,大光明影院便会在门前挂出“例行维护,歇业一天”的大牌子,以免前来的闲人过多,影响特务们的前来。而且为了掩人耳目,汇报的特务并不是一起到达,而是按各自规定的时间,零散地进入影院,汇报完就走。这便给黄历一个灵感,他们或许可以提前控制大光明影院,然后来个守株待兔,将前来汇报的特务一个个制服。

时间很短,黄历便布置完毕,他将医箱放下,收拾了一下衣服,将假胡子贴好,挥了挥手,率先带着冯运修、孙湘德等人走了出去。

天津的电影院主要集在租界里,特别是两个区域,以平安影院为的三个一流影院集在洋人聚集的小白楼一带。这里几乎不上映国产片,票价昂贵,一般华人不敢涉足;而以大光明影院为的二三流影院大多集于劝业场一带,由于票价低廉,拥有了最大数量的观众。上座率最高的是劝业场楼上的天宫影院,不设包厢,不分楼上楼下,票价一律一角,几乎是每日满座。

“例行维护,歇业一天”的大牌子已经在大光明影院门前挂了出来,这与小林的口供相符,黄历慢步走到斜对影院大门的一个瑟瑟抖的乞丐面前,扔下一块钱,再对上暗号。这个是军统天津站设立的监视点,这个受了不少罪的乞丐情报员低声告诉黄历:看门人刚才出来买了早点,歇业的牌子也挂出来不久,还没有外人进入电影院。

黄历点了点头,看了看手表,七点三十,还不到特务们前来汇报的时间,现在行动正好,三十分钟控制电影院,制服里面的五个人,再等候上钩之鱼,这个计划还是很有成功希望的。

想到这里,黄历绕过街口,沿着墙走进了大光明影院。影院的大门关着,大门上有一个小门,还有一个小窗,似开似掩。他上前敲了敲,半晌,小窗完全打开,一个满脸胡子的年人露出半张脸,嘴里还嚼着东西,冷冷地说道:“对不起,歇业检修,请明天再来。”

“东海的天空已亮,旭日高升,这是我们的荣耀。”黄历说出了暗号,这是日本《海军进行曲》的一句歌词,为庆祝日俄战争胜利而作。

“光焰照耀,天地的正义扬光大。”看门人有些不高兴地回了暗号,脸消失在小窗口,里面传出门闩被卸下的声音,还有看门人不满的抱怨,“这么早,老子还没吃完饭呢”

黄历的猜测对了,看门人只是个打杂的特务,他不可能认得所有前来汇报的人,黄历的脸进行了化装,显得象没洗净的样子,还粘着些胡子,很大众化的装扮,让这个看门人并没有仔细辨别。

小门开了,黄历飞快地闪身而入,看门人正将门闩倚在门后,将整个后背让给了黄历。黄历的手象一把铁钳,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一拧,看门人的颈椎出一声脆响,嗓子里呕了一声,身子便软瘫下去。黄历转身将大门推开一条缝,探头出去,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几个抗团成员鱼贯地快步而进。

“小李,你负责对暗号看门,大家把这里的灯泡都摘了,守好大门,有人来就放到这里——”黄历的眼射出杀气,伸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李振英点了点头,将小窗户关得只剩下一条缝,几个抗团成员摘灯泡的摘灯泡,找位置的找位置,手斧子、尖刀、绳索都亮了出来,马上就要把这里当成屠宰场了。

黄历招了招手,带着身强力壮的孙湘德和枪法很好的冯运修向电影院里面走去,冯运修将一个厚厚的袖筒子连手带枪套好,简单的消音器,只要不让电影院外面听见就可以了。

三个人分成两组,冯运修和孙湘德搜索一楼,黄历则独自上了二楼,直奔经理室。经理室的门半掩着,里面传出了说话声。

黄历也没有多作耽搁,此时直接才是最好的行动方式,他一把拉开房门,只一瞬间便看清了屋内的情形,抬枪就射……

天空是灰色的,呈着一种混沌的气象。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多了起来,人们走起路来是很快的,嘴里边的呼吸,一遇到严寒,仿佛冒着烟似的;汽车也在寒冷喘着粗气,用力地留下一道道车辙印。

大光明影院看起来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有那块歇业的牌子孤零零地立在寒风之,偶尔吸引着行人投过来的目光。

猎捕与反猎捕的特工大战已经拉开了帷幕,血腥和残酷是它的主基调,被杀的也许是无名的,象空气的尘埃,悄无声息地消失;杀人的也许更是无名的,只有利刃出鞘时,才能偶露峥嵘。

电影院里已经变成了屠宰场,抗团的行动组完全控制了这里,象一条凶猛的老虎,张开了血盆大口,将一切进入到这里的敌人咬得粉碎。

前来汇报的特务和眼线,按着他们自己的时间,毫无觉察地来到这里,隔着小窗对暗号,小门打开,他们进入一片昏暗的大门里面,没等眼睛适应过来,黑洞洞的枪口便顶了上来,绳索、大手随后而至,敢反抗的,迎接他们的是利斧、匕和锤子,甚至还有出闷响的手枪。俘虏被押走,尸体被抬走,几个男人便迅地清扫痕迹,然后静等着下一个送上门来的送死者。

没有怜悯,没有饶恕,这本身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抗团的行动人员都是性情坚硬而刚强的年轻人,他们对侵略者充满着痛恨,对为虎作伥的汉奸也是仇恨无比。帮着侵略者,欺压杀戮自己的同胞,象狗一样,嗅探着他们的行踪,该死,都该死。如果不消灭他们,组织以后可能会遭到很大的破坏,包括自己,有多少战友将洒下鲜血,付出生命。

黄历翻看着一份刚从特务身上搜到的情报,写的很详细,很有条理,某某在什么时候说过反日的话;某某战前曾参加过反日的游行示威;某某行踪有些诡秘,似乎参加了什么团体……

这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为日本人招揽的大多是些无业游民或地痞流氓,他们化水平很低,甚或是目不识丁,只能靠眼睛看,脑子记,而这个特务却做得很系统,很专业。黄历抬起头,仔细看量起对面那个被绑得严实的特务来。戴着个眼镜,长衫夹袍,身体瘦弱,看起来倒象个化人。

“你,为什么要做汉奸?”黄历得问一问,他不太明白,这个看起来象教书先生的家伙为什么要为鬼子服务。

“我,我没做汉奸,我,我只是骗日本人点钱花。”化人眨巴着眼睛说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日本人知道了,也没什么的。”

黄历眨了眨眼睛,难道这个家伙真不知道这些所谓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被鬼子知道,不管是真是假,哪怕是口头上反对他们而并无实际行动,都会有人进监狱,甚至被杀害嘛?还是,他故意在骗我,想乞饶一条活命?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今天从这里不会走出去一个活口。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四十八章行动结束

寒冷和饥饿是穷人的催命鬼,早晨,租界公部局的收尸汽车便开始四处出动,收容黑夜里被遗弃在垃圾堆上的死婴和露宿街头、寒夜里冻得僵死的流浪者和乞丐。这些因为冻饿而死去的人被称为“路倒”,大多数都光着身子,他们的衣服被眼尖手快的同行给扒掉,穿在了自己身上,希望这点蔽体之物能让他们挺过寒冷的冬季,但他们的结局往往也是悲惨的。

马从云是租界的巡捕,也是抗团外围组织警联的人,象他这样有双重身份的,在巡捕房里还有不少,到底还是国人,有良心的,同情抗日的,并不少见。而他还是沈栋在蹲监狱时展的,也算是老资格,信得过的成员了。

天黑了下来,马从云和另一名警联成员开着收尸车,慢慢停在了大光明影院的后门,那里比较偏僻,连路灯也没有。他跳下车,走到后门,敲了敲,和里面的人对上暗号,后门慢慢地打开,收尸车向后倒,将后门挡了起来。

一共二十二具冰冷的尸体,有的已经僵硬,有的还是软的,马从云虽然知道任务的内容,但还是倒吸了口冷气,心感到无比的震骇。这些尸体的衣裤都被扒光烧掉了,只穿着遮体的内裤,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和饰物也都没有。虽然抗团人员努力将这些敌人的尸体弄成“路倒”的样子,但却无法改变这些人身上的脂肪和伤痕,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地毁尸灭迹。

“有问题嘛?”马从云愣怔间,黄历已经开口问。

“哦,哦,没问题。”马从云赶紧说道:“坟场已经挖好了坑,有我们自己人守着,去了一埋就算完事儿。这车,是没人愿意靠近的,怕沾上晦气。”

黄历抿了抿嘴角,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快干吧,省得引起别人的注意。”说着,他摆了摆手,几个抗团成员上前抬起尸体,开始装车。

马从云也要伸手帮忙,黄历却阻止了他,将他拉到一旁,低声交代着,马从云不断点头,最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从黄历手接过一沓钱。

“路上小心,按我说的去办,千万不能走漏消息。”黄历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是勉励又是提醒地说道。

“我知道了。”马从云使劲点头,说道:“都是信得过的兄弟,绝对出不了差子。”

黄历抿了抿嘴,此次行动事关重大,不仅要铲除日本人伸进租界的手,更要做得手脚干净,让日本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即使日本人想用此事向租界当局施压,政治事件变成刑事案件,租界当局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以至于对抗日分子大施辣手。

片刻间,尸体已经全部装上了车,马从云跟黄历打了个招呼,跳上车,缓缓驶离了光明大影院,影院的后门随之关上,象什么事情都没生似的。

行动已经接近结束,黄历又仔细巡视了一番,该拿走的物品没有遗漏,该销毁的东西也都在炉子化成了灰烬,该清理的痕迹也都扫除干净。他很满意,沈栋走后,李如鹏逐渐显出了大将之风,领导才能得以挥,交给他的工作总能干净利索地完成。

“老三,你先走,我带人断后。”李如鹏主动请缨,这也是出于对黄历的保护。

“那就按计划分批撤退吧大家路上都小心些。”黄历也没谦让,带着两个人走到了影院正门,在小窗户里观察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闪身而出,走上了大街。

黄历取了医箱,独自一人坐着黄包车回了家。铲除了这个大毒瘤,他觉得浑身轻松,甚至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很多吃食。是的,游离在身边的耳朵和眼睛,让人觉得不舒服,有如芒刺在背。一旦解除,人就象挣脱了枷锁,主要是精神上的紧张,觉得心情舒畅。

敲了敲院门,崔小台很快便应声开门,照例是问好背箱,又要去热饭。

“不用热饭了,我路上买了些,你去休息吧”黄历笑眯眯地把医箱交给崔小台,便让他去休息了。

回到自己的屋里,程盈秋上来给他脱去大衣,端来洗脸水,但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愁意,看来她的心结还未解开。

“来,尝尝我买回来的吃食。”黄历将几个纸袋放在桌上,笑着招呼程盈秋坐在身边。

“你今天很高兴啊”程盈秋用手指拔弄着,这些平素她也喜欢的小吃并没有让她的情绪好起来,但为了照顾黄历的心情,她拈起几粒怪味果仁,放进嘴里嚼着。

黄历笑了笑,先大吃了一通,等到肚里有了底儿,才开口说道:“怎么还担心被鬼子抓住的事情呢,要不这样,你回内地吧”

“什么?”程盈秋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道:“我不是怕死,是怕万一死不了。回内地,亏你想得出。我和你已经——啊,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我一走,你总不好交代吧”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黄历诧异地望着程盈秋,说道:“象你所说,我们只是名义上的,你走了,别人问起,我就说你去走亲戚了,或者就直接说你和别人跑了——”

“胡说。”程盈秋脸一红,打断了黄历的话,“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在乎名声呢”

“什么名声,你到了内地,谁会知道这件事?”黄历还是不以为意。

“甭说这个,你就替我想个办法,让我心里有底。”程盈秋轻轻拍了拍桌子,不耐烦地说道:“用枪自杀,不保险,万一枪坏了,或者子弹没了,再或者正好碰见个臭子;用毒药吧,还得现去掏,万一胳膊了枪……”

黄历翻了翻眼睛,还有这样的人,就想怎么死得利索,死得快,不过,他还是很佩服程盈秋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作为一个年轻的女人,能够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毅然决然地投身于国家和民族的反侵略大业,确实是非常值得钦佩和赞赏的。

“嗨,你在听我说嘛?”程盈秋絮絮叨叨地说完,现黄历有些走神,她不满地用手里的怪味果仁砸向黄历的脑门。

“哦,哦,我都听见了。”黄历摸了摸脑袋,沉思了半晌,苦笑着说道:“好吧,好吧,我想出办法来了,明天带你上街,买点东西,回来改造一下,就算是我送你的礼物吧”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四十九章藤泽朋野的计划

月亮消失了光辉,东方开始白,太阳还没有升起,但一种美妙而苍茫的时刻已经来到。

藤泽朋野从被窝里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自己的眼镜,他是一个勤快的家伙,虽然晚上熬了夜,可他还是不会耽误白天的工作。冬天,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是一种享受,很多人都有赖床的毛病,但藤泽朋野却认为这是在消磨意志,他绝不会给自己一点放松的时间,始终把弦绷得紧紧的,这样才会有着充足的动力。

经过两天的查阅和研究,藤泽朋野已经对目前的状况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虽然嘴上没说,但他心里还是认同了大迫通贞的一些观点。公共租界,确实是对付抗日分子以及蓝衣社的一道障碍。由于日本挑起了战争,英、法与日本在对华权益上产生的冲突和恶化。在日军占领地域,第三国的活动和权益受到了限制和损坏,所以英国方面在关于引渡和协力搜捕等问题上对日伪采取了对抗政策。这使得想要突破这一障碍变得非常困难,除非国际形势生变化,或者有什么重大的事件来改变这些。

藤泽朋野摇了摇头,英国采取不协作态度,而且特有的老练、圆滑的外交术,令日本方面无计可施。尽管军方一再要求用强硬手段逼迫英法等国就范,但藤泽知道,这暂时是不可能的,日本还没有挑战所有老牌强国的实力,而且时机非常的不合适。

尽管西方诸国暂时容忍了大日本帝国在国的行动,但这种容忍和退让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美国不是既不断与日本的商业往来,同时又向国方面增加了军火援助吗?英国控制下的滇缅公路,不也正向国输送着新鲜的血液,给国政府继续顽抗增加着信心吗?苏联不也向国伸出了热乎乎的大手,在卖给国武器装备,甚至给国提供飞行员吗?

这些道貌岸然的西洋鬼子,他们见不得大日本帝国的崛起,见不得大日本帝国独霸国,独霸东亚,甚至是独霸亚洲,他们明里暗里在下绊子,耍诡计。如果逼迫太紧,谁知道会不会适得其反,让这些家伙彻底倒向国政府,掐住大日本帝国的脖子。

藤泽朋野刷地一下,用力拉开窗帘,眯起眼睛,望着外面白色的世界,愤懑的心情稍有缓解。越是艰巨困难,就越要竭力用心,他不需要什么理由,也不想部下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来推卸责任。

必须切实掌握潜伏在天津英法租界的有力的抗日分子的情况资料,藤泽朋野认为这才是关键,否则,即便英法当局同意合作,无的放矢的情况下,日本方面也无法给予抗日分子及抗日团体以重创。

对此,藤泽拟定了几个计划,先是加强日租界的安全管理,彻底肃清潜伏着的敌人以及秘密联络点,使英法租界的抗日分子孤立无援;其次就是加强对租界的渗透和侦察,对可疑人物进行诱捕和收买,希望能从他们口得到更重要的情报,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组织严密的团体也会因叛徒或内奸而瓦解;最后,藤泽准备把天津的几个日本情报组织联合起来,交换情报并共享情报。当然,将分属各派别的情报组织联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比如属“北进派”的三野公馆,属“南进派”的柴山公馆,表面上大家都在为帝国而努力,但暗总有一股掣肘的力量在起作用,使得情报工作的效率低下。

另外,在东北的工作经历,使藤泽朋野得出了一个结论:用国人对付国人,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这不是凭空的想象,而是切身的体会。大日本皇军在东北剿匪时,往往对那些来去如风,飘忽不定的土匪武装束手无策。但使用收编和拉拢过来的土匪武装,去打别的土匪武装时,往往事半功倍,可以收到奇效。还是国人最了解国人的生活习性和作事方式,不依靠他们,是不行的。

这也就是“以华制华”的精髓和挥,藤泽很得意自己的创见,前任虽然也在使用国人,但那些人没有素质,一些地痞流氓,甚至是大烟鬼,普通百姓避之唯恐不及。皮毛,他们领悟到的只是皮毛,要用官位、金钱去拉拢各行各业、各个阶层的国人,使情报机关的触角蔓延伸展,无所不在。

藤泽朋野并不认为自己的计划执行起来有多困难,对很多国人来说,国家民族等等只是一些名词;假若出卖国家可以获得官位,获得金钱,使饭食更好,衣服更漂亮,那么,他们连眼也不眨巴一下便去出卖国家。在他们心里,生命就是生活,为达到他的理想生活水准,他没有什么不可以作的事。什么都是假的,连国家民族都是假的,只有他的酒饭,女人,衣冠,与金钱,是真的。

洗漱完毕,穿好衣服,藤泽朋野憧憬着将来的美景,迈步走出了房间。想法已经全部成熟,该是着手进行的时候了。相信他会再迎来一个事业的辉煌,就象不可战胜的大日本皇军,谁也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有句话叫乐极生悲,或许有些夸张,但当藤泽朋野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的时候,还就真有人来给他泼冷水,或者是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影响他的好心情。

大迫通贞有些焦虑地坐在饭厅里,见藤泽走了进来,忙起身打着招呼,他不想在饭前说事情,你带来了坏消息,本来就有些心虚,再让藤泽没心情吃饭,那就更过分了,你不是来汇报的,你是存心来添堵的。

藤泽也是没事找事,看见大迫通贞的表情不太对劲,偏要表现他热心工作,勤而忘食的工作态度,便开口问道:“大迫君,我曾经说过,如果有情况,要随时汇报,不要学国人,拖沓虚伪,还要看什么场合和时间。工作是第一位的,才是最重要的。”

大迫通贞沉吟了一下,嗫嚅着说道:“阁下,租界的联络点没有按时向我们汇报情况,当然,现在说失去了联系还为时过早,这或许只是个小小的工作失误,我已经派人去查看,也许没有什么大事。”

藤泽朋野皱起了眉头,职业的敏感使他不能象大迫通贞那样存着侥幸心理,但他也没意识到情况的严重程度,有些低沉地点了点头,他伸手示意大迫通贞坐下,先吃完饭,等着确切的回报吧,希望象大迫通贞所说,没出什么大事情。

对等待坏消息的人来说,来的基本上还是坏消息,上午九时许,藤泽朋野在办公室里再次听取着大迫通贞的汇报。

“阁下,联络点已经出了意外,非常严重。”大迫通贞的脸色很难看,这是他的心血,还指望着这个联络点去侦缉租界内抗日分子的踪迹,但工作刚刚开始,还没有见到什么大的效果,便被拔除,无论如何让他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藤泽朋野努力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形象,嗯,这才是领导者的姿态,会让部下感到敬畏。他伸手指了指,示意大迫通贞坐下说话。

大迫通贞微微低头表示感谢,正襟危坐,继续说道:“我们在大光明影院设的联络点,现在空无一人,虽然不知道具体生了什么状况,但这本身就很不正常,我怀疑——”稍停顿了一下,大迫通贞有些低沉继续说道:“我们的情报员很可能遭到了不幸。”

“联络点一共有多少人?”藤泽朋野问道:“联络点下面控制的人员呢,找到他们,应该能知道更多的情况。”

大迫通贞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地说道:“联络点由小林主持,有四个常驻情报员负责维持影院的日常运作,至于下面的眼线,加在一起总有二十多人吧可现在不仅联络点的常驻人员不见踪影,按照名册与其他眼线联系,情况也很诡异,他们似乎也失踪了。当然,目前是这样的情形,我们联系的眼线还只是少数几个人,我已经派人拿着名册挨个联络。我想,应该能找到几个。”

情况竟然严重到如此程度,藤泽紧皱起了眉头,一个联络点的人员全部失踪,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事实上,也确实不可能,黄历率人想连根拔除,但还有几个眼线漏。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藤泽知道,不用去考虑人员的生死了,他们必定是凶多吉少,现在是筹划对策的时候。但从哪里入手呢,线索在哪?不得不承认,对手干得非常漂亮,无声无息地让情报人员消失,这比让他们横尸街头更加厉害。

“派人马上接手联络点,带上痕迹侦察的专家,对影院内部进行仔细勘察,争取得到有用的线索。”藤泽朋野的眼睛里射出了阴险凶狠的目光,“三天之内,影院要照常营业,我们不能让敌人有胜利的感觉,大战才刚刚开始,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胜利者。另外,继续按照名册联络眼线,我不相信对手能把所有人都不留痕迹地抹去。”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五十一章北平行动

只要有一腔热血,自然就会产生无比的勇气,象程盈秋担心落到日本人手里,担心自杀不成,会受到令人指的酷刑,这都是小节,心理上的阴影,并不能贬低她一腔报国的热忱。

花了三天的时间,在程盈秋的殷切期盼,黄历终于将饰改造完毕,一个藏着毒药的项链,只要低头含胸,就能轻易咬进嘴里;两枚暗藏毒针的戒指,用的是黄历从耍蛇卖艺人那里买到的蛇毒,如果没有专用解药,会在短时间内使人神经麻痹,死于非命。而解药,就藏在程盈秋所戴的耳环之。

这就是战争的岁月,虽然两人还谈不上爱,但爱的普通看法已经改变,爱有时必须残忍,才能使之越简单的冲动与怯懦的情感境界。

这就是战争的年代,在战争的人与承平时的人,大有悬殊,平时的人,在人权的维护下,可以抬高到神圣不可侵犯;战争的人,只不过是一块石头,一根木头,是打击对方的器具,或是挨打的活动靶子而已。人的生存价值,已经被战争无情地贬低了、削薄了。

雪白的脖颈里一条珠圆玉润的珍珠项链,两只光的耳环在娇小的耳垂上轻轻晃动,再配上明眸皓齿,粉嫩肌肤,程盈秋越显得光彩照人。慢慢转动着头,程盈秋欣赏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特别是女人。抬起手,无名指上的宝石戒指着幽幽的光,轻轻地摩挲着,程盈秋笑了起来。

感情这个东西,很奇妙,看不见,摸不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小种子芽长大,开花结果。尽管程盈秋不愿意承认,但心里时常象是有个小虫子在爬,痒痒的,她还不十分明白自己的变化:她看黄历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关心的程度,都出了普通朋友,甚至是任务夫妻的界限,在外面,她挽着黄历,很亲热的样子,如果最初是表演性质居多,但现在她很喜欢这样去做。

睡在一张床上,肌肤相碰,由最初的局促,变成了现在的自然而然,程盈秋喜欢抱着黄历胳膊入睡,但羞涩必须要找一个遮掩,做恶梦是一个很合理的借口,当然,这也不全是她装出来的,害怕总是有一些。

呸,呸,程盈秋摸着烫的脸,望着镜含羞带嗔的女孩,心里有些不是味儿,她绝不肯承认自己产生了那种感情,不肯承认自己是落在了,被黄历象个蜘蛛似的拿住。没有的事儿,净胡思乱想,可她心里还是痒痒的,她的脸上红着,酒窝象朵小海棠花。

天低云暗,一阵阵寒风怒吼着席地而卷,搅起大片的雪尘,古老的北平灰蒙蒙一片,让人感到压抑和沉重。煤渣胡同里的日军宪兵队门前,几个矮壮的鬼子兵站得笔直。斜对面,有一座建筑,门牌上写着煤渣胡同o号,是原来的平汉铁路俱乐部,现在已经是日伪高级头目的休闲场所。

辣手书生陈恭澍奉命制裁巨奸王克敏,秘密来到北平已经很长日子了,经过侦察密查,现刺杀王克敏绝非易事。王克敏出行的时候,保卫措施非常严密,想靠近他都不容易,他也是日军当局保护的一个重点对象。平时在家里,在他的伪政府机关里,都有里三层外三层的警卫。而且,王克敏深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会遭到很多人的仇恨,因此他平时除了上班,几乎从不外出。更为重要的是,他的上下班时间也不规律。在此情况之下,要想对他采取行动,就必须准确掌握其细微的行动规律,时间很紧,从外边打入眼线进去,显然已经不太可能。最切实际的办法,就只有在内部寻找线索这一条路了。

就在陈恭澍为寻找内线而愁为难的时候,曾任宪警队长、现隐居北平的张作兴,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在他家隔壁住着一位姓武的退伍军官,原来在东北军当过旅长,有一次酒后失态,无意说出王克敏的警卫队长,以前曾在他手下当过连长,并痛骂其给汉奸看门护院,给他丢人现眼。陈恭澍一听,神经立刻兴奋起来,好象混沌闪进了一道阳光。

陈恭澍和张作兴经过协商以后,由张作兴作陪,亲自去和武旅长谈。他们对武旅长也不隐瞒,把他们的暗杀计划都告诉武旅长。武旅长毕竟是一个有爱国心的旧军人,对当时耀武扬威的日本侵略者和那些出卖华民族利益的汉奸,也抱着极大的愤恨。所以他表示,一定配合和陈恭澍的暗杀行动,他答应把他过去的旧部下,现在担任王克敏警卫队长的人找来谈谈。

然而,那位警卫队长却是个胆小鬼,武老的话没讲完,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好象连听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武老连忙端正脸色,激以民族大义,鼓励他为国除奸,“请看在国家民族荣辱的份上,多想想,就不会害怕,也不应该害怕了。”

在一腔正义面前,警卫队长天良略有现,为难地说道:“我虽然是队长,但是我不是贴身的保镖。王克敏有两个亲信,不离他身边,这两个人他才是最信任的。而且我家有老小在北平,如果由我下手将祸及全家。但是我绝不会出卖你们,并且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重要的情报。”

陈恭澍很失望,但还是耐着性子示意警卫队长继续讲下去。

警卫队长继续说道:“每星期二下午两点,王克敏都要按时到煤渣胡同的一个高级娱乐部里面,和日本华北方面军的联络部长,大特务头子喜多诚一少将,见面、谈话、交换情报。每次去煤渣胡同,王克敏都是前后两辆汽车,王的座车上面,除了司机,另有两名警卫,都带手枪,然后是警备车随后,车上有武装警卫三四人不等。在将要到达目的地时,王的座车就减慢行,后面的警备车加前,先下来布岗警戒,迎候王克敏下车进门。”

陈恭澍听出了门道儿,心一阵惊喜,眼睛瞪得溜圆,使劲望着警卫队长。

“当车行到胡同口时,王的座车必然要减,而警备车已进入胡同,转身困难,这个时候,你们正好可以下手。而且,在此处下手,最大的好处是撤退方便,出了胡同就是四通八达的大街了。”警卫队长长长地说了这一大段,心仿佛轻松了许多,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陈恭澍沉吟了半晌,笑着勉励了警卫队长几句,回到住处,和手下又进行了一番商议。布置内线不得要领,南京那边戴笠已经失去了耐心。最近这些天,戴先生不断地有电报来,他在电从来很少使用带有催促的字眼,可是一看,就能体会出他的意向所在了。戴笠的再三催促,把一向冷静,工作四平八稳的陈恭澍也给催急,既然智取不成,那不如来一次硬拼。根据情报,这应该是刺杀王克敏一个最好的机会。

随后,陈恭澍和王又亲自到煤渣胡同附近,实地进行了调查、勘探。他们现,在平汉铁路俱乐部的斜对面,就是东城日本宪兵队,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宪兵队不可能坐视不理,这才是制裁行动最大的变数所在。日本宪兵队门外经常有持步枪的宪兵二人布岗,里面当然还有更多的人驻守,在二十号附近有任何动静,都在他们的视界之内,如有枪声也必然会惊动他们。届时他们是采取观望呢,还是过来干预?则不能肯定。

由于没有快的交通工具,没有办法采用尾随的方式,追踪王克敏的座车,同时因为东城日本宪兵队的存在,谁也不愿意在这里经过,宁愿绕着走,万不得已非得路过的话,也不会有人在这里停留,所以煤渣胡同里行人非常稀少。如果采用在平汉铁路俱乐部门前蹲守的方式,等待王克敏前来,那会显得很扎眼。说不定还没等到王克敏,却等到了日本宪兵的盘查。

所以,陈恭澍他们经过事先的几次演练,把时间拿捏得非常准确后,又将行动组六个人分成两组,第一小组由天津站特工兰子春等两人组成,执行刺杀任务;第二组由王的弟弟王璧率领另外两人组成,在胡同口那儿担任掩护,只要第一组得手了,立刻骑上预备好的两辆自行车逃跑,第二组就负责把胡同口封锁,掩护第一组撤退,然后自己也跟着撤退。

行动的日子终于在焦虑的等待来到了,这天午十一点半,在东四牌楼根底下的一家烧饼铺里,行动组人员分三桌团团坐齐,每人一碗馄饨,外加夹肉火烧,谁也别讲话,吃完便各自付账扬长而去。

下午一时左右,陈恭澍又坐在煤渣胡同对面大街人行道的一个吃食摊上,王则站在不远处的裱糊店门口,负责具体行动。一阵狂风夹着细小的雪尘吹来,陈恭澍将头往衣领下埋了埋,顺势看了下手表,还差三分钟两点,他抬起头,尽目观察着。不一会儿,华北第一号大汉奸的坐车出现在远处,正由南向北行驶而来。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五十二章误副车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陈恭澍却忘记了寒冷,将脖子伸得直直的,向王看了一眼,王也同样向他看了过来,眼色是紧张和兴奋交加。由于害怕丢掉目标,陈恭澍立刻扭转头,盯牢了越驶越近的两辆汽车。

果然是王克敏的座车,两辆车保持着三个车身的距离,和那位警卫队长介绍的情况一样。车子越驶越近,陈恭澍现前座一名司机,一名卫士,正常;后座却多出一个人来,难道是日本联络部长喜多诚一?陈恭澍心一阵兴奋,莫非今天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容不得多想,第一辆车已经驶至煤渣胡同东口,第二部车缩短了与第一部的距离,两车开始减慢行。陈恭澍陡然站起,站在裱糊店门前的王心陡地一紧,知道这是下了“预备令”。瞬息之间,第一部车已经驶入胡同,车尾尚在巷口,第二部车正打转方向等待进入。陈恭澍迅戴起礼帽,出了攻击的暗号。

汽车的度在减慢,司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向胡同里边拐,当他的视线习惯性地向两侧扫过时,突然吃惊地现几个手持武器的大汉象平空冒出来一样出现在汽车的四周。

枪声骤然响起,清脆粗哑,高低不同,迎面飞来了出自不同枪管的子弹,向着汽车猛射,兰子春作为主攻,他打得很准,第一枪就打在车门的侧面,车玻璃应声而碎,随后几颗子弹准确击了后座的“王克敏”,汽车也被打得象蜂窝一样。枪声象爆豆般响个不停,密集的子弹狂风般卷向各自目标,两个行动组都按事先的计划开枪射击着,而周围的老百姓则吓得四处逃窜,一时间周围的秩序大乱。

枪声夹杂着风声。大约持续了二三十秒。枪声忽然停了下来。四周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忽然静止。眼看着任务已经完成,陈恭澍随着四散奔跑的人群,迅离开了现场,同时他看到兰子春、王等人或骑车或步行很快消失在人群之。

行动成功,陈恭澍安全逃回落脚点,心十分高兴,这几年手风不顺,流年不利,刺杀石友三、殷汝耕接连失手,铩羽而归,组织的滦榆忠义救也不见大的起色,实权都控制在王抚洲手,他只挂了个空头副司令的名头,令戴老板大为失望。这次打起十二分精神,终于扬眉吐气,戴老板对他的不快也该改变了吧?

但他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晚上消息传来,王克敏竟然逃脱了此劫,临时搭车坐在他旁边的日本顾问山本荣治弹身亡,王逆只是胳膊受了轻伤。到底是王克敏把他推到面前挡枪子儿,还是山本荣治作为华北伪政权的顾问,自认有保护王克敏之职,用他那硕壮宽粗的身体舍身救人,这个就只有当事人王克敏知道了。当然,陈恭澍不关心这些,他只得再次慷叹连声,时也,运也,自己这霉气什么时候能消失啊?

紧接着,又是一个坏消息传来,兰子春和他的助手在客栈被捕,这让陈恭澍大吃一惊,赶紧下令,所有行动人员迅撤出北平,以免被牵连入狱。

原来,刺杀行动,兰子春受了轻伤,但他处于精神高度紧张,并没有觉察到,和同伴一路骑着自行车回到了藏身的客栈。这时才现胳膊在流血,便简单包扎了一下,也没多想。但他们没有想到,日本鬼子这一次会使用一种特殊的手段,那就是军犬。可以说,这些军统特工此前并没有这个概念,没有想到军犬追踪,更没有采取相对的预防措施。日本鬼子用军犬,顺着稀稀拉拉的血迹,直接追到了客栈,将兰子春和他的同伙抓捕了。

陈恭澍这个郁闷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误副车不说,竟然还损失了两名干将,自己也要落荒而逃,这运气真是背到家了。尽管他相信兰子春和同伴的忠勇无畏,但必要的预防措施还是要采取的,所有兰子春认识的人员要么隐蔽形踪,要么撤离北平,又是一阵的忙碌。

第二天,戴老板从重庆来电,除对陈恭澍等人的忠勇除奸表示嘉勉外,让他马上返回天津,另有要事。临行前,陈恭澍想再次约见张作兴,却又来了一个令他万分焦急的消息,那位热心爱国的武旅长在大搜捕当被抓了,下落不明,为了避免连累,张作兴已经连夜逃往天津。陈恭澍再次长叹,嘱咐了王几句,很是黯然地离开北平,返回了天津。

尽管刺杀王克敏的行动以失败告终,但这次袭击将这个大汉奸往日的得意和盛气扫荡无余。王克敏一下子变得衰老而虚弱,象一杆风雨飘摇的枯竹,透露着迟暮死亡的气息。他开始为后路打算,甚至劝告伪储银行总裁汪时璟,不要一味讨好日本人。同时,他自己也千方百计拉关系,向国民政府暗送秋波。

当时的战争形势,确实让人看了悲观失望。国民党军队一溃千里,连都南京都丢了,腥风血雨侵袭下的沦陷区民众,心境普遍地灰暗消沉。刺杀温世珍,刺杀王克敏,刺杀所有投敌的汉奸,刺杀趾高气扬的日本侵略者,不管成功与否,在这个非常时期,却具有着更大的实际意义。

每件案件的产生,都如惊蛰的春雷,起到了振聋聩的作用,它在昭示:国人民没有屈服,斗争依然继续;它在警告:正义永远存在,卖国必将受到惩罚。当时,大后方的报纸对此大加宣扬,将忠勇除奸的特工比作古代视死如归,如荆坷般的义士,毫不吝赞赏之语。而在沦陷区,虽然使这种消息不得见诸报端,但消息却会不胫而走,且越传越广,越传越神,老百姓暗自谈起,都是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在一片阴霾看到了一丝暖和的色调。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五十三章妓院里的眼线

人的成熟在正常情况下,是只有积累大量的社会经验,并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阅历的增多,个人领悟的加深,自然而然的一个变化过程。但还有一种捷径,那就是主动去经历许许多多人生的坎坷与辛酸,或者在恶劣的环境必须竭尽心智,努力改变,努力适应,那是被逼迫出来的一种成熟。

在血雨腥风,抗团成员迅地成熟起来,但他们的行动却暂时告一段落。当然,并不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放弃抵抗,而是着重于监视、探听、甄别。大光明影院重新开张营业,这本身就释放出一个对抗的信号,固执的日本人并没有放弃,他们用这样的行动在向抗团示威:我不怕你们,虽然吃了点亏,可这算不了什么。

抗团的成员希望再搞一次类似的行动,继续打击日本人的气焰,但黄历却并不同意。再一,再二,或者再三、再四的事情,不太可能生在特工之间,能干特工这一行的,谁都不是傻子,会毫无防备地再次吃同样的亏。

连窝端虽然过瘾,但参加的人员过多,动静太大,也存在着容易暴露的危险。既然日本人铁了心要在公共租界里与抗日分子和抗日团体进行一番较量,那就换着花样与敌人周旋吧零打碎敲,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另外一方面,利用抗团成员社会背景复杂,消息灵通,牵涉极广的优势,逐渐向华界渗透,在华界进行行动,更可以震慑日伪人员。

暂时的平静,孕含着暴风雨的前奏,敌我双方都在加紧进行着各自的工作,准备在下一回合给对手以沉重的打击。

夜幕降临,正是南市夜生活的开始。饭庄里高朋满座,戏园子管弦齐奏,ji院灯火辉煌,嫖客盈门。由于日本的入侵占领,这里似乎比事变以前更加繁华热闹了,而ji院又形成南市一切活动的心。

黄历此时,正坐在名叫“和春楼”ji院的一个小单间里打茶围。叫春窈的ji女穿着短袖乔其纱底丝绒织花拖地旗袍的ji女,在严寒的冬季,还光着两只粉白细嫩的胳膊,透露着戴有粉色性罩的高高乳x房,显得格外诱人。她坐在黄历的大腿上,一边撒娇一边把剥好的大蜜柑橘子瓣往他的嘴里塞。

说起这和春楼ji院,就不得不说到它的女领班李香月,虽然她已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穿着打扮既入时又俏丽,反倒成为一些老官僚政客、富豪贵商喜欢沾惹的对象。而且李香月还会说日语,又招来了不少日本嫖客,甚至日本警察署和宪兵队也有人常在这里出入。渐渐的,这里形成了日本宪兵队、警察署和特务机关以外,通向民间的一个搜集、交换情报的据点,同时也成为国寓公、遗老遗少买官鬻爵或和日人秘密交易谈判的场所。

“听说新到任的日本特务机关长,叫藤泽的,走访了三野公馆、柴山公馆,具体谈了什么,却不清楚。”春窈紧贴着黄历的耳朵低声说着,热气吹得黄历耳朵痒。

三野公馆,是多田峻的亲信、天津日本驻屯军参谋三野友吉在日租界石山街的宏济里成立的一个特务团体,袁会、张璧的便衣队,便是他们拉拢组织起来的。三野公馆还有一位很厉害的特工,川岛芳子,她靠卖肉与多田峻勾搭到一起,在东北卸任安司令职务后,还是多田峻,又把她介绍到三野公馆。

柴山公馆,则是土肥原贤二在背后主持的特务机构。在整个对华战略上,多田骏与土肥原贤二分属“北进派”和“南进派”,策略的不同,便得两人的特务机关侧重点也是不同,并且互不往来。

难道这个藤泽要实现日本特务机构的联合,共同对付抗日分子的活动。黄历听到这个消息,微微皱起眉头,说道:“继续探听,不要着意去,免得惹人怀疑。”

“你关心人家呀?”春窈搂着黄历的脖子,飞了个媚眼,向黄历的身上贴了贴。

假如春窈能好好的读几年的书,以她的容貌,以她的聪明,她必能成为一个很有用的小女人。退一步说,即使她不读书,而能堂堂正正的嫁人,以她的社会经验,和所受的痛苦,她必能一心的作个好主妇。她深知道华美的衣服,悦耳的言笑,丰腴的酒席,都是使她把身心腐烂掉,而被扔弃在烂死岗子的毒药。在表面上,她使媚眼,她歌唱,她开玩笑,而暗地里她却以泪洗面。

春窈没办法,一个被日本鬼子打得骨断筋折,爬不起床的父亲,两个饿得象老鼠似的弟弟,她只剩下了哭,但眼泪救不了父亲,眼泪不能喂饱了弟弟,她得拿出更实在的东西来,为教父亲和弟弟活下去,她得卖了自己的肉。

在这里,她须向任何人都微笑,都飞眼,她须取悦每一个人。但在心里,她不比任何人坏;或者,因为在江湖上走惯了,她倒比一般的人更义气一些。以一个女人来说,她也不比任何女人更不贞节,出卖,那并不是她自己的罪恶。

对于春窈的亲热举动,黄历并没有闪避,这更多的是一种职业习惯,而且在这尽是耳目的杂乱之地,做出这个样子也是很必要的。他抱着春窈,在她身上捏摸着,就是她的耳朵低声说道:“你父亲的病已经好了很多,两个弟弟也很好。”

春窈身子僵了一下,抿了抿嘴角,这是一个好消息,她能离开这里的希望又增加了几分。在她眼,世界是空虚的,她切盼遇到个老实的男人,给她一点生活的真实。假如她遇上一个好男人,她愿立刻改掉一切的恶习,除了她的媚眼无法一时改正。

在黄历的脸上蹭了蹭,春窈又飞了个媚眼,这个习惯不好改,她的脸忽然红起来,露出几个白牙,可是话没能说出。她的生活使她不能不忘掉羞耻,嗫嚅着说道:“你,留下过夜吧,我那个,还有很多事情要和你说,放,放心,我的身子还没病。”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就告诉我,我还有别的事情呢”

同样是一个女人在男人的怀,那女人是自己愿意的,还是强迫的,给于男人的享受,是截然不同的。春窈是真心的,黄历能感觉得到。而且,在他的眼里,她也并不脏,她是美在骨头里,就是她满身都长了疮,把皮肉都烂掉。她美,她年轻,她要强,她勤俭,她还恨日本人。

春窈的嘴唇有些白了,她不恨,也不恼,“我没法子”她自言自语的说着,这一句总结了她一切的苦难,并且含着无限的希望。

“我知道。”黄历轻轻叹了口气,自打第一次春窈上门找他来为父亲看病,他便知道了这一家人的苦难,让春窈在ji院当耳目,把看到的、听到的转述给他,虽然他付了钱,并且看病的诊费几乎不收,可还是觉得有些歉疚,他本是有能力让这个苦命的女人不用再出卖自己的的。

“再过些时候。”黄历轻轻拍着春窈的后背,亲了亲她的面颊,低声地说道:“我会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春窈的眼睛亮了一下,她是个脑子好用的女人,你们想干什么事,我全明白,但决不会去点破。你让我办的事,能办的我全办。不该问的,我一句都不会多问。她突然将嘴凑了过来,并且紧搂着黄历的脖子,黄历略微后仰了一下,似乎是想躲避,但只是稍许的停顿,他便迎着吻了上去。不为别的,只是一种安慰和感谢,当然,也有男人的那种需要。

女人一旦对某个男人产生了别样的感情,便会变得心细如,明察秋毫。虽然程盈秋极不愿意承认这点,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她既郁闷又恼火,偏又要保持自己的骄傲,不能让黄历笑话她吃醋,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对,绝没有那回事。于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话便一句一句地从嘴里迸出,向着黄历泄而去。

“有的人心里秘密越多,脸上却要作出镇静的样了。”程盈秋手指暗暗使劲捻着从黄历衣服上摘下来的长头,似乎要将那不知名的女子捏死,“就好象戏台上的诸葛亮,脸上越镇静,就越叫人看出他揣着一肚子的坏水。”

黄历摸了摸脸,这是说谁呢,我很镇静嘛,给我把羽毛扇子,也和诸葛亮扯不上关系呀

“哼,哼,庸脂俗粉,闻这味儿就知道是便宜货。”程盈秋目光闪烁,没好气地将黄历的日本短式西服抖了两下,恶声恶气地说道:“不洗是没法穿了,熏得人直犯恶心。”

切,黄历撇了撇嘴,不知你一般见识,看这样子,倒象是在吃干醋?嘿嘿,有那吃醋的劲头,还不如洗白白,脱光光,躺到床上乖乖地等着朕宠幸呢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五十四章趁火打劫

情报,有的很系统直观,一眼便能看出其的价值;有的则支离破碎,甚至看起来无观紧要,但一个出色的特工能经过仔细地分析研究,并且挥充分的想象,从得出有价值的线索。

从春窈那里得来的东西,有的是她听客人说的,有的是她听姐妹们说的,只言片语,零碎不堪。但黄历却从得出了几条有用的情报,而且在不久以后被证实了。

藤泽朋野确实在按部就搬地实现着自己的计划,为避免天津各派出机关的矛盾,他频繁拜访,舌绽莲花,要组成一个统一的委员会,简称“竹机关”。经过了再三的劝说,以及讨价还价,他的设想已经接近了成功。

而另一个情报,看似没用,但黄历却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其的一个名词“打红旗”,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一连两天,黄历都在思索,琢磨,而这两天,程盈秋也正在生气,和他闹别扭。本来呢,如果是正常夫妻,哪有隔夜的仇,搂一搂,亲一亲,说两句好话哄一哄,事情也就过去了。但他俩的关系有些微妙,这个纠结便始终解不开。

黄历呢,也懒得哄她,而且也是刻意地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不过是临时的工作搭档,听曾澈说过,这种临时性的组合以前军统也有过,女特工应该都很懂规矩,在床上或许风情万种,但任务一旦完成便各走各的,决不会纠缠,若是以后遇见,有时还能重温旧梦,共度一个浪漫的夜晚,但同事之间一般是不可能产生什么感情的。

近卫声明表后,日军开始继续进攻,直逼武汉三镇。同时,华北日军开始了一系列掠夺沦陷区资源的行动,天津便成为这些被掠夺物资的重要转站。在天津火车南站,日军为了将堆积如山的掠夺所得尽快转运,修建了一座巨大的仓库,堆积着高耸入云的棉花、小麦、煤炭、钢铁、木材、军火……

经过周密的侦察,抗团主力决定对天津南站仓库进行毁灭性打击。为了了解敌情,抗团成员杨大森用稚嫩肩膀扛了几个月的百斤麻包,摸清了敌人的换岗规律和仓库的物资摆放位置。

日近黄昏,黄历默默地收拾好武器装备,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程盈秋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为了赌气,竟然还没给黄历做饭吃。她犹豫了一会儿,想说几句温柔的话,结束两人的冷战,但一抬头,黄历已经不见了。

天虽然还冷,风依然还凉,但春天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黄历先和几个抗团成员会合,交代了任务,然后便分头向目的地进。

或许这是在天津的最后一次行动了,黄历坐在黄包车上,慢慢吸着烟。曾澈已经向他打了招呼,准备派他去北平工作,组建北平抗团,但具体的安排还没最后定下来。程盈秋能否跟着,也就在他的一句话。曾澈绝不会让一个任性固执的女人,跟在他的身边,影响他的工作。

这样也好,说服她也去大后方读书吧,即使是需要女人配合,黄历更希望是一个职业的特工。

夜幕低垂,华北最大的物资仓库象一个怪兽,沉沉地卧在那里。探照灯象怪兽的凶目,在不停地扫来扫去。

参加行动的抗团成员聚齐了,人不多,只有五个。杨大森低声地向黄历汇报着:“我利用装卸棉花包的机会,用小刀给棉花包豁开,把饭盒里的燃烧铅笔塞了进去,一共三包,各自卸在不同的位置……”

“离燃烧还有多长时间?”黄历看了下表,认真地问道。

杨大森说道:“还有半个小时,如果燃烧铅笔的定时准确的话。”

黄历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今晚的目标,日本兴公司的三层大楼。日本兴公司,是日本对国华北进行侵略的殖民机构,设立于95年,总公司在北平,其实就是臭名昭著的南满铁道公司的子公司之一。同南满铁道公司一样,它也负责搜集事、政治、经济方面的情报,换而言之,也是一个谍报机构。

经过事先侦察,兴公司此时应该已经人去楼空,警卫由五六名日本浪人或退伍军人担任。选定兴公司作为攻击目标,一来是因为它防备较松懈,因为不远处就是火车站,那里驻有不少日军,间接地起到了保护作用;二来是根据春窈听来的消息,这几天兴公司收到了大笔账款,正好可以顺手牵羊,洗劫一番。或许还能缴获到一批有价值的情报,那也说不定。

在焦急和不安的等待,火终于烧了起来,先是不大的小火苗,在探照灯照射下,浓烟从仓库顶上愈升愈高,愈来愈浓。时间不大,伴着消防车凄厉的尖叫,火舌曲卷着,旋风似的向上冒。高高的天空荡漾着一朵黑云,但银白的天河仍然看得清清楚楚,雪被照得通红,仓库被火装饰得象教堂里的圣诞一般。

如果不是还有任务,在场的抗团队员几乎要欢呼着把孙大森抛向空,他们兴奋地推一下,拍一下,表达着兴奋的心情。

“开始吧,小冯,你和我上。”黄历赞赏地拍了拍孙大森的肩膀,带着冯运修快步向兴公司的大铁门跑去。

兴公司的大铁门关着,几名警卫扒着栏杆,紧张地盯着远处的火光,叽叽咕咕地议论着。

“着火了,快去救火。”黄历和冯运修加快了脚步,黄历用日语大声喊着。

几名警卫愕然地望着奔过来的两个人,黄历的日语使他们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以为这两人是从火车站的火场跑来的。

黄历跑到近前,喘着粗气,继续用日语说道:“里面有消防器材吗?有多少人可以去帮忙救火?”

一名警卫眨着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只有拖把和水桶,而且只有我们五个人在警卫值班。”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五十五章趁火打劫(二)

五个人?黄历的目光飞扫过,只有四个呀,那一个呢?他决定等一会儿,便装出急切的样子,说道:“请打开大门,把拖把和水桶借给我们,棉花啊,全是要运往本土的棉花,都要烧得精光了。”说完,便用力去摇铁栏杆,一副惶急心痛的样子。

“好,好,马上就借给你,别推啦”一个警卫慌忙去掏钥匙。

远处的火势越大了,消防车的尖啸催人心急,黄历的表演十分逼真,这几名警卫根本没料到竟是催命鬼来了。

大铁门一开,黄历便和冯运修挤了进去,着急忙慌地向楼门跑。

“哎,你们别乱跑,在这等着——”两名警卫赶忙尾随着,不断呼喊着。

冯运修紧跟着黄历,每次和黄历出来行动,都能学到新的东西,他钦佩黄历的从容不迫,逼真表演,以及流利的日语,原来是可以这样骗人的,学会日语还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技能。想想,什么人最安全,当然是日本人了,即便是碰上戒严,冒充日本人,也可以化险为夷吧?

黄历刚跑进楼门,迎面急匆匆过来一个日本人,满面的不悦,喝斥道:“站住,谁让你们进来的?”

第五个,黄历向冯运修使了个眼色,挺身上前说道:“我是来借消防工具的,那边仓库的火烧得很大——”

这个日本人看来是警卫们的头儿,紧跟黄历他们跑进来的两个警卫来到近前,解释道:“山田君,把消防工具借给他们吧,咱们不能出去帮忙,尽点力也是应该的,听说那仓库里可都是要运往祖国的物资呢”

叫山田的日本人眨着眼睛,微皱着眉头望着黄历,黄历赶紧陪上笑脸,向前凑了一步,没等山田说话,他已经动手了。一掌猛戳在山田的喉咙上,随即侧身,化掌为拳,一个上钩,打在一名警卫的下巴上,力量之大,几乎将警卫打飞。冯运修也猛然抽出匕,一手搂脖,另一只手持刀狠狠插入了一名警卫的后心。

山田咽喉的软骨被黄历击碎了,痛苦地跪倒在地,他捂着脖子,瞪大着眼睛,非但说不出话,呼吸也变得极为困难。黄历一个侧踢,大脚重重地踢在他的太阳穴上……

“快上。”李如鹏的眼睛盯得都有些酸,终于看到了铁门处来的信号,连划了两根火柴。

几个抗团成员飞快地跑进了大铁门里面,按照计划,各司其职,看门的看门,搜索的搜索,不一会儿便完全控制了这座大楼。嗯,已经空无一人的大楼,自然很容易控制。

黄历拿着警卫室里的钥匙,直奔总经理室,这应该是最有价值的房间。果然不出所料,在一个壁橱里,黄历找到了保险柜。找到是找到了,但如何打开呢?

通常来说,对付保险柜有两种办法:明的,暗的。或者说是软的,硬的。所谓硬的就是指无后顾之忧的一次性买卖,不管是用手钻、焊枪,甚至是炸药,只要能把东西弄出来就行。软的就不同了,它要求既把保险柜打开,又不能让保险柜的主人觉察,这就决定不能动用任何破性的工具。

黄历倒是想图省事,可手钻、焊枪不易携带,用炸药,又怕声音太大。搬走保险柜,嘿嘿,这东西是镶在墙里的,谈何容易。那么就只有用万能钥匙,再加上他的耳朵,运用他的开锁技能,打开这个保险柜了。

把钥匙盘交给李如鹏,让他带人去搜索别的房间,黄历则双腿跪地,耳朵紧贴在保险柜的钢门上,双手扭动柜门把手和那个圆码盘。这是一个二级保险柜,采取了当时世界上最为普遍的簧片式结构,黄历全神贯注地听了片刻,从兜里掏出了万能钥匙,从拿出一根三寸来长的小金属杆,插进锁孔,慢慢转动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十分钟过去了,周围一片寂静,依靠着耐心和经验,以及敏锐的听力,黄历靠着这个小工具,把卡住横杆的簧片位置逐一弄清,他紧皱的眉头突然扬开了,用力一扳把手,保险柜被打开了。

不出所料,保险柜果然有件资料、纸币、金条,以及几张空白通行证,黄历毫不客气地全部笑纳,又将办公桌的锁头砸开,将抽屉里的东西翻拣了一通,转身走了出去………

火车站仓库的火海满天横流,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仿佛想把天空也吞下去。火海下方烟雾弥漫,仿佛浸透了乌烟的浓云降到了地面。它的上前,好象矗立着一座颤巍巍的、摇晃不息的喜马拉雅火山。消防队浇的水,仿佛是给火海解渴似的。

日军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人敢在他们的头上动土。他们既没有隔离易燃易爆品,也没有消防通道之类的设计,火势蔓延,出动了二十多辆消防车也无济于事,只好睁睁地看着这个华北最大的仓库被烧成一片白地。

烧吧,烧吧,让侵略者知道愤怒之火的厉害,让侵略者掠夺来的物资化为灰烬。黄历带着抗团人员过了海河的法国桥,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火场,又向兴公司的楼房瞥了一眼,那里不久也将燃起熊熊大火。他抿了抿嘴,今天是火神的生日,盛大的焰火晚会,摆了摆手,大家在兴奋分散逸去,消失在黑夜之。

外面的院门似乎响了,程盈秋赶紧隔着窗户向外张望,什么也没有,是自己的错觉。她有些失落地坐了回去,望着桌上的饭菜皱起了眉头。呆了一会儿,程盈秋起身穿上了大衣,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透了,黄历和众人分手后,又走了几条街,方才叫了辆黄包车,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累点也绝对值得。

情报到手了,不知道这其有没有有价值的,黄历觉得有些饿,出来时没吃饭,只在路上买了个夹肉火烧,那点食物早就消耗在剧烈的运动了。算了,回家自己弄点饭吃吧,这么晚了,早点回去才安全。在ji院安插眼线,或者收买消息,已经被曾澈所认可,已经在着手进行。自己要离开天津了,顺便把春窈安排好,钱,现在有了一大笔,除了留给抗团的经费,还绰绰有余。

北平,黄历轻轻出了一口长气,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温婉贤惠,又爱脸红害羞的女人的形象,珍娘,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昏黄的路灯下,程盈秋紧了紧大衣的领子,回来挪动着脚步,夜里还是很冷的,让黄历空着肚子出去行动,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很过分?为什么要生气,他和自己不过算任务夫妻,而且两人之间什么也没生,他即使在外面有了喜欢的女人,自己也没什么权力干涉呀

难道——,不会的,不会的,程盈秋使劲摇着头,绝不是爱情,只是有那么点,那么点喜欢,对,就是喜欢,不讨厌,有好感,嗯,很正常,很正常的事情。

“小姐,天冷了,我带你去旅馆暖和暖和吧”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很有礼貌地停下脚步,对程盈秋说道。

程盈秋被打断了思考,不悦地横了这个男人一眼,使劲摆了摆手,“走开啦,我不冷。”

眼镜男看着程盈秋的俏脸,咽了口唾沫,镜片后的目光很yin邪,“小姐,价钱不是问题,随你开,而且我读过书,很有素质——”

程盈秋的眼睛瞪了起来,这回她听明白了,敢情这家伙把自己当成站街拉客的ji女了,不可饶恕,她心情正烦躁,这眼镜男正碰到枪口上。

“好啊,你很有钱,还很有素质,那我们好好谈谈吧”程盈秋的笑很怪异,似乎是在咬着牙,但眼镜男色迷心窍,竟没有注意到。

呼,程盈秋的拳头突然打在眼镜男的鼻梁上,紧接着是一招断子绝孙脚,带尖的皮鞋狠狠踢在眼镜男的胯下。

呕,眼镜男象个小鸡子似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双眼直,手捂着要害,昏厥在地。

“敢把我当那个——踢不死你。”程盈秋的怒火随着这一拳一脚泄完毕,轻轻揉着手,过了一会儿,她现眼镜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得害怕起来,不会是打死人了吧?这家伙虽然可恶,可也罪不至死呀

黄历坐在车上,看见了远处前面路灯下的人影,程盈秋,她在那里干什么?脚下好象还躺着个人,日本特务?他一脑子问号,赶忙指挥车夫拐弯停下,付完钱,他看着车夫走开,才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黄历一把拉住程盈秋,急切地问道。

“我,我,我打死人了。”程盈秋嘴一瘪,差点哭出来,手指躺在地上的眼镜男。

黄历皱了皱眉,蹲下身子,探了探眼镜男的鼻子,还有呼吸,不过是暂时的昏厥。

“他是谁?为什么打他。”黄历的手移到了眼镜男的脖子上,准备杀人灭口。

程盈秋眨了眨眼睛,惊魂不定地说道:“他调戏我,我就——”

黄历稍微松了口气,起身拉起程盈秋,快步向胡同里走去。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五十六章变幻无常

黄历拉着程盈秋,一口气回了家,把门一关,沉着脸训道:“大半夜的,你跑外面去干什么?这是碰见个戴眼镜的家伙,要是撞见成伙的流氓,或者被日本特务盯上,知不知道会害死人的?”

程盈秋本来想说几句软话,把这几天的别扭弄过去算了,可这家伙,不说安慰安慰自己,反倒不问青红皂白地训斥起来,她火往上撞,啪的一下将大衣甩在床上,大声说道:“大半夜的,你也知道是什么时间啊,人家做好饭等你,等着向你说小话,哄你高兴。又担心你,到外面迎着你,你倒好,出了事儿不说安慰几句,虎着脸训人家,你,你——”

满腔的委屈泄出来,程盈秋越说越气,眼泪不由得掉了下来,她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抽泣着继续说道:“你把人家当什么了,嫌我不会过日子,人家不是正学呢吗,有不对的,你可以教我,犯得着在外面找女人来气人家嘛?人家点牢骚,你就不理不睬,象个男人嘛……”

黄历挠挠头,听着程盈秋的血泪控诉,皱着眉在琢磨,嘿,全都是我的错了?看看桌子上的饭菜,再想想一个女孩站在寒风,在深沉的夜里,在昏黄的路灯下眺以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度一些,宽容是美德。

“好了,别哭了。”黄历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程盈秋,说道:“是我没搞清状况,刚才不该训你。”

程盈秋抬起泪眼,望着黄历,竟一下子扑到黄历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还用小粉拳捶着黄历。

哎,这是怎么搞的,不哄还好,这一哄倒把朦朦细雨变成倾盆暴雨了。黄历愕然,见惯了珍娘的顺从和温柔,象程盈秋这样变化莫测的女人还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眼泪濡湿了黄历胸前的衣服,软玉温香在怀,黄历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他伸手轻抚着程盈秋的头,刚才是假哄,现在才是真心的安慰。

“好了,好了,哭得邻居都听见了。”黄历捧起程盈秋的脸,用手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笑着说道:“别哭喽,本来挺好看的姑娘,变成小花脸了。”

程盈秋哭够了,也打累了,看黄历态度有了变化,心里也得到了慰籍,任由黄历捧着她的脸,给她擦干眼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黄历,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呵呵,我饿了。”黄历看哄得差不多了,轻轻捏了下程盈秋的脸蛋儿。

“我,我给你热饭去。”程盈秋抿嘴一笑,光灿烂。

程盈秋象个体贴贤惠的小媳妇儿一样,将饭菜热好,摆在桌上,她则坐在黄历对面,双手托着下巴,淡淡地笑着。

“嗯,这菜烧得不错,大有进步,你也一起吃点。”黄历端着饭碗,大口地吃着,几句赞扬让程盈秋更感高兴,眉飞色舞。

“尝尝这个,我从菜谱上刚学的。慢点,慢点吃。”程盈秋拿起筷子,殷勤地给黄历挟菜。

唔唔,黄历恍如在做梦,电闪雷鸣,涓涓细雨,又到倾盆暴雨,再到雨过天晴,阳光暖照,这一系列变化让他暗暗咧嘴。女人哪,真是奇怪的动物,让人欢喜让人忧,一惊一乍的,令人难以弄懂。

“那位姐姐是谁呀?你们是以前相识,还是最近刚认识的。”程盈秋淡淡地笑着问道。

黄历抬头疑惑地看着程盈秋,问道:“哪位姐姐?我没听明白。”

“就是你在外面的那个女人。”程盈秋扬了扬眉毛,脸上神情象是不经意,但心里却七上八下,急切地想得到答案。

“我在外面没女人。”黄历很干脆地回答了一句,低头继续吃饭。

程盈秋眨了眨眼睛,似信非信地问道:“真的?”

黄历点了点头,将春窈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这件事情要是不说清楚,程盈秋也消停不下来,两个人天天见面,闹了别扭,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程盈秋微微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鼓起勇气问道:“工作是工作,你还是要小心,在那种脏地方,啊,你明白的,可别象前些日子来看病的那个人,那个,啊?”

黄历看着程盈秋,意味深长地笑了,女孩红了脸,低着头摆弄着手帕。那个病人,哦,睡了ji女,尿不出尿来了。

呵呵,黄历笑了起来,更加弄得程盈秋面红耳赤,坏蛋,哪有这么取笑人家的。

嗯,黄历放下饭碗,起身很庄重地对程盈秋说道:“我出去方便一下,马上就好。”

程盈秋愣了一下,等看到黄历坏坏的笑容,不由得轻啐了一口,不解恨,又追了两步,捶了黄历的后背。

台灯被遮掩了半边,窗帘拉得紧紧的,挡住了室内的光亮。

黄历拿着缴获的情报,慢慢阅读着,程盈秋轻轻递上一杯茶,坐在旁边,也看着桌上的件。

好半天,黄历放下件,摸着下巴,终于搞明白“打红旗”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个阴谋还真厉害,如果抗团不加防备,还真容易吃大亏。

原来日本人也注意到了抗日分子及抗日团体的组成,多是一些青年学生,由此便想出了这个招数。所谓的“打红旗”,就是从东北或当地招揽意志薄弱、甘于为日本人服务的青年,伪装成学生,进入天津各学校,这些人要表现得很积极、勇敢,争取打入抗日组织,或骗取抗日分子的信任,从而获取线索。

“好狡猾呀”程盈秋突然指着件说道:“日本人要改变策略了,由过去的一打尽,变成放长线,多钓鱼。”

黄历看过这份件,这也是日本人的一个花招,对抗日团体尽量不采取一打尽的办法,而是每破获一个组织都留下一、两个人做为钓饵,yin更多的鱼儿上钩。

“你也看得懂日?”黄历很诧异地问道。

“呵呵。”程盈秋狡黠地一笑,起身走到黄历身后,轻轻给他捏着肩膀,说道:“梦雨曾和我说过会日语的重要性,那个时候我就偷偷在学了,就是现在,我也抽空看日字典呢”

黄历轻轻拍了拍程盈秋的小手,微微闭上了眼睛,这个女人,有时还是蛮可爱的。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五十七章战争的主题

天津火车南站仓库的大火烧了一夜,半夜时分,兴公司大楼也燃起了火苗,并且迅蔓延扩大,同南站仓库交相辉映,象两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将日本人惊得目瞪口呆。

翌日清晨,华北最大的仓库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兴公司大楼也只剩下漆黑的残垣断壁,在仓库黑冒烟的灰烬堆里,负责把守仓库的日军大佐羞惭无地,剖腹自杀。

接连的袭击暗杀,接连的破坏纵火,使得包括藤泽朋野在内的日本人深感愤怒,同时也感到有必要建立一个相应的统一的特务机构,来保证日伪要人的安全,消灭天津的抗日分子,而且藤泽朋野提出了建议,这个特务机构要拥有大量的国人,最好是叛变的军统、cc等系统的特工,来帮助他们打入似乎难以渗透的国社会关系。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日本人由于疏忽和轻敌,遭到了以公共租界为基地的抗日分子的有力挑战,现在他们已经开始重视并积极筹谋对策,日之间血腥而残酷的特工大战在你来我往的交锋进入了白热化。

夜深了,路灯亮了起来,战争似乎并未影响某些人娱乐的行为,大光明影院的晚场电影正在放映,兴许也是最后一次营业了。

黄历和程盈秋坐在座位上,象一对正常的小夫妻,在闲暇的时候来此度过饭后时光。远看国农民,近看一堆老外,裹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嘴里吐着洋,拼命拍打着黑压压的蝗虫,这绝对是一部令作者赛珍珠都要目瞪口呆的好莱坞式的国戏,名字叫《大地》。

此时,目瞪口呆的还有黄历,那扮演国人的老外,化装还差强人意,只是大鼻子无法遮掩,他几乎要笑出来。只是程盈秋及周围的观众都看得津津有味,他才想起自己的审美观和别人有着不小的差异。

散场了,黄历和程盈秋手挽着手走出了影院,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娱乐休闲,看电影的还有六七名抗团成员,利用休息的时间,他们将燃烧铅笔放在了影院的各处。时间一到,同时起火燃烧,这又将是兴公司大楼的翻版。为了更加彻底地打掉这个日本人建在租界的联络点,影院内部燃起大火之后,埋伏在前、后门的另外两组抗团人员将把燃烧瓶投掷到大门上,来个内外夹击。

“那个女主角演的真好,一个老外,演得很有传统国女性的味道。”程盈秋边走边向黄历说道。

“嘿嘿,演得是不错。”黄历随声附和着,其实他虽然看得很想笑,可这得看分谁,人家老外还引以为豪呢,觉得他们的扮相就是很国哩

“咱们回家?”程盈秋有些不太确定地偏头看着黄历,“要不要等行动结束后再走?”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孩子总会长大,他不能象个家长似的处处照顾,而且他行将前往北平,抗团总是要脱离他的指导而独立开展工作的,今天的行动由李如鹏全权指挥,他在场的话,反倒容易让李如鹏得不到独立的正常挥。

程盈秋没再继续追问此事,而是岔开话题,“你说,我们的每次行动,都会引起日本人的报复,他们会处决一批无辜的国人。每每想到这些,我总觉得有心理负担,觉得是我们害了那些人。”

黄历对此也有着同样的困惑和不安,但他知道,不管怎样,放下武器投降,是绝对不可以的。

“杀戮并不是我们的嗜好与理想,这只不过是一种手段。只有杀戮,以暴制暴,杀败了敌人,我们才能得到和平。”黄历缓缓地说着自己的理解和结论,“和平是用鲜血换来的,刀枪的亮光是解放与自由闪电。现在不能只算计人命的多少,而是要向日本人证明,国人不全是狗和奴才,想征服这样一个民族,也是要搭上他们的狗命的。”

程盈秋挽着黄历的手臂,很紧,她越来越离不开黄历了,不仅是黄历有着厉害的身手,能给她安全的感觉。黄历更象一个长辈,一个师长,能带给她很多启示,解答她心的疑惑和徬惶,解除她的心理负担。

“如果我们能再见到和平,也许我们应该去忏悔但现在,双手沾满血腥,我也绝不后悔。因为我们遇见了吃人的野兽。所以我们要战斗,要英勇刚毅,放弃那小小的人道主义,为和平与真理去杀戮,去牺牲。”黄历说得有些连自己都不相信了,但对于程盈秋来说,却深信不疑,而且还能总结出新的东西来。

“鬼子滥杀无辜,仇恨才越分明。会恨,会报仇的人才不作亡国奴。”程盈秋捋了下额上的头,说道:“日本人在表面上不是作出了很多日亲善的把戏吗,但他们的滥杀正是给所谓的‘亲善’与‘和平’作反宣传呢日本人一边杀人,一边给死鬼奉经的,也只有杀戮,彼此在血水里乱滚,老百姓才能明白日本人的亲善是假的,才能不再上他们的当。”

“嗯,嗯。”黄历连连点头,不愧是接受过新教育,有新思想的女子,总结得比自己才全面。

得到了黄历的鼓励,程盈秋的思路更加拓展开来,她笑道:“由此延伸,那些汉奸岂不是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为了黎民百姓,而委身事贼,他们岂不成了忍辱负重的仁人志士。我们却都成了不顾百姓安危,只顾自己痛快的暴徒。想想,也真是可笑。”

“嗯,有创意,真该把你的结论表到报纸上,让大家都好好学习领会。”黄历呵呵笑了起来。

“你又逗人家。”程盈秋虽然这么说,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

交流是有益的,黄历多少也从以往的疑虑解脱出来,借口也好,自我安慰也罢,战争来了,杀戮便是主题,恐怖也是必须造成的气氛。等到多数恐怖由他们造成,他们也就看见了光明。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五十八章去北平的准备

经过了刺杀王克敏事件,北平的王行动组损失两人,又在日军的大搜捕难以立足,纷纷撤出或隐蔽,北平军统的活动陷入了低谷。

曾澈安排黄历赴北平,一来是想打开局面,二来也是想仿天津抗团的样子,再组织起一个北平抗团。而且天津抗团有几位成员年龄渐大,行将从学毕业,准备进入北平的几所大学继续深造,这其就有李振英、冯运修、叶于良等核心成员。也就是说,黄历并不是孤军作战,而是有着比较象样的一个小团体。再者,天津抗团已经相对比较成熟,李如鹏等人应该可以挑起大梁了。

但这件事情也不象原来想的那么容易,因为日本人在北平实行了严格的户籍制度,而且那些北平的伪警察基本上是原封不动地被日本人接收过去,这些人熟悉自己管区的家家户户,而且这些北平的所谓警察,很多都是少廉寡耻、左右逢源、有奶便是娘的无赖。有助纣为虐、鱼肉百姓、敲诈勒索、无恶不作的本性。如果事先不做好充分细致准备,到了北平,很容易暴露。

而且,北平不比天津有租界可以托庇,如果象以前所想,开医馆作掩护,那可以说是要直面日本鬼子和伪警察的监视和骚扰,随时会受到搜查逮捕,即便是没有破绽,被错抓也是常有的事情。现在不是和侵略者说理的时候,更没有说理的地方。

对于黄历,曾澈是有感情的,这不光是感激黄历卓有成效的工作,带给了他和天津站很大的声誉,也包括人与人之间相处融洽而逐渐积累起来的好感。为了黄历的安全,曾澈经过再三考虑,细致研究后,决定找门路让黄历进入燕大,这应该是最保险的措施。

说起燕京大学,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大学校园,可谓是大名鼎鼎,在北平未沦陷前,“北大穷、燕大阔、清华俊、师大老”这个顺口溜在女学生之间流传很广,听说找男朋友时管用。“清华、燕京可通融”,化古城时期在摩登仕女的心目,清华的男士是“天之骄子”,燕京更是“天之骄子”了。自然最好是欧美留学生,剑桥、牛津、哈佛、巴黎……这些学府取得博士头衔的留学生,退而求其次,也要勉强找个清华、燕京的学生作意人,“可通融”者,略有勉强之意也。

燕大是o世纪上半叶四个美英基督教差会在北京开办的一所著名的教会大学。由美国建筑师亨利墨菲进行总体规划和建筑设计,建筑群全部都采用了国古典宫殿的式样。虽然燕京大学建筑群在外部尽量模仿国古典建筑,但在内部使用功能方面则尽量采用当时最先进的设备:暖气、热水、抽水马桶、浴缸、饮水喷泉等等。

燕京大学的东西轴线以玉泉山塔为对景,从校友门经石拱桥、华表(取自圆明园废墟),方院两侧是九开间的庑殿顶建筑穆楼和民主楼,正面是歇山顶的贝公楼(行政楼),两侧是宗教楼和图书馆,沿轴线继续向东,一直到未名湖的思义亭,湖畔还有博雅塔、临湖轩。东部以未名湖为界,分为北部的男院和南部的女院。男院包括德、才、兼、备四幢男生宿舍以及华氏体育馆。女院沿一条南北轴线,分布适楼、南北阁、女生宿舍和鲍氏体育馆。

燕京大学下有神学院、法学院、医学院(又称医预院,学制为三年预科),以及科和理科相关专业学系。燕京大学虽然十八个系,可是学生并不多,办学规模只是八百人,有的系四个年级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个人。但是它的水平和质量是有保证的。燕京学费、宿费、杂费,一学期一百五六十元,在当时是个十分庞大的数字,但一些“书香门第”、“高门大户”的子弟是不在乎的,一些海内外巨商的子弟也是无所谓的,但有些普通人家子弟,往往就担负不起这样昂贵的学费、生活费,但如果直考进燕大,努力再争取到好成绩,那还是有办法读的,它有名堂众多的奖学金。能获得一个奖学金名额,便可解决问题了。自然,更为贫寒的青年,或是要赚钱养家的人,要在燕大读书,那就困难了。自然,家再有钱有势,而功课不好,英不过关,智力低下,那也是考不上燕大的。

“七七”事变之后,燕京大学是少数几个未迁址的大学,因为是美国教会学校,司徒雷登又当了校长,由他来对付日本人,学校并未受到影响,颇似一座“自由的孤岛”。而且这时期燕京,有最充足的外汇经费,有世界名望第一流的学人教授,有风景幽美、建筑华丽、湖光山色的校园,有语言到生活一切都美国化的环境,与校外恐怖压抑的气氛比,宛如世外桃源。

9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日两国全面进入战争状态。在此之前,华北许多高校纷纷南下或内迁,但司徒雷登经过仔细权衡并商请在美的燕京托事部同意,决定留在北平继续办学。燕京大学升起美国国旗(这以前它只挂校旗和国国旗),恢复了因为战争而断的入学考试。当时燕大的学生,大都是有爱国心和正义感的进步青年,不少教员也都有强烈的民族感和爱国精神。

听说,在燕园里人们可以收听短波广播,可以谈论抗战消息,《义勇军进行曲》不时在校园飘荡。所以,曾澈预料,在燕大校园内开展抗日活动会比较容易,而且还能得到一定的和掩护,甚至可以建立一个稳定的基地。在燕京大学里既能掩饰身分,而且日本人也不敢公开到校园里去抓人,果然是个好办法。

“这么好,那么好,那你打算是让我去当学生?还是去当打杂的?”黄历听完曾澈的介绍,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当学生似乎有点困难,要知道汉花园、清华园、燕园,这三园的入学考试都不是好闯的关,是不讲情面的。”曾澈有些为难地解释道:“进入校园当个管理人员,倒还能勉强办到。”

嗯,黄历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自己这两下子,除了英能过关外,其它的还是别去丢脸了,自知之明,还是要有的。要是考打架,杀人嘛……

“当然了,当个管理人员也不错,比如说警卫啦,清扫员啦……”曾澈继续说道。

说得好听,不就是看大门和扫大街的嘛,黄历撇了撇嘴,翻着眼睛开始琢磨自己还能干点什么有体面的工作。

“只是这样一来,你们这对小夫妻就要分开了。”曾澈有意缓解气氛,笑着调侃道:“我看你们现在倒是渐入佳境,只是为了国家,也只好作一点牺牲了。”

程盈秋脸一红,辩解道:“二哥,您这是说什么呀,我们之间可是什么也没有生,工作就是工作,哪能公私不顾呢”

“那你是怎么决定的?”曾澈笑着问道:“是去北平上大学,还是留在天津?”

程盈秋眨了眨眼睛,不可觉察地看了黄历一眼,黄历还没最后决定,她还想等一等,便敷衍着说道:“让我再想想吧,反正还有时间。”

黄历抚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曾兄看着办吧,让我看大门,扫大道,我也认了。”

“不要说得那么不堪。”曾澈笑道:“我会尽量给黄兄找个体面的工作,呆在燕园,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当然,如果事情办得不顺利,也只好按照原来的计划,你们小两口继续双宿双栖,以医馆为掩护了。”

曾澈走后,黄历倒是没什么,顺其自然罢了,而程盈秋却有些患得患失,沉默了半晌,她有些抱怨地找到了话题,“你们男人怎么老爱开那种玩笑,听起来很舒服吗?”

“你是说双宿双栖,小两口儿什么的吗?”黄历转着手上的戒指,这是和程盈秋差不多的毒针戒指,这种方便携带的隐蔽武器,他也很喜欢,但一直没机会施展。

“对,老把男女之间的事情放在嘴边,很烦哪”程盈秋翻着眼睛说道。

黄历淡淡笑了笑,这恐怕是男人的通病吧,很有快感,他揶揄着说道:“其实也没说错呀,不管是真是假,咱俩可不是夫妻嘛,而且,还睡在一张床上,呵呵,如果不加解释,谁会相信咱们之间还没那个。其实,就算解释了,也没人相信。”

呸,程盈秋脸红了,轻啐了一口,心里怪怪的,并不反感黄历用这种暖昧的关系说事儿。

“你要不要准备考试的事情?”黄历问道。

“简单看看书就行了,我对自己有信心。”程盈秋很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黄历眨了眨眼睛,笑道:“其实我还真不想去北平,在这里多好,和你睡在一起,睡着睡着就有感情了,没准哪天就进了一个被窝,你说,是不是啊?”

“呸,呸,你白日做梦。”程盈秋用力捶了黄历两拳,但心里却美滋滋的。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五十九章大明星

上海公共租界,在圣母院路的一所花园洋房的别墅里,阳光从百叶窗里折射过来,窗上格子的花纹,投影到大红漆的地板上,这里是新一届电影皇后慕容凌雪的住宅,一名出道只有两年,却已经以歌声和电影红遍整个上海滩的级明星。

慕容凌雪,这个极具感染色彩的名字已经被人达成了这样一种共识:她是一位美人儿,一位性感高挑儿的美人儿;她是声音优美的歌星,能让歌迷们为之疯狂;她有才华,能自导自演,《这个杀手不太冷》一经推出,立时引起了轰动,不仅在上海,在中国,甚至包括世界,美国的福克斯和华纳都争相购买版权,准备翻拍成美国风味的电影,这使慕容凌雪俨然有了国际巨星的声誉。但也有人说她是个喜怒无常的妖精,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将男人的热情提到最高点,再无情地羞辱折磨,使这个男人了无生趣。

现在,充足的阳光把慕容凌雪的房间照得一派空明,身着纯白衣裳的凌雪坐在房间的正中央,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国男人。

“慕容小姐,关于上次谈到的事情,希望今天我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个中国男人带着上海口音微笑着开口说道:“条件嘛,我希望你可以换一个。”

凌雪轻轻张开小嘴,用手遮着,打了个呵欠,姿势很美妙,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李先生,我再说最后一遍,那就是,条件不会更改,这是原则问题。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对不起,我要失陪了。”

李先生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微笑的面容,“慕容小姐,我知道你向美国大使馆递交了加入美国国籍的书面申请,如果有我们的帮助,你会很快如愿以偿的。”

慕容凌雪抿起了嘴角,怎么看都象是在冷笑,“李先生,你不是在说笑吧,你认为我拿到绿卡后,作为一个美国公民,还会为你们服务吗?当然,你们可以暗中阻挠这件事情,但我不在乎,英国、瑞士、巴西……或者是日本,你觉得你们的组织能一手遮天吗?”

李先生眯了眯眼睛,他没想到这个女人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并不是那种光有美色,只会招蜂引蝶,而且头脑简单的浪女人。尽管小报上有种种关于她的暖昧传闻,而且她对阔少豪富的殷勤也并不拒绝,但据他们所掌握的情况,她并没有与哪个男人真正生那种关系。

“呵呵,慕容小姐误会了,我们只会助你一臂之力,哪能暗中阻挠呢?”李先生很快便作出了决定,此时还不能与她撕破脸皮,他笑得很真诚,“买卖不成,仁义在,况且慕容小姐的条件,我们也未必不能达到。”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慕容凌雪轻轻站起身,作了个送客的手势。

李先生走后,慕容凌雪稍微收拾了一下,迈步走出了别墅,一辆福特牌汽车早已等候在那里,一个保镖似的年轻健壮的女人快步上前,为她拉开了车门。

汽车行驶在上海的街道上,建筑、行人从车旁闪过,凌雪叼上根香烟,保镖马上用打火机给她点上。凌雪笑了,人都在适应,这个原来打把式卖艺的姑娘,现在当保镖已经做得有模有样,可自己,为什么还在执着于回到原来的世界呢在原来的世界中,自己只是一个民间特工组织中的一员,默默无闻,哪有现在这么风光无限。影后啊,媒体的宠儿,万人瞩目的明星,无数公子王孙追逐的对象。但自己为什么就觉得这世界是空的,一切都是虚的,令人不安呢?

在美国的孤儿院长大的慕容凌雪,由于种种令人难过的遭遇,没学过中国历史,甚至连小学的基础知识都没有学全,这种状态无疑会使她的适应性大大减弱。凌雪迫切地想要回去,回到自己那个熟悉的世界,可以去酒吧狂饮,可以疯狂打电玩,可以在迪厅跳个通宵,可以在加勒比的海滩上晒太阳,可以开着跑车在高路上飞驰……

去他x的,我不愿呆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看见乱七八糟的人,遇到乱七八糟的事,凌雪深深吸了口烟,将烟头弹到窗外,心绪很繁乱。四哥,你快点出现吧,凭你那聪明睿智的头脑,一定能把我送回去,你是我唯一希望的寄托。我打拼出名声,不就是想让你看见我,知道我也来了,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呢?

车子停了下来,这是公共租界的射击场,凌雪喜欢用射击来舒缓心情,把自己的郁闷和徬徨凝聚在子弹上,疯狂地射出去。

凌雪刚走下车子,两个年轻男子便满脸谄笑地迎了上来,争相的问候,献殷勤。其中一个的小干脸刮得极干净,象个刚刚削去皮的荸荠;脸蛋上抹着玉容油,小干手上的指甲,打磨得十分整齐,而且擦着油。头三七分缝,生油与生蜡上得到要往下流的程度。另一个长得好象还有些男人味,微微的胡茬,头修剪得特别整齐,还烫了几道大纹,穿着顶有款式的衣服。

面对这两个狂热的追求者,凌雪不屑地撇了撇嘴,她对男人没兴趣,更讨厌这种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她今天的心情也不好,决定狠狠整整这两个家伙,让他们以后都不敢在她面前出现。

凌雪走进了休息室,刚坐下,一个公子哥便让侍者端上了她平常爱喝的葡萄酒,凌雪抽出烟,另一位马上将打火机伸了过来,真是殷勤得无可挑剔。

“我最喜欢男子汉,就象电影里那样的。”凌雪似笑非笑地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挟着香烟,似乎要找烟灰缸。

“弹这里,弹这里。”那个有胡茬的公子哥捧着双手递了过来,说道:“我是最有男子汉气概的,为了您,慕容小姐,上刀山下火海——”

凌雪没有弹烟灰,而是将烟整个放进了公子哥的手里,斜眼看着他的反应。

咝,公子哥倒吸了口冷气,差点跳起来,但一接触到凌雪的眼神,又咬牙挺住,任由烟头烧烤着他的肉。

另一个公子哥咽了口唾沫,很庆幸自己没尝到这个滋味,也希望旁边这个竞争者因为忍不住疼痛而在凌雪面前出丑。

凌雪喝着葡萄酒,柔媚地笑着,各种勾引男人的表情和手段她都很精通,每种表情她至少对着镜子练了三个月,这是她的武器。她深信很少有人能抵挡住她的诱惑,她并有看他们,这个时候他们才是观众。虽然再换一个环境,他们没有资格做她的观众,但她的确是一个一流的演员。

两个公子哥如醉如痴,直到淡淡的烤肉味出现,凌雪才抿了抿嘴角,起身走开了。

射击场是一大片空地,没有几个人在玩,凌雪先是乒乒乓乓猛射了一阵,心情随之有所好转,两个公子哥象苍蝇一样围在她身边,讨好、献媚、奉承的话如大水泛滥,一而不可收。

凌雪微微皱了皱眉,随着又是那副勾人心魄的柔媚笑容,“你们两个都很优秀,我真的很难取舍。到底谁爱我更多一些呢?咱们做个小测试,好吗?”

“好啊”两个公子哥异口同声,都挺起了胸膛,互相对视,象两只好斗的公鸡。

“你们都会射击吧?那我们就比比枪法。”凌雪指了指耳朵上的耳环,说道:“谁打中了,就算赢了。”说完,凌雪走到了远处,双臂交叉,笑意殷殷地望着两人。

两个家伙站着没动,谁有把握能只把耳环打碎而不把人打碎呢?嗯,这定是一个小把戏,谁敢狠心举枪,谁就会失去美人儿的芳心。

“怎么,害怕了,那就算了。来,你们站过去,该我打了。”凌雪走回来,不由分便推着两个公子哥向前走,一直到了远处,她从地上拣起两根枯草,分别插在他们头上,转身跑了回来。

两个家伙脸色变了,但还存着侥幸心理,以为这又是一次胆量的考验,只要有个人害怕退出,事情就会结束了。

凌雪娇笑着,数着一、二、三,“啪啪”两声枪响,子弹在两人的耳旁擦过。当这两个家伙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不禁感到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胆怯而让美人儿失望。

“哈哈,站着别动,我今天一定打得中。”凌雪不紧不慢地再次举枪,呯、呯…枪声不断响起,子弹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围着两位“男子汉”打转。

终于挺不住了,两个家伙都瘫倒在地,而满头都是油、蜡的家伙更是顺着裤腿流出了淡黄色液体,目光呆滞。

“嗨,小朋友,别害怕呀”凌雪走过来,笑吟吟蹲下身子,“你们要赶快长大啊,我在等你们娶我呢哈哈……”

看着凌雪笑着离去,两个公子哥羞渐满面,一个家伙终于捂着脸哭了出来。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六十章跟踪反跟踪

大光明影院作为日本人伸入天津公共租界的据点的使命终于完结了,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下了残垣黑墙,房倒屋塌,狼籍一片。再加上大火还造成了人员的伤亡,日本人不得不黯然而退。但这并不意味着日本人停止了行动,在公共租界里打探消息,刺探情报的特务以更隐蔽的方式继续活动。

黄历基本上交卸了抗团的职务,只是偶尔有重要会议才会去参加,或是作些技术上的指导,他也只和几个队长保持着联络。关于日本人“打红旗”的策略,抗团实行了谨慎的收缩,不再以扩大组织为主要任务,甄别人员的工作在暗中进行着。

程盈秋又拿起了书本,她已经报考了燕京大学,过些日子,她和李振英等人便都要去北平参加入学考试了。很难得,这短短的日子过得平淡而悠闲,让黄历又想起了在北平的那段舒服的时光,想起了珍娘,想起他抱着她时那逗人喜爱的娇嗔小样儿。

春天好似不管人间有什么悲痛,又带着它的温暖与香色来到人间。地上与河里的冰很快的都化开,从河边与墙根都露出细小的绿苗来。柳条上缀起鹅黄的碎点,大雁在空中排开队伍,长声的呼应着。一切好象都有了生机,只有沦陷区的人心还冻结在冰里。

这一天,曾澈传来了消息,黄历的安排已经办妥,近日便可以启程,程盈秋可以暂时住在朋友家中,到考试的日子再前往北平。

要离别了,程盈秋有种淡淡的惆怅,默默地给黄历清点行装,现还需要买一些日常用品,便征求了黄历的意见,两人最后一次上了街。

天气晴朗,温暖如春。黄历和程盈秋两人买了不少东西,有黄历用的,也有程盈秋的,平常逛街有说有笑,黄历也不时地逗程盈秋,看她脸红嗔怪的样子,觉得很有趣。但今天程盈秋的情绪不高,有点懒洋洋的,他几次打趣,也没有起到调节气氛的目的。

“对了,还得买内衣内裤呢”黄历指着旁边的商店,提醒道:“一起进去看看?”

程盈秋笑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你去吧,我不需要,就在外面等你。”

“也好。”黄历点了点头,也不勉强,自己迈步走进了商店。

程盈秋慢慢走到旁边一家商店的橱窗前,出神地看着里面陈列的婚纱,她很喜欢,素白的象云朵,穿在身上是不是有腾云驾雾的感觉,穿在我身上,一定比穿在那个假人身上好看,甚至梦雨也赶不上。年轻的女孩到了这个年龄,都是容易幻想,容易自我陶醉的时候,和黄历朝夕相处,有了异性关爱,有比家更温暖的地方,这些都产生了更强烈的诱因。

不自觉地挺了挺胸,是不是成熟了很多,已经完完全全是个大人了。程盈秋抿起了嘴角,不由自主地笑着转了转头,仿佛已经穿上了这美丽纯洁的婚纱。

蓦然,程盈秋的眼睛睁大了,从玻璃橱窗里反射出的人影中,似乎看到了一个令她难忘而恐惧的家伙。她眨了眨眼睛,再次进行了确认,没错,是那个瘦削的阴沉的家伙,在黑暗的胡同里使劲抓着自己的手腕,差点将自己活捉的日本人。

服部小五郎是个报复心很强的家伙,两次都失手,还被打伤,对他来说,是个洗刷不掉的耻辱,只有抓住凶手,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腿伤好了之后,他便经常在公共租界里晃悠,希望能找到线索,这样做已经有些日子了,没想到今天会遇见程盈秋。

起初,他也不敢确定对面橱窗前微笑欣赏的女人就是那天夜间从他手上逃脱的家伙,毕竟那天是晚上,程盈秋又戴了鸭舌帽,有简单的化装。所以,服部小五郎晃来晃去,从不同角度辨别着,没想到却被程盈秋现了。

怎么办?听黄历说,那个家伙很厉害,今天出门,黄历象往常一样,没有带武器,如果正面交锋,能不能安然脱身?万一闹起来,被街上的巡捕抓到,进了巡捕房可就麻烦了。程盈秋的脑子急转动着,心呯呯直跳,急得不行。也许这个家伙只是盯上了自己,还没现黄历,把他引开,大不了自己跟他同归于尽。咬了咬银牙,程盈秋没有回头,转身顺着大街走去,暗暗将戒指里的毒针用指针尖顶了出来。

黄历走出商铺,四下瞅了瞅,程盈秋竟然不在门口,他再抬头远看,终于看见程盈秋的背影,正走向远处。怎么啦?等着急了,要自己回家,可这方向不对呀?他皱了皱眉,好象有些不对劲儿,没有叫喊,他悄悄跟了上去。

程盈秋走了一会儿,度慢了下来,刚才的慌乱是很正常的,她还没经历过这种情形。现在她又有些后悔了,没有黄历在身旁,她总觉得心里没底,不由得有些害怕。努力使自己镇静,她装作看路旁电线杆上的小,停下脚步,向身后看了看,黄历跟来了,在她三十多米以外的地方。

有他在保护我,一定没事的。程盈秋的心中一定,思绪也冷静了许多,也就想起了上特工课时学到的,还有和黄历在一起时听到的。要表现得若无其事,一定不要慌乱,不能让那个家伙觉察到黄历的存在,以方便黄历暗中下手。想到这里,程盈秋渐渐镇静下来。

成功跟踪的秘诀在于不要孤立于人群之外,也一定不要盯着你跟踪的人,要在街的另一边跟踪你的目标,与其步伐一致。程盈秋停下来的时候,黄历却没有停,他保持着正常的度,横穿了马路,来到了街道的另一侧。他敏锐的眼睛已经现了服部小五郎,那个令他记忆深刻的家伙。

干掉他,送上门来的家伙。黄历眯了眯眼睛,起了杀心。但怎么动手呢,如果带着武器,在他背后来一枪,很轻松便能搞定。可现在,他手无寸铁,这家伙的近身搏斗和甩飞镖的功夫又是那么强,别打虎不成,反受其害呀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六十一章乱中下手

程盈秋心里有了依靠,脚步便慢了下来,走走停停,商店橱窗,电线杆上的招贴都成了她欣赏观看的对象。她在等,等黄历采取行动。她对黄历有信心,相信他定能看出端倪,想出办法。

服部小五郎不紧不慢地跟着,已经能够确定这个女人就是从他手中溜掉的那个,她就一定和那个打伤自己的家伙有关系,他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再说,这是在公共租界,他想在大街上抓程盈秋,也不是那么方便。而且,他没现还有人在跟着他,因为他并不认识黄历的真实面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跟踪者反被跟踪,这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黄历的脑子急转动着,他最拿手的是用枪,徒手格斗或冷兵器对战,他没有战胜这个瘦子的自信,这个家伙的度和灵敏实在令人惊讶。但时间又不能拖得太久,否则很可能被瘦子现,即便瘦子主动退缩,那也是后患无穷。

“先生,太太,可怜可怜吧”一个精瘦的小乞丐在路旁向着行人伸出了手。

黄历心中有事,本无意施舍,但脑子里一个闪念,他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个乞丐。

程盈秋仍旧向前走着,她想甩掉身后的尾巴,但苦于技艺不精,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办法。本来还想着等那个日本人靠近,出其不意地用毒针扎他一下,可因为有了黄历在后面,她又怕贸然行动会影响到黄历的计策。

“太太,太太。”一个小乞丐跑过来,冲她叫着。

程盈秋有些莫名其妙,诧异地盯着这个脏兮兮的孩子。

“太太,晓西让我带话给你。”小乞丐伸出手,眨着眼睛说道:“他说,你会给我两块钱。”

“没错,你说得好,我给你三块钱。”程盈秋只是稍微愣怔了一下,便明白过来,脸上浮现出会心的笑容,掏出钱先给了小乞丐两块,另一块钱则拿在手里晃了晃。

小乞丐咽了口唾沫,眼睛直盯着钱,说道:“你听好了,诬陷、撒泼,用针扎坏蛋。”

程盈秋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

“没了。”小乞丐老老实实地回答,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张票子,好象生怕程盈秋不给他。

程盈秋似懂非懂,将钱给了小乞丐,小乞丐咧嘴笑了,转身跑掉了。

什么意思呢?诬陷,撒泼,用针扎坏蛋,这么简短,肯定是怕小乞丐记不住,也是相信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能领会其中的含义。程盈秋思索着,脚步更加缓慢起来。

服部小五郎眼看着一个小乞丐与程盈秋在街对面说了几句话,程盈秋又给了小乞丐钱,他有心去追,又怕中计,反倒放跑了正主。或许只是正常的乞讨,女人嘛,就是心软,给点钱,也算正常,服部小五郎这样安慰着自己。又走了一小段路,服部小五郎觉不对劲儿了,因为程盈秋横穿了马路,并且掉转方向,向自己迎面走来。

如果你的跟踪对象停了下来,你不要立即停下来,继续走一段,然后停下来假装系鞋带或打开包在找什么东西,直到对方重新出;如果你觉得被现了,不要惊慌,如果你立即逃离,就会很明显暴露出自己在跟踪她。只是一瞬间,服部小五郎便作出了决定,他拉低了帽子,继续向前走。如果真的被这个女人现,那就来点冒险的,凭自己的身手,一招打晕她,然后再将她伪装成昏迷的病人带出公共租界,还是有成功的希望的。

迎面向自己心中恐惧的人物走去,这需要一些勇气,程盈秋大致想明白了黄历的计划,却几乎没怎么犹豫,便遵照执行。在与黄历相处的这段时间里,黄历在她心中已经树立起权威的形象,她非常非常地相信黄历。

走过服部小五郎的身边,在服部小五郎以为自己没被现时,程盈秋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服部小五郎的后背高声尖叫,“流氓,你干什么?快来人哪”

街上人不少,程盈秋的高分贝喊叫立刻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注意,服部小五郎愕然转身,他没想到程盈秋会在背后下手,现在众目睽睽,原来想好的对策竟然没办法施展。

“该死的小偷,你偷了我的钱,我回家会被男人打死的,快还给我。”程盈秋又是一盆污水迎头泼下。

程盈秋这么一叫,一闹,立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纷纷围拢上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天津是九河下梢,漕运终点,河漕海漕交替达,最盛时有上万条漕船往来。但有趣的是没留下什么船长文化,水手文化,反倒是青皮亚文化对天津人影响最大,天津人打架的特殊心态与形态,在历史上都留下了鲜明的痕迹。

一般来说,天津人关于打架有这么几种反应态度。一曰“架挑”:打架往往背后有教唆者、挑拨者。他们煽阴风点邪火,而后却坐山观虎斗,另有一些小市民也爱起哄架秧子;二曰“拉偏手儿”:打架必出于是非曲直不分,拉偏手者却貌似公正以劝解者身份出现,暗中对与自己利害关连的一方助一臂之力,而向对方暗下毒手。这种人被天津人称为“暗毒”,即俗称之阴毒损坏;三曰“打便宜人儿”:本来事不关已,可不劝解,也可远离是非之地,这种人却要趁人之危,暗伸小手,揍他两下子。然后退出人群“嘻嘻”一笑,在心理上获得难得的快感;四曰“看热闹儿”:“嘿,那边干起来了”一传俩,俩传三,一会儿就一伙子人围观。他们拿打架当“西洋景”看。有时见打架者身手不凡,还要喊“好儿”助阵。如果架没打起来,他们便会如丧考妣、耷拉着脸喟叹:“真他x的没劲”五曰充“光棍”:打架本来不文明,却要在此中逞强斗胜,充英雄好汉。打人者固然扬眉吐气,被打者也要当“没事人儿”,目的是博得别人“挑大拇哥,说一声:“有两下子”

服部小五郎到底是日本人,对中国人,特别是天津人的这种风俗不甚了解,忽拉围过一群人,他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嘴里慌忙辩解道:“臭女人,你胡说什么,谁是流氓,谁是小偷?”

“就是你,你偷我的钱包,还——”程盈秋也豁出去了,将大衣的前领拉开一些,大声骂道:“还使劲捏了我这里一下,臭流氓,下流坯。”

哄,看到年轻貌美的女人露出雪白的脖颈,围观的人兴致更高。

“打这个臭流氓”黄历挤在围观的人群中捏着嗓子叫道。

“对,揍他。”“什么玩艺儿,大街上捏女人。”“打他。”……

围观者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向服部小五郎逼了过来,先是推推搡搡,这个小瘦子,是个好欺负的主儿,不伸手来两下子,岂不吃亏了。

服部小五郎手上招架着,目中露出了凶光,这么多人,他倒也不怕,只是好不容易抓到的线索有可能中断,那个女人就是想制造混乱,再趁乱逃跑。他想上前抓住程盈秋,或者至少给她来一下,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突然,服部小五郎的后背刺痛,并不是很厉害,就象是针扎了一下似的。他转身划拉了一圈,人多手杂,也找不到是谁干的。下面又有人用脚踹他,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左臂又挨了下针刺。

低吼了一声,服部小五郎这回使出了真功夫,手下一使劲,架秧子、拉偏手、打便宜人儿的,忽啦一下被推开摔倒了好几个。

程盈秋向后退了两步,她已经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黄历,黄历得手之后,还向她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这下子她可不怕了,冷笑着望着服部小五郎,说道:“臭流氓,还敢打人,等巡捕来了,看你还能猖狂。”

服部小五郎咬牙道:“那咱们就去巡捕房,谁也不要走。”说着,他上前想抓程盈秋,刚一迈步,就是一个踉跄,黄历趁乱从地上捡起根竹杆,不声不响地绊了他一下。

“揍他,别让他溜了。妈x的,天津卫没有爷们儿吗?”黄历继续煽风点火,同时使劲摆手,示意程盈秋快点离开,他在拖延时间,等着服部小五郎毒。

程盈秋转身挤出人群,嘴里还叫道:“扭住这个坏蛋,我去找巡捕。”

服部小五郎立稳身子,见程盈秋要跑,也来不及追究是谁绊了他,便要向程盈秋追去。可围观的人见识到了他的厉害,虽然有些害怕,但人多势众,又被黄历挑拔,便围着他不放,动手的少了,但骂声不绝。

服部小五郎简直要气疯了,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骚,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狡猾了,用这种方法绊住自己,她就要逃之夭夭了。

“滚开,滚开。”服部小五郎怒吼着,拳打脚踢,终于在一片惊叫声中杀出了重围,再看,程盈秋已经跑出了很远,并坐上了黄包车,他赶紧快步追赶。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抓住这个可恶的女人,让她知道戏耍自己的后果。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六十二章临别的勇敢

五步蛇,七步蛇,百步倒,不过是形容蛇毒的猛烈,多为夸张之语。但服部小五郎不知中毒,剧烈活动之下,使蛇毒的作迅,倒是不争的事实。

眼看着离黄包车还有十几米的距离了,服部小五郎突然减慢了度,使劲摇了摇头,希望摆脱有些头昏眼花的感觉。但显然,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效果,反倒是又胸闷气促,四肢有无力的感觉。

黄历跟在服部小五郎身后,见他动作慢了下来,不仅抿起了嘴角,挂上了冷酷的笑意。没想到吧,身手那么厉害,却会死在无声无息的暗算之下。

冷汗不停地冒了出来,服部小五郎中毒的症状越来越明显,蛇毒正无情地破坏着他的神经系统,视线开始模糊,头脑开始迷糊,咽部象是堵了块东西,呼吸感到了困难。好冷啊,服部小五郎抱起臂膀,瑟缩了一下。眼睑垂下去,就不想睁开,好想睡一觉前面的黄包车又与他拉开了距离,管他呢,随她去吧服部小五郎扶住了路旁的电线杆,艰难地呼吸着。

我这是怎么了?服部小五郎的头脑已经迟钝,本来他的脑袋就小,脑子也没有多少,思考不是他的强项。

“先生,你怎么了,要帮忙吗?”一个声音象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服部小五郎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喉部的麻木让他音都困难,黄历和蔼可亲的笑容就在面前,大手已经轻轻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嘎巴,服部小五郎听到自己颈椎出了脆响,神经和脊髓被中断,他的一切感觉都没有了,进入了无边的黑暗。

就是这么容易,黄历扶着服部小五郎,让他倚坐在电线杆下,然后大声说道:“好吧,我去叫车,送你回家,喝得烂醉如泥,老婆不和你吵架才怪。”

走过的路人有侧头看一眼的,也有无视的,黄历大步过了街,向停在不远处一个饭馆门前的黄包车走去,上了车,料定已经没人注意他了,他向车夫指了另一个方向,快离开了。

程盈秋坐上黄包车,在街上胡乱绕了好长时间,确认没人跟踪了,才又换了辆车,回到了家里。度过这紧张危险的时间,程盈秋坐在屋里,身体软得几乎要瘫下来。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喝了点水,她才恢复了一些,可又开始担心地等着黄历回来。

在度日如年般的等待中,程盈秋听到了院门的响声,立刻飞也似地跑到门口,扶着门框眼巴巴地望着,看到黄历笑呵呵地走进来,她不由得将头一偏,靠在门上,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除掉了这个祸害。”黄历进屋,甩掉大衣,一身轻松,“那个家伙没想到会被暗算,注意力全在你身上,真是活该。”

程盈秋给黄历倒了杯水,然后沉默了半晌,黄历很奇怪,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小手,问道:“怎么了,吓着了?别怕,事情已经过去了。”

“不,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程盈秋反手握住黄历的手,握得那么紧,低沉地说道:“都要生活在危险之中,生活在恐怖之中,每个夜晚都在想,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或者你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死亡并不可怕,可这种煎熬实在让人难受。”

黄历轻轻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抚摸着程盈秋的头,一个女人,成天生活在紧张、压抑、恐怖的气氛中,确实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她们外表看起来坚强,但很难克服那种来自于女人天性的软弱。

程盈秋看着黄历,目光越来越迷离,这个男人是可以依靠的,她需要有个男人的胸膛可以依靠。这没什么可丢脸的,自己本来就是个女人,只是有些对不起何梦雨,但那是遥远的事情。现在,她要抓住现在。明天,黄历就要走了,谁知道在这随时都有危险的环境中,她和他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

勇敢一些,抛掉那可怜的矜持,程盈秋脸越来越红,突然不顾一切地将黄历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呢喃着:“阿历,晓西,你喜欢我嘛?你抱着我好嘛?”

黄历愣住了,手上传来的温软让他知道这不是做梦,而且,程盈秋的眼神——。当女性对你的感情升华到准备以身相许的地步时,她便会丢开羞怯和一切警戒心,睁大了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你,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含情脉脉的眼睛。法斯特教授说过,当一个人看到自己特别感兴趣的事物时,瞳孔就会不知不觉地放大。女人睁大了眼睛凝视着心上人,或许就是基于这个原理。

黄历有些短暂的失神,他见到的绝不是一个女孩子的那种单纯天真的眼光。这种连自己也有些心动的眼神,乘人不备,突然显现出来,半是天真,半是未来的情爱,它那危险的魅力,绝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那是一种在期待中偶然流露的迷离惝恍的柔情。

被这种目光瞥到,很少能不惹起绵绵的梦想。是天真于无意中设下的陷阱,既非出于有意,程盈秋也并不知道,那是一个以妇人的神情望人的处子。

每一个少女都有这样望人的一天,谁碰上了,就该谁苦恼,该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程盈秋脸上的红晕显得更加鲜艳了,而且蔓延到了耳后颈间。说这红象苹果,苹果哪有这般灵活?说象霞彩,霞彩又哪有这样凝炬?只有无可比拟的处女才拥有这独特的色泽,就凭这点色泽,她们已足够骄傲一切。

虽然脸臊得红,但程盈秋的眼睛却执着地望着黄历的脸,望着他的嘴,望着他的眼睛。在这少女勇敢而热切的注视下,黄历感到了一丝局促,他想说几句话,却现程盈秋已经站起来,扑进了他的怀抱。

“阿历,要我吧”程盈秋低吟着,“有了今天,明天你就是去天涯海角,我也会与你同在了。”

黄历感动了,冲动了,他又产生了那种不屈不挠的漏点,低哼一声,他低头吻上了程盈秋笨拙迎上来的嘴唇,两人的嘴唇胶着在一起,四周的物体似乎旋转起来……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六十三章当老师的机会

对于程盈秋,这是第一次,她是完全凭着本能和感觉做着这一切。而面对赤1uo的程盈秋,黄历便面对了一种最纯洁的美丽,那些轮廓、线条和色彩,让他感受了一种全新的人体,他惶恐了,缩手缩脚。两个人在床上做得战战兢兢,从接吻到抚摸,从吮吸到挤压,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事情的生展就是这样的无法预料,冥冥中是命中的注定,但却无人事先能告诉你。该生的始终要生,生了就是事实,就是真理。尽管它们与你近在咫尺,或远在天涯。尽管事情的生有时不合逻辑,但也总能顺理成章。

漏点暴雨过后,黄历从床单上多出的红色花瓣,更深地感觉到了程盈秋的真情,同时,他觉得程盈秋象是一条绳子,或许以后还能变成一口陷阱。

黄历躺在床上,程盈秋枕着他的胸膛,点着根香烟,黄历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地说道:“盈秋,我想好了,你不要去考燕大了,到后方去,听说北大、清华、南开的学生们已经撤离长沙迁往昆明,国府决定成立西南联合大学,你去云南找他们,继续完成学业吧”

程盈秋微微皱了皱眉,但随后便释然了,她用手在黄历的胸膛上划着圈,柔声说道:“你心疼我,爱我,不愿让我冒险?”

“嗯,那个,算是吧”黄历有些不太好意思,说这话也觉得别扭。

“我有一个条件。”程盈秋狡黠地眨着眼睛。

“讲吧。”黄历说道:“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你陪着我一起去云南。”程盈秋笑得很畅快,“否则我就不走。”

黄历叹了口气:“唉,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安心呢?你留在沦陷区,我便要担惊受怕,很容易做出冲动的决定。你不希望我因此而牺牲——”

程盈秋伸手捂住了黄历的嘴,柔声说道:“别赶我走,让我和你一起战斗吧,我理解你的心情,也感激你的好意,你不忍见心爱的人受到伤害,所以骗走了梦雨。但你不觉得让我在千里之外为你担心,为你牵挂,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吗?现在这个环境,这个时代,能和你有这么一段感情,我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哪怕我明天就死去,也没什么遗憾——”

程盈秋说完这些话,脸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低沉地吟诵道:“爱情,希望,平静的光荣。并不能长久地把我们欺诳,就是青春的欢乐,也已经像梦,像朝雾一样消亡;但我们的内心还燃烧着愿望,在残暴的侵略者的重压之下,我们正怀着焦急的心情,在倾听祖国的召唤……现在我们的内心还燃烧着自由之火,现在我们为了荣誉献身的心还没有死亡,我的朋友,我们要把我们心灵的美好的漏点,都呈现给我们的祖邦庄严的刹那就是永恒你生命的火花,在人类的历史上,也将同那些辉煌的名字一起,放射光芒……”

黄历苦笑,即便是要舍身报国,程盈秋还是不脱浪漫的心怀,这诗歌想必就是她现在的人生追求,还放射光芒,很天真,很高尚。看来多说无益,这些时间的相处,程盈秋的脾气,他还是了解得比较深的。

玉泉山的泉水还在闲适的流着,积水滩,后海,三海的刚冒头的野草还在吐放着乡野的清香;北面与西面的青山还在蓝而亮的天光下面雄伟的立着;天坛,公园中的苍松翠柏还伴着红墙金瓦构成最壮美的景色;可是北平的人已和北平失掉了往日的关系;北平已不是北平人的北平了。在苍松与金瓦的上面,悬着的是日本旗人们的眼,画家的手,诗人的心,已经不敢看,不敢画,不敢想北平的雄壮伟丽了北平的一切已都涂上耻辱与污垢

整个的北平变成了一只失去舵的孤舟,在野水上飘荡舟上的人们,谁都想作一点有益的事情,而谁的力量也不够拯救他自己的。人人的心中有一团苦闷的雾气。

黄历再次来到了这块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感受到这天壤般的不同,看到了日本鬼子的皮靴和车轮在着北平的土地。

一夜的缠绵并没有象黄历想象的那样,程盈秋会变成千依百顺的小媳妇儿。没有恋恋不舍的挽留,程盈秋是笑着给他收拾好行李,笑着陪他一路,笑着送他上的火车。在程盈秋看来,国难期间,男女间的关系是含泪相誓,各自珍重,为国效劳。任何事情只有和国家联系起来才有意义,爱情也是如此。

“今天你是国家的人,而不是我的爱人,我的丈夫,我不准你再停留一会儿,赶紧去,好好地尽职战斗。死是你的、我的,也是一切人的必然的归宿;但是我们要死得光荣。殉国是不分地方的,带着我的爱,我的祝福,去吧等着我”程盈秋的送行语还在黄历耳旁萦绕,临别拥吻的甜蜜,还在黄历心中荡漾。

真是一个既天真,又可爱的女子,黄历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虽然身隔两地,但他感觉已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住了,他叫了辆黄包车,直接向着燕大驶去。

燕京大学当时由校长与校务长双重领导。校长之设立完全是为了应付国民政府关于教会学校要由中国人当校长的规定。而校务长的职务,则是为了向美国托事部和基金组织负责。校务长的英文名称叫president,校长的英文名称叫nete11or。这两个字在美国人看来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大学的一校之长。不过在当时的燕大,学校实权主要掌握在校长手里。

黄历到了燕大,拿出推荐函,原代理校长6志韦在办公室接待了他。6志韦给人的印象是庄重严肃,但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十分幽默的。

“嗯,身体健壮,学过国术——”6志韦看着这封军统搞来的推荐函,抬头看了看黄历,又低下了头,“哦,会英语,品质优良——”

6志韦看完了推荐函,突然用英语对着黄历问,黄历微微一笑,同样用英语回答。6志韦笑了,说道:“我说吗,老朋友怎么会骗我。只是这职务安排有些为难,当老师肯定是不合适,可干杂役,又有些对不住……”

“6校长,我是不嫌职务高低,薪水多少的。”黄历赶紧接口道:“我没上过大学,视为今生的遗憾。但能留在这一流的学府里,感受上大学的气氛,也算是一个弥补。”

“嗯,嗯,我理解,我理解。”6志韦点了点头,说道:“陈先生——”

“6校长,叫我小陈就行。”黄历赶紧表示谦逊。

6志韦抚着额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的国术水平如何?”

黄历不明所以,谨慎地说道:“马马虎虎,还可以吧”

6志韦明显有失望的表情,说道:“本来是个机会,可惜——算了,你还是不要去冒险和那两个人比试了。”

有机会?黄历觉察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紧改口道:“6校长,请您说得明白一些,我的国术水平其实也很不错的。”

6志韦呵呵一笑,说道:“是这样的,学校原来是有体育课的,都是些强身健体的简单活动。但现在,学生们觉得不太满意,觉得体育课的内容满足不了他们的需要,提议请一位国术老师,学些自卫防身的技艺。你知道,现在这个年月,学会这些,确实有用处。学校经过研究,认为这个提议还是可行的。学国术和搞军训是两码事,就算是日本人,也没有干涉的理由。所以,就在外面请了两位国术大家,准备甄选后聘任其中一位。”

“我愿意与这两位国术大家切蹉一下。”黄历一听,来了精神,这还真是个好机会,从打杂的一下能升为老师,有意思。至于什么国术大家,既然是竞争上岗,那就拳脚下见真章,谁怕谁呀

6志韦看了黄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说道:“好吧,可以去试一试。其实我还是很看好你的,那两位国术大家一位年龄偏大,另一位呢,嘿嘿,实在是不好恭维。如果你能胜出,会外语,年纪和学生们又差距不大,估计学生们也很乐意。”

“6校长,这什么时候比试?”黄历有些跃跃欲试。

“别急嘛”6志韦笑道:“你还有两天的准备时间,我这就把你的名字写上去,希望你能旗开得胜。”

“我一定全力以赴,多谢6校长。”黄历笑着表示感谢。

“不要叫我校长了,我只是协助办理校务而已。”6志韦笑着摇了摇头,又关心地问道:“你还没找到住处吧?”

“我下了火车就直接来了,一会儿去找家旅馆。”黄历说道。

“旅馆不好,日本人查得很紧,你初来乍到,容易出事。”6志韦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样,你先住在我家里,等事情定下来,再搬去宿舍。”

“太谢谢您了,6校长。”黄历起身鞠了一躬。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六十四章北平现状

在日军进入北平的时候,最先出现于北平人眼前的新组织是新民会,一个从炮火烟雾中钻出来的宣传机关。开始不过是几个地痞流氓,胳膊上戴着白箍儿,在胡乱吆喝。后来,档次提高了,很多道貌岸然的文人也参加进来,向日本人鞠躬磕头,为“中日亲善”摇旗呐喊。

北平沦陷后,经过一番甄别,北平的警察系统被日本人进行了大改组,市局局长和各分局长、各警察署署长都由日本人重新任命,然后那些警察多数都被留用了。当然,这种甄别也仅仅是走一下过场,不可能达到应有的效果。北平,这座城市里到处是密如蛛网、迷宫般的小巷、胡同,日本鬼子离开中国警察的协助简直是寸步难行,尽管他们心里清楚,有些中国警察不是太可靠。

“大致情况就是这些。”杜百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苦笑道:“根据我的观察,日本鬼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新民会的,警察局的,没有他们通风报信,监视刺探,日本人的什么特高课,宪兵队,走路趾高气扬的,却是聋子、瞎子,想抓抗日分子,连门儿都找不到。”

“帮我留意一下房子,条件不用太好,一般就可以了。”黄历只是将酒沾了下唇,便放下了。

“好房子不好找。”杜百升挟了口菜,嚼着说道:“日本人不停地向城里涌,好的房子都被抢没了,房租给多给少也没人敢计较。真他x的巴嘎牙鲁”

这倒是句很有创意的骂人话,黄历揶揄着说道:“杜兄骂人很有进步,中西合璧啊”

“呵呵,我还会很多句呢”杜百升无奈地说道:“日本人在警察局内部开办了日语培训班,我很积极地报名参加。怎么样,是不是更象汉奸了?”

黄历淡淡一笑,起身拍了拍杜百升的肩膀,“联络方法已经说完了,我先走了,你慢慢喝。”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杜百升愣了一下,举杯问道:“嗨,好容易来一趟,不陪我喝一杯呀?”

“不喝,喝了酒手会抖。”黄历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杜百升摇了摇头,看了看手里的酒杯,一口喝干,将黄历放在桌上的一沓钞票揣进怀里。

街上行人车马很少,铺户已差不多都开了门,可是都没有什么生意。那些老实的,规矩的店伙,都静静的坐在柜台内,有的打着盹儿,有的向门外呆视。胡同口的洋车夫们有的嬉皮笑脸的开玩笑,有的靠着墙根静立,有的在车簸箕上坐着。

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不要命的,一种是认命的。无论到什么时候,认命的都是大多数。黄历不想责怪他们,其实,死亡是容易的,生活才是艰难的,只不过很多人想不到这一点。

两个武装的日本兵,象一对短而宽的熊似的立在街心。人们都低头快而过,生怕惹上麻烦。生活在丧失了主权的土地上,生命没有保障,死就是他们的近邻

黄历极想去看看珍娘一家,但脚下却拐了方向,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少联系一些人,便是少给他们招惹祸端吧在没有立稳脚跟之前,还是少在外面晃悠,快点回去吧

6志韦家的小院里很安静,6志韦坐在后院他的书房里,专心致志地整理资料。桌上堆着报纸,地上铺满剪辑下来的废报。他的儿子6小华在另一张小桌上帮着父亲用糨糊往一个大本子上粘贴。父子俩聚精会神的工作,竟没有听见前院的门铃声。

正在前院东厢房刷洗碗筷的6太太,听见有人按铃叫门,便用围裙擦着手,前来开门。习惯地隔着门缝儿往外看了看,见是客人黄历,她才把大门开了一扇。

“6夫人,您在忙着呢?”黄历进了院,客气地问道。

“我在做饭,陈先生回屋稍等一会儿,饭马上就好。”6太太关上院门,笑着说道。

“我买了些熟食,请6太太切一切吧”黄历将手中的纸包递了过去。

“你看你,又买东西。”6太太犹豫了一步,伸手接过,有些嗔怪地说道:“天天花钱,倒比住旅馆更费钱了。出门在外,可不能这样大手大脚。”

“对,对,您说得对,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黄历陪着笑,进了自己的小屋。

半躺在床上,黄历仔细思索着。在北平展开行动,确实要比在天津困难得多,环境也恶劣危险得多。日本鬼子和汉奸频繁查户口,经常大搜捕,即便不露出破绽,被误抓起来也容易坏事。可只有燕大,鬼子还不能自由出入,肆意捕人。

“陈叔叔,吃饭了。”6小华敲了敲门,探头招呼。

“好,好,马上就来。”黄历赶忙起身,走了出去。

饭菜已经摆好,6志韦招呼着黄历坐下,照例又说了他几句,无非是要节省,花钱不能大手大脚之类的,黄历含笑答应,频频点头,方才端起饭碗。

吃了一阵子,黄历突然想起件事情来,急忙问道:“6校长,明天就要比试了,不知道是文比呀,还是武比?”

6志韦愣了一下,明白了黄历的意思,反问道:“那你觉得是文比把握大,还是武比把握大呢?”

黄历嘿嘿一笑,说道:“说实话,我学的是实用的功夫,不是那种花拳绣腿。”

6志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看来你很有自信,说明国术的水平还真不是一般高。”

“实用的岂不是更好,打把式卖艺的那一套既费时,又无大用。”黄历笑道:“还请6校长成全。”

6志韦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我只能说是尽力,如果你不能得聘,我再想别的办法。”

“那就多谢6校长了。”黄历打趣道:“您要是不安排好,我可就赖在您家吃白饭了。”

“哈哈,你倒是吃不穷我。”6志韦笑得很开心。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六十五章沈栋的愤怒

阴暗潮湿的监牢,隔着铁栏杆,能看见两个日本鬼子低声说笑,偶一转头,那脸竟是绿油油的,眼睛也放着绿光,象黑夜中野兽的眼睛,象看老鼠一样凝视着他。忽然的,嘴一咧,露出了森森的白牙……

啊,沈栋从噩梦中惊醒,满头都是冷汗,一只白净的手拿着毛巾伸了过来,温柔地给他擦着。

“啊,我,我没事。”沈栋缓缓闭上眼睛,但胸脯剧烈起伏着。

武秀兰轻轻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吃点饭吧,我扶你起来。”

“我,我能走。”沈栋的腿还疼痛得很,但他咬着牙,下了地,艰难地向前迈步。

在组织的安排下,沈栋和武秀兰来到了北平,冒充成姐弟,和先期到来的武先生住在一处小房子里。沈栋心急,不待组织打听到游击队的确切消息,便独自去北平西北的黑山寻找,因为昨晚那里响了半夜的枪炮,他认为游击队肯定在那里与鬼子战斗。可不幸,他在路上被鬼子抓住了,在拘留所里被关了五天。

这是怎样的五天啊,它让沈栋明白了战争的残酷,鬼子的毫无人性,经受了刑讯拷打,坚强了自己的意志。那里面的情景,已经成了他永久的记忆,使他更加迫切地要去战斗,才能把他心中要爆炸的愤怒喷出去。

刚被关进拘留所时,当沈栋看清监牢里一连串排列着的七八个人时,他差点惊倒,头脑晕眩了。

这八个人都没有鼻子,再仔细看,耳朵那里紫的血凝成一堆,代替了耳朵原来的位置。他们是用一条铁丝串在一起的,而且是让铁丝通过嘴巴,把两颊穿两个孔,从牙关中间穿过去。

他们是中华民族最最英勇的战士,是北平近郊的游击队员,北平沦陷后,他们还在作着顽强的抵抗,后来被俘虏了,就受着这样的待遇。

他们被捕来两天了,天天被拉出去拷问,问不出来的时候,日本野兽就把穿过他们嘴巴的铁丝烧红,闻着那股腥臭味,听着象煎油条似的声音在狂笑。

这还不算,这八个人中有四个已经没有了第一根肋骨。据说这是一位有名的日本医博士的“新明”,先拿中国人做实验,这四个人,就是这位残忍的医博士的实验品。

八个人的小腿肚子被割开一条一条的缝,里面放着沈栋说不出来的药。在审讯的时候,叫他们跪着,把杠子压在他们的小腿上,肌肉都被压成扁平状。

过了三天,八个人当中的班长死了,临死前他低声地对沈栋说道:“你要是能够出去,我很希望你能够出去,好把我们的死……告诉全国人民,叫全国打日本打到底,只要打到底,我们死了也值得……”就是这么说的,沈栋听得清清楚楚,尽管由于铁丝穿过了他的嘴,字眼说得模糊而无力,但他永远也记得。

班长的身子软了下去,铁丝在其他人的嘴上加了重量,沈栋扶着那个死者,眼泪象潮水一样流着,流在死者的脸上,溶解了他凝结的血迹。

沈栋也遭到了拷打,鬼子把他吊起来,用棍子打他的大腿根,都流了出来。但这些不算什么,与那些英勇的战士相比,沈栋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我不死,我就要让你们血债血偿,让你们为残暴的行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字:杀,杀,杀……

幸好,他没有什么口供,鬼子没有什么证据,再加上武先生和组织的努力,花了一笔钱将他从监狱里救了出来。

想到这些,沈栋的眼泪又不可遏制地落下来,武秀兰递过手帕,却被沈栋轻轻推开。

“我,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流泪。”沈栋胡乱擦了一把,咬牙切齿地说道:“以后,我能流的,只有这一腔的血。我,我要去杀鬼子,一个不留,见一个杀一个。我……”

“好,杀鬼子。”武秀兰象安慰小孩子一样,柔声说道:“那也得吃饱饭,养好身体呀,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沈栋愕然地瞅着这个象大姐姐一样的女人,武秀兰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知道吗?我会骑马,也会打枪,你的枪法不一定比我好呢”

嘿嘿,沈栋讪讪一笑,低声嘟囔着,“要论枪法,没人比得上他,要是能跟把他的本事学会就好了。”

此时,沈栋嘴里的他,也就是黄历,正在燕大的体育馆里竞争上岗呢

嗯,这位一绺长髯,白色宽松的国术练功服,脚下软底布鞋,坐在那里眼睛似睁似闭,很有些宗师的风范。听说是什么门派的掌门人,果然很深沉,很有谱。黄历暗自警惕,再看另一位。哦,这位便是6志韦口中的不敢恭维了,粗壮,块头相当大,瞪着铃铛般的牛眼,倒象是天桥摔跤的那位?

穿得都很传统,黄历瞅瞅自己,觉得有些惭愧,国术嘛,就应该穿成那样,自己怎么能穿皮鞋呢,穿着西服,竟然还没打领带,也太休闲了。

6志韦和几个老师简单商量了一下,笑着宣布道:“三位热心来应聘,我代表燕园师生表示热烈的欢迎。只是这名额只有一个,就需要竞争一下。大家都知道,我们燕园的学生都是青年,这身子和骨骼已经长成,有些功夫是不太适合了。所以呢,我们挑选老师的标准便是以实用为主,按江湖上的话说,就是以拳会友。”

哼,掌门人捋了捋胡子,不高兴了,他身后有个小徒弟,赶紧上前说道:“6校长,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师傅那是什么身份,一代宗师,形意拳掌门,肯来燕大授徒,那是给你们多大的面子。怎么着,以拳会友?说白了,也就是打擂台呗,那可不行。让江湖上的朋友听见,该说我师傅是以大欺小,以老压少,我师傅可丢不起那个人。”

“得了吧,什么宗师,掌门人,自己胡吹大气。”不敢恭维满脸的不屑,叽讽道:“我看哪,怕人笑话是假,您那两下子中看不中用,才是真吧?”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六十六章体育教员

“放屁,王三脚,你就一个打把式卖艺的,你会的什么国术?”宗师眼一瞪,精光四射,站起来大声斥责道:“我们形意拳讲究功力,形松意紧,外形不拘一格,打法变幻多端。重点突出所取动物的进攻技巧,不求形象但求意真的练法,五行中讲究金、木、水、火、土的内涵……”说着,宗师拉开架式,练了几招,口中还念着拳谚:“出手如钢锉,落手如钩竿;迈步如行犁,落脚如生根;有意莫带形,带形必不赢;眼要毒,心要奸,脚踏中门裆里钻;远了便上手,近了便加肘;远了用脚踢,近了便加膝……”

黄历暗暗佩服,你瞧人家,不愧是宗师,这动作,这招数,一屈一伸,节奏鲜明,富于自然之美。嗬,那就一个好看。

宗师打过收势,撇了“不敢恭维”和黄历一眼,稳稳地坐了下来。那意思,我这玩艺儿还过得去吧,你们不行吧,趁早滚蛋。

王三脚脖子一挺,起身拍了拍宽厚的胸脯,撇着嘴说道:“别整没用的,咱们伸伸手,看谁把谁整趴下,那才叫那个,那个实用,对,就是实用。来,来呀,别耍完了就没事儿了。”

宗师一脸不屑,很清高,很孤傲的样子,绝顶高手的风范,好象伸个小指头就能把这大块头按趴下。

王三脚叫嚣了一会儿,见没人答理他,几位考官也是面色古怪,拧眉挤眼,有些讪然地不好下台,一眼看见了黄历,好象找到了台阶,那个老家伙不能硬拉,这个年轻的先给打走,也算是先声夺人。

“这位兄弟,别干坐着,来,咱俩比划比划。”王三脚向黄历出了挑战,“这推三阻四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也对,黄历站起身,6志韦等几位考官脸色不愉,可别一气之下,取消这次竞聘了。他向大块头拱了拱手,笑道:“兄台稍等,我活动活动,咱俩切蹉切蹉,胜负无所谓,就算交个朋友。”

“好,我就喜欢爽快人。”王三脚又伸胳膊踢腿,摆出了撂跤的架式。

黄历将各个关节活动开,很礼貌地向各位考官拱手示意,然后摆开了架子,微笑着对王三脚说道:“兄台,准备好了吗?我可要出手了。”

王三脚嘿嘿一笑,说道:“来吧,我等着呢”

黄历深吸了一口气,向前快进两步,左手一晃,右手直击王三脚的面部,王三脚的块头比黄历还要壮,他伸手一挡,另一只便抓住了黄历的衣服。原来他是擅长摔跤的,力大身沉,他觉得只要抓住黄历,便能取胜。没想到,却上了黄历的当。

一个比你弱小,没有你高大的人多不会在街头向你挑衅。即使他同你动手,在个头和力量上也都会处于劣势。所以,如果在街头生争执,多数对手可假定为比你强壮、高大。你是弱者,因此同对手比力气非明智之举。

但也有一点,喜欢使用蛮力的对手,很容易受到技术高的打斗者的攻击。尽管力量和力气是非常重要的,但每个人应该先拥有技术优势。一个技术精湛的人比用蛮力的人更省体力。在恰当的地方、恰当的时机使用杠杆的原理,可以非常省力地达到预期的目的。

黄历掌握的是近身功夫很杂,拳脚以泰拳和西洋拳为主,近身纠缠则是巴西柔术。

说到巴西柔术,它虽起源于日本柔术,但却又与日本柔术不同,其中最出名的当属格雷西格斗体系。格雷西格斗体系最大的创新,在于它展出最接近真实打斗的策略,即将打斗在地面上进行。特别是在对付肌肉比你达、体重出你很多的对手时,如果你将对手拉到地上,他的武器——击打和踢击会大大地被削弱。这种先进的打斗策略让巴西柔术的斗士在众多无限制格斗赛中取得胜利,使其格斗系统被世界接受。这种格斗体系,对任何对手都有效,让所有的训练者获得相同的效果。

王三脚抓住黄历,心中一喜,用力一推,脚下就使出绊子。黄历身子一偏,手已经勾住了王三脚的身体,这是个依赖臂力的平衡小技巧,王三脚推出的力气大,却也相当于在推自己,黄历的脚与他纠缠在一起,两人几乎同时摔倒,进入了地面战斗,摔跤便失去了用武之地。而且王三脚认为两人应该分开,再来比试。

但黄历不是这样想的,在扭动当中,他很快地使出“钳夹防御式”中的十字固,牢牢锁住了王三脚的胳膊,尽管王三脚的胳膊很粗壮,但依然无法承受。

“停,停,我的胳膊要断了,你使阴招,不是这么打的。”王三脚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大声叫道。

黄历笑着放开了王三脚,他觉得这种表现已经够了,主考官大概不会考虑让这种粗豪的家伙进入燕园的,只要自己证明有实力就可以了。

王三脚爬起来,揉着胳膊,还要找黄历较量,却被6志韦制止了。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那个自大的老家伙,肯定不合学生们的口味,这个粗鲁的家伙,自己原来就没看好。黄历的到来,还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最好人选。

6志韦想含糊其词地结束这场比试,然后在单独通知黄历入选,可那位宗师却还有自己的想法。他是不想与黄历比试,输了可栽了面儿,以后没法混了。可身边不是还有个徒弟嘛,上去打倒黄历,不是证明自己更厉害。

“这小子擅长擒拿和地趟拳,你去教训他一下,记着,别让他靠近。”宗师暗自指导着徒弟。

“师傅,您就等好儿吧”徒弟倒是自信满满,估计也是不知天高地厚,得到师傅指点后,挺着胸脯上前两步,对黄历草草一拱手,说道:“这位兄弟,咱们比划一下吧”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对宗师很有些鄙夷,自己不敢上来,倒把徒弟当枪使,他转向宗师兼掌门,有些嘲讽地问道:“这位老先生,是你来当老师,还是你徒弟呀,如果你只会光说不练,那还是回家去当掌门吧”

“狂妄。”宗师怒了,站起身,说道:“你这小辈,我与你动手岂不是让江湖人耻笑,你若侥幸打赢了我这徒弟,我便将这个老师让给你。”

呸,死要面子,还让给我,说得好听,估计就是个靠吹的家伙。黄历转向他的徒弟,摆好了架式。

甫一开始,黄历便起了猛攻,拳脚齐上,肘膝交加。他采取了与打王三脚完全不同的战术,让宗师的徒弟措手不及,疲于招架,一个疏神,肚子上便挨了黄历一拳。

痛,胃部受到重击,差点让徒弟昏过去,他疼得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差点呕出来。

人都走了,靠嘴撑门面的宗师,还有靠撂跤挣饭吃的王三脚,虽然没当场宣布,他们也知道所谓等通知不过是个照顾面子的幌子,他们没戏。

6志韦和几位主考官耳语了一阵,然后笑呵呵地叫黄历上前,用英语问了几个问题,黄历回答得很流利,几位主考官点头表示满意。

“事情就这么先定下来,等司徒校长回来,我再带你去见一见。”6志韦笑着说道:“试用期一个月,现在新生马上就要入学了,你呢,就先在校务处帮帮忙,等正式上课,再算时间。”

“谢谢6校长,谢谢各位先生、教授。”黄历轻轻长出了一口气,这就算在燕大落下脚了。

“你先在燕园里转一转,熟悉一下环境,这里可是大得很哪,以后要是迷路可让学生们笑话了。”一位外国教授好心地建议道。

“说的是,咱们先散了吧,我找个人给陈教员做向导。”6志韦热心地说道:“顺便给他安排一下住的地方。”

“好,好,那我们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几位考官打了个招呼,笑着纷纷离去。

6志韦领着黄历向体育馆外走去,还没到门口,身后便有脚步声追了过来。

“6先生,听说体育教员已经选好了,给我介绍一下呀”说话的是个女人,而且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黄历赶紧回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感到很惊讶,竟然在这个地方遇见了她。

泰丽笑眯眯地瞅着黄历,不易觉察地向他眨了下眼睛。等6志韦给双方做了介绍,她还装出刚认识的样子,与黄历握手问好。

女生部的生活指导,这个职务倒挺有意思,不过,泰丽不应该是在贝满女中的吗,黄历有些疑惑,但现在也不方便来问。

“6先生,我正好没什么事情,就做一回义务向导吧!”泰丽很热情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这让黄历有种不安的感觉。

泰丽并不是刚刚才来,也不是偶然碰上,她在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直在看着这场竞聘会。黄历的身手,引起了她的注意,让她又想起了很久前所经历的一件事情。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六十七章军统的叛徒

未名湖,安然地躺在燕园之中,周围起伏的地势与湖岸交接形成流畅的线条,将未名湖勾勒得象一块温润的软玉。未名湖除了它本身的美丽以外,更多的已经凝结为一种文化意义的象征。

据说,当时为未名湖取名时,提出了很多参选名称,但都不很令人满意,最后国学大师钱穆先生一锤定音,直接以“未名”称之。在今天看来,空旷的未名湖,配上钱穆先生命之的“未名”二字,正体现了知识分子追求的心境:淡泊名利,宽容无争。

“我从贝满女中来到燕大,已经有半年了,都是教会办的学校,这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泰丽先将自己的情况作了简单介绍,接着问道:“你呢,怎么改名字了,又跑到燕大当体育教员,让人感到很意外呢”

“一言难尽哪”黄历装模作样地喟叹一声,把事先编好的瞎话说了一遍。

泰丽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自从那次在船上出事以后,我便觉得如果自己会点自卫的功夫,以后肯定会有用处,便抽时间去武馆学习。你不知道,武馆的人看到一个女洋鬼子来学武术的时候,眼睛都快要掉在地上的样子。可惜,他们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有收我这个学员。”

“呵呵,一个女洋人去学武术,的确有些让人接受不了。”黄历很同情地笑道。

“听说这次要招聘会武术的体育教员,我便很留心,今天早早便到体育馆观看。”泰丽很有深意地看了黄历一眼,继续说道:“看着看着,我产生了一个疑惑,那位在船上救我的人,与你在身材和动作上,竟然很相象。如果光从背影来看的话,我几乎要认为就是同一个人了。”

“哦,竟然有这种事情?真是很奇妙。”黄历装傻充楞。

“那天我太紧张了,后来仔细想了想,头等舱客人不多,你真的好象不在那里面。”泰丽一副循循善诱的表情,“听说你们中国有种很神奇的人皮面具,你是不是戴着那东西,我现在越来越有些怀疑你就是那个家伙。”

“怀疑,你有证据嘛?”黄历一脸泰然地反问道。

“事过境迁,即便你承认,又有什么关系?”泰丽翻了翻眼睛,不悦地说道:“怕出名?我又不会满世界去讲;怕我感谢你,嘿,象你们中国女人常用的那个,什么以身相许,我可没那想法。”

“你这个女洋鬼子,什么话都敢说。”黄历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是就是,反正我又没有亏吃,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泰丽笑了,笑得很畅快,冷不防给黄历来了个拥抱。

“为人师表,要注意形象。”黄历退了一步,苦笑连声。

“困扰我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心情好。”泰丽呵呵笑着,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走吧,陈老师,我领你再四处看看。”

黄历算是在燕大落下脚了,而且比预先想的结果要好很多。闲着的时候,他便围着燕大慢慢转悠,呆在燕大是挺保险,但行动起来却不方便,他得在校外建个临时落脚点。当然,不用担心房子老没人住,惹人怀疑,崔小台就是一个现成的看门人。

此时,天津抗团成员冯运修在天津中日中学毕业,考入北京辅仁大学,回到了在北平的西四北四条的家中,并与黄历建立起联络。由于冯运修在北平有可靠的落脚点,按计划部署,便负责抗团组织材料、行动文件和枪械的保管。但黄历认为秘密组织保留书面材料非常危险,便让他将文件翻译成密码,存进了花旗银行的保险箱。

就在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时,军统北平站的内部又出现了问题,情报员曲旭东叛变投敌,带着日本宪兵接连端掉了军统的两个联络点,抓捕了几名军统情报员。虽然曲旭东不是什么军统的高级干部,所知道的情况,所认识的人员有限,但他熟悉军统的活动特点和规律,所以此次打击,使本就力量薄弱的北平站遭到重创,更主要的是对潜伏特工的心理打击。军统组织在北平的活动由此陷入低谷,特工人员要么潜伏不动,要么暂时撤离。

大浪淘沙,能现出金子,也能浮起垃圾。幸好杜百升与曲旭东没有什么联系,而且自曾澈决定要组建北平抗团开始,他便基本处于“罐头”状态,现在更只与黄历保持着单线联系,传递着天津来的指示。

“军统是怎么回事?特工的忠诚度竟然还比不上业余的抗团。”黄历很恼火,如果原来军统还是抗团的后盾和支柱,现在倒成了抗团的危险因素。

杜百升咧了咧嘴,苦笑道:“平常都人五人六的,谁知道在关键时候就反水叛变呢这人心哪,是最让人看不透的。你呢,也别对抗团的人太过自信,被抓进日本宪兵队,就是铁嘴钢牙,也难保不被撬开。”

黄历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给曾澈带个信儿,军统和抗团不要联系太紧密了,抗团已经能独立执行任务,除了重要人员的沟通指导,其他人员最后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以免互相影响,一出事就涉及一大片。”

“好,你说的也有道理。”杜百升点了点头,说道:“对了,曲旭东这家伙当上了警察局的副局长,气焰很嚣张,领着一伙人四处抓人,不制裁他,影响很坏呀”

“那你注意一下他的行踪规律,我们现在人手太少,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监视他。”黄历说道:“按你所说,这个家伙确实做出了一个坏榜样,很坏的榜样,如果不得到制裁,难免有人起而效尤。”

“对,我也是怕会造成这样的效果。”杜百升气愤地说道:“这什么事儿呀,不光得和小鬼子干,还有汉奸,现在又多出了叛徒。”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在沦陷区作战便是这样,四处都是敌人,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六十八章怡春

日本人进城以后,北京城里南方人经营的ji院清吟小班就关了个一干二净。ji女们都在小房子里躲着。老板们不能从ji女身上剥削榨取,还要供她们一天三餐饭,个个叫苦连天。有些ji女则另开码头,到天津租界的大饭店里作流娼去了;有些就在北京耗着等机会。等到北京城里的恐怖情势稍为缓和一点,留春园先开了张。

刚一开张,就有大卡车开到,车上满坐着日本人,来找花姑娘。“留春园”没有这么多ji女,就把二等的ji女找来充数。本来清吟小班有许多清规戒律,要费很多周折,ji女才肯和客人生关系。但日本人到来却是纯粹人肉买卖。当时的行话,叫做“拉铺”。拉铺一次,付二十块钱,从八点钟起,开始交易,十二点以后,就减价到十二块。本来ji女看见日本人就害怕,鸨母也有些怵。但鸨母看见有钱可挣,早已眉开眼笑,不管ji女是否害怕,也强迫她们接日本人。一个ji女,往往一天开三次铺。ji女原来接客的房间不敷分配,连账房都临时搭铺。这样,留春园老板至少可以收入一二百块。别的老板,鸨母看见眼红,于是满春院、环翠阁、莳花馆、群芳班、潇湘馆等都相继复业了。家家门口还安上霓虹灯,留声机里放送的是日本流行歌曲。

同时,在八大相同里北洋番菜馆、新华番菜馆、小乐意南饭馆,也相继开业。在子夜时分,ji女总要想叫客人请他们吃一餐“宵夜”。往往一要就是十个“炸大虾”或者十盘炒面,连第二天的午饭都有了。

在过去,清吟小班的ji女,因为生活浮华,享受舒适,龟鸨们把她们当做“小姐”一样看待,再加上ji女一变就可能成为达官贵人的姨太太,受很多人的趋奉。这样,就迷惑了她们的本性,忘记了她们精神、各个方面受到的侮辱。但是,日本鬼子来后,这一切舒适享受的生活都被剥夺干净了,只有含羞忍辱,日日夜夜出卖自己的,这都是日本鬼子给她们的灾难。因此,她们给日本人起个名字叫做“千刀头”。

战争给无数人带来的相近或相似的苦难,而一个风尘女子身份的大起大落,也会让人们想起自己身处大乱世的现实。

莳花馆里,当家头牌怡春姑娘轻轻抚着垂下来的头,微皱秀眉,老鸨满脸赔笑地在旁劝说着:“怡春,妈心头肉儿,那个日本人又来了,你出去照应照应吧,惹恼了他,没了人家的保护,咱这院子就得让人给砸了。你也不想姐妹们没了吃饭的地儿,都饿死吧?”

日本鬼子在ji院里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但ji院的老板、鸨母们,提起日本人来都是恭维的,因为日本人给他们带来了财的机会。在他们的眼中,日本人对于ji院是保护的。日本鬼子想利用ji院维持它市面的繁荣,让ji院作为它们“慰劳”炮灰的工具,同时,还可以麻醉许多中国人的“抗日”思想,让他们醉生梦死,昏天黑地,腐烂下去。因此,沦陷区里,娼ji和鸦片、海x洛x因、赌场都是得到敌伪组织的保护。

“妈妈,当初说得明白,我一天保证给你们卖二十个盘子,可是你们不能让我破身,日本人来了,你们也要想法儿庇护我。”怡春脸带不悦地说道:“怎么,钱我没少给你们赚,现在却又要把我往日本人身上推呢?”

“哎呀,妈妈不是这个意思。”老鸨心里怨恨,但脸上还挂着笑,“只是这个木村先生真是看上你了,非要你来接客。你也知道,他是宪兵队的大官,咱们惹不起呀连警察局的曲局长也过来了好几趟,劝你顺了木村先生的意吗?”

“哼,曲局长,他不得好死。”怡春恨得紧咬银牙,骂道:“自己给日本人当狗就罢了,偏还要拉着别人去跳火坑,要不是他,那个日本鬼子怎么会跑到咱们这里给我添烦。”

“哎哟,这话可说不得。”老鸨吓得面无人色,上前要捂怡春的嘴,却被怡春一开。

“既然不让我说,就别让我去招待那个日本鬼子。”怡春霍然站起,眼睛瞪了起来,“否则,我惹出祸来,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鸨咬了咬牙,她也害怕逼着怡春去接客,万一怡春使什么坏招,激怒了日本人,这ji院可就大祸临头了。可外面的日本人又不是那么好答对,她讷讷地说道:“那可怎么办,日本人在外面等着哪”

怡春冷笑道:“就说我得了瘟疫,快要死了。日本鬼子最怕这个,保管以后连门都不登。”

老鸨咧了咧嘴,讪讪地向外走,边走边嘟囔:“你也知道日本人怕这个,你存心想让日本人封我的门哪一口一个鬼子的叫,也不知道日本人和你结了多大的仇,让他们听见,就得抓你去坐老虎凳。”

怡春待老鸨走出去,咣当一声用力关上了房门,呆了一会儿,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又从地上蹭了些土,抹在脸上,然后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怡春本名叫李倩心,原是上海闸北一家面粉厂小老板的女儿,一家人本来其乐融融地生活着,但六年前的一二八淞沪事变彻底毁了这个美满的家庭,毁坏了李倩心幸福的生活。

从天而落的炸弹炸塌了面粉厂,炸毁了她的家,炸死了她的双亲和岁的。到现在她还记得妹妹死时的样子,一件暗花格小褂子被染红,满月似的小脸蛋上满是血迹,还有那遍地的面粉,象冬天凄冷的雪……

两行泪水从怡春的面颊上无声流了下来,家破人亡,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经历了多少苦难,又落在这活地狱里,不知何日是归期。想着想着,怡春凄然一笑,南下洼子的乱坟岗子,一口狗碰头的棺材,恐怕就是她的结局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怡春赶紧侧身,将被子连头盖上。

“哎呀,我的乖女儿呀”老鸨凑到跟前,笑得脸上的粉直往下掉,“别装病了,木村先生有急事,已经走了。”

怡春依旧不回头,害怕是在骗她。老鸨又说道:“有个豪客来开盘子,一下子就是五十块钱的大手笔,指名要见你呢他说了,只坐着聊聊天,说说话。”

当时,一般开盘子都是两块、五块,十块钱以上的就很少了。五十块钱的盘子,在老鸨和伙计眼中那真是罕见的豪举了。

怡春缓缓坐起,冷嘲道:“妈妈又赚了一笔呢,日本人走了,我再不接客,倒真是不识抬举了。你让客人呆会儿进来吧,我梳一下头。”

“好,好。”老鸨赚了钱,笑逐颜开,“那位客人脾气很好,笑眯眯的样子,你好好伺候,兴许还能得赏钱呢”

过了一会儿,黄历“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这个塑胶面具便是如此造型,与那个刀疤脸正好形成了对比。

照例是没有营养的客套话,怡春已经辨不出这个曾经来过的客人。呆了一会儿,黄历慢慢将话题转到了曲旭东的身上。

“曲局长啊——”怡春有些鄙夷地说道:“那可是大忙人,并不常来。先生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听说他和日本人关系很好,我呢,想在政府里谋个差事,可惜找不到门路。”黄历象每个钻头觅缝想当汉奸的人一样,根本不把这当成一件丑事,笑眯眯地说道:“如果怡春姑娘肯帮忙,我必有重谢。”

“我和曲局长并不熟悉,恐怕爱莫能助。”怡春心中厌恶,不冷不热地拒绝了,当时想当汉奸的人并不少,有很多北洋政府或国民党时代的大官都想在日本人手下吃碗残羹剩饭,这种事情怡春见得多了,都想着从女人身上打主意,接近或讨好某某人。

黄历见她冷淡,也不以为意,继续巧妙地探听着曲旭东的行踪规律,怡春虽然心中不悦,但也不好冷了场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含春姑娘不在这里了?是从良了,还是——”黄历在中间也穿插着别的话题,想到了和他开过房的那个姑娘,便随口问道。

“她——”怡春神色黯淡了一下,低沉地说道:“她得了病,被转卖出去了。”

黄历明白其中的意思,定是被卖到下等ji院,那里条件更加恶劣,他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那可是掉进了地狱。”

怡春有些奇怪地看了黄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她固然是生活在地狱里,而象我这样,也仅仅是略上一层的地狱而已。都说地狱有十八层,含春是在最下面,我便是在第十七层,比她又能好到哪去?”

黄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怡春,这个女人倒是心里清楚,不象某些ji女被迷惑了本性,忘记了她们精神、各个方面受到的侮辱。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六十九章曲局长来了

中国人有一句骂人最狠的话:“男盗女娼”。似乎窃盗、娼ji,最为卑贱,几乎不齿于人类了。这些人都是社会阶层的最底层,朝不保昔。

作为社会地位最卑微的ji女,出污泥不染,历风霜不枯,而不再仅仅是床榻上的一块性感的肉块,是ji院门内高挂的一块鲜艳的花牌,供别人春风一度。从红颜祸水到巾帼英雄的过渡和跨越,并不是所有青楼女子都能完成的。只有如李师师、小凤仙和赛金花少数人,才能够创造出那样的传奇。

怡春虽然不是什么巾帼英雄,但她也有爱,也有恨,也有自本能的爱国心。就象她日后曾对黄历所说:“我虽然是个ji女,却究竟是中国人,也恨日本人遇着可以帮助中国或者中国人的地方,自然要出力相助。”

乱世战争,却能让一名卑贱的ji女袒露出高尚的情怀,岂不要羞死那些饱读诗书,道貌岸然的汉奸、卖国贼。他们的情操竟然比不上一名ji女,他们的恶行比最下流的ji女还要卑鄙无耻。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黄历淡淡地笑着,有些嘲讽地说道:“怡春姑娘明知道是在地狱,倒也安之若素,令人钦佩。”

怡春脸色一冷,皱着眉头说道:“先生此话何意,是在说我自甘下流,不知廉耻吗?你可知道想跳出这个火坑有多难吗?”

除了鸨母狠毒,老板凶恶,难以脱身外,从良或许是当时很多ji女的出路之一。跟什么人从良这却是每一个ji女苦恼的问题。想找个年貌相当知心如意的“郎君”,恐怕是不可能的。因为年轻的男子,没有足够的财力从ji院将她赎出来,即使他有这样的力量,他的家庭也不会允许。

因此,ji女从良多半是嫁给比她大几十岁的官僚政客、买办经理做第xx房的姨太太,由大家的玩物变成个人的玩物。由于在ji院里过惯了yin逸享受的生活,一旦有钱有势,可供自己挥霍,就更放荡起来,很多人乱搞男女关系,结果往往被丈夫抛弃或送与同僚或再次卖与红尘。有些红ji女,手里有了钱,就有人图她的钱,把她娶过去,结果把钱骗光,就随意遗弃了。还有一些流氓,专门骗娶那些“自家身体”的ji女,骗到手,转卖到天涯海角,永远不能翻身。

也有很多ji女并不做什么从良的打算,自己年纪大了,就买两个女孩子,养大了,让孩子们做生意,自己为鸨母,继续吃这一碗ji院的饭。而更多的ji女,被蹂躏摧残,折磨死了;或者不愿忍辱偷生,过这的生活,抑郁死了;也有在这种放荡yin逸生活中,得了各种性病,无力医治,烂死了。

“困难是有,但不去抗争,那就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黄历听完怡春的讲述,沉吟着说道:“我认为,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不要命的,一种是认命的。人要是不要命,连鬼都害怕。”

怡春陷入了沉思,这个客人虽然想当汉奸,但说话倒是很有意思,而且说的也很道理。说书的不也有: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句话嘛。

“怡春姑娘,上次听你唱曲儿,有意犹未尽之感,不知今日可否再展歌喉啊?就是那种江南的乐曲,听起来很舒服。”黄历转弯抹角打听了半天,也不得要领,这曲旭东虽然也来莳花馆寻欢,但似乎没有什么规律,在这里守株待兔,时间又不允许。随便呆上一会儿,就先走吧,杀曲旭东的事情再想别的法子。

怡春点了点头,起身拿出琵琶,悠扬的乐声响起,江南气息的吴侬软语从口中吐出……

外面一阵嘈杂,紧接着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瘦长脸的汉子带着两个手下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惶急的老鸨。

瘦长脸的汉子进得屋中,瞥了眼黄历和怡春,冷哼了一声,说道:“怡春姑娘好兴致呀,木村先生你不见,说是有病,可陪起小白脸来,这嗓子可亮得很哪”

黄历皱起了眉,冷冷地望着这个家伙,觉得有些面熟。

“曲局长,曲局长,您是误会了。”老鸨陪着笑脸上前说道:“怡春哪敢不见木村先生呀,是木村先生有急事,被人给叫走了。正好,来了客人,就这么——您多体谅,我们开门做生意,也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曲局长?黄历再次盯着瘦长脸,仔细打量,果然与杜百升的描述很相象,由于没有照片,所以,刚才只是觉得眼熟。

“少给我打花腔。”曲旭东一瞪眼睛,骂道:“爷给你的钱呢,怡春不许再接客,你他x的说话是放屁呀”

“妈妈,把曲局长的钱还他,我虽然下溅,那几个钱还买不走我的身子。”怡春冷笑道。

“吆嗬,怡春姑娘这脾气见长啊”曲旭东皮笑肉不笑地往椅子上一坐,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咬了一口,说道:“嫌钱少,这好说。你的身子金贵,是论斤卖呢,还是论两啊,爷掏得起。只要你答应陪木村先生——”

“日本人,我是绝计不会陪的。”怡春坚决地摇头,“一个不想活的人,你们也没办法吧?”

“不想活?呵呵,是不识抬举吧”曲旭东的脸阴沉下来,威胁道:“带你去监狱看看,你就知道,想死也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木村先生看上你,那是你的造化,别给脸不要脸,比你好看的子有的是,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千人骑万人压,装什么清雅高洁。”

“那个,请问——”黄历稍稍向前探了探身子,似笑非笑地说道:“请问木村先生是尊驾的什么人,是你爹吗?”

“嗨,你这个混蛋怎么还不滚?”曲旭东光顾着和怡春斗嘴,倒是忽略了黄历,此时黄历一插嘴,他便又将怒火转移了目标,指着黄历的鼻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信不信我把你抓进宪兵队,扒你三层皮。”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七十章徒手格杀

“哟西”黄历笑得很阴险,突然用日语说道:“你抓我进宪兵队,很好,我很想进去见识一下。”

屋里人都目瞪口呆,没想到竟然是个日本人,实在有些出乎意料,日本人还有这样形象的?虽然外表有些不象,但人家这说的鸟语多纯正,没人听得懂哩

曲旭东吓了一跳,眼睛瞪得铃铛大,坏了,口无遮拦,竟然得罪了日本干爹?他赶紧站起身,堆着笑脸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您是太君,请问您刚才说的是什么?”

黄历似笑非笑,用日混合的话说道:“我的,喜欢这位小姐,你不要吓唬她的,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曲旭东心一沉,嗫嚅着说道:“宪兵队的木村阁下也很喜欢这位怡春姑娘——”

“木村?让他来,大和男人争女人的,嘿嘿,得用这个的。”黄历握起大拳头,用力挥了挥,接着又是一串日语。

明白了,横刀夺爱,曲旭东苦笑着点头,日本人咱惹不起,让木村跟他理论吧他瞅了怡春一眼,现在倒真希望她强硬到底,把这个日本人给气跑。

怡春轻捂着小嘴,还没应过来,这怎么突然又变成日本人了,不可能呀,咋看咋不象。

黄历的脑海里急转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碰上了就别放过,否则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可是姓曲的带着帮手,贸然动手,有些麻烦。怎么能把那两个手下支在门外,把姓曲的留在屋内一举击杀呢?

“太君,您乐呵着,我告辞,告辞。”曲旭东点头哈腰地向外退去。

“怡春姑娘,咱们继续,今晚我就住在这里,哈哈”黄历转向怡春,一反刚才道貌岸然的神态,变得色迷迷的。

“哦,不,我不能陪你。”怡春吓得连连后退,“你快走,我这里不开铺,不留客人过夜。”

“不开铺的规矩就从今晚改掉吧”黄历瞪起了眼睛,凶狠地说道:“大日本皇军的尊严不容你这个ji女污辱。”

怡春继续后退,被绊了一下,顺手操起了剪刀,直接顶在咽喉上,无声地瞪着黄历。

黄历愣住了,眨着眼睛不说话,老鸨咋咋唬嘘地叫着,曲旭东也被这样的情景惊呆了。

“巴嘎牙鲁”黄历脑子里一闪念,冲过两步,抓住了曲旭东的衣领,摇晃着骂道:“都是你坏了好事,你要不闯进来,什么事情也不会生。现在想跑,我掐死你。”

“太君,太君。”曲旭东被勒得喘不过气,急忙陪着笑脸说道:“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来劝她,我定能劝好她。”

“滚”黄历松开了曲旭东,冲着老鸨和门口曲旭东的两个手下怒吼着,“都滚得远远的,让我看见你们,统统死啦死啦的。”

老鸨和两个保镖屁滚尿流地滚远,房门被重重关上,屋内只剩下了三个人。

“怡春姑娘,你放下剪刀,咱们有话好好说。”曲旭东苦着脸劝道:“你这是何苦呢,现在是谁的天下,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得清楚,你咋就执迷不悟呢”

“你,你们将来都不会好死。你给日本人卖力,只图个人享受,还好得了么?”怡春这话是偶尔听别人说的,此时一急便脱口而出。

“你真不懂事,平常哪有这么阔的太君来照顾你,你强顶着又能熬到什么时候?开了铺,什么样的男人都能往你身上趴,你受得了吗?若是跟了太君,那就一步登天,不仅吃好的喝好的,还没人敢欺负你了。”曲旭东想火,又忍住了,继续劝说道。

黄历听着外面的动静,应该没人,或者是离得远,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出手,粗壮的胳膊一下勒住了曲旭东的脖子,曲旭东呕了一声,手刨脚蹬地挣扎。黄历加力勒紧,然后突然猛地一扭,嘎吧一声,曲旭东的脖子被扭断了。黄历松了下胳膊,嘴里骂着,手上打着,将曲旭东拖进了卧室。

怡春傻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曲旭东已经在她眼皮底下被杀死了,还以为是日本鬼子在泄愤怒,殴打曲旭东。这个死汉奸,揍他一顿还真解气。她使劲握紧了剪刀,向门口慢慢挪动着脚步……

黄历挟着曲旭东进了卧室,以极快的度搜了他的身,一把带鞘的很精美的短刀,一把驳壳枪和两个弹夹,钱包、证件都到了黄历的身上。这下子心里有底了,他今天只是想来打探一下,身上并没有带武器,现在刀枪在手,事情败露,他也有信心冲杀出去。

听到外间屋轻轻的脚步声,黄历起身冲了出来,和怡春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一个惊愣无语,一个皱眉无言。

“把剪刀放下吧,自杀不是那个样子的,再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黄历沉吟了一下,向前迈了一步。

怡春“啊”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黄历一个大步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一个掌刀切在她的脖颈上,怡春两眼一直,昏厥倒地。

对不起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少些麻烦,我也好脱身而去。黄历抿了抿嘴角,转身进了卧室……

老鸨和曲旭东的两个手下在离门很远的位置,不时探头观察。只见门吱呀一声打开,黄历迈步走了出来,回身关上门,手里拎着一个布包的圆形物,大步走了过来。

“我出去一下,去取怡春姑娘的赎身钱。”黄历冷冷地说道:“你们千万不要去打扰他们,我马上就回来。”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日本人的横行霸道是有目共睹的,平常ji院便有许多日本人前来泄。这些日本人大都不醉装醉,又唱又闹,很难应付。而且,一旦招待不周,或真起酒疯来,便见人就打,见物就砸,把客人都得吓跑。

所以,黄历一交代,老鸨陪着笑脸,连个屁也不敢放。另外两个小汉奸面面相觑,也是苦笑连连,这太君,咱惹不起,听话得了。

黄历毫无阻拦地出了ji院,叫了辆黄包车,并不直奔燕大,而是向相反的方行驶,走了不远,他下车付钱,将车夫打走。然后黄历改为步行,向另一个方向走过两条街,在一个厕所里,将外衣脱下,面具摘下,又叫了辆黄包车,才向燕大方向行来。

啊伴着老鸨的一声尖叫,曲旭东的两个手下冲进了屋里。怡春躺在外间屋的地上,依旧是昏迷不醒,老鸨坐在卧室与外间屋的门旁,面无人色,瑟瑟抖。进了卧室,这两个家伙也目瞪口呆,惊愣在当场。

地上一大摊鲜血,已经变紫,曲旭东的无头尸体躺在地上,只能从衣着上分辨出原来的身份。曲旭东的外衣被敞开,白色的衬衣上用鲜血写着四个字:汉奸,叛徒。

消息一传开,便是混乱不堪,ji院里鸡飞狗跳,客人们落荒而逃。生命案了,谁也不想沾惹上麻烦,即便自身清白,可日本宪兵会管这一套吗,死的可是警察局副局长啊现在还是日本人的红人,这动静小不了。

等到日本宪兵和警察局的大队人马赶到,ji院里已经是一片狼籍,桌倒椅翻,杯盘水果遍地都是。ji女们吓得都跑进了小房子,伙计们站在角落脸色惊惶,倒霉的老板和老鸨哭丧着脸,面面相觑。

妈拉个巴子的,死得好,你个脑后生反骨的家伙,还想着舔木村的屁股,来挤占我的位置。警察局长赵万英满脸凝重,心却是乐开了花。看过曲旭东的尸体,赵万英摇头叹气,装出一副痛心疾的样子,装模作样地训斥着曲旭东的两个手下。

“你们这两个饭桶,这是失职,无能,才导致曲副局长被杀。”赵万英对这两个曲旭东的亲信可没什么好印象,借机报复也在情理之,“来人,把他们先铐起来,带回去慢慢审问。还有——”赵万英环顾左右,瞪着眼睛说道:“还有这家ji院的所有人,都带回去,他们都是嫌疑犯。”

“赵局长,您高抬贵手,您通融通融。”ji院老板苦着脸哀求着,手上做了个数钱的手势,暗示着赵万英。

赵万英心冷笑,早干什么了,这回不整治你,别的ji院能乖乖地上供听话嘛,别以为有日本人逛窑子,老子就不敢收拾你们。

“木村队长来了。”一个亲信低声提醒着赵万英。

赵万英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咔地向木村立正敬礼。

宪兵队长木村有三十多岁,一身黄凡尔丁料子军装,腰带挺得溜直。粗壮的身躯结实得象一头野牛,圆滚滚的头,宽嘴巴,带着棱角。圆眼睛,射着凶狠的光。上唇一小撮黑胡须,不住地嗅着鼻子,好象一只狼狗时刻准备上前厮咬。

“什么情况?”木村淡淡瞟了一眼赵万英,他很不喜欢这个只顾捞钱,却没有什么工作能力的草包,所以才有让曲旭东顶替的心思。

“据卑职分析,这定是蓝衣社的报复杀人。”赵万英有些谄媚地笑着,嘴里说道:“他们割走了曲副局长的人头,并在其衬衣上写下血字,汉奸、叛徒,由此便可判断出凶手的杀人动机。”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七十一章无题

木村不置可否,迈步走进了凶案现场,仔细检查过之后,他基本确信了赵万英的判断。当然,这也并不复杂,只看曲旭东胸前的血字便能猜出大概。但木村并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将老鸨和曲旭东的两个手下分别叫进来,细细询问了一番,然后陷入了沉思之。

曲旭东的死对木村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木村接任以来,对军统潜伏人员的打击并不顺利,以致于生了王克敏的重大案件。虽然捕获了两名案犯,但对军统北平组织并未构成太大的威胁。曲旭东叛变后,木村才意识到,只有军统内部的人员,才会对军统构成真正的威胁,因为只有熟悉军统的活动规律、行事方式,才能象一个熟识野兽习性的老猎人,无论是下套,还是埋伏,都能得心应手,让野兽无可逃脱。

然而,正当木村对曲旭东寄予厚望,并大力的时候,军统却抢先下手,制裁了曲旭东,这让木村恼火不已。但事情已经生,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木村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

如果对外宣称是军统所为,大张旗鼓地搜捕、抓凶手,这是最普通、最平常的作法,但岂不是为军统免费作了宣传?曲旭东之死,可以说使木村要利用军统叛徒打击军统的设想遭到了重大挫折。但此事也不是不可补救,木村想尽量把此次军统震慑性的行动变一种性质,争风吃醋,ji院殴斗,情杀仇杀,都可以用作遮掩的名义。然后先找个替死鬼,对外就说案件已破,凶犯正法。再采取内紧外松的抓捕策略,没准这样做,还会使敌人的警惕性放松。

木村起到这里,暗自点了点头,不能让军统的诡计得逞,割下曲旭东的脑袋,不就是想激怒我们,好把此事弄得沸沸扬扬,既打击了我们,又给有心投靠的人敲响了警钟嘛,哼,偏不让你们如意。

“赵局长,你的过来。”木村主意已定,招手叫过赵万英,并令手下关上了房门。

哦,头痛,迷糊——,怡春轻轻呻吟了一声,缓缓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却被离得很近的一张面孔吓了一大跳。

“怡春姑娘,你的,醒了,不要怕的。”木村往后坐了坐,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怡春不顾头晕,慌忙坐起,先看自己的衣服,好象没什么异样,她惊惶地向床里靠去,双手抱肩,低着头,缩成一团,也不吭声。

“不要怕的,你是怎么,怎么的被打昏,生了什么事情,请你说清楚的。”木村继续和蔼地问道。

怡春皱起眉头,努力思索,又胆怯地看了看木村。

“哟西”木村淡淡一笑,起身走到门口,将老鸨叫了进来,由老鸨来问,他交叉双臂,象是在欣赏墙上的字画,其实是在倾听。

老鸨虽然可恨,但怡春的紧张还是消除了不少,她慢慢想着,断断续续地把当时的情形讲了一遍,末了还说道:“如果你们不信,那就去问曲局长好了,他被日本人打,不关我的事情。”

“哎哟,我的姑娘啊,曲局长已经被人砍了脑袋,你还问他?”老鸨苦着脸,惊魂未定地说道。

徒手杀人,胆子也真大呀这样的人要么是个愣头青,要么就是身怀绝艺,对自己有着强的信心。木村缓缓转过身,现在事情已经完全清楚了,凶手不仅身手很好,而且脑子灵活,还会日语。他利用了汉奸都怕日本人的心理特点,将曲旭东的手下支出,便下了毒手。更讽刺的是,杀完人,还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门,混没将外面的人看在眼里。木村微笑起来,他远不象粗鲁的外表那样没有头脑,相反,他却是个耍阴谋的专家。

“怡春姑娘受惊了,我们会抓住凶手的。”木村眨着眼睛说道:“ji院照常营业,我们只带走几个人进行调查,不会影响太大。”

“谢谢太君,谢谢太君。怡春,快起来,谢谢太君。”老鸨听说事情没那么严重,也不会被抓到宪兵队,没口子的点头哈腰。

“不必了。”木村摆了摆手,说道:“怡春姑娘不是有个规矩嘛,只卖艺不卖身,以后也这样吧,任何人不得勉强。”

“是,是,太君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老鸨谄媚地笑着,“只陪太君,别人都不陪。”

木村摇了摇头,说道:“她愿意接待什么样的客人,那是她的自由。”

怡春有些猜不透木村的心思,低着头,捻着被角,也不知说什么好。

木村颇有深意地看了怡春一眼,转身走了出去。紧接着,外面一阵喧闹,警察撤了,日本宪兵带着几个伙计和ji女也撤了。

“妈妈,那个曲局长是怎么死的?我没听太明白,是那个日本人杀的?”怡春揉着脖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什么日本人哪?那是装出来的。”老鸨撇了撇嘴,拍着胸口叹着气,“我说怎么出手这么大方,原来他是——”说到这里,老鸨四下瞅了瞅,凑近怡春低声说道:“听老板说,他是什么蓝衣社的,杀人不眨眼,是专冲着姓曲的来的。不光杀了个,连脑袋都割了去。”

怡春打了个寒战,蓝衣社的名头,从她接待过的三教九流的客人听说过,前些日子王克敏被刺,北平城里大搜捕,听说也是蓝衣社干的。看来,蓝衣社是专和鬼子和汉奸对着干,倒也不失为有骨气的国人。只是听到曲旭东被杀,还是在自己的房里被割了脑袋,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害怕和恶心。

“我没死,倒还是捡了条命啊只是那屋子,打死我,也不去住了。”怡春有些后怕地摸着脖子,自己的小脑袋是不是也差点被割下来。

从莳花馆带走的三名ji女被日本人押到了东城离城根不远的孤零零的一所房子里。其一名妭女叫月月,刚上捐做生意不久,岁数还小,吓得很厉害。进去之后,日本人开始详细的问了她们的履历,并把她们的履历都记录下来,然后,月月被领进单人独间的小屋,很小,只有一床一椅。

“这是你的屋子。记清楚,四十九号。以后,你就是四十九号,没人再叫你的姓名。”说完,日本人向外面喊了声:“二号”

不大的工夫,进来个年轻的女子。极恭敬的向日本人敬礼,而后她笔直的立定。

“告诉她这里的规矩”日本人走了出去。

月月的心要跳出来,不知是怎么回事,想赶快逃跑。二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冷冷地说道:“别动这里,进来的就出不去”

“怎回事?怎回事?是不是要在这里砍头?”月月带着哭腔的问。

“待下去自然就明白了,也不会砍你的头,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什么时候放我出去人,我还有要紧的事呢”月月的眼泪掉了下来。

“放了你?这里还没放过一个人”二号毫不动感情的说。

“我必须得出去,得赚钱去救我的妈妈”月月抹着眼泪,她不知道二号是不是在骗她,不砍头,那是不是要枪毙。

“在这里待下去,将来立了功就能救你的妈妈”二号笑了笑,笑得极短,极冷,极硬。

“真的?”月月似乎有了点希望,急切地问道。

“信不信由你”二号又那么冷笑了一下,而后开始告诉月月此处的规矩。

月月的心凉了半截,这里一切都有规矩,而且很严酷,仿佛要把活人变成机器她哭了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月月感觉刚刚睡着,便被刺耳的铃声吵醒了,天还不十分亮呢。二号在门外低声的说:“快起,你迟到一会儿,打个半死”

月月颤抖着爬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往外跑。天很凉,冷气猛的打在她的脸上,她似乎才彻底清醒过来。但是泪水又迷住她的眼睛,跑到盥洗处,她含了口水漱漱嘴,捧了一把水抹抹脸,就赶紧离开,恐怕要迟到挨打。月月随着大家,一共有三十多个青年男女,都跑进后院的一块空地去集合。

空地的三面是高墙,墙头上密扎铁;另一面是房子,山墙上有几个方方的洞儿。院子的东墙外不远,便是城墙;那灰黑的、古老的、高大的城墙,不声不响的看着院内。地面是光光的,冰硬的,灰黄的,城墙是灰黑的,坚硬的,光光的。天是灰碌碌的,阴冷的,光光的。月月由地面看到城墙,再看到天,作梦她也没梦过这么可怕的地方。一切是灰的,冷的,静的,光光的,她不敢再看。但即使不看,她还觉得到那冷气,和灰暗,象要把她冻僵,凝结在灰暗里。她想抓住谁的胳膊,好使自己立稳。她浑身都颤,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咯咯地响。

男的在前,女的在后,大家站成一排,面对着有方孔的山墙。由四十七号到四十九号立在最后,她们都是昨天新进来的,神情上都显出特别的不自然与不安。

大家站好了一会了,四位教官,三个日本人,一个国人,才全副武装的,极庄严的由前院走来。队长喊了敬礼。三个日本教官还礼,眼珠由排头看到排尾,全身都往外漾溢着杀气,严肃,和得意。

国教官向日本人们敬过礼,而后动作僵硬的,象个木头人似的,转向了队伍,把鞋跟磕得象小爆竹那么响。他开始训话,说了几句关于全体学员的话,他又叫新来的几个号数:“,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号,向前五步——走”

月月看了看旁边的同伴,而后随着她们向前走。国教官嗽了一声,相当亲热的说:“你们已经知道了这里的规矩,不必我再重复。现在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来决定你们到底愿意在这里,还是不愿意。有不愿意的,请再向前走五步”

没有人敢动。后面的老学员们似乎已都停止了呼吸。月月想往前走,可是她的脚已不会迈动。她向旁边看,左右的人也正看她。

“没有?”教官催问了一声。

在月月左边的一个女人,有二十四五岁,艺名叫红宝的,扁扁的脸,红红的腮,身体不高,而颇粗壮,模样不俊,而颇浑厚可爱,猛的向前走去。她有一个病怏怏的老爹,还有一个十岁的小妹,她要出去赚钱。

“好”教官笑了笑。“还有没有?”

月月也要迈步,可是被身旁的一个女的轻轻拉住。她晃了晃,又站住了,不解地看了看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

“好,你过来”教官向扁脸红腮的红宝说道。

红宝迟疑了一下,而后很勇敢的往前走。教官把她领到房子的山墙下,叫她背倚着墙上的一个小方洞。这时候,太阳上来了,把灰碌碌的天空忽然照红,多半个天全是灰红的,象淤住了的血。城墙更黑了,而院的墙与人都更清楚了点儿,红宝的身上都了红。

一个日本教官跳起来,手一扬,喊了声:“好的”

呯屋里边开了枪,红宝象个口袋似的,沉重地往前栽倒。天上更红了,地上流着殷红的血。

“归队”国教官向月月和同伴大声说道。

月月不晓得怎么退回去的。她的眼前已没有了别的东西与颜色,只有一片红光由地上通到天空,红光里有些金星在飞动。

“向左转跑步”教官了命令。

月月跑不动了,可是,有那具死尸躺在那里,她不敢不跑。每逢跑到死尸附近,她就想闭上眼。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偏偏看见了尸体,还有那地上的血。她透不过气来,又不敢站住。她张着嘴,双手捧着小肚子,肠子仿佛要扯断了似的。忍着疼,她东一脚西一脚的乱晃,仿佛是个醉鬼。不久,她的眼前遮上了一块红幕,与红的天,红的血,联接到一处。她忘了自己,忘了一切,只觉得天地,红的天地,在旋舞转动。

月月不晓得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进到屋里的。她睁开眼,是在床上躺着呢,已经正午了。她又哭了一会儿,但已经不敢想什么。她怕死,她惜命,决定不去靠一靠墙上的方洞儿。

青春是铁,环境是火炉。过了一个月,月月又“活”了。她不再怕血与死,她的心已变成石头的。于是,她又回到了莳花馆,涂着胭脂寇丹,笑语殷殷地迎送客人,但她的耳朵是竖着的,眼睛是毒辣的,她已经变成了日本人的特务。

这都是木村的计划,他确实不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他要利用国人,利用国人训练出来的特务,分布到北平的各个地方,各个职业,打入国这个独特的社会,让他们变成日本人的眼睛和耳朵。

而曲旭东被杀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了结,凶手被枪决,已经控制了公众媒体的日本人将凶手的行凶动机确定为因财杀人,所编的故事也颇为合理。似乎,这件大案便要这么在公众面前淡去了。

但又一次意外便在这个时候生了,一天早上,在通往北平的城外大道旁,一棵大树上突然挂出了一颗人头,人头的下面挂着一张白纸,写着血淋淋的大字“叛徒曲旭东,汉奸之下场”。

国人害怕血腥,却喜欢观看血腥,更喜欢谈论血腥,在日本人和汉奸还未采取行动的时间里,新的传闻已经进了北平,口口相传能象长了翅膀一样迅传播,将日本人编的瞎话击碎。

非常及时,非常巧妙,人头若挂在城内,很快便会被警察和宪兵现,迅加以处理。但是日本人还无法遍布岗哨,更无法兼顾到城外,而从四里八乡进城的百姓在早上正是一个高峰。

“八嘎”木村重重地把拳头击在桌上,他虽然猜出了凶手割走曲旭东人头的用意,也采取了相对的防范措施,但他也知道不可能面面俱到,现在出现这种结果,虽然愤怒,也并非是无计可施。

谎言已开始,就要用更大的谎言来弥补,木村立刻布置,在报纸上郑重说明,城外所挂人头并非是曲旭东,乃是奸人故意混淆视听,这种阴谋是无法得逞的,也将很快遭到沉重的打击。

黄历翻过报纸,不屑地甩到一旁,这种苍白的辩解也只有日本人才能想得出来。人要是不要脸,还真是无敌。就象战争爆,明明是日军开进、侵略国,还聒不知耻地说什么“一贯尊重国的领土、主权以及各国在国的权益的方针,决不丝毫加以改变”;明明是杀人放火,在南京屠杀了三十万国人,却装成一位善心菩萨,说什么“国民政府狂妄策动抗战,对内不察人民涂炭之苦”,真是无耻到极点、也滑稽到极点了

这一阵子,黄历一直老实地呆在燕大里面,仅有的两次外出,也是在附近谈租房子的事情。躲避风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燕大开学在即,程盈秋和崔小台就要来了,他必须做好准备。

女孩子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即使她以前对你并没有真的感情,但她若已被你得到,她就是你的。嗯,黄历很相信这一点,而且也相信程盈秋跟他并不只是有了上的关系,在精神上,也应该有了紧密的联系。想起她,心里便甜甜的,想起临别前那天的亲热,程盈秋的羞怯和慌乱让他感到刺激,男女的欢愉让他象是上了天。还有,那女孩子在睡过一觉后,枕着他的肩膀,暗示再来一次的表情让他更升腾起了疼爱和怜惜。

现在,程盈秋要来了,不仅仅是来燕大读书的,更是冲他来的。黄历心情愉悦地出了城,到城外的联络点取东西。

城外的联络点是在土城——那在鞑子统辖国时代的,现在已被人遗忘了的,只剩下几处小土山的地方。门前有一个小小的,长长的,亮亮的场院;左边有两棵柳树,树下有一盘石磨;短短的篱笆只有一人来高,所以从远处就可以看到屋顶上晒着的金黄色的玉米和几串红艳艳的辣椒。

乡间地广人稀,狗们是看见远处一个影子都要叫半天的。两条皮毛模样都不体面,而自以为很勇敢,伟大的,黄不黄,灰不灰的狗迎上前来,狂吠着。黄历施展出他的武艺,把手捡来的树枝棍子耍得十分伶俐,可是不单没打退了狗,而且把自己的膝盖碰得生疼。他喊叫起来:“啾打看狗啊有人没有?看狗”

从院子里跑出几个小娃娃来,有男有女,都一样的肮脏,小衣服上的污垢被日光照得亮,倒好象穿着铁甲似的。

小孩子嚷了一阵,把一位年男人嚷了出来,他的一声尖锐而细长的呼叱,把狗们的狂吠阻止住。狗们躲开了一些,伏在地上,看着黄历的腿腕,低声的呜——呜——呜的示威。

黄历跟年男人说了几句话,算是对上了暗号。年男人在前面引路,黄历,孩子,和两条狗,全在后面跟着。屋里很黑,很脏,很乱,很臭,但是主人的诚恳与客气,把这些缺点全都补救过来。年男人东一把西一把的扫除障碍物,给黄历找座位。然后,他命令身量高的男娃娃去烧柴煮水,教最大的女孩子去洗几块白薯,给客人充饥。

“唉,来到我们这里,就受了罪啦没得吃,没得喝”年男人的北平话说得地道而嘹亮,比城里人的言语更纯朴悦耳。

男孩子很快的把柴燃起,屋立刻装满了烟。黄历不住的打喷嚏,但面对主人的热情,他只好没话找话地聊着。烟还未退,茶已煮热。两个大黄沙碗,盛着满满的淡黄的汤——茶是嫩枣树叶作的。而后女孩子用衣襟兜着好几大块,刚刚洗净的红皮子的白薯,不敢直接的递给客人,而在屋打转。

这就是国人,国化这整个的屋子里的东西,大概一共不值几个钱。这些孩子与大人大概随时可以饿死冻死,或被日本人杀死。可是,他们还有礼貌,还有热心肠,还肯帮别人的忙,还不垂头丧气。他们什么也没有,连件干净的衣服,与茶叶末子,都没有,可是他们又仿佛有了一切。他们有自己的生命与几千年的历史他们好象不是活着呢,而是为什么一种他们所不了解的责任与使命挣扎着呢。剥去他们的那些破烂污浊的衣服,他们会和尧舜一样圣洁,伟大,坚强

在谈话,黄历知道年男子叫周二,是给人家看坟的,这里只有他一家。转过柳树,再走两里多路,才是一个小村子。黄历没有询问周二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加入军统的。其实说是加入军统,其实周二不过是个外围人员,军统只把他这里当成一个传递情报的小转,临时的歇脚点。

在黄历看来,周二象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没有什么苦难和顶大的仇恨,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和日本人作对的。也正如他所想的,周二确实最恨日本人,他的老父亲进城挨了日本人的打,抬回来不久就咽了气。咽气前盯着周二说道:“儿子,你有骨头没有?有骨头没有?给我报仇报仇”

无疑,周二是个有骨头的人,比他的爸爸脾气更硬,牢牢地记住报仇两个字。当军统的人前来试探的时候,他一口便答应了下来,他或许不敢亲手杀鬼子,但能帮着杀鬼子的国人,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慰籍。

黄历喝着枣叶茶,而后拿了一块生的白薯,他并不想吃,而是为使主人和孩子们安心。

“嘻嘻,你的胡子掉了,胡子掉了。”拿白薯的小女孩象看到了什么西洋景,一扫刚才的紧张,捂着嘴笑得特别开心。

哦,哦,黄历也不由得失笑,伸手把唇上的胡子粘了粘,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从兜里掏出十几块钱,放在她的手里,说道:“出去玩儿,再买点好吃的,我和你爹有话说。”

周二起身要谦让,黄历一把就将他按坐下来,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地跑了出去,但那个小女孩却把钱放在了桌上。

“还真是个懂事的孩子。”黄历赞了一句,正色道:“把东西拿出来吧,我还赶着回去呢”

周二应了一声,来到炕前,掀开破炕席,又抠掉几块砖,从炕洞里将一个箱子拿了出来。

黄历接过来,打开,正是自己的那把狙击步枪,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外面的狗又叫了起来,黄历皱了皱眉,将箱子一下盖上。周二又将箱子放进炕洞,方才走了出去。

黄历在门后听着外面的说话声,觉得挺耳熟,而且对方说出了暗号,应该是自己人,便挪了个位置,从门缝里向外张望。

沈栋的伤好了,耐不住心的急迫,得到联络点的地址后,便急急忙忙地赶来。而武秀兰跟着来,说不上是真的报国心切,还是已经对沈栋产生了微妙的感情。

周二有些犹豫,屋里还有一个,他不知道是否该让这新来的两人进去。此时,黄历已经看清了是沈栋,不由得哈哈一笑,大步走了出来。

“小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黄历笑着伸手招呼,“是从城里来,还是从山里来呀?”

“是,是老三吗?”沈栋仔细辨认了一下,不由得惊喜地冲过来,抓着黄历的手。

“呵呵,至于这么亲热嘛?咱们进屋谈吧”黄历笑得很开心,能见到昔日的战友,怎么说都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几个人进屋坐下,周二又去忙着沏茶倒水,黄历和沈栋、武秀兰攀谈起来,讲述着离别之后的事情。

“原来你又进监狱了?”黄历笑着拍了拍沈栋的肩膀,“还真是千锤百炼,二进宫啊”

“您就别笑话我了。”沈栋苦笑着摇了摇头,把监狱里所闻所见讲述了一遍,神情变得很难过。

黄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日本鬼子真是畜生不如,你参加游击队,以后多杀几个,替那些死去的国人报仇。”

“那是肯定的。”沈栋咬着牙说道:“如果抓到活的,我也狠狠整治他们,剖开他们的肚皮,看看是不是长的狼心狗肺。”

“那武小姐呢,是送你一程?还是——”黄历好奇地问道。

武秀兰面对黄历有些放不开,她嗫嚅着说道:“您知道,我也恨日本鬼子,在北平城里呆着,成天看见那些矮锉子,还有汉奸,心情很郁闷。再说,我也会骑马打枪……”

黄历点了点头,对周二说道:“他们要去西门找游击队,这路上好走嘛?”

周二眨了眨眼睛,摇头道:“原来倒没什么,可现在日本鬼子也怕游击队变得人多势众,便在通往西山的路上加了哨卡,盘问得很紧。象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恐怕进山不是那么容易。再说,山里有好几股人马,都说是打鬼子的,可也不能蒙着头就入伙,那里面也不尽是好人。”

“那你详细说一说,我们了解下情况。”黄历和蔼地说道:“对了,这快午了,我们就在你这吃饭了。再说,他们两个赶路也要带些干粮,这里有些钱,麻烦找两个大些的孩子去买回来。”

“这附近都是穷人,有钱也买不到什么象样的。”周二苦笑着吩咐两个大孩子,让他们去二里外的小村子去买些吃食,不外乎是馒头、面条、鸡蛋、活鸡,还是要拿回来现烧火做熟的。

经过周二的讲述,三个人明白了山里游击队的大致情况。先,这些游击队因为成分不同,所以纪律也很不一致,因此反映在老百姓的心目,也就不同。据一般农民的看法,最好的游击队要算是爱国学生的队伍。他们抗日,到老百姓家里只要点凉水喝。其次是二十九军所组成的队伍:抗日,喝开水。再次是保安队、便衣队的队伍,他们是:抗日,喝开水,要钱。最坏莫过于流氓地痞土匪的组织,他们除了抗日,喝开水,要钱之外,还加上绑票、抢女人。学生的队伍遇到最后一种,便尽力劝告,不许糟害老百姓,二十九军的遇到了便老实不客气地打起他们来。

而日本鬼子也对活动在西山、黑山里的游击队越来越重视,在通往山里的路上设置岗哨,对来往的人员严加盘查,稍有可疑,便被抓进宪兵队,活着出来的机会便很少了。

“原来参加游击队并不象想的那么容易。”沈栋搓着手,半晌抬头对武秀兰说道:“要不你先回城,等我找到真正的游击队,再来接你。”

“哄谁呢?”武秀兰不假思索地撇了撇嘴,说道:“你啥时候能回来,猴年马月呀?”说完,她觉得说这话容易让人产生误解,赶忙补充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爬山越岭,并不比男人差。”

“周兄,你能找到向导吗?”黄历转向周二,客气地问道:“他们俩这么瞎撞,不是个办法。”

周二沉吟了一下,说道:“我领他们走吧,往年闲的时候,我都要进山采些山珍野果回来,一来换些钱,二来也能给孩子们吃点,道路还是比较熟的。”

“你走了,孩子们怎么办?”黄历摇头。

“穷人家的孩子,一两天饿不死。”周二满不在乎。

“除了你,就再没合适的了?”黄历再次询问道。

周二想了想,说道:“还有我那大小子,我领他进过两回山,呆会儿问问他,还记不记得路。”

大小子也不过是那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能行吗?黄历皱起了眉头,可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而且他决定送沈栋和武秀兰一程,手无寸铁闯过岗哨,实在是太危险了。

见黄历似乎并不满意,周二苦笑了一声,说道:“除了我们两个,没有人会来当向导,那是要掉脑袋的。当初我也想杀日本人,为我爹报仇。可村里的人害怕呀,他们掰开揉碎的劝我,差不多要给我跪下了,我知道,要是真去杀了一个日本人,哼,这五里以内的人家就全得教日本人烧光。所以,我才憋着这口气。等到收庄稼的时候,日本人派来了人看着,连收了多少斤麦秆儿都得记下来。把麦子,连麦秆儿,都用大车拉了走。人哪,是奇怪的玩艺他们明知道,粮食被拉走,早晚是饿死,可是他们还怕我去惹祸,倒仿佛只要我一老实,他们就可以活了命”

黄历说不清是该同情,还是该痛骂,为什么呢,就这么默默地让鬼子把绳索套在脖子上,一点一点地收紧,就为了能多活了三天五日,难道那三五日的时间就足以让人去当奴隶,去屈膝投降。

下午两点多钟,黄历等人吃饱喝足后出了,向导是周二的大小子,一个十三四岁黑不溜秋的男孩子。

黄历和向导在前,沈栋和武秀兰在后,四个人直向西山行去。黄历已经把枪组装完毕,用一小卷席子包裹,当成个扁担扛在肩上。

原野被温煦的阳光照耀着,没有炊烟,没有云雾,一切都象刚洗过一样的清新明朗。一望无际的黄色田垅,还没长满叶子的树丛,偶尔望到的零散村落,一切都十分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多么美好的景色啊,然而这片景色,现在却寂静无声地在沉浸在一个恐怖的、痛苦的氛围。

“你走在我旁边,不要蹦蹦跳跳的,更不要四处乱跑。”黄历向着小周说道:“你爹都说了,这路上有鬼子的岗哨,咱们混是混不过去的,只能是在鬼子现之前绕路。”

“要是没有路能绕呢?”小周吃了大饼鸡蛋鸡肉,还喝了鸡汤,比过年的时候都要丰盛,顽皮跳脱的本性便显露出来。他还背着个筐,说是回来的时候要给弟弟妹妹拿回来山里的好吃的。

“没路能绕,就只能硬闯了。”黄历拍了拍肩上的枪,说道:“待会儿打枪打的,你怕不怕?”

“怕个逑。”小周昂起脖子,学着说书人的话语,“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跟谁学的?”黄历好笑道:“大人都不敢这么吹牛,你这小屁孩倒大言不惭。”

“大言不惭,什么意思?”小周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难道要象旁的村里的冯阿贵,鬼子睡了他媳妇儿,他只蹲在外面哭。鬼子走了,他又打老婆出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黄历哭笑不得地斥道:“小孩别乱说话,你只要记住,待会要真打起来,你就往地上一趴,头也别抬,屁股也别撅就行了。要是听话,等咱们回去后,我就给你家买一头毛驴,或者骡子什么的,你不是很喜欢赶车吗?”

“说话算数?”小周瞪大了眼睛。

“当然。”黄历很笃定地说道:“不过,你要是不听我的话,那可对不起,今天你们家吃的好东西可都是我花钱买来的,你们得还我。”

啊,小周咽了口唾沫,家里穷他是知道的,这还钱可是千难万难,旁的村里,赵老夏不是因为穷,把自家的孩子都卖了吗?嗯,自家可不要出这种事,跟着爹是苦了点,可好歹是一家人在一起呀

半下午的工夫,黄历他们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小村,听小周说,过了这村,再走十几里,还是入山的山口了。黄历觉得事情还算顺利,便想进村找人打听一下周围的情况。可离得近了,才现这个村子满是残垣断壁,被烟火熏得漆黑的墙壁房梁,而且村前村后竟找不到一个人,村里一片死寂。

“这个村子去年还好好的呢”小周纳闷地嘀咕着,“怎么会一下子被烧得这么厉害。”

黄历皱起了眉头,停下脚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席子打开,端起枪,用瞄准镜向村子里仔细观察。

沈栋和武秀兰也赶了上来,躲在黄历身后,探头探脑地向远处的破村子张望。观察了半天,黄历确认村无人,而且这村子被火烧的时间也不长,应该就是最近的事情。

这是鬼子干的?黄历将瞄准镜望向远处,继续四处寻找,突然看见离村不远的小山坡的树林里有个人影在晃动。再仔细观察,那个人的装束不象是鬼子,倒象是个老百姓。

“你们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那边看看。”黄历回头交代了一声,猫起腰,向着那片树林摸了过去。

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半边已经枯干,用石头充填起来,上面挂满了褪色的红布,写着“保佑一方”、“有求必应”之类的字句,这是村人把老树当成了敬奉的神灵。但他们真正危难的时候,老树,或者称为神灵,只是默默地看着,并没有显示出任何的神迹,来庇护他们。

郭强挥了下手的镰刀,直想砍掉这棵光受香火供奉,却不管百姓疾苦的破树。但这有用嘛,徒然白费力气罢了。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把从村子里划拉来的残余的物品和器皿捆扎起来。只剩下这些东西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他真想不辞而别,到山里去,那里有敢同东洋鬼子开枪打仗的人们,他也想痛痛快快地干掉几个狗养的鬼子,是的,他真的走出去一二十里地,虽然腰里没有手枪,可是带着一些干粮。

但郭强毕竟是个国人,因此他对家庭,对还健在的老母亲,就有许多不好意思的地方。好象母亲的手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把他这条野驴拴在了大树上。不行,老母亲的白与没了牙的嘴不容许他去作英雄,去痛快地和鬼子干。

郭强收拾好了东西,有用破草绳捆着的,有用烂布条勒着的,他伸手拎了拎,嗯,应该能拿得了。他突然回头,一个陌生人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背后,手有枪,枪口斜对着自己。

“你是这个村的人嘛?”黄历开口问道。

郭强眨着眼睛,面对这个拿枪的家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话也忘了说。

“不用怕,我们只是过路的,找你问点事情。”黄历挤出一丝笑容,手里的枪放低了一些。

郭强咽了口唾沫,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要问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黄历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拿着枪,这个家伙有实话可能也不告诉自己,倒不如把他押到那边。有武秀兰这个女人,还有个小孩子,这个家伙应该能稳定住情绪。想到这里,他淡淡地说道:“把镰刀扔了,跟我去那边,快点。”

郭强使劲握着镰刀把,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无奈地松了手,乖乖地跟着黄历走出了树林。还真如黄历所料,看到了武秀兰和小周,郭强的心情确实放松下来,这样的组合,应该不是坏人。慢慢地,他的话也流利起来。

原来,就在前些日子,游击队到了这附近。离这十多里的地方有个教堂,他们在教堂里休息。哪知这教堂的长老很不开眼,生怕日本军队怀疑他,给他招惹祸端,便偷着派了个人给日军送信。不料这位信使,送信回来时却被游击队给抓住了,他们便老实不客气把他捆了起来。并在山坡上安置好两挺机枪,设下埋伏,静候着日军的攻击。

果然,不久,日军“剿匪”的队伍来了,一共三辆大汽车,前面两辆是国的伪警察,后面一辆是“皇军”,这三辆车刚下对面的山坡,迎面的机关枪便怒吼起来,子弹如雨点一样飞来,一顿猛打,这支“剿匪”的队伍死伤惨重,只逃回去几个人。这一下子就闹大了,又是坦克车,又是飞机,拼命的冲击,轰炸,而游击队依据有利的地形,还占据教堂对抗了五天,最后才退回到西山里面。

日本人经受一挫,兽性大,又杀人,又放火,把周围的几个村子糟蹋得够呛,村里的老百姓便都躲进了山沟,以逃避这突来的大祸。

“你知道游击队在哪吗?我们就是去入伙的。”黄历想了想,向郭强询问道。

“不知道,只有进山里去找。”郭强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不过,日本人在进山的大路上正建炮楼,想过去,不容易。”

“大路?”黄历很敏锐地觉察了郭强话隐含的意思,追问道:“那小路呢,你知道进山的小路吧?带我们进去,我们必有重谢。”

郭强犹豫着,嗫嚅着说道:“小路,我倒是知道一条,可,那现在有没有鬼子把守,就不知道了。”

“这没关系,碰上鬼子,我来保护你,肯定保你没事儿。”黄历知道是说大话,但此时鼓励才能让这个小子勇敢起来,而且他们非常需要帮助。

郭强低头想了一会儿,这头野驴还真的想见见游击队是啥样,以后说不定自己也会去入伙,便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我带你们走小路。”

黄历等人一气走了十几里路,翻过一道土坡,通过一片灌木丛,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前面出现了一道山岭。

“前面就是青石岭,过了岭,再穿过一条河谷,才算真正进了山。”郭强抹了把头上的汗,指点着说道。

黄历点了点头,爬上一块大石头,拿着瞄准镜向青石岭瞭望着,坏了,黑黝黝的青石岭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大碉堡,枪眼里透出微弱的灯光,象个怪物似的,眨巴着眼睛,盯着岭下的道路。

“鬼子建了碉堡,这岭不好过。”黄历放下瞄准镜,皱着眉头,走了回来。

“啊,这里也有鬼子?”郭强吃了一惊。

“那怎么办?”沈栋着急地问道。

“先歇歇脚,等天黑透了,再看看情况。”黄历示意众人坐下,又让沈栋拿出干粮,嘴里慢慢嚼着,想着办法。

碉堡不是很大,看样子也就能装十来个人。当然,想要攻打,却不是那么容易,居高临下,架起机关枪一封锁,没有重武器,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那能不能把鬼子的注意力引开,让沈栋他们偷偷地穿过去呢?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七十四章闯关

“……战斗进入了一个很诡异的境地,你无法想象,十几个大日本皇军的英勇士兵,竟然会被一杆枪封锁住了,或者说是震慑住了。面对支那匪徒的狙击,我们不得不缩在碉堡里,透过射击孔向外盲目地扫射。但我们根本不能冲出去,或者探出头来,这个恶棍的枪法极准,而且很喜欢瞄准我们的脑袋!我亲眼看见身边的同伴因为暴露在外,而一个个地倒下去,好几个人的脑袋都是血肉模糊……”

———摘自日军一等兵桥本太郎战地日记

风卷着树叶飒飒作响,灌木丛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偶然有两声飞禽和野物的叫声被风裹着送来,象是闷在坛子里似的空洞而细微。人们心里象压上一件沉重的东西,谁也不愿说话,任凭着一个希望在心里闪亮了,又被远处碉堡里的鬼子破碎了。

“怎么办?难道还得回北平,再在那令人窒息的城市里苦熬。”武秀兰轻轻叹着气说道。

“真的没有别的路了?”沈栋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向郭强询问。

“我说过了,还有一条路,可是要绕大远,没有个两三天走不进山里。”郭强揪起根野草使劲捻着,捻成了泥,团成一小团再弹出去。

“兴许老三有办法,等他回来再说吧”沈栋望着远处黑乎乎的青石岭,也不是太确定地说道。

武秀兰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此时再说丧气的话,可就太不知道眉眼高低了。

黄历借着夜幕的掩护,在草丛石块之间潜行,仔细观察了碉堡周围的地势地形,思考着穿越那条小路的可能性。然后,他又隐蔽地摸了回来。

“怎么样,能过去吗?”沈栋用希翼的目光望着黄历。

黄历笑了笑,坐了下来,说道:“可以,不过要稍微费点工夫。来,我和大家说一说,呆会儿就按商量好的行事……”

青烟一般的新月的光辉,倾泻下来,倾泻到悬岩断壁上、山坡上、岩角上,象手臂一样伸展着的树枝上,一切都象笼罩在雾,朦朦胧胧。

碉堡是鬼子伸向山里的前哨,起着预警和封锁作用,在岭下的小路上还有一个木制的岗楼,有五名士兵,负责盘问检查过往行人。由于物资供应的关系,鬼子无法在这里屯驻太多的人马。不过,凭着十几个士兵,两挺机关枪,一门掷弹筒,鬼子相信能够牢牢守得住。

根据黄历的观察,如果解决了岭下岗楼里的鬼子,并且封锁住碉堡里的敌人,从小道上偷过,还是有死角的。和沈秀兰等人商议完毕,给他们指好了偷越小道的路线和注意隐蔽的地方。他又给沈栋布置了任务,让沈栋在战斗开始后,相机扰乱分散鬼子的视线。

黄历和沈栋匍匐在草丛里悄悄接近了岗楼,在夜色,木制的二层岗楼象个戴着尖帽子的鬼怪,阴森森地矗立在路旁,路上横放着缠着铁刺的路障。一个鬼子哨兵在路上来回走着,不时的东张西望,就象一条寻食的野狗。过了一会儿,那哨兵朝着木制岗楼吆喝了一声,没有动静,他便迈步走了过去。

“这家伙是去找火吸烟。”黄历听懂了哨兵喊的日语,悄悄地说道。

“哦,我们还等什么?”沈栋轻轻点了点头,不解地望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那个哨兵手里闪着一粒鬼火般的烟头回来了。离这个哨兵三十米的地方,也亮起了一粒光亮。

“看到了吗?”黄历伸手指点着说道:“一明一暗,共是两个哨兵,他们大概认为是绝对安全了,连那个暗岗都抽起烟来了。”

“明白了。”沈栋很佩服黄历的细心。

趴在草丛,黄历紧盯着暗哨的方位,悄悄地迂回接近过去。

鬼子暗哨躲在一棵大树后,惬意地吐着烟雾,眼睛不时瞅一下路上巡视的另一个哨兵。他没想到,已经有人盯上了他,正要把死神的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

黄历悄然来到了树后,慢慢绕了过去,从侧面猛然一拳击在鬼子的太阳穴上。鬼子哼都没哼一声,便昏了过去。黄历扶着鬼子的身体,慢慢放倒在地,卡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一扭,咔吧一声,鬼子哨兵在昏迷便去见了天照大婶。

慢慢爬着,黄历爬回到小道旁的草丛,紧盯着来回巡视的哨兵,等着鬼子再次转身折返的时候,他飞快地爬上了小路,就后就地翻滚了几下,躲进了一块小凹地,一动不动。

一步,两步,三步……笨拙的、缓慢的皮鞋声由远而近,从黄历脸前走过,然后又是一步、两步、三步走了回来。黄历突然伸出双腿,用力一绞,鬼子哨兵猝不及防,哎哟一声,一下子猛然摔倒在地,还没等他再出声,嘴便被捂住,一把冰冷的匕扎进了他的心脏。

岗楼里没有人询问,看来里面的鬼子都睡熟了,黄历弯着腰,将鬼子的尸体拖到路旁的草丛里。沈栋赶紧接过鬼子的枪,又将鬼子身上的子弹盒,手榴弹,皮带都解下来,武装到自己身上。

黄历伸手指了指,沈栋点了点头,猫着腰小跑着,守住了通往岭上的山路,黄历则迈步走向岗楼。贴近了岗楼,甚至能听见里面象猪一样的呼噜声,黄历狞笑着的推门而入,挥舞匕,只听噗噗的闷响,两个鬼子在睡梦一命呜呼。

“得手了,咱们快走。”武秀兰看见岗楼旁一个红色的烟头画了三个圈,赶紧拉着小周的手,和郭强小跑着向岗楼冲去。

通往岭上的山道上出现了一个鬼子兵,叼着烟,哼着小曲晃晃地走了下来。一转变,这家伙正看见几个人影跑向岗楼。

“什么人?干什么的?”这个家伙把枪从肩上一摘,哗啦一声,拉动着枪栓。

呯沈栋没有经验,一见被鬼子现了,立时便开枪射击。子弹从鬼子头顶飞过,倒是吓了鬼子一跳。他立刻窜到山路旁,开枪还击,嘴里还大声叫喊起来。

黄历一见露了馅,立刻把肩上的枪摘了下来,脚下划拉了两下,将从岗楼里缴获的武器弹药踢了踢,对着跑过来的三个人说道:“把这些东西背上,等我把鬼子吸引住,你们就过路,进河谷,在山里等我。”说完,他猫着腰跑向沈栋。

哒哒哒……,岭上的碉堡里开始盲目射击,子弹打在路上,激起一朵朵灰尘。几个鬼子端着枪冲了出来,下岭增援。

黄历隐身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将枪慢慢伸了出来,那个率先现情况的鬼子还在射击着,沈栋已经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慢慢地将准星瞄准了这个坏事的鬼子,黄历手里的步枪轻快地往后动了一下。子弹带着对侵略者的仇恨,射进了鬼子的脑袋,先是爆裂了他的左眼球,接着头也不回地蹿入了他的颅内,在里面做着自由翻滚,将脑子搅成了一锅糟豆腐之后,在鬼子后脑为自己打开了一个告别的大血洞,宣告了此次旅行的结束。

“快走,和他们到一起去,找机会就跑进河谷,我很快就能赶上你们。”黄历冲着沈栋大声说道。

沈栋点了点头,拿着枪快步向隐藏在碉堡射击死角的武秀兰等人奔去。

鬼子报复的子弹漫无目的从头顶飞过,还夹杂着掷弹筒胡乱的爆炸,但这一切却无法打扰黄历的行动。潜出了二、三十米,黄历来到了事先看好的狙击阵地,那是两块巨大的岩石,间露出尺把宽的缝隙。他把枪从缝隙里伸出,静静地等着下山增援的鬼子。

黄历手的枪身端得又稳又平。虽然狙击手一般是双人一组,但他还是选择了单独行动,因为没有人与他配合过,互相之间的了解少,便容易产生误会。反而不如他一个人更加随意自由。

一个带着黄帽子的小鬼子露头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五六个小鬼子出现了。一股熟悉的狩猎前的兴奋劲开始蹿上黄历的后脊梁,每次都是这种感觉,他的肾上腺激素开始沸腾,杀气盈溢。

最前面的一个鬼子瞪着眼睛,抱着机枪,向前方的各个可疑目标打着短点射,脸上的肌肉跟着在不停颤动,可惜,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痛快的打枪了。黄历扣动了板机,枪声再次响起;第二颗弹头准确地射进了这个鬼子的前额,然后从后脑穿出,在继续飞行了十几米后,它在半空里划了个弧线,然后精疲力尽地落向地面,滚了几圈,不动了。

机枪哑了火,另一个鬼子立刻跑前两步,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机枪。

“砰!”枪声响了,子弹从防火帽飞出,随即被三百多米外的脑袋挡住了去路,但势不可挡的弹头并不在乎头骨那里脆弱的障碍,直接钻了进去。几厘米的穿行之后,弹头猛地破障而出,一些红白相间的液体也随之喷溅出来。

“隐蔽,注意隐蔽。”一个鬼子一等兵大声喊着,和同伴分散找着隐蔽所。

枪声还在继续,都是鬼子在射击,黄历躲在这个防护绝佳的隐蔽所后,冷静地继续等待着时机。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七十五章狙击

对于受到狙击的部队来说,通常采用对可疑方位的火力压制来干扰狙击手的射击,同时迅接近敌人,以寻找狙击手。寻找敌方狙击手的方法包括通过枪声、动植物的动态、子弹的射入角,甚至是猜测敌方可能采用的有利地形来判断。

当然,这是受过反狙击训练的军队的作法,在现在这个时候,相信世界上也没有哪支部队受到过系统的反狙击训练。而对上黄历的这些日本鬼子,便只能自怨命苦倒霉了。

此时,黄历所用的狙击步枪便显示出了威力。虽然三八式骑步枪的口径只有6.5mm,但火药燃烧充分,枪管又长,射击时几乎看不到亮光和烟雾,鬼子光凭枪声的方向,在黑夜里,很难确定黄历的准确位置。

月光静静地流泻在山林、树木、岩石、草丛上,然而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这里的月光,仿佛脱离了整体而单独存在似的,不是皎洁和柔和,而是惨白和冰冷,使人想起了罩在灵柩上面的麻布。

鬼子在射击着,被风吹动的丛林树枝,象妖怪一样张牙舞爪,飒飒作响,似乎到处都是敌人,到处都有黑洞洞的窗口。

黄历瞄准了一个藏在石头后的鬼子,这个鬼子的动作很标准规范,探头出枪射击,蹲下隐蔽装弹,象个兔子似的起伏着身体。一,二,三……,黄历心默数,计算着时间,有规律就好,别看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也足够送你见阎王了。

蹲下,起来,黄历扣动板机,子弹尖啸着飞出弹膛,击了刚刚探头举枪的鬼子的脑门,子弹击穿了钢盔,击碎了头骨,这个鬼子向后一仰,手指扣动了板机,子弹飞向了天空。

射击完毕,黄历收枪隐蔽,向前慢慢爬去,这是职业习惯,按照狙击战术,狙击手在射第二颗子弹后必须立刻撤离,否则就有被歼灭的危险。

碉堡里的鬼子完全被吸引过来,机关枪哒哒地叫着,被打断的树枝纷纷落下,落在黄历的头上、身上。但黄历并不害怕,射击是盲目的,鬼子找不到自己的确切位置。

狙击手怕什么?第一是怕同行,要知道,对付狙击手最有效的武器就是另一名狙击手;第二怕炮,一个覆盖轰炸,能把狙击手的藏身之地炸得片瓦无存。现在这两样都不存在,黄历颇有些有恃无恐。

机关枪转向别处扫射了,黄历爬行了一段距离,慢慢抬起头,将枪从草丛伸了出来,几个残存的鬼子还滞留在碉堡与岗楼之间的半山坡,接连的死亡打掉了他们的嚣张。神出鬼没、杀人于弹指之间的狙击手能给人制造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和压力,谁也不知道子弹会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飞来,带来致命的一击。

沈栋等人终于找到了机会,猫着腰快穿过道路,钻过灌木丛,窜进了山林之。没有了岗楼,从碉堡和岭上或许看不太清楚沈栋等人的行动,但从黄历这边还是都收入了眼底,他轻轻地松了口气。

鬼子们打了一阵枪,见再没有还击的子弹,猜测着敌人是不是已经溜走,或者是偷偷地跑过去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坡上的鬼子开始耐不住了,一个老兵大声吆喝着,一个新兵有些无奈地从隐蔽处戒备着走了出来,端着枪四下张望着。

没有情况,这个被当作试探的鬼子新兵感到很庆幸,他一直走到掉落的机关枪旁,也没有子弹射来,该死的敌人肯定是走了,他直起了腰,望着四下的山林,长出了一口气。

老兵这下放了心,大声喊叫着,躲在石头后,趴在草丛的鬼子爬了出来,黄历数了下,还有四个家伙。鬼子兵们忙忙乎乎地检查倒地的同伴,没有幸存者,而且都是一枪致命。

“巴嘎”老鬼子满脸的络腮胡子,长相很是凶恶,他看过几具尸体,不禁恨恨地骂着,心却很骇异,支那神枪手,还真是很厉害。

指挥着几个鬼子兵将死者都抬了下去,放在岗楼的旁边,老鬼子吩咐其他人布哨,他要回碉堡报告情况。这下可吃了大亏,死了七八个人,竟然连袭击者的影子都没看清。

黄历悄悄地潜到了碉堡射击的死角,但却可以对岗楼附近的鬼子进行精确的打击。看着这四个鬼子完全暴露出来,他仔细观察着鬼子的位置,盘算着先打哪个,后打哪个,然后冷笑着再次伸出了枪管。

呯枪声骤然响起,黄历先射击的是拿着机关枪的鬼子,因为他威胁最大。子弹呼啸而至,子弹击断了鬼子兵的胸骨,将一团狼心狗肺搅得稀巴烂。拉动枪栓,退壳,上弹,再次瞄准,黄历的动作异常迅。

老鬼子听到枪声,反应极其迅,几乎是本能地窜向旁边的草丛。任何一个奔跑移动着的物体都有一个提前量,当你瞄准他的时候,那个奔跑的物体却已经过了你瞄准的那个点,所以你瞄准的应该是他移动线路前的某一个点。当然,这个提前量是很不好估计的,必须详细地计算到移动物体的度,方位,和当时他所在的环境,因为路面任何的弹坑,凹凸等因素都会影响到提前量的估计。

呯,黄历的枪再次打响,子弹斜着射进了老鬼子的胸腔。特意处理过的弹头在身体产生的内爆效应,一瞬间震碎了老鬼子的无数个肺泡。他象被人重击了一拳,沉重地栽倒在地,随着呼吸,鲜血从他的口鼻喷出。不久,鲜血就会堵住他的气管,他再也呼吸不到空气,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机关枪响了起来,但对黄历已无影响,他只需要专心对付余下的两个鬼子。如果碉堡里再出来人,正是他所希望的,出了乌龟壳,在他的枪下,便几乎是死路一条。

剩下的两个鬼子一个窜进了岗楼,一个滚进了凹地,惊慌地叫着,胡乱地射击着。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七十六章游击队

黄历抿着嘴角,脸上带着狞笑,他把鬼子引到了隐蔽物少的地方,这两个鬼子已经是垂死挣扎了。

瞄准了趴在凹地里的鬼子,黄历将枪口稍抬了抬,扣动了板机,子弹由上而上斜着射进了鬼子的腰部。鬼子出了惨叫,痛苦地佝偻起身子,却没有死。

岗楼里的鬼子愤怒地叫着,一枪一枪,从窗口向着黄历大概的藏身方向射击着。黄历缓缓爬行,换了个地方,举枪瞄准。

如果这个鬼子藏在岗楼里一动不动,黄历可能还真没办法击杀他,可这个家伙已经被愤怒或恐惧冲昏了头脑,咒骂着,不断地用射击来泄,也就给了黄历再次表演的机会。

岭上的碉堡里,鬼子的机关枪在拼命射击着,一个鬼子军曹在地上来回走着,然后猛地冲到射击孔前,尽目向外张望,黑黝黝的山林,凄冷的月光,什么也看不到。同伴的哀嚎传了过来,令鬼子军曹的脸有些扭曲。

“桥本,你在向哪射击?”鬼子军曹的怒火无处泄,快走两步,一把将射手拉开,他操起机关枪,向着外面疯狂地扫射。

呯外面一声不经意的枪响过后,似乎再没了声音,只有那个重伤的鬼子出求救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微弱。

这种看不见敌人的战斗是最可怕的,也是最打击士气的。鬼子军曹射击了一通,喘着气停了下来。倒不是累了,可是觉得这样做无济于事,而且异常愤怒。支那人真是卑鄙无耻,只会偷偷摸摸地躲起来打冷枪。如果堂堂正正地战斗,来多少也不是大日本皇军的对手。

“日本天皇是子养的。”外面有日语的骂人话响了起来,“日本人都是蛆虫,只能在大粪里爬。”

日本军曹瞪大着眼睛,牙齿咬得咯咯呼,事情已经很诡异了,竟然还会出现这种状况。不可原谅,侮辱伟大英明的天皇陛下。他冲到射击孔前,大声嚎叫道:“胆小鬼,是男人就滚出来。”说完,他操起机关枪,向外面猛扫了一梭子子弹,

呯一颗子弹从外面射来,斜着打在射击孔的墙壁上,崩起的水泥碎屑打在了鬼子军曹的脸上,鬼子军曹退了一步,脸上已经被划出了几道血痕。

“八嘎”鬼子军曹摸了下脸,然后看着手上的血,恶狠狠地骂道,但他心里却十分后怕,要是子弹射进来,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要是水泥碎屑再偏一些,可能会打瞎自己的眼睛,外面的支那人确实厉害。而且他虽勇猛,但却还有些头脑。现在是黑夜,出去便极容易遭到偷袭,再恼恨,也只好等到天亮了。

沈栋等人顺利冲了过去,在郭强的带领下,穿过树林,进入了一条小河谷。深夜的河谷,两边陡峭的崖壁巍峨地对峙着,巨大的阴影遮盖了整个河谷,只在高不可攀的崖壁上方,映照着一片月光。在阴影里,走在沟底的人,显得十分渺小。一条小河沿着弯曲的河谷婉蜒着,淙淙地向远处流去。路是没有的,只是沿着山壁的边缘,趟着浅水,踩着松软的泥沙向前走。

枪声时急时停地在后面响着,渐渐远去,声音也慢慢小了下来。

“老三会没事儿吧?”武秀兰有些担心地问道。

沈栋摇了摇头,说道:“我对他有信心,开始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可越接触,越觉得他深不可测,身上似乎有让人一辈子也学不完的本事。”

武秀兰抿了抿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始不愿意与沈栋较真儿,凡事都顺着他,即便心里不同意。

“要是我有了老三那样的能耐,不,只要能赶上他一半,小鬼子在我眼里,就是土鸡瓦狗。”沈栋慨叹道:“可惜,咱们在老三眼里,只是累赘,非但帮不上忙,反倒添乱。”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武秀兰劝道:“什么都是学来的,咱们以后多下功夫就是了。”

边说边走,前面出现了拐弯,沈栋等人贴着山壁,刚走过去,便被突然冲出来的几个人用枪顶住了。

“别动”、“不许动”、“把手举起来”……随着几声低沉的呼喝,黑洞洞的枪口直顶在胸口上,罩着红布的手电光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扫来扫去。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参加个游击队,咋就这么不顺呢沈栋叹了口气,和武秀兰对视一眼,无奈地举起了手,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哪?要是缺钱,我兜里还有几个,麻烦你们放我们过去吧”

“我们是游击队,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钻进山来干什么?”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一缕月光正照在他的脸上,个头与沈栋相仿,长得属于清秀的那种,扁嘴短下巴,眼睛很灵活。

“游击队?我们就是——”沈栋喜出望外,张嘴就说,武秀兰在一旁踢了他一下。

“你们是哪支游击队呀?是学生队,保安队,好汉队,还是二十九军?”武秀兰谨慎地接上了话。

呵呵,年轻人注意到了武秀兰的小动作,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们是西山抗日先锋队。”

沈栋喜道:“我们就是来参加抗日先锋队的,请问赵维光赵队长在不在呀,我这里有给他的信。”

赵维光愣了一下,说道:“我就是赵维光,不知是谁写给我的信?”

沈栋赶忙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信来,递了过去。这是组织上搞到的,写信人是赵维光的一个老师,听说赵维光在北平念书时对这个老师很是尊敬。

赵维光接过信,旁边的一个队员用手电照着,他快地阅读了一遍,展颜一笑,对如临大敌的队员摆了摆手,说道:“把枪收起来,这是来加入游击队的好朋友。”

沈栋和武秀兰等人这才轻松下来,但赵维光的视线停留在他们被收缴的枪枝上,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哪来的,你们能带着枪摸进山?”

“哦,这是刚刚缴获的。”沈栋赶忙解释道:“就在那个,那个青石岭。”

“你们能从那里冲过来?还缴了两支枪?”赵维光更加诧异,眼也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武秀兰的心细,立刻觉察到了,便详细地将经过讲述了一遍,末了又侧耳听了听,指着青石岭的方向说道:“你们听,那边还在战斗,保护我们的人还在与鬼子打呢”

赵维光沉吟了一下,笑道:“一个人与鬼子厮杀,风险太大了,不如这样,由沈兄弟带我们去支援一下,把那位英雄接应过来。”

沈栋倒没想别的,立刻欣然同意,武秀兰别有深意地看了赵维光一眼,这个家伙心很细,怪不得能当上游击队的队长,听说他原来是东北的学生,九一八之后随家迁入北平,后就读于东北大学,经历的曲折,也是增加他人生经验和阅历的一个方面吧

赵维光带着七八个人跟着沈栋又顺原路返回,今晚他们本来是想侦察青石岭的,鬼子在那里建了碉堡,几乎卡死了他们出山的道路,他们一直想打掉它。

走出小河谷,穿过树林,赵维光等人在灌木丛隐蔽起来,他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他们来到的时候,正赶上黄历将鬼子引到岗楼旁边,一一射杀。赵维光用望远镜看得比较清楚,子弹零星地射来,鬼子则纷纷倒毙,但开枪的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好准确的枪法,好隐蔽的移动,赵维光啧啧称奇,此人的军事素质实在是高,竟然打得鬼子一点脾气都没有。慢慢地,他也琢磨出一点门道来,黑夜的掩护,巧妙隐蔽的潜行,精准的枪法,这便是制胜的法宝。鬼子一直找不到那个枪手的准确位置,空有力气却无处去使。机关枪倒是打得欢,但这种盲目射击,对枪手却构不成威胁,而且那个枪手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杀人杀上瘾了,竟然不慌不忙地与鬼子周旋起来。

等到黄历解决了岭下的鬼子,又向岭上碉堡里的鬼子挑衅时,赵维光差点乐出声来,这人,也太损了点,竟然没完没了,骂日本天皇来引鬼子出来。

“队长,他喊的什么?叽哩呜噜的。”一个队员在旁边低声问道。

“哦,他在用日语骂日本天皇,想把碉堡里的鬼子引出来。”赵维光淡淡地笑着,“这是激将法,日本人把天皇视为神一样的存在,是不容许别人污辱的。”

“队长,我去把那里的机关枪捡过来。”一个队员两眼放光地盯着岗楼附近鬼子掉落的机枪。

“现在不能去。”赵维光摇了摇头,说道:“小心让人一枪毙了,呆会儿再说。”

“我去联络一下?”沈栋在旁插嘴道:“他认得我,不会开枪的。”

赵维光想了想,点头嘱咐道:“好,你小心一点,联络上之后,拍三下巴掌,我们就上岗楼收缴物资。你不知道,我们游击队最缺的就是枪枝弹药。”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七十七章在山里

沈栋虽然不知道游击队的艰苦,但见赵维光说得郑重,也知道他们对那些武器弹药十分看重。他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我先过去,等来暗号,你们再上前打扫。”

黄历向碉堡的射击孔打了一枪,见半天没有动静,有些失望,这鬼子怎么不出来拼命啊,老子正等着你们呢虽然想再杀几个鬼子,泄泄平常积攒的怒气,但黄历也知道,凭他想冲上去占领碉堡,无异于用鸡蛋往石头上撞。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该走了,等到天光大亮,自己就没那么潇洒自在,鬼子的枪法也不是盖的。只不过,现在看不见自己罢了。

想到这里,黄历刚要慢慢地往回爬,却看见一个人影时趴,时跑地窜了过来,对于沈栋的身影,他还是熟悉的,所以,只是略抬了抬枪,便又放低了下来。心纳闷,这家伙,怎么又回来了,难道他们又碰上了麻烦?算了,还是先迎上去问清楚再说吧

赵维光蓦然睁大了眼睛,他终于看到了枪手的身影,几乎与草丛、树木、山石融为了一体,如果不是枪手跳出隐蔽所,在向沈栋移动,他根本别想找到他。

啪,啪,啪,三下清脆的击掌声响起,赵维光看见枪手又离开了沈栋,猫着腰钻入了草丛,然后又看不见了。他举着望远镜,使劲在枪手消失的地方寻找,但显然,他失望了。

“队长,咱们快去吧”一个队员见赵维光没有反应,似乎没听见沈栋的击掌声,忙在一旁提醒道。

哦,赵维光这才回过神来,自失地一笑,严肃起面孔,下令道:“张华,李国全,肖大鹏,黄新强,你们四个把身上的东西放下,去收缴物资。”

“是”四个人答应一声,收拾齐整,窜出灌木丛,曲曲折折,隐蔽地接近着路上的岗楼。

“注意监视,不要让敌人摸上来。”碉堡内,鬼子军曹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些心神不宁,他也很郁闷,竟然被憋在乌龟壳里不敢动,实在有损大日本皇军的威严。但人已经剩得不多,能守住碉堡,总比被人家连窝端了更实际一些。

“咦,看,尸体在动。”机枪手桥本突然出了惊讶的叫声。

“混蛋,你眼睛有毛病啊”鬼子军曹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推开桥本,向外张望。

视线所及,倒在岭下路上的一具鬼子尸体确实在动,不是走,不是跳,而是平平在地上滑动,很诡异。鬼子军曹眨了眨眼睛,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其实鬼子也迷信,比如说怕砍头,没有脑袋就不能回到天照大婶的怀抱,成了孤魂野鬼等等。

尸体滑动着,移出了鬼子军曹的视线,他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今天的怪事一桩接着一桩,他的脑袋有些短路。

呯,一颗子弹又打到了射击孔,碎屑四溅,吓得鬼子军曹赶紧后退,外面的枪手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向射击孔开枪,而碉堡里的人视野有限,却并不一定能看到袭击者。当然,这是对于枪法极佳的人来说。

黄历淡淡一笑,游击队的人还挺有办法的,其的一个家伙甩绳套甩得很准,将碉堡射击范围内的鬼子尸体一一套住,拖到死角,其他人则七手八脚将鬼子剥得只剩下了兜裆布。

哒哒哒……鬼子又开始扫射,大概是看出了些门道,这不是诈尸,而是有人在拖拽尸体。

黄历瞄准了射击孔,呯,开了一枪,机关枪稍停了一下,继续扫射,子弹向他这个位置飞了过来。他赶紧趴下身体,翻滚到一块大石后,再次瞄准,射出了一枪。这回子弹打在了射击孔的内边缘,形成了跳弹,正击桥本的左脸,击碎了他的颧骨,他惨叫着捂住了脸,疼得直跳。

碉堡里一阵忙乱,机关枪停止了吼叫,游击队的人抓紧时间将岗楼里的物资搬运出来,将倒毙的鬼子身上的装备尽皆摘走,连衣服也不放过。

呯,黄历继续向碉堡的射击孔开枪,掩护着下面的人,直到全部收拾完毕,开始撤退。他才收起枪,跟着游击队的人钻入了灌木丛,直奔小河谷而去。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这时好象谁在淡青色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色,在粉红色的下面隐藏着无数道金光。忽然间,粉红色云片被冲开了,天空展开起来,太阳升起在这睡意朦胧的大地之上,以其慷慨无私的光芒,祝福着大地上的万物,活的和死的,方生的和垂死的,白昼的奉献就这样开始了。

走了快两个小时,众人穿过了小河谷,视线霍然开朗。一条大路沿着弯曲的河水蜿蜒,路旁的河水象一条带子忽左忽右地盘绕着大路。河水横断大路的地方,冲山洪冲垮了的桥梁没有人修复,只有几条架桥的大木凳放置在岸边。代替桥的是一溜垫脚的踏石,石边冒着白色的水花,人们扭曲着身子小心地在踏石上跃过。小小的黑色鱼阵,见了人倏地散开。

这一行三十多人一边走,一边说笑,摆脱了鬼子的封锁,又得了这么多战利品,心情都很愉快。沈栋和武秀兰感到现在才是自由了,他们只想早点开始游击抗日的新生活。

赵维光一直走在黄历的身旁,他实在是对黄历非常感兴趣,如今天光大亮,他更注意到黄历装束的与众不同。

“你的这身衣服——实在是,那个——”赵维光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

黄历淡淡笑了笑,他的衣裤本来是浅灰色的,战斗之前被他用树叶草棍和泥土好一顿蹂躏,现在是绿的、黑的、灰的、褐的,各色俱全,脸上也是绿黑相加,被汗水一冲,看起来很是怪异。

“丑是丑了点,但这样很安全。”黄历解释道:“藏在山林草丛,即便是白天,也不容易被现。”

“原来这是你故意弄的。”赵维光有些恍然,笑道:“我还以为是在战斗弄脏的呢对了,你这支枪也很特别呀”

“加了个瞄准镜,就变成了狙击步枪,可以在较远的距离实行精确打击。”黄历将枪摘下来,指点着说道:“你看,也不是很复杂,但威力却是大幅增加。”

赵维光接过来比划了两下,说道:“确实不错,但我认为武器是好是坏,还在于使用的人,这把好枪到了别人手里,却并不一定能挥最大的作用。”

黄历点了点头,赞同赵维光的结论,“这话倒没错,武器优劣是决定胜败的一方面,但人的因素更为重要,平心而论,鬼子的战斗素质还是相当不错的。”

“呵呵,从你的角度,给鬼子这样的评价,倒不为过。但在别人眼,鬼子的战斗素质可是异常优秀呢,这也包括我在内。”赵维光苦笑着说道:“不过,你能加入游击队,可真是上天眷顾,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好教官。”

黄历犹豫了一下,抱歉地说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只是送两位朋友加入游击队,很快便要回去了。”

“是这样啊”赵维光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沉默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教官。”黄历说道:“我只会教偷偷摸摸的杀人,战场上的知识所知不多。”

“偷偷摸摸的杀人,这有些过谦了。”赵维光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没见过一个人把十几个鬼子给弄得晕头转向,憋在乌龟壳里不敢出来。如果准备再充分一些,我看拿下碉堡也有可能。”

“这有各种因素在内,并不是我的能耐大。”黄历谦虚道:“当然,如果你们还没有狙击手,我倒是可以指点一下。不过,时间有限,这恐怕还要看个人的素质和天分。”

“那就多谢了。”赵维光虽然不太满足,但还是表示感谢,“可惜,我们队伍枪法好的实在太少。原来都是些学生,有的连枪都没摸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想成为狙击手,强健的身体和钢铁般的意志是必备的前提条件,而好枪法只是基本的素质而已。”黄历详细说明道:“另外,如何测量和修正枪支的弹道,如何掌握射击的时机都需要不断地训练和积累经验。”

赵维光轻轻点头,看来想培养一名狙击手,特别是象黄历这种水准的,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达成的目标。如果黄历不能留下,给队员们做系统的训练,只靠指点是绝对不行的。

“说起来,我这个总队长当得也是困难哪”赵维光慷叹道:“总队有三个大队,保安队和失散的军人自成一队,称第一大队;当地自动起来抗日的农民自成一队,称第三队;青年学生们便是第二大队。原来彼此名虽合作,实则是各自行动。究其原因,就是我们都没当过兵,让人瞧不起。后来经过攻打监狱一战,学生队才让人刮目相看,合作才密切起来。要是有你在学生队撑着,我这个总队长当起来才有底气。可惜——”

“人总是在成长的。”黄历劝慰道:“既然攻打监狱能扬眉吐气,以后便会有更多的机会来证明自己。一个人的能力再强,在战争的作用也是有限。”

赵维光点了点头,默默地走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请问,陈先生是为哪个组织效力的?”

黄历愣了一下,笑道:“现在这个时候还要分得这么细,有意义吗?我们面前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日本鬼子。”

在民族危亡之际,国内各政党、各派系能够联合起来,一致对外,这是大势所趋,也是历史的必然,更是全国人民所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但先不说国共两党的貌合神离,既斗争又联合,单说各个派系,也是矛盾重重,争权夺利。

什么央军、桂系、晋系、杂牌军,而大系又有小集团,比如央军又有土木系和何应钦系,以上只是粗分,细分就更复杂了,可以说一个军事集团就是一个系统,从侍从室,十八军,第五军,第四军(粤军)等系统,不一而足,除了校长,大家谁都不服谁,简直就是多如牛毛了。

军人不能专心打仗,倒要考虑到小集团、大派系的利益,还要提防突然射来的暗箭冷枪,排挤打压,不得不说,这是国的独特现象,更是国人的悲哀。而游击队也不能然物外,也要受到大环境的影响。

“说得对,打鬼子就是打鬼子,保家为国,是每个国民的责任,又管他是哪个派别,哪个系统。”赵维光自嘲地一笑,算是把此事扯了过去。

终于到了游击队的驻地,这是个在半山坡的小村子,只有学生队驻扎在这里,其余两个大队则驻扎在别处。

见队长出去侦察回来,大家又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还背着扛着武器弹药,留守人员一阵欢腾,这肯定是打了胜仗,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情。

黄历已经和赵维光在路上打了招呼,不想与别人有深入的了解和交流,只在游击队的驻地休息一天,晚上便要回去。所以,赵维光将黄历让到了一处房子里,便不再打扰。

黄历简单洗了洗,躺在炕上便是大睡。折腾了一夜,也确实有些累了。而郭强和小周则全是好奇,屁颠屁颠地看稀奇。

一直睡到下午,黄历突然被枪声惊醒,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拿起枪便冲了出去。村子里已经是乱哄哄的一片,不多的村民拖家带口,背着仅有的衣物,向山上逃离。远处的枪声时紧时松,正在向这里接近。

黄历正想找个人打听情况,沈栋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急促地说道:“快走,土匪打过来了,赵队长请你过去呢”

土匪?黄历皱起了眉头,还真如在外面听见的传闻,山里不光有打鬼子的游击队,还有祸害老百姓的土匪。他来不及细问,跟着沈栋一直跑到村边的一所房子里。这所房子挺破烂,门扇窗户都是临时用木板钉上的,屋里除了一个破板柜,什么也没有。赵维光正在和几个人在简短地交代着任务,看来情况挺紧急。见黄历来了,伸手示意他先坐在炕上,转头继续说着话。

黄历在旁听了几句,好象来进攻的土匪头子叫胡顺,共来了三百多人,游击队只有不到两百人,还分三处驻扎,寡不敌众,准备节节抵抗,为老百姓争取些逃跑的时间。

赵维光交代完毕,众人领命而去,黄历这才站起身,询问道:“土匪为什么来打你们,他们不也是打着抗日的旗号,并没有去当汉奸嘛?”

“陈先生是不了解其的情况,来,咱们边走边说。”赵维光苦笑一声,领着黄历向外走,两名游击队员带着郭强和小周已经来到门外,赵维光摆了摆手,大家一齐向村外走去。

在日寇大举进攻,大片国土沦陷的严重时刻,类似于胡顺这样的土匪,打着抗日的旗号,却横行在百姓世世代代经营的家园里,象大地上生的一个毒疮,为所欲为地吞噬着、破坏着一切固有的和新生的可以抵御外侮的物质力量。

被胡顺收编、强征的士兵们表面上震慑于枪毙的威胁,而听从着胡顺的命令,实际上每个人都在生与死的绝望盲目地挣扎着。一种完全一种完全出于自私的而形成的野蛮的残忍的气氛,象瘟疫似的感染着他们的灵魂,逐渐唤醒了人类意识所有的原始式的破坏本能。凭仗手里的刀枪,只要一有机会,就把抢劫、强奸、杀人当成机不可失的乐事。当眼前一切财货、女人都没有了的时候,就只好用赌钱、抽大烟来填补灵魂上的空虚。

国家多故,战乱纷繁,百姓们苦不堪言,乱兵、土匪、帮会等浊流便泛起了沉渣,这个变异的犯罪群体,用暴力来蹂躏整个社会,并以此作为自己生存的手段,给这苦难深重的土地,增加着杀戮和血腥。

不要以为当土匪都是破产的农民,以及实在活不下去的良民百姓必不得已的行为。也不要以为土匪大多数都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只有少部分是烧杀yin掠、为非作歹的劣徒。当了土匪,环境的熏陶,血腥的刺激,钱财的吸引,女人的诱惑,即便原来是良民,堕落的度也会是异常快的。

前些日子,胡顺手下的一支队伍来到这个偏远的山村,又抢又夺,烧杀yin掠,正好被游击队赶上,赵维光先是尽力劝告,不许糟害老百姓,可土匪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三句话没说上,双方便火拼起来。保安队和农民队随后赶来,三面夹击,将这伙土匪打得大败,还打死了胡顺的拜把兄弟。

“看见村子里的破烂景象了吗,就是土匪干的好事。”赵维光讲述着,十分气愤的表情,“和鬼子也差不多,这简直是不让老百姓活呀,在我们的帮助下,劫后的山村刚刚恢复了些生气。这伙土匪又来报仇了,要不是他们人多势众,真想彻底消灭他们。”

“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黄历低沉地问道。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七十八章潜入村子

与其饿死,不如造反。虽然黄历对于大多数土匪的起因并不反感,但对他们的烧杀yin掠却是深恶痛绝。鬼子本来就是畜生,是侵略者,杀人放火不足为奇,为什么同是国人,却忍心对自己的同胞下手,做着和鬼子一样的事情呢?

黄历还不太清楚,国人似乎很喜欢把自己曾经受过的苦难,转加到别人身上。就象反抗恶婆婆的儿媳妇,等到自己做了婆婆,并不因为当年反得辛苦而有所改变,反而变本加厉地压迫下一代。而什么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在土匪势力也很少有人再去遵循,只成了挂在嘴边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口号。

而国家多难,战乱纷繁之时,乱兵、土匪、帮会等浊流更是趁机泛起了沉渣,这个变异的犯罪群体,用暴力来蹂躏整个社会,并以此作为自己生存的手段,给这苦难深重的土地,增加着杀戮和血腥。

“没有办法,只能暂避锋芒,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赵维光无奈地说道:“陈先生,你和这两位兄弟先走吧,事起仓促,也来不及好好招待你们,实在是抱歉。等你们下次——”

“这些客套话就不要说了。”黄历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大敌当前,不知有没有我能出力的地方?如果有,你也不必客气。”

赵维光望着黄历丝毫不作伪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这支土匪实在是祸害,我们不能一面和鬼子打,一面还老得提防着土匪背后捅刀子。但我考虑到游击队成立不久,力量还不够,便暂且忍让,想等队伍壮大后,再采取行动。可现在看来,这土匪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为敌了。嗯,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土匪里的几个头目之间颇为不睦,很有些矛盾,如果能杀掉胡顺——群龙无之下,土匪们可能会分崩离析,陷入分裂。到时候,我们各个击破,胜算就大了许多。”

黄历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就让我试试吧,你们先退出这里,看天色,胡顺应该会在这个村子里宿营,如果有机会,我也许能够在远距离射杀他。”

“那就这样试一试吧”赵维光回答得很爽快,对这伙土匪,他实在是厌恶得很,使得游击队不能专心对付鬼子,不过他还是谨慎地提醒道:“你要小心,胡顺虽然很凶恶残暴,但却是一个很惜命的家伙。而且他手下的几个护卫是惯匪,枪法很好。”

黄历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快撤吧,留下个认识胡顺的,手脚利索的帮我,再借我一支盒子炮和一些子弹,我现在就要寻找最佳的潜伏和狙击地点了。”

游击队节节抵抗了一阵,在夜幕即将降临前,全部撤退了。土匪们没有继续追赶,胡顺命令土匪们进村夜宿,并理所应当地进入了最好的宅子居住。其实这个时间天色还早,满可以趁胜追击一番,也不是魏富财累了、饿了,而是他的大烟瘾上来了。这个家伙烟瘾特别的大,光抽好烟不说,每隔四个钟头就得抽一次。为了不断烟顿,他在马鞍子上特地装上了个皮兜儿,烟灯、烟枪、烟钎子,连特制的长方形的小铜烟盘儿都放在里边带着。下完命令,他打着呵欠进了一屋子,在小土匪的伺候下,开始吞云吐雾过起瘾来……

夜风呼啸,阴沉的天空只有层迭和驰逐的灰云,深墨色如同薄刃上着了一层血锈的部分,如同失眠后的嘴角的青晕,低沉含着多少惨恻的哀意。

深沉的夜,在大部分土匪们都进入了梦乡的时候,已经有两条黑影从山上下来,缓缓地向村子靠近。

黄历走得很慢,他不仅仔细分辨着周围一切可疑的东西,而且留心听着一切响动。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周围每一件细小的东西他都看得到,矮树、土堆、石头,他非判断确实了,才带着后面的人前进。

穿过玉米秸地,他们来到了离村口三百多米的那片杨树林。村口的火堆旁,两个土匪慢慢地踱着步子,人影在火光摇晃着。

到底是土匪,太大意了,没修工事,只是胡乱砍了几棵树木,把树身向里,树枝子向外,并排摆着,在村口形成的障碍。间的进口有哨兵把守着,夜里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哨兵在那里笼起的篝火。黄历冷笑起来,大概他们以为游击队已经被打跑,已经绝对安全,绝不会有人主动前来挑战,甚至摸到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村子里已经安静下来,零零星星地从几处屋子里透出点光亮,看来土匪们睡得挺安稳。黄历在树林里忙乎了一阵,用手榴弹弄了三个绊雷,找好位置端起了枪,用枪上的瞄准镜继续观察。

土匪们进村时乱哄哄的,黄历和赵维光派来的帮手躲在山上的一个洞里,仔细观察着,由于距离远,黄历并没有把握,但胡顺住的屋子他已经记在了心里。狙击并不是万能的,原来的计划也会根据实际情况的不同而变动。

“你在这里等着,我得摸进村去。”黄历观察已毕,对旁边的帮手说道。

“可队长要我帮你,还交代不要太冒险。”帮手是个年轻的学生,姓李,很认真地执行着赵维光的命令。

“赵队长还说了,一切要你听我指挥。”黄历一顶大帽子扣上去,堵住了年轻人的嘴,“记着,如果村里打起了枪,你就向村口的哨兵射击,然后向山上跑,边跑边打,吸引土匪的注意。你——能不能顺利逃脱土匪的追击?”黄历又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小瞧人?”小李不悦地翻了翻眼睛,说道:“放心,我手脚利索得很,你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行。还有,这三个机关,我会让土匪过来上当的。”

呵呵,黄历笑了,将衣服重新整理了一下,伸手从小李头上拿下顶破草帽,戴在头上,冲着小李眨了眨眼睛,蹑足潜踪地向村子里摸去。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七十九章刺杀

豺狼当道,黑白颠倒,日本鬼子烧杀yin掠,土匪盗贼也横行霸道,最终倒霉遭殃的还是老百姓。而土匪们绑架人质、勒索钱财是常有的事情,很多人深受其害,最终家破人亡。那些被强绑去作人质的人,偶尔侥幸逃离虎口,每当回忆起那些在匪窟的日子时,无不毛骨悚然,如同经历一场恶梦。

胡顺匪帮来攻打游击队,在沿途两个村子里大肆为恶,绑了不少人质,抓了几名未得逃脱的女人。这些肉票被关在黑屋子里,无一例外会遭到非人的折磨。常常是用鞭子或木棒对把绑来的肉票进行拷打,逼问家里有多少地、多少钱或其他财产,如果被打三遍而不改口,土匪就此罢手。假如前后说的不一,那就更倒霉了,土匪会十遍八遍地抽打,直到把衣服抽破,脑袋打肿,打得遍体鳞伤,甚至死去才肯住手。

土匪们折磨肉票的另一残忍手段是熬鹰,即不让睡觉。一天两天不睡觉还勉强得住,若三五天不合眼,谁受得了。只要谁打个盹,被现后就用棍棒砸头,打得疼痛难忍不能或不敢再睡为止。有了土匪为了夜间看守省事,每到夜里就用细麻绳把肉票的两个拇指并在一块拴牢,吊在屋梁上,只让脚尖沾地。这样,往往是细绳勒进肉里,十指连心,疼得彻夜难以合眼。要是女肉票,不仅要被罚苦役,还被土匪们随时玩弄,任意取乐,更是苦不堪言。

被绑的肉票如果有家亲人或托亲朋前来赎人,土匪们为多勒索钱财,通常还会当着亲人的面进行拷打,边打边叫喊:“如不快赎,几天内就‘撕票’”被绑肉票的亲人见此情景,就是倾家荡产,也得把人赎回,以免亲人遭此非人折磨或惨死土匪之手。

黄历在山上已经观察出土匪的弱点,外面岗哨还算尽责,村内的制高点架着两挺机关枪,除了这些,只要混入里面,便如履平地。土匪们的成分极杂,穿着极乱,纪律更差,谁要能将所有人认得清楚,那才是咄咄怪事。黄历避开哨兵,从一处矮墙翻进了村子,然后歪戴着帽子,大摇大摆地向胡顺的住处走去。

“妈x的,你到底有多少田地,多少钱财,不说实话,打死你个鳖犊子……”从一处亮着的院子里传出了粗野的喝骂声和凄惨的叫声。

黄历皱了皱眉,这肯定是关押肉票的地方,土匪们正在折磨肉票。院墙不高,黄历翘了翘脚,看到院子里几个土匪正用粗木棍在暴打一个老头,被打的老头儿如飞蓬,鲜血满面,一边惨叫,一边哀求着。另一边靠墙站着一排肉票,用一根绳子绑着胳膊,看着这惨景都在瑟瑟抖。

老头儿被打得奄奄一息,土匪们才罢手,又解开绳子,拉过来另一个肉票,照例是毒打和喝骂,惨叫声传出去老远,但其他房子里的土匪却已经习以为常。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是救世主,而且也没那么大的能耐,把肉票从土匪窝里救出去。他走过这个关肉票的院子,继续向前走去。

“两好啊,五魁啊……”、“天牌,天牌,哈哈……”土匪们有的在喝酒划拳,有的在赌博作乐,都是醉生梦死的垃圾,灵魂极度空虚的行尸走肉。

黄历觉得这些人都该死,他们活在世上除了给百姓增加苦难,浪费生活资料外,别无用处。他继续向前走着,路上也碰见了几个土匪,但没有答理他。

前面就是胡顺住的房子了,黄历看到了大门处站岗的两个黑影,稍放缓了脚下,绕着院墙拐了个弯,他不想从正面进去,院墙有一人多高,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

胡顺是个yin棍,玩女人就象野兽一样,每到一处都要女人陪着。有一次,他占领了一个村子,老百姓都吓得跑光了,实在找不到年轻的女人,一个老太婆生病在家,未能跑掉,结果被捉住。手下人把那老妇人送到胡顺面前,他却也不嫌弃。虽然胡顺也有几个老婆,但每到一处,他还从掳掠的妇女挑选年轻漂亮的同居奸宿,因此他的老婆便暗地里与人私通,给他戴的绿帽子也是不少。

此时,胡顺刚刚泄完,吸着大烟,被蹂躏过的女人送到了隔壁的屋子。那里住着他的四个护兵,都是他的亲信,心黑手狠,枪法准,身手好,胡顺寻欢作乐,也没忘了笼络他们,他们正在屋子里调戏侮辱着那个女肉票,女人绝望悲惨的叫着。

嘿嘿,哈哈,胡顺美美地吸着大烟,yin笑着望着刚被带进来了一个女肉票,嗯,这个长得比刚才的那个也不差,好象还更年轻一些。女肉票被绑着双手,缩在墙角,恐惧的眼睛紧盯着这个土匪头子。

黄历翻墙进了院子,贴着墙壁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他先是到了有响动的屋子,看见四个土匪在侮辱女人,又去了另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从窗户的缝隙看到了一个刀疤眼的汉子光着上身在吸大烟。应该是这个家伙了,黄历根据小李的描述,确定了自己的目标,抽出了匕。

胡顺吸够大烟,yin心又起,起身扑向正心惊胆战的女人,那个女人出了惊叫和哀嚎。

门一响,黄历闪了进来,一个箭步便来到了胡顺的身后,胡顺正用力撕扯着女人的衣服,对这一点点响动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根本不会想到竟有人敢潜入到这里来要他的狗命。

一手捂嘴,一刀搅动着刺入了胡顺的后心,胡顺双眼翻白,手脚痉挛了几下,便无力地垂下了脑袋,尸体被黄历放倒在地。

女人出了惊叫,黄历反手就是一巴掌,随即大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闭嘴,不想死就别出声。”

这是一个刚刚开始成熟的少女,虽然衣著褴褛,却却拖盖不了她姣好的姿容。她长着一副秀美的面孔,只是因为过多的操劳,皮肤稍黑一些。惊恐地看着黄历,她使劲咽了口唾沫。

“你听着,我是游击的人,来杀土匪头子的。”黄历低声说道:“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就打昏你。如果你想逃出去,就闭上你的嘴巴,老实听我的话。听懂了吗?”

少女眨着含泪的眼睛,停顿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黄历伸手撕下一块布条,将少女的嘴勒住,这样才最保险,即便她控制不住,也不出声音。然后他将少女手上的绳子解开,将胡顺的衣服扔给了他,低沉地说道:“穿好衣服,在屋里等着,一会儿我来接你。”

大门口的土匪岗哨打着呵欠,晃悠着身子,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小了下来,互相咧嘴笑了笑。快半夜了,等到换岗的来了,他们也能去快活快活。

脚步声响起,两个人影走了过来,岗哨没在意,如果是外面来的,那当然要问一声。可从里面出来的,一定是自己人,而且是老大的亲信,多嘴乱问,说不定要换来几记耳光。

噗,黄历的匕轻快地划过一个岗哨的脖子,这个家伙立时捂住鲜血喷溅的伤口,大张着嘴,出咝咝的响声。另一个岗哨刚转头,黄历已经跳了过来,噗地一声,匕从肋骨缝里扎进,直刺进他的心脏。

金秀晕晕地走着,手臂被那个杀死胡顺,又捅死两个土匪的大汉握着,有些疼,但她的嘴上还勒着布条,想叫也叫不出来。如果能叫,她早就出声音了。鲜血、死人,在她的眼前晃啊晃,她几乎要昏倒,只是强烈的求生着她的腿脚。

黄历拉着金秀,一直来到了自己潜进来的地方,半蹲下身子,使劲招了招手,示意金秀踩着自己肩膀向上爬。金秀傻呆呆的,好不容易才弄清了黄历的意图,手软脚软,又费了半天劲,才爬上了墙头,紧接着又骨碌摔了下去,出了一声闷哼。黄历摇了摇头,翻身上墙。

“谁在那儿呢?”一个头裹黑纱包巾,身穿褐色短衣,双手系着裤子,面目狰狞的匪徒从墙后转了出来,原来这家伙躲在那里拉屎,所以没被黄历看见。也活该这个匪徒命尽,他不仅在问,而且抬头与墙上的黄历正打了个照面。

“哎,你是谁呀,呆着别动。”匪徒伸手去掏枪,嘴里大声吆喝着。

呯,黄历比他动作快,抬手就是一枪,打了他个脑浆迸裂。随后,跳下墙头,拉起摔得七荤八素,刚刚坐起来的金秀就跑。

村子里喧闹起来,灯火多了起来,人喊马嘶,土匪们纷纷跑出屋子,四下张望,不知道生了什么情况,一挺架在村里高房顶上的机关枪响了起来,向这边胡乱射击着。

呯,村外响起了枪声,等候多时的小李开枪向村口的哨兵射击,为黄历他们提供着掩护。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八十章各怀心思

金秀嘴上系着布条,跑得喘不过气来,但被黄历拉着,脚只能机械地向前拼命猛跑。只听到子弹在头顶耳旁嗖嗖地划过,她心跳得象打鼓一样,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跑到一块大石后,黄历将金秀一推,转过身来,端起了枪,瞄准后面追来的土匪。呯,长久的沉寂后,黄历扣动了板机,瞅着瞄准镜里的土匪倒了下去。

枪声一响,村里的土匪便纷纷冲出,两个头领许老末和傅老一边派人追赶,一边赶来向大当家胡顺报告,听候命令。进了大门,才现两个岗哨死在了门后,两人大吃一惊,立刻呼喝起来,直奔胡顺住的屋子。进去后,点亮烛火,便看见胡顺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的血泊里,两人不禁目瞪口呆。

两人都是胡顺的拜把兄弟,老窝里还有一个头领,堪称胡顺的三驾马车,如今胡顺一死,许老末的心眼最多,他不想着先替胡顺报,而是惦记这大当家的位置该由谁来做,惦记着老窝里劫掠勒索来的钱财。

“老三,这是谁这么大胆,敢偷进村子里来杀人。”傅老相比许老末,头脑要简单不少,他瞪着眼睛,握着拳头,怒不可遏,“抓住他,我要零割了他,为老大报仇。”

许老末眨了眨眼睛,也装出愤怒的样子,说道:“二哥,外边的弟兄正在追击杀人的王八蛋,麻烦你去指挥,我先留在这里,给老大收拾收拾。”

傅老没想别的,答应一声,转身冲了出去。此时,胡顺的四个护卫也跑了过来,傅老张口就骂:“你们这群废物,怎么保护老大的?等抓住凶手,把你们也绑了,一起零割了。”说完,出了院子,喊叫着,招了批人,直奔枪响的地方追去。

许老末见傅老走了,嘿嘿冷笑,转身出去。那四个土匪面如土色地在院里站着,面面相觑。平常,他们仗着是胡顺的心腹,横行霸道,在土匪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胡顺死了,他们没了靠山,而且追究起来,他们也逃不脱责任。见许老末出来,四个家伙赶紧哭丧着脸上前,向许老末说着好话。

许老末倒不象傅老那样疾颜厉色,而是温言安慰道:“虽然老大被杀,你们多少要承担些责任,但我会为你们说话,保你们无事的。”

“多谢四爷,多谢四爷。”四个家伙一反平日的嚣张,连连道谢。

“你们先守着这屋子,我出去准备东西。”许老末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他找到几个亲信,低声吩咐了几句,几个亲信便分头前去行动。

枪声如爆豆,多数是土匪们射出的子弹。黄历和小李分两个方向撤退,土匪也分开追赶。但天色黑暗,山林复杂,追击的效果很不理想。

轰,轰,树林里传来了两声爆炸,那是土匪们追进树林弄响了手榴弹。这种杀伤效果不好估计,但却能为小李的撤离赢得宝贵的时间。

狙击手第一大戒律:狂热的战斗。但这并不意味着持续不断的射击,更不意味着要留连在同一个阵地上。黄历接连击毙了四名追在最前面的土匪,使得土匪们叫嚣的势头为之一缓,然后,他又拉起金秀,继续向着山里逃去。

“追,追,给大当家的报仇啊”傅老带着一票人赶过来,在他的指挥下,土匪们的气势又旺了起来。

黄历拉着金秀再次隐蔽,伸手扯下她嘴上的布条,这家伙倒真老实,自己不话,就不敢摘,气喘得跟牛一样粗。

“你,自己顺着这条小道跑吧”黄历皱着眉说道:“我来把土匪引开。”

金秀眨着眼睛,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大爷,您给我一枪吧,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跑不动也得跑。”黄历一瞪眼睛,用枪捅了金秀一下,厉声喝道:“快跑,不然我扒光你的衣服,再把你扔给土匪。”

金秀咽了口唾沫,转身蹒跚着跑去,这种跑比走也快不了多少。

黄历向另一个方向跑了一段距离,端枪瞄准,呯的一枪,不仅打伤了一名土匪,更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傅老指挥着土匪向黄历追了过来,却没现土匪的人数在逐渐减少,另一边的枪声也稀落下来。原来许老末的几个亲信正在不声不响地招呼着自己的人马,这些人悄悄地返回村子里集结,许老末准备先行撤回老窝夺财争位了。

“哒哒哒……”随着枪响,两挺机关枪突然怒吼起来,一串串的子弹从侧面扫射着猝不及防的土匪。

“砰,砰,砰……”游击队战士们手的步枪和手枪也开始射击,将愤怒的子弹射向土匪。

原来赵维光率领人马暂时撤退后,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妥,便带着学生队又靠近了村子,隐蔽起来,准备接应黄历。村里大乱,土匪们乱哄哄地涌出来追赶,赵维光也看在了眼里,立刻调整了布置,做好了袭击的准备。

傅老手下的土匪追赶得已经失去队形,也疏于防范大规模的进攻,被一顿乱枪打了个措手不及,前面的土匪不知生了什么事情,纷纷弹倒地,后面的却停不下脚步,结果和前面的人撞在一起,土匪弹后的惨叫声和惊慌失措的怒骂声响成了一片。

呯,黄历精神一振,停止了逃跑,一枪一个,准确地击毙着土匪拿着短枪的家伙,让土匪们没有机会组织抵抗。

突如其来的袭击,使土匪们损失惨重,慌了手脚。只听得枪声响成一片,杀声四起,弄不清有多少人马压了过来。残存的土匪纷纷卧倒,盲目还击,刚放了几枪,东面的一小股人马又包抄上来,一阵排枪射击,把土匪又打了起来,象一群受惊的兔子乱撞乱窜。这伙土匪仓惶向西逃窜,跑不了多远,又被西面的一支部队迎头拦住,一阵猛烈而突然的射击,打得土匪蒙头转向,掉头又向回跑,互相挤撞着乱成了一团。

许老末的人马在村子里基本集结完毕,外面突然爆的战斗吓了他一跳,登高瞭望,见傅老的人马被打得混乱不堪,东奔西跑,不禁露出了冷笑。他作为旁观者,看得比较清楚,袭击傅老的部队人数并不多,只是打得突然,打得猛烈。如果他率队出援,应该马上就能扭转局面,可他并不是这样想的。

傅老啊,傅老,你的人死得越多,才对我越有利。我的人马损失越少,回去后才更有资本和赵老三争夺位置。对不起了,我带人先走了。许老末想到这里,挥了挥手,带着自己的人马不声不响地从另一方向出了村子,向前急行进。

左一下,右一下,游击队一通乱打,将土匪们打得晕头转向,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加上黄历的准确射击,缺少了小头目的督管,土匪们便显出了“胜则一拥而上,败则一溃千里”的本色,向村子里败退下去。

赵维光指挥游击队击退了土匪,也不敢过分深入,追到村前便主动退了下去,并和黄历顺利会合。

“怎么样?陈先生,你没事吧?”赵维光拉着黄历的手,没先问刺杀土匪头子胡顺的事情,倒先关心起黄历的安全,很会做人,难怪能当上游击队长。

“没事。”黄历长舒了一口气:“你们来得真是及时,我正被土匪象赶兔子一样,没命地跑呢”

“呵呵,想抓您这样的兔子,土匪们真是瞎了眼。”赵维光打趣道。

黄历淡淡一笑,将系在身上的一个厚布包递给了赵维光,“幸不辱命,胡顺的人头在此。”

啊,赵维光已经接了过来,听到这话差点给扔到地上,愣了半晌,正好沈栋跑了过来,对着黄历表示关心,他赶紧交到了沈栋手里,说道:“你先拿着,我指挥部队撤退。”

村子里,傅老捂着被子弹擦伤的脸暴跳如雷,不是被游击队袭击所激怒,而是因为许老末的出卖。他虽然没许老末聪明,但也不是傻子,手下也有一两个头脑灵活的土匪,他现在也知道了许老末急急忙忙带人走的原因。

“妈了个巴子的,许老末,老子早就知道他鬼,没想到竟会如此不讲义气。”傅老跺着脚,咬牙切齿地骂着:“追,马上去追,老子要掐着这个王八蛋的脖子,好好问问他,当初结拜时所说的话是不是放屁。”

“二爷,您还请三思。”一个手下不无担心地说道:“现在他的人多,我们人少,追上去,就怕他狗急跳墙,在路上埋伏起来向您下黑手啊”

嗞,傅老倒吸了口冷气,也不知是脸上的伤在作痛,还是真的想到了这样的后果,他眨了眨眼睛,愣愣地问道:“那怎么办?不从那条路去追,咱们还要从这边打出去不成?那岂不是人越打越少?还怎么跟姓李的王八蛋较量。”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八十一章有希望的部队

赵维光指挥着游击队员打扫战场、警戒防御,如果他不是受过高等教育,那简直就要把黄历等人当成游击队的幸运之星,而千方百计地留他们下来。短短的一天时间,游击队得到了鬼子的歪把子和几支三八大盖,现在又打了一个漂亮仗,缴获了不少土匪的武器弹药,实力大增。

更令人意外的事情随之又来了,村里的土匪放出了一个肉票,提出了条件:只要游击队撤走,土匪愿意拿钱买路,并且释放所有肉票。

“诡计,这可能是土匪的阴谋。”虽然游击队获得小胜,但也不准备与土匪硬拼到底,可已经准备撤退,还是有人对土匪的要求提出了疑议。

“确实有些不可思议。”赵维光也挠着脑袋犯起了嘀咕,“他们想干什么呢?”

“这位大爷,您行行好,善心吧”来送信的肉票头脸青肿,看来是没少受土匪的折磨,他不停地哀求,甚至跪了下来,“俺们知道游击队,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从来不糟害老百姓。现在二十几个肉票就等着您们来救呢,如果您们不答应,这二十几口子就都没命了。”

“陈兄,你怎么看?”赵维光转向黄历,这是一种尊重的表示。

“呵呵。”黄历笑了笑,说道:“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我们本来就准备撤退了,现在土匪肯为此付出些代价,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赵维光想了想,也不由得笑了,本来就很简单,就是因为有些诡异,反倒扰乱了正常思维。虽然不知道土匪内部生了什么状况,但游击队还真没做好与其打硬仗的准备。正如黄历所说,答应不答应土匪的条件,游击队都是准备撤退的,那为何不乘机捞一些呢?

“好,你回去告诉他们,条件我们可以答应。”赵维光装出勉为其难的样子,对着千恩万谢的肉票说道:“还有,让他们拍着良心想想,到底是不是国人,为什么要糟害自己的同胞呢?是好汉的、有能耐的跟鬼子和汉奸干去,别欺负老百姓。如果再不悔改,我们游击队还要打他们,为民除害。”

黄历抿了抿嘴,这叫什么,得便宜卖乖,这赵维光不错,并没有青年学生们的那种幼稚和单纯,反倒有几分成熟和狡猾,有这样一个队长,也是学生队的幸运。

傅老率领的土匪已经无心与游击队拖延,他们要连夜走别的路,争取抢先赶回老窝,联合守家的赵老三,与李老末说道说道。

钱财不多,但对游击队来说,也算是聊胜于无。肉票除了被乱棍打死的两个,还有撞墙自杀的一个,其余的都被释放,这却是游击队争取民心的一件大事。

游击队全神戒备,土匪们行路匆匆,两方都不十分了解对手的情况,在紧张的对峙,双方脱离了接触,也算是各得所需。

“你们为什么要划成什么学生队,保安队,农民队?”黄历十分不解地问着赵维光,经过几件事,双方的关系亲近了许多,说话也就相对随便了。

“我何尝想这样划分。”赵维光苦笑着摇头,“虽然溃散的保安队,还有当地自动起来抗日的农民,都是由我们6续收容的。但起初他们谁也看不起学生,都不愿和学生编在一起。所以,才会各自成队,虽然之后他们对学生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但再想打乱重组,却又遭到了强烈抵制。为了避免分裂,我也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先维持住整个游击队的团结与合作。”

黄历点了点头,赵维光说得简单,事实上肯定经历了不少困难,看得出来,他也很无奈,很着急,“那起码你们对外不要再自称学生队才好,这样才有利于大量吸引新队员,力量大了,说话才有分量。”

“我们已经在这样做了。”赵维光很感激黄历的提醒,“队里也吸收了不少军人和农民,可这应该是个较长期的过程,我感觉有些队员还是书卷气太重了些,不能很好地与那些不同身份的人交往沟通。”

北平游击队的活动,虽然给予日军的活动以威胁和损害,在整个抗日战争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但他们的本身,也不是没有缺点的。譬如,就纪律说,有的固然很好,能取得人民的信仰崇敬。有的却是不大高明,甚至会惹起人民的误会,以致影响到工作的效率。就组织方面来说,更是零乱。各自为战,很少广大的联系,使袭击敌人的范围缩小。

由于这场土匪来袭的意外,黄历耽搁了返回的时间,只好又在村子里呆了大半天,才在游击队派出的向导引领下,绕远走另一条路返回山外。

在这大半天的时间里,黄历没有光睡觉,而是四处走了走,观察着这支游击队,这也是为沈栋和武秀兰负责,另外,他也有更长远的打算。

在游击队里,黄历看到了青年学生们那种深切的爱国热情,那种渴望对侵略者决一死战的悲愤情绪。特别是他们唱着《义勇军进行曲》,“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一切“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面对强敌,渴望“起来,……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渴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那种时代感情,只有身临其境的人们才能理解,却正是广大爱国青年的心声。另外,在这支游击队里,还有许多流亡关内的东北籍学生,每当在一起哼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哼唱起“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时,常常泪流满面,激愤难抑。

尽管他们力量还不大,尽管他们还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不足,但却是一支有希望的部队,黄历在心暗自下了结论。他们有知识,有热情,有爱国心,有不怕死的精神,假以时日,必定能在战火成长壮大,这是基本可以确定的事情。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八十二章校门前的冲突

风渐渐平息了,田野上升起了淡淡的晨霭,朝阳把它的光辉抹在山顶上、树梢头。在满山明媚的晨光,黄历等人登上了山顶。在这条东西大川的腰上,向北又伸出了一条大川,丁字形交接的地方汇成了一个小小的盆地,靠南、靠西的山畔有几个小村子,遮掩在树丛当。

“陈先生,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游击队的向导指着山川说道:“顺着这道山梁直走,便是黑山,离北平就很近了。”

“多谢你了。”黄历和向导握了握手,说道:“回去时小心,有紧急的事情就去和小周联系,联系地点记住了吧?”

“记住了。”向导和郭强、小周也握了握手,弄得这两人有些不知所措,对这种礼节不太适应。

向导大步向回路而去,走至很远,还回头招手示意。

“咱们也该走了。”黄历看着向导消失在远方,回头对两人说道。

郭强舔了舔嘴唇,说道:“我要向那边走了,要回家照顾我娘。”

“你一个人走——能行嘛?”黄历有些担心地说道。

“没事儿,自小就钻林子,爬山沟,陈大哥,您就放心吧”郭强咧开嘴,憨厚地笑着,又晃了晃手里的木棍,“就是遇见狼,我也能对付几下。”

黄历笑着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不少钱,他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杀完人要是有时间的话,会顺手牵羊搜刮一下,这便是从胡顺屋里找到的。他把钱塞给郭强,“我还有事,着急回去,就不去看望伯母了,你拿着这钱,给伯母买些爱吃的,就算我的一番心意。”

郭强扎撒着手,脸涨红着不肯接,但拗不住黄历,硬塞进他的口袋。

“嘿,这么大人,还脸红。”小周在旁取笑道:“给你就拿着,那才象个男子汉。”

“小屁孩,贪财才叫男子汉哪?”黄历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笑道:“好了,跟郭大哥说再见,咱们也回家了。”

郭强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在承平之时,他们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只知寻求一己的个人利益,家人的安全冷暖。但是当侵略者触及到他们的底线时,他们的内心就会变成只要一粒火种就能点燃的干柴。他经历了这次进山出山后,虽然还割舍不下老娘,但那种心的向往却更加强烈了。

战争象地震,把上面的翻到下面去,把下面的翻到上边来。黄历不想再事先判断什么,对他来说,日寇铁蹄下的北平简直是最大的一个谜:它冷落,但有阳光;它消沉,而也有抗团和游击队员的热烈。

如果可能,他还真的很希望过游击队员的生活,起码是真实的、自由的。不象现在,进了北平,看到趾高气扬的侵略者便感到了压抑,便要戴上面具,将心的仇恨和不满强压下去。

黄历拎着装着杂物的箱子进了城,狙击步枪则分散装在周二的破蔬菜车上,混进了城里。在一个僻静的地方,黄历把枪收好,和周二告别分手。军统很不地道,对周二是利用为主,经费给得很少,或者说是被克扣掉了。而黄历很大方,这也让周二对他充满了好感,甘愿冒险。

叫了辆黄包车,黄历直接回到燕大,虽然出城时请了假,但临时出了变故,耽搁了两三天,他能赶紧回去说明一下,否则来之不易的老师名头可要丢了。

燕大门前,进出的学生明显多了起来,招生考试很快就要开始了,都是前来报名的。不得不承认,在风雨如晦的岁月,抗日救亡的呼喊得以在这个由美国人创办的教会大学出时代的最强音,是得益于司徒雷登的努力。他完全是以一个国人自居并为此感到欣喜。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不仅把燕京大学看作自己毕生的事业,更是把它看成是国事业的一部分,认同这所大学是“国人的大学”。也正因为如此,司徒雷登在当时的燕大师生当受到极高的推崇。

七七事变后,日寇因顾忌于与美英尚有外交关系,不能占领燕大校园,于是总算保留了燕京大学这么一块处于敌人刺刀丛的自由学习园地。燕京大学这个为敌伪包围下的孤岛被人们私下称为敌后抗日根据地。那时,平津一带沦陷区很多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撤退到后方去的青年学生,纷纷奔向燕京大学。燕京大学则尽量多招生,以便培养更多的抗日爱国青年,因此,学生人数猛增。

黄历拎着装枪的箱子直奔燕大校门,在这里不会担心被日本宪兵和伪警察搜身检查,应该是最保险的地方。但当他来到校门时,那里却起了一阵骚动,吵吵嚷嚷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不能进去,你不是燕大的学生。”燕大的两名门卫拦住了一个男人,而且是个日本人。

太显眼了,日本宪兵都不能进入燕大,这个日本人穿着一身合服,竟然大摇大摆地向里面走。

“我来找鸟居龙藏教授,请容许我进去。”这个日本人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倒还算是有礼貌。

“鸟居龙藏?燕大没有日本教授,你搞错了,快走吧”门卫对日本人没什么好印象,沉着脸说道。

“该死的日本人,快滚吧”围观的学生不知是谁骂了一句。

这个日本人的脸色变了变,目光凌厉起来,扫视了一下学生们,却找不到那个骂人的家伙。而且学生们仗着人多势众,并不畏惧,都用憎恶和仇恨的目光盯着他。

哼,日本人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藏头露尾,不敢承担,这就是你们支那人的本性。

哗,学生们喧嚷起来,国土沦陷,本来就够窝心上火的了,这小日本竟找上门来羞辱国人,实在是不能忍受。

“小日本,别太嚣张了。”一个身体健壮的学生走了出来,指着日本人的鼻子骂道:“识相的就快滚,否则对你不客气。”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八十三章出手与切蹉

日本人盯着伸到鼻子尖的手指,抿了抿嘴角,轻篾的表情显而易见。他缓缓抬头,在胸前交叉起双臂,很随意地看着这个健壮的学生,淡淡地说道:“希望你有让我滚开的能力,而不是只会耍嘴皮子。”

话说到这份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双方都不可能退步,那个健壮的学生也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被这个日本人激得脸涨红起来,一拳便打了出去。

黄历在旁边看着,他觉得这个日本人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出于谨慎,他便没有过分靠前,而是一边打量,一边琢磨。

健壮学生一拳击出,围观者无不睁大的眼睛,握紧的拳头,被压抑的情绪极度渴望随着日本人的满脸是血而渲泄。

这个日本人稍往后退了一下,头一偏,便将打来的拳头躲开了,同时右手探出,一把便抓住了学生的手腕,猛地转身,重心移到左脚,,用胯骨猛撞他的侧面,整个动作好像有某种魔力帮助似的。他的屁股成了强力球机,健壮的学生飞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震惊,沉重的摔在地上。这一下摔得挺狠,这个学生咬着牙,有点爬不起来,扶着肩膀,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一招得手之后,日本人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双手再次交叉在胸前,目光从围观的学生们脸上扫过,说道:“还要谁想跟我练练?打得我趴下求饶,你们都是这么打算的吧?”他哈哈大笑,表示他觉得这念头实在太滑稽可笑。

人越来越多,又有一个较瘦的男学生被激怒了,他先是冲到被摔倒的学生跟前,焦急地询问了几句,然后迈步走了上来,看来是练过些功夫,边走边脱外衣,要赤膊大战小日本。

黄历终于认出了这个日本人,那是在天津,他帮着何大魁一家逃离,与混混儿帮的二狠子他们一场殴斗,打完之后曾有一个男人鼓掌叫好,正是眼前这个家伙。因为只是瞥了一眼,而且服装不同,所以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刚才这个日本人摔倒学生的动作很迅,很有力,是个技击高手,那些学过三脚猫四门斗的学生应该不是他的对手。想到这里,黄历便向前靠近。

新上来的这个学生使出了猴拳,蹿蹦跳跃,但功夫显然没练到家,也不是很实用,三下两下,又被日本人抓住了手腕,日本人故伎重施,转身扭胯,用屁股猛顶对手,只听得一声惊呼,对手飞了起来……然后又落了下来,竟然没甩出去。

黄历一把抓住瘦学生的腰带,制止了他的空飞行,同时推了日本人后背一把,卸去了他的力道。

日本人松开了手,转而紧盯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黄历的形象稍有改变,他并没有认出来。

“这里是学校,不是打架闹事的地方。”黄历将瘦学生拔到一旁,对着日本人说了一句,然后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被摔倒的学生,肩部被扯脱臼,别的倒没什么。

“我要进去找人,并不想打架闹事。”日本人双手环抱,谨慎地说道。

黄历歪头瞅了瞅日本人,手里揉捏着学生的肩膀,突然一使劲,咔吧一声,将肩膀重新复位。

啊,健壮学生没有防备,出了一声痛叫,黄历已经站起身,拍了拍手,走到日本人面前。

“鸟居龙藏教授,他确实被燕大聘请了。”黄历很平静地说道:“但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大家都不知道。”

日本人看黄历给学生接好了脱臼,脸色郑重起来,眨着眼睛说道:“这么说,我可以进去找鸟居教授了?”

“不行。”黄历很干脆地拒绝道:“按照学校规定,会有学校的工友为你通知,至于鸟居教授见不见你,那就不一定了。”

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者虽然尚未占领燕大,但是刁难与磨擦则无时不有。例如,他们要求学校组织学生参加“庆祝”日本侵略军攻占国城市的游行,学校没有同意。又如,他们借口说燕京大学既然是一所国际性大学,那么就不能对日本学生封闭,应该招收日本学生。燕大虽然同意了,但日本学生实在差劲,竟然考不进来,让日本人很没脸面。

前些日子,日本人又提出燕大应该有日本籍教授,于是,提出要向燕大派遣三位日籍“教授”,实际上是三个监视爱国师生抗日活动的特务。在这种形势下,为了维护这块自由学习园地,使之不被敌伪的奴化教育污损,校方提出日籍教授不能由日方派遣,而应由学校自己聘请。于是,校方主动聘请了一位真正的学者、考古学家鸟居龙藏教授,这才算搪塞过去。燕京大学就是这样不断应付日寇的种种无理要求,坚持真理,坚持学术自由,维持课业,勉为其难地苦撑了四年。

黄历通过6志韦知道这件事情,但鸟居龙藏刚进燕园,别人都不了解,加上对日本人印象太差,倒惹出了这场风波。

这个日本人听到了黄历的答复,很不甘心地歪着头,半晌说道:“那就现在去通知吧,我叫宫城正雄,教授会出来见我的。”

黄历倒也认得门口的工友,便向其一个说了情况,请他去通知鸟居龙藏,然后挥手对围观的学生们说道:“大家散了吧,看热闹、架秧子可不是你们这些大学生应该有的素质。”

学生们见事情平息了,虽然恨日本人,但既然日本人遵守了学校的规定,也就不能无礼阻拦。于是,大家议论着纷纷散去。

“谢谢您”刚才脱臼的学生走了过来,向黄历道谢。

黄历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给你接好了,但三天之内你的肩膀还是不要太使劲。好了,你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请问您是——?”这个学生试探着问道:“您不象是学生,老师?我也不认得。”

“我是学校刚刚聘任的体育教员,姓陈。”黄历自我介绍道。

“啊,陈先生。”这个学生露出了惊讶和喜悦的表情,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我叫楚怀忠,是大二医学系的学生。陈先生竟然精通推拿之术,实在让人惊讶。”

“学过一点,谈不上精通。”黄历谦虚地摆了摆手,笑道:“你也不错啊,那招黑虎掏心使得很有力道。”

楚怀忠有些不好意思,怨恨地剐了宫城正雄一眼,宫城正雄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望着天空,似乎天上有什么新鲜的景物让他欣赏。

“侯元同,你快过来,这是咱们新的体育老师陈先生。”楚怀忠的眼镖落了空,有些无趣,又招手将那个瘦子叫了过来。

“陈先生,您好。”侯元同别看刚才打拳时猴相十足,来到黄历面前竟然有些腼腆的样子。

“猴拳,打得不错。”黄历随口赞了一句。

“我——嘿嘿,让您见笑了。”侯元同挠着脑袋,呲牙咧嘴,“要不是您出手,我也得让小日本摔了口袋。”

“呵呵,你们没打过架,缺乏经验。”黄历笑着宽慰道:“而且不熟悉柔道的招式,吃点亏,也没什么丢人的。”

宫城正雄将目光从天空收回,转移到了黄历身上,离得不算太近,但他的耳朵很灵敏,黄历等人的说话他都听见了。而且,他同黄历一样,也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陈先生,我想与您切蹉一下。”宫城正雄迈步走了过来,提出的要求让黄历愣住了。

“我非常想和支那的武术名家较量,可找了很多人,要么不堪一击,要么推三阻四,以各种的理由推脱。”宫城正雄继续说道:“在天津,我见过您出手,不同于那些以漂亮的招式唬人的假把式。所以——”

黄历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支那的武术名家,只有几个国人,我也不会与你切蹉,因为这毫无意义。”

宫城正雄眨了眨眼睛,说道:“怎么会没有意义,只有不断地比武,不断地切蹉,才能使自己变得更强,创造出更切合实战的招式。”

“我不想使自己变得更强,也不想创造什么切合实战的招式。”黄历很干脆地拒绝道:“你怎么想无所谓,可别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说着,他走到一旁,但并未离开,他怕这个日本人再生是非。

宫城正雄被晾到了一旁,皱着眉头,不甘心地望着黄历。

“陈先生,您应该教训教训这个小日本。”楚怀忠同样有些不甘心,对黄历说道:“要不,这个小日本会看不起您的。”

“他?嘿嘿,看得起,看不起,对我重要吗?”黄历反问道。

楚怀忠和侯元同对视了一下,觉得黄历的话还真不好反驳,打赢了,不过出了口恶气,也实在没什么大的用处。

“陈先生,我一定要与你比武。”宫城正雄自以为猜透了黄历的心思,不就是怕输了没面子吗,国人讲究这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时间、地点随你定,一定不会有外人知道。”

一个人的抗日2第二卷平津神经病,黄历对宫城正雄的挑战不屑一顾,倒不是怕他,也不是怕输了没面子。而是没意义,没好处,还浪费力气的事情,他不想做。打赢了又怎样,又不能将这个曰本人打死,他才刚开始在北平混,还得偷偷摸摸地杀鬼子汉奸呢

幸好这时鸟居龙藏这个曰本老头儿出来了,面色不善,见面就大声斥责,宫本正雄立刻变成了忍者神龟,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听训。

嘿嘿,黄历嘲讽地撇了撇嘴,和两个学生转身进了校门,挥手道别。黄历先把箱子放进了自己的宿舍,然后跑到教务处解释假的理由,还好,没耽误什么事情,只是让6宗韦碰上,教训了几句,才让他去工作。

黄历对6宗韦的教训只是含笑点头,一点也不着恼,因为6宗韦讲话的语气就象一个长者,意味深长,充满了对年轻人的期望。

在忙碌,时间过得很快,午休时间到了,黄历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出了校门,再次看了看校门旁边的电线杆,那上面有个粉笔画的x。他笑了,迈步向自己租的房子走了过去。

十几分钟后,黄历来到了门前,现房子里已经进人了。他的邻居,一个瘦削的老太太走了出来,笑着打招呼,“陈先生,您回来了,您的太太和侄子昨天刚到,我已经把钥匙给她了。您真好福气,陈太太长得比画上的仙女还要漂亮。”

“谢谢您,金三奶奶。”黄历笑眯眯地表示感谢,老师在当时真是个好职业,特别是在燕大这样的知名学校,连街坊邻居都高看一眼,尊敬地叫声“先生”。

“快进去吧,你们小两口儿有空上我家来玩儿。”金三奶奶热情地出了邀请,转身走回了院子。你瞧人家陈先生,不论他穿着什么衣服,他的样子老是那么自然,雅,和气。这个雅雅的态度,在这个胡同是独一份儿。什么时候都带着笑,和谁都能聊上几句,一点没有那种目高于顶的气派。

确实如此,黄历努力使自己很大众,使自己除了心打算以外的任何时间里,都抱着一颗平和善良的心。因为,如果你想成功,你必须提前改变自己。你不是没有时间给与残疾的邻居以照应,你也不是没有时间帮楼上的邻居抬东西,并且偶尔相遇时给予他们一个亲切自然的微笑。但你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并且对此嗤之以鼻,你愿意穿着风衣,戴着墨镜,叼着牙签装酷,那么你的层次只能是一名小痞子,或者去当一名黑社会的打手。

因为在很短时间里你就会被人怀疑,对于长久的特工兼杀手行当构成威胁。要对人和蔼和亲,充满热情,让邻居朋友都对你抱有好印象,至少不要对你厌恶,这对你来说都见证着你良好的品行,都有利你隐身于都市,有利于你继续从事杀手或特工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杀手,或者说是特工,在很多人心目都有各自的评价和印象。五大三粗,孔武有力,肌肉虬结,蛮不讲理,其实您描述的是愚蠢糊涂的杀人犯,或者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大煞星。真正的杀手不会具备这样的特性。

如果阁下您长得獐头鼠目,歪瓜裂枣;或者满脸横肉,一身杀气。那么在下就奉劝您一句,赶紧把当杀手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不是说您长得丑的问题,而是人的相貌决定于一个人应有的心境,讲台上的教书先生,很少流露出仿佛杀猪卖肉者一般的凶气;公司工作的高级白领,再落魄也不会去沿街行乞。你长得太奇怪不是你的错,但就这形象想去当杀手可就是火取栗、不自量力了。当然,你可以当一名凶犯,过一过杀人的瘾。

坚持锻练身体,隔三差五要出门远行一次,这样一方面对你的健康有利,能使你保持灵活的身手;一方面也让大家适应你常常出门的习性,不会为你偶尔的一次出行而印象深刻。你还要遵纪守法,谨慎而行,做一个大家眼很安分守己的好市民。千万不要大意,案前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情,很可能让你到监狱里痛哭流涕、悔恨终生。

如果你眼睛有少许度数,你该去为自己配上副眼睛,这样看起来会非常质彬彬。你要学着让自己整洁干净,头按时理,胡子剃。在警察看来,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人其实最可疑。找时间多学学外语,因为天知道你以后会亡命到哪儿去。当然,稀奇古怪的土著语你不用去学,只要几种常用的语言,只要会常用对话也就可以了。否则,杀手就会变成语言大师了。

好好照顾亲人,善待周围的朋友和邻居,因为他们都是你这一生最大的助力。找份工作,而且工作起来要认真,要勤奋,尽管你天资驽钝,但这个印象一定要留给大家。另外,交际圈子要合适,人际关系很复杂,谁知道你会不会结识被害者的朋友亲戚。

杀手要有天赋,有决心,不是你想怎样都可以。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很可能不久就会远离这个世界,所以,对亲人和朋友一定要多加关心。须记住:杀手亦有情

到现在,黄历认为自己还是很成功的,他温而雅,他和蔼可亲,他乐于助人,他既不吝啬,也不铺张,总之,他在努力将一个好市民形象留给众人。

迈步走进自己的屋子,刚进院门,一把扫帚柄便迎头打了过来,黄历早就看到院门的缝隙里有人影闪动,那个小女子在偷听,在偷看,如今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嗨,见面就打呀”黄历伸手抓住了扫帚柄,笑道:“尊师重道懂不懂,我已经是老师啦,你还敢打我?”

程盈秋头上包着块布,穿着一件旧衣服,正在打扫卫生的样子,她哼了一声,双叉腰,说道:“你这里是猪窝呀,来了就得给你干活。”

这所房子的院子很,且不是四合院,而是一种北平独有的齐眉罩式的院,狭长并不幽深。住房前面搭着一个葡萄架,风一吹过,那架上的绿叶便出刷刷的声音。

黄历租完房子后,也清理打扫过,可显然与程盈秋心目的标准相距甚远。不过黄历倒不是这么想的,程盈秋虽然表面凶巴巴的,但隐藏在女人内心的那种爱恋的感情还是能从眼睛里和行动看出来。

“猪窝,猪窝。”黄历笑嘻嘻地将扫帚放在一旁,伸手给程盈秋擦了擦脸上的灰渍,调侃道:“那你这只花猫是怎么来的?”

程盈秋轻轻侧了侧头,好象想躲开黄历的亲昵举动,但却被黄历轻轻掐了掐,强绷着的脸终于垮了下来,笑着用拳头去捶黄历,三两下之后,被黄历一搂一抱,一切便都云开雾散。

“讨厌哪”程盈秋嘴上说着,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厌恶的表情,轻轻推了黄历一下,说道:“为人师表懂不懂,我看你就是个流氓老师。”

“嘿嘿,流氓就流氓,反正你没地儿去告我。”黄历满不在乎,“走啊,咱们出去吃饭,下午我还得去学校上班呢”

“我换件衣服啊”程盈秋轻轻打开黄历伸向她胸前的咸猪手,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大声招呼着崔台,然后快步向屋里跑去。

崔台灰头土脸地转了出来,冲着黄历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这孩子很懂事,也很勤劳,黄历教过他的东西不多,无非是使身体健壮、敏捷的一些锻炼方法。但他非常认真,都练到大汗淋漓。一些日子不见,他又长高了,加上吃得好、睡得香,身体也壮实了不少。

“师父,我给您练一趟,您看我有没有进步。”崔台见到黄历,二话不说,便脱下褂子。

“晚上看,然后再教你些新的功夫。”黄历赶紧制止,伸手捏了捏这小子的胳膊,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长了不少肌Ru。快去洗脸换衣服,咱们出去吃饭,等我晚上再指导你。”

“好哩”崔台兴高采烈地转身跑了。

弯弯的月牙在天上挂着,相爱的人才能看出它的美。天是暗蓝的,没有一点云。月牙清亮而温柔,把一些软光儿轻轻送到葡萄架上。院有点风,光不强,影儿不重,都是那么温柔。月牙下边,有一对星儿好象微笑的仙女的眼。

美景就在身边,简直随处可见,为什么自己以前就没注意到呢?黄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难道是因为心境的原因?

“台可算又见到你了。”程盈秋和黄历坐在一条长板凳上,任由黄历握着她的手捏摸着,望着另一间屋子里亮着的灯光,微笑着说道:“现在,肯定又在练你教他的新把戏。”

“把戏?那可都是很实用的功夫。”黄历不服气地辩解道。

“看不出来。”程盈秋故意摇了摇头,说道:“给我说说,你这段时间在北平都干什么了,有没有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呀?”

黄历眨眨眼睛,装出一副可怜相说道:“我错了,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去逛八大胡同了。”

“八大胡同?那”程盈秋还是知道那个地方的,眼睛瞪了起来,将手用力往回抽,还想站起来。

黄历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程盈秋反应这么大,他赶紧强搂住她,低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这才让程盈秋消了气。

“饶你这一回,下不为例。”程盈秋白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在黄历的手上掐了一下。

程盈秋咬唇的动作是那么的动人,微露的洁白牙齿使她整个人更添俏丽。黄历忽然想起了《落s赋》的几句话,“齿如编贝,肩若削成,明眸善睐…”用在她的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黄历坐在程盈秋身旁,翻过手,轻轻抚摸着她柔嫩的脸蛋,然后搂着她的纤腰的手紧了紧,程盈秋娇躯一震,黄历明显感觉到了她的紧张,浑身的肌Ru都绷紧了,他顺势拉过程盈秋的手,在自己鼻下嗅着、吻着,程盈秋抓紧了他的手,将头倚在他的肩头。

黄历的嘴贴近了程盈秋的耳垂,轻声说道:“为什么一看到你,就想把你拥在怀里,看在眼里,捧在手心,记在脑,留在心头。这就是爱情,对吗?”

“嗯”程盈秋脸红心跳,低声下气地说道:“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只是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希望战争结束,我们便能——”

“那有些遥远啊”黄历舔了下程盈秋圆润的耳垂,痒得她轻轻扭动了身子。手上象征性的捏了捏,以示惩罚。

黄历得到了鼓励,将程盈秋搂得更紧,一只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使劲凝视着她那美丽的脸庞,她那妩媚的大眼,闪着月亮般的光辉。好半天,程盈秋慢慢克服了娇羞,这使她在外形的柔美之外,更增加了心灵美的魅力。她扬起脸,用那么温存、柔顺、信赖和爱慕的眼神,看着黄历。

黄历在这圣洁的目光鼓励下,勇敢地把程盈秋抱了起来,走进屋里,用脚踢上了房门。然后,将程盈秋搂在怀里,热情地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她;直到程盈秋满脸通红,微闭双眼,喘气急促,把双手无力地放在黄历的双肩上,搂着他的脖颈,就像常春藤缠绕在树干上一样。

亲吻是用舌间去传递双方的爱意,在纠缠之间融化一种叫爱的东西。黄历感觉到爱人呼吸的如馨气息,闻到女人身上散出来的醉人体香,听到她急促的心跳,看到她甜美的表情。他不由自主的将舌尖轻轻滑进她温暖湿润的嘴里……

一瞬间,程盈秋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思维似乎轰的一声变成了空白,失神了足有两、三秒钟,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抱住黄历,身体微微的颤动。

自古英雄多少年,最难消受美人恩。美女是上帝对人类的恩赐,有什么理由不去欣赏她们不去虔诚地接纳她们?对美女的熟视无睹,实在是暴殄天物,更是对上天的最大不敬。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是男人就没有办法拒绝。

黄历是个男人,还是个很正常的男人,所以他没有办法拒绝。他只觉自己似已投身于一团灼热的火焰,全身也已燃烧起来,全身都已融化,灵魂也已融化。

他一边轻轻抚摸程盈秋紧张的肩背,另一只手温柔地替她解开了衣服钮扣,手隔着内衣贴在她的面。

程盈秋面红似火,紧闭双眼,没有反抗,只是开始细细的喘息起来,洁白的牙齿咬著下唇。于是黄历隔着那一层薄薄内衣,开始搓揉起来,并将嘴唇贴在她的颈上,亲吻着啮咬着她的肌肤,程盈秋浑身一震,她把脸紧紧扎在黄历的脖子旁边。

“你是我的至宝,你是我的生命,你是我的好妻子……”黄历激动得不得自已,语无伦次的说着,手上加快了笨拙的动作。

不知不觉间,程盈秋的遮羞物已经被彻底的解开,半敞的衣服下映衬着柔嫩的娇躯,还有那挺耸的玉峰,丰腴白嫩的诱人大腿赫然呈露出来,她的肌肤细腻光滑得如同像牙一般,两具滚烫的身体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云收雨住,两人依偎在一起,回味着刚才的甜蜜和Ji情,慢慢聊着各自分开后的经历。专家曾有过调查,长期生活在恐惧和紧张的状态,夫妻生活的频率比平时要高,因为这能缓解相当的副面情绪。

“你一个人和鬼子周旋,还打死了好几个,真了不起。”程盈秋枕着黄历的肩膀,用手指在他的胸口轻轻划着圈,美女爱英雄,她为身边的这个男人而自豪。

“只要经受了狙击训练,对付鬼子还是比较容易的。”黄历捉住程盈秋调皮的手,亲了一下说道:“我现鬼子还没有对付这种狙击战术的有效办法。”

“那你看我能行吗?”程盈秋突然很感兴趣地问道。

“怎么不行?”黄历随口鼓励道:“只要进行针对性的训练,在理论上,谁都能成为狙击手。当然,要想成为顶尖的,还是需要一些天分的。”

“那你就训练我吧”程盈秋用胳膊肘支起身子,很认真地望着黄历的眼睛。

黄历眨了眨眼睛,笑着把程盈秋搂在怀里,说道:“好,夫唱妇随嘛,我还真想培养个观察员呢”

“你当观察员,我当狙击手。”程盈秋有些撒娇地说道。

“好,你说怎办就怎么办。”黄历好笑地说道:“夫妻搭裆,无敌天下。对了——”黄历又想起了一件事情,试探着问道:“要是你考不上燕大,不如就留在家里当好陈太太,你觉得呢?”

“什么意思,瞧我。”程盈秋用脸在黄历的肩上蹭了蹭,笑道:“我明白你的心眼,可你不知道那句诗嘛,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唉,我没那么洒脱。”黄历轻轻闭上眼睛。

随着时间的流逝,黄历感觉自己已经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但残酷的现实,脑海里的黑色记忆,坚持锻炼所维持的强健体魄,在需要的时候,将会使他很快重新象一台好机器那样运转起来。V!!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八十六章惩戒

游击队,能和那么多志同道合的青年们并肩奋战,与鬼子真刀真枪地拼杀,再不用呆在这到处都是可恶的侵略者的地方,再不用强压愤怒,甚至装出笑脸来对着那些汉奸和鬼子。想想,这有多痛快,多自由,这才是自己想要的为国为民抛洒热血的道路。

程盈秋想着,想着,竟是出了神。黄历讲述的在游击队的经历和体验,就象是一本精彩的童话书迷住小孩子一样,深深地吸引了她。她憧憬着,想象着,似乎已经扛起了枪,用充满仇恨的子弹把一个个鬼子送回老家。

“嗨,你在想什么?还傻笑。”黄历睁开眼睛,捏了捏程盈秋的下巴,有些纳闷地问道。

“呵呵,没想什么。”程盈秋轻轻摆了摆头,眨着眼睛问道:“你说,我要是能达到你那样的射击水平,成为最厉害的狙击手,要花多长时间?”

“这个,不太好说。”黄历挠着头,思索着说道:“一个良好的狙击手需要具备三个条件,优秀的射击技术只是所有狙击技巧中最后也是最基础的一点,纪律及细心才是最重要的元素,狙击手并不是拿着枪胡乱扫射的杀人狂,单为射击而盲目的向目标射击只会增加被现、俘虏及杀害的机会,纪律和耐心是非常重要的。在成为一个狙击手之前必须先问问自己:你是否很怕冷或怕热?是否很容易怒?愤怒会使你不小心以及做一些不寻常的行为,这是最坏的一点。有没有尝试过一个人单独过一个星期甚至更长时间?狙击手并不一定是个孤独者,但事实上如果你每日的生活都不能缺少其他人的存在的话,狙击手一定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程盈秋仔细想了想,笑了起来,“好吧,这就让你看看,我是否能单独生活。”

黄历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他苦笑着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和我在一起,绝对不是衡量你能否成为狙击手的关键。”

“不行,我不能老和你在一起。”程盈秋很郑重地说道:“爱情固然重要,但国破家亡之时,这些都应该抛到一边……”

“唉,真受不了你,咋就那么高尚,那么伟大。”黄历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这种亲密的关系也不能使你改变些想法吗?”

程盈秋也叹了口气,偎在黄历身上,柔声说道:“阿历,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但这种幸福却是没有保障的。我们还有更大的责任,更要紧的事情,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我愿意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如果你那时还爱我,就让你为我穿上婚纱,共同享受和平的时光。如果那时我死了,或者你另有所爱,我也不会怪你,起码你给了我这么一段幸福的回忆。”

幼稚但真诚,幻想但高尚,黄历没法再说什么了,他抱住了程盈秋,吻上了她的小嘴。程盈秋笨拙地回吻着,出了呢喃的,两个人的身体又热了起来。抓住眼前的幸福吧,在这随时都有死亡危险的沦陷之地。

燕大的入学考试结束了,由于黄历在燕大成功落脚,除程盈秋外,李振英、冯运修等人也遵照指示,报考了燕大,北平抗团在燕大悄然成立了。

北平抗团成立,这只是第一步,加上黄历,也只是六七个人,枪支、武器、爆炸物极为缺乏。由于刺杀王克敏,使得日本人对军统进行了猛烈反扑,北平的军统人员或是进入潜伏状态,或是暂时撤离,提供些情报还勉强可以,由他们来供应物资,显然有很大的困难。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稳定期后,黄历决定自力更生,从鬼子和汉奸手中夺取武器,武装自己,以备日后的大行动。

零抢碎夺,那倒是挺随便,街上的伪警察便是现成的目标,溜到他们身后,只要用手指头一顶他们的腰眼,管饱让他们软了骨头叫爷爷。但黄历觉得这样没意思,而且要多次行动,这样比较容易露出破绽,比如声音、身高体形、走路姿态……要干就干一次大的,为北平抗团来个开张大吉。

目标选定了,非常偶然,是李振英和同学闲聊时得到的信息,地点是在西单牌楼附近的一家公寓里。

以前,那里是一家专招待学生的,非常规矩的公寓。公寓的主人是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妇,男的管账,女的操厨,另用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仆给收拾屋子,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给沏茶倒水和跑跑腿儿。这里,没有熟人的介绍,绝对租不到房间;而用功的学生是以在这里得到一个铺位为荣的。老夫妇对待住客们几乎象自己的儿女,他们不只到月头收学生们的食宿费,而也关心着大家的健康与品行。学生们一致的称呼他们老先生和老太太。学生们有了困难,交不上房租,只要说明了理由,老先生会叹着气给他们垫钱,而且借给他们一些零花。因此,学生们在毕业之后,找到了事作,还和老夫妇是朋友,逢节过年往往送来一些礼物,酬谢他们从前的厚道。这是北平的一家公寓,住过这里的学生们,无论来自山南海北,都因为这个公寓而更多爱北平一点。他们从这里,正如同在瑞蚨祥绸缎庄买东西,和在小饭馆里吃饭,学到了一点人情与规矩。北平的本身仿佛就是个大的学校,它的训育主任便是每个北平人所有的人情与礼貌。

七七事变以后,永远客满的这一家公寓竟自空起来。大学都没有开学,中学生很少住公寓的。老夫妇没了办法。他们不肯把公寓改成旅馆,因为开旅馆是“江湖”上的生意,而他们俩不过是老老实实的北平人。他们也关不了门,日本人不许任何生意报歇业。就正在这个当儿,侦缉队长马大平看上了这里,他第一喜爱这所公寓的地点——西单牌楼的交通方便,又是热闹的地方;第二,他喜欢这所公寓既干净,房主又是老实人,好欺负。

当然,马大平是不会付钱的,他认敌作父,借着日本干爹的威风,去欺侮一对无辜的老夫妇,是使他高兴与得意的事。他派了四名腰里带着枪的“干员”去威胁公寓的主人。公寓的老夫妇看到四只手枪,只好含着泪点了头。他们是北平人,遇到与委屈,他们会责备自己“得罪了人”,或是叹息自己的运气不佳。他们既忍受日本人的欺压,也怕日本人爪牙的手枪。

马大平搬进公寓,经常招J女,或打通宵的牌,这里俨然成了他的“别墅”,老夫妇成了他的佣人。而且,他白吃白喝还不满足,还经常命令老夫妇给房子里添置东西和器具,这三间屋子收拾得越来越体面,他也就越来越高兴。等老先生向他要添置东西的费用的时,他就瞪眼,拍着腰间的手枪说:“我是给日本人作事的,要钱,跟日本人去要我想,你也许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吧?”老先生果然不敢再问,而悟出来一点道理,偷偷的告诉了太太:“认命吧,谁教咱们中国打不过日本,北平让日本人占了呢留在这里,咱们早晚让这个混帐王八蛋给榨干了,还是带着房契走吧。咱们得活着,等中国打胜了,再把这房子拿回来。”

与李振英闲聊的那个学生曾住过那个公寓,前几天去看望老夫妇,正赶上马大平不在,老先生、老太太便把这一肚子苦水倒了出来,并告诉那个学生以后不要再来,免得被马大平撞见找麻烦,而且,他们马上就要去外地了。回来后,那个学生异常气愤,便把此事向同学诉说,顺便痛骂一番马大平这个为狐假虎威的狗汉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振英知道黄历正在寻找目标,便把这个信息告诉了黄历,众人一商量,还真是个下手的好对象。一窝端了它,五六把手枪便得来了,还杀了汉奸,为受欺负的老百姓出了口恶气。

侦缉队,嘿嘿,一群草包混蛋,就拿他们先练练手吧黄历恨日本人,也恨这些汉奸。假若圣贤是道德修养的积聚;汉奸却恰恰的相反——是道德修养的削减。浮浅,愚蠢,无聊,甚至还凶狠,这样才正是日本人所喜欢要的。日本人喜欢他们,正如同日本人喜欢中国的鸦片烟鬼。杀他们绝对没有廉耻,他们绝不会受任何道德的、正义的感动;而且,他们只怕死。杀戮是对待他们的最简截的办法,正如同要消灭蝗灾只有去赶尽杀绝了蝗虫。谁去杀他们呢?每一个真正的中国人,因为每一个人都受了他们的连累,都随着他们丧失了人格,杀他们与杀日本人是每一个国民的无可推诿的责任

杀汉奸,杀鬼子,教那最好战的日本人吃一惊,教汉奸们的心中冷一冷,也教中国人能挺起胸,中国人还是有英雄好汉的。抚慰民众和惩戒汉奸那将是多么兴奋,多么象传奇的故事呀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八十七章惩戒(二)

这是王克敏、曲旭东、马大平等人的时代。他们丑恶,他们无耻,他们狠毒,他们是人中的垃圾,而是日本人的宝贝。

武汉会战即将展开,日本人为确保后方安全,更加紧的肃清北平的抗日分子,实行清查户口,大批的捕人。马大平忙碌了起来,他其实并不忠心于日本主子,而是为他自己弄钱。他随便的捕人,捕得很多,而后再依次的商议价钱,肯拿钱的便可以被释放;没钱的,不管有罪无罪,便会丧掉生命。在杀戮无辜的人的时候,他的胆子、贪念、yin欲与他的腰包一样,迅膨胀了起来。

老实说,马大平从来没有想过冤有头,债有主,他根本不认为自己造了什么孽,犯了什么罪。他的眼里只有钱,没钱,如果是个漂亮女人来求他,他也不放过。房主逃跑了,这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这房子现在是他的了,只要日本人还占着北平,这房子就永远是他的。

今天是周六,黄昏时分,马大平带着几个侦缉队的干事,还有两个ji女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这也是他的一个习惯和爱好,他喜欢方城之战,能在噼哩啪啦的声音里玩个通宵,再睡个大觉,然后坐在客厅里等着那些苦主来向自己奉上金银钱财。

马大平的麻将打得本来是很好,但他太贪,总想多胡几番,这样便听牌慢,容易被别人抢胡;而当牌气不大顺的时候。他摔牌,他骂骰子,他怨别人打的慢,他嫌灯光不对,他挑剔茶凉。他自己毫无错处,他不胡牌完全因为别人的瞎打乱闹。尽管如此,他还是赢多输少,因为侦缉队的人都知道他的这个毛病,多多少少都让着他。

“胡了,哈哈,满贯。”马大平一把推倒了面前的竹墙,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伸手在旁边侍候局儿的ji女月月身上捏了一把。

“马队长真是太幸了,已经坐了三庄喽。”月月当了特务,领着一份不算高的津贴,但依然干着下溅的工作,日本人称之为考察期。

她已经忘了以前的一切,对将来也没作任何打算。她告诉自己:在日本人手下找生活,只有鬼混。这样劝告了自己,她觉得一切都平安无事了,而在日本人手下活着也颇有点好处与方便。没有反抗精神的自然会堕落,她的心被享受与包围着,她只觉得把握住眼前的快乐是最实际最直截了当的。

“哈哈,我曾经坐过十四庄,你信不信?”马大平的手指灵活无比地洗着牌,由于酒精和兴奋,他的鼻子尖都在红,光。

“信,怎么能不信呢”月月伸出胳臂,搂住马大平的脖子,拖着长腔,柔声柔气地说道:“我看哪,您今天能坐十五庄。”

“好,好,你这小嘴是越来越会说了。”马大平侧头在月月的脸上吧叽亲了一口,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在楼下看门的侦缉队干事走了进来,凑到马大平耳旁低声说道:“队长,有人前来送礼,是来求您办事儿的。”

“让他明天再来。”马大平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打扰他的牌兴,实在是没有眼力劲儿。

这个侦缉队干事眨了眨眼睛,再次低声说道:“队长,这可是个大头儿,出手就是五条黄鱼呀”

马大平动作停顿了一下,斜着眼睛看了看这个家伙,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收了多少好处?”

“我哪敢呀,这好处都给您留着呢”侦缉队干事谄媚地说道。

马大平一笑,说道:“好吧,我吃肉,你们跟着我,怎么也得喝口汤,让他上来吧,我在客厅等他。”说着,他将牌哗啦一推,说道:“休息一下,这把我包庄,每人一块大洋,等我回来,咱们再战。”

黄历和程盈秋拎着稻香村的礼盒,笑容满面地走进了客厅。客厅的桌子上有几个小盆景,一株粗而短的松树,斜倚着一块奇形的山石;或一个茶碗大小的盆子,种着一小枝仙人掌或仙人拳;或用人工曲扭成的小树,开着一两朵花。他知道这是日本人的东西。日本人的“自然”必经过残忍的炮制,把花木都忍心的削折歪扭,好显出不自然的“美”来。中国人也学会了这一套中国人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可是只没学会怎么强硬与反抗

马大平坐在堂屋的正当中,声震屋瓦的咳嗽一声,连呼吸的声音也好象经由扩音机出来的。见有人进来,他并没有起立,而只是极吝啬的点了一下头,而后把向椅子那边一摆,请客人坐下。他把嗓子不知怎么调动的,象有点懒得出声,又象非常有权威,似乎有点痰,而声音又那么沉重有劲的叫:“来呀倒茶”作官不就是为抖威风么?这样才能榨出更多的钱。

“您好,马队长。”黄历点头哈腰地坐了下来,伸手给马大平递过去一张名片,说道:“鄙人姓张,是特意为不争气的外甥来求马队长的,请马队长高抬贵手,所需花费,只要您开口,绝无问题。”

今天就是来要你命的,你要多少,都是一个数字,半个子也落不到你手里。就连刚才让那家伙看的金条,也不过是镀了金的黄铜罢了。

“这个——不好办哪”马大平心中暗喜,这是遇上冤大头了,但还是要深沉一些,多得一点是一点,他的眼睛落在了程盈秋身上,眼睛亮了起来。

这个女人长得漂亮啊,皮肤很细很白,眉眼清秀,她走道儿很慢,而且老低着头,象怕踩死一个虫儿似的。当她这么羞怯怯的低头缓步的时候,倒象戏台上的那个谁来着。

“晓得,晓得。”黄历伸手掏出一个布包,放在茶几上,打开,几根黄澄澄的金条露了出来,“这是一点小意思,如果能把我那外甥放出来,我再奉上五根,马队长,您看如何?”

真他的有钱,这个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是白粉客,出手怎么如此大方,马大平的眼睛被金子闪得花,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八十八章惩戒(三)

马大平的戒心完全被解除了,那闪着光芒的金条,还有那漂亮的小娘们,让人无法想到是催命无常驾临,他还是头一回见到黄历这样大方的人物,越是这样,越勾起了他心中的贪欲。他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手下先出去。

贪心不足蛇吞象,马大平就是这种人,平常见的都是磕头作揖,苦苦哀求,讨价还价的人,黄历越是大方,他便越是想多榨出些油水。好半天,他的目光才从“金条”上面收回来,努力装出司空见惯的样子,淡淡的说道:“不知令外甥叫什么名字,你知道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如果真有嫌疑,就是拿再多的钱也是没用,日本人可不好讲话。”

“那是,那是。”黄历谄媚地笑着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我那外甥绝对没有问题,只要马队长多多美言,事成之后,我带来的这个女人也送给您……”

马大平的眼睛望向程盈秋,程盈秋轻轻一笑,春风满面,马大平有些晕,咧开大嘴,却没看到黄历的手在腰间一抹,一支粗钢钉已经捏在了手中,这个家伙脑海里刚浮现绮念,只觉得喉咙剧痛,黄历象铁钳似的大手捏住了他的喉结,钢针闪过一点寒光,直刺他的眼睛,力道又狠又猛又准,穿透了他的眼睛,刺入了他的后脑。

所有的医生都知道人体只有一个地方被破坏才会使得瞬间即时死亡,这就是大脑的运动反射神经区。人的头部算是比较大的目标,直径大约有二十至二十五公分,但能够真正使得瞬间即时死亡的部分其实非常小,脑部控制运动反射神经的地方位于眼睛后面,其大小不足六公分。

换而言之,在劫持人质的事件中,尽管不论指挥官或狙击手本人都希望子弹击中恐怖分子令其立即死亡,但就算是最好的狙击手配合最好的狙击步枪及子弹也绝对不能保证有此理想的效果。因为纵使该名恐怖分子刹那中弹,手臂神经和肌肉不自主的痉挛抽搐也会导致向人质开枪射击。所以,如果一个狙击手想一枪瞬间毙命敌人,他实际所能瞄准的目标就只有六公分而不是二十至二十五公分,再加上湿度、密度、风向、角度、气压、子弹抛物线以及后作用力的影响,要一个普通的特种部队狙击手于两百米外出能做到瞬间即时死亡的一击是十分困难的。

好在黄历在狙击时不需要如此严格地做到这一点,也就是不必考虑令对手瞬间即时死亡的事情,他瞄准的是敌人的整个脑袋,以及胸膛,这就是战争杀戮与和平时期解救人质的不同。

马大平这回真是瞬间死亡,甚至连腿都没来及蹬一下,身体便软了下去。钢针缓缓抽出,一滴血珠从尖端落下,滴在马大平的脸上。

程盈秋抿了抿嘴,显然对这种血腥场面有些敏感,但她还是将绑在大腿上的手枪取了出来,还有藏在胸前的消音器,迅组装起来,背在了身后。

黄历击杀马大平后,迅来到门口,将门拉开一条缝,对门外的侦缉队员笑着说道:“这位爷,马队长让您进来呢”

哦,侦缉队员也没多想,转身进屋,门被黄历关上,左手一捂侦缉队员的嘴,右手闪电般地挥手一刺,钢针从侧面扎进了侦缉队员的太阳穴,又是一个瞬间死亡。

黄历收起钢针,藏进了自己的腰带里,然后从马大平和侦缉队员身上迅搜出了三把枪,马大平还真是挺谨慎,除了腰里的左轮手枪外,小腿上还带着一把小撸子,可惜,在黄历的一击必杀下,他没有了使用它们的机会。

“你两个,我三个。”黄历冲着程盈秋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程盈秋摇了摇头,说道:“我三个,你两个,我不想杀女人。”

黄历苦笑了一下,抓起客厅里沙上铺的毛毯,将手里的枪包裹严实,冲着程盈秋点了点头,走到门前,侧耳听了听,拉开房门,率先走了出去。

打麻将的屋子里三个侦缉队员正吞云吐雾地闲聊着,不时伸手在ji女身上捏摸,弄得ji女骚,yin声浪语不断。

虚掩的房门突然被推开,黄历和程盈秋快步冲了进来,没等这几个家伙问,举枪便射。

程盈秋双手持枪,快扣动着板机,和黄历朝夕相处,这射击的姿势绝对无可挑剔。黄历的右手被毛毯包裹得足足大了四五倍,鼓鼓囊囊象个大毛球,子弹射出,声音也被减得足够小。

谁两个,谁三个,不过是放松的调侃,两人早就商量好,一人打左边,一个打右边,相对来说,还是黄历的射和准确性高,他先干掉了右边的两个人,都是一枪爆头,然后又对左边的一个侦缉队员补了一枪。程盈秋虽然枪法不错,但她和大多数人的习惯一样,不是优先向人的脑袋射击。

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黄历和程盈秋共开了七枪,将屋子里的四个人全部击杀,而且似乎并未引起外面的注意。但出现了一个小意外,有一名ji女并不在屋内。

“分头找,你楼上,我楼下。”黄历交代完,又关切地叮嘱道:“小心点。”

嗯,程盈秋点了点头,转身和黄历走了出去。

黄历下了楼梯,先来到大门处,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两口,打开门,稍停顿了一下,将烟头弹了出去,然后伸手将门关上。

过了有半分钟,门被推开,李振英和冯运修闪身而进。

“你们看到有人离开这里吗?”黄历将身上带着的缴获的枪分给李振英和冯运修,试探着问道。

“没有,没见过有人走出这门。”李振英接过一支驳壳枪,很肯定地回答,冯运修则接过黄历手中的左轮,也点了点头。

“小五,你守在这里,小七,你搜索楼下的房间,有一个ji女不见了。”黄历的神情郑重起来,“我上楼帮着十二找。”

北平抗团成立,黄历采取了新代号,在行动中绝对不许称呼姓名,以免暴露,新代号暂时是以每个人的姓氏笔划代表。以后还会有变更,让代号更隐秘。

程盈秋右手持枪,左手托着右手,很稳定,很标准的姿势,挨屋搜索着,直搜到厕所。推了推门,是在里面闩上的,那个ji女是在里面。这时,里面传来了娇揉做作的声音,看来这个ji女并没有觉外面的情况,程盈秋决定不破门而入,而是静静地等待。

厕所门开了,月月扭着身子刚要向外走,程盈秋突然闪出,黑洞洞的枪口伸了过来,月月半张的嘴被枪口堵住,惊得目瞪口呆。

程盈秋的心还不够狠,还不能杀人不眨眼,她杀鬼子和汉奸能不犹豫,但对一个ji女却迟疑了。

月月受过特务训练,要比一般人头脑灵活,她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但却知道自己正面对着死亡。她跪了下去,眼泪马上便涌了出来,哀恳地望着程盈秋,嘴里含糊地说道:“饶命啊,我是个苦命的女人,家里有生病卧床的丈夫,还有吃奶的孩子,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谁干这下溅的营生……”

程盈秋皱起了眉头,枪还指着这个女人,但板机却显得那么严重,她的思想进行着斗争,咬住了嘴唇,枪口慢慢从月月的嘴里缩回。

“我给您磕头,磕头,求您饶了我,也救了我一家老小。”月月见危机有所缓解,用力地叩下头去。

程盈秋无声地叹了口气,挥起枪,将枪柄砸在月月的后脑上,看着月月昏倒在地,她轻轻摇了摇头,将月月拖进厕所。

黄历匆匆跑上了楼,迎面正碰上从厕所里出来的程盈秋,不待他问,程盈秋抢先开口道:“人已经干掉了,我把她扔在了厕所。”

“好,我们打扫现场,尽快撤离。”黄历也没想太多,行动之前便有过决定,不留活口,这不是狠不狠心的事情,而是关系到他,关系到程盈秋,甚至关系到北平抗团安危的大事,绝不能有任何的疏漏。

程盈秋望着黄历的背影,有些歉疚,但她很快地摇了摇头,实在是不忍心去厕所结束那个苦命的ji女的性命,自己化了装,那个ji女只瞅了自己一眼,一定再认不出来。她这样自我安慰着,戴上了手套,和黄历一起开始抹除痕迹,搜缴武器和钱财。

整个计划都经过了仔细的研究和推敲,武器和钱财分别装在两个箱子里,因为黄历和冯运修在北平都有落脚点,所以由黄历和程盈秋拿一个,李振英和冯运修拿一个,分别坐黄包车和骑自行车撤离。

由于计划周密,各有分工,再加上行动迅,四个人很快便收拾完毕,分头开始撤离。先是冯运修和李振英出门而去,黄历透过窗户又观察了片刻,拎着箱子和程盈秋也走了出去。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八十九章小错险铸大祸

哦,头好痛啊月月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后脑勺,脑袋渐渐清醒,她想起了刚才的事情。打了个冷战,她缩起身子,紧靠着厕所冰冷的墙,怕得要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有人要杀我?她满脑子问号,一时竟找不到什么思路。

不知道外面的人走了没有,呆了半晌,月月侧耳听着,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咣的一声,似乎是楼下的门响,吓得她一哆嗦,蜷缩起了腿,将脸埋在膝盖上,心脏呯呯地乱跳。

又过了一会儿,月月慢慢地抬起头,楼里再没了声音,从厕所的窗户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声音,有汽车声,有叫卖声,还有粗野的喝骂声,这些声音似乎给了她些生气。她不敢从厕所走出去,害怕突然再蹦出个持枪的家伙,把枪塞进她的嘴里,将子弹射进她的小脑袋。

厕所简陋而原始,大概很多北平的厕所都是这样,一只马桶,两块垫脚石,一扇窗户冲着房后肮脏的小巷,窗户边悬着一条长长的绳子。月月慢慢地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边,轻轻地推开,将绳子顺了下去,然后爬上窗户,抓着绳子向下溜去……

黄历和程盈秋出了门,没有马上坐黄包车,而是不紧不慢地过了大街,沉着而镇定地向远处走去。干净利索,没有活口,大概要等到明天天光大亮才能被人现,或者更晚一些,黄历心中很笃定地这样想着。

他们走过一条街,拐了个弯,进入了一条小胡同,嗯,从这里穿出去,就可以叫黄包车了。

嘟,警哨声从远处响了起来,黄历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难道这么快便被现了?或者是别的什么不关自己的异常情况?快走,不管是不是东窗事,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快,才最安全。边走,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将预备好的胡椒粉不动声色地撒在路上。

警哨声象在耳旁,让程盈秋心慌意乱,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她不敢确定,也不敢排除,咬着嘴唇,她脚下有些乱。

“别怕,没事儿的。”黄历觉察到了,稍微放慢了些,安慰道:“不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做得干净,哪有那么快就被现?”说着,他脱下了外衣,反着披在了程盈秋的身上。这样,两人的装束都有所改变,这也是以防万一的应急措施。

“我——”程盈秋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两人出了胡同口,坐上黄包车,此时,街道上的行人都加快了脚步,也有警察和鬼子宪兵向警哨的方向奔跑,乱纷纷的景象。在这沦陷的城市里,恐怖随时会降临。听警哨的声音,没准出了什么大事,再呆一会儿,可能又要戒严,又要挨家搜捕了。

虽然因为月月的报警,使得马大平的死被早早现,但还是稍晚了一些,给了黄历和程盈秋逃脱的时间,等他们快到家的时候,城里开始戒严了。街道胡同空荡荡的,店铺和居民关门闭户,一派恐怖和萧条的景象。

开锁进屋,黄历和程盈秋赶紧换衣藏物,幸好准备工作做得到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两人已经洗净了化装的面容,换好了睡衣,作案穿过的衣服包成一团,和箱子一起藏进了院里的地洞中。

崔小台还没睡,虽然没告诉他具体的事情,但如何应付有可能生的情况,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黄历只是简单交代了两句,便各自回屋。

程盈秋钻进被窝,缩起了身子,好象很冷的样子。黄历以为她是害怕了,便轻轻地伸过胳膊,将她搂在怀里。没有的感觉,只是一种慰籍。怀中的女子慢慢将缩起的身子伸展开来,情绪似乎有所稳定。

“怎么啦?”黄历突然感到肩头一股湿热,竟然是程盈秋在流泪,不由得半起身子,拉开灯,关切地问道。

“对,对不起。”程盈秋将头埋在黄历的肩膀上,哽咽着说道:“我,我没听你,你的话,那个ji女我没忍心杀死。”

黄历愣住了,他的脑子急转动,急切地问道:“她看见你了?你和她说话了吗?”

程盈秋停顿了一下,哭着说道:“她,她看见我了,可我没,没和她说话,她跪着求,求我,说家里有,有卧病的男人,还有吃奶的——孩子,我就心软,心软了,只是打昏了她。”

黄历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么说来情况还不是特别严重,不说程盈秋化了装,就是那个ji女被枪一吓,心慌意乱之下也未必能记得清楚。再说,程盈秋没有说话,想从声音作判断,也没有根据。责怪程盈秋?这话也不好说,她到底是个女人,不是冷血无情的杀手,面对ji女的可怜哀告,就算是李振英和冯运修,也未必能硬起心肠,杀人灭口。

“好了,不哭了。”黄历想到这里,柔声安慰着,伸手给程盈秋擦去眼泪,“你的心还不够狠,作为一个女人,本来这是优点,但形势不同,在这战乱之时,有时候就必须要冷血心硬。你想想,如果你放的那个ji女提前醒过来,报了警,咱们还能顺利地跑回来吗?还有李振英和冯运修,如果有人被捕,可能还会牵扯更多的人,北平抗团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程盈秋默默无言,眼泪似乎流得更欢了。黄历所说的这种情况不是凭空想象,而是极有可能生的,自己的一点点小仁义,有可能给爱人和同伴带来巨大的危险,她感到非常的后悔,非常的内疚。

黄历用枕巾给程盈秋擦泪,柔声说道:“咱不哭了,再哭明天眼睛就该肿得象个桃子,别人该笑话了。”

“我,我知道错了。”程盈秋苦着脸说道:“你骂我一通,打我一顿吧”

黄历笑着将女人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安慰着。外面有警车在凄厉地叫着,但程盈秋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她紧紧抱着黄历,那有力的臂膀给了她安全的保障。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九十章反抗与良心

过度爱和平的人没有多少脸皮,而薄薄的脸皮一旦被剥了去,他们便把屈服叫作享受,忍辱苟安叫作明哲保身。自从沦陷后,北平人便开始享受着屈辱。粮食统制了,大米白面已经很少吃到,但还有窝头咸菜,只要饿不死,就没多少人能生出反抗的心。就象鱼市中那一大盆鳝鱼,静静地压在一起,懒得动弹,最后会把自己压死。

是的,北平是个大盆,北平人是鳝鱼,如果没有几条泥鳅在盆里乱动,鳝鱼们会被活活压死。屈辱的人们只能敷衍,他们没有生命的真火与热血,他们只能敷衍生命,把生命的价值贬降到马马虎虎的活着,只要活着便是尽了责任。而黄历等人,就是那好动的泥鳅,在北平这个大木盆里掀起了水波和sa动。

王克敏被刺未遂,随着日本人的反扑,军统行动陷入了低谷;曲旭东在ji院被杀,日本人努力掩盖,杀了两个无辜人蒙蔽群众;马大平等五个侦缉队员一同被铲除,凶手又不见了踪影。

每当日本人以为局势已经平稳,便有一个大事件出来坏他们的心情,也向被统治的百姓昭示,反抗没有停止,还有那不屈的勇士与侵略者,以及侵略者的帮凶进行着殊死的战斗。

或许黄历等人,以及千千万万在沦陷区与敌人战斗的人,他们的工作不容易影响大局,他们的工作就象沙漠上的一滴雨,可是一滴雨到底是一滴雨,一滴雨的勇敢就是它敢落在沙漠上

从评书里得到见识的老百姓,相信这些与狠毒的鬼子和讨厌的汉奸战斗的人是剑侠与刺客,最起码也会飞檐走壁吧,他们越起劲地想象,夸张,传播,如果有人不相信,他们还会与人争得面红耳赤;事情传到大小汉奸耳朵里,杀人的已不是剑侠与刺客,而是有组织的暗杀团,或许还有国府从内地派来的绝顶高手。嗯,那些向高树影儿大的汉奸不得不低调一些,谨慎一些,对老百姓宽容一些,明哲保身是必须遵守的古训,对什么人都适合。

黄历让程盈秋住进了燕大女宿舍,虽然她不愿意,虽然也有很多北平本地的学生在走读,但黄历的态度很坚决,呆在燕大才是最安全的,才能安安稳稳的睡觉,一夕数惊的生活不适合她,而且过于危险。

不仅程盈秋搬进了燕大,黄历也在做着万全的准备。尽管校外的这个落脚点不能放弃,但不经过改造,住着也实在不能安心。这座小宅子里原来有个小菜窖,是冬天储存白菜、萝卜、土豆等蔬菜用的。黄历计划着将小菜窖与卧室挖通,然后再挖到院外,为此,他让李振英出面,将隔了两座小宅子的另一处房子也租了下来,想形成一个互通的安全所在。

设想很巧妙,但操作起来却颇费时间,颇费精力,但即便如此,李振英、冯运修等人对此计划却非常热心,再加上一个义务的劳力崔小台,他们用简陋的工具,抽出课余时间,轮班轮点地进行着挖洞工作,能容两人并着爬行的窄小地洞缓缓地向前延伸着。

王二柱打了个呵欠,他没事可作,于是只好勤擦橱子与柜子上的玻璃,玻璃越明,却越显出货物的陈旧,旧绸缎越显出暗淡,白的了黄,黄的了白。

“甭擦了,擦也没用。”掌柜的好没生气地走了进来,他泡了一壶茶,坐下来,一杯一杯又一杯的慢慢喝,这不象是吃茶,而倒象拿茶解气呢

掌柜的是个好商人,他从学徒干起,特别珍视门前挂着的牌匾,那可是老字号,拿钱也买不来的。可现在,货物来不了,报歇业,日本人又不准。他刚刚偷偷的去看邻近的几家铺户。点心铺,因为缺乏面粉,清锅子冷灶;茶叶铺因为交通不便,运不来货,也没有什么生意好作;猪肉铺里只有那么几块肉。看见这种景况,他稍为松一点心:是的,大家都是如此,并不是他自己特别的没本领,没办法。

但当掌柜的斜眼看到柜台时,他嘴里的茶水便都变成了苦的,一口一口的咽下去。他的体面,忠实,才能,经验,尊严,都一笔勾销了。这不是生意,而是给日本人做装饰——没有生意的生意,却还天天挑出幌子去,天天开着门没有野心的人往往心路不宽,掌柜的便是这样,表面上,他还维持着镇定,心里可象有一群野蜂用毒刺蜇着他。

王二柱也替掌柜的愁,而且他好象也变成毫无作用,只会擦擦玻璃,只会白吃三顿饭的人。杀死个日本人,他紧张了好些日子,甚至在梦里会被日本人拉去砍头,或枪毙。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相安无事,他又放松下来,又后悔没能砍下那个死鬼的爪子,去向小琴显摆。胆量就是这样,经一事长一点,谁也不是天生的就敢去杀人。

“掌柜的,您没扫听扫听,杀侦缉队那几个家伙的人——”王二柱低声地问道,他并不是真希望能从掌柜的嘴里得到什么有新意的故事,而只是想将这沉闷的气氛舒缓一些。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掌柜的果然被这个话题分开了注意,他嘿嘿冷笑两声,说道:“抓了,杀了那么多人,这回遭老天报应了,日本人,也保不住他们的狗命。”

是的,老百姓对这种事情最津津乐道的便是他们的那种传统观念: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恨鬼子,恨汉奸,虽然不敢起来反抗,但却敢在嘴上,在心里去诅咒他们,去怨骂他们,这是一种泄的好方式。

“可不是老天在报应,而是英雄好汉在给咱们出气。”王二柱陪着笑说道:“我听人说,那些英雄好汉都能高中高去,飞檐走壁,甩手一枪,百百中的能人,比评书里的剑侠都厉害。”

掌柜的虽然心里不赞同,但却着实佩服那些敢杀人的好汉,嗯,北平的老百姓大概没有不佩服的。他以沉稳的专家般的口ěn说道:“咱北平还是有英雄好汉的,虽然不象外界传说的那样神,可敢杀人,就冲这一点,咱就得佩服,日本人就得害怕,那些给日本人做事的也得哆嗦。”

王二柱很憧憬那样的英雄行为,他使劲点头,杀过日本人的壮举,令他不仅不感到害怕了,反倒有炫耀的冲动,“嘿嘿,掌柜的说的对,这恶人还需恶人磨,日本人也不是刀枪不入,挨上枪子照样没命。”

短暂的聊天过后,掌柜的又开始愁,他苦恼地对王二柱说道:“你说,这买卖可怎么做下去呢?货物来不了,又不准歇业。好,现在,听说又要全部由日本人定了官价——不卖吧,人家来买呀;卖吧,卖多少赔多少。这是什么生意呢?”

王二柱的脑袋里没多少东西,也琢磨不透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而且,他觉得日本人是无可捉摸的,替日本人揣测什么,等于预言老鼠在夜里将作些什么。他信口说道:“掌柜的,咱们好歹还比一些老百姓过得好,日本人也不能老这么折腾不是。这年月,唉,谁让咱们赶上了呢”

掌柜的也只是随口一问,一个伙计的见识还能大过他嘛,他轻轻叹了口气,紧锁愁眉,思索着,难道就糊糊涂涂的把生意垮完?

正想着,外面一阵喧嚷,掌柜的一看来人,脑瓜子立刻疼了起来,原来是查货的人来了——有便衣的,也有武装的,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这声势,不象是查货,而倒象捉捕江洋大盗。没办法,日本人就喜欢把一粒芝麻弄成地球那么大。查货的人拿着铺子递上去的表格,每一块布都需重新量过,看是否与表格上填写的相合。掌柜的几乎忘了规矩与客气,很想用木尺敲他们的嘴巴,把他们的牙敲掉几个。这不是办事,而是对口供,挑毛病;他一辈子公正,现在被他们看作了诡弊多端的惯贼。

第一关过去了,他们没有现任何弊病。但是,铺子里缺少了一段布,那是昨天卖出去的。他们不答应。掌柜的脸都气紫了,可是还耐着性儿对付他们。他把流水账拿出来,请他们过目,甚至于把那点钱也拿出来:“这不是?原封没动,五块一角钱”

不行,这一帮人不承认这笔账这一案还没了结,他们又现了“弊病”。为什么有一些货物定价特别低呢?他们调出旧账来,瞪着眼睛吼道:“你定的价钱,比收货时候的价钱还低呀怎回事?”

掌柜的嗓子里噎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这是些旧货,不大能卖出去,所以……”

不行这分明是有意捣乱,作生意还有愿意赔钱的么?掌柜的象一条野狗,被堵在墙角,有些走投无路。

“可以不可以改一改呢?”掌柜的强挤出一点笑来。

“改?那还算官事?”一群人吼叫着,象一群暴徒,手脚齐下。

王二柱赶紧过来,他不怕挨揍,他一边用身体挡着,一边向暴徒敬烟献茶,陪着小话,而后偷偷的扯了扯掌柜的袖子,低声提醒道:“递钱”

掌柜的含着泪,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自动的认罚,递过五十块钱去。他们无论如何不肯收钱,直到又添了十块,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掌柜的,他们走了。您,您没事儿吧?”王二柱从门口回来,看着掌柜的捂着脸,木呆呆地站在那里,象是失去魂魄。

“到底怎么了?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掌柜的觉得那几个嘴巴已经把他的尊严和体面全剥夺了,他什么也不是了,现在只是一块立着的肉。

“掌柜的,您先回去歇歇。”王二柱好心地劝着,他恨那些人,日本人,还有那个威风仅次于日本人的中国人,他认识他,经常去这条街上的那家浴池泡澡,永远斜着眼睛瞅老百姓的家伙。

掌柜的失魂落魄地走了,铺子里只剩下了王二柱一个人,他没有再去擦玻璃,而是阴着脸想着什么。

侦缉队队长马大平,肯定比斜眼的家伙威风多了,不是照样让人弄死。还有那个被自己弄死的鬼子,就连马大平见了也要鞠躬,斜眼的家伙大概要下跪磕头,凭什么,他就敢欺负咱们,他不知道爷的厉害。

王二柱摸了摸脑袋,这里被打得很痛,这与“卖味儿”是两码事,卖味挨揍那是能出名的,现在挨揍不仅白挨,还要被骂作软蛋,这让他很不爽。杀人上瘾,这是无稽之谈,但杀过人的心理状态与常人是不一样的,胆子也会大不少。

那个家伙身上好象有枪啊,王二柱回忆着刚才偶尔瞥见的情景,那个家伙腰里似乎揣着个硬东西,而且那家伙的体格,嘿嘿,肯定比不上那个小日本鬼子,弄死他,夺了他的枪。王二柱的这个念头一起,便不可抑制,枪啊枪,他实在太想得到这个东西了。有了那个硬东西,谁还敢欺负我,谁还敢说我不是好汉,我要象干掉曲旭东,干掉马大平的英雄一样。

与大多数的北平人不同,王二柱没有什么牵挂,而没有牵挂的人才更容易去冒险,就象一个人穷得只剩下了一条命,那他还在乎什么呢,铤而走险,不常常是被逼上绝路的人才会选择吗?北平人不是不知道,只有炸弹和手枪可以解决一切,可即使炸弹就在手边,他们也都不敢去扔他们只知道照着传统的办法,而不敢正眼看那祸患的根源。他们的教育,历史,文化,只教他们去敷衍,去低头,去毫无用处的牺牲自己,而把报仇雪恨当作太冒险,过分激烈的事。

通过杜百升的渠道,黄历知道程盈秋确实差点铸成大错,如果那个ji女早一点醒来,如果那个ji女冲着外面鬼嚎一声,如果他们撤退得稍晚一点,情况便会变得异常糟糕,也许就是一场血战,也许有人殉国,也许有人被俘,刚刚成立的北平抗团便会遭到沉重的打击。

未名湖上波光粼粼,轻风将岸边的垂柳下梢托起,姿势整齐而好看,默默之间,又一齐垂下,仿佛小女郎梳齐的头。

“有些话我也不想再说了,只是你以后要特别注意。”黄历坐在石凳上,手中捻着一片柳叶,语重心长地对程盈秋说道:“敌人已经知道杀死马大平等人的凶手中有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至于长相,现在还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但那个ji女可能会天天在街上转,后面跟着特务,寻找她认为眼熟的嫌疑犯。”

“我,我——”程盈秋内疚地捏紧了衣角,指甲因为用力而被挤得白,她似乎想到了很多无辜的女人因为那个ji女的指认,而被抓进了监狱,正经受着非人的毒刑,而这都是她的错,都是她造成的。

“其实,我很希望你是一个温柔心善的女孩。”黄历轻轻握住程盈秋的手,说道:“但现在这种形势,我倒希望你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这样对你来说,会更加安全。讲人道主义也有大小,也是要分时间场合的,现在应该是争取比fù人之仁更大的人道主义,这不仅是对你,对我,对大家都有好处。希望这次教训过后,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合格的特工,该杀时杀,该救时便救。干我们这行的绝不能感情用事呢,否则害人害己。”

程盈秋沉默着,道理她全明白,可感情上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当然,一个人的思想转变不是那么容易,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疑uo,对黄历,她不能不说出来,“那我们还要不要良心?如果因为要抗日救国,就使我们变得没有一点人味儿,那我们——”

“唉,这是个很难说得清的事情。”黄历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因为马大平被杀,日本人在城里又抓了不少无辜的百姓,这些百姓会遭受毒刑,甚至有很多会丢掉性命,这是不是我们的过错?如果我们也象其他人一样做顺民,是不是就会避免这些悲惨的事情?再延伸下去,国府不投降,是不是陷民于水火,使生灵涂炭?如果你要讲良心,那我劝你一句,别干了干别的行业可以凭良心,唯有当特工却不能凭良心,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更不能讲良心。”

程盈秋有些凄苦地笑了笑,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了神,黄历也不打扰她,静静地等着她自己想通。或许自己所说的也不正确,甚至有些偏激,但他现在只能说这些,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信了。

生与死,爱与恨,笑与泪,爱国与战争,象一对对的双生的婴儿,让人认不清哪个是哪个,和到底哪个好,哪个坏程盈秋呆呆的坐着,从湖面又看到柳叶在随风摆动,她的心乱纷纷的…….

北平城内的气氛因为几次重大的恐怖活动而变得紧张,搜捕、戒严、查户口成了家常便饭。尽管这几次行动都是针对汉jin的,但日本人依然感觉到了即将临近的危险,从马大平等人被杀的现场勘察来看,这个秘密的抗日团体的目的是为了夺枪。夺枪是为了什么,用脚也能想出来,那就是为了日后更大的行动。

日本宪兵队长木村翻阅着案件的详细资料,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但他还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蚂迹。许久,木村摸着下巴,仰在椅子上,他感到很棘手。虽然有月月这个目击证人,但有价值的情况依然太少,甚至对手连弹壳都没有留下,从容而迅,必定是经过训练,并有着周密计划,否则不能如此干净利索。木村轻轻叹了口气,曲旭东的案子还没有着落,马大平又死了,那下面又该轮到谁了,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当然,木村并不因为马大平的死而感到痛惜,那不过是条狗,这条狗死了,还有无数的狗等着来啃日本人扔下的骨头。这些人贪婪,只要有官做,有钱捞,那他们就毫无保留地将狡猾和残忍挥到极致,那狗咬狗的哲学,正是日本人需要的。对,这些人从来不考虑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说他们是狗都有些抬举他们,他们不过是群苍蝇——吸了一滴血,或者吃块粪便,就心满意足的苍蝇。世界跟他们没关系,只要有一口臭乳可吃,世界就是美好的。

木村担心的是事件背后的政治影响,担心事件对人心的鼓动作用。城外有游击队的活动,城内又有抗日分子在破坏,日本人想用恐怖和残酷来威压百姓,就要考虑到可能的反弹。没办法,现在要考虑到这个问题了,以前,木村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战略到战术,日本人虽然打下了大半个中国,但显然并未达到他们的目的。国民政fu没有投降,战争向长期化演变,他们必须要考虑如何使占领区稳定,以攫取更多的资源,来支撑这场他们本不希望的持久战争。

只要想侵略别人,征服别人,伤害别人,就只有1un搞,别无办法。侵略的本身就是胡来,因为侵略者只看见了自己,而且顺着自己的心思假想出被侵略者应当是什么样子。这样,不管侵略者计算的多么精细,他们必然的遇到挫折与失算。为补救失算,他们只好再顺着自己的成见从事改正,越改也就越错,越1un。xi的修正与严密,并无补于大前提的根本错误。日本人,在xi事情上的确是费了心机;可是,一个极细心捉虱子的xi猴,永远是xi猴,不能变成猩猩。

日本人陷入了持久战的泥潭,便要牢牢的占据住华北。于是,北平人又遭了殃。“强化治安”,“剿匪”,等等口号都被提了出来。西山的炮声又时常的把城内震得连玻璃窗都哗啦哗啦的响。城内,每条胡同都设了正副里长,协助着军警维持治安。全北平的人都须重新去领居住证,在城men,市场,大街上,和家里,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遭到检查,忘带居住证的便被送到狱里去。中学,大学,一律施行大检举,几乎每个学校都有许多教员与学生被捕。被捕去的青年,有被指为gcd的,有被指为国民党的,都随便的杀掉,或判长期的拘禁。

而黄历他们得到的情报,显然要比北平百姓多得多:日本人在强化治安,控制思想,“专卖”图书,派任里长等措施的后面,还有个更毒狠的yin谋:他们要巩固华北,维持治安,而后计口授粮,计人售布,还要按月献铜献铁,逐步从百姓口中夺去食粮,从百姓身上剥去衣服,以饥寒迫使人民就范,从而把被统治人民从各方面管治得伏伏帖帖。

未名湖湖心岛,这里有一个地下密室,已经成为了北平抗团的最重要的据点。在这里,正在召开秘密的会议。

参加会议的人不多,只有黄历、李振英、冯运修、孙大成等核心干部,新展的队员并不知道这个地方,也尽量不进行ji叉接触。

“软刀子杀人才是最可怕的。”黄历将最近的形势作了讲解,不无忧虑地说道:“温水煮青蛙的道理,难道没人懂,等到大家醒悟过来,恐怕已经没力气去蹦出牢宠了。”

“哼”李振英很气愤地说道:“都怕死城里的人不敢逃出去,不敢抢粮,怕死城外的人,往城里走,等着被饥寒夺去性命,怕死”

“看看,日本人有多狠毒,六岁以下的,六十岁以上的,都不给粮食。”冯运修不住学校,更能了解老百姓的心思,骂道:“不给老人们粮食,咱们的孝道到哪儿去呢?不给孩子们粮食,教咱们断子绝孙这真是绝户主意,除非没有儿的人,谁也不会这么狠他的,仓里,大汉jin们家里,有的是粮,抢啊”

“你让他们抢,他们就抢了?”孙大成平常就很看不起那些鞠躬磕头的软骨头,如今正在气头儿上,便有些口不择言,“他们是什么人?北平的中国人,甘心做奴隶的中国人,慢慢的饿死与因抢粮而被杀头比起来,还落个全尸他们是宁可饿死,冻死,也不敢造反我估计他们会退一步想:好啦,老的xi的没有粮食,就大家分匀一下吧;谁也吃不饱,可是谁也不至于马上就饿死;不也是个办法吗?这就是他们的‘智慧’,

那‘智慧’正象北平的古老的,无用的城墙,虽然无用,而能使他们觉出点安全之感。”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中国人的传统。”程盈秋缓慢而无奈地说道:“中国的老百姓一向规规矩矩,也把自己的儿女们调教的规规矩矩,这是他们引以为荣的事;可是,他们错了,他们的与他们儿女的规矩老实,恰好教他们在敌人手底下,都敢怒而不敢言。活活的被饿死,被冻死,而不敢出一声”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九十二章大行动的准备

中国人的惜命忍辱确实很让这伙热血青年感到愤怒和无奈,从历史的久远上看,作一个中国人并没什么可耻的地方。但是,从只顾私而不顾公,只讲斗心路而不敢真刀真枪的去干这一点看,又确实没办法佩服中国人。北平亡了这么多日子了,除了他们,还真就没看见一个敢和敌人拚一拚的很多时候,他们都在热切地讨论这个话题,难道我们的文化只能产生因循苟且的家伙,而不能产生壮怀激烈的好汉

黄历对此却很少表感慨,他的思想相对要成熟一些,是的,中国的传统文化有问题,教育制度有问题,观念思想有问题,但这不是他们要解决,或能解决的问题,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用杀戮,用热血,甚至用生命去警醒更多的人,鼓励他们敢于向欺辱他们的鬼子和汉奸挥起拳头,抡起菜刀。

况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情况,想飞,却要看身子能不能动。连小燕子都不忍放弃了一窝黄嘴的小雏儿,而自己到南海上去飞翔。家庭,亲人,这些都是难以割舍的羁绊,你不能希望每个人都是岳武穆,都是文天祥。

“现在咱们不说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去影响,去鼓动更多的人吧”黄历摆了摆手,制止了无谓的泄和争论,转而又笑道:“我们为什么不想些令人激动的事情呢,抗战以来,有多少热血男儿用生命撑起了中华民族的不屈脊梁。虽然日本人占领了大片国土,但中国不仅没有亡,而且还正在拚命的挣扎奋斗;中国不单是活着,而且是表现着活的力量与决心。这样下去,中国必不会灭亡,日本人也接近强弩之末,再有世界各国也绝不会永远袖手旁观。我们要看见国家的光明,看到令人振奋的一面。”

众人都不说话了,或许是相信了黄历的话,或许是对于黄历的钦佩和尊敬,让他们不想反驳,不愿反驳。

“我想组织一次大行动。”黄历见安静下来,很坚决地说道:“七七事变,日本人要庆祝,我们更要纪念,而且在这个日子里行动,应该更有意义。”

“我同意。”李振英率先表态,“前些日子日本人组织了游园会,庆祝攻陷徐州,你们看到游逛北海的那些人了吗,他们忘了南苑的将士被炸弹炸飞了血肉,忘记了关在监狱里受毒刑的亲友,忘记了他们自己脖子上的铁索,而要痛快的,有说有笑的,饱一饱眼福。所以,我们非常有必要在特定的纪念日提醒那些人,现在不是歌舞升平的时候,而是应该流血抗争的日子。”

“要干就干大的,手枪、炸弹,全用上,让鬼子和汉奸胆战心惊。”冯运修咬着牙瞪着眼说道。

“我同意,个轰轰烈烈,我们既爱好和平,而在必要的时候又会英勇刚毅,肯为和平与真理去牺牲。这,这就象一座山,既长着芳草香ua,又有极坚硬的石头。”程盈秋用特别有哲理的话表述着自己的感情,“这样,我们才会产生一种新的文化。”

黄历笑着点了点头,程盈秋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索和感悟,也耳闻目睹了一些事情,她的心态变得愈加成熟,这从她的话语和眼神里便能看出来,当然,这只有他才觉察得到,因为两人的关系不仅是上的,在灵魂上也有着交集和感应。

“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加紧准备吧”黄历拿过一张纸,上面写着关于行动计划的一些设想,“这计划还不完善,我们逐步改进。先简单分下工,有什么问题及时提出,我们好研究修正。振英,你抓紧时间组装炸弹,所需材料我从各国洋行分次购买,或者想其他的办法;运修,你上学放学的路上,多观察记录日本人惯常游行的路线,制作一张地形详图;大成,你负责甄选可以参加行动的可靠人员,人不要求多,但要绝对可靠……”

“我有个问题。”李振英心比较细,在黄历交代完任务后,率先问,“现在日本鬼子和汉奸盘查得很紧,我们行动时如何携带武器?”

“嗯,你说得很对,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把这茬给忽略了。”黄历拿起笔,在纸上又刷刷点点添上了东西,然后抬起头说道:“很多时候,好计策并不需要设计得很复杂,但要成功,却必须抓住对手的心理特点,抓住对方的薄弱之处。鬼子和汉奸盘查谁,老百姓,对自己人却粗疏大意。携带武器不要紧,关键是看谁携带。日本人组织侦缉队,调动伪警察,训练中国特务,看似编织了一张大,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些华而不实,人员复杂的组织,却也给我们提供了可乘之机。”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化装成可以合法执枪的侦缉队或者是警察、特务?”孙大成眼前一亮,试探着问道:“这倒是个办法,肯定能出奇制胜。”

“这就是我要交代的任务。”黄历坏笑着说道:“你们量力而行,看看自己是象特务,还是象侦缉队的家伙,当然,如果你们能化装成日本人,那就更安全了。汉奸怕什么,地球人都知道,狗是怕主人的。汉奸有几个敢豁出胆子跟鬼子硬抗,嗯,不是绝对没有,但我相信遇到的机会是寥寥无几。到时候,你就是横着膀子在街上晃,也没人管你。”

“嗯,这又涉及到了服装问题。”冯运修挠了挠脑袋,笑着指了指孙大成,说道:“别说,你在鼻子下边贴上胡子,倒也有点日本人的味道。”

“你呢,我看能化装成特务。”孙大成笑着反讥道。

“那我怎么办?”程盈秋眨着眼睛问道:“没见过女特务呀,难道让我化装成象磁娃娃般的日本女人?”

黄历嘿嘿一笑,把夫唱fù随这句话咽到了肚里,我化装成日本人,你就变成磁娃娃,这有什么可说的。

已是掌灯的时候,路灯出昏黄的光,将走过的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周围的铺子依次关门,王二柱上好了铺板,回到了自己睡觉的小屋。他蹲在netg下,伸手摸索了一阵儿,拽出一个小布包和一把新斧头。打开小布包,里面是他那把磨得飞快的小攮子,他用手小心地试了试刀刃,很好,很锋利,他将小攮子绑在了小腿上,试着抽了抽,嗯,很顺手。然后,他又拿起了斧头,这是他昨天刚刚买来的,沉甸甸的感觉让他觉得心里踏实。他将斧头别在后腰上,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在屋里翻拣了一会儿,穿上了一件旧的蓝衣服,又换上了一双破旧得要扔掉的鞋子,戴了顶破帽子,悄悄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经验都是从实践中得来的,经过上次杀人,王二柱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先,用小攮子杀人容易出血,弄不好就溅到身上,很不方便,不如用斧头砸,砸不死也让他昏晕过去,还能少出声音;其次,要尽量避免让人看见,或者被人看见了,也认不出是他来,他这么一拾掇,确实与平时的形象有了很大差别。

王二柱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守株待兔,要干掉那个打他嘴巴的家伙了,所以他比较轻车熟路地来到浴池附近,浴池还没有关门,门口的电灯把牌匾照得通明。王二柱在斜对面的一个黑角里蹲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等着。

起风了,一阵凉风把王二柱吹得缩了缩脖子,由于这段时间的盘查和戒严,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他倾耳细听,街上没有一点声音。那最常听到的电车铃声,与小贩的呼声,今天都一律停止。周围静悄悄的,偶然有行人走过,脚步声也是匆匆忙忙,象在逃避着怪物的追赶。

天空阴沉下来,似乎有一场大风大雨即将来临,夜空中已经看不见指路的大熊星,但王二柱的眼睛却还把浴池门口出入的人看得清楚。

时间在不知不觉地过去,王二柱揉了揉有些麻的腿,想要起身离开,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说失望,也谈不上,不过是晚睡了一会儿,也不是第一次了,今天算那个家伙命好,不过,爷早晚给你的脑袋瓜开瓢。顺便,还能抢支硬货,那时候爷就快变成康小八了,没有枪,怎么能变成八太爷。

就在王二柱将起未起的时候,突然睁大了眼睛,浴池的门里走出来一个人,掌柜的随后跟了出来,不停地打躬作揖,客气到了极点。那个家伙大大咧咧,根本没把掌柜的看在眼里,哼哼哈哈了几声,转身向远处走去。

没错,是他王二柱捏了捏小腿上的攮子,慢慢站了起来,后腰上的斧子给他带来了自信的感觉。靠上去,给他一下子,那个家伙的小脑袋定会象个烂西瓜似的爆开,简单,就这么简单。

夜色昏沉黑暗,象举行葬礼时一样的凄惨。两条黑影被路灯拉得老长,拖在地上,靠近,靠近,王二柱举起了斧头,猛砸了下去……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九十三章夺枪与买药

拳头硬会使矮子变成高子,黑的变成白的。有钱人还不算什么,腰里有了硬家伙,才能真正横起来。

驳壳枪在国人眼中的分类方式非常奇特和形象,它们是按体型大小区分的,称为“几号”或“几把盒子”:“头把盒子”采用全尺寸枪管和全尺寸握把,因其枪管细长,又称为“长苗盒子”;“二把盒子”,采用稍短的枪管和全尺寸握把,在军用毛瑟手枪中这种型号最为常见;“三把盒子”则是采用短枪管和小尺寸握把的警用型。

现在,王二柱的netg铺上便摆着一支“三把盒子”,枪上的烤漆已经有了些许脱落,显得陈旧,但在王二柱的眼里,这不亚于金光灿烂的绝世宝贝。他摸着,看着,激动得难以入眠。得到枪的狂喜,使他忘记了刚才杀人时的紧张,其实很容易,很简短,一斧子下去,那个家伙便象死狗似的倒在了地上,连哼都没哼一声。手枪啊,这是多么亲切,新颖,使人口中垂涎的东西呀

对嘛,这才有点康八太爷的样子。王二柱躺在netg口,闭上眼睛想象着,憧憬着。康八太爷没有喽啰,没有山寨,而敢在北京城里作案。作了案之后,大摇大摆的走进茶馆酒肆,连办案的巡缉暗探都得赶过来,张罗着会八太爷的钞。一语不合,掏出手枪,砰谁管你是公子王孙,还是文武官员,八太爷是毫不留情的。那才是好汉,那才是英雄,使北京城里城外军民官吏一概闻名丧胆,而且使各州府县都感到兴奋与恐怖的人物。

康八太爷又矮又黑,自己呢,也是面黑身短,对,自己就是康八太爷转世,黄天霸不过是个小白脸,只会打镖,而有了会打的好汉在眼前,谁还去羡慕那手使板斧,或会打甩头一子的人物呢

而到了投案打官司的时候,人家八太爷入了北衙门,还是脚上没镣,手上没铐,自自在在的吃肉喝酒耍娘们。在南衙门定案之后,连西太后都要看看这个黑矮子。到了菜市口,八太爷自己跳上凌迟柱子下倒放着的筐子,面不改色。不准用针点心,不准削下头皮遮住眼睛,人家八太爷睁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刽子手割下,而含笑的高声的问:“八太爷变了颜色没有?”成千成万的人一齐喝彩:“好吗”

这才算是好汉,王二柱睁开了眼睛,脸涨得通红,为什么那个黑矮子可以作出惊天动地的事来,而自己这个黑矮子只能蹲在这里为了三顿窝头而受屈?他渴想得到一把手枪,现在有了,他就要象康八太爷那样横行霸道,大闹北京城。而且他得去试一试枪,增加一点威风。

王二柱憎恶日本人,正和所有的中国百姓一样。他们不知道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但是日本人这一名词在他们心中差不多和苍蝇臭虫同样的讨厌。而且,他矮,他黑,便有人把“东洋鬼”这个绰号加在他自己身上了,他没法忍受,他要用手枪消灭这个可恶的绰号。

王二柱一心一意的想教大家叫他作八太爷,而人们现在却全都诅咒着日本人。噢,日本人,他自己也憎恶日本人。今天,他的八太爷的称号与威风被日本人压下去,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他已经有了枪,是不是应当去和日本人干干,教日本人也晓得他是八太爷呢?他不能决定,他想得太多,脑子不够用了。

北平并不沉寂,也许比在战场上还更紧张这里,也许只有在这里,才真能闻到敌人刺刀上的血味,看到天牢的锁镣与毒刑。

这才是工作,真正的抗日工作,真的把生命放在火药库里。北平抗团的青年们充满了激情地工作着,为着即将进行的大行动拼命地工作着。

不可否认,青年是抗日的中坚,他们有热情,他们有知识,他们心里有国家,他们为了国家和民族,肯抛弃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中国这个社会里还没有太多的历练,没被磨平了棱角,没学会明哲保身,忍辱偷生的至理名言。

燕园里人们还可以收听短波广播,可以谈论抗战消息,他们知道老百姓所不知道,或者不关心的国家大事,台儿庄大捷让他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武汉三镇的陷落又让他们唉声叹气,情绪低落;但中国还没有灭亡,中国也没有投降,在黑暗之中,还有那光明存在,而青年们也更切迫的需要光明。正因为中国被侵略了,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才会睁开眼,点起自己心上的灯

准备工作在有条不紊地紧张进行着,北平抗团的人在心里燃着一团火,他们要在日本人纪念暴力的胜利的日子里,同样用暴力去回敬他们,让他们知道,北平城里还有不怕死的北平人。

就在这个时候,黄历看到了周二在城里留下来的联络暗号,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他将工作简单交代了一下,便在周六的黄昏前,带着程盈秋搭了个顺风车,悄悄地出了城。

夏夜的野外,安详又清爽,远山、近树、丛林、山丘,全都朦朦胧胧,象是罩上了轻纱。黑夜并不是千般一律的黑,树林山岗各有不同的颜色;有墨黑、浓墨、浅黑、淡黑,还有象银子似的泛着黑灰色,很象中国丹青画那样浓淡相宜。所有的一切都好象不是静的,都象在神秘地飘游着,向着人身上靠拢。

程盈秋走了一段,便想起刚才的不快,有些吃味地说道:“那个洋女人怎么和你那么熟,还是洋人就那么随便?”

黄历轻轻笑了笑,说道:“什么洋女人哪,你不应该叫泰丽老师嘛,刚才还笑呵呵地谢人家,怎么翻脸就不高兴了?”

程盈秋撇了撇嘴,说道:“你也是老师,她也是老师,倒是tǐng合适的,她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吗?”

“她又不傻,不知道也能猜个大概。”黄历轻描淡写地说道:“她呢,欠我一个救命之恩,所以对我比较亲近一些,也没那么多追根究底的问题。你呀,别瞎吃醋,噢”

“谁吃醋了?”程盈秋嘴硬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利用人家的汽车,夹带你的武器,我又不傻,我懂”

黄历将手里的提箱换了个手,这样便能方便拉着程盈秋的小手,程盈秋象征性地挣了挣,便顺着黄历的意了。而她的右手,则一直拈着拴在衣服上的一根长线,单手灵活地打着结。苦练、勤练才是根本,作为一个狙击手,除了天分,更是要靠血汗来养成的。她的这种锻炼手指灵活性的方法,就是黄历教授的,更加适合女性来使用。

程盈秋听过黄历所讲的话:狙击手是战场上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杀人于无形。没有人敢否认他们的存在,却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藏身何处。防不胜防,避无可避,狙击手的特定称谓总是暗含着黑暗中隐隐的杀机。狙击手应该冷血无情,面对死亡不动声色,即使瞄准镜后对手的脑浆飞溅,即使战友甚至亲人在身边倒下……

是的,她渴望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看着鬼子脑浆四溅,血肉横飞,那种复仇的快感,想一想,她就焦急得不得自已。但在北平城里,在燕大学园,她没有机会实弹射击,也摸不到真枪,只能偷偷地用木棍、断桌子腿练习端枪,练习瞄准,锻炼手指的灵活性,锻炼腕力和肘力,所以她才急着随黄历出城,她要试试真枪的感觉。

再过一片小树林,便能看到周二的房子了,黄历拉了拉程盈秋的手,示意她停下来。他蹲下身子,打开提箱,将狙击步枪组装完毕,推弹上膛,并把一支手枪递给了程盈秋。他必须谨慎,这是环境所造成的,甚至于他对周二也不是十分的信任,万一联络点已经暴露呢,万一约他来是个圈套呢,他不得不防。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子虽然不大,却显得特别幽深。仿佛世界上的黑夜统统集中到这时来了,使人望而生畏。林中静得可怕,就象巨大的黑暗陷阱,只要前脚进去,就休想再爬出来。程盈秋望着黑得瘆人的树林,明显有些紧张。

“我在前面走,你跟着我,别害怕。“黄历端起枪,轻声安慰着。

程盈秋低声答应,死死握住手枪,咧嘴笑了笑,这样能给自己壮壮胆。

走在黑黑的林子里,程盈秋仍然紧张,黄历本来和她有几步的距离,她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说是跟着,可现在几乎是在侧面贴着黄历在走了。黄历的膀背间能触到程盈秋温暖tǐng耸的胸脯,觉察她的心呯呯乱跳,还有那短而快促的呼吸。

女人就是女人,有些天生害怕的东西,比如黑暗,这需要长时间的锻炼和适应。黄历害怕吗?嘿嘿,他也有点心里打怵,但他能控制得住,他知道自己的腿在这个时候不能软。

好在林子不大,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程盈秋回头看了看寂静的树林,微风吹动树枝出刷刷的响声,她不由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前面出现了亮光,远远看去,只有那么一点,但却给夜行的人带来的温暖和希望。黄历拉着程盈秋的手,湿冷冰凉,不禁好笑地说道:“你呀,这胆子还得练哪,说是跟着我,可刚才都贴到我身上了,这要是遇到情况,还真有些麻烦。”

程盈秋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但说话的口气可一点也不硬气,“这破林子,黑乎乎的还真瘆人,别说我是女人,就是男的晚上走这里,估计也要挠头。”

黄历点了点头,对这点他不否认,他微笑着说道:“你说得没错,刚才我也有些紧张,恐惧很正常,但要想办法克服,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说得容易。”程盈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别忘了我是女人,你是怎么练出来的,教教我。”

嗯,黄历想了想,指了指远处,说道:“我记得那里有片坟地,想练胆量的话,晚上去那里睡觉,应该是个不错的办法。”

程盈秋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你也不怕鬼把你捉去。”

“呵呵,要是漂亮的女鬼,我倒是很想捉几个。”黄历调侃道:“关在笼子里,让她们给我来个五鬼搬运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做梦哪”程盈秋嗔怪地打了黄历一下,快步走到前面,说道:“我在前面走,这样放心,要不老觉得后面有东西在跟着,后背凉。”

“慢点,看着脚下。”黄历不放心地提醒道:“亮的是水,黑的才是地。”

经过仔细观察,黄历确认周二家一切正常,他才按照事先约定,拍掌出了暗号。不大一会儿,周二走了出来,打开院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在屋子里,黄历和程盈秋颇感意外,等着他们的两个人中竟然有沈栋。这短短的三个多月,沈栋变化很大,脸晒黑了,皮肤粗糙了,身体倒是粗壮了一些,眼睛也更有神了。看来,游击队的生活确实艰苦,也很能锻炼人。

“呵呵,臭小子,黑了,倒象是结实了。”黄历上前给了沈栋一个熊抱,然后又与当初送过他们的吴姓向导热烈握手,“原来是老朋友,真是没想到。”

吴向导呵呵笑着,说道:“我们俩是接力来的,我领他走山路,他领我来到这里,互补了。”

黄历伸手给众人做了介绍,“我的爱人,嗯,代号十二,呵呵,别见怪,这是我们的组织纪律。”

“理解,理解。”吴向导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和程盈秋握了握手,称呼“陈太太”,再有沈栋笑呵呵地看着,倒让程盈秋颇有些不好意思。

周二端上了茶水,还是枣叶泡的,有些黄,但黄历等人谁也没在意。

“你们游击队最近干得很猛啊,我老听见城外在打,连睡觉都不安稳。”黄历笑着说道:“说起来,我爱人还真是羡慕你们,老在我耳边提起,说要到你们游击队去,痛痛快快地打鬼子。”

“最近鬼子加紧了对游击队的进攻,搞那个‘强化治安’运动。”沈栋苦笑了一下,说道:“游击队最近的战事确实频繁,给鬼子打击的同时,伤亡也不小。”

黄历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既然找到自己,那肯定是需要帮助,与其让他们提出来,不如主动开口,倒显得仗义。

“游击队有什么困难吗?虽然我们力量有限,但也会尽力提供帮助。”黄历说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有共同的目标,也算是志同道合,你们不必客气。当然,能否帮上忙,还得看具体情况。”

沈栋看了看吴姓向导,得到点头示意,便开口说道:“游击队确实遇到了困难,由于鬼子的封锁,再加上伤亡较大,我们手头上的药品马上就要用尽,急需一批进行补充。”

西药,这可是鬼子重点限制和封锁的物资,只有在城里,日本人开的药店里才能买到,不仅价格高,而且限量供应。再退一步,就算是分散购买齐了,怎么运出北平城,也是一个问题。

黄历沉思起来,沈栋和吴向导对视了一眼,倒也不觉得意外,这件事确实很难办,但这关系到很多伤员的生命,他们不得不来试一试。

“这件事情很棘手,我要慎重考虑,成与不成,或者是如何去做,这两天我就给你们答复。”黄历思索半晌,很慎重地说道。

“我们知道困难极大,陈先生只要尽力,哪怕只弄到一支两支,我们也感激不尽。”吴姓向导很会说话,他越是客气,越让黄历觉得歉疚,也只好去尽最大的努力。

又闲聊了一会儿,吴向导和沈栋去休息,黄历和程盈秋随着周二来到了另一间屋子,屋子里面很脏,周二忙着打扫。

“老周,最近生活怎么样?”黄历为了表示关心,随口问道:“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周二苦笑连连,有些低沉地说道:“陈先生,多亏了您给的一笔钱,还过得下去。只是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看现在的状况,是越来越糟了。”

“怎么了,越来越糟是怎么说呢?”黄历疑uo地问道。

周二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陈先生,您这一路上可看见地上都种的什么?都只种着白薯啊,没有玉米,高粱,谷子,都是爬在地上的绿的白薯秧子,看着就焦心头晕。我打听明白了,凡是日本人占领的地方,铁路公路两旁二十里以内,都只准种白薯。日本人怕游击队,所以不准种高杆庄稼。白薯是什么玩艺,不磁实啊,吃少了,一会儿就饿;吃多了,胃里就冒酸水,那能当饭吃吗?日本人真缺德,纯心是想饿死咱中国人……”

又是一把杀人的软刀子,黄历看了看程盈秋,两人的眼中都露出愤慨和无奈交织的神情。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九十四章不倦的练习

在往年,周二看见各种的农作物,便感到高兴,因为他是个庄稼人。那高高的高粱与玉米,那矮的小米子,那黑绿的毛豆,都着甜味,给他一些希望——这是给他与大家吃的粮食。特别是在下过大雨以后,在两旁都是青苗的大道中,他不单闻见香甜的青气,而且听到高粱玉米狂喜的往上拔节子,咯吱咯吱的轻响。这使他感到生趣,觉得年轻了几岁。

现在呢,这一岗一岗的,毫无变化的绿秧子,使周二伤心。看到那些没有香味,没有红的缨,没有由白而黄而红的穗子,而只那么一行行的爬伏在地上的绿而不美的秧蔓,他马上便想到这一家子人,还有旁的村的老少,能靠白薯养活?

周二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个庄稼人的伤心和担忧,由白薯,他似乎看到了将来,没错,他虽然没有大见识,但这道理却说得不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逐渐断绝中国人的生路,大米、白面没有了,棒子面也会看不到,等到连白薯也没了,就是大家都要死的时候了。

黄历和程盈秋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几句,将满腹牢sa的周二送走,两人坐在土炕上,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教我用枪吧”程盈秋幽幽地说道:“在校园里还不觉得怎样,可现在是真想把鬼子都杀光,一个也不留。”

黄历点了点头,没说别的,把狙击步枪拿了过来,开始细细地讲解。

“这是三八式骑步枪,小日本造的。”黄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当时选狙击步枪的时候,我试过汉阳造,中正式,德国毛瑟,还有俄国的水连珠,最后才选定了这支枪。如果以后你具备了狙击手的素质,我建议你也用三八式。先它的弹道平直,精确度高;其次是后座力小,要知道,在子弹出膛时即使有一丁点的偏差,到两百米以外的目标时,可能就要差出一米开外。所以,在扣动扳机的瞬间,手臂、身体要纹丝不动,而使用三八大盖,便比较容易达到这个要求……”

程盈秋认真地听着,又在黄历的指导下拉动枪栓,将枪抵在肩上,扣动板机,模拟着真实射击的情况。

很多人都以为狙击手只要枪射得准就够了,当然,这句话并没什么错,但是射击训练内容复杂的程度可能会让人大吃一惊。

枪支的弹道会因膛线、地心引力及风的影响而使弹着点产生误差,因此步枪的表尺和照门是可调节的,以便修正这些误差;光学狙击镜的倍率和镜片质量也会产生射击差,温差及光学偏折现象也能造成相关问题,因此狙击手必须在各种不同的天气、温度、日夜环境下进行不同高度、距离的射击训练,以帮助了解枪械的性能与误差所在加以修正,直到可以接受的范围;动态目标的移动率会因行走、跑步或所搭乘交通工具而有所不同,而依目标与狙击手间的距离、风所取的前置量也有所不同……距离,风向,风,风偏,光向,方位角,甚至射击时的呼吸方法都是大有讲究的。

黄历稍有些意外,此时程盈秋非但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反而兴致极高,象个好学生一样,认真地学习,谦虚地请教。虽然在燕大校园里她已经接受了黄历的部分教导,经常坐在高处,用手指和眼睛进行测,测风的练习,但那时还偶尔流露出不耐的情绪。但现在手中拿起了枪,有些浮动跳脱的性子竟看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沉稳坚韧,以及聪慧刻苦的精神。

如果这样保持下去,或许她真的会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狙击手。她曾对自己说过:她迷恋于那安静后突然的爆,迷恋于子弹无可阻挡的飞驰,迷恋于击中目标后那种战胜自我的喜悦。

时间在慢慢的过去,窗外射进了月光,程盈秋丝毫也没感到困倦,完全沉浸在听讲,瞄准,射击里。反复的练习,反复的纠正,黄历很细心地教,程盈秋很认真地学,不知不觉已经是半夜了。

“我也要一把你这样的枪。”程盈秋突然抬起脸,极为期盼地说道,淡淡的月光照在了她的脸上,象蒙了一层圣洁的纱。

黄历伸手轻轻地在她脸上滑过,笑道:“好,你要便送给你。不过,你要勤学苦练,别辜负了这把好枪。”

程盈秋笑了笑,坐在黄历身旁,轻轻摸挲着枪身、枪托,还有瞄准镜,半晌才柔声说道:“我要你亲手制做一支,你能吗?”

“一模一样的?恐怕有些难度。”黄历沉吟了一下,把手从程盈秋的衣服里伸进去,捏摸着她腰臀上的软肉,“将枪拆分成三段,还能再严丝合缝地组装起来,这需要机netg。要是用一支整枪,加装上瞄准镜,这样就容易得多。嘿嘿,不管怎样,我尽最大的努力,一定让你用上合手的武器。”

程盈秋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将身子扭了扭,轻声说道:“这么晚上,咱们睡觉吧”

黄历扳过程盈秋的身子,似笑非笑地问道:“睡觉啊,我喜欢。”

程盈秋轻轻推了黄历一下,嗔道:“别瞎想,就是睡觉,什么也没有。而且,我要搂着枪睡。”

“没有娱乐活动啊”黄历装出很失望的样子,又伸手拍了拍枪,说道:“还是搂着我睡舒服,这凉冰冰、的,你也不怕硌着。”

程盈秋架不住黄历劲大,被他强搂在怀里,程盈秋挣了两下便老实下来。月光如水,照在两人的身上。过了半晌,程盈秋低声问道:“买药的事情怎么办?要不咱们动员大家,分头去各药店少量买点,积攒起来,也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吧?”

“这也是个办法。”黄历闭着眼睛,思索着说道:“不过,这样也有憋端,一是购买的量少;二呢,我担心有可能被特务盯上,西药可是日本人严格控制的物资。别着急,睡吧,我再想想办法。”

嗯,程盈秋答应一声,不再言语,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九十五章坟地枪声

天空里,被灰色云块所掩蔽住的月亮,早已经突出了云块的包围,露出自己皎洁的玉面来。云块仿佛战败了似的,很无力地四下消散,将偌大的蔚蓝的天空,完全交与月亮,让它向着大地展开着光明的微笑。

万籁俱寂,一切都在沉睡中,山、树、水、物……只有那不甘寂寞的蛐蛐还有出叫声,演奏起那舒适的催眠曲。

程盈秋在黄历温暖的怀里已经睡着,无论在什么环境中,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躺在爱人的怀里总会觉得放心,觉得放松。黄历想了一会儿买药的事情,心中有了个大概的计划。买不如抢,既省钱又省力,还能打击一下讨厌的日本人,何乐而不为呢药店就是药店,白天有特务坐在里面查看可疑人物,晚上却不能当全职警卫。也就是说,到了夜里,药店里应该只是日本商人和家眷,就算有枪,在偷袭之下也没有太大的威胁。关键是怎么把抢到的药运出来,这倒是个棘手的事情,需要认真考虑。

在程盈秋均匀而细缓的呼吸中,黄历也迷糊了起来,行将进入梦乡。突然,就在他似睡非睡的时候,一个来自远处轻微的异响使他猛然睁大了双眼。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过了半晌,又是一下。

这是,枪声,没错,是手枪声,虽然很远,很轻微,但逃不过黄历的耳朵,或许别人听不到,或者没有在意,但黄历的警惕使他不能忽略这两声枪响,微小的疏忽有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这是有历史教训的。

黄历轻轻地抽出程盈秋枕着的胳膊,睡得香甜的女子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嘴net翕张了一下,继续沉浸在梦乡之中。黄历犹豫了一下,是该将所有人都惊动起来,还是先去看一下究竟?半晌后,他苦笑了一下,蹑手蹑脚地下了地,将手枪放在程盈秋的脑袋旁边,操起狙击步枪,溜出了房门。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下来,一棵棵树木,一丛丛杂草,都染上了朦胧的青色。象是一层轻纱,裹住了疏枝密叶。

黄历猫着腰,快地向前行进,步枪紧贴在身上,以避免刮到树枝而出声响。在月光下潜行,如果选择植被茂盛的林中,的确非常隐秘。据实验,茂密程度一般的植被就可以为狙击手在夜间提供良好的掩护。然而隐蔽只是夜间潜行的一个要求,另一个要求是尽可能快地抵达目的地。在空旷地带行进可以提高度,但被现的可能性则大大增加。黄历采取了一个折中而有效的方法:他在开阔地带快行进,但却是沿着开阔地带边沿与树林的交界处行进。这样,如果一旦遭遇敌情,他可以迅向林中隐蔽。

两声枪响过后,只给黄历提供了大概的方向,他此时希望再响一枪,距离已经近了很多,再听到枪声,他便足以确定较准确的方位。

前面有个黑东西一晃,黄历立刻作出了反应,他侧滚隐蔽,作出了战斗的姿态。沙沙的声音由远而近,黄历看清了,那是一只四足动物,圆圆的肚子,从他身旁跑过。

呆了一会儿,黄历慢慢起身,再次向前行进。再走不远,应该是一片坟地,那里有什么状况?黄历疑uo地想着……

王二柱拿起手枪,比划着不远处墓碑上的一个破瓶子,两枪竟然没有打中目标,他有些懊丧。不过,他已经摆弄明白了如何开枪,这也是一个进步嘛,他决定再打两枪,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没有人的僻静地方,他要练得纯熟一些。

有了枪的王二柱,现在的胆量大了起来,他没有将这片阴森的坟地看在眼里,枪可以保护他,可以打败任何对他不利的家伙,连鬼也不例外。试枪的快感和冲动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头脑,他再次举枪,瞄了半天,才扣动了板机。

行进中的黄历停顿了一下,又加快了脚步,不远了,他已经能判断清楚枪响的具体所在。这是什么人呢,好象在打靶,又象是在试枪,半天来一下,显然不是枪战之类的事情。

又没打中,王二柱使劲端详着手里的枪,有些失去了信心,难道是把坏枪?他是第一次打枪,连准星、标尺都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却不想是自己的技术太差。他摆弄了一会儿,找不到毛病所在,皱着眉头向前迈了几步,再次举枪,射出了第四子弹。

黄历伏在土包上,仔细看着前面的那个家伙,真是有病,大半夜的在坟地里试枪,搅得人连觉都睡不好,如临大敌地前来侦察。他有些生气,也有些庆幸没有叫醒程盈秋。臭手,还不滚蛋,非要用枪声把人招来不成?

王二柱嘿地一声,使劲跺了下脚,扬起了脸,虽然子弹又打偏了,但这回似乎靠点谱了,子弹在墓碑上划出了几点火星,使他能够确认,子弹并没有飞到天上,或者不知所踪。

月光正照在王二柱的脸上,使黄历能看得清楚,他仔细观察辨认着,王二柱的相貌并没有什么改变,黄历认了出来,这是那个卖过味儿,出过彩的únún儿,是那个随自己和妞妞来到北平的家伙,他怎么会有枪呢,大半夜又神经似的跑到这里来玩?

王二柱见有了希望,索性忘掉刚才打两枪就走的想法,他犯了拗劲,又举起枪,左瞄右瞄,非要打中那个破瓶子才肯罢休。

而黄历却着急了起来,这家伙,玩枪玩上瘾了,这一枪一枪,跟蹦豆似的,万一将敌人引过来,那可就麻烦了。

咣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王二柱吓了一跳,正要击的手枪垂了下来,他急转身,四下张望。

高处丛生的树木,落下参差斑驳的黑影,峭愣愣如鬼一般;风吹动杂草丛,出沙沙的声响,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正要蹦跳而出。

看了一会儿,王二柱没现什么,转身又向那个破瓶子运气较真。

这个倔种,黄历心中暗自骂着,又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谁?”王二柱这回可不敢马虎,他瞪起了眼睛,枪随着身子的转动四下指着,“告诉你,爷这手里可是枪,管你是人是鬼,照样打你两个窟窿。出来,再不出来爷可就骂你八辈祖宗了,母亲,媳fù儿,……”

“王二柱,你真有病啊”黄历忍不住出声了,但却没现身,在树后骂道:“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这坟地来折腾。”

“你,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王二柱有些紧张,难道真有鬼神,怨恨自己打扰了他们的好梦,从棺材里蹦出来找自己算账了?

“你过来,好好看看我是谁。”黄历没好气地说道:“想练好枪,就拜师父,我教你。瞧瞧你那笨样,射击的姿势都他x的不对。”

王二柱咽了口唾沫,觉得声音有那么点耳熟,但也不敢冒冒失失地走过去,有些傻愣愣地呆。

“你就这点胆子?”黄历好笑道:“过来吧,我们一起从天津坐车来的北平,你吃过我的包子,还拿过我不少钱呢,现在,该还了吧?”

王二柱眨着眼睛,使劲地想,终于想起来了,他将枪别在腰里,很不好意思地向前走过来,“黄先生,是您啊,可是吓了我一跳。”

程盈秋醒了,那温暖有力的肩膀并不在自己的头下,顺手摸了一下,空空的,竟然没有人。她赶忙睁开眼睛,四下看着,黄历呢,跑到哪里去了?不对,不象是去解手,手枪在自己的旁边,狙击步枪却不见了,上厕所需要枪吗?她赶忙披好衣服,拎着手枪,走出了屋子。

四下静悄悄的,远处的山林在月光下显得很幽深,程盈秋犹豫着,她不知道黄历去干什么,又是向哪个方向走的。想了一会儿,她挨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听着四面的动静,不断地四下张望。

月亮清亮而温柔,把一些软光投射到黄历和王二柱身上,黄历拿着王二柱的手枪,笑着给他做着讲解。

驳壳枪虽然射程远,子弹初高,但也有一个致命的毛病,那就是枪口上跳的厉害,射击时手腕不够稳,或者连的时候,准确性将有很大的影响。而中国人创造了一个小方法,那就是将枪身平放,向敌人横扫,这样由上跳,变成了横跳。这么一个伤透了脑筋也没有解决的难题,被中国人轻轻地动了一下手腕,就解决了。

武器的有效射程要满足两个条件,通俗的说,一要打的中,二要对目标达成理想的毁伤效果。对于手枪来说,主要是第一条不好满足。毛瑟手枪其有效射程较其它手枪大,达七十米。但这都只是对一般的射手而言的。旧中国,许多武装人员将毛瑟手枪的有效射程挥到极至。据有的资料载,当年东北的胡子(土匪)能够在二百步开外用毛瑟手枪打中高梁杆。为抗日而英勇牺牲在东北土地上的抗联主要领导人杨靖宇将军,在被敌包围后,孤身一人,手持毛瑟手枪与敌对射,使数百想活捉杨将军的猖狂之敌迟迟不敢靠前,最后只好在远距离上将其射杀。因在敌伪中,早就传说杨将军能够在二百步距离上用毛瑟手枪左右开弓打落苹果。象这种例子在战争年代还可举出很多。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九十六章无题

王二柱对黄历有种自内心的敬畏,这不仅是自己挨过揍,也因为看见过黄历杀人如草芥,站在黄历面前,他变得老老实实。当黄历很随意地问他,手里的枪是哪来的时候,他竟然也没有隐瞒。而且很兴奋地告诉黄历,他也是个除暴安良的好汉。

黄历也很诧异,本来是希望王二柱能不当小únún儿,找个正经的活儿干就tǐng满意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有杀人的胆量,夺枪的勇气。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还真小瞧这家伙了。

本来黄历只想出来制止王二柱,顺便训斥他几句,就让他离开,可现在,他忙乱变主意了,碰到一个有血性的家伙不容易,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康小八,什么黄天霸,都不重要,他敢起来反抗,就难能可贵。

“这种手枪我试过,虽然火力很猛,但控制却需要一些技巧。”黄历摆弄着王二柱的手枪,慢慢给他讲解道:“由于枪口上跳的厉害,所以即便是单射击,你最好也将枪侧向倾斜一定角度,让枪口自然指向目标,在概略瞄准后果断击,这个动作有点象这样——”黄历甩枪,连续作了几个同样的动作,继续说道:“如果面对的是一群敌人,你要先将这个钮,就是快慢机转至连状态,手心向上举枪,伸向左前方,扣动板机。这样,枪口的上跳作用将使盒子炮能从左前方后射至后面方,将敌人打散后,你再拔至单状态,将敌人一个个撂倒。”

王二柱接过手枪,学着黄历的样子摆了几个姿势,当然,这只是一些技巧,要想达到百百中的程度,还需要大量的苦练。

“你不要在这里练枪,容易被人现。”黄历提醒道:“你知道过了这片坟地,还有那片树林,靠近山里有个废弃的土窑吗?”

“我不知道,但我能找去。”王二柱说道。

“好,那咱们明天在那里会合,我好好教教你打枪。”黄历笑着拍了拍王二柱的肩膀,说道:“你有睡觉的地方吧?”

“有。”王二柱咧开嘴,笑着指了指,“那里有个破庙,我带着干粮,就睡在那里。”

“好了,那就先回去吧”黄历笑着摆了摆手,扛起枪,说道:“咱们明天见。”

“明天见,黄先生。”王二柱很恭敬地给黄历鞠了个躬,转身走远了。

鬼子之所以不可一世,把中国人不当人看;汉奸之所以强横霸道,敢于欺侮同胞。一是靠着他们的残忍狠毒和厚颜无耻,二便是中国人的逆来顺受给他们惯的。等他们看见或遇到了越来越多不怕死的中国人,他们就会现,他们并没有什么倚仗的资本。

黄历看着王二柱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他才收起思绪,转身向周二家里快行去。明天,不仅要教王二柱,还有程盈秋,这也是他带她出来的一个目的,实弹射击,那种感觉和进步,不是光练端枪就能得到的。

夜色变得苍白而黑,空气透明、新鲜,经过这一两个小时的折腾,景物已经能看得清楚,甚至能辨得出路边一根根的草茎。

黄历离得老远便看见了周二家门口那棵大树下的纤纤人影,他的心里涌上一阵温暖,越加快了脚步。

程盈秋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因为黄历的出现而安定了下来,她迎了上去,没有责怪,没有询问,两个人影重合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连天上的月亮都害羞得躲进了轻纱般的薄云之中。

黄历捧起程盈秋的脸蛋,凉凉的、滑滑的,黑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点也没有了羞怯,就那么真诚地望着自己。他不禁暗自庆幸,有一个关爱自己的女人真好,他轻轻ěn了ěn女人的嘴net,再次将程盈秋拥入怀中。

早上,当第一缕曙光照到地平线的时候,周二便起netg了,烧火做饭。过了一会儿,几个孩子6续起来,小院里便热闹起来。

程盈秋睁开了眼睛,黄历侧躺在她的旁边,似乎睡得还tǐng沉,她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可又有些担心突然有人闯进来,没有房门,那个破布帘似乎只是个象征,而且两人的姿势很不雅观。黄历的一只手正放在她的胸脯上,捂着一只白白的“馒头”。

矛盾,程盈秋轻轻拉了拉那netg薄被,想将黄历的手和自己半裸的胸脯盖好,却觉黄历的手动了动,开始捏着、捻着。

“坏蛋”程盈秋意识到黄历在装睡,不禁又羞又恼,抓过黄历的手,便咬了一口。

呵呵,黄历坏坏地笑了一声,凑到她的耳旁,轻轻舔了舔她的耳垂,低声地叫道:“妞妞乖,妞妞好乖——”

程盈秋脸红心跳,只有两个人在亲昵情浓时,黄历才会这么叫,而她则会被这温柔的称呼弄得全身舒适,沉浸在那无比的爱意之中。

“别,别闹。”程盈秋一动也不想动,但嘴上还是柔声拒绝,“当心,人家看到,多,多丢人。”

黄历就想看程盈秋那娇羞的样子,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这个环境不能闹笑话,他轻轻搂着程盈秋,将她的衣衫扣好,又在温润的net上轻轻一触,蜜意柔情尽在其中。在残酷的战争的环境中,幸福和亲密可能随时会被打断,能抓住的,就不要放过。

黄历知道周二家的生活很苦,几个孩子象小老虎似的,昨天出城的时候,便买了很多夹肉火烧,又带了一笔钱。于是,在小院的地桌前,就着周二熬的小米粥,几个孩子的吃相让几个大人都有些心酸。周二有些不好意思,刚训斥了孩子们一句,便被黄历制止了。

“别说他们,吃苦吃得够多的了。”黄历劝了周二一句,又对稍有收敛的孩子们笑道:“别着急,慢慢吃,不管今天有,以后还会给你们买呢”

沈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游击队的生活也很艰苦,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更痛恨日本鬼子,更想早一天把鬼子赶出自己的国土。”

程盈秋只吃了一个火烧,便停了下来,只端着粗瓷大碗慢慢喝着粥,听到沈栋着感慨,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愿望到底是愿望,这需要无数人的觉醒,无数人的牺牲才能实现。对了,秀兰姐当了女兵吗?还是只干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她会骑马,会打枪,已经当上了小队长。”提到武秀兰,沈栋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之色,笑着说道:“手下有七八个女兵呢”

程盈秋眼睛亮了起来,偷偷瞅了黄历一眼,低头喝粥,心中暗想:会骑马,会打枪,也没什么了不起嘛,要是自己真的成了狙击手,岂不是比她们都厉害。只是这个想法不好让黄历知道,他有他的任务和工作,估计也不会愿意让自己长期留在游击队,而自己能够舍得离开他吗?

吃过饭,黄历等人聚在一起,继续研究买药的事情。

“这件事情虽然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希望。”黄历将自己昨晚的想法说了出来,就是强行夺取,既不费钱,又能满足游击队需要的数量,顺便还能打击城内日本人的气焰,“城里的日本人太嚣张了,不光是日本兵,连那些侨民都横行霸道,残忍刻毒。药店卖的紧俏西药,非用真金白银不能买到,有时还用假的、便宜的药来骗钱。老百姓争论几句,他们就瞪起眼睛,威胁要送宪兵队,让那些老百姓敢怒不敢言。”

吴向导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些日本侨民固然可恨,可要把事情闹大,这药恐怕不易出城吧?”

“买药不通过正常渠道,出城当然也不能按照正常的方式进行。”黄历捏着下巴,思索着说道:“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现在还是先不急于说出来了,等我们回城后侦察一番,再敲定最后的计划。”

“那就一切拜托了。”吴向导嘴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了黄历,说道:“这是游击队筹集到的买药的钱,不多,请您多担待。”

黄历轻轻打开,里面是几样金银饰和一些大洋,其中一枚金戒指很好看,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却现上面似乎刻着一个“兰”字,不由得愣了一下。看来,这真是游击队倾其所有了,这个戒指应该是武秀兰的贴身饰物,能够拿出来,说明游击队的经费短缺,也说明游击队对药物的迫切。

程盈秋向黄历使着眼色,意思是不要收游击队来之不易的财物,既然是要抢,那就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黄历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起来,现在就慷慨推辞,未免有些托大。而且这些东西未必没有别的用处,一切都在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再说吧

几个人又简单说了一会儿,黄历便告辞而出,他和周二说好,让他这几天都要按时进城,充当他和城外沈栋、吴向导的联络员,又给周二留下一笔钱,才带着程盈秋向土窑而去。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九十七章目标的确定原则

在荒凉的山坳的废弃的土窑里,程盈秋端起了枪,瞄准墙上的一个小黑点,全神贯注地瞄准着,然后屏住呼吸,稳稳地扣动了板机。枪身轻轻地后座了一下,她感受着枪托撞击肩膀的力度,这是真实的感觉,和打空枪是两码事。她知道实弹射击的宝贵,努力将所有的感觉都记在心里,以备在练习时进行复制。

黄历刚才已经向她演示了精准的射击,他倒不是奢望程盈秋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只是给她树立一个高高的目标,让她明白苦练、勤练才是根本,一手好枪法,除了天分,更是要靠血汗来喂的。

程盈秋端着枪,身子向后一动一动,模仿着刚才击时枪身的后座,同时,还要努力保持着枪身的平稳。刚才黄历在枪上放了块大洋,而射击时大洋不落,却能击中目标。这样的稳定性让程盈秋感到惊叹,知道了自己的差距。想成为狙击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程盈秋有个倔劲,否则也不会从广州偷跑回天津。这股倔劲使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想法,而只会加倍的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黄历在土窑的另一端教授着王二柱,兴趣决定学习效果,王二柱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他的热切却使他掌握起射击技能来,并不比别人慢多少。再者,黄历是将自己ua费了无数子弹而总结出来的经验无私地传授,这条捷径更使王二柱能够事半功倍。

见王二柱已经能够基本掌握驳壳枪射击的要领,黄历点了点头,条件所限,时间也不多,他只能做到这些。王二柱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水平,那就看自己的努力了。他询问了王二柱在城内的住处,又问到王二柱如何带着枪进出城门。

“板车,我把板车上面的一块厚木板抠了个窟窿,正好能把枪放进去,然后盖上一块薄木板,在缝隙处用泥土或粪渣糊好,从外面便一点也看不出来。而且又脏又臭,日本兵也懒得细查。”王二柱有些得意地说道。

“不错,是个好办法。”黄历赞赏地笑着,城门口虽有搜查,但还是能让人琢磨出逃避的方法,当然,只是偷带一些小物件,象大量的药品,也只能去想别的办法了。

程盈秋再次扣动了板机,她迷上了这种射击的感觉,对枪托的后座力也有了一些适应力,但枪上的大洋还是失衡落了下来。

“有进步”黄历走了过来,笑着鼓励。

“可大洋还是掉了。”程盈秋轻轻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有没有后座力更小的枪械?”

“据我所知,好象还没有。”黄历从地上捡起弹壳,冲着程盈秋晃了晃,说道:“这是6.5mm子弹,应该是口径最小的了,后座力应该能承受。要是换成中正式或汉阳造,射7.92mm子弹,你会觉得更吃力。”

三八式步枪使用的6.5mm有坂子弹最为人诟病的就是其杀伤力不足,往往造成一枪两洞,却并不致命。但它仍然有两个不可思议的特性:平均来说,小口径的弹头经过约24吋长度的枪管后,枪口在射击时的闪焰几乎不明显,原因在于这一段距离的空间内,弹药的燃烧程序不是完成就是接近完成,因此射手得以在黑暗中得到掩护与隐匿。

至少由三八式改造成的九七式狙击步枪在这一特性上挥的非常优异。在太平洋战场上,美军官兵在特定距离内死于日军冷枪之下,而无法标定日军狙击手的位置进行还击。在夜间,美军官兵无法看见九七式狙击步枪吐出的火焰,在白天也基本上见不到九七式狙击步枪口的白烟与尘土;另外一个不可思议的特性是三八式拥有低深平稳的弹道与终端弹道,这对于提高射击精度便具有了很大的作用。

程盈秋不再怨天尤人,其实刚才所说也只是向亲密的人诉诉苦,减轻一下心里压力而已。其实,她真的很喜欢这把枪。

“再练一会儿,咱们就该走了。”黄历提醒道:“和泰丽约好的时间,咱们不能让人家老等着吧”

“嗯”程盈秋点了点头,抓紧时间开始继续练习,黄历则在旁细心指点着。

坐在汽车里,黄历望着外面,陷入了沉思。他想向泰丽请求帮助,他相信泰丽一定会凭着美国人的身分帮他弄到药品,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他决定只有在最没有办法的时候,才去麻烦泰丽。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他想借着抢药的事情,对七七事变那天的大行动来一次小小的预演。

安全地回到燕大,黄历连夜召集了几名北平抗团的干部,通报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并征求大家的意见。

“游击队的困难,我们必须全力予以帮助。”李振英很痛快地表了自己的意见,“我们的长远计划中便有内外结合这一项,而且也设想过将暴露的同志送出城外,送到游击队里加以保护,那现在打好关系就很必要。”

“时间太紧了。”孙大成不无忧虑地说道:“五天哪,既要侦察,又要抢药,还要想办法运出城去,难”

“困难是有,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克服。”黄历缓缓说道:“一个一个地解决嘛,实在不行,就用最笨的办法,分散购买一些,先解决游击队的燃眉之急。振英说得很对,我们要借此机会与游击队建立稳固而长期的联系,以后才能互相协作。”

“目标不如定在西四牌楼附近的那家什么丸药店。”冯运修眨着眼睛,很气愤地说道:“那个日本老板黑心得很,我看见他指挥伙计把一个老实的农民赶了出来,硬说农民没给钱。你想啊,中国人敢到日本人的店里行骗?这不是睁着眼睛说谎吗?”

“老板黑心是一回事,关键是看那家药店有没有咱们需要的药品,存货的量是不是很大?这样好了,明天先分头侦察一下,大家多选定几个目标,然后再确定。”黄历虽然同情那个农民,但制定行动计划却还是需要理智一些。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九十八章药房杀戮

平则门,拉大弓,

过去就是朝天宫;

朝天官,写大字,

过去就是白塔寺;

白塔寺,挂红袍,

过去就是马市桥;

马市桥,跳三跳,

过去就是帝王庙;

帝王庙,摇葫芦,

过去就是四牌楼

这童谣唱的是旧时北京的风貌和地理分布情况,平则门就是现在的阜成门。相传,在阜成门的城门洞里边,墙上嵌有一块汉白玉石雕,镌刻着一支梅ua,以梅ua谐音煤炭的煤,表示此门是运煤之门。阜成门外有一条“阜石路”,通往北京西郊的门头沟,而门头沟自元朝就是产煤的地方。

城门洞里,洋车、粪车、土车、骡车、大车,以及各色的破破烂烂的人,背着筐的,挑着担子的,提着一挂猪大肠的,都挤在一处,谁都想快走,而谁也走不快。连负责搜查的日本宪兵都嫌这里的味道太臭,太熏人,而躲到一旁,而由两个伪警察捂着鼻子,在虚应故事般地检查。

这里又脏又乱又差,进城出城的都是浑身散着异味的贫民,没有油水可捞,连伪警察也无精打采。而城外两里多地便是乱尸岗,都有巡警的卡车将城内或饿或病倒毙在街头的尸体由平则门拉到城外,象倾倒垃圾似的扔在乱尸岗。

黄历站在一家卖煤的煤铺前,一边与伙计谈论着价钱,一边仔细观察着平则门的戒备情况。由周二口中得知,这里应该是进入北平城检查最为松懈的通道,据他的观察,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一部大卡车扬着尘灰行驶了过来,车上没有座位,没有棚子。车板上躺着几具衣衫破烂的尸体,还有些血条子,被阳光晒得着腥臭。就是这部车,它是专往城外拖死尸的。汽车毫无阻拦地驶入了城门洞,日本人、伪警察似乎连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黄历抿了抿嘴角,结束了和伙计的交谈,转身向城里走去。出城已经有了些眉目,那辆汽车,是个很好的掩护,现在就去找杜百升打听清楚,汽车在城内转悠的时间,或者停放的位置。

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看似困难,只要去做,就总会有办法解决,而且,往往到了最后会现,其实并没想象中那么难以完成。

经过两天的侦察,目标已经选定,就是冯运修耿耿于怀的明川丸东洋大药房,店主明川正一,狡诈、贪婪、狠毒,干得坏事很多,而且他的药房储货不少,也达到了黄历的要求。

抢药的计划在一步步落实,细节也逐渐被敲定,成功的希望也越来越大,距离游击队的五天期限也越来越近。在第四天傍晚,黄历率人开始行动了。

明川丸药房是前店后宅的布置,天一黑大门便上板落锁,从前面是不太好进。但后院有个厕所,厕所的后墙不靠屋,从那里爬进去或者挖墙进去都可以。到厕所里,也更好隐蔽,行动的突破口便选在了这里。

风刮个不停,浑浊的浮云把天空搅得灰蒙蒙的,让人透不过气来。雨刚刚停过不久,北平的街道上显得分外冷清和萧条。临街的墙壁上,“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王道乐土”、“武运长久”的字迹不停的刺痛着百姓的眼睛。

黄昏刚刚逝去不久,黑暗却过早地来到了北平城,比乡村还要黑暗得多。摇颤在夜风里的路灯,光线惨白,如鬼眨眼一般。日寇巡逻兵的钉靴沉重的踏过街道,咔嚓咔嚓象是践踏在人们的心上,黑暗中时隐时现着刺刀的寒光。这颜色,这声音,这气味,使人联想到虚拟中的阴曹地府的景象。店铺提早打烊,人们深思简出。古老的城市愤怒地沉默着,象化石般凝结在黑暗之中。

四个人影大摇大摆地顺着街道走了过来,从装束上看,便知道是侦缉队或特务队的汉奸,也只有他们才会将武器展露在外,在这充满压抑和恐怖的城市横行,而且会不时地胡闹翻腾一阵,正象粪坑里的蛆虫,有事无事总要瞎拱乱钻,唯恐四方平静,天下不乱。

本来就稀少的行人老远就躲开这几个人,生怕无故惹上麻烦,这四个人走着走着,拐了个弯,很快地靠近了明川丸药房的后院,黄历贴着右边夹道的院墙角上仔细倾听了一下。然后冲着旁边的三个人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两人蹲了下来,他踩上两人的肩膀,两人慢慢站起,黄历的手扒到了墙头,双臂较劲,脚下一蹬,他翻上了墙,消失在墙后。

黄历跳进了厕所,从腰间解下盘着的绳子,虽然外面的三个人身手已经比以前敏捷了许多,但有了绳子,能更快地潜进来,减少被现的危险。

笃,笃,笃……一阵木屐踏地的声音传了过来,黄历赶忙侧身,紧贴墙壁隐蔽好。

一个穿着和服,五官明秀,皮肤白净的日本女孩迈着小碎步进了厕所,还没等她转身,黄历有力的胳膊已经勒住了她的脖子,猛然收然,这个日本女孩张开了嘴,却不出声音,她的眼睛开始鼓了出来,手徒劳地在黄历衣服上抓挠了两下,身子软了下去,一股液体顺着大腿流了出来……黄历将日本女孩的尸体扔在了厕所的一角,用和服的一角盖住了她紫胀的脸。凡是日本人都该死,女人也该死。她们服从,为是由服从而得到光荣。她们不言不语的向那毒恶的战神深深的鞠躬,鼓励她们的男人或父亲杀戮,去掠夺。她们从战争中获得了利益,她们吃了中国人的粮食,喝着中国人的血,她们为日军的胜利和兽行而欢呼,她们都是帮凶,没有这种坚定的、狂热的帮凶,日本人、日本政府不会这么疯狂。

墙里传来了三长两短的敲墙声,在外面等得焦急的孙大成赶忙咳嗽了一声,作为回应,一根绳子甩了过来,孙大成立刻抓着绳子使劲拉了拉,然后三两下爬了上去,紧接着是冯运修,李振英。

厕所的角落里躺着那个日本女人,三个人只是略略瞥了一眼,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出声。这次行动要求斩草除根,一个不留,黄历已经私下跟三个人交代过,并且没有让程盈秋参加。明川正一该死,而他的家属,也不能放过。为了安全,只能这么做。无辜,只是相对的,谁又仔细算过,有多少无辜的中国人丧命在日本鬼子之手?又有多少中国人因为日本侨民占用的粮食而被饿死?

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见众人都掏出了武器,并且做好了准备,黄历一摆手,两人一组,四个人走出厕所,在院子里散开,直奔两间亮着灯火的屋子。

黄历带着李振英来到门口,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叽哩哇啦,日语的对话声他听得很清楚,可这些已经提不起他的兴趣,他要抓紧时间,他要带着他的人在这所宅子里掀起血雨腥风。

推开房门,黄历一步便迈了进去,有时候直接就是最好的方式,他对自己的射击度和准确性有很强的自信。

屋内有三个人,已经摆好了吃饭的桌子,明川正一独据一桌,很威严地样子;另外两个是女人,一个年纪很大,一个刚到中年,在明川正一面前很恭敬、谨慎的样子。门一开,明川正一便抬起头,他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张嘴就要训斥,却现是一个陌生的大汉,手中的枪口正指着他的脑袋。

卟,黄历手中的枪出了一声闷响,明川正一的额头多了个血洞,他晃了晃,趴在了面前的小桌上,撞碎了杯盘,在哗啦的响声中,黄历掉转了枪口,卟,卟,两个女人只来得及出了一声惊呼,便纷纷倒地。

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内出了几下轻微的响声,然后是咣当,啪嚓,沉重的人体摔倒和桌椅碰撞的声音。担任主攻的冯运修使用的是掌心雷,虽然总体威力不大,但枪声小,在这种贴身的距离倒也适合。

黄历和李振英已经检查了屋内,确认只有这三个人,便快出屋,直奔孙大成他们负责的房间。孙大成在门口探头看了看,笑着伸出两个指头,黄历和李振英这才放了心。根据情报,药房内除了明川正一一家四口,还有两个日本人,既是伙计,又是半武装的警卫。现在已经全部解决了,这个宅子被黄历他们全部占领。

进了屋子,便看见是一片狼籍,桌倒椅塌,两个日本人一个仰倒,一个趴着,身上流出的汩汩鲜血已经汇成了一小泊,也不知道中了几枪。

“按计划分头打扫战场,咱们还有几件事情要做呢”黄历微微一笑,对手下的进步感到满意,看来以后并不需要他亲历亲为,在残酷的环境中,人们成熟的度都很快,或者可说是被逼出来的,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激人们身上的潜力,这是无奈,也是必然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九十九章“鬼车”出城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可空气里却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凉气,草上掩盖着灰色的露水,早起的云雀在半明半暗的云空里高啭着歌喉,而在遥远的天际,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

魏老三打着呵欠,动了汽车,他旁边还坐着外号叫“斜眼”的巡警。他们是收尸的巡警,也许还有没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活人,这不是他们的意思,这是日本人的命令。

日本人其实很迷信,日本军人的身上都带着神符与佛像,而且也迷信世界上所有的忌讳。比如西洋人的礼拜五,十三,和一枝火柴点三枝香烟。他们好战,所以要多方面的去求保佑。他们甚至于讨厌一切对他们的预言。有个英国人曾预言过中日的战争,说日本人会因瘟疫而全军覆没。日本人的“三月亡华论”已经由南京陷落而不投降,和台儿庄的大捷而成了可笑的梦想。他们便又深怕被传染病把他们拖进坟墓里去。因此,他们不惜屠了现霍乱或猩红热的村子,不惜将根本不是传染病,而只是晕倒的,闹肚子的,都拖走去活埋,并冠以“消毒”的名义。

“斜眼,听说日本人嫌咱们不够认真,要由他们来开这‘鬼车’。”魏老三打开车窗,吸着带潮味的空气,无精打采地说道。

“那就让他们干,这缺德差事,干多了会断子绝孙的。”斜眼的眼睛更斜了,忿忿地说道:“人没死,咱们不往城外拉,这还有错吗?”

魏老三苦笑了一下,斜眼说的是良心话,可这世道是日本人说了算,他们就是要让你丢弃良心,抛掉头脑,变成只会听话咬人的狗。

“哎,哎,那躺着个人。”斜眼的眼睛虽然有点斜,但视力却不错,他指着前面大声提醒道。

魏老三停下了车,两个人跳了下来,走到近前,斜眼弯下腰,伸手拔拉了一下,“路倒”突然翻身,一掌击在他的脖子上,然后迅扑向魏老三,一块带有异味的毛巾捂住了他要叫喊的喊巴……

天蒙蒙亮了,那是一种美妙苍茫的时刻,寥廓的苍穹似乎在屏息静听那云雀为无边宇宙唱出的颂歌。

“鬼车”悄然停在了明川丸药房的门前,停得是那么靠近,后车厢几乎与大门连接到了一起,黄历等人迅将几个药箱子放在了车厢的最里面,盖上些干草,又把几具经过处理的尸体扔上了车进行遮掩,然后,已经换上巡警衣服的黄历和冯运修上了驾驶室,动了汽车,沿着街道缓缓开走。李振英和孙大成则从里面锁好药房大门,从后院再次翻墙而过,迅消失在北平密如蛛的小巷子里。

黄历和冯运修开着车在街道上转悠着,掐算着时间,直到太阳终于从遥远的地平线探出头来,把光辉洒向大地。黄历才把转方向盘,缓缓地向平则门行驶。

等他们开着车来到平则门时,城内城外又在日本人的刺刀下,在警察的呵斥声中开始了人流的涌动和交流。

冯运修看着前方的检查哨,有些紧张,右手垂下去,握住了手枪,计划已经执行到这个阶段,如果出现意外,那就只能开枪硬闯出去,后果如何,不敢预料。

黄历的后腰上左右各插着一支手枪,只要把手向后一伸,能很快地出枪射击。面对前方的鬼子宪兵和伪警察,他竟然微笑起来,还哼起了小曲,一脸轻松自在的表情。

是啊,怕什么,自己不是已经做好了随时殉国的准备吗?冯运修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向后靠了靠,也尽量将镇定挂在脸上。但他心里还是忐忑,倒不是怕死,而是担心计划失败,费尽辛苦抢来的药品不得送到游击队的手中。

嘟,嘟,黄历好象生怕没人注意似的,按响了喇叭,冯运修吃了一惊,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城门口处的日本宪兵摆了摆手,向着伪警察喊了几句什么话,两个伪警察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将拦路的横杆升起,黄历又按了下喇叭,将汽车不紧不慢地开了过去。

天空忽然黑了下来,车声象雷似的响,汽车已经开进了城门洞。冯运修瞪大眼睛望着前方,直到阳光再一次迎头照来,他才呼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长气。车冲过关厢,尘土被车轮卷起多高,黄历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是那么灿烂,天空是那么明媚。

汽车停在了一片榆林外,榆树叶已经被虫子吃了不少,秃眉烂眼的非常难看。树枝上,裹着好些虫,上挂着一颗颗的黑的虫屎。林外,四面都是白薯地,灰绿的叶子卷卷着,露出灰红的秧蔓,象些爬不动的大虫子。

黄历右手握着枪,按响了喇叭,两短三长。然后,他静静地瞅着榆树林,仿佛在等着什么。

人影一晃,从榆树后转出了沈栋,他跑到车前,黄历和冯运修也跳下了车,沈栋认出了穿着警察服装的黄历,欢快地喊了一声,冲着榆树林招了招手。吴向导和周二转了出来,也是一脸的惊喜和兴奋。

“快,别客气了,咱们先把活儿干了。”黄历笑着说道,指手划脚地指挥起来。

几个人将尸体从车上抬下来,扔进了榆树后面挖好的坑里,黄历从驾驶室里拿出两把铁锹,一阵猛干,明川正一一家彻底从人间消失了。

还有两个人被留在了车厢里,魏老三和斜眼被乙醚麻醉,还不知要很长时间才能清醒。留下他们二人的小命,这是一个小小的ua招,因为他们既不知道生了什么,也不太可能敢向日本人报告。没有这条线索,日本人便不能很快地将明川丸药房的案子与这辆汽车联系上,也不会知道药品已经出了城。众人都上了车,黄历将车子尽量开远,并停在了一个隐蔽的树林里,几个人或扛或背,将车上的药箱卸下,沿着小路,向周二家奔去。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章木村的算计

药品,比原先预想的多了几倍的数量。而且并没ua什么钱,甚至黄历他们从药房里还劫掠了一批钱财,当然,这是不好向外人显示的。吴向导真的惊讶了,惊讶于黄历等人在鬼子占据的北平里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能量,更惊讶于整个计划的大胆和巧妙。

沈栋却比吴向导显得更镇静,因为他一向对黄历抱着盲目的崇拜和自信,什么困难似乎都能解决,这次又得到了验证,使他倍有面子,出山时,他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满载而归的。

“这么大的量,你们两个人恐怕一次是背不回去的。”黄历端着粗瓷大碗,喝着淡黄色的枣叶茶,缓缓说道:“周二家的那个地窑很隐秘,先在那里藏起来,你们分批运走比较合适。”

“是啊,又得麻烦周大哥了。”吴向导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先挑选一批急用的,剩下的下次再运。”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周二憨厚地搓着满是老茧的大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茶也没有,饭也是对付,还怕你们嫌乎呢”

黄历笑了笑,掏出吴向导给他的那包金银,打开,从里面取出几块大洋推给周二,其余的又还给了吴向导,“这些你拿回去,你们没有经费来源,凑出这些很不容易,留着给游击队办些别的事情吧”

吴向导推让了一下,便收了起来,黄历说得很对,游击队确实tǐng困难,有时连吃饭都成问题。省下这笔宝贵的经费,能办很多事情。

简单快地收拾了一下,吴向导和沈栋背着两个竹筐,带着一批急用的药品告辞出了。他们这几天归心似箭,惦记着那些伤员。现在任务圆满完成,感觉到一阵轻松,脚步也轻快起来。

黄历和冯运修帮着周二把剩下的药品藏好,也返回城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明川丸药房的事情会不会被提前现,到时候城里又该戒严搜查,他们也不想惹上麻烦。

在平则门外观察片刻,黄历等人并没有现什么异常,检查甚至比早上时还要松垮。周二推着他的木板车向城里走去,按照王二柱的办法,他也把木板凿空,成了一辆能夹带小件物品的工具,很安全,很方便。

黄历和冯运修空着手进了城,与周二会合,取走武器,坐上洋车,直奔燕大而去。而此时,还不到中午。

清冷的风徐徐吹来,木村双手交叉在胸前,沮丧、震惊、愤怒……各种情绪交错涌上心头。又是一件大案,明川丸药房老板一家失踪了,而且已经变得冰冷,尽管还没找到尸体,但木村已经可以确定这个结果。

木村深切的感到对手的强大和狠辣,这是个非常有势力的组织,能做出如此干净利索的事情。而且从丢失的药品来推断,城内的组织和城外的游击队似乎已经建立起联系,因为只有游击队与皇军频繁战斗,才会急需这种物资。

但截止到目前,自己还没有抓到有价值的线索,狂捕乱抓被事实证明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只能造成恐怖,而这种恐怖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还是需要时间来确定。是慑服人心,还是官逼民反,这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专家,日本的支那专家不是已经从中国人的历史中得出了结论,只有用暴力和残酷才能使中国人屈服嘛,就象当初清兵入关,在大肆杀戮后才坐稳了江山。

木村的视线转向操场,一群新到的鬼子宪兵正在练习劈刺,他们疯狂地吼叫着,象一群杀人的魔鬼,丧失了人性的野兽。一个日本兵单独立在一边,被一个军官打着嘴巴,鼻子、嘴里已经被打出血来。但日本兵挨着毒打,每次都努力站直身子,还是那么规规矩矩地tǐng着胸膛立正站着,象个木头人似的喊着“哈依”,任由鲜血从脸上不断地滴下来。

“嘿,哈”龟田一个过肩摔,将对手甩出老远,“呯”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激起了一片烟尘。

宪兵队副队长龟田是非常残暴的一个ún蛋,他力大如牛,喜欢摔跤,时常让日本士兵抓来无辜的中国人做他的对手,不把人摔得半死不活,他是绝不肯住手的。

见对手被摔昏过去,龟田竭力故作威风地tǐng着胸膛,在阳光下微风鼓荡着他的白衬衣,他认为他的举动非常好地显示出了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

木村轻轻摇了摇头,对这个勇猛而少智的副手感到很无奈,这个家伙应该被派到战场上去一显身手,在北平城里与抗日分子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很不合适,而且与自己在思想观念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就如同在军部里的争论一样。

日本的军部省向来就有两派争论,一派认为应该用坦克、推土机把支那人的泥巴房统统推掉,再学秦将白起数十万人一个坑,把多余的支那人尽坑之,然后用机器进行耕作,把支那变为麦粮之仓;一派则认为,用机器耕作并不现实,应该用怀柔之策,实行并村并乡,一手拿鞭子,一手拿甘蔗,逼其劳动,以廉价劳力供养圣战

木村显然是后一派的者,而龟田则比较拥护第一派,这与两人的脾气禀性也有关系。木村爱思考,比较有耐心,而龟田则脾气暴躁,极易怒,一怒便要杀人。当然,木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认为支那人懦弱,敢于反抗大日本皇军的还是少数。只要用血腥手段震慑,将支那变成大东亚圣战的后勤基地是可取的。现在,战争的趋势越来越向长期化转变,那就只有先稳定了后方,大日本皇军才能占领更多的土地,取得更大的胜利。

而一味用强,显然并不能达到稳定后方的目的,木村不想学白起,可也不准备太软弱,这是需要勇力和智慧兼备,才能胜任的工作。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零一章新情况新应变

人人都当自己是最精明的人,正在走向胜利,但是螳螂捕蝉,黄雀伺其后,强中还有强中手在已经展开的血火战斗中,谁又知道是不是能笑到最后?

黄历作为北平抗团的头儿,那种感觉并不是身为领导、颐指气使的风光,而是觉得如履薄冰,谨慎小心,抗团成员信任他,无形中也给了他巨大的责任感。

在沦陷的北平城内战斗,稍一不慎,便有可能遭受重大损失,为了这些年轻人的热血不白白抛洒,黄历必须负起这个沉重的责任。这不仅需要强健的身体,更需要坚强无比的神经。而在原来的历史上,北平抗团遭到破坏后,团长李振英在监狱中,就是被巨大的责任感所压倒,以致精神分裂了。

虽然借助燕大这个沦陷区的孤岛,人身安全暂时还有保障,但黄历却并没有放松警惕。随着日本宪兵队开始增加士兵,并大力培训中国特务,黄历等人也意识到了以后的战斗将更加残酷,活动将更加艰难。相对的措施也开始推行,抗团组织不同于城外的游击队,组织在于精干,而不在于人多势众。越是人多,被敌人侦察到的可能性越大,人员越杂,出现叛徒的几率越高。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北平的军统已经给抗团提供了很好的教训。

明川丸药房行动之后,北平抗团又蜇伏起来,借助于抗团成员的社会关系复杂,消息灵通的优势,黄历和李振英等人指挥着抗团,小心翼翼地探听着情况和敌人的反应,而针对七七事变纪念日的行动也在更加隐密地准备。

微风在轻轻吹拂,在燕园湖心岛的林子里,程盈秋象举枪一样端着根木棍,全神贯注地瞄着前面树上的一枚树叶。汗水从毛孔里钻出来,沿着皮肤流开去,好象有许多只小虫子在四处乱爬。程盈秋的眉梢不禁抽动了几下,可两只手依然端得又稳又平。

明川丸药房的行动她没有参加,甚至黄历对她保了密,事后她才知道,感到很失落。但她没有与黄历争论,更没有去闹。正如黄历所说:想当一名医生,就要学会残忍;想当一名战士,就要学会无情。她不敢确定,自己即使参加了行动,会不会依然对着日本的女人下不去辣手。没错,黄历对她的评价很客观,那就是心还不够狠,手还不够辣。

程盈秋知道自己的弱点,她昨晚几乎一夜都没能睡好。她想了很多,对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无情杀手,她实在没有自信,可又不能让自己投身到战争的大浪中,去尽自己的一点对国家民族的责任。既然无法改变自己,那就改变环境吧她越来越期待着到游击队去,在那里,战斗的对象是日本鬼子,杀他们,她没有一丝的心理障碍,而唯恐杀得太少。她知道,黄历准备在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去游击队,她要跟着去,而且不再回到这个让人呼吸都不顺畅的城市。

在理智上,她愿坚决地斩断一切情爱,男女,父母,兄弟,朋友的,都包括在内。但爱情总设法挤入她的理智,教她给自己在无路可通的地方开一条路上。她想:假若她能和黄历一起呆在游击队,一同担任起抗战的工作,该多么美好。但她也知道,北平抗团还离不开黄历,自私地将黄历留在自己身边,对北平抗团的其他成员不管不顾,她又感到歉疚。

现在,程盈秋已经真感到国家,战争,与自己的关系,她经过了一夜的思想斗争,作出了决定,她要把一切亲情与感情都放在一旁,而且只有摆脱了这些最难割难舍的关系,她,和他才能肩起更大的责任。在分析不清自己到底是勇敢,还是软弱,是富于感情,还是神经脆弱之际,程盈秋想起日本人的另一罪恶——有多少母与子,夫与妻,将受到无情的离异,与永久的分别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决心便不可动摇。

这是一个动荡的年代,也是一个英雄辈出、激情燃烧的年代,更是仁人志士为了国家和民族而视死如归的年代。他们是光,是电,短暂而绚烂,带来人们争取自由的胜利,带给民众冲倒侵略者的热情。自己也将投身于此,但程盈秋更希望能做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她的热血开始沸腾,已经觉得沉重而僵硬的手臂也似乎有了力气。

黄历并不知道程盈秋的心思,他很自信地认为,程盈秋已经被他征服,已经离不开他,却没想到程盈秋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已经有了抛开一切,舍身为国的觉悟。

随着一份份情报和一条条消息被抗团成员从各个渠道搜集来,针对七七事变的行动已经摆上了日时议程。是在游行的路上袭击日伪要人,还是在中山公园社稷坛会场搞一次大爆炸,把那些觉得已经彻底胜利的日本矮子和汉奸走狗炸得粉碎?他必须反复地权衡,认真地研究,这是一次大行动,他必须为参加行动的抗团成员提供最为安全可靠的行动计划。

黄历坐在垂柳的湖边思索着,又回头望了望不远处正在苦练的程盈秋,他不是没意识程盈秋情绪的细微变化,但他以为程盈秋还在为没让她参加明川丸药房的行动而生气,并没有想得过多。而刚刚结束的追悼会也让他心情感到沉重,分散了他的精神。

前几天,燕京大学学生冯树功骑自行车行经西直门外白石桥时,被一辆横冲直撞的日本军车轧死。消息传到学校后,群情激愤,纷纷提出要日本军方严惩肇事凶手。燕京大学当即以书面向占领军当局提出抗议,并在校内组织召开了追悼会。

那天的追悼会是由6志韦先生主持的,黄历还记得当时的情景,6先生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主席台,笔直地站在讲台上,面色阴沉,头深深地垂下,脸上的肌肉在抽动。

礼堂内一片肃穆,足足有两分多钟的静寂。这难忍的沉默使全体与会者们都透不过气来突然,6先生用嘶哑悲痛的声音讲道:“我……我讲不出话来因为我这里(这时他以拳捶胸)好像有一大块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是,我相信,不仅是我,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会感受到同样的压力”这时台下鸦雀无声,人们似乎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大家都感觉到了感情在交流。

接着,6先生又大声说道:“死者有一颗善良的心。他追求真、善、美,但是他却被假、丑、恶给毁灭了……他向往美好的境界,向往正义、友谊和幸福,但他得到的却是黑暗、不义和残忍……死者不可复生,但我们生者决不能忘记死者永远、永远不能忘记”人群中的饮泣声,突然爆成一片大声的哭泣

黄历当时没有哭,他不流泪,只流血。死亡,在亡国的时候,是最容易碰到的事,冯同学的死并不罕见。生活在丧失了主权的土地上,死是他们的近邻而交涉是软弱的象征,你会希望日本人给一个满意的答复吗?行动才是唯一的方式,让杀人者也尝到被杀的滋味。

在沦陷了的北平城,日本占领者杀个把中国人是司空见惯的事,中国人只能敢怒而不敢言而在燕京大学里却引起了这么巨大的风暴,侵略军怎可能不怀恨在心在日本侵略者的心目里,燕京大学是一颗眼中钉、肉中刺,但一时又难以对燕大下手。可黄历还是注意到了燕大校门口,多了一些陌生人,看着他们有恃无恐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些人肯定是特务,日本特务。

这是一个新的情况,这些特务在校门口监视打探,以后出入校园便会有很大的不便。黄历必须要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现在还暂时不能对这些特务下手,那会引起敌人更加的注意。

那要如何应对这些讨厌的家伙呢?黄历正在冥思苦想着,一颗石子从身后飞来,落在了湖水里,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程盈秋揉着胳膊,慢慢走了过来。

黄历看了下手表,笑着说道:“好厉害,比昨天多坚持了半分钟。”

程盈秋淡淡一笑,坐在黄历身旁,说道:“别老敷衍我,要真心使我进步,就多挑毛病,多教我些东西。”

“我当然真心希望你进步。”黄历觉得很冤,对于程盈秋,他真的是没有什么保留,可人家还不满意,“甚至为了你,我还将狙击知识和要领全都写了下来。有毛病才说,没毛病硬挑毛病,吹毛求疵,难道才是你喜欢的?”

程盈秋抿了抿嘴,望着黄历那强硬有力的、象雄马一样的颈脖,感到说不出的愉快和幸福。可她马上转了视线,和黄历分离将是一种不堪的痛苦,但她必须这样做,从现在开始,她便要开始适应。

黄历握住程盈秋的手,轻轻捏摸着,视线转了转,最后落在松软的草地上,他眯了眯眼睛,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零二章行动的宗旨

地道,这个在抗日战争中大显神威的中国特色的设施,出现在了古城北平,先是黄历将所租住的两处房子由地下连接,形成一个双眼洞的安全结构,现在一条从燕大校园通往外面的地洞又开始紧张地挖掘之中。严格来说,黄历搞的就是通行的地洞,与能打能藏的地道还是有天壤之别,但对抗团成员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创举。起码,冯运修等住在北平城内的成员都有了在家里挖一条逃生之路,以备万一的想法。

把每一件简单的事做好就是不简单;把每一件平凡的事做好就是不平凡。挖地洞看似一件小事,却可以避开校门口监视的特务,进出自由,非常方便隐秘。根据情报,日本人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派出特务加紧了对几所涉外学校的监视,一切都还在侦察刺探。而北平抗团所作的预防工作,便是让日本人找不到漏洞,无从下手。

七七纪念日越来越近,抗团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日本人在搅尽脑汁抓捕抗日分子,破获抗日团体,汉奸们也没闲着,他们又要为讨日本干爹的欢喜而忙碌起来,一次游行,又一次游行,学生们,叫ua子们都“游”惯了,百姓们也看惯了,这次该来点新鲜的,带劲儿的,不光要游行,还要有盛大的集会,精彩的演出,还要请一些日本要人来,看看他们的能耐,好能得到更大的官儿,弄更多的钱。

“集会和演出会在中山公园社稷坛进行,这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李振英作为抗团的副团长,率先言:“我们的行动就可以围绕着这个地点进行商讨,这两天便开始侦察,时间还来得及。”

“我看也不用搞得那么紧张,去侦察可别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要象逛公园一样,放松些。如果能带上个女朋友,那就更好了。”黄历笑着说道。

呵呵,几个人笑了起来,平日又是学习,又是行动,还要时刻注意可疑人物的监视,弦绷得够紧的,也就是黄历,还能开开玩笑,舒缓一下大家的情绪。

“老三,听说学校里要成立一个剧社,开场大戏要由老师来演,有这回事吗?”冯运修笑了一会儿,转向黄历好奇地问道。

“嗯,6先生倒是和我说过,前两天,泰丽还找过我,问我对演戏有没有兴趣。”黄历笑着说道:“我对她说,对于演戏实在不在行,我这个人比较害羞,内向,当着大家的面,连话都会说不利索。”

“害羞?内向?”孙大成望着黄历,好象听见了天下最可乐的事情,边说边笑。

黄历也知道这四个字好象与自己扯不上关系,他摆了摆手,正色说道:“城外传来了消息,游击队愿意与我们保持长期合作的关系,我上回曾提出,请他们提供一些手榴弹或者炸药,这次他们捎来了一批,算是作为我们提供药品的回报,有了这些东西,对我们的行动将大有帮助。”

“全都用上,将北平掀个底朝上。”冯运修兴奋地挥了下手,好象真的投出去一颗手榴弹,将鬼子和汉奸炸得血肉横飞。

“还是要细水长流,有个统一的规划,可不能光图一时痛快。”黄历拍了拍冯运修的肩膀,缓缓说道:“你们想没想过,现在我们干得轰轰烈烈,等到暑假,我们行动一停顿,岂不是令日本鬼子有了线索,循着这个规律,他们的注意力就会全集中到为数不多的几所学校上,对我们以后的行动十分不利。”

李振英点了点头,黄历在假期要到游击队去,并且还有几个抗团成员会一起去,这样势必造成北平抗团的一个低落时期。他也考虑到了这点,也有着一点想法和计划,自然,这也是对他的考验。

“我们不会停止战斗,虽然人可能会少一些,但我们会尽力保持一定的行动频率,力争让敌人不会现异常。”孙大成很坚决地说道。

“这就要涉及到细水长流、统一规划的事情了。”黄历微笑着解释道:“把手榴弹和炸药留一些,这东西弄得动静大,也就能弥补人少的缺陷。比如说,把手榴弹放在礼品盒子里,赶上哪个鬼子、汉奸的好日子,送一个去祝贺祝贺,炸不死他们,也要吓得他们睡不好觉。”

“老三的意思我明白。”李振英摸着下巴,慢慢地说道:“他是关心咱们,担心咱们留在北平的成员进行无谓的冒险,而把威力大的武器留给咱们,让咱们可以用一种比较轻松的方式,却能造成比较大的轰动。”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黄历点了点头,说道:“在接下来的行动里,我觉得不必动用太多的人员,要精悍出击,要迅撤离。要知道,涉及到的人员越多,出现纰漏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我们已经决定用炸弹,这比手枪的威力可要大很多,所以,人少并不会影响行动的效果,反倒减小了失败的可能。”

众人互相看了看,黄历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北平抗团在燕大展了不少人,但这些人由于环境所限,并没有经受太多的训练,虽然都很热血,都很爱国,但让缺乏训练和实际经验的人员参加这样的大行动,确实有些勉强。

“从计划上看,我们最少需要四组人员,一组按两个人算吧,也就是说,我们最少只需要八个人就能完成此次行动。”黄历手指敲了敲桌子,很细致地分析道:“我,振英,运修,大成,各领一组,自己挑选组员,每组最多不能过四人,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我看可以。”李振英赞同地说道:“等新团员再成熟一些,再让他们参加行动,或者循序渐进,先由简单的工作做起,以积累经验。”

“我的小组,两个人就够了。”孙大成笑道:“本来我还费脑筋在挑选呢,现在轻松了。”

“我也只需要一个帮手。”冯运修不甘示弱。

李振英呵呵一笑,他是一个比较深沉的人,不想和别人争着表现。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零三章两个女人的思维

北平的人们忘了一切,而只看到死亡的黑影。日本人和国民政府还在激战,可他们并没十分注意。因为,那象是隔得太遥远的事情,他们已和世界隔离,只与死亡拴在一处。不敢希望别的,他们只求能不倒卧在街上便是胜利。

在那晨露未消的大路上,他们看见,老有一部卡车,那把人送到“消毒”的巨坑的卡车,慢慢的游行。这是鬼车每逢它遇到路旁的僵尸,病死的,饿死的,或半死的,它便随便的停下来,把尸身拖走。看到鬼车,他们不由的便想到自己也有被拖走的可能——你倒在路上,被拖走,去喂野狗没有医生看护来招呼,没有儿女问你的遗言,没有哀乐与哭声伴送棺材,你就那么象条死猫死狗似的销声灭迹。

珍娘的胆量并不大,走在路上,她见到鬼子兵,便会大吃一惊,手心直出冷汗;偶而听到一声犬吠,她也会被吓一跳。虽然她害怕,可是不便显出慌张来。她低下头,心跳得很快,轻快的往前走。她怕,可是绝不退缩。她的责任心使她坚强,勇敢,任劳任怨。

使她最胆战心惊的是那部鬼车。不管是阴是晴,是寒是暖,一眼看见它,她马上就打冷战。有时候,车上有三四个,甚至于十来个死尸,她不由的便闭上了眼。那些死尸,在她心里,不仅是一些冰冷的肢体,而是和她一样的人;他们都必定有家族,亲友,与吃喝穿戴等等的问题。她想,他们必然还惦念着他们的儿女,父母,和家中的事情。

小琴很懂事,虽然受到了鬼子的欺侮,可还是会争着出来办事,以此作为报答,报答珍娘的善待,报答在这个家里得到好的对待。但小琴不是铁打的,她也会生病,也会不舒服,而珍娘不想让她倒在路上,被那可怕的鬼车拉走。她便必须走出大门,去领粮,去买药,去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白吃饭的废物。

黑糊糊的一大排人,已站了有半里多地长。大家都老老实实的立着,即使彼此交谈,也都是轻轻的嘀咕,不敢高声。人群处,有十来个巡警维持秩序,其中有两三个是拿着皮鞭的。看一看皮鞭,连彼此低声嘀咕的都赶紧闭上嘴;他们爱惯了“和平”,不肯往身上招揽皮鞭;他们知道,有日本人给巡警们撑腰,皮鞭是特别无情的。

及至立久了,太阳越来越强,阴影越来越小,大家开始感到烦躁,前前后后都出了声音。巡警们的脚与眼也开始加紧活动。起初,巡警们的眼神所至,便使一些人安静一会儿,等巡警走开再开始嘈嘈。这样,声音一会儿在这边大起来,却在那边低下去,始终没打成一片,成为一致的反抗。渐渐的,巡警的眼神失去了作用,人群从头至尾成了一列走动着的火车,到处都乱响。

珍娘有点慌,唯恐出一点什么乱子,她想回家。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责任,她又改了念头。不,她不能逃走,她必须弄回粮食去她警告自己:必须留神,可是不要害怕

很热的阳光已射在她的头上。最初,她只感到头热;过了一会儿,她的头皮痒痒起来,痒得怪难过。她的夹肢窝和头上都出了汗。抬头看看,天空已不是蓝汪汪的了,而是到处颤动着一些白气。风已停止,马路旁的树木的叶子上带着一层灰土,一动也不动。便道上,一过来车马便带起好多灰尘,灰白的,有牲口的粪与尿味的,呛得她的鼻子眼里痒。无聊的,她把包着粮证的小手绢从腕上解下来,擦擦头上的汗,而后把它紧紧的握在手中。

就在这时候,她敢起誓,她的的确确的看见了黄历他穿着日式的短西服,坐在洋车上,旁边是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嘴net抹得通红,紧紧搂着黄历的胳膊。车走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已经走出去老远。珍娘慢慢合上了嘴,她想喊:“阿历”可是,她终于没有出声。

阿历回来了刚才,他离自己不过有两丈远珍娘的眼睛亮了起来,腮上红了两小块,她觉得无须再怕任何人,任何事,阿历就在北平城里,就离她不远,他是无所不能的。象以前那样,到了危急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一定会救自己的。

黄历和程盈秋坐着洋车从中山公园社稷坛回到了租住的房子,换过衣服后,分头回了燕大。今天的侦察算是结束了,可他们的心情却并不快乐。

公园,北海,天坛,万牲园,在星期日完全是日本人的世界。日本女的,那些永远含笑的小磁娃娃,都打扮得顶漂亮,抱着或背着小孩,提着酒瓶与食盒;日本男人,那些永远用眼角撩人的家伙,也打扮起来,或故意不打扮起来,空着手,带着他们永远作奴隶的女人,和跳跳钻钻的孩子,成群打伙的去到各处公园,占据着风景或ua木最好的地方,表现他们的侵略力量。他们都带着酒,酒使小人物觉得伟大。酒后,他们到处疯,东倒西晃的把酒瓶掷在马路当中或ua池里。

同时,那些无聊的中国男女,也打扮得uaua绿绿的,在公园里挤来挤去。他们穿得讲究,笑得无聊,会吃会喝,还会在日本男女占据的地方去表演九十度的鞠躬。他们仿佛很高兴表示出他们的文化,亡国的文化,好教日本人放胆侵略。最触目伤心的是那些在亡城以后,还无动于衷的青年,他们携带着爱人,划着船,或搂着腰,口中唱着情歌。他们的钱教他们只知道购买快乐,而忘了还有个快亡了的国家。

程盈秋越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城市,她要成为一个游击队员,不强颜欢笑,不装腔作势,不再看那些人令人作呕的嘴脸,她要象一个勇士那样,去和鬼子进行真正的战斗。

黄历不知道程盈秋的思想在起着变化,他完全沉浸在未来的行动计划之中,如何ún进会场,如何放置炸弹,如何定时引爆,如何乘乱撤退,或者在ún乱之机,对在场的日伪官员进行第二次打击。这一幕幕,象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掠过,一开始还有些支离,但慢慢地连贯起来,逐渐地完整。

血与火,爆炸与子弹,也只有这些,才能打破这沉闷的城市象死亡一样的静寂,让那些甘心作亡国奴的人重新考虑自己的行为。

黄历坐在湖边,一时想得入了神,直到有人在背后叫他,才醒过神来。他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张和蔼含笑的面孔。

司徒雷登这个人在很多老北大人眼里,是个对中国相当有感情的老人,评价他相当的不容易。对北大的展,他也应该说有一份贡献的。特别是抗日战争期间,司徒雷登在文化孤岛北大,利用职务之便尽力保护北大免遭日寇蹂躏,直到太平洋战争爆他自己被日军拘捕。

从他的所作所为中,可以看出他对于中国抗战的同情。比如湖心岛的密室和北平抗团的密谋,司徒雷登就是心知肚明的。沦陷期间,北大学生不断有人南下国统区或西去解放区投入抗日工作,司徒雷登一面指定人员协助他们出走,一面每次有人走时,都在临湖轩为出走学生设宴饯行。

黄历和司徒雷登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两人的关系也不是特别亲密。今天,司徒雷登上来招呼黄历,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陈教员,学生们对你的反应很好,这说明你是个称职的老师。”司徒雷登伸手示意黄历坐在石凳上,他轻轻抚着脸,先是赞扬着,“6先生对你的评价也很高,这不是很寻常的事情。我曾经看过你的课,确实很好,很适合这个年纪的青年。”

“校长过奖了。”黄历淡淡地笑着,语气平和地说道:“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基本招式,现在这个世道,谁都想有点自保的力量。”

“不排除这方面的理由。”司徒雷登颇有深意地望着黄历,说道:“可光会一些武艺,恐怕并不是太容易得到学生们的认可,学生们可都是很有甄别能力,眼光很高的哟”

“或许我的年龄也是一个因素。”黄历面不改色,很坦荡地回望着司徒雷登,“我与学生们年龄的差距不大,很有共同语言,他们也没有把我当成老师,而是当成一个大哥,一个兄长。”

司徒雷登微笑着点了点头,黄历看出他并不相信,不过没关系,这个美国老头儿有着长者的慈祥,学者的博学,更有着一颗同情抗日的心。

“日本人下了命令,要求北平的所有学校统一体操的标准。”司徒雷登说话的语气变得沉重,“他们已经编好了柔体体操,陈教员所教的武术动作,恐怕到下学期,就不能再教了。”

黄历并没有说话,他摸不清这是不是司徒雷登要解雇他的一个借口。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零四章中山公园

越过历史的沧桑,越过战争、离乱、一个民族的悲情以及意识形态的对峙,客观而言,司徒雷登无论是在中美关系史上还是在更广泛的中国对外关系史上都终究是一个“政治上的小人物”。他的“大使”岁月只有短短两年时间,而在此之前的四十八年,他一直在中国从事传教以及教育工作,并因此获得尊敬。

司徒雷登曾说自己是“中国人多于美国人”,决不是一句嘴上的空话,他用行动一次次证明过对中国的至爱。五四运动,他公开同情学生,说:“燕京大学应该成为训练爱国青年的场所,造就爱国青年学子,期其能服务祖国,拯救同胞,为中国全民族谋福利。”五卅惨案中,司徒雷登坚决燕大学生抗议英国巡抚在上海租界枪杀中国工人的暴行。“9.18”事件,司徒雷登和燕大学生一起上街游行示威,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口号。“12.9运动”司徒雷登在美国,称赞学生运动是“在中国当代生活中最有希望的运动”。司徒雷登的这种对民众的热爱,对中国命运的同情,这种强烈的正义感,值得人们尊敬和热爱。

对于燕大校园成为抗日人士的秘密据点,司徒雷登是心知肚明的,虽然内情并不详知,但从学生们对黄历的态度,他也能猜出黄历是抱着何种目的而来到燕大的。

“陈教员,你认为柔体体操是否会对学生们的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司徒雷登双手叉握着放在膝上,用温和恳挚的目光望着黄历。

“既是体操,就能起到锻炼身体,强健体魄的作用。”黄历想了一下,有些嘲讽地说道:“日本人不高兴中国人会运动,身体强壮,而刚性和柔性的动作却不能使人的思想产生变化。”

司徒雷登伸手指了指校门口的方向,揶揄着说道:“他们害怕了,害怕中国人变得强壮。学生们很喜欢你,我也希望你能继续留下任教,对于柔体体操,你应该能很好地掌握,并稍稍地做一些改动吧?”

黄历眨了眨眼睛,心领神会地说道:“这没有问题,我很愿意在司徒校长的领导下,使燕京大学成为训练爱国青年的场所,使其能服务祖国,拯救同胞,为中国全民族谋福利。”

司徒雷登苦笑着摇了摇头,黄历重复了他在五四运动中的讲话,这是他的希望,但现在的环境,让他有举步维艰的感觉。

“如果需要,你可以随时用我的汽车。”司徒雷登拍了拍黄历的肩膀,四下看了看燕大的景色,那是一种深情和自豪,他用低沉而又有些怀念的语气说道:“那时候,我骑着毛驴……”

望着这个既有严父的沉静,又有慈母的温存的老人缓缓远去,黄历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一个令人尊敬的贤人,有着良好的修养,宽阔的胸襟,令人赞叹、饮佩但在日本人逼迫、监视的恶劣环境下,你不必褒扬他的长处,也不必为他的短处辩护,应当做的便是体谅他的难处。

七月七日,去年的今天,炮声隆隆,南苑、芦沟桥的将士们浴血奋战,与蓄谋已久的日军展开了殊死战斗。他们用大刀,用手榴弹,用血肉之躯,与日军的飞机大炮抗衡,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上演了可歌可泣的一幕。

在这个值得每个中国人须永远记忆的日子,又有一批战士要用炸弹和手枪来纪念它,来震醒浑浑噩噩的民众,不要忘了流洒在这片土地上的鲜血,和守护着这片土地的英灵。

前几天,鬼子和汉奸们便为纪念七七事变纪念日的到来,煞费苦心地忙活起来。日本人的御用报纸《庸报》、《新北平画报》、《民国晚报》等报刊上,用通栏醒目的大标题,连篇累牍地表文章,大肆吹嘘他们赫赫战果,以及中日两国人民应该更加亲善的虚假口号。

繁华地段的日本商铺门前还装上了霓虹灯,一入黄昏,“共存共荣”、“中日亲善”、“建设华北、剿灭共匪”等灯光标语便不时地闪烁着,变换着,射出青磷似的绿焰和火一样的红光。挂在高楼上和城墙上的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着日本的音乐,以及战场上“皇军”高歌猛进的消息。

大街小巷,增加了很多维持秩序和治安的日本宪兵,他们左肩右斜地挎着“皮兜式”手枪,皮带左侧吊着军刀,左臂戴着白布袖章,上面印着拳头大的“宪兵”两个字,显得十分刺目。一边高喊着“中日亲善”,一边还在抓人杀人,日本人的寡廉鲜耻已经到了极致。

不到九点,中山公园里已经有了不少的人,今天的天空并不晴朗,可也并不十分阴沉,太阳懒洋洋的,偶尔透过云缝,向下窥望一会儿。这亮光便使白玉石的桥栏更洁白了一些,黄的绿的琉璃瓦与建筑物上的各种颜色都更深,更分明,象刚刚画好的彩画。小白塔上的金顶着照眼的金光,把海中全部的美丽仿佛要都带到天上去。

这全部的美丽却都被日本人沾满血腥的脏手握着,它是美妙绝伦的俘获品,和军械,旗帜,与带血痕的军衣一样的摆列在这里,纪念着暴力的胜利。湖边,塔盘上,树旁,道路中,走着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人。他们已失去自己的历史,可还在这美景中享受着耻辱的热闹。

公园里,有不少青年男女分外的兴高采烈。他们已经习惯了给日本人排队游行,看熟了日本教师的面孔,学会了几句东洋话,看惯了日本人办的报纸。他们年岁虽轻,却已经学会了得过且过,他们也许还记得自己是中国人,可是不便为这个而不去快乐的玩耍和热闹。

黄历和程盈秋混进了公园,黄历一身宽大的和服,眼睛瞪得很大,很有日本人颐指气使的派头,程盈秋也是日本fù女的打扮,手里拎着个食盒,低眉顺眼地跟在黄历身后。

因为他们是“日本人”,公园门口盘查的日本宪兵在听到黄历的几句日本话后,便放行了。而伪警察和侦缉队更不敢搜查,他们这号汉奸的特点就是:在日本人面前你让他下跪,骂他、打他,他们都认为是理当如此,从来不觉得可耻;而在中国人——尤其是他们认为比他们低下的中国人面前,有人顶撞他们一句,他们都会觉得丢了面子,甚至可以为此而大打出手。

高大的木台上,铺着地毯,摆着一溜桌子,桌子上蒙着红布,一直拖到舞台上,上面摆放着名牌,几个胸前带着红绸条的汉奸在木台周围跳跳钻钻的忙活着。

黄历伸手想去提食盒,那里面除了第一层的食物外,底下装的可是炸弹和手枪,份量着实不轻,而为了与日本人无异,也只有让程盈秋先拎着。

“不要。”程盈秋脸上铺着厚厚的白粉,表情显得很僵硬,似乎连说话都费劲,见黄历伸手,她微微让了一下,用日语说道。

为了这次行动,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千万不能因为一点小细节而功亏一篑。虽然沉重,但她还得住,而且她现,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她长力气了。

黄历抿了抿嘴,迈步向远处的树林走去,那里是与其他队员的会合地点,这里的情况已经看清了。程盈秋换了个手,跟在他的后面。

树林里还有别的人,几个日本侨民拖儿带女地席地而坐,一个矮胖子喝得有些高,正狼哭鬼嚎地唱着象哀乐的日本歌曲。黄历和程盈秋远远地绕开了,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程盈秋放下食盒,轻轻活动着手腕。黄历则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红布条,拴在了树枝上,象一面小红旗,在给其他人指示着方位。

“你长力气了”黄历笑眯眯地望着程盈秋,说道:“昨天捏你胳膊,感觉硬了不少呢”

“嗯”程盈秋笑了笑,似乎怕脸上的粉往下掉,又赶紧收住,四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

“没问题,你坐下歇会儿。”黄历指了指食盒,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轻轻地给她按摩。

“别”程盈秋将手往回抽,简短地说道:“你看日本男人,哪有这么客气的,妻子就是他们的奴隶。”

黄历无奈地点了点头,双手交叉,摆出一个很傲气,很自大的形象,四下望着,等待其他队员的到来。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过来,几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人从不远处走了过去,黄历看到了怡情,急忙将头转向别处。虽然她应该认不出自己,但还是小心为妙。

程盈秋的手伸了过来,搭在他的胳膊弯里,头低垂着,用急促的声音说道:“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夺枪时,我没杀死的那个。”

黄历皱了皱眉,安慰道:“别怕,她认不出你来。”尽管这样说,他还是偏转了头,盯着不远处的那几个妓女。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零五章凶手锏,重头戏

月月甩开了同行的几个妓女,急跑了几步,向着一个日本男人深深地鞠躬,用生硬的日语亲热地说着话。是的,一边笑着,一边和那个满脸色相的日本人说着话。怡情看到月月高声的说笑,右手抓着那个日本人的手臂,脸上的肌肉都大起大落的活动:眉忽然落在嘴角上,红net忽然卷过鼻尖去。及至笑得喘不过气来,她立住,双手抱住日本人的臂,把蓬蓬着的头都放在他的怀里,肩与背一抽一抽的动弹。

怡春看着月月的丑态,想向地上啐口唾沫。她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是那样鲜艳,尽管不是她自己愿意穿上的,但也让她失去了鄙视月月的勇气和资格。为了纪念这个日子,妓院的娼妓必须出来,为日本人的暴行胜利而庆祝,用自己身上花花绿绿的衣服为日本人粉饰太平。她不想去参加游行,任城里的百姓指点围观,她还有着羞耻心,也没忘了自己的家人是怎么死的,所以她宁肯来到这里,能少让人看见,并且将手中的小纸旗卷起来。

假若月月的丑态让怡春感到脸红,而月月所讲述的那个放过她的女抗日分子则让怡春感到女人并不是白吃饭的废物或男人的玩物。要是我也有枪,我会向日本人射击吗?会为死去的父母和妹妹报仇吗?多少次,怡春曾经这样地问过自己,但却一直没有最确定的回答。

呸,程盈秋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她抬起头来,觉出自己的硬正。在就要亡国的时候,她没有变成那样无耻的女人,她觉得应当自傲

黄历轻轻扯了扯程盈秋的衣服,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出现了李振英和吴寿贞的身影,他俩油头粉面,穿着日本式的短西服,象所有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公子哥一样,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因为只有黄历和程盈秋的英语比较好,携带武器进公园的任务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其他人员则空手进场,与黄历会合后武装起来,以备行动。

“老三,我们在狙击地点附近都已经布置完毕,你们快走吧”李振英看着地上的食盒,对黄历说道:“你们注意安全,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黄历点了点头,和李振英挨得很近,从怀里掏着东西,吴寿贞和程盈秋知机地用身子提供着遮挡。食盒的空间有限,有两支手枪是藏在黄历的身上带进来的。

武器交接完毕,黄历关切地说道:“你们要小心,一击即走,不要贪功,一切以安全为要。”

“放心吧”李振英使劲握了握黄历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便是战友之间传递感情的方式。

黄历和程盈秋离开中山公园,来到了西长安街北边的一条小街道上,沿途所见,汽车上,电车上,人力车上,人家与铺户的门前,都悬着旗,结着彩,日本鬼子和汉奸为这次纪念活动还真是煞费苦心。

这里是一座三层楼的公寓,公寓的主人姓韩,叫韩德宗,是个心中只知道他自己的人,从老早,他就恨恶南京,因为国民政府,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差事。由这点恨恶向前展,他也就看不起中国。他觉得中国毫无希望,因为中国政府没有给他官儿作再向前展,他觉得英国法国都可爱,假若英国法国能给他个官职。等到日本人攻进了北平,他又起了念头,日本人是不是能启用他呢?于是,便在全城的人都惶huo不安的时节,他便开始去活动。

可是,日本人并未给中国人准备下多少官吏来号施令,于是,韩德宗的奔走一直也弄出什么眉目来。可他没有灰心,他是个很体面的苍蝇,哪里有粪,他便与其他的蝇子挤在一处去凑热闹。他转而又想到了别的法子,他有房子,而涌进北平城里的日本人越来越多,房子便成了他与日本人沟通的桥梁。

等到日本人搬进了他的房子,韩德宗的腰板都tǐng拔起来,是的,他的房客是日本人,这是多么光荣,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而且,万一哪个日本房客看他孝顺,看他恭敬,给他推荐推荐,这官儿不就到手了。这么一想,他简单觉得以前四处奔走,请客喝酒,简直是太幼稚了,他颇为自己的办法而感到自豪,仿佛官位已经到手,甚至对警察局的杜百升警长都不客气起来。

二三十年的军阀混战,“教育”成象韩德宗一样的一大伙苍蝇。他们无聊,无知,无心肝,无廉耻,因为军阀们不懂得用人,而只知道豢养奴才。在没有外患的时候,他们使社会腐烂。当外患来到,他们使国家亡得快一点。

行动计划确定以后,特别是刺探到游行的线路后,黄历等人便开始动关系,寻找合适的狙击地点。既不能离游行的主街距离太近,又要有合适的射击线路,最好还是居高临下。从杜百升嘴里,得知了韩德宗的情况后,黄历又实地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韩德宗的房子可以充当狙击位置。于是,他这个假日本人便粉墨登场了,云山雾照地一顿忽悠,韩德宗立码给他腾出了三楼的一个房间,象供祖宗一样地恭敬而虔诚。虽然黄历只来过几次,但每一次都给韩德宗带来好消息,韩德宗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七七纪念日之后去北平新民会任干事,并且会有一个科长的实缺在等着他。

黄历和程盈秋进了公寓楼,只有看门的向他们鞠躬,韩德宗很会鞠日本式的躬,连这个看门人也学得很好。公寓楼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日本房客应该去参回庆祝活动,而韩德宗,这样的热闹,他是必然要去凑的。

进入房间,黄历关上房门,从netg底下拉出了箱子,三下五除二,将狙击步枪组装完毕,立在窗侧,用瞄准镜向着长安街方向张望。程盈秋则从箱子中取出了两支手枪,一支带在身上,一支交给了黄历。中山公园的行动并不是重点,他们俩的狙击才是此次行动的凶手锏,重头戏。

选择狙击及藏身位置对狙击手来说是行动中成败的关键,能否勘查整个区域就是能否控制整个区域的主要因素。依常理来说选择狙击位置通常是越高越好,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制高点”,但对于市区的战斗环境来讲,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狙击手需要从制高点向下俯瞰整个区域而经常忽略身边的即时危险。

打个比方吧,如果狙击位置位于一栋二十层大厦的顶楼平台,狙击手要观察下面的大街他便要探头出去俯瞰,位置立刻就会暴露。到时候,狙击手对于附近环境所需要应付的突情况及意外就无法预计了,而这些突情况及意外更是比下面的大街更接近和快,假如对面的楼宇藏匿了敌人狙击手,那便非常危险了。

如果想模仿电影电视剧中在楼顶天台开枪,那是非常愚蠢的事情。切记任何时候都不要以天空作为背景色,如果那样,随便一名接受完基础射击训练的敌方狙击手便可以在两百米外轻松命中你身上“十环”的位置。所以于市区环境选择狙击位置必须全面兼顾近、中、远三个距离,狙击位置应设于不高过十五米的地方,就算暴露了位置也有足够的时间跑到大街上混入人群当中逃走。所以,绝对不建议狙击手再往更高楼层走,最愚蠢的狙击手也知道那里是死路一条。

时间还没到,黄历很细心地给程盈秋讲解着注意事项,并让她举枪向着长安街方向进行了瞄准,估计一下在这个距离击中目标的可能性。

相对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狙击及藏身位置,有比较合适的距离,还有窗户作为射击平台。如果要移去某些砖石去制造一个窗口或射击平台的话,便要担心因为影响楼宇外观而引起敌人的注意了。美中不足的,便是射击角度的问题,因为不是正处在游行的大街上,便需要狙击手具有快的反应能力,在目标出现,通过自己视野,并且被其它建筑物挡住的短暂时间内,一击必杀。

黄历脱下和服,将预备好的一身日本宪兵的衣服穿好,除了军刀,然后又将一套宽大的中式kù褂穿在外面,程盈秋走过来,细心地将领口袖口遮掩好,仔细地上下打量。

“象吗?”黄历笑着问道。

程盈秋点了点头,说道:“要是个子再矮一点,目光再骄横一些……”边说,她边脱下身上的和服,换上了比较利索的中式服装,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打了个包,放在门旁。

“明白了。”黄历翻了翻眼睛,开始酝酿情绪,外面突然传来了喧闹声,两人对视一眼,黄历以极快的动作靠近窗口,在窗帘的遮掩下,将窗户推开一半,端起了枪……

游行队伍在缓缓前进着,里面有戴钢盔全副武装的鬼子兵,有戴烧饼帽的伪军,有穿长袍马褂的汉奸,有腰掖短枪叼着香烟的特务,还有些不三不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土娼妓女……这些家伙乘坐着几十辆黄色大卡车,手里举着纸糊的太阳旗,歇斯底里地狂叫着,呼喊着。一大群洋鼓洋号在前面吹吹打打,沿街店铺都要燃放鞭炮,把北平城闹得乌烟瘴气。

日本鬼子得意万分,一个个tǐng胸瞪眼,荷枪实弹,趾高气扬,摆出一副胜利都的姿态,好象世界已经是他们的了。披着人皮的汉奸特务,一个个魔相鬼脸,歪眉挤眼,象条狗似的在日本主人面前讨好献媚。臭名远扬的汉奸头子、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王揖唐和伪北平市地方维持委员会委员长江朝宗,象牛头马面一样,站立在日本驻华北派遣军参谋长田边盛武中将的两旁,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十足的奴才相。

田边盛武中将是这次庆祝游行的最高指挥官,他穿着笔tǐng的黄呢大衣,胸前挂着一排闪亮的军功勋章,头上戴着红箍大沿帽,肩上挎着黄色绶带,戴着白色手套的爪子握着指挥刀,一动不动地站在敞篷指挥车上。他瞪着金鱼般的眼睛,凝神向前直视,显出一副日本军人典型的骄横姿态。

游行队伍在缓缓前进,黄历端着枪,身体一动不动,房间内的时间也似乎停止,程盈秋轻轻捂着嘴,她没想到自己的呼吸竟然会这么响,当然,这只是她的感觉。

黄历只有一次的击机会,唯一的机会。这机会是如此微小,计划确定时,就没有把田边盛武作为唯一的目标,按照情报,指挥车上有三个人,都是大奸巨孽,打中谁都应该满意。不过,黄历嘴上没说,脑子里却是充满信心,他相信自己的能力。

黄历慢慢移动着枪枝,估算着提前量,他的双手把持得极稳,从瞄准镜中看出去,“十”字的交叉,停留在长安街的一根电线杆处,那里有一处不为人注意的高度记号,也就是说,当目标刚刚与电线杆重合的时候,黄历扳动枪机,子弹就会射进目标的眉心,一枪致命,绝不落空。

天上的父,请你原谅我的罪,

我的这双手沾满了许多人的血,

你看不到我,找不到我,感觉不到我

我就躲在尽头的某个角落

躲在这并不是因为想脱逃

而是在瞄准你的一举一动

我在等待这一刻致命的一击

到最后o.9秒我想你再也逃不掉

对你来说这是一个光荣的遭遇

对我来说这是光荣的结局

当你们群龙无想找出我并不可能

象石头,象蝙蝠,象静止的瀑布

我懂得冷静思考,并伪装我自己

这不是华丽的攻击

这是一种最冷静的反击

保佑我在战场上

有个完美的演出

游行的车辆行驶过来,黄历看见了指挥车,看见了那个骄横的日本将军,他的手指轻轻扣动了板机。

又一阵爆竹声响起,蓄着胡须象瘦猴样的大汉奸王揖唐很满意这种热闹的场面,向道路两旁的人群点头微笑,招手致意然后谄媚地向田边盛武转过头,张嘴要奉承几句。就在这一刹那,王揖唐看到了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事情,也是日后令他睡不安寝,恐惧异常的景象。

田边盛武大睁着眼睛,张着嘴,象是想说什么,可是却再也不出声音,他的太阳穴附近,有一股血流了出来,极浓稠,王揖唐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么浓稠的血,接着,他倒了下去

王揖唐出惊恐至极的喊声,那上了年纪又吸大烟的嗓子本来有些嘶哑,这时再用尽力气一喊,声音不但是劈裂的,而且当最后的长声往上一挑的时候,竟出一种尖叫的啸声,听了令人mao骨惊然,产生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奇异效果。鞭炮声、锣鼓声、口号声似乎都被这尖叫压了下去,周围的人立即回头向指挥车这边张望。

黄历射击完毕,抽枪而回,几下便将枪拆开,程盈秋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将窗户关上,窗帘拉好。黄历已经将枪放入手提箱,转身就向外走,程盈秋也顾不得迈小碎步了,紧紧跟上。

张牙舞爪的游行队伍已经乱了套,洋鼓洋号不响了,从烟花巷拉来喊庆功口号的也闭了嘴,戴袖章的日本宪兵吹响了警笛,满街乱跑。惊恐的市民不知生了什么事情,喊叫着,奔跑着,匆匆奔向自己的家门。

黄历和程盈秋冲下楼梯,理也没理看门人的鞠躬问好,快步来到街上,几百米外的长安街上人喊马嘶,警笛长鸣,sao乱显然还没有传到这里。过了街,在道对面,黄历拉过事先准备好的自行车,飞身而上,程盈秋拎着手提箱,坐了上来。黄历弓背曲腰,猛蹬几下,钻进了小巷。接连骑过两条街,穿过三个小巷,黄历和程盈秋钻进了一个小胡同,在第三个大门处稍停片刻,见四下无人,推门便闯了进去。

院子里,两个青年正在焦急的等候,见黄历和程盈秋进来,赶紧站立而起,掀开院子角落里的一块木板,露出一个地洞,接过程盈秋手中的提箱,放了进去,黄历顺手将换下来的衣服包也扔到了里面。

黄历接过一个青年递过来的盒子枪,挎在身上,又向头上戴了顶鸭舌帽,催促道:“快走吧,这里交给十五号。”

“对,你们快走,我处理完这些痕迹,马上回学校。”一个瘦削脸的青年向木板上撒着土,闻声赶紧停下来,走到大门前,探头看了看。

“你小心。”程盈秋看着另一个青年推上院里的自行车,关切地嘱咐道。

“放心,咱们学校见。”黄历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冲着三个人微笑地点了点头,大门一开,他快冲了出去。

轰,轰……北平城里响起了爆炸声,那是抗团成员按照计划在日本商铺或高丽bang子大烟馆放置的定时炸弹,不求伤人,只求造成更大的混乱,让日本宪兵和伪警察顾此失彼,忙得晕头转向,判断不出真正的敌人在哪里?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零七章会场爆炸

中山公园的开会是带有戏剧性的,台上的播音机忽然响了,奏着悲哀阴郁的日本歌曲。台上,忽然上来一了排人,有穿长袍的中国人,也有武装的日本人。那广播的音乐没有使社稷坛充满了声音,而只象远远的有人在念经或悲啼——一种好自杀的民族的悲啼。台上,那穿长袍的与武装的,都象些小傀儡,在一些红红绿绿的小旗子下,坐着或立着;他们都觉得自己很重要,可是他们除了象傀儡而外,什么也不象。

一个穿长袍的立起来了,对着扩声机言。由机器放大了的声音,散在那象没有边际似的广场上,只象一些带着痰的咳嗽。李振英等人已经在外围放好了两枚定时炸弹,现在都象那些没心没肺的人们一样,慢慢靠近着会场,从几个方位,他们虽然人少,但却要用勇敢和血性来包围这些敌人。

穿长袍的坐下,立起个武装的日本人。胸前带着红绸条的新民会干事已分头在各冲要的地方站好,以便“领导”观众。他们拚命的鼓掌,也示意教观众们鼓掌,那个日本武官是用中国话说明日本兵的英勇无敌,可是他应该完全白费了力气,即将到来的行动将给他们沉重的一击。

李振英在吴寿贞的帮助下,已经挤到了前面,离会场的木台不过十几尺,他们装作要十分狂热地鼓掌,将食盒放在了木台下面,并打开了定时炸弹的引信,然后赶忙后退了几步,用力地鼓掌,并深深地鞠躬,新民会的干事向他们投来赞赏的微笑,并没有注意到那个食盒的危险。

互相对视了一眼,李振英和吴寿贞缓缓向一边走去,他们要保持与木台的距离,保证自己的臂力能将炸弹投上木台,而且还要保证食盒的爆炸不会危及到他们的安全。

一个接着一个,台上的东洋人和穿长袍的小木人都出嗡嗡的蚊鸣,台上和台下的新民会干事们喊了几句口号。他们的口都张得很大,手举得很高。就在这场猴子戏达到高插o的时候,轰食盒爆炸了,威力并不大,却向四周抛撒出几个呼呼冒着烟雾的小炸弹。

台上的声音戛然而止,台下的观众也目瞪口呆,死一般的寂静,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毒气弹啊,快跑啊”吴寿贞尖声喊叫起来,他伸手握住了怀里的手榴弹,小手指勾住了拉环,但并没急着投出去,还不够混乱,再等一会儿,等烟雾更浓烈,人群惊惶逃窜,就没有人注意到他和其他队员的举动了。

“毒气弹,快跑啊”人群中的其他队员也应声附和。

人群惊惶莫名,烟雾成了催命无常,他们象一群被追赶的鸭子,叫着,喊着,四散奔逃。

李振英和吴寿贞对视一眼,反其道而行,向前冲了几步,烟雾几乎完全遮掩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向台上投出了手榴弹。

轰,轰两团火光在烟雾中闪现,一阵惨叫声刚起,又是两声爆炸,另一组的行动队员从另一个方向也向木台起了攻击。

木台子的后侧有一架木制楼梯,这是上来下去的唯一通路,冯运修带着两名队员怀揣手枪和炸弹,负责在爆炸后封锁这里。食盒爆炸,烟雾升腾,冯运修等人也狂呼乱叫,一边加剧着现场的混乱,一边成品字形向楼梯靠近。三人一手用湿手帕捂着口鼻,一只手插进了怀里,握着手枪,边向前走,边用眼睛使劲盯着前方。

一个日本军官踉跄着出现在冯运修的前面,虽然有烟雾遮掩,但还没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冯运修紧走两步,手中的掌心雷几乎是顶着日本军官的胸口开了火。日本军官象猛然挨了一拳,后退了一步,颓然摔倒在地。一个穿长衫的家伙咳嗽着出现,左边的队员刘永康冲了一步,对着这个汉奸的脑袋开了一枪,脑浆迸裂,红的白的洒了一地。

杀戮是简单而快的,接连杀了三名侥幸逃下木台的敌人后,冯运修等人按照计划向东坛门撤退。社稷坛又称中山公园,是北京最早成为公园的皇家园林之一。面对长安街的是正门,后又凿开了东坛门的围墙,修成了月亮门的样式。又是爆炸,又是枪声,社稷坛正门定然人满为患,挤满了要逃出去的人们,而且,作为今天唯一开放的正门,日本宪兵和伪警察很多,也定然要进行更严格的盘查和抓捕。

轰,在一处树林的边缘,一枚炸弹突然爆炸,逃跑的人群再次出了尖叫,虽然没伤到什么人,但这些来看热闹,来快乐玩耍的人象是丢了魂,地上散落着帽子、鞋子,有的女人光着袜底在跑,却依然保持着很高的度。逃跑的人流挤占了公园里通向正门的大路小路,使前来抓捕肇事者的日本宪兵和伪警察举步维艰。这里不光有中国人,还有日本侨民,还有高丽bang子,这让日本宪兵和伪警察有所顾忌,不敢用刺刀和子弹开路。

李振英等人来到了东坛门的围墙拐角处,掀开一块草皮,取出了两套事先放置的铁钩和绳子。

“一组警戒,二、三组搭人梯,先看看动静。”李振英下达着命令,计划再好,再巧妙,也难免会有意外生,作为指挥者,必须要考虑到这些。

三个人的人梯迅搭起,扒在墙头向外观察,随后向李振英传来了正常安全的信号。

李振英挥了挥手,两根绳子甩了上去,队员们开始翻越围墙。

黄历与程盈秋等人分手后,猛蹬自行车,直奔中山公园的东坛门围墙,他要接应自己的手下安全撤退,这是他的责任,他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的人。

在路上,黄历又听见了两声爆炸,他相信城内的敌人必然会被扰乱,四处皆警,敌人便分不清哪里是他们的主攻方向,分散兵力四处救火,也会无形中增加他们的安全系数。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零八章城内追与逃

李振英和冯运修双脚落地,马上抽出手枪,向围墙两边移动,为其他翻墙的队员进行警戒。

尽管计划很好,但变数依然存在,三五个特务从东坛门拐了过来,一个特务抬头正看见墙头有人,不由得大呼小叫起来。

李振英咬了咬牙,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预料,既然被现了,那就要枪和手榴弹冲杀而出吧

呯,呯,呯,李振英闪出墙角,率先开枪,先下手为强,黄历说过,近战时就是意志力和反应度的考验。

两个特务应声倒下,其他的人骤然遇到袭击,惊惶地叫着,四处散开,有一个竟然扭头就往回跑。

呯,呯……,冯运修和另一个队员赶过来支援,他们似乎并没有因为被现而害怕,反倒因为有了大打出手的机会而感到兴奋。

子弹横飞,又有两个特务被击中倒地,在这个时间里,所有行动成员都翻过了墙,会集到一起。李振英知道不能恋战,大声指挥着,趁残存特务被压得抬不起头,率人向西北方向撤退。

警笛声嘶叫起来。领头的笛声一叫,远近的笛声就跟着响起,就像那荒郊野外的狼群,一个狼叫所有的就都随上了。

东坛门虽然没有开放,但也有日本宪兵和伪警察把守,听到枪声,便跑了过来,在李振英等人身后紧紧追赶。李振英等人已经跑过了一条街,见有追兵,复又回头以大树、电杆、矮墙为掩护,边打边撤。

对于李振英等人来说,虽然有过行动,但这种街市巷战还是第一回,还欠缺经验,边打边撤只能让敌人越聚越多,从四面八方而来,最后将他们包围。李振英等人的失误就在于,忘了自己的化装是接近于特务的打扮,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混淆冒充,以假乱真,让敌人疑神疑鬼,才是脱困的好办法。

黄历心急如焚,他已经骑到了附近,听到枪声,便知道李振英他们撤退时遇到了麻烦,他赶紧以更快的度向枪响的地方驶了过来,看见两伙人正在进行对射枪战时,他甩掉了自行车,稍观察了一下,便从侧后方向那伙追兵靠近,边跑边netbsp;这就是黄历与李振英等人的区别,他镇静、胆大,能够随机应变,对自己有自信,他向追兵靠近,并没有躲躲闪闪,鬼鬼祟祟,而是大大方方,就象是闻声赶来支援的同伴一样。边跑还边高声喊道:“是破坏分子嘛,要不要我喊人来包围他们。”

追兵共有七八个人,在对射中死伤了两个,一来是日本的龟盖匣子性能不好,再者便是伪警察的素质太低,要不是有两个日本宪兵在场押阵,谁会这么卖力。看到来了援兵,象是特务或侦缉队员,一个日本宪兵大声叫道:“开枪,开枪,缠住他们,援兵快要到了。”

黄历侧身躲在一棵大树后,冷笑着举起了枪,因为mao瑟手枪枪管长,瞄准基线长,有效射程远,所以只要粗略瞄准,命中率就很高,基本上指哪打哪,即使磨平准星,有的神枪手仍能随便甩手命中百米以外的电线。许多优秀的射手根本不用缺口和准星,只是根据手感概略瞄准射击,便能打落空中的飞鸟、抛掷的铜钱,这些并不是夸大的传说。

呯,在追兵散开的队形中,躲在最后的一名伪警察的后背中弹,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是最危险,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呯,呯……黄历不慌不忙,轻松地将那些完全把后背暴露给他的敌人点名击杀,战斗,需要武力,但智慧也同样重要,等到日本宪兵现不对劲时,一颗子弹已经钻入了他的后脑,掀掉了他的天灵盖。

追兵的枪声由稀疏到停止,李振英等人还在纳闷,黄历已经解决了所有的敌人,冲着他们大声喊道:“我是老三,你们分组撤退,我来掩护,快呀”

李振英停顿下来,他知道黄历将要面对的危险,远处又奔来了一群敌人,有宪兵,有特务,有警察,接下来可能又是一场血战。

“快走”黄历边喊边向这边跑了过来,他的步子很大,度很快,一会儿就来到了跟前,急促地说道:“快走啊,别担心我,你们分组撤退,别聚在一起。”

李振英咬了咬嘴net,环视手下的几个队员,说道:“按组分头撤退,路上注意撒药粉,别让警犬盯住了。”

“谁还有手榴弹,给我留两个。”黄历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有两个队员从怀里掏出三颗手榴弹,递给了黄历,李振英又拿了两个驳壳枪的弹夹,黄历接过来,往衣兜里一揣,挥手催促着队员们快离开,他则向不同的方跑去,藏在一堵矮墙后,将盒子枪与盒子组装起来,迅变成了一件肩射武器。

驳壳枪外观上最大的特征之一就是那个木制枪套,平时作贮藏和保护枪支之用,枪套头部设计有连接件,可以此将木套固定在手枪握把后部。当接上枪套后,驳壳枪便摇身一变,从手持射击的手枪变成了一支可以抵肩射击的微型卡宾枪,可以在敌方手榴弹投掷距离之外将敌人轻松摞倒。

不过,这种木制枪套并不是驳壳枪的专利,19世纪末到2o世纪初,这种可以使手枪实现抵肩射击的木制枪套是很普及的。举例来说,卢格po8、勃朗宁m19o3、南部19o4年式等手枪都有带此类枪套的型号,这主要是因为当时的手枪都有追求远射程的倾向,m1896驳壳枪的最大表尺射程达到了一千米,尽管它的射程远远达不到。

当然,驳壳枪接上枪套抵肩射击时精度有很大提高,实际有效射程比一般单手射击时翻了一番有余。

一群拎着枪的家伙从斜角的地方奔了过来,黄历端枪瞄准前面那个领头的日本宪兵,扣动了板机。他不是要守在这里,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他要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拖着他们向另一面,好掩护李振英等人的撤退。

呯,呯,呯……敌人现了目标,立刻分散开来,各找掩蔽物,向黄历射击起来。

黄历举枪还击,他的肩射盒子枪射程远,枪法准,几个蹦跳着想要靠近的敌人都倒在了他的枪下,但敌人并没有溃散,一来是人多,撂倒几个不显眼;二来是邀功领赏心切,再加上有鬼子宪兵督阵,所以他们不能后退。

黄历把弹夹打光,又换上了一个,翻身贴墙急走。走到一堵砖墙下面,将枪背在身后,一纵身,双手扳住墙头,又用脚一点,一弓身子,就上去了。他没有再往下跳,踩着墙头就往另一条街方向跑,他跑很快,一口气就到了另一个墙角。他翻身跳下墙头,不走胡同,而是翻墙又穿过几层院落,惊得人家关门闭窗,惊叫连声。

激烈的交火引来的大批的宪兵和警察,他们在胡同、小巷里搜索着,叫嚷着,蹿来撞去,枪声不断,即便是突然窜出来的狗,也让这帮家伙连连开枪。

混乱,黄历就需要这样的混乱,他迎面遇到了十几个敌人,还没等那边的敌人叫唤,一颗手榴弹带着“丝丝”的轻响从天而降,“轰”,手榴弹在人群里爆炸了,惨叫声一片。等到硝烟散去,没死的敌人又不看不见对面的人影了。

黄历又飞快的掏出了两颗手榴弹,一边跑一边支起耳朵听周围巷子里的动静,鬼子的皮靴会出一种轻微的“塔塔”声,他的观察力和听觉极为敏锐,能够判断出周围是否有敌人,或者距离自己大概有多远。

在巷子的拐角处,一个日本宪兵刚刚探出头来,“砰”黄历一枪正中其额头,一阵哇啦哇啦的大叫后,一群人嚎叫着冲了进来,黄历侧身贴墙而立,用电线杆遮掩着自己,并立刻将扯掉手榴弹的引信,让两颗手榴弹“丝丝”的延时了片刻后才丢了过去。这样手榴弹将在敌人的头顶上爆炸任何炸弹悬空爆炸时的威力要比落地后爆炸的威力大得多

“轰、轰”两声巨响,两颗手榴弹一前一后的在半空中爆炸了,爆炸声响起的同时敌人嗷嗷的嚎叫声也戛然而止,硝烟散去后小巷子里横七竖八的倒下了一大片,重伤没死的敌人痛苦的哀号着。

还没有等那些敌人从剧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黄历就已经冲了出来,驳壳枪“叭叭……”的一阵急射,受伤的敌人昏头昏脑的想站起来,可是他们又哪里有这种机会?不过七八秒钟的时间,残存的和受轻未死的敌人又纷纷中弹再次倒下去,这次他们彻底见阎王去了

黄历双手一撕,外衣应声而裂,露出了里面的宪兵军服,他又甩掉kù子和鞋子,将这些东西胡乱扔在横七竖八的尸体旁边,自己倚墙而坐,往脸上身上胡乱抹了两把血和泥土,听着周围的动静,还来得及,他又飞快地扒下一个日军宪兵的皮靴,使劲穿上,挤脚,算了,将就一会儿吧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零九章脱险

这不是一会儿的工夫,黄历都等得心急,又往脸上身上抹了几把血,才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两个日本宪兵带着几个伪警察和侦缉队员跑了进来,立刻被眼前的杀戮场吓了一跳。地上是横七竖八的死尸,流淌着鲜血,破衣、烂帽到处都是。

半躺在墙边的黄历突然出了呻吟,慢慢地动了起来。两个日本宪兵赶紧跑到跟前,这位满脸血污,身上也受了伤的同胞竟然幸免于难,实在令人欣慰。

“那边,凶手向,向那边跑了,快,快追。”黄历断断续续地说着,手臂费力地抬了抬,指了指另一边的巷子口,“脸上,脸上有刀疤,抓住他。”说完,闭上眼睛,呼吸急促,似乎情况不妙。

很有价值的线索,两个日本宪兵精神一振,已经有了近距离目击凶犯的证人,凶犯的面目特征也有了,看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你,你——”一个日本宪兵伸手指点了两个伪警察,高声说道:“马上送这位皇军去医院,我们的,继续追赶搜捕。”

两个伪警察心中暗喜,这是个安全,又讨人喜欢的工作,看看地上的死人,凶犯有多厉害,那就不用说了。赶紧离开这危险的地方,可别冒傻气,为日本人丢了性命,绝对不值。

黄历的冲杀捣乱,已经将日本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这一片区域,人员不断向这边会集,封锁着大街小巷,卡车、摩托,拉着人,架着机关枪在街上呼呼地开着。两个伪警察抬着黄历,在街上拦了一辆刚卸下一批警察的卡车,径直向医院驶去。

“太君,您感觉怎么样?”两个警察一边一个,挽扶着黄历,其中一个还关切地询问。

黄历的眼睛似睁非睁,轻轻哼了一声,看着挂有特殊标志的汽车畅通无阻地行驶在大街上,这倒是轻松,舒舒服服地就出了敌人的重点封锁区,让那些家伙瞎忙活去吧听外面的动静,枪声已经停了下来,并没有在别的地方响起,这说明李振英他们应该脱离危险了。是的,按照计划,他们都有逃跑的路线,并且准备了交通工具,只要甩掉追击的敌人,他们就如同鱼入大海,敌人想全城戒严搜捕,也需要时间来调集人力,应该是来不及的。就象现在,出了刚才自己战斗的那片区域,盘查明显松懈下来。但还是能看见汽车拉着宪兵和警察开过去,看来敌人把那里作为重点区域,要进行地毯似的搜索了。

“停车的——”黄历突然左右一分,两肘重重地撞在警察的肚子上,两个家伙痛得立刻弯下了腰。黄历伸出大手,咔吧,咔吧,将这两个家伙的脖子扭错了位,两人歪着脖子,流着口涎,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停车,我要去战斗,身为皇军,不会因为这点小伤而休息。”黄历一副狂热的被武士道洗脑的鬼子模样,掏出了龟盖匣子,从车厢后面的小窗品伸进去,顶在司机的脖子上。

“别,别开枪,我停车。”司机咽了口唾沫,生怕被这个netbsp;卡车在路旁停下,黄历将两个警察踢下车厢,然后跳下车,从驾驶室里将司机拉了出来,自己跳了上去,理都不理司机的哀求,调转车头,扬起烟尘,向远处驶去。

“这日本人,真是疯了。”司机骂了一句,突然又想起旁边还有两个奇怪形状的警察,赶紧闭上了嘴。

两个警察的头歪向一边,口对准了肩头,额上的青筋绽得老高,口角有涎沫流出来,眼睁得老大,手在胡乱比划着,口net在抖动着,但是除了“唔唔”的声音之外,却什么声音也不出来。

“二位,你们这是——”司机仔细瞅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脖子扭了?还是睡落枕了。”

等待的心情各自不同,有的是即将见到爱人的憧憬和甜蜜,有的是牵肠挂肚的担惊受怕,有的是不知结局如何的忐忑不安……

程盈秋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在看表,然后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爆炸声停了好久,枪声也由稀疏变得消失,她低头看着地上的木板,她极希望木板一掀,黄历笑呵呵的脸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李振英等人回来了,告诉了她黄历在后掩护的事情,她心里觉得黄历应该这么做,但又觉得他太逞能,他的技能高,可也是抗团不可或缺的人物,理应保重自己。她嘴上没说什么,忙着照顾包扎吴寿贞等两名受伤的抗团成员。好在都是轻伤,并无大碍。

忙碌之后,黄历还没有回来,程盈秋的心悬了起来,她不能和别人说,也不想听别人说起担心黄历的事情,那会让她更添忧虑。她默默地走到一旁,守着那条通往学校外面的地洞口。

我为你祈祷,愿天父保佑你平安归来,程盈秋极力控制着自己要钻入地洞,出去寻找黄历的冲动,在胸前划着十字,虔诚地祈祷着。

咔,木板似乎动了一下,程盈秋瞪大了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是不是幻听。木板慢慢被推开,先是两只手,然后是脑袋,当那沾着些许血污,却是熟悉和期盼中的面孔出现在程盈秋眼前时,她激动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黄历爬出地洞,一下子看到程盈秋,稍愣了一下,抿嘴笑了起来,说道:“嗨,想我了吗?”

哼,程盈秋翻了翻眼睛,伸手拉了黄历一把,然后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黄历,眼神越来越温柔,竟然有了丝水气,她用力眨了下眼睛,突然快活地叫了一声,扑进了黄历的怀里。她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凝固了,只有一颗心在猛烈跳动着,甚至能感到它撞击在胸膛上的份量。

黄历回抱着程盈秋温软热情的身体,一种醉人的快乐,一种无限的柔情爱意浸透了他的身心,女人的丝擦过他的鼻际,痒痒的,让他欢喜得要狂……

从长安街混杂在鞭炮轰鸣中的第一声枪响,到下午…点钟止,时间不过几个小时,木村却象度日如年般的难受他本来以为北平的局势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对田边盛武的保护是无懈可击的,纪念日的活动一定会搞得有声有色,他必然还要在平坦的大道上走着步步高升的路,谁知大地忽然颤抖起来,一霎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刮得他蒙头转向,六神无主。他平时自以为是庞然大物,这时却像裹在巨中的一块鹅卵石,一会儿被飞浪卷起抛向海滩;一会儿又被惊涛吸走沉人海底,他完全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了。

一场狂风把他卷到那残酷的现实面前,爆炸、破坏、刺杀在他负责治安的北平城里闹腾起来了他恨不能一下子扑上去,把这伙抗日分子抓在手里,扯碎,嚼烂,咽到肚子里,以解心头之恨。但是他和他的喽啰们在这场敌人精心策划的行动中东奔西扑,但却无济于事。

长安街上的精准刺杀,社稷坛的爆炸枪杀,城里街巷之中的枪战与搏杀,以及前几次的案件,本来是在木村的脑子里塞了一团理不出头绪的乱麻,而在这些难题之中,不断闪现的一个神秘人,让木村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眉目和线索。这个人是那么强而有力,神出鬼没,枪法精准,身手敏捷。木村想到这个人,就有些不寒而栗,以目前的保安和戒备状况,似乎挡不住此人的手段。也就是说,这个人在理论上能够杀死任何他想杀死的目标,也包括他,木村,北平宪兵队队长。

但现在,木村要担心的并不是那个神秘的高手来要他的命,而是担心他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华北派遣军参谋长,现役中将,在北平被刺杀,这件事情本身便足以使自己的仕途划上句号,打上背包到南方战场或许是个好结局,也许他还要被送上军事法庭,为自己的失职辩解。不,那是一个军人的耻辱,木村握紧了拳头,如果是那样,还不如保持体面,用剖腹来证明自己的武勇和刚烈。

宪兵副队长龟田挪动着短粗的身材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戴眼镜的日本人,他的脸阴沉得要滴下水来,小胡子一撅一撅地,白眼仁闪动着寒光。

“阁下,弹道专家已经来了,也许能得到有价值的线索。”龟田也知道这次北平的事情闹得太大,他和木村都免不了处罚,声音变得很低沉。

木村轻轻点了点头,无言地迈步向前走,龟田等人跟在后面。拐过走廊,便是太平间,两个日本宪兵在门口向上司敬礼让路,木村面无表情,推门而入。

田边盛武早已经变得冰凉,被白布盖着,木村掀开盖着的布看了一眼后,眼中露出不忍卒睹的神情,抬头示意两个弹道专家上前检查。

两个所谓的弹道专家上前又看,又量,折腾了好一阵子,才算完事。木村又派人带着弹道专家去刺杀现场实地勘测,方才示意龟田跟着自己,一直来到了医院的露台上,居高临下,他望着北平城久久无语。

“龟田君,你看这座城市,历史悠久,雄壮伟丽。”木村伸手指了指,带着无限的感慨说道:“我喜欢去北海,爬到小白塔上,去看西山的峰峦,那高而远的山峰把我的思想引到极远极远的地方去。再看看城里数不清的名胜古迹,都带着它的由历代的智慧与心血,宫殿,坛社,寺宇,宅园,楼阁与九条彩龙的影壁,合抱的古柏,倒垂的翠柳,白玉石的桥梁,与四季的花草……”

“阁下,皇军统治着这座古城,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龟田不知道木村要表达什么意思,只能猜测着说道。

木村抿了抿嘴,为龟田不解其意而感到悲哀,他慢慢地说道:“除了人心,那些不能活动的死物都是我们的。别小看了这摸不着,看不到的东西,它能使皇军的统治只能停留在表面上,它还能使类似今天这样的事情再次重演。上海,蓝衣社已经开始了恐怖行动,天津、北平,也不会安宁。”

“阁下,如果有人用恐怖手段来对抗皇军的统治,我们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去回敬他们,而且会恐怖百倍。”龟田眼中射出了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

木村微笑,沉吟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人类在没有进入战争状态以前,脸上总是虚伪地遮盖着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一旦进入了战争状态,人类就会变成野兽,疯狂地进行野蛮的杀戮,战争意味着流血和死亡,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谁也无法摆脱这个现实。就我个人而言,并不喜欢这种残酷的游戏,但恐怖是必须的统治手段,却不是唯一的。每个案子生,我们都杀了不少人,可真正的作用有多少?那些抗日分子要达到一种目的,那就是利用我们的恐怖手段制造仇恨,我们越多杀,支那百姓对皇军的仇恨才越分明;会恨,会报仇的人才不会老老实实地接受我们的统治。”

龟田挠了挠头,他的小脑子还理解不了这高深的结论,在他的印象中,支那人都是软弱的绵羊,抗日分子只是极少数冥顽不灵的个体。

木村苦笑一下,遗憾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龟田君,以后你会明白我说的话。你去吧,希望我的后任能抓住那个神秘的家伙,能将北平的抗日分子一网打尽。这是我的心愿,却没法亲手完成了。”

龟田张了张嘴巴,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拙嘴笨腮,而且他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太大了,即便皇军为了脸面,不会向外面公布田边中将真正的死因,而且还会极力遮掩,但对于内部责任人的惩罚却是不会宽容的,作为北平的宪兵队长,木村无法逃避责任。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木村再次把目光投向眼前的古城,这是一片古老的土地,古老的土地上有着古老的建筑和设施,近百年来列强驰骋在这片领土上,给这个国家和民族造成了严重的创伤,但却无法带走一寸土地,无法带走一座建筑。历经沧桑的土地和建筑依然存在,冷眼观看着血与火的燃烧。

感悟,就在这个奇特的时刻,木村竟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升华了,他鄙视龟田,鄙视龟田之流的皇军军官。哼,除了杀人,他们还懂得什么?低能,愚蠢,他们杀戮、破坏,正是缺乏主人的观念,而这种观念恰恰是创建东亚霸业的精神支柱,抽掉了这根支柱,东亚霸业的大厦还靠什么支撑?圣战还如何进行下去?又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细小的云片在浅蓝明净的天空里泛起了小小的白浪,又慢慢地在每一瞬间生着变化。

兴奋与喜悦过后,存在黄历心中的便是更多的问题,行动是成功的,但也要考虑到以后更加艰难的环境。斗争的策略是否要改变,又如何改变,便成了围绕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念头。

根据曾澈传来的情报,上海的军统特工依靠租界藏身,对日本人和华籍通敌分子展开了大规模的恐怖活动,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曾澈的言外之意是想让黄历也在北平搞类似的行动,但黄历却不是这么想的。

上海与北平不同,北平除了燕大等寥寥几所外籍学校外,尽皆被日军占领,出了校门,便陷入了危险之中。日本宪兵、伪警察、侦缉队、特务,在街上巡逻乱窜,可以随意对可疑分子进行检查逮捕。而上海,有各国的租界提供庇护,日军无法嚣张跋扈,无所顾忌。

如果在北平开展象上海那样频繁的恐怖活动,北平抗团必然要遭到日本人的反扑,暴露的危险大大增加,本来不大的力量便有被瓦解的危险。

反抗不能停止,但却不必象上海那样见日本人就杀,而是要选准目标,精心策划,每击必中,讲质量而不寻求数量。就象七七纪念日的大行动,对日本人的打击,对民众的鼓舞,要胜过十几次,甚至几十次小行动。

日军现役中将啊,这条大鱼被杀,应该能堵住曾澈的嘴了吧?黄历抿起了嘴角,真的是很得意。斩将夺旗,这可是评书里的大英雄最露脸的两件事情,自己已经干成了一件,嘿嘿,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如此厉害。

程盈秋匆匆忙忙走了过来,不由分说,直接来解黄历的衣扣,急三火四地弄了黄历一头雾水。

“嗨,干嘛呀?”黄历抓着程盈秋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想那个,我也想啊,可这天还没黑呢,再说,在学校里,不太好吧?”

“少废话,快脱。”程盈秋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胡思乱想什么,人家是看你褂子上有个枪眼,担心你受伤,什么这个那个的。”

哦,哦,原来会错意了,黄历哭笑不得地松开了手,安慰道:“我有宝甲,刀枪不入,你别担心了。让别人看见,还以为你是女色狼呢”

程盈秋脸涨得通红,抡起了粉拳……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一十一章后方关注

中、日全面战争进入第二个年头。随着华北、华东大地的相继陷落,武汉,就象个秋后熟透了的果子,孤零零地悬挂着,随时都可能落向地面。贪婪的日本人唾涎它,是想把这颗肥大的硕果揣入腰间,再给中国一次重击。中国人关注它,是想抵住外来强盗的暴虐,保护已越来越少的果实。

半年多来,中队在战场上是败了,而且败得tǐng惨,尽管其间也有台儿庄、乎型关的几缕辉煌。可中国作为一个保种保国的被侵略民族,无论胜败,她的最终意志都是不会改变的。而且不管怎么说,中队已从战争初期的仓皇失措中镇定下来。而中国人几千年“大国梦”所激起的民族意识也并未泯灭,他们以令世人无不为之惊叹的承受力,默默地忍受着战争带来的一切苦痛。一次次失败后,他们仍能站起来,tian抚着身体创口中涌出的鲜血,继续在沉默中希冀着、期盼着、战斗着。

武汉战事还在激烈的进行着,但明眼人已经看出来,国民军败局已定,日军正从北、东、南三面逐渐包围武汉城,炮声隆隆,震憾着武汉三镇。

蒋介石尽管已经决定放弃武汉,并且厂矿、机关、团体、学校等等也已按计划撤退完毕,可他还留在武昌军委会里,没有撤走。这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大智大勇,不怕死的军人性格,也可能是为了表现他同将士风雨同舟的统帅风度。但是现在的武汉三镇已无险可守,他蒋介石呆在武汉一天,几十万大军就得在外围硬撑着同敌人苦战一天,这牺牲毫无价值。

因此,当日军迫近武汉三镇外围时,又气又急,简直就要破口大骂的陈诚,便开始再三催促蒋介石尽快离开武汉了。

被炸得破破烂烂的武昌军委会里,蒋介石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来的电报,脸上竟露出了笑容,这笑容使得他枯黄的脸庞有了几分生气。

陈诚很是愕然,仗打到这份上,中国内地内地繁华的、有影响的大都会中,能容得了他蒋某人的,也就这武汉三镇了。控制武汉,就能吸引住全国、全世界的目光,蒋某人就仍能自豪地对外界炫耀:中国并未亡于日本,中国政fǔ依然存在,他蒋中正仍旧领导着国共统一战线,在抗击着日本人。非常时期、特殊的形势,给武汉三镇披上层神秘的政治色彩。但现在,这个象征性的城市也即将被日本人的铁蹄踏过,他怎么还能笑呢?

“委员长,武汉三镇即将失守,这确实令人沮丧,但日军只能得到一座空城,我军的战略企图已然达到。况且日军突然在广州登6,威胁我华南后方。因此,武汉的战略地位已失重要性,如我军勉强保持,则难免损失惨重,不如尽快放弃,保全若干力量,以为持久抗战与最后胜利之根基。”陈诚谨慎地说道。

蒋介石保持着脸上的一丝笑意,说道:“辞修,这些话在讨论战局时已经说过,我心中有数。嗯,只是武汉会战再度失利,我若早走,恐民意、军心、士气皆受影响啊现在,嗯,这个顾虑倒是可以减轻不少了。看看,这是雨农刚刚来的电报,此时此刻正是需要这样的好消息来扫除会战失利的阴霾,提振那个民心士气”

陈诚有些纳闷地接过电报,戴笠不是正在重庆布置委员长的安全事宜吗,他能来什么电报,让委员长如此高兴?他心中不解,便认真地阅读着电报,脸色慢慢变得高兴起来,脱口而出:“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如果属实,倒的确是个轰动性的好消息。”

蒋介石微微点头,初时的喜悦又化作了担心,低沉地说道:“此事暂不要外传,等到真正确认成功之时,再大力宣扬,最为妥当。”

现在的中国,太需要提振民心士气的好消息了,前些日子,川军第3o集团军总司令王陵基曾向蒋介石报告:说在万家岭总攻时,敌第27师团长本间雅清中将被击毙(本间师团长被击毙为误传)令得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对着电话筒大叫:“军委会将传令全军嘉奖第3o集团军,并给奖金三万块”

结果,这个好消息转瞬之间便被证实是误传,从欣喜若狂到失望沮丧,着实让他的心情大起大落了一回。如今,击毙日军中将,这个不亚于当时误传的重磅消息,再次勾起了蒋某人的希望。

陈诚也知道前几天搞的乌龙事件,心中也赞同要谨慎小心一些,说道:“委员长考虑周详,卑职明白。”

“你去安排吧”蒋介石摆了摆手,见陈诚玉言又止的样子,又说道:“今晚我和夫人就坐飞机离开,嗯,先去湖南吧”

“好,我马上就去安排。”陈诚喜出望外,敬礼后转身而出。

蒋介石又仔细看了遍电报,轻轻放在桌上,低声自语道:“希望这个消息是真的,奖金、勋章,我是不吝啬的。”

也难怪蒋介石和陈诚接到电报后兴奋喜悦,自抗战爆,中队在战场上是屡战屡败,而且败得很惨,尽管其间也有台儿庄、乎型关的几缕辉煌,但武汉即将失守,广州已经沦陷,确实让中国的局势变得更加不利,舆论陷入了低netbsp;而此时,确实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振奋民族精神,打压亲日倾向,消除抗战必败的言论。因为,一贯反对以武力与日本相对抗的汪兆铭,在武汉、广州失陷之后,其反对抗战的意图将会更加露骨。本来,他就认为中国再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必然全部变成日军的占领地,与其这样,倒不如在尚未彻底失败之前,与日媾和,尚能保持一些力量,争取一些“自立”的条件。

对于汪精卫,蒋介石一直存有很大的戒心。因为汪精卫自清末以来一直追随孙中山,很有些德高望重的份量,现在又在执政的国民党中央身居要职,对中国中上层人士很有号召力。武汉一失,汪氏会不会趁机难,想要出马收拾中国这残局呢?这个后果,严重的话会使国民政fǔ分化瓦解,使抗日阵线精神崩溃,是绝对需要预防的。

日本人寡廉鲜耻,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谓登峰造极,在二战中,为了避免“影响国内士气”,鬼子故意隐瞒伤亡数字的事例比比皆是。特别是在太平洋战争时期,日军的精神第一主义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谎报军事便成了家常便饭,按照日军的战报,美国舰队至少被他们完全消灭了好几回。

田边盛武中将在占领区被刺杀,而且是在敏感的日子,是在军警的保护下被刺杀的,这可是个大丑闻,会给皇军,会给大日本帝国抹黑,这绝对不能承认。

“跳梁小丑,白费心机:本市于七七事变纪念日举行隆重游行和集会,市民万众欢腾,热烈庆祝。竟有奸党,暗藏武器,于游行街道和社稷坛广场行不轨之举,拟行刺皇军武官及政fǔ要人,破坏日中亲善之良好关系。当场,经军警奋战,奸党或被击毙,或被擒捉,而皇军武官及政fǔ要员无一受伤者……”黄历把这几句又看了一遍,微微的一笑。哼,无一受伤者,真的他再往下看:“奸党行刺破坏之时,市民义愤填膺,勇于协助军警,共捕奸人,其时秩序尚佳,只有二三老弱略受损伤。另有可疑人员被押送宪兵队审询,无嫌疑者日内可被释放云。”

黄历点了点头,赞许记者的“创造”天才,也有些不安和难过。他知道,所谓的可疑人员都是无辜的百姓,有的人也许将永远出不来狱门他想了一会儿,又不能不告诉自己:“就是这样吧这才是斗争只有死,死,才能产生仇恨;知道恨才会报仇”而且,反抗侵略注定要付出牺牲,绝对不能把屈膝投降看成是救民于水火的仁义之举,那套说词只是汉奸卖国贼标榜自己的遮羞布,愚弄百姓的无耻谎言。就象秦桧,你能说他是和平主义者吗?说他是为了让百姓免遭涂炭,而除掉了好战分子岳飞吗?

推而言之,所有英勇抵抗日本侵略者的志士,包括拒不投降的国民政fǔ,岂不都成了无辜民众伤亡的罪魁祸,日本鬼子随便杀人放火,难道就是因为别人不肯屈服,不肯受他们的奴役和统治?

扔下报纸,黄历走出了办公室,在林荫下躲着太阳,向湖心岛走去。学校马上就要放假了,他要到密室里将物品收拾一下,以后的战斗将是在城外,在游击队里重新开展。

燕园山水如画,景物宜人,固然有大量人为的因素,但自然条件也是不容忽视的。特别是这里的地形变化,对于造园非常有利。三百多年来,从芍园初辟到淑net、朗润园的先后兴起,都不出这一隅之地。

漫步在未名湖畔,环湖一带岗峦起伏,树木葱茏,平添不少野趣,也使得湖面倍觉幽深。这一切都是人为的塑造,并不是自然的本来面貌。湖是人工开凿的,环湖起伏的岗峦也是人工堆积的,互相之间,起着十分巧妙的点缀作用。

黄历边走边看,在湖光山色间,很想躺下来,就这么全身心地投入到这美景当中。但却总有那么一种压抑,让他舒畅不得。孤岛,在这片相对宁静的校园内,不知道这种安适会延续到什么时候,也许转瞬即逝。

宁静祥和的生活,在这个时候真是一种奢望,战争打乱了每个人的生活,谁也无法逃避,谁也无法保持原先的平静。

走过小桥,黄历来到了湖心岛秘室,却现有人比他先到,李振英等人都在,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收音机的广播。日本人占领北平后不久,便把全城所有的广播收音机都没收了去,而后勒令每一个院子要买一架日本造的,四个灯的,只能收本市与冀东的收音机。这是一笔大买卖,日本人既赚了钱,又闭塞了百姓们的信息渠道,使他们只能听日本人造谣,听日本人的亲善。

在燕大,还有能收到短波电台的收音机,那来自国府的声音,给爱国的学生们提供着斗争的动力和信心,中国政fǔ还在抵抗,还没有亡国,那来自遥远地方的电波,让每个人都感到了亲切。

“老三,你怎么才来?”李振英兴奋地站起身,说道:“收音机刚刚广播了倭酋田边盛武毙命的消息,还有新民会的几个汉奸与日军几个军官在社稷坛被炸死。这是咱们干的,这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广播中称赞咱们继承侠士遗风,创造历史传奇,鼓舞民众斗志,军人士气……”

黄历笑着点了点头,赞美传奇式的英雄和无名英雄,是笼络人心的一个好办法,特别是对于这些热血青年来说。他们因为自己被描绘成保国安民、奋勇抗战的当代奇侠,而感到热血沸腾,视死如归。

“知道伪军怎么说吗?”冯运修嘿嘿笑着,作为华北伪治安总署督办齐燮元的外甥,他经常有机会出入军营,伪军对这位风流倜傥的甥少爷也颇为恭敬,他的枪法之所以进步神,也得益于他在军营里以学枪打猎为名,进行的苦练,“他们可把你传神了,还编成了顺口溜呢:蹲着象熊,坐着象钟,站起来象尉迟恭,走起来象黑旋风,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往人面前一竖,有如一座黑塔,刀枪不入,杀人如麻。”

“呵呵,我会是这个样子?那不成了妖怪了。”黄历失笑道:“坊间传闻,总是夸张失实,大家听听即可,不能当真,更不能骄傲自大啊”

“那不能,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孙大成很自信地说道:“老三,你放心地去游击队,北平这里,不会出什么差错。咱们耳目灵通,鬼子警察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立时便知道,还怕什么呢?我们要继续组织行动,给日本鬼子和汉奸沉重的打击。”

黄历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也不要太过拿大,千万不要把敌人想象得太愚蠢,这本身就是对自己能力的贬低。敌人几次劳而无功,难道不会想别的法子,你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历史上,因为平津抗团成员的社会背景十分复杂,消息灵通,牵涉极广,使日伪对抗团的侦办往往投鼠忌器或者事倍功半。而实际上,日本方面注意到平津地区抗团活动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只是几次采取行动都因为抗团社会关系复杂,消息灵通,成效极微,没有能够给抗团以致命打击。到194o年八月,日本华北特高课和北平宪兵队牵头,秘密调动伪满军警到北平实施行动,从而避开抗团的情报系统的,而且抗团内部也因为有轻敌骄傲情绪,防范不周,所以给抗团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黄历虽然不知道真实的历史,但总觉得领导人过于自信,对一个团体来说,并不一定就是好处。而且,军统通过收音机以及上海、天津租界内的报纸对暗杀破坏事件都大加渲染,有关社论把刺客比为替天行道的当代奇侠,这无疑给李振英、孙大成等人打了兴奋剂。

“老三,你看——”李振英将记得密密麻麻的纸递给了黄历,“这是中国特工在各地成功进行的行动,很鼓舞人心哪”

黄历没想到李振英竟会把这些都记下来,无疑,这些东西对他们的心态会有很大的影响,直接影响到北平抗团的行动频率。

……上海行动二队三名队员在闸北区将三名强行检查的日寇哨兵击毙,随即会合潜伏队员向日寇警备队队部投掷手榴弹,炸死日寇官兵八名,行动队员全身而退;行动一队五名队员潜入上海某日本宪兵队驻地,待日寇熄灯休息后,向寝室投掷手榴弹,日寇仓皇逃出时,遭到隐蔽于暗处的队员的扫射,共击毙日寇九名,队员全身撤出;天津行动队队员用刀砍死日军少佐田梅次郎,并杀死三名在随军ji院寻欢作乐的日寇军官……

沦陷区军统特工格杀日寇的行动,虽然没有正面战场那种轰轰烈烈,但他们在严酷的斗争环境里,满怀对中华民族的热爱,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不顾个人安危,奋勇杀敌,他们用自己的勇气和鲜血,书写了中华民族抗战史上光辉的一页。

看过李振英记录的东西,黄历看着李振英激动兴奋的表情,有些不太好说话。他何尝不想多杀些鬼子,多干掉些汉奸,但总要策划周密,不能凭一时冲动。

“行动不看多少,看重的是质量。”黄历犹豫了半天,还是斟酌着字眼提醒道:“上海与北平,形势还是有区别的,我们不放弃反抗,但也要谨慎小心,即便不怕死,也要让鲜血流得有价值。”

李振英沉吟着,孙大成在他身后轻轻碰了他一下,抢着说道:“老三,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一定谨慎小心,绝不盲目草率行动。”

黄历抿了抿嘴,话已经说到了,再说就有打击别人的意思了。这世界上万万不能以为就自己是正确的,别人都不行,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一十三章抓队伍

军统虽然是特务组织,但当时军统在抗战中的表现,是和当时的中国同命运紧密相连的。据后来的沈醉提供,军统局的正式在册人员和学员,在抗日战争中牺牲者就达一万八千人以上,而抗战结束时全部注册人员为四万五千余。其他附属人员牺牲者更众。

以上海战事为例,沈醉本人先担任虹口地区的对日情报收集工作,为日军排挤不能立足以后,转而带领特工潜伏人员深入浏河,大场,直达前线乃至于日占地区,亲身担任战场调查工作,为中国炮兵部队指示目标,鉴别战果,铲除汉奸。其时,每日在生死线上徘徊,饮水三餐皆不能为继,但沈醉和其他特工人员皆以苦为乐,丝毫不以危险为念,与前线官兵同进同退,死亡相继,前后达数月之久。沈醉后来还感激戴笠能够给他这样的为国效力的机会,认为是在军统最为快乐的日子。

要知道那时候沈醉已经是戴笠手下着力培养的四大金刚之一(陈恭澎,赵理君,沈醉,王天木)。其实应该是六大金刚,包括文强和吴庚恕(牺牲于上海)。如此人物居然舍得放到前线,可见军统在抗战中的投入。

即便是被形容为“杀人魔王”的戴笠,从抗战初起,既是中队在淞沪战场的情报枢纽。据沈醉回忆,那些天戴笠从来没有过的精力充沛。沈醉的原话是:“他是中国人嘛。”戴笠白天坚持在上海前线,一边忙于组织对日情报战,一边竭力建立军统武装别动队(后来的忠义救),协助正规军作战。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晚上还亲自坐车从上海到南京,向蒋介石汇报战况和情报分析。那时南京到上海铁路已经不通,汽车也只能灭灯行驶,日军飞机不断轰炸扫射,时时如身临鬼门关,戴笠却乐此不疲。

而且,戴笠并非全无政治头脑,但大多数时候他是跟着蒋介石的思想运转,蒋要,他就想方设法的,蒋要和谈,他就把要在重庆“杀mao立功”的特务缴枪拘禁。唯独对于抗日,戴笠的政治思想非常明确。淞沪抗战之前,国民党大员们在南京开会,休会的时候议论纷纷,戴笠很坚定的对其他人说:“这次我们一定要打了。”国民党元老吴稚辉问他:“武器,经济都差的那么远,拿什么打呢?”戴笠说:“哀兵必胜,猪吃饱了等人家过年,是等不来独立平等的。”这句话给其他国民党人震动很大,后来成了军统对于抗日的经典创见。

“军统”(BIs)在其最鼎盛的时期,拥有特工以及各类准军事的交通警察大队共约十万余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势力渗透至党政、军事、教育、文化、警务各个层面。在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中,BIs一直是世界上规模最大,效率最高,同时也是电讯破译技术最先进的情报机关。而那时,cIa前身美国战略情报署(oss)不过才刚刚起步而已。

抗战中,军统特工在抗日战争时期深入沦陷区,制造针对日军的恐怖活动,而隶属BIs的各个“游击司令部”和“交通警察大队”则深入日寇占领区开展广泛的游击战,对打击日寇和汉奸,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在民族危亡之际,国内各政党、各派系能够联合起来,一致对外,这是大势所趋,也是历史的必然,更是全中国人民所最愿意看到的事情。1938年前后,正是国共两党的蜜月期,可即便如此,由于意识形态的差别,以及多年的恩怨对抗,合作并不能称为亲密无间,虽然国共等各方势力都在抗战,但培养自己的抗战英雄和抗战队伍,无论从风光上还是从实力上都是非常重要的。

派黄历去游击队,是曾澈的主意,也报请了军统上层的同意。在抗战初期,特务处华北区天津站的活动,主要的一项便是组织华北忠义救。从1938年net天,戴笠命令天津站站长王天木就近在天津组织华北忠义救以来,王天木即在河北、山东北部着手拉拢一些失业军人、土匪头目、地主恶霸,委任官衔,招兵买马,自立山头,先后在冀东、冀中、鲁北各地组成了二十一路军,可谓声势浩大。

但这二十一路军中除少数几路有武装数百人外,其余大多仅有番号和光杆司令,有名无实而已。而且,这些杂牌部队,抗日无力,欺压百姓则绰绰有余。其中天津站行动组组长王文曾在宝抵、宁河一带组成第六路军,自任指挥官;赵光远在冀东一带组成第四路军;还有霸县地主黄某组成第九路军。为了加强对各部队的控制,王天木调离天津后,曾澈便6续从军统华北区外围特务组织抗日锄奸团中抽调些骨干人员到各路指挥部任政治指导员。

而黄历被指派到平郊游击队,却又与其他人不同,因为平郊游击队目前既不属于国民党,也不属于gcd,是相对独立的一支部队,派黄历去的目的,是要在各方势力染指之前,将这支队伍拉到国民党这边。

既然是要拉队伍,当然要付出本钱,为此,曾澈特别从天津赶到了北平,与黄历秘密会面。

“黄兄,你是这个——”曾澈见面便伸出了大拇指,脸上笑得象开了花,“金子呀,到哪里都光。我的幸运星啊,兄弟可是跟你沾光了。”

黄历咧了咧嘴,调侃道:“曾兄,咱俩的关系,你就别恭维我了,再说,你也不会拍马屁。瞧瞧那些汉奸,是如何讨好日本人的,那马屁拍起来,让人觉得如沐net风,却不觉得肉麻,让人浑身舒坦,却不觉得你在故意恭维,咱们的境界呀,差得远了。”

哈哈哈哈,曾澈大笑起来,往椅子上一坐,说道:“这地方不错,象保险柜一样,只是,我这个惹人讨厌的家伙,老是给黄兄找事做,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甭说虚的,你让我去游击队,总要给些硬货吧?”黄历扬了扬眉mao,揶揄道:“让我去当大头兵,那我可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天上没有半点浮云,浓蓝的天色,受了阳光的蒸染,蒙上了一层淡紫晴霞。黄历等人在吴向导的带领下,经过一天多的跋涉,进入了深山的安全地带,在一条重重绿树遮掩着的小溪边暂时休息。

小溪的叮咚象一曲最美妙的沁人肺腑的歌曲,响声是由一处两米高的落差造成的,在青翠的杂树丛中一股溪流白练似地飞溅而下,在陡崖下溅起层层水花。

如果处在正常情况下,它根本算不上瀑布,甚至谈不上景观,可是对穿越了鬼子的封锁全,被烈日烤得窒闷干渴得要死的一行人来说,这简直可以说是天堂,人们被这近似虚幻的景象所鼓舞,变得忘乎所以,有的人来不及卸下身上的包裹就扑进溪水,用手掬饮甘泉,把头钻在水中……

“现在安全了,大家尽情轻松一下。”吴向导很善解人意地大声说道:“在这里休息几个小时,躲过中午的酷热,咱们黄昏前就能到达营地,你们会受到游击队最热烈的欢迎和款待。”

“好啊”人们出一阵欢呼,把清爽的溪水扑打得水花四溅。

这时本是中午酷热难当的时候,掩在树丛中的溪流却使人们享受到幽静、芬芳和清凉,鸟雀在不远处的林间啁啾鸣啭,使人们充分感觉到焦虑之后的安适和疲惫之后的酣畅,这是上天对他们的赏赐。

黄历被程盈秋拉了一下,他当然也想去水里痛快一下,但马上明白了程盈秋的意思,跟在程盈秋的身后,向溪水的拐弯处走去,边走边坏坏地笑着说道:“让我看你洗澡啊,你说清楚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愿意让我看——”

“再胡说,我揍你啊”程盈秋转头嗔怒地挥了挥拳头,指了指拐弯处的大石头,说道:“你就在这里站岗,不准让别人过来,也不许偷看。”

黄历抿嘴笑而不语,程盈秋被他盯得窘,连打了他两下,才转身跑开,跑到了大石头后面。黄历将身上的背包放下,脱掉上衣、外裤,慢慢地走进小溪,没想到山里的溪水竟然这样清澈凉爽,他快乐地洗着被汗垢浸蚀的肌体,快活得直打哆嗦。

哗啦一声,程盈秋用水壶将水从头上浇下,水珠不断的从她的身上、头上滚落。她的皮肤是白白的,两条结实修长的双腿让人血脉贲张,丰挺的上粉红的豆豆让人目眩神迷。清爽、凉快,一身的酷热和疲惫都随着水带走了,程盈秋抚摩擦洗着自己的身体……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程盈秋此时有一种彻底解脱般的感觉,离开了压抑的北平城,不必再赤手空拳地面对鬼子、汉奸的盘查,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而这种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她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的期待。潺潺的流水,欢快的波浪使她暂时忘记了战争,也忘记了炎阳的酷热,阳光仿佛也感到焦渴,透过夹溪的绿荫在波浪里闪耀嬉戏。看,游击队并不总是象外界传说的那样苦不堪言了?他们享受这种山林美景的时候肯定很多

程盈秋洗完身子,换上新内衣,又抓紧时间洗净被汗水浸透的衣裤和内衣,既然已经安全了,还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洗好的衣服放在岸边的灌木丛上晾干,什么事情也不耽误。

另一边,黄历三下五除二,已经洗涮完毕,坐在树荫下,享受着凉爽。并且从包里拿出了几本书,这都是曾澈送给他的,随便挑了一本《新式游击战术纲要》,他慢慢翻看起来。

应当指出的是,全面抗战爆后,国民党是不重视游击战术的,军事上主要是依靠正面战场的“一线式”阵地防御战。游击战只是零星用之,而且限于平津、太原会战期间的北战场。在多山地丘陵的北战场,适宜机动游击,国民党军也有此前在江西山地与红军作战的经历。

但是随着平津、晋冀和江浙等大片国土的沦丧,国民党正规部队的迅溃败,许多有识之士深感中国“以劣势的装备,光是同敌人在一点一线上争胜负,一定得不到很好的结果。于是‘全面战’与‘全体战’的论调,就成为当时最流行的术语。而游击区(沦陷区)的如何控制,游击战的如何开展,遂亦成为当时人们最感兴趣的问题”。国民政fǔ也意识到了这点。

为顺应新情势,国民政fǔ军委会策定新的计划,指出“以确保武汉核心,持久抗战,争取最后胜利之目的,应以各战区为外廊,动广大游击战”。同时,军委会也意识到日益扩增的沦陷区在抗战中的战略地位,因而对沦陷区作了如下全方位的战略指导:“在失陷地区除对敌政治经济文化始终不妥协外,同时展开广大游击战,使侵入敌军只能占点占线,不能利用其军事威力生政治势力而占有其面积,且使敌军对其所占点线之周围在军事上生严重顾虑,不能长驱直入,以摧毁其战略上之企图。”

国民政fǔ对敌后游击战的战略决策完成后,国民党内部研究游击战术的风气日炽一日,许多富有作战经验的高级将领纷纷著书立说,纵谈游击战的妙法,从而推动了敌后游击战的理论研究。其中新桂系编撰的《焦土丛刊》,蒋百里著有《新式游击战术纲要》,冯玉祥著有《抗日游击战术问答》,黄绍竑著有《游击战的理论与实际》,甚至文人政客也纷纷对游击战品头论足。

“游击队之战斗,主在敌军后方行之;以运用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攻,声东击西,避实就虚,乘敌不意,出奇制胜之妙诀,求达扰乱、破坏、牵制、消耗敌人之实力为目的。故攻坚、硬战、死守等,皆须求避免……”黄历虽然记忆缺失,但并不影响他的智力水平,他是个相当聪明的家伙,当看到这几句话后,他便放下书,陷入了沉思。

理论与实践是相辅相成的,但有了理论,却未必会在实践中得到好的结果。游击战术,说到底就是以弱敌强的取巧之计,不硬拼,不攻坚,不死守,以机动灵活对付鬼子的力大招沉。说得通俗一些,游击战,就象一只蚊子对付一头野猪,野猪虽然凶猛,但却对飘忽不定,不时来sao扰它美梦,叮咬它的蚊子束手无策。

看透了事物的本质,便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黄历就是有这样的头脑,这样的本事,就如同在北平的重大行动,初看时,困难重重,但经过黄历的分解研究,往往能用若干个简单的行动叠加来达到目的。

只有东方人才能在东方人的土地上进行游击战,只有本国人才能在本国土地上进行游击战黄历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两句话,这是他的最新体会,也是他的至理名言。兵书谁都能看,理论谁都能学,但能成为名将的却寥寥无几,为什么,这就是领悟的深浅,以及在实践运用中的区别,只有具备了军事理论和战斗实践的两个翅膀,才可以在战场上任意翱翔

墨绿色的树叶在黄历头上飒飒响着,他倚着大树,望着对面的山林,游击战,还是要在山地中进行,利用地形的复杂多变,将鬼子机械化的优势抵消。而且,鬼子的弱点还有一个,那就是兵力少,只能实行点和线的占领,也就给了游击队纵横驰骋,各个击破的机会……

突然,黄历看见对面的山丘上闪过一点亮光,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不会是有人在用望远镜窥视着我们吧?

许老末收起了望远镜,贪婪地tian了tian嘴唇,远处溪水里洗澡的女人勾起了他的玉望,虽然看不清脸面,可光看那婀娜的体态,那柔软的动作,就让人小腹热,控制不住。

“真是一只让人想入非非的翠鸟啊”许老末摸着又粗又硬的胡子盘算起来,“下面一共十几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硬家伙,虽然自己的人马因为与傅老2和赵老三火并而惨失很大,但现在还有三十多人,收拾下面这伙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伙人背包扛箱的,想必有不少油水,即便没有油水,只要把那只漂亮的翠鸟抓到手,也值了。”

“当家的,咱们冲下去,劫了这伙人?”一个亲信凑上来建议道:“大包小裹的,好象很有油水。”

许老末想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离得太远了,还没冲到跟前,这帮家伙就兴许钻了林子,找起来可就麻烦了。”

“那您说怎么办?”这个亲信小心翼翼地问道。

“咱们去前面的山谷等着他们。”许老末阴阴地笑了起来,“等他们钻进去,咱们两头一堵,嘿嘿,他们就netbsp;“高见,当家的比诸葛亮还厉害,我这就去告诉弟兄们。”亲信先是跟上一记马屁,然后才向下面的人传令。

“嘿嘿,小翠鸟,你不是愿意洗澡嘛,以后爷要天天地看,还要和你来个鸳鸯同浴。”许老末阴笑着向远处看了一眼,设想的美好的情景在眼前闪过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一十六章应变

黄历现了山丘上的一点亮光,他不动声色地转到树后,从兜里掏出一支单筒蔡司瞄准镜,透过枝叶的缝隙,向对面山丘上搜寻着,观察着。他看到了一伙扛枪的家伙,也看到这些人在山林中时隐时现偷偷摸摸地向西走了,更看到那个拿着老旧的单筒望远镜的家伙边走边回头向这边瞅。他的瞄准镜的性能比许老末的望远镜要好很多,所以看得也比较清楚。

对于突然出现在附近的这一支武装,黄历心生警惕,当初在游击队时,与土匪交过手,对他们的印象实在太差。虽然这支疑似土匪的武装似乎是开走了,但也不敢保证这些反复无常的家伙会不会半路伏击,或者再杀回来。

想到这里,黄历觉得有必要向吴向导打听清楚,土匪走的那条山路与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有没有重合的地方,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错的。可别还没到游击队,就让土匪给半路截了,弄个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可真是太窝囊了。

“喂,你躲在那里干什么?”程盈秋从大石头后面转了出来,穿着一件白衬衫,kù子也挽到了膝盖,湿随便地盘在头上,很奇怪地冲黄历说道。

黄历走了出来,上下看着程盈秋刚出浴的样子,皱着眉头问道:“你刚才是脱光了洗的?”

“你偷看?”程盈秋嗔怪地白了黄历一眼,却没什么底气,早就是黄历的人了,浑身上下早都被看得通透,也确实没火可。

“我去挖偷看人的眼珠子。”黄历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就走,弄得程盈秋一头雾水,一愣之间,黄历已经走得远了。

吴向导听了黄历的讲述,很诧异,本来以为难关已过,以后就是轻松旅行,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情。他顺着黄历手指的山丘方向看了看,也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们计划是沿着溪水走,这样不用钻林爬山,比较轻松一些。你说的那伙人走的是山道,方向与咱们一样,很有可能在前面的小山谷里与咱们相遇。”

“那小山谷夹着小溪,土匪要是在那里埋伏,咱们就处境危险,对吧?”黄历想象着双方走的道路,试探着问道。

“是这样的。”吴向导点了点头,又存着侥幸心理,说道:“也许他们只是路过,我们休息后再走,也许遭遇不上。”

黄历陷入沉思,不能把什么情况都想象得太乐观,也许,大概,这些拿不准的事情会害死人的。

“不如这样,我趟过小溪,上山跟着那伙土匪。”黄历思索着说道:“你们还按原计划休息后出,咱们在小山谷会合。如果没事,那自然是好,如果有事,也有个应变,不致太被动。”

吴向导想了想,点头道:“你再带几个人,咱们兵分两路,这样更保险。”

“好吧,我去挑人。”黄历站起身说道:“然后咱们再商议一下,联络暗号,如何行进,都定下来,省得出差错。”

在山地行进,往往会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往往望着前面的目标不远,却是要走很长的距离,因为山石、树木、荆棘会挡住你直线前进的道路,你只能不断绕过这些障碍,寻找合适人类行走的道路。

别人都还在溪边休息,黄历带着三个人,趟过溪水,拐来绕去,终于爬上了山丘,立足于刚才土匪们逗留的地方。

这里的痕迹很明显,杂乱的脚印,碰折的树枝草棍,还有两个烟头。黄历对着两个原二十九军的军官说道:“土匪是往那边走的,我们就跟着他们,以匀前进,如果他们是路过,那就各走各的,大家不会遇上。要是他们心怀不轨,在那个小山谷,我们可能还要大战一场。”

“土匪嘛,乌合之众。”长得孔武有力的冯生易曾经是个连长,眼神很威严,是个带兵的老手,而且脾气倔强,曾有顶撞长官的历史,他有些傲气地摆了摆手,说道:“要是有tǐng机枪,我全给他们突突喽”

“说那些没用的干啥?咱们还是上路吧,你们小两口儿在后面跟着。”王老蔫,是冯生易的副连长,说话也很随便,看似整天有些无精打采,迷迷糊糊的样子,好象就算娶媳fù儿也是那副德性,但这家伙属于精明在内的类型,鬼门道不少。

“操,说什么不好,说上路,晦气。”冯生易骂了一句,从腰里拔出盒子炮,率先在前面开路。

黄历抿了抿嘴,没吱声,这两个家伙虽然听命于他,但眼神里总透着一丝轻视的意味,行事也有些喧宾夺主,嗯,嗯,先不和你们说道,总有机会收拾收拾你们,让你们知道老子不是个生瓜蛋子。

四个人都是轻装,顺着土匪们走的山路向前跨涉,有的地方枝叶遮天,连点阳光都看不见,有的地方全是积年的枯叶,踩下去软绵绵的。

程盈秋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但她还咬着牙,努力跟上队伍的步伐。既然选择了游击队的生活,那就把这看成必不可少的锻炼吧,她是个倔强要强的女人。

“别大喘气,深呼吸,慢慢来。”黄历伸手扶了她一把,低声教导着呼吸要领。

过了一会儿,程盈秋没那么喘了,回头冲着黄历感激地一笑,眼睛亮晶晶忽闪忽闪的,弄得黄历的心扑腾扑腾猛跳了几下。

在山林中行进,既是体力的考验,更是耐力的考验,走惯山林的土匪或许不觉得什么,但黄历等四人在连续行进了两个小时后,都显出了疲惫,程盈秋更是在黄历的不断扶持下,用最后的意志坚持着。

程盈秋忽然叫了一声,向后急退,原来从树上落下一条花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花蛇昂起头,嗞嗞地吐着信子,黄历伸手拉住程盈秋,将她向后一拽,从后腰里抽出了匕,寒光一闪,匕飞出,将蛇头钉在了地上,垂死的蛇在地上扭动着丑恶的身子。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一十七章谷口遇敌

尽管程盈秋无时无刻不在锻炼自己,但女性有些天生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比如怕蛇,怕老鼠,怕脏……她的一声惊叫,引得前面的冯生易和王老蔫都回转过身,走了回来,让她觉得很是羞愧。

冯生易起初是皱着眉头,他确实想训斥几句,当初程盈秋要跟着,他心里便很反感,一个女人,逞什么能,带着个累赘,够麻烦的。但他隐约看到了黄历的出手,眉头皱得更紧,嘴上却没有说出恶言,而是上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抢上前拔出了匕,用脚将蛇头踩烂。

“好刀法。”冯生易这样的粗豪汉子,用言语是很难说服的,他服气的只是有本事的人,翻来覆去看了看这把造型怪异的匕,冯生易将匕递还给黄历。

“老冯也是使刀的高手呢,你们有空儿的时候切蹉切蹉?”王老蔫在旁笑眯眯地说道。

“玩刀我可不行,要是玩枪嘛,嘿嘿——”黄历话没说完,但看表情,便知道他充满了自信。

“咱们继续往前走吧,我想快到小山谷了。”冯生易微微一笑,说道:“没准就遇上土匪,再这么大呼小叫的,可是要坏事。”

程盈秋脸一红,咬住了嘴net,黄历接口道:“这样吧,咱们换换班,我俩在前开路,你俩断后,怎么样?”

冯生易愣了一下,没等说话,王老蔫便拉了他一把,立在路边,给黄历和程盈秋让开了路。

黄历小心翼翼地前进,不时用蔡司瞄准镜观察山野及周围的情况,为了再因为意外而出叫声,程盈秋嘴里叼着一截树枝,紧紧地跟在后面。

他们在山丘间绕行,经过不断地左拐右弯,直到看到了山口的一段挂满苍藤的峭壁。黄历把瞄准镜举起,那峭壁立即来到他的眼前,石壁上有几株苍松,虬龙似地探向深谷,山风吹过,它在翻腾颤抖、挣扎、低吟、啸叫,似有万般痛苦。所谓的小山谷,其实就是一座小山裂开的缝隙,溪水在石缝里跳跃奔腾。阳光从裂逢中投射其上,金光闪闪,看了让人目眩。

黄历停了下来,并示意程盈秋蹲下身子,然后他开始检查枪枝,不一会儿,冯生易和王老蔫也靠了过来。

“前面就是小山谷了,我去侦察一下,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黄历低声说道。

冯生易眨了眨眼睛,说道:“要不,还是我去吧”让黄历和程盈秋当先开路,他未尝没有看笑话的心思,但现在到了正经时候,可不能拿大家的生命开玩笑,他觉得还是自己去把握性更大。

黄历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去侦察,我在后面掩护。”

冯生易和黄历一前一后,翻过石梁,横在面前的是一片长满荒草的开阔地,这条狭长的足有两百多米的荒草地一直延伸到谷口的一片树林里。

看着地下的脚印,冯生易皱了皱眉,这伙土匪还真是穿过荒草地,直奔了小山谷,而且,从地形地势上看,他们可能就在那片树林里藏身。如果不是黄历现了异常,他们将毫无防备地顺着溪流来到这里,然后被埋伏的土匪包围。荒草很高,足有一米多高,冯生易猫着腰,顺着其间的小径,向前潜行而去。冯生易一直潜行到树林边缘,然后匍匐前进,侧身翻滚,进入了树林。黄历从瞄准镜中看得真切,不禁点了点头,这家伙,动作很干净利索。

黄历找了处隐蔽的阵地,将狙击步枪支好,细心地观察着树林,嗯,终于捕捉到了树林里人影的晃动。该死的土匪,果然心怀不轨,埋伏在这里。他想了想,远距离狙击虽然安全,但由于树木的遮掩,用这种战术对付树林里的土匪似乎作用不大。

“妈x的,那群肥羊是属乌龟的,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个影子。”许老末无聊地吐掉嘴里嚼的草棍,不耐烦地骂道。

“当家的,您别急嘛”一个喽啰在旁宽慰道:“好饭不怕晚,您睡一觉,小的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保险连个鸟儿也飞不过去。”

“睡觉?”许老末啪的一下,拍死个脸上的蚊子,瞪着眼睛说道:“你想让蚊子小咬把我的血喝干哪?”

“那,咱弄点烟熏一熏?”小喽啰刚说完,不由得轻轻打了自己个嘴巴,“您瞧我这臭脑子,这一冒烟,可就把肥羊给吓跑了。”

哼,许老末撇了撇嘴,微闭上眼睛,倚着树干,似乎不想再费力气说话。

小喽啰马屁没拍成,倒讨了个没趣,讪讪地一笑,起身向树林深处走去。

冯生易潜进树林,借着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忽然,他闪身树后,一动不动,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net越完蛋,东奔西跑,连个睡安稳觉的地方都没有。”小喽啰见四下无人,边走边骂,来到一棵大树后,解开kù带,冲着树根撒出一泡黄汤,还没等他提上kù子,冯生易在他身后突然闪了出来,有力的胳膊勒住了土匪的脖子,人高马大的他挟着土匪,慢慢地退到大树后面,缓缓将土匪放倒,这个倒霉的家伙双眼翻白,差一点就被勒死了。

冯生易先抽出这家伙的kù带,将这家伙双手反绑,又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啪啪使劲拍着他的脸。

小喽啰慢慢缓醒过来,傻乎乎地望着冯生易,脑袋被拍得左一摇右一晃,终于明白过来,眼睛瞪得老大,身子扭动起来。

冯生易从小腿上拔出一把锋利的尖刀,在土匪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在他的脸上左右抹着,仿佛象在面包上抹黄油。唔唔,土匪不敢动,被堵着的嘴出两下怪声。

“听着,小子,要想活命就闭紧了嘴巴,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要是敢叫唤,我把你脑袋割下来当niao壶。”冯生易的尖刀移到了土匪的脖子上,轻轻刮了刮。

唔唔,土匪停止了扭动,轻轻点了点头,生怕割伤了自己的脖子。

“树林里有十几个土匪,剩下的在山谷的另一边。”冯生易咧嘴笑了笑,说道:“嘿嘿,想得tǐng美,等咱们进了山谷,来个两头堵。”

“他们的武器怎么样?”王老蔫皱着眉头问道。

“三个家伙用的手枪,其余的都是长家伙。”冯生易说道:“还有一门手炮,起不了多大作用。”

黄历抿了抿嘴,土匪躲在树林里,远程狙击难以奏效,但近战却正合适。他们四人一共有三支短枪,一支长枪,而土匪则是长枪居多,在树林里磕磕碰碰,难以挥,再加上他们的战斗素质不高,在树林里与之周旋,未必便会落于下风。这股土匪占据了谷口通道,逼得黄历等人只有想办法来消灭他们,尽管不太容易。

“咱们几个人,把树林里的土匪灭了?”冯生易见黄历一直没说话,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神里既是撺掇,又有那么几分挑战。

黄历淡淡一笑,说道:“好啊,咱们来商量一下,在树林里怎么配合,如何分工,还要留出一个人,封锁谷口,让另一伙土匪没法来支援。”

王老蔫冲着冯生易翻了翻眼睛,那意思是说:什么时候比试不行,偏这个时候,土匪是那么好对付的?

冯生易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家伙胆子这么大,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下来,看着黄历开始布置,他也只好仔细听着。

在丛林环境中,人的视距由于植物的影响,战斗基本以设伏战以及遭遇战为主,这与街市巷战倒是很相近,都是需要依靠有效的移动来防止这种情况的生。而且,在寂静的丛林中移动,势必会出一些声音。这些声音在自己听上去是很大的,未经训练的人会被自己身体与植物摩擦出的声音吓得谨小慎微,行动缓慢。那可是非常愚蠢的,不过也不是就可以胡乱行动,而是有一定的技巧。

等到黄历说完,冯生易的眼神有些变化,但心里依旧不太服气,嗯,说得头头是道,不过是纸上谈兵,等一会儿,咱们比比,看谁干掉的土匪多。

“盈秋,你先留在这里等待。”黄历将狙击步枪交给了程盈秋,指点着地形地势说道:“等到枪声一响,你就从这边绕过去,在那堆乱石后面隐蔽,如果谷里的土匪冲出来,你就开枪射击,争取牵制住他们。”

“明白了。”程盈秋接过步枪,使劲点了点头。

黄历张了张嘴,想着要再嘱咐几句,程盈秋扬了扬眉mao,递给他一个眼色,然后笑着侧转过身子。

好吧,好吧,你不让我唠叨,我就少费点唾沫。黄历将安全系数最高的任务交给了程盈秋,虽然还是不放心,但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好再婆婆妈妈。他和冯生易、王老蔫将身上收拾得利索,猫着腰穿过荒草地,扑进了树林里。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一十八章杀戮的威慑

黄历在前,冯生易和王老蔫在他身后两侧五六米远,三人形成了一个箭头,象树林里搜索前进。黄历稍微含胸弯腰,手持匕于胸前以便于快反应,尽量把脚步放轻,走十米左右就停一下,利用视觉和听觉仔细观察一下四周,再继续前进。他的行进路线靠近树木,以此树作为屏障物直到有下一棵树可以替换。

一个土匪斜倚着大树,正惬意地吸着烟,一缕缕淡淡的烟雾吸引了黄历的注意,他慢慢靠了过去,猛然从后面捂住了土匪的嘴,匕扎入了土匪的心脏,土匪挣扎了几下,蹬蹬腿,身子软瘫了下去。

看着黄历漂亮地干掉一个土匪,并将尸体轻轻放倒,又向前摸去,冯生易暗暗吐了下舌头,这家伙,绝对不象看起来那么和蔼可亲,杀起人来利索得很,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前面出现了两个土匪,斜背着枪,懒散地慢慢走着、聊着,长时间的等待让他们都有些不耐烦,但也绝不会想到,他们竟然会遭到袭击。所以,警惕性都不高,俨然将这片树林看成了自己的天下。

黄历突然窜出,从两个土匪的侧后方快奔跑,十几米的距离转瞬即到,两个土匪听到脚步声,傻乎乎地回头,黄历已经飞出了手中的匕,同时身体腾空而起,一个旋风踢,正中一个土匪的面部。

冯生易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两个土匪在一刹那间全部被掉,他自认还做不到。只见一个土匪眼睛鼓了出来,两只手把住匕柄,鲜血奔涌而出,带走了他的最后一丝力量,他无力地跪倒在地,一头栽下。另一个土匪被黄历势大力沉的一脚踢得鼻口喷血,牙齿都飞了出来,已经晕倒在地。

黄历照着晕倒的土匪脑袋补了一脚,转身拔出匕,擦了擦血迹,继续向前,经过了热身运动,他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杀气也喷涌而出,他的眼神更加凌厉,动作更加敏捷,象一只择机而噬的豹子。

前面是一小块林间空地,也是土匪的聚集地,或倒或卧,这群家伙完全没有想到杀神已经来到了身边。而且,他们马上要被包围,被三个人包围。

黄历停下脚步,将匕插好,从腰里抽出了手枪,回头看了看冯生易和王老蔫,左右挥手,示意两人包抄上去。

许老末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可能正梦到与美女共浴,哈拉子流出老长,脸上还露出yin笑。猛然间,似乎有一个炸雷在耳旁响起,他一激灵,睁开了眼睛。

扑通,一个土匪头目手里的枪掉在地上,用手捂着胸口,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汩汩流出,大睁着眼睛,他象根木头似的摔倒在地,正倒在许老末的跟前。

十几个土匪,包括许老末都惊呆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大汉正用阴冷的目光看着他们,就象在看一群死人。

黄历一把揪住许老末的头,将他提溜起来,挡在身前,厉声喝道:“谁乱动就打死谁,都给我放老实点。”

许老末疼得嗷嗷直叫,手刨脚蹬,土匪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

黄历手一松,抬脚一踹,将许老末踢倒在地,许老末猝不及防,一头扎在地上,弄了个满脸开花,连门牙都磕掉了。

呯,黄历随手一指,一个偷偷掏枪的土匪脑袋开花,红的白的迸溅得到处都是。

连杀两人,震慑其余,效果很明显,土匪再没有敢轻举妄动的了,虽然只有一个人,一支枪,但谁也不想当出头鸟。一拥而上,没错,都拼了命上,应该能制服这个家伙,但人就是这样,怕死,只希望别人先反抗,自己却不会主动tǐng身而出。

许老末满脸是血,扭头恨恨地看着黄历,他哪吃过这样的亏,虽然嘴上没敢叫嚣,但眼神的怨毒却掩饰不住。

黄历抿了抿嘴,这个土匪头子就是祸害,绝不能放过,他不会施展假仁假义,而为以后留下后患,那才是愚蠢之至。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有这个家伙在,其余土匪也不会甘心听话。

许老末看到这个大汉的眼神射出了凌厉的杀气,让他有汗mao都竖起来的感觉,他不信,不信这家伙就凭一个人,就敢大开杀戒,但显然,他想错了。

黄历毫无征兆地抬手一枪,许老末瞪着眼睛,带着惊愕、不可思议的表情扑倒在地,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子弹打破了他的肺脏,一张嘴,便吐出大口大口带着气泡的鲜血。

土匪们起了一阵sao动,瞪着黄历,黄历竟然淡淡一笑,和缓地说道:“我这枪里还有七颗子弹,你们还有十个人,来呀,看谁是最幸运的三个——”

没有人动弹,死亡的威胁最终压倒了心中的愤怒,土匪之间的凝聚力不强,土匪头子不过是靠着金钱和武力使众人臣服,也就谈不上什么忠诚。而且,这些土匪不知道,还有两支枪口在对着他们,冯生易和王老蔫没有露面,他们在暗中一是保护黄历,一是提防有零散的躲在树林里的土匪。

在黄历的命令下,土匪们解开kù带,互相捆绑,他们杀人、放火、抢劫,在无辜的百姓面前穷凶极恶,横行霸道,但他们反而会更怕死,更珍惜自己的性命。当家的死了,黄历也不再杀人,他们便认为这不过是一场绿林火并,不过是换个领,换个名号,他们这些当喽啰的跟着谁都是那么回事。

程盈秋按照黄历的吩咐,听到枪声,便穿过荒草地的小径,从树林边缘绕过去,来到了斜对谷口的一片乱石滩,找好位置,又测距离,又调标尺准星,然后将枪支好,紧盯着谷口的动静。

时间不长,一个小土匪探头探脑地从谷口趟着溪水出来了,接二连三的枪声让埋伏在谷里的土匪不明所以,派他打探。

程盈秋仔细瞄准,这还是她第一次用狙击步枪打人,还是打活动的人,既紧张又兴奋,她努力压抑着情绪,枪口慢慢移动着,然后扣动了板机。她很有信心,枪人倒,就象黄历那样。

呯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了小土匪一跳,子弹擦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让他惊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转身,象兔子一样地向谷里逃跑。

哎,没打中?程盈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正逃跑的土匪,她才想起拉动枪栓,再次推弹上膛,恨恨地想着:跑,我让你跑,我就不信打不着你。

黄历听见了枪声,面无表情,但心里却很担心,眼见这里的土匪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大声喊道:“老冯,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去外面看看。”

冯易生答应着,晃晃地从树后转了出来,经过这一战,他对黄历的观感有了质的飞跃,这家伙心狠手辣,身手又好,是个人物,在他手下听命也不算辱没了自己。

“妈x的”冯易生走到跟前,先给一个土匪来了一脚,骂道:“瞧你人模狗样的,刚才眼珠子叽哩骨碌乱转,想啥坏主意呢?”

黄历瞅了瞅冯易生,微微一笑,这家伙,出来显威风了,他也没说别的,急急忙忙地跑出了树林,直奔程盈秋藏身的地方。

呯程盈秋这次射击的信心很足,还别说,刚才高了,这次低了点,小土匪嗷的一声,蹦起老高,一手捂着屁股,更加飞快地窜进了谷里。刚才是兔子,这回就变成受了伤的兔子了。

嘿,程盈秋眼睛瞪得溜圆,从隐蔽位上支起了身子,盯着小土匪消失的地方直呆。

黄历连跑带颠地奔了过来,程盈秋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把枪在手里翻过来掉过去的看,想找出mao病出在哪里。

“怎么样?你没事吧?”黄历来到程盈秋身边,关切地问道。

程盈秋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怎么回事,我都是按着程序来的呀,怎么会打不中?”

黄历呵呵一笑,伸手接过狙击步枪,说道:“来,我帮你看看——嗯,标尺定得对,瞄准镜也作了微调,心很细,很有进步啊”

程盈秋得到了夸奖,但仍旧不解心中的疑huo,轻轻打了黄历一下,说道:“那怎么打不中呢?别光说好听的,你得给我找出mao病呀”

“谁说没打中,我远远地看见那个家伙捂着屁股跑了。”黄历调侃道:“你不就是瞄准这儿开的枪嘛?”说着,黄历将手放在了程盈秋的腰tún之间,轻轻拍了拍,又用力捏了捏,嗯,感觉真好,这阵子程盈秋加强了锻炼,腰肢和tún部变得坚tǐng起来。

“去你的,谁瞄准那儿了。”程盈秋脸色微红,照着黄历的咸猪手就打,黄历这么一说,她想起刚才那个小土匪的狼狈样儿,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走,咱们上那边,你选的这个阵位并不十分理想。”黄历拉着程盈秋向左侧跑去。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一十九章手把手的教导

黄历拉着程盈秋换了个阵位,在两块大石头的缝隙间将枪支好,耐心地教导道:“远距离射击是个复杂的活儿,不是测准距离,调好枪枝,然后把瞄准镜上的十字中心对准目标就完事大吉了。风向风力,呼吸的强弱,扣动板机的力度,都会影响枪枝的稳定性,这里差一毫米,子弹到达目标可能就要差出半米。而且,打移动目标时必须要算好提前量,你看,谷口离这里有近三百米,你能打中目标,已经是不错成绩了。说到底,还是你的射击经验太少,所以,你不能着急,多练习,只要心理素质稳定,总能达到一个高水平的。”

程盈秋仔细回想着自己刚才射击时的情形,正如黄历所说,她似乎忘了屏住呼吸,而且扣动板机时用力过大,还有,枪托顶在肩头不够紧,这看起来都是小问题,甚至对于普通士兵来说,都不算问题,但她要成为狙击手,就要做到毫无暇疵,精益求精。

“嗯,我找到些mao病了。”程盈秋点了点头,冲着黄历一笑,说道:“呆会儿土匪要是还来,你还得让我来打。”

“好,媳fù儿说啥我听啥。”黄历笑呵呵地满口答应。

程盈秋再次端起了枪,按着黄历的指点,向谷口练着瞄准。

时间不长,土匪再度出现了,先是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然后有五六个人在一个头目的指挥下,呐喊着冲了出来,边跑边乒乒乓乓地开着枪。谷口也出现了七八个人,分别占据了两侧的石头和树林,开枪给冲出来的同伴提供着掩护。

“别着急,放近一些再打。”黄历用手里的瞄准镜观察着,在程盈秋身边叮嘱道:“瞄准那个拿手枪的家伙,打胸腹部。”

程盈秋有黄历在身旁,心里便觉得踏实,她仔细瞄准,屏住呼吸,将枪托顶得牢牢的,轻轻扣动了板机。

呯,子弹飞出了枪口,划破空气,出了尖啸声,毫不费力地穿透了土匪头目的胳膊,这家伙又跑了两步,才感觉到疼痛,捂着伤口,趴在溪边的一块石头后面叫唤起来。

“注意左侧风向,十字线中心略向右移。”黄历看得仔细,立刻给程盈秋提出了修正建议。

程盈秋推弹上膛,再次瞄准,然后扣动板机,跑在前面的一个土匪突然顿了顿,然后向后一仰,“哗啦”一声砸在溪水之中,水花四溅。

“很好,保持稳定性,继续射击。”黄历不失时机地鼓励道。

程盈秋的信心随着黄历的真心鼓励和自己的实际成功不断充盈起来,有黄历在身边,她对还向上冲的土匪一点也不害怕,而且这个阵位极巧妙,狭小的石缝使得土匪的子弹很难伤到她,象极了一个坚固安全的碉堡,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瞄准射击,体会着子弹击中目标的快感。

六个冲上来的土匪已经伤亡了四个,剩下的两个见势不妙,各找掩蔽所,与程盈秋展开了对射。

程盈秋接连打空了三枪,动作便慢了下来,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应对之策。

躲在掩蔽处的土匪只在射击时才露出头来,不仅时间很短,而且并不在同一个地方出现,看来是两个惯匪,或者就是溃兵变成的土匪,有些战斗经验。

“来,该换个阵地了。然后要冷静地寻找目标出现的规律,不要随着目标的移动而频繁转动枪口。”黄历轻轻拍了拍程盈秋的后背,提醒道:“仓促地瞄准,仓促的射击,不会有什么效果。”

程盈秋向右侧移动,换了个阵地,然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中一个土匪的出现规律。这个土匪躲在一块只有一米来高的石头后面,左右上,不断地在这三个位置探出身子用长枪射击。程盈秋脑子并不笨,她将枪口瞄准了石头的上方,静静地等着土匪来探身射击。

左,右,左,这个土匪终于再次选择了在石头上方探出身子,程盈秋扣动了板机,两个人几乎同时射击,枪声叠加,声音显得很大。土匪的子弹还是射向程盈秋原来的藏身地,而程盈秋的子弹则击中了土匪的肩膀,惨叫一声,这个土匪停止了射击。

很好,狙击手不光要求的是射击技术,头脑也要灵活聪慧,程盈秋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好,这让黄历也感到欣慰。其实,程盈秋能够有这样的表现,除了她这段时间坚持不懈的锻炼外,黄历的言传身教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在对程盈秋的教导中,黄历很自然地将自己的一些实际经验和实用技巧毫无保留地教给了程盈秋,这让她少走了很多弯路,少花费了时间去得到那些需要切身体会才能得到的宝贵经验。

“来,盈盈,把枪给我,看你男人怎么把土匪打垮。”黄历见双方的战斗进入了僵持局面,程盈秋到底还是嫩得很,便笑着伸手拿过了枪,并将手里的瞄准镜塞给了程盈秋。

程盈秋也知道此时并不是最好的锻炼时机,能打这么多枪,也是黄历在照顾她,并且给自己提供着心理上的保护。如果是自己在这里,看着土匪冲过来,恐怕要心慌意乱,哪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练习枪法呢

黄历经过了观察,已经知道该如何下手。从现在看来,土匪们的战斗意志并不顽强,大概是见树林里的同伙始终不来支援,觉得他们已经凶多吉少,更不知道树林里埋伏了多少敌人,继续战斗下去的信心在逐渐丧失。撤退不甘心,进攻又害怕,正在迟疑之中进退两难。

呯黄历换了个地方,冷静施射,在山谷口的一个土匪只是将头再次伸出来张望了一下,子弹便象长了眼睛似的钻进了他的脑袋。这不奇怪,这个家伙虽然露头的时间很短,可他不停的犯着同样的错误,那就是在他蹲下躲避的原地再次出现。千万不要让“他也许不会看见我”的想法占据你的大脑,否则等待你的结果只有一个词——“挂掉”。

黄历冷静施射,并且不断快移动。这是一种有针对性的战术,如此反复袭击可以扰乱敌人对己方人数的判断,从而使其不敢轻易采取先去。当然,能否扩大战果就看你的能耐和造化了。

乒乒乓乓,黄历和土匪们周旋着,双方不断地互相射击,几经较量后土匪才知道什么是技不如人。土匪不仅在动作上不如黄历敏捷灵活,枪法更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没有瞄准镜,在三百米左右的距离,土匪们只能偶尔看见模糊的人影在乱石堆里若隐若现飞快地移动,开枪打中的多是石头,而黄历却可以不断准确地射中暴露身体的土匪,因为他们的阵地太小,每人的掩蔽物不过是一两块大石头,而且不停的犯着同样的错误,那就是在范围很小的地方重复出现。

说到近代中国土匪的战斗能力,当以东北的胡子为最高,从满清、日俄战争直到现在的抗日战争,最多的时候有上千股之多。在接连不断的战事中,在白山黑水的恶劣环境中,这些土匪与俄国人打,与官府斗,与日本人干,往往是祖辈相传,而且身经百战,在其中立足便要以本事取胜。关内的土匪则多是由地痞流氓、无业游民、溃后游勇组成,素质照响当当的东北胡子差得多了。

土匪的伤亡不断增加,信心不断低落,最后有点顶不住了,一个头目唿哨一声,高声喊了几句,土匪们立刻猛射一阵,然后向山谷里逃去。

黄历抿了抿嘴,土匪只剩下了十来个人,而且退进了山谷,道路依然没有打通。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的战果已经是出乎预料的大了。

“咱们就守在这里?”程盈秋走了过来,有些意犹未尽地问道:“土匪还会不会出来了?”

“我看够呛。”黄历挠了挠头,说道:“他们要么就跑路,要么就躲在山谷里等咱们进去。我想,他们逃跑的机率要大一些。”

程盈秋伸手拿过黄历的枪,摆弄着,好象小孩子没玩够的样子。

“以后有的是机会。”黄历伸手摸着她的头,笑着说道:“走吧,咱们到树林边上,那里凉快,谷口的情况也能看到,土匪们钻不了空子。”

两个人猫着腰,一溜小跑地来到树林,也没深入,就在几棵大树旁边停下脚步,在这里既有树荫遮阳,又能看到谷口的情况。

“刚才不是一直在看,现在躲起来干什么?”黄历向着一棵大树喝道。

王老蔫嘿嘿笑着从树后晃了出来,说道:“你们小两口儿过来了,我寻思就别在这碍眼,还是去找老冯聊天呢”

程盈秋翻了翻眼睛,对小两口儿这个名词听得很不顺耳,黄历倒是无所谓,淡淡一笑,说道:“那些土匪还老实吧?老冯一个人能行吗?”

“对,对,我得去帮着老冯。”王老蔫仿佛真有些担心似的,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那些人也该到了,咱们拼死拼活,他们倒是不紧不慢。”

黄历抿了抿嘴,对程盈秋说道:“阿盈,你跟着他去树林里面,看看土匪的枪里有没有好一点的,你先挑两支用着,一长一短,哦,别忘了多拿子弹,以后练枪用。”

程盈秋答应一声,跟在王老蔫身后,向树林里走去。这回终于要有自己的枪了,她心花怒放,又觉得还是黄历的那把枪比较顺手,挑把好的,跟他换,嘿嘿,他答应过的,一定要让自己满意。可程盈秋转而又想到,黄历应该是要回城里的,那把能拆卸的枪在那种环境中更加适合。

“你男人的枪法很厉害呀”王老蔫边走边在想着什么,突然头也不回地闷声问道。

程盈秋愣了一下,转而一种自豪感浮现在心头,笑着答道:“那当然了,他的远程狙击应该无人能赶得上,最远的距离能达到八百米。”

“八百米?这,嘿嘿。”王老蔫干笑了两声,意味不问自明。

程盈秋不高兴了,黄历是她的偶像,是她的爱人,瞧不起他,这让她非常不满,她哼了一声,“知道大汉奸池宗墨怎么在日本人的保护下被杀死的吗?那就是他一枪毙敌;还有伪天津市长温世珍,就说眼前吧,在北平城纪念七七事变的游行中,日军中将田边盛武也被一枪爆头。这些都是他干的,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王老蔫回头诧异地看着程盈秋,似乎在分辨这个女人是不是在撒谎。程盈秋翻了翻眼睛,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仿佛那个制造了几次大案的就是她自己。

呯,呯,呯……山谷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枪声,激起了一波的回音,久久在山林中回荡。

怎么回事?黄历用瞄准镜观察着谷口,却什么情况也看不到。土匪们跟谁在战斗?枪声很乱,由于回音,黄历听不出别的。

不一会儿,程盈秋和冯生易各提出一支长枪,飞跑了出来,他们以为土匪又冲出来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黄历不待他们问,便摇着头说道:“好象土匪们在山谷里又遇到了对手。”

冯生易凝神听了听,笑着说道:“那好啊,省得咱们动手了,用不用去看看情况?”

黄历谨慎地说道:“等等看,我们人太少,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看,我们的人上来了。”程盈秋突然伸手一指,高兴地叫道。

吴向导领着几个人出现了,他们也听见了枪声,行进中显得小心翼翼,谨慎异常。直到黄历走出树林,大声喊话,他们才加快了脚步。

黄历简单地交代了下情况,吴向导等人才恍然,他们来晚了,错过了一场精彩的战斗。

“大家进树林,换上土匪的长枪,准备战斗。”吴向导赶紧指挥着,侧耳听了听疏落下去的枪声,颇有些担忧地望了望谷口方向。

时间不长,一群人重新聚集到一起,在树林里各找位置,准备进行战斗。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二十一章不眠的山村之夜

谷里的枪声渐渐稀疏,直至完全停止。山林里安静下来,远处受惊的鸟儿又开始啾啁鸣叫,太阳偏西,将溪水映得出金黄。

谷口出现了一个人,端着枪,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程盈秋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扣动了板机。

子弹擦着那人的耳旁飞过,那人也算机灵,立刻弯腰前窜,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停了一下,他高声喊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西山抗日游击队——”

吴向导赶忙摆手,说道:“大家别开枪,我来问问,别误伤了自己人。”说完,他大声喊道:“既然是游击队的,请报上名字,以免误会。”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传来的喊声,“我叫李文华,你是谁呀?”

“我是吴天放啊,哈哈,小李子,别猫着了,都是自己人。”吴向导哈哈大笑着喊道,然后大步走了出来。

李文华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确认是吴向导,才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来到近前,苦着脸说道:“这是谁呀,见面就开枪,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程盈秋脸一红,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亏了没打中,这要打中了,该怎么交代呢?

原来游击队的赵维光队长为了感谢黄历上次的送药之情,掐算了时间,带着一个小队二十余人前来迎接。快到山谷时,他们便听见了枪声,以为吴向导一行出现了意外,立刻加快度,前来解救。进到山谷之中,正赶上十几个土匪撤退了进来,赵维光指挥游击队员立刻予以迎头痛击。土匪们本就受挫,又遭到了这一队人马的突然袭击,只顽抗了一会儿,便被全部歼灭。

两伙人在谷口聚集到了一起,除了黄历和游击队的一些人还算是熟悉,其他带过来的人都有些拘束。赵维光等人倒是非常热情,特别是由黄历先一一作了介绍,赵维光更是笑得开心。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赵维光和黄历并肩而行,感慨地说道:“陈兄,你想得实在是太周到了,上次送给游击队的药品救了很多人的命,使得游击队能够继续战斗下去。这次又带来了几位专业人才,游击队便可以成立一个枪械修理所,一所野战医院,能与敌人长期地战斗下去了。”

黄历笑了笑,说道:“只是人太少,想要达成你的计划,恐怕还要费不少时间。”

“不管多长时间,这是游击队能长期战斗的基础。”赵维光转而有些低沉地说道:“如果早有一个外科医生,也许很多战士们都能活下来,每当想起他们,我都觉得是我的责任,是我这个队长没有能耐。”

“你不要把责任硬揽到自己身上,游击队能坚持到现在,而且还有了展壮大,这不也是你殚精竭虑的结果吗?”黄历安慰道。

赵维光苦笑连连,责任感是驱动人勇往直前的不竭动力,同时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特别是对于他这种以抗日救国为己任的热血青年来说,游击队的吃喝拉撒,打仗行军宿营,事无俱细,让他这个几乎没有军旅经验的青年简直有些喘不过气来。如果他这个队长纯是为了个人利益,象土匪头子那样只图享受,也就不会那么身心俱疲了。

“现在游击队的状况如何?我只是听吴兄弟简单聊了一些,似乎还可以啊”黄历岔开了话题。

“那只是表面。”赵维光有些无奈地说道:“为了不打击士气,有很多事情我只能藏在心里。鬼子和伪军的封锁越来越紧,药品、粮食、布匹、食盐,这些必需品越来越难搞到。前段时间的扫荡围剿,使游击队损失很大,虽然又不断补充,人数看起来比原来要壮大了,但那些新兵的战斗力难以保证,弹药缺乏又不能很好地开展练兵。枪枝损坏得不到及时修理,伤员得不到很好的救治,老百姓害怕鬼子屠村,游击队力量有限,又不能给他们提供安全的保护……”

黄历默默地听着,没想到游击队竟然有这么多的困难,如果不能解决,这些困难将象滚雪球似的越变越大,最终不用鬼子来打,游击队就会被压垮。而打破封锁,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夕阳的光线,在一片大地和山峦上散出一层花粉似的光辉。太阳在下沉之前,还在射出它最后的光芒,仿佛是对人们行着一个匆匆的敬礼。

黄历等人来到了游击队的营地,一个叫王家洼的小山村,由于众人长途跋涉,已经又累又饿,赵维光很善解人意地取消了原定的一些欢迎仪式,而是直接在一处大院子里设宴招待远来的客人。

野兔、山激、蘑菇……再加上一坛老酒,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让黄历等人吃得满嘴流油,体会到了山珍的原滋原味。

“这饭多好吃,山里的生活似乎也不那么艰苦啊?”程盈秋喝了赵维光敬的一小杯酒,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用有些迷离的眼睛望着黄历,傻笑着说道。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是为欢迎我们特意准备的,平常想要填饱肚子都不是那么容易,你就别想得那么美了。”

“你骗人。”程盈秋撇了撇小嘴,说道:“靠山吃山,山上有的是野物,还能饿着?”

黄历嘿嘿一笑,不想再和程盈秋继续解释,生活在城里的大小姐,哪里知道乡下人的艰难困苦,靠山吃山,说起来容易。他不怎么喝酒,也不想陪着别人喝,吃饱了饭,便借口休息,要赵维光安排了宿处,带着程盈秋走了。而冯生易等人喝得兴起,还在吆五喝六地叫唤。

叫李文华的游击队员和黄历并不陌生,他就是和黄历打土匪时的那个帮手,带着黄历和程盈秋来到了村北头的一间院子,喊了一声,一位头花白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刘大娘,又得麻烦您了,这是我们游击队的两位客人,这几天就得住在您家了。”李文华很客气地说道。

“好,这没说的,就是怕人家嫌我这屋子破。”老太太笑着打量了一下黄历和程盈秋,伸手将两人让到了北屋里。

屋子不大,右边一个炕便占了大半边,炕上铺着席子,还有一netg自织的黑粗布薄被。

“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城里人,俺们家穷,可别嫌乎。”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刘,刘大娘,是吧?”程盈秋一屁股坐在炕上,迷离着眼睛说道:“您就别客气了,我们可不是住一两天,可是要住,住很长时间,嫌乎,嫌乎什么?”

黄历将两支枪立在炕边,从李文华的中接过包裹,放到了炕上,笑道:“好了,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刘大娘,客气话就甭说了,再说可就是往外撵我们了。”

刘大娘连连点头,这对小夫妻倒是和气得很,一点也没有城里人的mao病,她招呼一声,出去烧水,说是要给黄历二人烫脚去乏。

李文华见事情都安排妥当,和黄历说了一声,便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黄历和程盈秋两个人。

程盈秋和衣躺在炕上,微闭着眼睛,半开的小窗外传来了蛐蛐的鸣叫,透过小窗,能看见葫芦架上的葫芦沉重的下垂,遍体生着象婴儿嫩皮上的茸mao,一朵宽大的白花,tǐng着长长的箭开放着。她的头有些沉,但却很兴奋,她终于闻到了期盼已久的山野的气息,这以后,她便要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战斗。再没有鬼子警察半夜的盘查,再不用听见响动便疑神疑鬼地担心敌人来抓捕。

“阿历,你看我挑的枪怎么样?”程盈秋懒洋洋地向上动了动,半倚着身子。

“嗯,不错,有改造的价值。”黄历很随意地瞅了一眼,敷衍的意味很浓,但程盈秋却没听出来。

“我还是觉得用你的枪顺手。”程盈秋笑嘻嘻地说道。

“能拆卸的不太适合野战。”黄历向后一躺,双手向脑后一枕,说道:“明天,我和赵队长说一声,看能不能从别人手里换支三八枪,再进行一下改造,估计和我的那支差不多。”

“你是不是不舍得给我,嗯?”程盈秋斜着眼睛看黄历,似笑非笑。

月亮已经照满了院,风吹进屋子,带着地里的泥土和肉碎的小草的味道。月光从葫芦的枝叶里,从窗户的棂格里照进来,落在她丰满的胸脯上,心口似乎还在突突的跳动。

黄历微微一笑,抓过程盈秋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程盈秋任由黄历的亲昵,低头轻声说道:“带我出去转转,我怎么喝完酒,倒不觉得困。”

初来乍到,什么都觉得新鲜,黄历很理解程盈秋的这种心情,喝完酒睡不着,也是程盈秋的一个习惯,那次不是拉着他在院子里坐了两个小时嘛

黄历轻轻咬了下程盈秋的手指,坐了起来,准备陪兴奋不已的媳fù儿晃悠一圈。门帘一挑,一个弯眉圆脸的姑娘端着盆水走了进来,两个黑浸浸的眸子正对上黄历的视线,这个姑娘眨了眨眼睛,吃惊地呆住了。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二十二章月下之谈

晚上的月亮非常好,她挂在中天,虽说只有半边,离团圆还远,但她一样地把柔和清澈的光辉洒遍了大地。山峰、树木、田垄、屋宇、篱笆和草垛,通通蒙在一望无涯的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绡里,显得缥缈、神秘而绮丽。

赵维光和一总队队长白net国,还有吴向导带着微熏的醉意,漫步走到了村外的一个小山丘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周围的景致,久久出神。

“醉翁之意不在酒,维光,你可要多加提防啊”白net国轻轻长出了一口气,意有所指地说道。

赵维光淡淡一笑,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不学白文秀士王伦,嫉贤妒能,反丢了性命。其实,你知道,这个队长的位置对我来说,压力实在太大,要是有个能人来接手,我倒是巴不得拱手相让。”

白net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就算你要让贤,也得摸清人家的路数,给游击队找个好靠山吧?”

赵维光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还记得我们当初举旗抗日时的理想吗,天放,你怎么不说话?”

吴天放正咀嚼着一根草茎,闻言吐掉了嘴里的渣子,笑道:“照我说,双方联合抗日,倒是个很好的选择。他们这伙人不仅背景深厚,而且在北平城里能量很大,从上次搞药品就能看出一二。前些日子北平城里的大行动估计也是他们弄的,一个日军中将,十几个日伪要人,啧啧,胆子比天大了,说实话,我还真是tǐng佩服他们。”

“呵呵,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赵维光一拍手,笑道:“他们既是真心打鬼子,又有能耐,又有背景,我就算让出这个破队长,又如何?唉,自从拉起队伍,我这心都要操碎了,太累了,太他x累了。”

哎,白net国伸手一指,月光下,有两个人相携相挎着从村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边走边低声说话,偶尔出一阵笑声。

“是他们两口子。”吴天放笑着说道:“还真是浪漫啊,月下散步,谈情说爱。”

“陈先生,上这边来,这边景致甚好,正适合月下谈情。”赵维光揶揄着大声喊道。

黄历拉着程盈秋走上土丘,程盈秋甩了下手,黄历却紧紧抓着不放,笑呵呵地和众人打着招呼,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还调侃道:“我们两个月下谈情,男女搭配倒还说得过去,你们三个大男人在干什么,莫非也在谈——情?”

哈哈,赵维光笑了起来,点头道:“没错,我们也在谈情,在谈兄弟感情,与你们二位倒是不同。”

“原来如此。”黄历点了点头,拉着程盈秋也坐在了石头上,笑道:“那咱们一起,这回不光有兄弟,还有姐妹呢”

“应该叫嫂子才对。”吴天放打趣道:“我们还真不知道眉眼高低,打扰二位的甜蜜了。”

黄历掏出烟,了一圈,赵维光深吸了一口,连连赞道:“好东西呀,可有时间没netbsp;“买不到嘛?”程盈秋诧异地问道:“鬼子不会连这个也封锁吧?”

白net国苦笑道:“不是买不到,也不是封锁,而是我们没钱,就算有了点资金,也得用来买粮食、食盐等物品。”

程盈秋点了点头,突然转向黄历说道:“你不是带了很多钱吗?是给游击队花的吧?”

黄历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对,对,就是给游击队用的,这不还没来得及说吗”这败家媳fù儿,哪有这么问的,把底儿都露了。

赵维光三人相视一笑,吴天放主动岔开了话题,问道:“陈兄,你们在北平城里可是闹得天翻地覆,鬼子汉奸寝食不安哪外界传闻太多,这回你给我们说说,让我们也知道个清楚。”

黄历很平静地讲述了一遍,没有炫耀,更没有夸张,反倒是很简单,似乎并没有太过看重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太平淡了吧”白net国挠着脑袋,给出了评价。

“陈先生又不是说书的,外行听热闹,内行看门道,你仔细揣摩,就会学到新东西。”赵维光笑着说道:“能在那么残酷的环境中有所作为,很值得我们学习呀”

黄历谦虚道:“你们干得也很好啊,在城里经常听见西面的炮声,这让城里的老百姓很有些心气儿,知道北平附近还有跟鬼子作战的队伍。”

赵维光苦笑不已,黄历接着问道:“沈栋呢,他表现得怎么样?”

“他呀,很不错。”白net国说道:“已经是小队长了,前几天领着人去侦察,估计也快回来了,希望能找到鬼子封锁线的漏洞。”

黄历沉吟了一下,问道:“那有没有打破鬼子封锁的办法,比如说拔掉几个据点。”

“我们也试过。”赵维光低沉地说道:“一来鬼子的据点坚固,我们没有重武器,很难进行攻坚作战;二来呢,你拔掉据点也不能久占,鬼子很快便会反扑,徒费人力。所以,我们还是希望能找到一条秘密的补给路线。”

“有了补给路线,你们的资金有固定的来源吗?”黄历继续问道。

“没有。”赵维光很干脆地回答:“我们不能象土匪那样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糟蹋老百姓。山区的百姓也都很穷苦,连吃饭都成问题,收税是不用想了。为了钱的事儿,我可是愁得都有白头了。第一总队还好,第二、第三嘛,如果再不军饷,嘿嘿,那可就不好说了。”

黄历想了想,说道:“鬼子以战养战,我们也可以这么做,当然,这是我的不成熟的想法。你们肯定也能想得到,就是不知道实际困难在哪里?”

“说得来简单得很,那就是游击队的实力还不够强大。”赵维光望着远处的山峦,低沉地说道:“那些游杂武装不敢跟鬼子对阵,只扩充武装,勒索敲诈老百姓。而我们,跟鬼子打,便有死伤,又要提防这些混蛋从背后下手,所以——”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二十三章要官儿做

对于实力的认识,赵维光与黄历的看法是不一样的。赵维光的依据是人数、武器,黄历更注重于人的素质,这也是北平抗团的经验,不盲目扩大,加入前要严格考察,加入后要经过训练。战争哪会不死人,可有的队伍越打越强,有的队伍却由强变弱,甚至逐渐消亡。这里面有指挥上的问题,也有队伍运作上的弊病。

而赵维光的游击队在这两方面都有mao病,先,赵维光等游击队的干部并没有经过专业的学习,半路出家,只能是在实践中慢慢学习,在与日军的战斗中犯了正面作战的错误,以至于损失过大;其次,对于军队的训练不够重视,当然,这也是抗日战争时期大多数军队的弊病,由于子弹缺乏,新兵往往只打两三实弹,便要上战场了。训练的不足,也是抗日战争中,中队的伤亡远远大于日军的重要原因。

“游击队最强的时候,有五、六百人枪,土匪和游杂武装都不敢轻易招惹我们。可经过鬼子的扫荡围剿,游击队伤亡很大,虽然补充了一些,但战斗力大大下降,那些混蛋们现在又开始蠢蠢玉动了。”白net国皱着眉头,接着赵维光的话忿忿地说道。

黄历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兵贵精而不贵多,以人枪数量来评价部队的实力,恐怕并不准确。而且,恕我直言,游击队的运作似乎并没有进入一个良性的循环,打过仗后,需要的恢复时间太长了。”

赵维光沉默下来,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我们都不是军事专才,拉起游击队,也是赶鸭子上架。陈先生说得对,游击队的运作确实有问题,还请陈先生不吝赐教,多多帮助才是。”

黄历淡淡地笑着,却不置可否。程盈秋有些着急,在他身后轻轻捅了一下。

赵维光和白net国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黄历为何这种态度,很简单,他在要权力。

没错,黄历确实有这种想法,他是带着计划,而要实施计划,就要在游击队里有一定的地位,有一定的权力,让他只当一个智囊型的谋士,那不行。

“陈先生的意思我明白,要尽展胸中抱负,就得有号施令的权力。”赵维光笑着说道:“我不是那种恋栈权力的野心家,而且这游击队长的职位也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要陈先生有更好的办法,使游击队能够展壮大,我立刻把这位置让出来,去当一个不用netbsp;“呵呵,赵队长这话说得,好象我此来便是要鸠占鹊巢,争权夺利。”黄历笑着站起身,对赵维光说道:“不过,我确实有一个计划,如果赵队长觉得对游击队有利,那便给我个名义,让我去放手实施。如果觉得不好,那也没什么,我们还是共同抗日的兄弟,联合抗日的宗旨不变。”

“好,咱们一言为定。”赵维光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今晚咱们就抵足长谈,熬个通宵。”

“别,别,我把文件资料取给给你,你慢慢看,我可得陪媳fù儿睡觉。”黄历刚说完,便感到胳膊上被掐了一把,不用看,定是程盈秋恼羞成怒,施展绝技了。

赵维光没有让黄历给他送文件资料,而是亲自陪着他们回到了住处,又聊了一会儿,才带着东西告辞。

“嗨,你是怎么回事,刚来就向人家要官做,这还象不象话?”等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早就憋得够呛的程盈秋便开口问道。

“你不懂。”黄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出去转了一圈,确认无人偷听,才走了回来,脱衣上炕,笑道:“来,媳fù儿,把灯吹了,我好好讲给你听。”

程盈秋哼了一声,坐在炕边没动地方。黄历也不着急,往炕上一躺,闭上了眼睛,半晌,竟然出了鼻息,似乎睡着了。

“你这家伙——”程盈秋知道黄历是在逗她,不禁气恼地翻了翻眼睛,一口将油灯吹熄,爬到炕上,推了推黄历,“说呀,你不是要讲给我听嘛?”

嗯,黄历慢慢睁开眼睛,低声说道:“媳fù儿,有些事情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离我近点,咱们小声说话,别让人听见了。”

程盈秋使劲锺了黄历一下,侧身一躺,给了黄历一个后背,又拱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好了,说吧”

黄历伸手搂住程盈秋,在她耳边说道:“你以为游击队里都是一心抗日的爱国青年哪,三个大队,到现在赵维光也未必能完全控制,起码那个由二十九军士兵和冀东保安队残部组成的第二大队就并不惟命是从。至于那个由农民组成的第三大队,如果再不军饷,也保不准会干出什么?我们的到来,对赵维光来说,是件好事,特别是你,提到我带来了钱财,你没看见他们的神情?”

程盈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抗日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军饷会那么重要?”

“那是你天真的想法。”黄历轻轻捻着程盈秋的手指,缓缓说道:“并不是所有高尚的行为背后都有高尚的目的,说得简单一些,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你没有钱,又不肯象土匪鬼子似的去抢,士兵饿着肚子,还会听你的命令吗?”

程盈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最实际的,但听起来却让人不太舒服。”

“你以为人人都象你这样,满脑子为国为民的高尚思想,甘愿流血牺牲去抗日而别无所求。”黄历戏谑地说道:“我向他要官儿做,只是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我身上除了金条,还有委任状,就算他是个野心家,想靠着手里那点人马升官财,我也能单独拉出一支队伍来,虽然这并不是最理想的结果。你当我带的人那么简单哪,他们都有各自的作用。”

“冯黑子和王老蔫原来是二十九军的,那两个军官好象是冀东保安队的,你是想凭他们把第二总队——”程盈秋瞪大了眼睛。

“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黄历搂得更紧了些,有些困倦地说道:“明天看赵维光的行动吧,如果他是个嫉贤妒能的家伙,我们就自己干,总要让计划落在实处,让你能圆自己的心愿。当然,如果我们不管不顾,照现在的情形展,这支游击队想继续支撑下去,很难哪”

“不说了,睡觉吧”程盈秋有些意兴阑珊,就是想一心一意地打鬼子,这种涉及到阴谋诡计的事情让她很反感。

“睡觉。”黄历闭上了嘴巴,他也确实困了。

油灯闪烁,赵维光在埋头苦读,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却没有困倦之感,反倒很兴奋,不时击节赞叹。

这才是游击战,这才是游击队应该采取的战略战术,想想自己引以为豪的妙峰山之战,与日军十几坦克,十几架飞机周旋战斗,这哪是勇敢,是盲干啊,真是令人汗颜哪,纯粹是一次莽夫行动。

黄历给他的不仅是计划书,还有关于游击战的书籍,这对于赵维光来说,不亚于获得了无价之宝。经过了真正的战斗,也多少认识到问题的赵维光,在书里找到了自己指挥上的不足,获取了大量让他感到耳目一新,有如醍醐灌顶般的感悟。

诚然,国民党抗日游击战术思想的成长,是抗战爆前后国民党所面临的军事困境使然。这一情形必然使其呈现出应急性与实用性的功利目的。但依然有其一定的指导意义,对敌后游击战场的开辟和展起着重要作用。

赵维光肉了肉有些酸痛的眼睛,下地缓缓走出了屋子,望着天边的月牙,陷入了沉思。

正如黄历所想,游击队的展遇到了障碍,没有固定的资金来源,没有源源不断的武器供应,面对着鬼子的封锁和扫荡,游击队举步维艰。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情,赵维光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游击队里的号召力,只限于那些热血青年。而不出军饷,第二总队和第三总队就有哗变的可能。赵维光知道不能奢望别人与自己有着同样的精神境界,一年多来的历练也让他知道现实和理想总是存在着差距,这是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

与黄历合作是不可避免的,不管他身后是什么样的背景,只要他是坚决抗日的,只此一点,赵维光便非常赞赏。而且,黄历的计划书也十分细致中肯,对游击队的展非常有好处。赵维光知道黄历的身手和智慧,这从上一次潜入村子里杀土匪,北平城里的大行动便能看得出来。给游击队找个靠山,得到一个令人信服的名义,再加上黄历的指导和训练,游击队的强大是可以预期的。

那还犹豫什么?赵维光自失地摇头苦笑,难道自己说过的慷慨之辞都是虚假的,自己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队长之职?可人家也没要求自己退位呀,只是要先成立一个教导队,为游击队培训一批骨干而已。

一阵夜风吹来,赵维光不由得紧了紧衣服,东方已经有些白,新的一天即将来到,自己该做出决定了。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二十四章名正言顺

魔鬼撒旦,不,比撒旦还撒旦。程盈秋脑袋已经晕,腿象灌了铅似的沉重,每迈一步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偷偷望了望背手而立、面无表情的黄历,心里骂了一句。骂完,她又觉得很愧疚,是的,在训练中,黄历铁面无私,象个黑脸包公,可晚上回到住处,是谁给累得象一摊泥的自己按摩放松,烧水烫脚,别人可没这个待遇,否则自己也不会奇迹般地坚持到现在。

对于游击队员来说,黄历的训练是残酷的,也有那么点撕心裂肺的恨,但也只能忍着。在他们眼里,黄历很变态,不是一般的变态,看他就像恶魔,是那么的让人从心底出颤抖,害怕和恐惧占据着每个人的心理。没错,他们只有被黄历搞的份,是黄历嘴里说的红薯、木瓜一类。

初期训练,三百多游击队员被淘汰了一半。也就是说,能达到黄历眼中士兵基础标准的只有一百多人,这还只是从体能上来判断。而接下来的训练更为严格苛刻,不断有人被踢出去,或者被抬出去,在十天的时间里,淘汰率达到了三分之二,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十人,还在勉力支撑。

这些人将由黄历亲自训练,而那些淘汰下来的也不能闲着,自然有人按照黄历制定的标准天天督促着他们苦练。将士兵分级,按级饷,游击队采用了正规军的办法,但这种办法不是论资排辈,而是论真实的本事。换而言之,能者多劳,能者多得,这是一种激励,也代表着自身的能力。分级的另外一个作用便是把游击队分成了一线部队和二线部队,领的军饷不同,执行的任务也有区别,这样便能避免因为战斗素质低下而造成大量的伤亡,并给了新兵成长的时间。

今天是最后一次考核,能够坚持下来的便成为了黄历亲自领导下的一支精锐,这些士兵将领取与班长同级的军饷,这支精锐的名称便叫教导队。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不仅仅是军饷的事情,还关系到脸面和荣誉,特别是学生兵,更是咬紧了牙关在坚持,非要让黄历看看,他们不是废物。

黄历看了看手表,吹响了哨子,还剩下三十六人,从整个游击队来说,百分之九十的淘汰率,就这样,黄历还是感到不满意。但时间有限,队员素质有限,也只能先将就了。

“华北忠义救第二十二路,司令赵维光,政治指导员李子祥,参谋长王大庆(王老蔫),下辖三个支队及一个特勤队,一支队支队长白net国,二支队队长冯生易,三支队队长……”黄历很郑重地将委任状递到各人手中,正式宣告争取游击队的工作顺利完成。

赵维光等人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虽然军统天津站抽调了不少抗团的人员安插进来,但这些人与他们同样是热血青年,不是那种老于世故的特务,而且游击队的整体架构并没有大的改变。不仅如此,游击队有了正式的名称,有了薪饷的来源,再加上冯生易、王老蔫等人的工作,原来有些松散的三个总队终于能够打乱重组,这样也就消除了什么学生、军人、农民的隔阂,成为了一个相对团结的整体。

权利和金钱,在什么时候都是足够诱huo的筹码,或者赵维光和一些人并不在意这些,但既能继续抗日,又能名利双收,这个买卖是那么划算。再说,黄历是打着国府的旗号,游击队能成为的一部,游击队员能当上的正式军官和士兵,名正言顺,在当时也是相当令人羡慕的事情。

“呵呵,这下子咱们可不是假冒虚名了。”赵维光看过委任状,笑着说道:“有了国府的任命,正经的编制,就连老百姓都得高看一眼。”

“恭喜赵司令。”黄历象模象样的给赵维光道喜,又拱手象周围人示意,“还有诸位,如今都是吃皇粮的官儿了,可喜可贺。”

“大家伙以后都好好干。”白net国笑着说道:“虽然咱们在敌后很艰难,可国家政fǔ还记着咱们,只要干出点样子,这官儿是小事,咱们可都出了名了。天天那收音机里的广播一提咱们,嘿,多带劲。”

“那是,在这北平附近,也就咱们是真敢跟鬼子干的,别人哪,都不行。”

“对,咱们马上就拉出去跟鬼子干一仗,来个开门红,打出咱二十二路军的威名。”

“鬼子肯定是要打的。”赵维光赶紧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谨慎地说道:“我看还是再练练兵,吴天放不是带人按着陈兄拿来的地图去取武器了嘛,总要兵强马壮,才好出动打鬼子呀”

“练兵是肯定的。”黄历说道:“不过,赵司令,你也不要对那些武器弹药抱有太大的希望,二十九军哪,那本来就是一个穷队伍,机枪、大炮就别指望了,就算是普通的枪枝,我看也不一定有。我听冯队长说过,二十九军靠的是大刀片儿和手榴弹,这两样应该是有,可对队伍的战斗力提高,我看效果不大。”

赵维光眨了眨眼睛,笑道:“手榴弹也不错啊,还记得上次打土匪吗?陈兄在树林里弄的那个拉线雷,小李子回来一说,我们可是大受启。在黑山扈突围时,还用这招炸过尾追的鬼子,争取了不少撤退的时间呢”

“陈兄,不知你的训练还要多久才能结束?”白net国紧接着说道:“最近虽然有你带来的资金,但鬼子的封锁线也日趋严密,我们必须出击,否则买到东西也运不进来呀”

黄历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吧,再过一周,我对特勤队进行一下强化训练,然后就对鬼子的封锁线展开行动。”

“陈兄是要以特勤队作为杀手锏了。”赵维光笑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陈兄训练出来的精锐有多么厉害。”

如果时间充足,管饱让你们惊掉下巴,黄历抿嘴含笑不语。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二十五章金秀的心思

哎哟,程盈秋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住处,终于躺到了炕上,腰酸背痛,手指都懒得再动一下。

阿历,你快回来呀,给我好好肉肉,虽然你这家伙按摩时老占人家便宜,可我认了,人都是你的了,亲亲摸摸就不算什么了。

门帘响了一下,程盈秋的眼睛都懒得睁,便腻声道:“都怪你啦,一张嘴就是五公里,十公里,都快累死人家了,快来给我肉肉,要不——”

金秀端着一碗山果愣住了,程盈秋不耐烦地又催了一遍,她才走了过去,放下碗,笨手笨脚地给程盈秋捏着腿脚。

程盈秋马上便觉出了不同,黄历的手拿捏得恰到好处,痛而舒服,而这双手——,她睁开了眼睛,才看见竟是金秀。

“阿秀,是你呀”程盈秋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倚着枕头半坐起来,“我还以为是他呢,好了,快停手。”

难得有同龄的女伴,这段时间里程盈秋和金秀相处得很好,成天姐姐、妹妹地叫着,但金秀似乎一直对黄历有所忌惮,或许是因为从土匪那里救她时,黄历的态度有点凶,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吧

“俺今天上山采到了野果,很好吃的。”金秀将碗里的果子端到程盈秋面前,象献宝似的笑着。

程盈秋看着红通通的果子,不禁咽了口唾沫,一抬胳膊,呲牙咧嘴地一副怪样子。金秀很有眼力架,忙拿起一个果子,喂到程盈秋嘴里。

又酸又甜,嗯,好吃,程盈秋吃了一个,眨了眨眼睛,赞不绝口,金秀便不停地喂,到最后,弄得程盈秋都不好意思了。

“阿秀,好了,我不吃了。”程盈秋伸手拉住金秀的手,说道:“以后自己不要上山啊,我夜里听到山上有狼叫,你没有枪,要是遇上了,是很危险的。”

“俺不是一个人,所以不害怕。”金秀抿着嘴笑道:“不过,要是象盈姐似的,手里有枪,那就更好了。”

程盈秋累得有些反应迟钝,没听说金秀话里的意思,只是随便点了点头。

“盈姐,你哪儿疼,俺给你肉肉。”金秀殷勤地说着,伸手给程盈秋捏着胳膊。

程盈秋呵呵地笑着,“歇会儿吧,上山也很累,我没事儿,等他回来再说吧”

“俺不累。”金秀捏完胳膊,又给程盈秋捏腿,绕着圈子说道:“盈姐,俺去看过你们训练,哇,跑了那么远的路,还不让休息,端着枪在日头下晒,枪口还要绑砖头,真厉害。”

“不是厉害,是累人啊”程盈秋苦笑道。

“嗯,是tǐng累的。”金秀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地说道:“没人的时候,俺也照着你们的样子试了试,还好,俺也能坚持一会儿呢”

程盈秋诧异地望着金秀,她有些觉出金秀与以往不太一样了,这小丫头,目光闪烁,绕着自己献殷勤,好象有事儿要说。

“阿秀,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说?”程盈秋似笑非笑地问道:“别拐弯抹角的献殷勤,咱俩可是好姐妹,你用不着这样哦”

金秀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双手捻弄着衣角,半晌才幽幽地说道:“盈姐,你能让俺也加入游击队吗?俺能吃苦,也不怕累。”

“你也想扛枪打仗?那可是要死人的,你不害怕吗?”程盈秋盯着金秀的眼睛问道。

“俺——”金秀犹豫了一下,反问道:“那盈姐你呢,你一开始害怕吗?”

程盈秋呵呵笑着,伸手点了下金秀的脑门,“你这丫头,倒考起我来了。好,我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是有些害怕,后来,慢慢习惯了,也就不害怕了。”

“俺也会习惯的,真的。”金秀很认真地睁大眼睛。

“呵呵,这事儿还不好办,还用得着你这么大费周章。”程盈秋笑着拍了拍金秀的手,说道:“你直接去报名不就完了,游击队天天招人,你是不敢去?还是——”

金秀撇了撇嘴,说道:“俺去过了,他们要俺去当什么护士,伺候那些男人,还要端屎倒niao,俺干不了这个。”

“你这是封建思想,在大城市里的医院,都是女护士。”程盈秋说到这里,看见金秀的脸垮了下来,她沉吟了一下,问道:“那你想干什么?不会是想和我一样去扛枪打仗吧?”

“俺就是想这样。”金秀的眼睛都亮了,拉着程盈秋的胳膊说道:“有了枪,俺就谁也不怕了,还正好能和你做个伴儿。”

“可是——”程盈秋有些苦恼地肉着额头。

“你跟俺说说嘛”金秀轻轻摇着程盈秋的胳膊,恳求道:“陈大哥最听你的话,你一说准成。”

“听我的话?那也得看是什么事情。”程盈秋苦笑着说道。

“什么事情都成,要不你就不让他——”金秀玉言又止,脸腾地涨红了起来。

“臭丫头,你懂什么?”程盈秋的脸也红了,嗔怪道:“好了,好了,让我试试吧,要是不成,你也不许恼。”

“不恼,不恼,只要你去说,俺就感谢,很感谢。俺再给你肉肉脚啊——”金秀喜出望外,又忙着讨好起来。

从蒙古人入中原建立元朝,再有女真人入关建立清朝,帮着这些异族人或者亲自操刀上阵屠杀自己同胞的汉族人比比皆是,现在日本人来了,汉奸层出不穷也就不奇怪了。

统治,吏治,人民生活水平极端低下,造成社会离心力的加剧,使政fǔ缺乏亲和力和号召力,为汉奸思想的流行打开了通道。民众思想意识里只有一家一姓,没有国家民族。一些人便卖国求荣,卖身投敌。

总之,方方面面的原因可以说上一大箩筐,如果开始辩论,估计一夜不睡也争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黄历缓缓说道:“从元朝、清朝,再到现在,总是越有家产的人越鼠两端,目的就是倚靠强者,保住自己的地位、家人和财产,在这个时候反倒是穷人牵挂较少,敢于反抗。你们如果找个汉奸问问,准保他们也有一长溜的理由,会倒出一大堆的苦水。他们也许把咱们这些人都看成傻瓜、蠢蛋,振振有词的说:你们这个也说日本,那个也说日本,好像跟了日本就跟女人偷了汉子一样日本人是那么好打的吗?早晚中国是人家日本人的天下跟了日本不光荣,将来都成了日本的臣民,看你们还说什么”

“黄兄,你怎么象在替他们说话似的?”赵维光有些不解的问道。

“不是在替他们说话,我其实更加痛恨汉奸,但你们要明白汉奸也是有所不同的,也是可以利用的。”黄历笑着解释道:“就象在北平城里,给日本人干事的都应该称为汉奸,可我们只选那些真正作恶的。我想,游击队面临的环境,也要采取灵活的策略,那些表面敷衍日本人,心里向着中国人的,咱们可以进行争取,让他们暗中为我们做事。比如在敌占区购买物资,提供情报,他们应该更加方便一些。照现在的局势看,与鬼子战斗是一个长期的艰巨的工作,咱们总得有个侧重不。最好不要见谁打谁,到处树敌。”

“黄兄说的有些道理。”白net国眨巴眨巴眼睛,“没做坏事的自然可以放过,就象日本鬼子进北平,那些挂上膏药旗欢迎日本人的大户人家不能都称做汉奸,一bang子打死吧?”

赵维光想了想,说道:“那就先打出头鸟,找个铁杆汉奸收拾了,看看其他人的反应,再决定采取的策略。”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办。”黄历皱着眉说道:“日本鬼子在中国犯下的罪恶数不胜数,惨绝人寰,你们可能见得很多,我想呢,就由你们尽可能的把这些记录下来,再转递到后方,在报纸广播上予以揭露,这样不仅可以激起民众的抗日意识,还可以留下这些东西给后人,让他们永远不忘国耻,不忘对日本人的仇恨。”

“好主意。”赵维光使劲点了点头,愤慨地说道:“请黄兄联系上面,支援我们几架照相机,及懂摄像,会洗相的专业人才,我觉得不仅要留下照片,还要记录下这些罪恶所生的时间、地点,受害人的描述,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日本人是怎样的畜兽不如。”

“好吧,我抓紧时间去办。”黄历点头道:“我想这应该不是很难。”

“趁着今天人聚得比较齐,我想把一些事情都说清楚。”赵维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免得以后出了差错,不好处理。”

黄历看了看一直含笑不语、静静倾听的政治指导员李子祥,他是天津抗团的成员,曾在自己手下受过训,给他的印象是比较灵活,说得不好听的话,就是圆滑。

李子祥见黄历投来了探询的目光,便也不再藏拙,笑着说道:“赵司令尽管施展手脚,我和陈大哥一定你。”

黄历微微一笑,对李子祥的表态很满意,这个时候,对赵维光的是非常必要的,这也是长远的考虑。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二十六章即将开始的行动

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预先掌握正确情报是取得胜利的前提,孙子兵法中的六韬便对此有所阐述。军事情报思想强调综合运用各种手段,有层次,有目的,有计划地进行情报搜集和对敌实施情报欺骗,通过情报手段的运用以期取得政治上和军事上最后的胜利。

当然,游击队现在还达不到这种水平,但依靠军统的情报网,以及自身眼线和派出人员的侦察,赵维光和黄历等人仔细研究甄别后,依然对周围的敌人有了更多的了解,制定出了相应的行动计划。

特勤队为期十天的强化训练结束了,锉子里拔大个,黄历终于选择出了其中的十人作为狙击手,两人一组,国际通行的标准双狙人配置。令人奇怪的是,黄历选择的并不全是特勤队里射击成绩最好的,别人也许不理解,但黄历却是有依据有理由的。

一个狙击手可能只为了开一枪而爬行一整天,有时还可能什么也找不到,你是否能一枪不而放弃任务?有时你见到目标而开枪的机会只有三秒钟,假如你在做白日梦,吃饭又或者其他无关事情,你便失败了。你必须了解你的任务、位置并等待目标出现。你可能要整天保持不动以避免敌人的现,这听来十分容易但其实十分困难,一个初学钓鱼者要将鱼线留在水面以下过三分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总想要把鱼钩提上来看看,如果你有打猎的经验你会知道在猎物面前保持不动是如何艰难,更何况你将要面对的猎物是一看见你就会向你开枪的人呢?

所以,对一名优秀的狙击手来说,细心和耐性就是他的一切,而且影响着他的决定,单是细心已经可以令一个狙击手成功,狙击手行动前必须决定要身处哪里,怎么走,怎么去,带什么装备,用什么伪装,如何通讯,行动时如遇紧急情况应该如何,任务完成如何撤退,无法完成又怎样避免损失?一个狙击手必须由开始到结束详细思考所有程序,其武器及子弹补给装备配置才会产生效果,射击术只是最后的要素。

尽管特勤队按照黄历的设想组成了,但还需要战火的考验和洗礼,也许还要付出血的代价才能够真正成熟,但时间不等人,游击队必须有所行动,他们也只有在实践中去学习进步了。

“这里,离鬼子驻扎的地方有一处十分险要的地方,两侧是斜度约四十度,高约三十公尺的峭壁,中间是一宽约十五米,深约五十公尺的峡谷。”黄历指点着地图说道:“如果能把鬼子引进来,他们就netbsp;“鬼子会中计到这里吗?”赵维光不太确定地问道。

“这当然要有人给他们引路,而且还要让他们钻进这条峡谷。”黄历微微一笑,说道:“当然,这需要使用一点点心理战,还要看我们的运气怎么样。”

“如果鬼子真敢来,我们在两侧峭壁往下扔手榴弹,嘿嘿,也许一枪不费,就把鬼子全给灭了。”王老蔫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咱们明天就出,这些日子光是训练,战士们可是憋得够呛。”

“那就这么定了。”赵维光轻轻一拍桌子,说道:“按照陈兄的计划,由第一总队和特勤队执行这次诱敌伏击的任务,第二总队负责守家,第三总队作为预备队,负责警戒和支援。”

夕阳在金红色的彩霞中滚动,然后沉入阴暗的地平线后面,通红的火球金边闪闪,迸出两…炽热的火星,远处树林黯淡的轮廓便突然浮现出连绵不断的浅蓝色线条来。

黄历在指挥部里商议已毕,踏着夕阳最后的光辉走回了住处,刚进门,程盈秋便迎了上来,象一个贤惠体贴的妻子似的递上湿mao巾。

嗯,黄历很喜欢这种感觉,也知道这段时间,程盈秋是因为金秀的事情而向自己献殷勤,他早就拿定了主意,却故意拖着,享受着程盈秋的温存和体贴。

“你就同意了吧”程盈秋晃着黄历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你没看见阿秀这一阵子在锻炼身体吗,就冲着她的这份毅力,你也该满足她的心愿啊”

“我要是满足了她的心愿,你还会这么温柔体贴吗?”黄历翻了翻眼睛,戏谑地说道:“我就喜欢你围着我撒娇的样子,你要不是有求于我,哪有那么听话,那么温婉。”

程盈秋瞪了瞪眼,黄历同样地瞪回去,嘿嘿,程盈秋马上干笑两声,这回是抱着黄历的胳膊了,“那你看在我表现好的份上,就不能答应下来吗?在特勤队里只有我一个女的,有你在还好,你要是走了,我和谁一组啊,很不方便,很尴尬的呀”

黄历顺势搂住程盈秋的腰,捏摸着她的腰tún,犹豫了半晌,决定不再逗她,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事情我早想到了,我的媳fù儿怎么能跟别的男人在一组呢,所以,金秀的事情我答应了。”

“真的?”程盈秋有些不太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黄历笑着贴了贴程盈秋的脸颊,说道:“一开始呢,我是不希望你长期留在游击队的。可后来想通了,在这里未必没有在北平安全,或许呆在城里更加危险一些。金秀这些日子拼命地跑步爬山,那是因为我对她说过,只要她的身体达到要求,我就让她进特勤队,给你作伴儿。”

“你可真坏。”程盈秋咬了咬嘴net,嗔道:“故意不告诉人家,让人家给你献殷勤。”

黄历搂紧了她,幽幽地说道:“我喜欢你那个样子,可也知道这个年头,容不得我们这么平静地生活。所以,能多享受一时,对我来说,也是特别值得珍惜的。”

“我知道。”程盈秋的声音轻柔下来,贴紧了黄历,“不管以后怎样,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光,都是我永久难忘的回忆,我也特别希望能做个温婉贤惠的妻子,让你感到幸福……”

程盈秋喃喃地说着,两个人的身子越贴越紧,两颗心也融合在了一起。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二十七章暗夜潜入

正是中午酷热难当之时,潺潺小溪却让人享受到幽静、芬芳和清凉,鸟雀在林间啁啾鸣啭,几个前来汲水的日本鬼子抓紧这短暂的时间,在溪水里洗涤着肌体,有一个家伙甚至唱起了家乡的歌谣。

“砰”一颗子弹从树林里射出,带走了一个鬼子的生命。“砰”“砰”……每隔不到两秒便是一声枪响,三个汲水的鬼子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只跑出十几米,便都被击杀在毫无遮拦的溪边空地上。

鬼子的驻地里立刻沸腾了,一群鬼子兵循着枪声向这里冲了过来。

枪声不断,不时有子弹带着尖啸从身边飞过。黄历沿着侦察好的路线飞快地撤退,沿途的树木、石头、洼地都给他提供了的极好掩蔽。当然,除了必要的规避来防范鬼子们的左右包抄以外,那就是循循善诱,不断地抓住机会射击,一边让鬼子上火,一边别让鬼子追错了方向。在他若即若离的引导下,追出来的二十多个鬼子兵渐渐的拉成了一条长线,不仅体力在下降,士气更是越来越低。鬼子们也许并不害怕死亡,残忍和血腥有时甚至还可以增加士气,可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亡,特别是这种挨冷枪非常的伤害士气。

鬼子军曹愤怒地挥刀斩断了一根树枝,一个多小时了,断断续续已经有五六个士兵或死或伤,退出了追击的队伍。可前面三百多米外的那个凶手还在若隐若现的勾引着他的火气,而且看上去不仅生龙活虎,还能不断伤害帝国的士兵,他简直要气疯了。太可恶了,难道就不能面对面的堂堂正正的决斗吗?

尽管愤怒异常,鬼子军曹还是没有放弃作为军人的警惕和谨慎,他望着前面莫测的山林,犹豫半晌,还是下达了终止追击,返回驻地的命令。

嘿,鬼子不追了。黄历停下了脚步,仔细观察片刻,确认了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他想了一会儿,只好无精打采地打道回去了。

日头高高的挂在天空,辣地照射着大地。坂井少尉擦着头上的汗珠,在屋里转了两圈,阴沉着脸问道:“你们没有抓住凶手,甚至没看清凶手的样子,就这样撤退了?”

“哈依”鬼子军曹立正低头,辩解道:“我担心中了支那人的埋伏,他似乎并不担心我们的追赶。”

坂井少尉呼出一口长气,作为刚刚接任此地的年轻的帝官,他很鄙视这个家伙的胆小,白白损失了七八个皇军士兵,却不敢深入追击,这绝对是令人感到耻辱的事情。

埋伏?哼,自己吓唬自己,支那人难道只用一个人来做诱饵,这真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好了,你下去吧”坂井少尉最终压下了胸中的不满,使劲摆了摆手。

墨绿色的树叶在飒飒响着,村子里点着不多的灯火,村口能看见两个日本哨兵的影子在晃动。原来好好的一个小村子,村民已经被鬼子驱赶或杀害,这里便成了鬼子扼守山里游击队行动的军事驻地,一个小队的鬼子驻扎于此。

“我交代的都记住了?现在就按计划行事吧”黄历郑重的问道。

“都记住了。”沈栋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您孤身冒险有些不妥,我看不如一起开火,将鬼子引过来。”

程盈秋也投来担心的目光,但却没有说话。

黄历笑道:“放心,老子最擅长在黑暗中偷偷摸摸的杀人,你们就放心吧”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时而匍匐,时而跃起,黄历绕过了村口的哨兵,从村子旁边的篱笆翻了过去,隐身在一个草垛后,观察着动静。然后他瞅准了一个亮灯的房子,悄悄摸了过去。

这个房子里躺着一名日本伤兵,应该是白天被黄历打伤的,还有一名似乎和伤兵的私人关系很好的家伙在陪着他,正向他嘴里喂着水。

“秋野君,这么快便把汤煮好了?”喂水的日本兵听见门响,头也没回地用日语说道。

一把冷冰冰的匕突然搅动着从后面扎进了他的心脏,同时,一只大手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鬼子兵大瞪着两眼,手一松,当啷一声,饭碗掉在地上。

躺在netg上的日本伤兵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黄历充满杀气的眼睛和正扎向自己的滴着血的匕。

解决了两个鬼子,黄历刚要出去,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急忙闪身躲在门后。门一开,一个日本兵提着罐肉汤走了进来,随手将房门一关,伴随着关门的响声,“呼”的一阵风声,躲在门后的黄历将手里的匕狠狠扎进了他的后腰,肾部传来的剧痛使日本士兵立刻昏了过去。

片刻后,黄历换上了鬼子军服,又悄悄摸到了一所很大的院子旁边,翻过院墙,隐身在暗处。

一个哨兵在院子里晃晃悠悠地走来走去,把站岗放哨当成了消遣,整个村子里都驻扎着自己的同伴,在这村中心的地方,哪里会有敌人来袭。

黄历观察了一会儿,趁着鬼子哨兵转身的时候,站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谁?”鬼子哨后听到了脚步声,回过身子问道,他压根也不会想到来的竟是敌人,连枪都没摘,依旧挎在肩上。

“有火嘛”黄历答非所问地用日语说道,脚步没停,已经靠近了这个哨兵。

鬼子哨兵有些不耐烦,伸手从兜里掏出洋火,刚要递过去,黄历手腕一翻,藏在袖中的匕猛刺而出,同时左手伸出,捏住了鬼子的下巴,让他连垂死的声音都没有出。

将鬼子哨兵的尸体拖到暗处,黄历背着枪,蹑足潜踪走到那间亮着灯火的房子前,从窗户偷偷地向内张望。

坂井少尉心情十分不好,正在自己的屋子里走来走去,眼睛不时落在桌上的地图上。自己这个小队的任务就是占据这里,卡住游击队出山的道路。然而到现在为止,游击队的影子都没看到,这让他急于建功立业的心思象浇了一盆冷水。而且今天被不明身分的袭击者打死打伤了多名部下,而自己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不,这绝对是对自己军人荣誉的污辱。不行,不能被动地等在这里,自己要向上面申请,带队进山搜剿,非要将什么叫游击队的乌合之众击溃,依据皇军的战斗力,这应该并不困难。

“咯吱”房门好象被风吹开了一条缝,坂井皱了皱眉,迈步走了过去。

哗,房门猛地被黄历用脚拔开,他的手中匕闪电般向坂井刺去,坂井慌忙用手一挡,匕的劲力太足,也锋利异常,竟然穿透了他的手掌,直接netbsp;嗞,嗞,坂井出类似毒蛇的声音,喉咙里象塞了把沙子般难受,后退了两步,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黄历伸手将房门带上,冷冷地望着垂死的坂井大张着嘴巴,慢慢地扑倒在地。

借着屋里的灯火,王德标将桌上的地图叠好揣进怀里,走到窗子旁边,偷偷向外看了看。他吹熄了灯火,轻轻拉开房门,又闪进了黑暗之中。

“着火了。”一个草垛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村口的日本哨兵先现了情况,大声叫了起来,一个哨兵边喊边向着火的地方跑去,半晌,其他的日本兵才纷纷衣衫不整的从各自的屋里跑出来查看情况。

黄历隐在黑暗中,看着火堆前忙着救火的日本鬼子,暗暗把他们的人数和出入的房屋记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向村口的哨兵摸去。

“呯”村口突然响了一排枪,紧接着便是激烈的对射,乱哄哄救火的日本鬼子都是一愣,立刻有人去向军官汇报,又有几个人端着枪向村口跑去。

“报告坂井长官,草垛被人点着,村口有人在打枪。”日本兵来到门口,高声说道。

屋子里黑乎乎的,静悄悄地没有声音,日本兵停顿了半晌,提高了嗓门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回答。日本兵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推门而入,嘴上说道:“长官,您在里面吗?”

屋子里一股血腥味让日本兵暗感不妙,点着灯火一看,坂井趴在地上的血泊中,早已经断气多时了。

“长官。”日本兵扑上去,悲愤地叫道,用手摇晃着坂井的尸体。片刻后,确认了长官已经死亡后,这个日本兵撒腿跑了出去。

在村口,十几个日本鬼子跑了过来,木制瞭望塔上的两个哨兵已经被村外突如其来的一排子弹打死,下面的两个哨兵躲在沙袋工事后,正向村外射击。

“来了,来了。”沈栋指着村口的人影低声说道:“大家听我命令,仔细瞄准,一起开枪后马上撤退。”

几声枪响过后,有两个鬼子倒地,其余鬼子慌忙隐蔽起来,“在那里,偷袭者在那里。”鬼子大声叫道,开枪射击,又有鬼子向瞭望塔上爬,要居高临下,用机关枪射击。

“撤退。”沈栋下达了命令,特勤队第一小组的人马立刻猫着腰离开了阵地,向远处逃去。

村里,一群日本鬼子围着坂井的尸体,咬牙切齿,默默不语。

听到村口跑来的日本兵的报告,一个军官立刻找到了泄愤恨的目标,“该死的偷袭者,杀害了长官,趁乱跑到村外,一定要抓住他,将他碎尸万段,为长官报仇。”

“报仇。”一群日本鬼子狼嚎道。

“伊藤君,你带着人守卫驻地,我带着人去追击敌人,你看如何?”一个鬼子军官向着叫伊藤的鬼子军官征求着意见。

“朋野君,请把追击敌人的任务交给我吧”伊藤向着朋野深鞠一躬,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勉强压抑着极度的愤怒,“就算是追到天边,我也要把敌人全部消灭。”

朋野皱了皱眉,他就担心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一意孤行,才要求去追击敌人,而这个家伙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让人担心他会中了支那人的诡计。

伊藤却不等朋野说出反对的意见,小队长坂井死了,他和朋野是同等级别,所以他认为不必非得要朋野的同意。

“集合”伊藤按照自己的意思调遣起兵马来,一支三十多人的部队很快便全副武装聚集起来。

日军的一个标准小队辖一个机枪组(二挺轻机枪)、一个掷弹筒组(二个掷弹筒)和二个步枪组,人数在五十到七十人左右。而这个驻地的日军小队齐装满员,战斗力很强,也难怪伊藤如此骄傲和自大。

“伊藤君,支那人擅使诡计,请您一定要小心谨慎。”朋野有些无奈,他没有约束伊藤的权力和资格,但生怕这位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家伙过于莽撞,所以还是尽着自己的本分,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朋野君放心。”伊藤心里有些不耐,但脸上还是没表现出来,他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脑子里却想着,在皇军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是无济于事的。

呯村子外不经意的响了一枪,一个在瞭望塔疯狂扫射的鬼子惨叫一声,仰面栽倒,旁边的副射手立刻推开他的尸体,操起了机枪,刚刚打出一个长点射,随着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准确地飞了进来,撞断了他的鼻梁骨,带着碎骨屑翻着跟斗跌进了他的脑袋里。

太嚣张了,伊藤眼睛瞪得溜圆,鼻翅翕张,胆大包天的袭击者就在附近,并没有逃远,他抽出指挥刀,猛地一指,率领部队冲了出去。

朋野有些忧虑地看着伊藤消失在夜色之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只能祈求天照大神保佑了。

驻地里忙乱了一阵,重新布置了哨兵,加强警戒后,其他人便返回所住的房子。一个鬼子刚推开房门,一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便掉了下来,这个鬼子没有看清,稍微弯了下腰,“轰”爆炸声震耳玉聋,弹片、木屑、尘土四处飞舞,不光这个鬼子被炸死,他身后的两个家伙也遭受了池鱼之殃,倒在地上,出了凄厉的惨叫。

朋野吃了一惊,刹那间脑袋并没有反应过来,轰不远处又是一声爆炸,黑暗中一个鬼子绊响了手榴弹,他象高台跳水似地向上跃起,然后在空中翻转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一只胳膊落到了三米之外……他的枪则飞出更远。

“不要乱动,小心诡雷。”朋野终于清醒过来,大声喊叫道,袭击者不仅潜入驻地刺杀了坂井少尉,还用手榴弹布下了诡雷,实在是太阴险了。

在面对强大工业国侵略军(或占领军)时,既想要杀伤敌人又不想被敌人杀伤,最好的武器可能就是那种能自动杀伤敌人而不太需要控制的装置。如在丛林中可以设置的陷阱,就是一种“自动”武器,而且历史证明这种原始武器的威力不小。在没有丛林的平原或山地,地雷(后世更熟悉的边炸弹)就成为比较好的一种选择。

地雷在八年抗战时挥的威力极其显著,因为它的优势很多。先它物美价廉,制作时需要的材料不过是火药(黑火药)和铸铁,甚至可以不用铁而用石头陶罐做。当然这种自制的地雷威力不大,很难炸死人。但这好办——在埋地雷的地面上撒一些尖利的碎石头啦,往地雷里加点砒霜巴豆之类的佐料啦,都是可以考虑的嘛;其次地雷安全高效,对于放地雷的一方来说,地雷是比较“安全”的。因为埋完地雷以后是不需要派人守在边上的,因此通常也就不存在地雷被踩爆之后需要赶紧逃离犯罪现场的问题。

而对于被地雷炸的一方来说,地雷的杀伤力是有效的。地雷的杀伤都是抵近杀伤。不挨上则矣,挨上的话不可能全身而退。尽管威力有限,多数不会被炸得四分五裂,但不被炸死的话被卸掉一部分四肢也实在是美不胜收;再者,地雷还具有防不胜防,用途广泛的优点,实乃居家旅行、老少咸宜的必备良品。

用手榴弹当地雷使的方法经过游击队员集思广益,开动脑筋,已经有了拉线、踏板、夹子等很多种应用,原理相同,用途广泛,而且方便灵活。当然,黄历在匆忙之中也只在鬼子驻置了三颗,可这也是地雷战的一个妙处,那就是敌人不知道有多少,被炸之后往往草木皆兵,战战兢兢,严重影响行动。

不说朋野等鬼子如何开始小心谨慎,提防着诡雷的杀伤。单说村外,一场追击战已经开始了。

边打边撤,黄历与沈栋等人会合后,并没有直接撤往伏击地点,而是趁着夜色不急不缓地先向北走,在第一丝曙光降临时,才转向西行。

在战争中,最常见的便是死亡,这是不难避免的事情,一名黄历精心训练的特勤队队员被尾追的鬼子击中而阵亡了。

对于黄历等其他人来说,这是平常的事情,但对程盈秋来说,曾经在一起训练的同伴的离去,让她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冲击。

篾视生死,说起来容易,轮到自己身上,却会觉在感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忘却忧伤。程盈秋的眼神不断地从被背着的阵亡士兵苍白的脸上扫过,她想起了在训练中相处的点点滴滴,甚至还清楚记得这个士兵跟她说过的几句话。

“满腔热血消失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悲伤和痛苦的回忆。而且,以后的日子里,这种悲伤和痛苦将会不断的出现。”黄历低沉地说道:“你要习惯这些,把悲伤和痛苦化为仇恨,凝聚在子弹中射出去。”

程盈秋轻轻出了一口长气,黄历说得对,自己如果不能调整心态,就始终会沉浸在忧伤之中,而现在要做的,却是忘掉忧伤和痛苦,拼了命去战斗。

“你们先走,我留下来抵挡一阵,记着,在前面挖个陷阱,再扔下点东西,让鬼子产生错觉。”黄历摆了摆手,天要亮了,这对追击一方会更有利,他要尽量牵制日军,让同伴走得更远一些。

“小心。”在这种时候,谦让是多余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叮嘱告别,程盈秋用目光中的柔情表示自己的关心,沈栋等人则更为直接,深沉地点头便是他们表过情感的手段。

黄历上好了子弹,伸出了枪,再让鬼子上点火,这样他们才能乖乖上套。追击的鬼子出现了,这群家伙的体力还真是厉害,紧紧咬着黄历等人,一个鬼子在一条小沟前停下脚步,然后猛地跳起来,黄历把握住了短短的一秒钟的时间,提前瞄准了他落脚的地方,“砰”的一声枪响,那个鬼子刚好和射来的子弹亲密接触,尸体“扑通”一声摔倒在小树前,脑袋被子弹开了洞,红的白的流了出来,那棵小树正是他准备隐蔽的地方。

睡眠不足,会使人心情忧虑焦急暴躁,而且大脑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就会影响创造性思维和处理事物的能力。鬼子们嚎叫着,红的眼睛象饥饿的野兽,他们不断用战术动作隐蔽着自己,向着枪响的方向冲了过来,不可否认,这个时候的日军的战斗素质是相当高的。

而在山地地形进行攻击行动是困难的,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山地战中的士兵不仅必须打击敌人,而且也必须勇敢地面对残酷的地形因素所造成的作战困难。这些条件要求低级军官必须进行坚强的领导,不但必须在领导活动中以身做则,而且也必须在精神上足够坚强。

伊藤对自己和自己部队的坚强非常有信心,更认为这样的sao扰袭击无法阻止皇军勇士们前进的脚步。而且,他认为敌人的阻击活动,正是表明了他们心虚、害怕,而且当敌人用一件事来要使你害怕之际,你就绝不能感到害怕,而且还要使敌人以为你非但不怕,而且喜欢换句话说,当敌人不希望你前进的时候,你更要反其道而行之,用这个原则来应付敌人,通常十分有效,伊藤此时自然而然地运用了出来。

“前进,前进,彻底消灭敌人,砍掉他们的头,割下他们身上的肉,为殉国的帝国勇士报仇。”伊藤挥舞着指挥刀,吼叫着督促着手下的士兵。

黄历飞快地奔跑,并且路线忽左忽右,逃跑并不轻松,后背要面对敌人的枪口,由于曲折前进,就比直线追击的敌人更耗费体力。

一头扎进了树林,黄历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几乎同时,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让他吸了口冷气。但他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猫着腰借着树木的掩护,窜蹦跳跃,迅拉大了与追击者的距离。并且利用树林中视线不畅,行走困难的时机,回身向敌人射击。纠缠了一会儿,黄历才又开始亡命狂奔。

伊藤呼呼喘着粗气,虽然疲累,但他并不准备放弃,他忍受不了失败,忍受不了一无所获,虽然疲惫笼罩着部队,但他不能就这么草草收兵,这是耻辱,一个武士最大的耻辱。

又追了一段路,伊藤的精神振奋起来。破鞋、烂袜子、染血的绑腿,被追的和追赶的同样的辛苦,当伊藤看到这些东西时,愈加坚定了他击败敌人的信心。这伙敌人也撑到了尽头,他们开始转向逃跑,袭击次数也大幅减少。他们面临着山穷水尽,穷途末路的境况了。

再加一把劲,就接近成功了。无数人在面临抉择时曾经这样鼓励过自己,现在伊藤也同样是这个念头。

“敌人同样辛苦,同样疲惫不堪,这伙敌人正不断抛弃多余的装备,正慌不择路地奔向死亡。我们是大日本帝国最勇敢无畏的士兵,就要用铁的意志坚持下去。”伊藤吼叫着鼓舞着士气,“追上去,给敌人最后一击。报仇,报仇”

“报仇,报仇。”日军的情绪被鼓舞起来了,嚎叫着。

日本鬼子愈加疯狂地迈动小短腿,咬着牙向前追赶,突然有人大叫一声,一个士兵把步枪向上一举就跌落下去。在地面上消失了,随即出非人的凄厉的哀嚎,吓了所有人一跳。

伊藤随即醒悟过来,大声提醒士兵们注意脚下的陷阱,并命令两个士兵去把落阱者拖上来。

其状真是惨不忍睹,这个鬼子被尖利的木棍象直矗的刺刀般从下腹穿进,并从后背透出,当把他从木棍上拔出时,他的肚肠拖了出来,陷阱边溅满鲜血,他被平放在地下,身下立即变成血洼,他的眼窝深抠下去,嘴里流着鲜血,布满血沫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头一歪死了,而他痉挛的手还抓着两把血泥。伊藤的心悚然沉落下去,愤怒地抬头望着前面,胸间升腾起怨毒恨火,我要为死去的帝国士兵复仇这种报复与仇杀的激情是狂烈的,难以抑制的。

黄历飞快地跑进山谷,跑到一半的时候,还不忘回身打上一枪。而对面,沈栋等人也占好了阵地,向追来的鬼子射击着,掩护黄历通过了这段危险的距离。

对面就是敌人,他们终于累得跑不动了,在这里作垂死挣扎吗?伊藤的心里充满了嗜血的兴奋和狂热,他要用指挥刀将这些敌人一个个砍死,用他们的头颅证明自己的武勇,维护自己的荣誉。

一阵对射过后,黄历等人仓惶后撤,而伊藤唯恐敌人逃脱,立刻毫不犹豫地挥动指挥刀,“牙西格格”他一声嚎叫,指挥部下追了上去。

“杀啊,冲啊”日本兵仿佛饥饿的恶狼,嚎叫着,打着枪向前猛扑,长时间的沉闷终于迎来了正面交锋的机会,而且看起来这伙敌人只会偷袭,根本抵挡不住皇军的勇猛进攻。

战争中,指挥官情绪的变化与军队的进退胜败有着极大的关系,指挥官的冲动或冷静,胆怯或鲁莽,往往决定了战争的结果和无数士兵的命运。

被愤怒占据大脑的伊藤在黄历等人的再三下,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象一头狂化的野兽一样,指挥鬼子们冲进峡谷。此举不仅将自己陷于险地,更把手下的士兵带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最前面的鬼子几乎就要穿过谷底了,呯一颗子弹迎面飞来,他的身子顿了顿,一头扑倒在地。紧接着,从谷顶冒出无数人脑袋,手榴弹象下雨似的落了下来,即便是训练有素的鬼子兵也被吓得惊慌失措,失声怪叫。

“轰轰轰……”连续不断的爆炸声连成一片,金属风暴顷刻间淹没了谷底的鬼子,鬼子惨叫声此起彼伏,伤亡惨重。

在狭谷的另一边,黄历和沈栋等人重新停了下来,与特勤队的大队人马会合,牢牢的堵住了鬼子们的道路。

枪声、爆炸声、惨叫声响成一片,鬼子被打晕了,手榴弹雨几乎报销了一多半的鬼子,剩下的有的向前冲,有的向后跑,有的举枪向上射击,有的紧贴着狭谷的山壁躲藏。

“轰”,“轰”,“轰”……手榴弹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就象无数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水面,激起无数漩涡和浪花,黑色的烟柱此起彼伏,碎石和着泥土冲天而起,横扫着挡在前面的一切障碍。把谷底的鬼子象稻草人一样毫不费力地击倒,抛起。

狭谷里硝烟弥漫,爆炸声震耳玉聋。战士们居高临下对敌人进行打击,打得敌人无处躲藏。伊藤带着后队向外冲锋,想杀出血路逃跑,但几块巨石从天而降,彻底堵住了鬼子的生路。

爆炸声渐渐停了下来,硝烟被山风吹散,呈现出一片狼藉的战场。几个弹坑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遍地碎石当中,有些尸体成了马蜂窝、麻布袋,残肢断臂、破烂枪械抛得到处都是,鲜血和脑浆混合着在地上流淌,个别受伤未死的鬼子躺在地上翻转哀号。

呯黄历射出一枪,结束了一个鬼子伤兵的性命。稍微停顿了一下,程盈秋等人也开始射击,没有宽恕,没有优待,这是黄历在他们进入特勤队后立下了第一个规矩。

风吹着,空气中的硝烟味已经很淡,地上遍布弹坑,有的还冒着热气,残破的武器和肢体,满是鲜血的土地,各种各样的尸体,当活生生的呈现在程盈秋面前时,她皱起了眉头。

鬼子多数是被手榴弹炸死的,这样的死状尤其显得血腥恐怖,残肢断臂、破碎枪支、血污肉块撒遍了整个小山谷。

这就是战场,充满血腥的战场,程盈秋强迫自己不表现出异样,装作拉领口掩住了小嘴。

“打扫战场,鬼子的衣服也要扒下来。”黄历站起身,摆了摆手,下达了命令。

沈栋只是稍愣了一下,立刻带着士兵上前行事,这是一次很成功的伏击,到目前为止,特勤队只有一个阵亡,三人受伤,至于谷顶的第一总队,向下扔榴弹,除了用力过猛累了胳膊,应该没有什么伤亡。

“你,你为什么让人把鬼子的衣服都扒了。”站在黄历身边,程盈秋不解地低声问道:“别拿什么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来哄人。”

黄历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抗日是个长期艰苦的过程,现在情况还好些,等到鬼子把注意力放到稳定治安上,日子就难过了,封锁会越来越严,别说衣服,就是吃饭都要成问题。想想你们训练的时候,谁没弄破过几件衣服。”

“长期的艰苦的过程,你估计要打多长时间。”程盈秋轻轻叹了口气。

黄历想了一下,摇头苦笑道:“天知道,照再在的情形来看,没有个三四年估计是够呛。”

程盈秋抿了抿嘴,走上前和士兵们一起打扫战场,黄历伸了伸手,又闭上了嘴巴,适应血腥也是一个合格战士的条件,就让她去多加锻炼吧

鬼子被全歼,消息没有泄漏,守卫驻地的鬼子还蒙在鼓里,这是一个机会,是机会就得抓住。

黄历和沈栋、白net国聚在一起,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沈栋和白net国听了黄历的设想,都瞪大了眼睛,显出惊讶的神情。但仔细一想,却又是很自然的事情,成功的几率极大。

“鬼子还剩下不到三十人,我们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黄历仔细分析道:“强攻未必有把握,偷袭应该没有问题吧?”

“呵呵,陈兄,我不是担心打不赢,而是被你的想法给惊着了。”白net国挠着脑袋笑道:“从来没尝试过这种打法,一下子没适应过来。”

“我同意陈长官的计划。”沈栋明确表态,对黄历他有着自心底的崇拜和信服,而且在训练当中也听黄历谈起过化装奇袭的想法,所以比白net国更能接受这种新鲜的战术。

“那咱们就这么定了?”黄历还是很尊重游击老人的意见,哪怕是做个样子,这也让人心里很舒服。

“好,我就再开一回眼界。”白光指了指战场,说着说道:“这些零七碎八的工作就由我们来做,陈兄和特勤队抓紧时间休息,然后进行晚上的行动。”

所谓零七碎八的工作,便是把鬼子军服洗涮晾干,然后简单缝补一下,起码在夜色中看不出破绽,这也是化装奇袭必不可少的条件。

说到化装渗透、化装奇袭,想法很简单,但要实施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一方面因为道具的问题,干净的日军军服,钢盔,枪支,有的时候还要马匹、机枪、掷弹筒来装门面,不富有的部队没这套行头,总不能扛着老套筒愣说自己是日本鬼子吧;另一方面还要有会简单日语的人随同,有装日本军官的,有装翻译官的,还有人装勤务兵,演员要齐整,角色要全面,这才能唬住敌人。

在整个抗日战争期间,中队化装奇袭的事例不少,但大多数是化装成伪民或者特务,化装成日本鬼子唬弄日本鬼子的,不能说没有,却也是屈指可数。

这种战术得胆大心细,必须由熟悉日语的人员配合,而且装备必须经得起推敲,现在游击队这几个条件都满足,而且为了小心起见,黄历等人还选择了黄昏或者夜幕降临之时,利用光线昏暗来增加行动的成功几率。

计议已定,特勤队吃过干粮,开始在附近树林空地里宿营休息。正是日上三竿的酷热之时,躺在树荫下睡觉,称得上难得的享受。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神仙,神仙托梦自然也是虚无飘渺,封建迷信的东西。但心有所思,便有所梦却是人们经常遇到的事情。程盈秋真正经历了血腥的战斗,心情总不能平静,翻来覆去好半天,才裹着毯子慢慢睡着了。

……天空黑云乱翻,震耳的霹雷,好像从地底下迸出来的,又隆隆地向四外滚去。四外是黑雾沉沉,一阵寒风暴雨打在身上……程盈秋看到黄历浑身是血,舞动着刺刀在与鬼子拼杀。鬼子要么缺胳膊,要么缺腿,要么没了半边脑袋,光着身子,只穿着个兜裆布摇摇晃晃的从四面围过来,呲着白森森的牙齿,带着诡异恐怖的笑。她想向黄历靠拢过去,脚却象灌了铅似的沉重,挪一下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喉咙里象堵了沙子,喊也喊不出……

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前额,那样温存地肉捻着。另一只手握着她的小手,很温暖很有力。程盈秋伸手去摸着那双手,象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喘息着微微睁开眼一看,原来是黄历,脸上带着爱意和关切的神情。

“做噩梦了吧?”黄历咧嘴笑了笑,用力握了握程盈秋的手,拿过水壶,递到程盈秋嘴前。

程盈秋tiantian嘴唇,慢慢喝着水,振作精神微笑了一下。

“战场很血腥,不过什么都在适应。”黄历缓缓的说道:“慢慢就会好的。”

“我没惊动别人吧?”程盈秋瞅了瞅四周,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应该没有。”黄历笑道:“又滚又翻,连蹬带踹,出了一头汗,张着嘴就是没喊出来,倒也奇怪。”

程盈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喝着水,黄历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她的心在那双温柔有力的大手的抚摸下渐渐平静下来。

疲乏的太阳,静静地燃烧了中午和早晨之后,缓缓地向地平线下方落去。正在隐灭的白昼迷人地、忧愁地、鲜艳地泛着红光,象疾病缠绵的美女临终前颊上的红晕一样。蔷薇色的斜晖,闪烁不定地把大地上的景物变得如同大火烧着了一般,一片金红。

朋野站在木制了望楼上举目眺望,远处的青山顶带着灿烂的红光,山哪,树哪,云哪,霞哪,都变成金色的一片,他眼光缭乱了,不得不闭上眼睛,稍做休息。

伊藤率领部队追击敌人,已经一天一夜了,而且并没有丝毫的消息传递回来,这让他很担心。他开始后悔为何不一些,阻止伊藤的行动,或者由他带队追击。凭他的谨慎多谋,应该比伊藤更安全一些。

想到这里,朋野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下了了望楼,向村子里走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请求天照大神保佑,保佑伊藤能够把部队安全带回来。现在驻地的防守由于兵力不足,已经让他感到了危险。

太阳缓缓落下了西山,月亮从那黑黝黝的东山顶露出圆圆的白脸,把清凉的光辉洒了下来。

二十多个鬼子从夜幕中冒了出来,披着月光,拖着疲惫的步伐,押着两个俘虏,抬着几副简易担架缓缓的接近了村口。虽然光线不足,距离稍远,但哨楼上的哨兵还是马上就认了出来。

“是伊藤阁下带人回来了,快去向朋野阁下报告。”哨楼上的哨兵冲下面大声喊道。

“快找军医,伊藤阁下身负重伤,需要马上医治。”离村口的鬼子哨兵还有一段距离,黄历便大声喊道,使得村口的哨兵注意力被分散,忙乱中不会仔细观察。

很明显,日本鬼子对化装渗透奇袭之类的战术并不了解,甚至可以说在开战之后就从来没有遇到过,所以根本没有提防。四个鬼子哨兵走出了掩体,站在村口迎接远道归来的同伴,这显示出日本鬼子已经相信了他们,放松了警惕。

特勤队员们默不作声,鱼贯而入,他们脸上都涂抹着泥土和污垢,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皱巴巴的,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几个鬼子从村里匆匆地跑了过来,其中一个身穿白大褂,挎着药箱,应该是这里的军医,黄历猛地咳嗽两声,示意手下做好行动的准备。特勤队员无声地散开,各自盯上周围的几个鬼子。

“伊藤阁下在哪里?”日本军医来到近前,推了推眼镜,焦急地询问道。

黄历指了指放在地上的一副担架,日本军医蹲下身子,瞪大眼睛仔细观察。

噗,一柄刺刀突然从背后刺下,用力很猛,刀尖从日本军医的前胸透了出来,日本军医张开了嘴巴,嘴里流出汩汩的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刺刀尖,一只大脚踹了过来,他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一命呜呼。

与此同时,特勤队员们突然难,向身边的鬼子起了攻击,刺刀、匕向鬼子的要害杀去,惨叫声响了起来。这是黄历预料得到的情形,若论杀人的干净利落,这些人还差得远呢

“怎么回事?”了望楼上的鬼子扒着栏杆张望着。

呯黄历手起一枪,正中他的胸口,惨叫一声,这个鬼子一头从了望楼上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枪声响起,村子里顿时人喊马嘶,乱成一团。黄历留下一部分特勤队的战士占领了望楼和村口工事,准备接应第一总队的人马,又率领着其他人向村子里杀去。

鬼子在村子里并没有建立街垒等工事,也就是说一旦外围被突破,鬼子基本无险可守,只能依靠房屋建筑进行顽抗,他们的骄狂现在终于尝到了苦果。

枪声混杂着呼喊叫骂响成了一片,地上、房上、树后处处闪耀着爆炸的火光,子弹乱三绞四地在空中穿射飞鸣。鬼子匆忙之中组织起抵抗时,黄历带着特勤队已经勇猛的冲杀了上来。他们象一群猛虎,在了望关枪的掩护支援下,横冲直撞,步枪、驳壳枪一个点地扫射,手榴弹一个劲的猛扔,十几个鬼子的仓促抵抗并没有达到目的,反倒被压得步步后退。

说实话,黄历想得挺好,突破村口防御,猛打猛冲,直扑鬼子指挥部所在的大院。但他不是神仙,还是没想到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生。因为特勤队并不擅长巷战,一打进村子,三个小队的干部都带头向前冲,战士们也不停地跑,缺乏总体协调。几个回合下来,有的人冲到了前头,有的被堵在了后面,周围到处在开火,一时也弄不清哪座房子里是战友,哪间屋子里有敌人。

而鬼子也被打晕了,本来兵力就有限,在四个村口站岗放哨的便占了将近一半人马,剩下的成股兵力也就不到二十人,在朋野的指挥下,反击了两回,都被黄历和特勤队的战士击退。倒不是鬼子战斗力不行,而是黄历为了保险起见,将第一总队的短枪都借过来,装备了特勤队,连队长白net国都无奈地扛起了步枪。要知道,在近战中,手枪可比三八大盖给力,又是连,鬼子虽然勇猛,拼刺技术高,却也是抵挡不住。

朋野无奈之下,带着七八个鬼子退进了指挥部的大院,这是村子里唯一的砖瓦结构的房子,他们缩在屋子里,拼命地向外开枪,负隅顽抗。

黄历爬上房顶,想居高临下狙击鬼子,没想到这房顶是用麦秸铺成的,椽子是葵花杆,只听喀嚓一声,他便跌下房来。虽然摔得头晕脑胀,所幸只是些擦伤,并未伤筋动骨。

“这他x妈历呲牙咧嘴地被人拉出来,嘴里骂着,他四下听了听,除了这里,村子里还有几处在响着枪声,想必是残存的鬼子还在顽抗。

“找汽油,抱柴禾,用火烧。”黄历制止了战士们的进攻,奇袭战打成了大混战,已经够丢人的了,再不能狠冲硬打招致伤亡了。

这时,第一总队的人马也冲进了村子,在搜杀着残存的鬼子,己方人数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负隅顽抗的鬼子只是在做垂死挣扎了。

片刻后,火把,稻草捆,装着火油的罐子被扔上了房顶,大火熊熊燃烧起来,映红了天空。顽抗的鬼子出了绝望的尖叫和惨嚎,然后在朋野的指挥下疯狂地冲了出来,进行了徒劳的绝死突击……

火头越烧越大,嘎吧嘎吧,房梁出刺耳的响声,最后轰然落地,激起了一大片的火星。

枪声在村子里渐渐停息,黄历望着不远处的大火,捏着下巴在冥思苦想。经此一战,他也明确地知道了特勤队的不足。还是时间太紧,训练不足,实战经验缺乏呀,本来应该是一场轻松的奇袭战,却打成了这样一副模样,伤亡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长官,这家伙原来没死,只是被手榴弹震晕了。”两个特勤队的战士拖着一身是血的朋野走过来,狠狠地摔到黄历的面前,还递上来一把指挥刀。

朋野支撑着伤腿,试图慢腾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战士在后面抡起枪托狠狠砸了下去。

黄历冷冷地看着这个日本鬼子,抽出刀,耍了个花,直接放在朋野的脖子上,骂道:“杂碎,无能愚蠢的杂碎,我要砍了你的脑袋。”

“只会使阴谋诡计的胆小鬼。”朋野用不屑的眼神望着黄历,“懦弱无耻的支那猪,看你们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猖狂到日本被彻底打败,可惜你是看不到了。”黄历冷笑道:“我能想到你们的倭皇会象个娘们儿似的跪地求饶,能看到所有的日本人象狗似的乞求宽恕,能看到你们日本人贱笑着把妻子女儿送给中国人享用。”

“大日本帝国是不可战胜的。”朋野愤怒已极,猛的抬起脖子,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流了出来。

“不可战胜?呵呵,你去阴间看着吧”黄历站起身,用力一脚将朋野踢得满脸开花,将手上的刀抛给旁边的战士,“砍了他,这个畜生还不值一颗子弹。”说完转身而去。

黄历感到不满意,但对于白net国、沈栋,以及其他游击队员来说,却是一次了不起的大胜利。一次伏击,一次奇袭,便将一个小队的鬼子全部歼灭,而自身的伤亡还不到三十人,这样的结果,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抗战以来,有哪一支部队创造过这样伤亡比例的战绩,恐怕还没有吧,倒是听说过一个日军小队追着一个师跑的奇闻。

两战两胜,不仅全歼了一个日军小队,还打破了日军的封锁线。虽然固执的日本鬼子会很快再将这个缺口补上,但突然的袭击使鬼子来不及毁坏物资,使游击队在此战中缴获了驻地内存放的粮食和弹药。有了这些物资支撑,有了缴获的武器补充,游击队实力大增,已经可以对周围的游杂武装下手了。V!!

阵亡战士们的遗体整齐的排列在树林里的空地上,一些士兵正在为袍泽擦去脸上的泥垢和血污,整理他们的遗物,场面静悄悄的,弥漫着肃穆哀伤的气氛。

就是这些普通得或许连名字都带着狗儿猫儿的烈士们抛头颅、洒热血,保卫着这片神圣的土地,保卫着中华五千年的传承。中华有辉煌的历史,有铁一般的热血男儿,更有着那种至死不悔的精神。所有这些,才使中国屡经磨难,却始终屹立不倒。

游击队在作战中,对战死者的遗体收容十分重视,只要条件允许,都会妥善安葬。这一点是由于中国人入土为安的传统观念,同时也是保证士气的手段。当然,这对各队来说都很重要,想想战死后尸体被丢弃在那儿慢慢腐烂,再勇敢的士兵也会心中忐忑。抗战中九江之战张奎几天就败下阵来,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战区仓促应战,没有安排好伤兵和阵亡人员的处理,士兵在战壕里看到身边战友被打死没人管,负伤了只能慢慢死去,导致士气一落千丈,这个仗能打好才怪。

“都记录清楚了吗?”黄历默立了片刻,沉声问道。

“是的,全部记录清楚。”白netbsp;黄历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为抗日而死,为国家,为民族而牺牲,我们就算没有能力给他们建忠烈祠,修纪念碑,但也要写下他们的名字,记下他们的事迹,让后人尊敬崇仰他们。”

白net国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把鲜血流在祖国的土地上,是一种荣幸和光荣,我们都有这个机会。”

“殉国是不分地点与时间的。”黄历回头看了看已经集合列队的特勤队,说道:“我们要分手了,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吧”

“一路保重。”白net国与黄历用力握了握手,在战争年代,每次聚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每次分别都可能再也见不到面,所以每次都显得那么郑重。

黄历与白net国握手完毕,走回到特勤队的队列前,由于伤亡减员,原来三十六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三十人,但黄历相信,只有经过血火洗礼淬炼,这支队伍才能成为精锐之师。威严的目光从每个队员脸上扫过,黄历有力地一挥手,率领着队伍出了。

封锁线被打破了一个缺口,趁着鬼子还没来得及补上,黄历率领特勤队跳了出去,要在外线sao扰袭击,打乱鬼子的布署,让他们疲于奔命。

黄历带着队伍穿过封锁线,便拐上了小路,在山林之间穿行,在熟悉此处地形的队员的引导下,黄昏前赶到了流花沟。流花沟是一条横沟,沟里到处都是纵横的怪石,曲曲折折的岩洞,在一块矗立的岩石缝里流出一股清澈的泉水,直流到附近的小河里,因为夏天泉水上面经常飘着野花,所以老百姓叫它流花沟。每逢动乱,便有百姓藏到这些岩洞里来避难。在这里,特勤队队各自找好了洞穴,在洞里铺上柴草、被褥,支上锅灶,就这样开始宿营。

夜色渐渐深沉下来,晶莹的星星在无际的天宇闪烁着动人的眼睛,岩洞内、篝火旁,疲惫的战士们都酣然入睡,传来一阵阵的鼾声。

黄历坐在篝火旁,与担任向导的战士聊着,借着火光,在一张地图上勾勾抹抹,这是他从鬼子驻地内缴获的,画得相当细致准确,从这点便可看出日本人侵略中国是蓄谋已久,用心极深。

“从这里翻山过去,再沿着一道横岭向东走,便能插到河滩上去,沿河的大道正穿过这道山岭,这是鬼子向各个封锁线上的据点运送物资的必经之路。”这个队员虽然熟悉地形,却看不大懂地图,黄历只好边听,边问,边在地图上做着标记。

“你是这里的人,对地形很熟悉呀”黄历做完标记,笑着问道。

“是啊,我就是在这一带长大的。”这个战士举目四下望了望,虽然天黑看不清什么,但他眼中还是透出亲切的神情,“我从光屁股的时候就赶着羊群爬遍这里的沟沟坎坎,还在这附近开过荒,打过柴。那面的山坡,便是从前放羊的地方,我常和别的孩子比赛谁的鞭子抽得响,还在那里打死过一条麻花蛇……后来,我去了北平,在一家店里当小伙计……”

黄历听着这个战士絮絮叨叨的说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充满了感情,可这里的村子再没有了平和的景色,鬼子四处扫荡抓人,那条沿河的大路便是逼着老百姓修起来的,可以说,这条路上满是中国人的鲜血和尸骨。

“长官,我是不是很烦哪”这个战士说完了,自失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黄历说道。

“不烦,听起来很有趣。”黄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该休息了,明天还要翻山越岭呢”

看着这个战士离去,黄历又看了会儿地图,才将地图收好,起身在营地里巡视了一圈,来到泉水旁停下了脚步。

明天,我将带领特勤队去跟敌人搏杀,我的前面将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我掌握着许多人的命运,而我的命运又掌握在谁的手里呢?黄历看着泉水从岩缝里涌出,又汇成了小溪,向山下流去,溪水上飘着几点野花和几枝野草。

水流潺潺有声,它冲刷着岩石,带走了花花草草,而这些花花草草会在大自然的生物圈中转化成新的生命,重新展现出来。大自然真是神妙,即便是倒在荒山野岭的腐尸白骨,也会慢慢变化,也许就化成了树丛、蒿草、山花,再去迎接又一个循环的生死枯荣。

在寂静的夜里,在充满自然气息的山林中,在这潺潺的流水前,很容易使人进入哲思,也容易使人陷入迷惘和淡淡的哀愁。冥冥之中,谁在主宰着每个人的命运?是不是有双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轻轻拔弄着自己的命运?我此刻躺下睡觉,或者坐在这里熬个通宵,明天的命运是不是就会产生变化?明天早一分钟出,或者晚一分钟出,是不是就会生不同的事情,影响很多人的命运?

黄历站在流水前,伸出手来,借着月光仔细看着,他忽然觉得,在所有世人身上无不涂抹了特别浓重的宿命色彩。该干什么,会干什么,都已经注定,人只是在命运这个大网中做着徒劳的挣扎而不自知,人类的生死相搏也实在没有意思。

一颗小石子扔了过来,在溪中溅起水花,黄历从冥思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程盈秋笑着走了过来。在月光下,黄历看见她的眼睛和牙齿在闪亮。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程盈秋笑意盈盈的吟道。

“呵呵,我哪有那份闲情逸志。”黄历自失的一笑,说道:“怎么,没有我在身边,睡不着吗?”

“切”程盈秋学着黄历的样子一哂,很随便的坐在旁边,“怎么还不休息,是不是担心我们这支孤军以后的境况?”

“有那么一点,可也不全是。”黄历坐下来,捡起根树枝拔着水,“大不了被鬼子追着跑呗,这大山,这林子,我就不信鬼子能把咱们都吃了。”

“是啊,大不了就跑呗”程盈秋抿嘴一笑,声音柔柔的叹了口气,“只是尸山血海,不知道中华民族到底要付出怎么样惨重的代价才能最终把鬼子打败呀?”

借着月光,程盈秋的侧影非常美丽,她没有戴军帽,长披散在肩上,恬情的姿态非常迷人。深潭似的大眼睛,亮丽夺人,俊俏的鼻子,时隐时现的粉腮上的小酒窝,令人未饮先醉;红唇小巧而饱满;脖颈白皙而修长,肩膀圆润而方正,竟让黄历看得有些出神。

“嗨,什么呆呢?”程盈秋伸手摆动了几下,嗔道:“人家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哦,你说什么了?”黄历尴尬的一笑,挠着脑袋说道:“不好意思,瞅着你走神了。”

“瞅着我?”程盈秋微皱秀眉,温柔女子的轻嗔薄怒带着淡淡的羞涩溶化了黄历那平凡的身体。

“妞妞。”黄历低声叫着,眨着眼睛。

“别,别叫人家的小名。”程盈秋心里暖暖的,但嘴上却说着相反的话。

“呵呵,有些话我一直想说,可又舍不得。”黄历挨近了程盈秋,轻轻抚着她的长,犹豫着说道:“行军打仗,你这长头不太合适,而我又特别喜欢,你说怎么办?”

程盈秋伸手将头拢到胸前,珍惜地抚着,女人爱美,这是天性,特别是对这引以为傲的秀。

“算了,盘起来凑和着吧”黄历挠了挠头,无奈地说道:“你不舍得,我也喜欢”

“阿历。”程盈秋突然开口,柔柔的目光望着黄历,“你来,我要你亲手给我剪头。”

夜,静谧下来,月光清莹如水,泄地如银。远山如黛,近山峥嵘,河水潺湲流泻,夜风吹着宛若海浪起伏的丛林,此情此景,真是一脉关山月夜的意境。

一缕缕头被小心地放好,黄历用匕将自己所钟爱的女人的秀一缕缕割断,程盈秋显得很平静,甚至脸上还有些笑意,直到黄历停下了手。

“好了?”程盈秋试探着问了一句,将脸转向黄历。

黄历轻轻颌,脸上的神情很复杂,齐耳的短,让自己看惯了的程盈秋的形象有些陌生。

“不好看?”程盈秋伸手摸着自己的短,想笑,又扁了扁嘴。

“好看。”黄历微笑点头,“只是看惯了原来的样子,这一变觉得不太适应了。”

程盈秋抿嘴笑了起来,尽管下决心剪掉头,可她还是担心自己变得丑怪,黄历的话让她心里得到了安慰。

黄历伸手解开衣扣,开始脱衣服,这让程盈秋吓了一跳,这家伙要干什么,不会是想那个吧,这周围都是特勤队员,谁知道有没有醒着的,再说还有哨兵呢

“阿历,你干什么?快把衣服穿上,这,这太不合适了。”程盈秋又不敢高声喊叫,只好边向后退,边低声劝道。

黄历呵呵一笑,张牙舞爪吓唬了程盈秋一下,程盈秋退得更急,脚下一绊,坐到了地上。黄历将防弹背心脱下,将外衣一披,上前两步,伸手扶住了程盈秋。

“来,把这个穿上。”黄历将防弹衣塞到程盈秋怀里,说道:“以前给你穿,你死活不肯,现在可不能再耍性子了,打仗时我不能再分心照顾你,你也得让我少netbsp;“还是你穿着,你总冲杀在前,这样才安全。”程盈秋执拗地拒绝着。

黄历不由分说,也不想和她继续解释,一手使劲搂着她,一手便去解她的衣服扣。

程盈秋臊得满脸通红,又挣脱不开黄历的魔掌,只好无奈地求饶,“好了,好了,你松开手,我自己穿还不行嘛?”

黄历停顿了一下,松开了手,坏笑着威胁道:“你要敢不穿,我就来硬的,反正你是我媳妇儿,没人敢管。”

程盈秋使劲捶了黄历一拳,拿起防弹衣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将防弹衣穿在里面。当黄历穿过的带有汗味的衣服贴在她身上时,她有一种奇异、兴奋的感觉,仿佛黄历正在把身上的全部热力,注入她的身体,使她感到极度的充实……她的嘴唇登时有些干。

周围被皓洁的月光笼罩着,景物静静地默立在银色的纱幕里,显得尤其肃穆。溪水潺湲地低吟浅唱着,伴着树上的夏蝉和草丛中的蟋蟀的鸣叫,更衬托出这夏夜的幽静。树荫里闪烁着流动的萤火,远处有鸟鹰和鸮鸟在叫。黄历和程盈秋并肩坐在石头上,尽情享受着这凉爽下来的夜带给他们的那种惬意。

“阿历,你说要教我们夜间狙击的技巧,不如先教教我,然后我也能体会上当教官的感觉。”程盈秋将头从黄历肩膀上抬起,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

黄历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笑道:“好啊,虽然我把这些技巧都写了下来,但媳妇儿先学会,也省了我的力气,还给我长了脸面。”

战争史上,很多战例都是借助夜色创造的。有时候,交战双方的强弱在白天和夜晚截然不同。客观地讲,夜暗对于狙击手是有利的。黑暗便于狙击手隐蔽,容易达成攻击的突然性。但在夜间观察目标,却有着常人所不知道的技巧。科学实验证明:在黑暗的房间内,观察一个目标,之后试着将目光焦点向目标左侧稍稍偏移一点,你会现,这样观察反而比注视物体本身看的更清楚。这是因为人眼的最敏感区域与正常视场不一致,这被称作“左斜视原理”。

事实上,夜间利用左斜视观察在后世特种部队中已经非常游行,当然,现在的军队和士兵对此还是一无所知。知道了左斜视原理,狙击手要将视点放在目标左侧,偏移1o度,以便获得更为清晰的图像。

程盈秋在黄历的指导下,练习了几遍左斜视观察法,感到特别新鲜有趣,不禁钦佩地说道:“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我看过的书不少,却没有没有听过。”

黄历苦笑着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无奈地说道:“我跟你说过,我忘了很多东西,甚至连我自己以前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不过,有些知识和技能显然没被遗忘,我一直在猜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亲人,生活经历是怎样的,这让我很苦恼。”

程盈秋将手放在黄历手上,两人十指相扣,都没说话,但相互之间的情感却不需要语言便能传递过去。

“我继续教你吧”好半晌,黄历的心态似乎回复过来,继续说道:“夜战对于狙击手来说既是歼敌的好机会,也隐藏着杀机。一名只接受过白天狙击训练的狙击手,会在夜战中一无所获,甚至难以生存下来……”

夜间狙击作战的研究,其核心内容就是对人眼的研究,一切战术、一切方法都围绕着这个核心。而夜间观察有一些独特的技巧:其中狙击手在观察时,要尽可能处于较低的位置。因为即使在夜晚,相比地面,天空还是要亮得多,会将位于高处的人影轮廓映衬出来;另外,在光亮出现的瞬间,要下意识地闭上瞄准用的那只眼睛,用不瞄准的那只眼睛观察周围。因为人眼从光亮环境到夜暗环境,需要一个过程。如果用双眼进行观察,一旦需要射击,狙击手很难迅锁定目标。也许等瞄准眼重新适应了夜暗,战机也就失去了。

黄历所教的小技巧都很简单,却非常实用,那可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几经生死的士兵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程盈秋也学得非常认真和投入,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笨人,又受过现代教育,有知识基础,所以,她开始时要当教官的玩笑话却越来越接近实现了。V!!

东山顶上飞出第一块红霞,山川里仍然阴暗暗的时候,黄历和特勤队便出了。四下里静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插o湿的空气里带着各种野草野花的青味。

不久,高山顶上的红光渐渐变成了白色,战士们的裤腿、鞋、袜子早被草水沾得湿漉漉的,但他们谁也没有怨言,只是一个劲地向前赶路。此时,黄历一直严格要求的特勤队员的体能便显露出优势,没有一个人掉队。

上午九点左右,特勤队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跋涉,终于赶到了横岭。黄历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势。这条不知名的河流的北岸便是公路,这条横岭一直插到河沿上,河水紧贴着石岸,而且这岭上只能走牲口,撤退的时候就不必太过担心鬼子的机动工具。

观察已毕,黄历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召集沈栋等人商议了一下,便分头带人进入了伏击阵地。

所谓的公路,不过是条土道,上面坑坑洼洼的并不十分平坦。特勤队选择的阵地是一段大约有两百米的直线路段,这里一面靠山,一面是个斜坡,斜坡上的草丛和树木给他们提供了隐蔽之所。而且,这里的整段公路是s型,在拐弯处可以安排人员提前预警并指示敌情。

第一小队掐头,第二小队伏击,第三小队收尾,黄历则带着几名狙击手另外找好了阵位。因为伏击的位置并不十分理想,距离公路只有不到一百五十米,在敌人的火力范围内。所以,将由他们先对车队进行狙击,给敌人造成混乱后才动进攻。

战斗不是连续进行的,但学习却是无时不在。黄历有时并不是用语言,而是用行动来向自己的手下进行示范,然后再针对他们的不足进行指点和讲解。

狙击手之所以会让步兵恐惧,一方面在其的枪法精准,另外一方面就在于他们一般是不会给敌人现,杀人于暗处,给人一种无所不在的恐惧。一位公认的前苏联级狙击手瓦西里曾经讲过:“狙击手在战场上的任务就是现而不被看见,杀而不被杀。”怎样能做到看见而不被现,杀而不被杀呢?关键是狙击手要懂得如何选择一个良好的狙击位置并且学会伪装自己。也就是说,狙击手能否在战场中完成任务完全取决于狙击手对于不同环境下能否充分运用移动、隐藏、观察及伪装的技巧,这些也是狙击手在以寡敌众的情况下能否生存的重要关键。

黄历早已经观察了阵位附近的地形和植被,他很快地就地取材,用草、树叶等添加在衣服和装备上,并从兜里掏出几块昨天宿营时收集的几块木炭,在程盈秋脸上涂抹起来。

眼睛长在头上,正因如此,狙击手在隐蔽行动中,还是要不时的从掩体后方伸出头来观察四周的情况,导致头成了身体上最容易被察觉的部分,伪装头部,能使得被现的几率大大下降。

“1uo露的皮肤很显眼,就算是你长得很黑,也会因分泌的油脂反光而暴露。”黄历边用木炭涂抹,边对自己的手下解说道:“眼窝、耳蜗、眉心和鼻子下等凹陷位置,要涂上较浅的颜色,鼻尖、前额、下颚与两颊等凸出部分则涂上较深沉的颜色,与光线在脸上造成的高光与阴影效果刚好相反。不要笑,这不是玩乐,这是取决于你在战场上能否存活下来的重要手段。”

“你把我弄成丑八怪了。”程盈秋不易觉察地轻轻踩了黄历一脚。

“一会儿你来给我弄,我不怕丑。”黄历满不在乎地说道,然后冲着大家一瞪眼睛,“别干瞅着,赶紧行动,我可是要检查的,做不好,今天没饭吃。”

等的无奈,在于等的人对于所等的事完全不能支配,对于其他的事又完全没有心思,因而被迫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存有期待使人兴奋,无所事事又使人无聊,等待便是混合了兴奋和无聊的境界。随着等的时间延长,兴奋转成疲劳,无聊的心境就会占据优势。这个时候等待宛如等候判决,心中焦虑不安,一颗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大受颠簸之苦。

说起来,此次伏击也有守株待兔之嫌,谁知道鬼子是不是天天有运输车辆经过,即使是有车经过,谁又知道是什么时间。但黄历却不以为意,今天不行就明天再来,而且这不正是考验特勤队队员耐性的机会吗?

十一点多了,就在大家都心焦难耐的时候,观察哨传来了信号,鬼子的车队来了,一共是六辆。得到信号,各小队长立刻督促各自的手下打起精神,举起枪支,准备着一场大战。

等待敌人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慢;而大战之前,时间却是过得飞快,让人总觉得还没准备好。十几分钟后,先是听到了远处的马达声,接着就看到鬼子的汽车一辆一辆地拐过弯来,慢慢进入伏击圈。

汽车越来越近,也看得越来越清楚,每辆汽车上都插着一面膏药旗,但车厢里只看见货物,却看不见押车的鬼子。

嘿嘿,鬼子还真是“不可一视”,竟然如此轻敌,黄历暗暗冷笑。

也难怪鬼子如此托大,自从这条公路开通后,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袭击,甚至沿途连个人影也很少见到。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有一支部队钻了进来,要在他们的肚子里搅个天翻地覆。

狙击车队在常人看来是先敲掉头一辆,但是有经验的狙击手会从最后一辆打起。前面的车辆现遭到攻击,到有所反应,再到搜索狙击手,枪口转向,起码需要四十多秒钟的时间,这个时间对于狙击手来说,足够他射光弹夹中的子弹。

目标已经完全进入了埋伏圈,六辆车,顶多十二个人,黄历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进行战斗就是要小心谨慎,要象猛狮搏兔,必尽全力。

第二卷平津狼烟第一百三十五章下一个目标

“呯”黄历先枪,最后一辆汽车立刻歪扭起来。他立刻拉动枪栓,推弹上膛,瞄准倒数第二辆又是一枪,这辆卡车立刻撞向了路边。

枪声不断响了起来,程盈秋和其他几名狙击手都射出了各自的子弹,鬼子车队这才反应过来遭受袭击,不过他们不知道子弹来自什么地方。

“呯”黄历再一枪,鬼子驾驶员的鲜血溅到了车窗上,汽车猛地拐弯,翻下了道沟。

鬼子车队遭到了突然的袭击,在狙击手的打击下,五辆车或停或转向路边,撞向一旁。此时,令人惊讶的事情生了,幸免的头车不但没有停下救援,反倒加大马力,继续向前行驶,这应该算是逃跑了。

但前面埋伏的一小队让鬼子逃跑的美梦瞬间破碎,一排子弹射向驾驶室,驾驶员和副驾驶立刻被打成了筛子。

“呯”,黄历再次开枪,一名刚爬出驾驶室的鬼子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居高临下的子弹钉在了地上。

“冲啊,杀啊”埋伏在中间路段负责突击的二小队从山坡上冲了下去,声势很大,但能顽抗的鬼子已经廖廖无几,倒让杀气腾腾的战士们差点闪了腰。

黄历与几名狙击手没有冲下去,而是继续搜寻着残余的鬼子,冷静地施射,为同伴提供着掩护。

第一小队和第二小队在留下警戒人员后,也从公路两头围堵过来,枪声逐渐稀疏下去,整个车队的鬼子在袭击初期便伤亡惨重,残存的鬼子只有五、六个,根本构不成威胁。

伏击如此轻松,这让黄历也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他一时间竟想起了赵维光所说的话:“你是我们游击队的幸运神,有你在,我们游击队就会有好运气。”

“是不是该下去了?”程盈秋已经找不到射击目标,收起枪问道。

哦,黄历抿了抿嘴,胜利来得如此容易,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点名留下两名狙击手,然后带着其他人跑上了公路。

特勤队员们已经爬上了汽车,翻拣着车上的物资,以零伤亡的代价消灭了鬼子车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容。

“快离开,汽车着火了,会爆炸的。”黄历突然现翻到路沟下的卡车正冒出黑烟,不禁吃了一惊,快步跑了起来,边跑边喊,正在汽车旁搬运物资的几名队员愣愣地望着他,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也难怪,游击队队员对汽车这种东西并不熟悉,有的农民出身的战士甚至没见过汽车。在历史上,八路军的部队也出过类似的事情,缴获了鬼子汽车,却没人会开,想破坏,却不知道如何下手,只好使出笨力气,用锤子、石头猛砸。

黄历又喊又摆手,终于让几个士兵扛着物资离开了那辆汽车,时间不大,汽车的动机冒出了火焰,终于轰然爆炸,破碎零件飞上了半空,大火随之熊熊燃烧起来。

特勤队队员们都吓了一跳,场面变得极其安静。黄历也不由得捏了把冷汗,打鬼子车队顺风顺水,要是因为汽车爆炸而招致伤亡,那可太令人郁闷了。

“加快动作,敌人可能很快就来,快,准备撤退。”黄历大声将惊愣的队员唤醒过来,大步在公路上走着,看着队员们搬运物资。

军服、粮食、弹药,特勤队员们恨不得全部带走,一粒米都不给鬼子留下,黄历不得不命令队员们忍痛割爱,只带走最需要的物资。

半个小时后,黄历带着部队撤出了战场,沿着横岭向来路撤退。公路上,几辆汽车都燃起了大火,大火之中,特勤队带不走的物资在熊熊燃烧,化为灰烬。

十几箱子弹、手雷给特勤队提供了极大的补充,使之能在敌后坚持更长的时间;两大捆军服又给特勤队提供了大摇大摆、混充奇袭的便利;每人的粮袋都满满的,除了粮食,食盐也足够这支部队在山里再坚持个把月。可以说,经此一战,给特勤队打下了良好的物质基础。虽然没缴获到重武器,但十支龟盖匣子也让特勤队员长短披挂整齐的理想,迈进了成功的一大步。

队伍顺利钻进了山林,回头还能看见身后汽车燃烧冒出的黑烟,听到隐约的爆炸声。虽然身上负担沉重,但特勤队队员都喜色满面,边走边议论着这次成功的伏击。

“我们消灭这些小鬼子付出的代价不大,我想肯定有人以为小鬼子不过如此,可你得好好想想,要是这次鬼子车队里有押运的士兵,我们的战术又该如何变化?”黄历对沈栋语重心长地说道:“别人可以骄傲,可以轻敌,你作为未来的指挥官,一定要保持冷静,并且要多思考,多设想,这样你的指挥水平才能不断提高。”

沈栋被黄历浇了盆凉水,笑意渐渐收敛中,停顿了半晌,点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句话我一直记着,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容易得意忘形的人。”

“嗯,那就好。”黄历说着快走几步,伸手抢过程盈秋肩上的物资,大步向前走去。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天际凝聚着绚烂的晚霞,山中的岚风带着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

特勤队又回到了流花沟,这里洞多偏僻,实在是个存放物资,并宿营休息的好地方。夜里,这里便是他们的天下了,白天窒闷的生活这时又活跃起来,几个人围着篝火,惬意地闻着饭香,悠闲地抽着烟卷,谈论着,闲聊着。

“老三,我琢磨着你白天说的话,感觉你好象似有所指。”沈栋抱着柴禾过来,边向火里加柴,边疑huo地问道:“你问我如果鬼子有押运的士兵,我们的伏击就要采取一些变化,难道你还想搞一次这样的行动?”

“只是个想法而已。”黄历拿着根树枝在火上轻轻转动、烘烤,上面是一条蛇,已经烤得半熟,“伏击是个好战术,而且还在这个地点搞,我看也未尝不可。”

沈栋摇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鬼子哪会在同一个地方吃两次亏,这未免有些想当然了。”

“你没听过老祖宗的一句名言嘛,吃一百个豆不嫌腥。”黄历收回树枝,闻了闻,露出垂涎的神情,说道:“按我的理解,兵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互相琢磨对手的心理,谁摸得透,谁猜得准,谁就占了先机。你认为鬼子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连续中伏,而鬼子呢,他们大概也想不到我们会故技重施,还在同一个地点伏击他们。”

沈栋凝神想了想,这确实是一个思维盲区,但对特勤队来说,也确实有很大的风险。现在否定或肯定都操之过急,如果要再次行动,还是要侦察清楚后再说。

“当然,咱们最好等几天。”黄历将烤好的蛇肉递给了程盈秋,搓着手说道:“昨天晚上,我向余成志聊了很久,他说向东十几里地的样子,有一个叫商集的镇子,是这附近最大的村镇。七七事变后,原来的镇长何耀祖便投靠了日本人,被委任为维持会会长兼镇长。何耀祖又收买地痞流氓,组织了一支给日本人当狗的部队,用压榨老百姓的油水来讨好日本人。并且他还借着日本鬼子的势力,又开烟馆,又开ji院,使劲着昧心财。”

“你的意思是收拾张耀祖?”沈栋想了想,说道:“那还是侦察一下的好,张耀祖有多少人马,镇子里有没有日本鬼子,这都是要慎重对待的。”

“很对,你现在考虑事情越来越周密了。”黄历赞赏地说道:“明天咱们就派人去侦察一下,那些缴获的日本军服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呢”

沈栋笑了起来,如果镇上没有日本鬼子,凭那些汉奸对日本主子的畏惧和谄媚,化装袭击还真是很有成功的希望。不过,他已经变得成熟,离开了黄历,便去找余成志,了解商集和何耀祖的情况。

商集镇上的何家几十年来一直是镇上的头等大户,家中光护院就养了上百人,配备了汉阳造,还有几门小炮,都是从外面花高价买来的。日本鬼子占领这里的时候,何家家主何耀祖作为本地绅士代表,和几名富商地主打着膏药旗去欢迎。鬼子便让这些人组成了维持会,何耀祖被委了个分会儿兼镇长的职务。

拿着鬼子的委任状,得到了鬼子的授意,何耀祖便立刻行动起来。他严令附近各村各庄的村长和富户,把埋藏的枪枝起出来,组织伪军替鬼子维持治安,收粮纳款。有些富户舍不得枪枝,便让家中子弟背着,参加伪军。于是,这支仓促组成的队伍中,就有了很多“跟着枪出来”的士兵。

何耀祖让儿子当上了大队长,可他儿子是个二世祖,对出操跑步这些军事训练没有兴趣,都交给了何家原来的护院班头张岳山。他呢,背着个八音子,只会去串女儿门子,对相好的夸耀。

“你打听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黄历听完沈栋的讲述,沉思了一下,开口问道:“如果我没料错,这应该是余成志参军之前的情况,那现在有没有变化,你并不知道。”

沈栋点了点头,老实地承认道:“不错,现在可能会有些变化,所以我想找人再询问一下,往南不远有个小村子,就上哪里打听怎么样?”

黄历笑着点了点头,沈栋考虑事情越来越周详,这是沈栋的进步,也是特勤队的幸运,因为这支队伍早晚是要交到他手里的。

逢二逢七,正是商集镇的集市,从前,这也算附近数一数二的大集了。曰本鬼子来了以后,这里的集曾经停了半年,后来才慢慢又恢复了,不过远没有从前热闹,都是些卖菜的,卖吃的;象家具、摆设一类的东西,这年头谁还有心去置办,而且想置办也置办不起。不过,集上倒添了一项兴隆的生意,那就是卖豆饼的,从前这东西多是喂牲口的,现在却成了人们的主粮了。

太阳出来一竿子多高,通向商集镇的路上,便出现了赶集的人群:担挑的,背筐的,推小车的,轰驴驮子的……虽然不比往年,可也比平时的人流拥挤了不少。

黄历头上戴着顶破马莲草帽,身穿破洋布白褂子,紫花kù,一双露趾头的鞋子蹬在脚上,kù腿角挽得过了膝盖,小腿上都沾满了泥巴。他夹在从南面赶集的人流中间,朝西河镇奔来,身边还有几个汉子在不远不近的跟着。

等到双脚踏进集市,黄历两眼虽然瞅西看东的,但那牲口经济人褪袖摸手指的神秘样子,那斗房刮粮端斗、边唱边倒的劲头,那货摊前面的主顾,那……他都视而不见。他瞪大眼睛四下寻找,却老不见那个本顾问的到来。

“这是怎么回事?听说这个好色的混蛋从不放过这样人多热闹的机会,吓得大姑娘小媳fù儿根本不敢出门露面,今儿怎么还没来。”他有些焦急,不自禁地将草帽摘下来,一会儿朝脸上扇扇风,一会又举过头扇他那青头碴子的脑瓜顶。这样的扇法很快传染给了四下的几个队员们,都是这样边走边扇着。

经过侦察打听,商集镇的敌情确实有了变化,那就是伪军中派来了一个叫石桥的曰本顾问,虽然只多了一个鬼子,却给特勤队化装奇袭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假鬼子碰到真鬼子,很可能会露馅儿,起码风险直线上升,特勤队以寡击众,就不能不考虑到意外情况对自己的伤害。

黄历和沈栋实在不舍得放弃这块肥肉,仔细研究之后,制定了刺杀计划,趁着商集镇的集市,干掉石桥,然后再实施化装奇袭的行动。

卖冰水的拿腔捏调地拉长声音吆唤:“快来喝!快来喝!五分钱,不算多,闹上两碗败心火!”卖凉粉的也“一mao一碗,解渴解热。”的大声吆唤着。

黄历用唾沫润润嗓子,正要去喝上两碗。突然,身后的衣襟被一个人扯拽了下,一个很熟的声音从脖子后面低低传来:“一个班下来了,鬼子顾问也在。”这时,赶集的人们都用紧张的语气你传他送地念叨起“鬼子下炮楼”的消息。有的掖藏钱,有的掖藏东西,很多人都把“居民证”放到手底下。

黄历点点头,努了下嘴,通知消息的队员急忙转身走了。黄历将手里的草帽高高一扬,然后扣在了头上。他低头瞅瞅自己的打扮,和眼前赶集的人们并没有两样,转身四下望望,自己人有的看货色,有的闲抽烟,但都在用眼角扫视着他。

忽然,拥挤不动的人群,象遇到浪高流急的洪水,刷地一下冲成两半,让出一条胡同来。集上嘁嘁喳喳吵吵嚷嚷的声音,眨眼之间沉静下来,几百人都象止住了呼吸。在人为的胡同中间,在不干净的黄土道上,走过一列肩扛步枪、贼眉鼠眼的伪军。曰本顾问石桥走在中间,昂tǐng胸,两只贼眼不停地在人群中扫视。石桥是个三十多岁的鬼子军官,一身黄凡尔丁料子军装,上身没系钮扣,露出胸前白色的衬衣。粗壮的身躯结实得象一头野牛,圆滚滚的头,宽嘴巴,带着棱角。圆眼睛,射着凶狠的光。上net一小撮黑胡须,不住地嗅着鼻子,好象一只狼狗时刻准备上前厮咬。

这伙人越走越近,赶集的人躲闪得越急,把做买卖的杂货摊、广货挑、煎饼锅、火烧炉、布车、肉杠……挤了个东倒西歪,七倾八斜。

“站站吧!乡亲们,看把桃都挤烂了!”一个老头儿在大声央求。

这么一喊,一下就把石桥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向这边转了过来,tian了下嘴net。他的这个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但看在伪军班长的眼里,却有着不必言说的意义。

伪军班长挥动手里的藤子棍朝人们吆喝:“赶集!赶集!都赶集!”迈大步子朝卖桃的老汉跟前凑过来。两筐青皮红嘴的大白桃,立刻摊摆在他的眼前。他哑着嗓子用藤棍敲打筐子问:“这是你的桃?多少钱一斤?”

“是我的!你吃吧,先生!”卖桃的老汉害怕得嘴net哆嗦,不笑强笑地说。

“!”伪军班长象挨了蝎子螫似地叫了一声,手里的藤子棍也杵到老汉的脸上。他歪着脑袋问道:“!你说的这象什么话?吃吧,吃吧,爷白吃桃,你干哪?”

老汉被他这对凶神煞气的一吓唬,浑身止不住地抖动开,光张嘴,话儿说不出来。

伪军班长嘴一咧,冷笑了一声,猫腰从筐里拿起几个桃子,掏出条手绢细细擦拭,然后谄笑着走到石桥面前,将桃子恭恭敬敬地捧了过去。

石桥抿了下嘴角,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掏出自己的手帕又仔细擦了擦,然后吭哧咬去少半边,慢慢嚼着,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哟西,很好吃。”

伪军班长点头哈腰,象条哈巴狗,就差吐舌头,摇尾巴了。他扭过脸来,冲立在他身边的伪军们说道:“这桃不坏,顾问很喜欢吃,你们去多装点!”

伪军们早想听到这一声命令,顾问能吃几个,抢来的还不是大部分要落入自己的肚子里,这几个家伙象群饿狗似的呼噜扑到两筐桃子跟前,伸手探胳膊、大把抓小把拿地就往自己口袋里头装。两多半筐大白桃,一眨眼被抓去了少一半。

卖桃的老汉疼得心里直打哆嗦,眼睛噙着泪花朝伪军班长央求:“先生,我是个小买卖人,这一来就把我的老本倾了!”

“嘿!刚才还大大方方地说:‘吃吧!吃吧!’一转脸,就变成个小气鬼了。”伪军班长嗔着脸,嘴里吐出一颗桃核,顺手抓过老汉盛钱的面口袋:“老头儿,放心,给你钱!来,再给我装上半口袋子。”

“先生,那那……那是我的钱口袋,你……”老汉一见钱口袋被拿去,脸色急得通红,太阳穴上的青筋止不住地蹦跳。他想伸手去夺,又不敢,光猫腰作揖地苦苦哀告。

“口袋里有钱怕什么,回头到炮楼上一块算帐去!”伪军班长满不在乎地说道。

“先生,先生,我是说……”伪军班长没容得老汉说下去,后槽牙一咬,狠地骂道:“你个老兔崽子是想挨打!”嘴到手就到,一巴掌扇过去,老汉的嘴角立即淌出了鲜血,鲜血染红了白褂子。

“喂,来个人挣口袋,我来装!”伪军班长根本就没理会老汉脸肿嘴流血,继续撅屁股猫腰地两手去拿筐里的桃子。

黄历挪动着脚步,四下瞅了瞅,队员已经不声不响的都靠了过去,将这几个伪军包围了起来。他右手伸进怀里,左手向空中高高一举,周围的几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终于,手狠狠的落了下来。

“砰,砰,砰……”一阵乱枪将伪军们打得死伤狼籍,石桥的桃子还没吃完,脑门上便挨了颗子弹,被打得脑浆迸裂,黑血直冒。

集市上立刻混乱了起来,挑担的、提篮的、逛集的……象插o水似的向外涌去,炮楼的方向传来了枪声,伪军们不明所以,胡乱打着枪壮胆。

卖桃老汉一开始吓坏了,蹲在地上不敢动弹,伪军班长的尸体就倒在他旁边,大睁着死鱼般的眼睛,手里还抓着钱口袋。老汉咬了咬牙,伸手从伪军班长的手里抢过口袋,啐了一口,“王八蛋,叫你吃桃,吃桃,这回叫你们都吃黑枣!”

黄历等人顺着人流冲出了镇子,守在镇口的一个班的伪军竟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许是擅离职守,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跑了,倒捡了一条狗命。

走进砖窑,沈栋等人便迎了上来,黄历笑呵呵地伸手做了个ok的手势。

“老三出马,一个顶俩。”沈栋促侠地笑着说道:“我们可是等得心急如焚,有人都差点要冲出去救你了。”

黄历瞟了旁边一眼,程盈秋背对着他,似乎没把他的回来当件事情,但任谁都知道她是装出来的。

“鬼子顾问已经被除掉,现在伪军们肯定正在愁,曰本干爹死了,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吧!”黄历嘲讽地抿起了嘴角,说道:“趁着他们六神无主,咱们来个趁热打铁,拔了这个据点,灭了何耀祖这个汉奸。”

“现在就出嘛?”沈栋迟疑了一下,望着黄历有些担心地说道:“你来回奔忙,是不是先休息一下。”

黄历摇了摇头,说道:“事不宜迟,迟则有变,商集镇装有电话,咱们没法预料会出现什么意外,还是尽快行动为好。”

“那好吧!”沈栋点了点头,开始招呼队员们准备开拔。

“嗨,你看我给你买的小玩艺儿。”黄历凑近程盈秋,将在集市上买到的一件做工精细的小木雕递到她的手中。

“凭这个就想收买我?”程盈秋翻了翻眼睛,嗔道:“谁让你不带我去的。”

黄历嘿嘿一笑,解释道:“你长得太漂亮了,我一听那个鬼子是个变态的家伙,这心里就担忧。你说,我这如花似玉的媳fù儿站在哪,都光彩照人,只要不是瞎子,那眼睛都得直。所以呢——”

“得了,嘴象抹了蜜似的,原谅你这回。”程盈秋见黄历说得肉麻,虽然心里很受用,可又怕被别人听见,赶忙拿过小木雕,顺便又白了黄历一眼。

“来,我给你化下装。”黄历笑着伸手去扳程盈秋肩膀,“哪有你这么俊俏的鬼子,我得给你化得丑一些。”

“母鬼子没有好看的嘛?”程盈秋揶揄道:“你不是说过,母鬼子千依百顺,把自己的丈夫看成天一样,还要我向她们学习嘛”

“这是两码事。”黄历随口敷衍着,将程盈秋白皙的脸弄得黑了不少。

商集镇的据点内,何耀祖坐在太师椅上,皱着眉头在苦苦思索,半晌,才抬起头,望着正满地绕圈的儿子何华宗,不满地哼了一声。何家在商集镇一直是头等大户,如今靠上了曰本人,更让何耀祖踌躇满志,在梦里都为何家越来越兴旺达的光明前景而感到高兴。但现在,一个危机却不期而至,令何耀祖很是担忧。

石桥顾问被人刺杀,凶手无影无踪,这个打击对何耀祖来说,可谓是当头一bang。金钱、女人,甚至连自己的小老婆都送到了石桥的netg上,这才与石桥建立了良好的个人关系,而刚刚喂熟的靠山竟然嘎吧一下见了阎王,这不仅让何耀祖感到心疼,更让他为如何向曰本人交代而愁。

唉,虎父犬子,自己的儿子何华宗实在是不争气,伪军的实权正在慢慢落入张岳山的手中,没有石桥顾问撑腰,这个昔日的奴才就要爬到他的头上了。

何华宗虽说在北平朝阳大学学习过,可在一年级的时候,就不好好读书,而是开始习练官场的做派:长袍马褂,丝袜缎鞋,在宿舍里打牌,往公寓里叫窑姐儿。凭着他爹的头脑和家财,他才混上了伪军大队长的职位,可依着老百姓的那句老话:穿上龙袍,也不象太子。他虽然军装笔tǐng,马靴锃亮,但在别人眼里,却是既没有军人的刚强勇猛,又没有儒将的举重若轻,在伪军中没有几个人看得起他。

“爹,怎么办哪?”何华宗停下了“拉磨”的脚步,一脸惶急地问道:“石桥太君死了,我可是有责任的,曰本人可是狠着哪!要是上面怪罪下来,会不会拿我开刀呀?”

何耀祖摇了摇头,这个儿子,吃喝玩乐是把好手,到了关键时刻,却是一个怂包软蛋。可他再不成器,也是自己的儿子,他只能尽全力来帮助他。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何耀祖不悦地训斥了一句,轻轻摸着颌下花白的胡子,阴沉地说道:“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曰本人有个mao病,就是多疑,如果这时候有人落井下石,那才是最要命的。”

何华宗虽然不成器,却也不是傻子,他想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问道:“爹,您说的张岳山?他对儿子很恭敬啊,而且经常讲他穷困潦倒时,是爹收留了他,他要报恩呢!”

“报恩?嘿嘿,他暗地里搞的手脚以为我不知道吗?”何耀祖眯了眯眼睛,射出两道凶光,“他请军官喝酒,他请军官逛窑子,他和军官拜把子,这是什么,这是在挖墙脚,要架空你这个大队长。你也不争气,成天想着乌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能对军队多花些力气?”

何华宗眨了眨眼睛,这些事情他知道一些,可没太往心里去,经何耀祖这么一分析,他也觉得事态很严重。

“那怎么办?爹,你一定有办法,是不是?”何华宗用哀求的目光望着何耀祖。

“唉!”何耀祖叹息一声,慢慢说道:“你带上人,先去抓捕刺杀石桥顾问的凶手,算是将功补过,也绝了一些人陷害你的路子。”

“抓杀手?”何华宗不解地瞪大了眼睛,“爹,你知道是谁杀了石桥顾问,那怎么不早说?”

何耀祖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华宗,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我的意思是让你去找替罪羊,有了凶手,曰本人的怒火要降下去很多。”

“我懂了,我明白了。”何华宗使劲点了点头,笑道:“我这就带队去抓人,嘿嘿,我说他是凶手,他就是凶手,我说他是帮凶,他就是帮凶,这简直太简单了。”

何华宗也不明所以,大声唤着外面的手下,询问生了什么状况。

不大一会儿,一个伪军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来到何华宗跟前报告道:“不好了,镇子北面瞭望哨现有一队皇军向镇上开来,还开枪打伤了咱们的人。”

何华宗吃了一惊,望向何耀祖,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时,镇外再度响了一枪。

“赶紧派人去和皇军接洽,定是有什么误会。”张耀祖被枪声震醒了,慌忙吩咐道:“让管家和他儿子打上旗子,那小子懂几句曰本话,告诉他们,要和皇军好言好语地说,问问是怎么回事?”

镇外,黄历领着三十多假鬼子,排好阵势,架起了机关枪,一副准备大打出手的样子,就等着镇上的伪军派人来呢!

奇袭鬼子车队,特勤队缴获了不少军装,这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崭新的鬼子军服穿在身上,架势摆得很足,不怕伪军不屁颠屁颠地跑来讨好。

果然,镇口的伪军忙乱了一阵子,几个人使劲摇着膏药旗走了出来,边走边喊。

“看看,这些土包子被吓坏了。”黄历用手拄着指挥刀,摆了个很酷的pose,静等着几个汉奸上前来献殷勤。

何管家带着在伪军中任小队长的儿子战战兢地出了镇子,由于心中又惊又怕,当看到一排排雪亮的刺刀,和凶神恶煞的黄历时,他几乎软瘫成了一堆泥。

黄历鼻子下贴着仁丹胡,左颊上还粘着个大黑痣,狞笑起来,大黑痣连连抖动,更显得凶恶异常。

“你就是镇长?”黄历逼近何管家,刷地拔出指挥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有人说你要反叛皇军,胆子不小啊!”

何管家听不懂曰本话,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把脖子向衣领里缩,他真希望有乌龟般的一副硬壳,把脑袋能完全藏进去才好。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曰本人,只要刀锋一转,他这颗脑袋就要搬家了。

“太,太君,误,误会,全是,全是误会。”何管家的儿子在老爹有性命之忧,赶紧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们对皇军是忠心耿耿,哪敢反叛?何镇长特意派我们前来迎接皇军,请皇军进镇子,酒席已经摆好,米西米西,还有,还有花姑娘的,快活快活。”

这小子的日语也是个半吊子,连中带日,连说带比划,眼巴巴地看着黄历,希望黄历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半晌,黄历的脸色变得缓和了一些,收回指挥刀,淡淡地说道:“哟西!”

听懂了,这句话听明白了,兼职翻译点头哈腰,象条哈巴狗似的谄笑着,“太君,咱们进镇吧,有酒有菜,还有花姑娘,您请。”

“花姑娘的,哟西!”黄历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但旋即又摇了摇头,同样用半中半日的语言说道:“你的,回去,让人统统的出来站队,皇军检阅的干活,检阅完再找花姑娘快活,你的,明白。”

这小子瞪大眼睛,使劲琢磨,半晌陪着笑脸说道:“太君是让我们都开出来列队,接受您的检阅?然后再去吃饭喝酒,再去找花姑娘?”

“哟西!”黄历伸手想拍拍这个家伙的肩膀以示鼓励,这小子立刻哈腰,让黄历的手不必伸得太高太累,还真是条好狗。

镇子里,坐卧不安的何家父子得到了管家的回信儿,不由得松了口气。

“咱们问心无愧,这就遵命照办,让皇军不生疑心。”何耀祖转向儿子,吩咐道:“让你的手下好好表现,让皇军也看看咱们的人不是废物。”

“那石桥顾问的事情?先瞒着——”何华宗询问道。

何耀祖沉吟了一下,摇头道:“见机行事吧,要是太君不问,咱们就别拣今天惹皇军不高兴。”

“那张岳山要是说出来怎么办?”何华宗担心地问道。

“他现在还不敢吧?”何耀祖不太确定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去和他说清楚,在没有抓到凶手前,把石桥顾问的事情告诉皇军,对谁都没有好处。现在,把太君的检阅搞好,让太君顺心了,高兴了,才是正事。”

过了不大的工夫,镇子里人喊马嘶,热闹起来。为了以防万一,黄历高声传令戒备,假鬼子们推弹上膛,凝神等待。

很多时候,好计策并不需要设计得很复杂,但要成功,却必须抓住对手的心理特点,抓住对方的薄弱之处。何耀祖和伪军怕什么,地球人都知道,狗是怕主人的。那就以这招来对付他们,汉奸有几个敢豁出胆子跟鬼子硬抗,嗯,不是绝对没有,但黄历相信遇到的机会是寥寥无几。

又过了一阵子,伪军们列队开了出来,何华宗昂tǐng胸,在前带队,张岳山紧随其后,喊着口令,队伍还算走得整齐。

来到黄历等人面前,伪军们立正站好,何华宗小跑着过来,谄笑道:“报告太君,商集镇皇协军大队列队完毕,请太君检阅。”

黄历冷笑着点了点头,挂好指挥刀,装模作样地在一百多伪军面前走了一趟。然后对何华宗说道:“让士兵们架枪稍息,我要向他们训话。”

伪军小队长跟在何华宗后面,深为自己能担任如此重要的工作而感到自豪,地位仿佛马上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他向何华宗翻译了过去,看着伪军们却是趾高气扬的样子。

“训话,那太好了。”何华宗点头哈腰地拍着马屁,“皇军成东亚霸主,建王道乐土,仁义之名冠于海内。太君的训话定能鼓舞士气,起到醍醐灌顶的作用。”

黄历有些不屑地看了一眼何华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催促他赶紧执行命令。

八月中秋不送礼,条短信祝福你,健康快乐长伴你,好运和你不分离,还有让我告诉你,财神已经跟随你。

月中秋不送礼,条短信祝福你,健康快乐长伴你,好运和你不分离,还有让我告诉你,财神已经跟随你。

伪军日本在侵华战争中利用汉奸及国民党投敌分子组织的军队,是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采取“以华制华、分而治之”政策的产物。他们在日军的监视下成立,听命于当地的日军占领军并受其严密控制,为日军的侵华战争服务。

抗日战争中,为日寇充当炮灰的伪军过百万之众,人数如此之多,的确令人深思。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帮助侵略者镇压、掠夺、屠杀自己的同胞都是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的。

而纯朴的百姓,往往仇恨汉奸更甚于日本鬼子。他们的想法是:日本鬼子生来就是坏的,就和狼一定要吃人的道理一样;可是这些同国土同民族的败类,却出卖自己的祖国和同胞,做敌人的帮凶;他们就象是失去人性变成豺狼的人,比野兽更加可恶

鉴于伪军天生的贱骨头,见了日本主子就摇头摆尾,乞求能扔下几块骨头,所以特勤队假扮日军是成功率非常高的战术。

伪军副大队长张岳山曾经当过几天兵,倒是有些军事才能,而且为人阴沉,很有些心计。他靠着何家起来,在伪军中拉帮结伙,又想将何家踩下去。黄历等人假扮鬼子到来,别人倒没想什么,可这个家伙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日本鬼子他见过,平均身高都很矮,而特勤队中有几个比较高大的队员,让他看起来有些别扭。

何华宗对黄历言听计从,大声命令着伪军们架起枪,准备接受太君训话,张岳山的眼睛骨碌碌乱转,不时偷瞅着这支皇军,有意无意地放在腰间的手枪上。这一切都被一直冷眼观察的黄历看在眼里,他手按着指挥刀,起了杀心。听说这个张岳山当上伪军副队长之后,欺男霸女,强抢明夺,实在不是个好东西。再者,这些伪军也需要几颗人头来震慑,所以,张岳山是非死不可。

“太君,弟兄们都准备好了,请您训话。”何华宗上蹿下蹦,终于安排妥当,谄媚地跑到黄历身旁报告。

“哟西”黄历走上前两步,伸手指勾了勾,示意张岳山过来。

张岳山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还是堆起笑脸走了上来。

黄历眯了眯眼睛,脸上似笑非笑地说了一长串日语,张岳山愣住了,担任翻译的伪军小队长也有些傻眼。

“太,太君,您说得太快了,我那个——”伪军小队长有些忐忑不安地说道,他的意思是想让黄历再说一遍,可又不敢直说出来。

黄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拔刀,指向伪军小队长,吓得这小子差点niao了kù子。

“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黄历吼叫着,突然手腕一抖,指挥刀横着划过,猝不及防的张岳山脖子上立刻血如泉涌,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捂着脖子,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手,从指缝中势不可挡地流着。

“扑通”,鲜血带走了张岳山的最后一丝力气,他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身子晃了晃,面朝下扑倒在地。

“妈呀”张华宗已经被吓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抱着头委顿在地。

列队的伪军一阵sao动,“哗”的一声,特勤队员们端起了雪亮的刺刀,机枪手拉动枪栓,瞄准了他们。

“他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欺骗皇军的。”黄历一把揪住伪军小队长的脖领子,大声说道:“这队伍还有抗日分子,挑选出来,统统死啦死啦的”

啊,啊,伪军小队长语无论次地重复道:“是,啊,是,他的良心,良心坏了,敢欺,欺骗太君,罪有应得,应得,那个,死有,死有余辜。”

“哟西”黄历用力一甩,伪军小队长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如雨。

“何的,你的,不用害怕的。”黄历伸手又把何华宗拉了起来,微笑着说道:“他们的留下,我们进镇的干活?”

何华宗快眨着眼睛,被黄历摇晃了两下,才醒转过来,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进镇,我,我这就带着太君进镇子。”

黄历示意沈栋带着一部分人留下看管被缴了械的伪军,自己领着其他人随着何华宗和伪军小队长向镇子里走去。

“鬼子来了”的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镇上冷冷清清的,在抗日战争年代,这四个字对老百姓来说,不亚于洪水猛兽,一个日本顾问就折腾得镇上激犬不宁,何况现在来了一队鬼子,还不知道要带来什么样的祸事。

不过,临到镇中心的时候,几个长袍马褂的家伙举着旗子迎了上来,其间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不用说,这便是何华宗的老爹,老汉奸何耀祖闻讯前来欢迎日本干老子了。

“太君,鄙人是本镇的镇长,特在家中备下酒宴,请太君能赏脸光临寒舍。”何耀祖摘下帽子,深深地鞠躬。

黄历面对几个庸脂俗粉抛过来的媚眼,一阵恶寒,他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哟西,我们先去据点的,然后再去你的家,你的对皇军大大的忠诚,顶好顶好的。”

何耀祖听到夸奖,象喝了蜜水似的舒坦,连连点头哈腰,几个女人更加搔弄姿,勾引着黄历。

来到据点,将几个留守的伪军集中起来,黄历不用多说,照例是缴械看管,然后又有几名特勤队员被留下处理善后,黄历这才和何华宗向何家大院走去。

何华宗心中又惊又怕,却还有那么几分欢喜,皇军虽然说自己的队伍中有抗日分子,可对自己的态度看起来还不错,请到家里,酒肉一款待,女人一贴上,说不定就又找到了一个靠山。况且,借日本人的手除掉了张岳山,这给他夺回兵权、控制伪军大队提供了很好的契机。只是这个日本人说翻脸就翻脸,杀人连眼都不眨一下,又着实令他后背凉。

何家在商集镇经营了几十年,可谓是根深蒂固,宅院自然也是修得气势非凡。高大的瓦房,一排九间,一共三排;正房是三进三出,四周群厢环抱,屋里更加阔绰。一进门是两头卷须、乌黑闪亮、一丈多长的硬木大香几,上面摆着半人来高的细瓷花瓶,里面插着两把开屏式的孔雀翎古扇。中间供着文武财神,两边分列两个神龛。左边是大肚子弥勒佛,右边是观世音菩萨。玻璃窗上吊挂着红底黄穗的织锦窗帘,netg头摆着漆雕金花的烟酒具。

何耀祖领着人在门前恭候,一直将黄历等人让进了客厅,酒菜已经摆好,很是丰盛,黄历居中一坐,似笑非笑地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太君,鄙人敬您一杯,祝皇军武运长久,祝您平步青云。”何耀祖自以为很了解日本人,一开始看起来严肃认真,三杯酒下肚便原形毕露,又是唱又是跳,搂着女人又摸又亲,所以,他对黄历的表现倒也不以为怪。

接到何耀祖的眼色,两个妖艳的女人一左一右凑了过去,浪声浪气地冲着黄历献殷勤。

黄历拈着酒杯转了转,万事妥贴,他已经失去了与这个老汉奸演戏的耐心。猛地一挥手,酒杯甩了出去,同时,他霍然站起,拔出了手枪。

特勤队员们端着刺刀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将何耀祖等人拖出客厅,在当院中捆绑起来。

“太君,太君哪”何耀祖此时还在叫着冤枉,“我们对皇军忠心耿耿啊,这是为什么哪?”

黄历收起手枪,用指挥刀敲着何耀祖的脑袋,冷笑道:“你这个老汉奸,到这个时候还没看出究竟?就因为你对鬼子死心塌地,所以,今天爷才要砍了你的脑袋。”

何耀祖愣住了,何华宗也晕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是自己将煞神请进了家门。

两颗滴着血的人头被挂在了镇中心,一张鲜红字迹,似乎是用鲜血写成的布告贴在了墙上,在镇上的人们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黄历率领部队退出了商集镇。他们是走着进来的,但出去的时候却拥有了十几匹骡马,两辆大车,车上装着何家的钱财和据点里缴获的物资。

时间不长,镇外响起了枪声,伪军中的军官全部被枪毙,伪军侥幸留下了狗命,但这次打击却在他们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很多人脱下军装,另谋生路;另一部分虽然又重新当起了伪军,但也惴惴不安,不敢再死心塌地的给鬼子卖命了。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特勤队虽然还是步行,但有了驮运的工具,度依然快了不少。

“盈秋,你还在生气呀?”黄历紧走两步,赶到程盈秋身旁,笑着问道。

“没有。”程盈秋情绪有些低沉,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对的,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虽然我恨不得把那些败类都杀掉。”

作为一个女人,当看到据点里关押着伪军从四里八乡强征来的、准备送给日本人糟蹋的年轻fù女时,程盈秋心中的愤怒无疑要比别人都要更强烈一些。

第一百四十章小村血案

女人往往能有决心,而在执行的时候却下不去手因为她们的心不够狠,但现在眼前的敌人却比毒蛇猛兽还狠毒着多少倍,心不够狠便永远成不了事

表面上看,程盈秋还是程盈秋,但她的心已经在向无情和冷酷转变,刚刚在商集镇,她便亲手杀了两名伪军军官,因为一个fù女因为不堪受辱而悬梁自尽。这是黄历着意改造的结果,但此时,他却并不十分开心。

如果是和平年代,黄历自然希望自己有一个温柔贤淑,又会偶尔撒娇耍蛮的女人。但现在的环境下,她不仅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战士,手沾着血腥,既是无奈,又是她的责任。

黄历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沉默着向前走的程盈秋,战争改变了很多人,程盈秋的胳膊、腿由于训练和奔波而变得健壮,化装使她看上去也不象女人,展现女人魅力的丰满的胸脯被布带紧紧束住,一想到此,黄历便不由得感到心痛。

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程盈秋回头看着黄历,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牙,脸上的小酒窝也显现而出,黄历心中一暖,快走两步,和自己的女人走个并肩,柔声细语地聊了起来。

距离流花沟有二十多里路程的一个小村子,突然腾起了黑烟。

“畜生,别跑”

“这儿,在这儿”

“打死你们”

这是披着人皮的恶魔的嚎叫,其中还夹杂着百姓们悲痛的喊声,幼儿尖锐的哭叫声,象剜肠割肚似的。

日本鬼子的到来,打破了小村的宁静。穿着草黄色军服,红的上百只眼睛象饥饿的野兽,闪着令人恐惧的光,在狭窄的村子小道上和稻草葺的屋顶下到处蠢动着。啪,啪打碎了门板;咔嚓毁坏了家具……

不知是为了看守村子而留下来,还是不想作年轻人的累赘,二十多上脸上失去血色的老弱百姓被日本鬼子抓住了,驱赶到打谷场,雪亮的刺刀在他们胸前一闪一闪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你们,快交待,什么人袭击了皇军车队,要是不说就打死。”鬼子小队长土井提着军刀嚎叫道。这个家伙凶狠残忍,特别喜欢砍脑袋,有个外号叫“砍头土井”。

“皇军军车遭到了袭击,就是在这附近的公路上,你们快说是谁干的,说出来就饶了你们,否则皇军就要杀人了。”一个翻译挥舞着手枪,冲着老百姓一通喊叫。

没有人说话,百姓们互相对望的脸上,露出了为难和害怕的神色。在紧张得喘不出气来的沉默当中,慢慢蹭出一个象是患病刚好的男人,伸着骨节突出的漆黑双手诉说道:“太君,我们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什么也不知道呀”

“不知道?让你好好知道”土井瞪着眼睛向旁边的鬼子抬了抬下巴。

立刻,一个端着刺刀的鬼子向男人猛扑过去。几个老百姓试图用身体阻挡,嘴里不停的喊道:“他的有病,他的有病。”

“滚开,滚开“日本兵挥舞着刺刀,用军靴狠踢了过去,有几个人痛叫着,鬼子终于抓住了那个男人,把他拉到土井面前,推倒在地。

“哼支那猪,害怕了吧”土井嘲笑着,刀光一闪,军刀离开了刀鞘。

那个中国男人的脸刷的变得煞白。

“坦白吧,说了就饶你,怎么样?”土井通过翻译逼问道。

“我们都是种地的农民,实在是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在威胁面前这个男人竟然还能够非常平静的说道。

“该死的支那猪,砍了你”土井怒吼着,朝男人的脸上猛踢,军靴底上的铁钉扎进了男人的脸,鲜血染红了那张变形的面孔。

一个鬼子兵迅把水壶里的水倒在土井伸过来的军刀背上,然后回过身,逼近痛苦挣扎的男,抓住男人的头,猛力把他的脖颈抻了出来。因为生病,男人已经不能用动作来反抗,但他费力的抬头,将仇恨的目光射向鬼子,让他们感受到一股不屈的精神压力。

嘈杂的人群嘶声喊叫着:“他是老实的农民,什么也不知道,饶命啊”很多人脸上泪水模糊,在地上磕着头,哀求着。

“不想死就老实坦白。”土井将军刀放在男人头上,尖声大喊道:“不愿意就立刻杀掉他。”

“听见了没有,赶紧说出来,要不就砍头啦”没有心肝的翻译在狐假虎威的大叫着。

“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都是种地的,他也是不知道。”村民们激愤的喊道,希望能感动这伙狼心狗肺的禽兽。

军刀劈了下去,出疹人的声音,男人的头向前飞了出去,没有头颅的身躯“哗”的喷出血来,往前一倒,扑在地上不动了。

“啊”村民们出了悲痛的声音,很多人敲打着地面,乱抓着胸膛,紧握着拳头,失声痛哭。母亲们把孩子紧紧抱在干瘪的怀里,在怨恨的脸下,婴儿小而圆的手netbsp;“坦白,坦白,要不就杀掉”土井咆哮着乱蹦乱叫,又指着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叫道:“把那个家伙拉过来。”

作为日本兽军的军官,为了提高威信,必须会“高明的砍头”,这是野战军队公认的。然而,刚才的砍杀,用力太大,一直砍到了地面上,当着部下的面,这还不能成为只留下脖子皮的“模范的砍头”。这对平素自封为日本武士道精神的典型,隐没在凡人之中的土井来说,自然是难以忍受的耻辱。

“我们是农民,对什么也不知道的人,你们要怎么样?”老人的眼睛愤怒的哆嗦着,淳朴的村民们以为,如果是老百姓就没关系了,仅仅是这样一点点的愿望。而对于毫无人性的日本鬼子来说,军队对谁都一样,毫不留情的杀戮就是正义,就是荣誉。

“喂,坦白吧,怎么样?”土井用军刀刀背轻轻敲打着老人的脖子。

老人的喉头筋肉抽动着,知道不可幸免,反倒迸出与年轻人一样强有力的叫声:“一句话也不要说了,要杀就杀。”

土井脸上青筋暴露,把军刀放在老人的脖颈上,又高高举起,喊叫道:“好,好胆量。”

血坑中没有头的两具尸体,仍旧好象使劲的握着拳头,鲜红的血,被燥的土地迅的吸收进去。

原本悲哀的注视着同胞尸体的百姓,一个、两个、三个……都用仇恨的眼睛逼视着日本鬼子。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用力紧闭的嘴,由于愤怒而痉挛的抽动着。人群靠得更紧,这种无声的沉默让人感到一种被束缚的压力。

“鬼子放火烧房子了——”村子附近的山坡上,几个年轻后生透过草丛望着村子里冒出的浓烟,悲愤不已。

嘿,林保根恨恨地扯下一把野草,又用力摔在地上,抓起身旁的土铳,便要冲出去。

“别去。”两个小伙子用力抓住了他,挣扎撕扯当中,三人都摔倒在地,滚得一身灰土枝叶。

“放开我,我和鬼子拼了。”林保根嘴里叫着,手刨脚蹬。

“拼有什么用,不长脑子的家伙。放开他,叫他去。”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走了过来,消瘦的中等个子,宽宽的肩膀稍有点向前塌,这不是衰弱的表示,而是从小的苦难生活,过重的劳动留下的纪念。这并无损于他的形象,相反,倒表示出无论有多大困难痛苦,他都有力量克服和忍受。他那瘦长的脸上,有一双精明的眼睛。眉宇之间,仿佛是生来就有一道上下的皱纹,里面象藏着深深的秘密似的。

这个汉子叫林大猷,早年闯过关东,听说还当过胡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所以在村子里很有威望。他这一喊,两个后生便把林保根给放开了,林保根看见林大猷那深沉威严的目光,象个泄了气的皮球,将脸扭到一旁,不言语了。

“林大叔,您不是到镇上买药去了吗?啥时候回来的?”旁边一个后生为了打破这难堪的顶牛局面,故意岔开了话题。

“嗯,我是去买药了,可也碰见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林大猷抬头望了望村子里的黑烟,叹了口气,低沉地说道:“商集镇的何家被人给灭了,何耀祖和他儿子的人头挂在镇中心,黄狗子也完蛋了,当官儿的都被毙了。”

“谁干的?”一个后生瞪大了眼睛问道,旁边的人也都投过来惊讶的目光。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马。”林大猷抿了抿嘴角,微皱着眉头说道:“胆子真大,竟然装成了鬼子,可把那些黄狗子唬得够呛。听说何耀祖那个老王八蛋屁颠屁颠地把他们迎进家里,可倒好,没拍上马屁,倒把脑袋混没了。”

哇,哈,围着的人出一阵惊叹,正在这时,一个后生突然指着村子说道:“看哪,鬼子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有骨头的男人

整个村庄少有完整的房屋,到处都是熏得焦黑的残垣断壁,残灰烂木中还有不少冒着袅袅的青烟。然而这都不算什么,鬼子杀掉了五个人,村子里哭嚎声一片,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林大猷阴沉着脸,领着几个小伙子在村中张罗着,忙活着,扑灭余火,抢救东西,装殓死去的,安排活着的,直到快夜半时分,才算消停下来。

月亮渐渐的升高了,大地沐浴在一片皎洁柔和的银光里,宁静而又深远。轻风掠过,树叶摇曳着出一阵响声,象是在交颈低语。不知是被什么响声惊起的小鸟,扑愣了几下翅膀,啁啾了几声,又缩回巢里。所有这些声响,并没有破坏夜的宁静,反而使月夜显得更加宁静、深沉。

月光静静的流泻下来,笼罩着整个小村子,但给人的感觉却象脱离了整体而单独存在一般,不是皎洁和柔和,而是惨白和冰冷。这里仿佛变成了一座古墓的废墟,沉寂而又荒凉。

林大猷蹲坐在自家的破屋前面,吧哒吧哒抽着烟袋,火星一闪一亮,带着他的思绪在展开。

这世道简直是没法活了,战乱的时代,没有人不受影响,林家村虽然有些偏远,但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从传说中的日本鬼子要打过来,到溃兵退下来,又抓民夫又拉差的,吓得年轻男子和大姑娘、小媳fù都钻了山沟。开始村里还留些上年纪的人支应差事。后来打的人们再也顶不住了,干脆都逃到了山坡的野窑场。

起来,村村都是冷清清的,白天钻山沟,黑夜回家尽挑好的吃。大家都这么想:日本鬼子一来,杀个激犬不留,这还不知道活在哪天,死在哪日,趁早好好活上两天,临死也不要给日本鬼留下一星半点。

后来,谣言也多了起来,不是说哪个村的地堰上塌出一面石碑,说了什么话;就是哪个山洞里神仙在显灵;于是,这些老百姓上庙揭纸烧香、讨签打卦的便多了起来。

等到镇上的何耀祖派了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来村上通知,这日本人来了,何老爷已经荣升镇维持会会长,这天还是姓何的,大家该交的租子、赋税一点不能少,还要多收一成做为皇军的军粮。

村上老百姓心里骂翻了天,可又无可奈何,不过听管家的口气,以后倒不用钻山沟了,只要安心缴粮纳税,老实当顺民,这日本鬼倒是不会来祸害。

听了管家的话,又被带走了几个年轻女人去镇上何家帮忙做饭,招待镇上驻守的皇军,村里人倒是多少放下了点心。

五天后,村里的女人被抬了回来,其中还有一具尸体。

原来所谓的帮忙做饭是个幌子,这些女人还有其它村子的,到了镇上便被送进了鬼子军营,被如狠似虎的日本鬼子连着糟蹋了三天。赵家媳fù因为反抗激烈,被一个鬼子军曹用指挥刀砍掉了半边屁股,惨叫着在地上蹦跳了半天才咽了气,而毫无人性的鬼子则在一边拍手笑着围观。

几小袋掺了土的粮食便是给这些已经脸色苍白、爬不起来的女人们的所谓报酬,在以后的几天内,又有三个女人羞愤难当,或上吊或投井,一时间村子里哭声一片,丧事连连。

林大猷想到这里,已经是悲愤难抑,眼睛通红,拳头攥得直响。

“爹,该睡了。”林大猷的儿子林小华收拾好破烂的家什,走出来唤道。

林大猷翻了翻眼睛,对儿子说道:“睡,就知道睡,睡一天少两晌,混吃等死啊”

林小华被骂愣了,不知道老爹为啥火,摸着脑袋呆站在那里。

“妈x的,都是怂包软蛋,连男人都不算。”林大猷有了泄对象,便一口气将心中的郁闷都喷到了儿子身上,“老婆、女儿被鬼子糟蹋,连个屁也不敢放,还得老老实实的种地交粮,给那帮畜生吃,吃饱了再来祸害人。啊,过年连大米白面都不准吃了,经济犯,狗屁,自己种的粮食都吃不得了?都他x的吃糠咽菜,就为了多活那么遭罪的一天。秋收的时候你们还没琢磨出味儿来呀,鬼子派来了人看着咱们,连收了多少斤麦秆儿都记下来。黄狗子赶着大车,把麦子,连麦秆儿,都拉了走。还告诉咱们:拉走以后,再还咱们,狗屁,谁见过还的一颗麦子?窝囊废,怕死鬼,都等着挨刀吧……”

林小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听着听着也觉出味儿来,这有骂鬼子的,有骂黄狗子的,有骂村里人的,甚至还有骂自己的。他摇头苦笑,也有点感到羞愧,因为这些窝囊废里也包括了他。

林大猷骂够了,也骂累了,蹲下来又装了袋烟,林小华赶紧上来帮他打着了火。

“人哪,真是奇怪的东西明知道粮食教他们拉走,早晚是饿死,可是老老实实的,这样就能我们就可以活命了?象狗似的多活那么几天,有个什么用呢?”林大猷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象是要找到什么答案似的望着儿子。

“爹,俗话不是说:好死不如癞活着。再说,就算是想不老实,手里也没硬家伙呀,拿个烧火棍去拼命,那不是白送死嘛?”林小华耐心地解释道,倒好象他是长者,在给小辈讲道理。

林大猷眨了眨眼睛,突然沉声问道:“你是我儿子吧,你是男人不,你有骨头没有?”

林小华愣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说道:“爹,您说的是啥话,儿子是男子汉,这骨头也硬得很。”

“那好。”林大猷霍然站起,说道:“那你跟爹走,离开这个抻脖子等死的地方,咱们去找打鬼子军车、杀黄狗子的队伍,过几天快活日子。”

啊,林小华当场便愣住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您要带着我去当土匪?”

“屁的土匪,那是好汉。”林大猷瞪了儿子一眼,大声说道:“打下镇子,一不劫财,二不抢女人,还把据点里各村抓来的fù女都钱放走,这样的队伍能叫土匪嘛?你不去拉倒,我收拾东西就走。”

林小华无奈地跟在身后,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肤色微黑,带着乡里姑娘的蛮野和稚气,微圆的脸上,一双睫mao长长的黑黑的大眼睛,显得特别动人。唉,我要是当了土匪,她还会理我嘛?林小华不由得暗暗摸了摸腰里的荷包,苦着脸叹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二章蜇伏

杀人毕竟是一件不太令人舒服的事情,那么如果你需要做,就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如果需要调整这种心态,就必须仇恨你所杀的人,复仇的快感会取代你的不安。尽量给自己找很多仇恨的理由,并且将自己定义为执法者。当然,对于特勤队,或者对于真正的中国人来说,对日本鬼子和汉奸的仇恨是不需要找理由的。

而无论是否有了心理准备,都一定要戒除在行动中激动和愤怒的情绪。冷静的杀人,而不是象屠夫般横砍猛剁。这样的方法也很简单,蘸水擦拭额头、鼻头,这样可以有效的调节大脑兴奋程度。因为出于人的本能,在处理一些很富有探险性质的外界刺激时,会感到非常的激动和兴奋,从而往往失误错手一些东西。

体能、心理都达到了要求,最后便是杀人的手段和技巧了。匕格杀、徒手格杀,在流花沟蜇伏的五天里,特勤队员在黄历的指导下,两人一组,不断地演练,不断地熟悉。

嘿,程盈秋用左手臂快勒住黄历的脖子,然后用右手抓住左手手腕,向后猛力勒拉,突然,她惊叫一声,松手跳了开去,脸色微红,瞪着眼睛,嗔怒地望着黄历。

黄历呵呵一笑,说道:“记住要领,要领啊双腿要紧闭,防止象我这样有经验的家伙反手撩阴;脑袋、脖子向后倾,以免被敌人的头部撞击到;要向下用力,这样敌人的腰、手就无法力,彻底失去战斗力。”

“讨厌哪”程盈秋白了黄历一眼,说道:“就算动作不规范,你说就行了,谁要你动手乱摸了。”

“大姐”黄历一脸的无奈,解释道:“你勒着我的脖子,我的眼睛能看到你动作规范不规范嘛?为了求生当然要挣扎,这才最贴近实际情况吗”

程盈秋眨了眨眼睛,黄历说得很有道理,但从黄历有些坏笑的表情,她知道借机占便宜,逗逗她,也是黄历的小心思之一。

“你呀你,总是一套一套的。”程盈秋抿了抿嘴角,呵斥道:“过来,继续练,我就不信制不服你。”

切,要是让你制服了,还怎么当你老公?黄历暗自一哂,还是老老实实背过身去,等着程盈秋过来勒颈擒拿。

这里已经是流花沟的深处,一些原来被蛇虫占据的石洞,被黄历等人烟熏火燎刀砍棍砸的一顿折腾,换了主人。抢来的物资有了囤藏的地方,人员也有了隐蔽安顿之所。连续两次行动,一是让队员们得到休整的机会,二也是暂避鬼子的搜索,顶风作案绝对是冒险的。

白天留出暗哨警戒,其他队员则练习各种技能,学习日语。到了晚上,才在洞里点燃篝火,吃一顿热饭,顺便把第二天的干粮准备好,然后再躺倒呼呼大睡,日子过得倒也风平浪静。

但在风平浪静之中,也预示着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在本地长大的余成志被派出去侦察,今天天擦黑的时候,他满脸疲惫地回来了,带来了最新的情报。

“打了车队后,鬼子便以小队为单位,出动了五六支人马,四处搜剿咱们,这附近村子的老百姓又遭罪了。”余成志接过沈栋递过来的水碗,咕咚咕咚喝了底朝上,抹了把嘴。

沈栋和黄历对视了一眼,这也是能预料到的事情,两人虽然心里还有些不好受,但却并没有太过愧疚。反抗侵略者,这是每个国民应该做的事情,他们不应该为自己的英勇而受到指责。

“这两天消停了不少,看样子,鬼子要在好几个地方增加据点。对了,现在鬼子车队多了押运的士兵,车上架着机关枪,可是被咱们给吓坏了。”余成志说到这里,抿起嘴角,带着丝自豪的笑意。

“你把鬼子要建据点的地方标记出来。”沈栋拿过地图,对余成志说道:“这几天跑得辛苦了,吃过饭,早点休息。”

黄历见没有什么事情了,便走出了山洞,站在洞口,天空上奔涌的黑云正从南面碾压过来,这一片天地象是突然落进了黑色深渊,被囚在天罗地网里,看不到一丝光源,这将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也许还是个暴雨雷霆的夜晚,因为天边传来了沉闷的雷声。

“看这天,好象要下雨呀?”沈栋也慢慢走了出来,也望了望天,得出了与黄历差不多的结论。

“你应该等一会儿再说这话。”黄历淡淡地笑道:“等一会儿雨点掉下来,你再说该多合适。”

“呵呵,老三,你什么时候都能说出让人感到轻松的话语,这是性格使然,还是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沈栋笑着问道。

黄历沉吟了一下,竟然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低沉地说道:“害怕这个词有些不太合适,我是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害怕的事情,我害怕生离死别,害怕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爱人有什么不测。如果把害怕换成畏难,我倒是可以说,我从不畏难。”

沈栋也叹了口气,只要是个人,就会有感情,黄历的害怕也是大多数人的担忧,失去亲人、爱人、朋友的悲伤是难以忘怀和忽略的。

“对了,我刚刚听小余的话,忽然有了个想法。”黄历岔开了话题,抱着膀子,很放松地笑道:“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咱们这支队伍是不是也该有个响亮的名字。”

沈栋愣了愣,随即明白了黄历的意思,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明白了,老三,你要学《水浒》里武松杀人留字吧?这样也好,让鬼子听了就胆战心惊,让中国人听了就浑身带劲儿。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黄历摇了摇头,笑道:“哪有那么快的,明天咱们再碰头,你把这事儿告诉大家,都开动下脑筋。”

“好,谁也别闲着。”沈栋哈哈一笑,转身要走,又回头说道:“今晚我来巡夜,老三,你就专心想名字吧,好歹是个老师,这事儿得多出力。”

第一百四十三章行动的困难

一股劲风掠过林梢,密匝匝的树冠海浪似地涌动,波涛骤起,声撼群山,给黑苍苍的山林平添了凛然的威仪

“小华,保根,二柱,你们快走几步,马上就要下雨了。”林大猷伸出手,一个一个地将人拉上来,钻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山洞。

林小华等人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呼呼喘着气,林大猷擦着了火石火绒,生起了一堆火,洞里亮了起来。

趁着天未降雨,林大猷又出去划拉了几抱碎枝枯草,才走进洞里,将火堆弄大,自己坐在火堆旁陷入了沉思,火光一闪一亮,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

“爹,咱们这么乱找,能行吗?”林小华凑了过来,腆着脸说道。

林大猷没有说话,只是点起烟袋锅,吧哒吧哒netbsp;“哎呀,有蛇。”林保根突然蹦了起来,用土铳的枪托使劲捣着,然后用手拎起死蛇的尾巴,晃悠了两下,笑道:“嘿嘿,有烤蛇肉吃喽”

林大猷看似无意地瞅了一眼,突然眼神凝住了,招了招手,说道:“保根,你把那死蛇拿过来。”

林保根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把蛇拿到火堆旁,林大猷使劲辨认了一会儿,笑着点了点头。

“大叔,您笑什么?这蛇还有什么特别嘛?”林保根不解地问道。

林大猷嘿嘿一笑,用力吸了口烟,说道:“我笑是因为高兴,咱们哪,就快找到那群杀鬼子的好汉了。”

“就因为这蛇?”林小华用棍子将死蛇举起来,疑huo地问道。

“没错,就因为这蛇。”林大猷笑着解释道:“咱们这方圆几十里,能藏身的地方并不是很多,而这流花沟就是一处。其实这流花沟啊,还深得很,只是里面蛇虫甚多,所以没几个人敢往那里深入。这蛇名叫菜花黄,便是在流花沟深处的洞穴里活动,轻易不出来——”

“大叔,您的意思是说,这蛇是受了惊动,才跑出来的?”林二柱平常话不多,但脑子最好使,一下子便猜到了原因。

“不离十啊”林大猷赞赏地点了点头,“等雨过天晴,咱们就往那里去,我估摸着差不离。”

“那可太好了。”林保根晃了晃手里的土铳,笑道:“见着好汉,先让他们给我换条好枪,然后就能痛痛快快地跟鬼子干了。”

“给你好枪,你会使吗?”林小华调侃道。

“看不起人,枪还不都是一样的,只有好坏的分别。”林保根不服气地说道。

“好了,别争了。”林大猷拿起根烧着的树枝,起身说道:“一人拿一根,在洞里捅一捅,找一找,别等睡着了,再让蛇咬了。”

一派眩目的亮光,射得人双眼昏黑,接着就是震耳玉聋的轰响,象爆了颗巨大的炸弹,隆隆的轰响在山间互相撞击,天摇地动。接着就是大雨倾盆,狂风怒啸,铁豆般的雨点打在石头上,土地上,啪啪爆响。

程盈秋举着枪,瞄着洞外,但雷声还是让她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一只温暖的大手放在了她的后背,才使她的心稍微稳定下来。

“闪电,照亮了敌人,然后是雷声,你扣动了板机,枪声混着雷声,敌人倒下了,却不知道你躲在哪里。”黄历沉稳的声音给程盈秋勾画出了雷雨之夜的狙杀情景。

一声声霹雳在黑色天幕上闪出几道裂痕般的电光,那照亮山野的一瞬,却长久的留在程盈秋的脑幕上,象一道金色的划痕。

有黄历在身旁,害怕打雷闪电的她努力地稳定着手中的步枪,瞄着洞外被风吹得乱摆的树木,模仿着狙杀敌人的动作,适应着这样的环境。

“雷狼,你说这个名字怎么样?”黄历轻声问道。

程盈秋扣动了板机,枪出了空响,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拉动枪栓,再次瞄准,然后不解地问道:“雷这个字不错,代表威势和力量,雷霆万钧嘛狼是什么意思,狼子野心,狼心狗肺,豺狼本性,听不出什么好来。”

黄历嘿嘿一笑,说道:“狼是动物中做的比较成功的一种,千万年来不曾灭绝,也没被驯服。它有几个特点,还真是值得我们学习。一,狼有卧薪尝胆的精神,它们不会为了所谓的尊严在自己弱小时攻击比自己强大的东西;二,狼狼虽然通常独自活动,但狼却是最团结的动物,你不会现有哪只狼在同伴受伤时独自逃走;三,狼尊重每个对手,狼在每次攻击前都会去了解对手,而不会轻视它,所以狼一生的攻击很少失误;四,狼不会为了嗟来之食而不顾尊严的向主人摇头晃尾。因为狼知道,决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五,在狼的生命中,没有什么可以替代锲而不舍的精神,正因为它才使得狼得以千辛万苦地生存下来;六,狼的态度很单纯,那就是对成功坚定不移地向往,这叫什么,执着啊”

程盈秋撇了撇嘴,外面黑锅似的天幕上,被一道闪电撕裂,接着就响了一声震天撼地的惊雷,她再次扣动了板机。

“不错,时机掌握得相当好。”黄历夸奖道:“而且雷响的时候,你的身体很稳定。”

“嗯”程盈秋执着地继续端起了枪,等着再一次闪电的降临,缓缓地说道:“小余回来了,是不是又要有行动了?”

黄历沉吟着说道:“小余到底不是专业搞情报的,我们得到的信息有限,也就不好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我们在这里活动,最大的障碍还是情报太少,而给鬼子通风报信的汉奸倒是不少,所以行动时要谨慎再谨慎。”

“汉奸,该死的汉奸。”程盈秋专心致志的瞄准,要把对汉奸的愤恨都通过手中的枪泄出来。

黄历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维持会,情报员,鬼子利用这些汉奸走狗,探听着可疑的情况,使特勤队的行动不得不小心翼翼。在整个抗日战争中,汉奸这个永远让真正的中国人脸红的字眼频繁出现。他们多得象走进一个管理不善的牧马场,随时都可能踏上一脚的马粪,又象在南方黄梅雨天气里到处滋生、蔓延的霉斑。

淞沪会战中,最后导致中队溃退的原因,乃是在于日军增援部队成功地从杭州湾登6成功,立时陷中队于腹背受敌之窘境。日军之所以将登6地点选在出乎所有中国高级将领意料之外的金山卫,便要推汉奸的“功劳”。

奉命潜入金山卫的日军军曹山田武一,事后有这样的回忆:……我在接受任务时,感到了迷huo,我没有受过搜集情报这类事的训练,中国话也讲得不好,可是同伴们都鼓动我,用轻松的口气告诉我这是一趟愉快的旅行。我们随身带着许多当地人喜欢的小礼物,糖果、烟卷、电筒、胶靴,还有为数可观的法币。我们都穿着便衣,从上海出,自松江县,经金山县来到金山卫。住在一个姓6的当地人家中。我敢肯定,这家姓6的,接待过的日本人,我们既不是第一批,也不是最后一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在向导的带领下,走遍这里的海滩,这里的海面辽阔,地形开展,很方便大部队的集散、运动。为使我们的工作成果得到维持,我们又展许多亲日分子,给他们电筒和信号枪。约定暗号,规定联络时间,在登6前几夜,金山卫一带海岸线,到处都可以看到电筒的光柱和信号弹,像夏日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这种景象,连飘泊在海上的帝队都能清晰地看见,这是一个海军6战队士兵亲自告诉我的。(转引自《国共抗战——肃奸记》)

另外,在武汉会战,长江江防抵抗战中,汉奸依然挥着很大的作用。这些汉奸中有渔民,有船工,有农夫,有商人,有学生,有士绅,有流氓。中国海军设人工暗礁三十处,沉船三十艘,布雷一千六百余颗,指望马当江面能成为阻挡日本人西进的滑铁卢。却由于汉奸的情报,日本人对马当江面情况、中队的配置了如指掌。以至攻破马当要塞,直下九江。更严重的是,当时部队普遍都有一种被汉奸包围的感觉,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当时曾有一位署名味夫的作者在一份叫《呼声》的刊物上撰文惊叹:“在这九省通衢之地,抗战后重心所在的武汉,也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魉。贩夫走卒,衣冠士林,即或在你打招呼的熟人中间,保不准许有一个黑透心的汉奸特务,如果把武汉彻底清扫一遍,准能理出一大堆这样的垃圾,熏臭武汉的江面。”

汉奸破坏的例子很多,日本人最常用的是一种包工头的模式,即用大汉奸收买小汉奸,可得两百块或者一百块,然后大汉奸再去收买小汉奸,可得十几块或几块,也有十一、二岁的做汉奸的小女孩,只得一块或五角。百姓的贫困是造就汉奸的主要原因,以至于不得不去做汉奸来维持生计,痛惜之余,更让人痛心。

但也有一些汉奸,即便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也在为日寇卖命,或许是丧心病狂,或许是狗仗人势,这种心理真的是很难琢磨。就象淞沪大战中,一位排长所见所说:彼等汉奸素来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今却甘冒炮火,为敌张目,余对汉奸之理解浅薄也”

中国,它的古老,它的悠久,都说明它有着存在的道理和能力。而中人拼死奋战的一幕,视死如归的精神,较之西方军队犹有过之,即使是一些童子军,那种爱国的热情也足以让人感动得落泪。但就在这些事迹生的同时,汉奸的数量也达到了惊人、可怕的程度。他们几乎不受良心谴责,不在乎社会舆论。由于国民政fǔ的无力,或者说是庸碌和,造成了巨大的社会矛盾。很多汉奸正是利用这种普遍的不满,为他们的行为找到了辩解的理由。

暴雨雷霆持续了三个小时,山林领受了一次彻底的洗礼,山隙间万泉齐流,激溅着的白色浪花夺路奔走。

朝暾灿然之时,山野一片清新,凸出的怪石、低矮的树丛,青翠的荒草,斑斓的山花,一派恍如梦境的迷人景色,

一丛沾着露水的草枝被轻轻拔开,露出警惕的眼睛,盯着四个进入了警戒范围的男人。

这四个男人正是林大猷一伙,他们在洞穴里睡了一宿,便在林大猷的带领下向流花沟深处寻来。年轻人虽然有一股子冲劲,前来入伙打鬼子报仇,但到了这个时候,反倒心中忐忑,犯起嘀咕来。

“林大叔。”林二柱有些担心地问道:“咱们这么冒蒙来入伙,人家能收咱们吗,不会怀疑咱们是探子,给拖出去毙了吧?”

林大猷摇了摇头,说道:“我在关东也见过不少绺子,也听说过不少规矩,对自己来投靠的,绺子里的好汉一般不会施辣手。总是要先过堂,考验一下再说。”

“咋过堂?是上什么大刑吗?”林小华缩了缩脖子。

“听人说,过堂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叫来入伙的在头上顶上酒壶啥的物件,朝前走不许回头,走到百步左右,大当家的举枪射击,把头上的物件打碎。然后让人去摸摸他niao没niao裤子,niao裤子的,或吓懵了的,被叫做‘扒子’,自然不被收留;能挺住、胆大的,就叫‘顶硬’。”林大猷用手里的棍子拔打着草丛,以防蛇咬,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第二种考验胆量的办法就是陪着炮头出去打食,不给他武器,却让他去打探情况,如果干得好,就算考验过了,于是就进行拜香。”

“原来是这样啊”林保根点了点头,拍着胸脯说道:“咱没别的,就是胆子大,肯定能成。”

“别胡吹。”林二柱翻了翻眼睛,继续问道:“听林大叔说说绺子里的规矩,咱们都记着,省得以后犯错。”

“绺子里的规矩很多,主要的就是不走露风声,不叛变绺子,不出卖朋友,别的就是一些小的地方——”林大猷突然停下了话语,猛力吸了吸鼻子,然后伸出了手,示意几个年轻人别动。

但显然林大猷的提示有些晚了,三个披着雨衣,雨衣上插满野草树枝的人在离他们十几米的距离站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他们……

很意外,对于黄历等人来说,有人能进到这里,这意味着特勤队已经不安全了,不管来人是什么目的,他们必须要做好撤退的准备了。

“老三,你对审讯有没有经验?”沈栋问着闻讯赶来的黄历。

“这个经验不好说,倒是看过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如果你们没把握,就让我来吧派人扩大侦察范围,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黄历脸色很严肃,这件事情可能很严重,他没有谦让的必要。

沈栋领命而出,黄历也走了出去,观察了片刻,先让人将林保根带了进来。因为根据黄历的判断,这个年轻人似乎好对付一些。

出乎林保根预先听到的知识,黄历并没有让他顶什么物件,更没有开枪考验他的胆量。而是很平静地和他聊天,询问他姓名,年龄,住在哪里,以及进山来的目的等等,令他感到奇怪的还有,就是黄历始终在抓着他的手腕,始终在盯着他的脸。

当人撒谎时,会有一些小的掩饰性动作,比如烦躁不安、tian嘴唇或整理自己的外表,比如用手拢头等等细微的动作,甚至心跳也会生变化。黄历尽量利用林保根的不安全感,装作和他站在一边,并表现得更为真诚。他在身体上很靠近嫌犯,还运用了一些表示友好和关怀的肢体语言,比如触摸林保根的肩膀或者轻拍他的背部。

林保根被带了出去,然后是林小华、林二柱,最后才是林大猷,这是一个有相当阅历的人,黄历对他花的时间也很长。等到侦察的结果反馈回来,他已经结束了讯问。

“周围没有现敌人,侦察的队员已经出了流花沟,也没有现异常。”沈栋说道:“你这边讯问的怎么样?是否象他们所说,是来入伙的。”

“我反正是没看出问题。”黄历轻轻叩击着手掌,思索着说道:“如果是来鬼子派来刺探情况的,应该不会派这么多人,这样一个人出问题,就会连累到其他人。”

“那看来是真的了?”沈栋有些放松下来。

黄历沉吟了一下,说道:“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我看先放掉两个人,来场考验,让他们去打听附近的情况,然后我们做些布置,如果他们按时回来,并且没跟来鬼子,那就算通过了。”

“放哪两个?这是不是也有说道。”沈栋问道。

“放掉那父子二人。”黄历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如果是奸细,就让他们没有牵挂地去告密好了。”

“呵呵,老三,你可真够坏的。”沈栋笑着点了点头。

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林大猷和林小华兴冲冲地走出了流花沟。

“爹,看来咱们入伙是十拿九稳了。”林小华笑着说道:“原来人家的游击队,为人还挺和气,还给了您手枪呢”

“是呀真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林大猷摸了摸腰里的硬家伙,笑得很畅快,“这些好汉还真是爽快,保根和二柱也拿到了好枪,乐得嘴都合不上。咱爷俩这回可得卖卖力气,也算是投名状了。”

林小华也咧开了嘴,他原来的担心也没有了,自己不是当土匪,而是参加了,这下英子就不会嫌弃自己了。

“爹,你队伍里有女兵,不是看花眼了吧?”林小华有了个新的想法,关心地问道。

“爹的眼睛不会错的。”林大猷很肯定地说道:“她的耳朵上有小眼,而且走路的姿势也与男人不一样,你这mao头小子哪懂啊”

林小华嘿嘿笑着摸了摸头,想着是不是能让英子也来参军,这样两个人能经常在一起,可有多美。

第一百四十五章怒火熊熊

林大猷父子刺探完情报,顺利返回。虽然特勤队精心设置的陷阱、地雷没派上用场,可也解决了黄历等人的心病。这四个人确实是来投奔的,而不是鬼子派来的汉奸。

余成志虽然是本地人出身,到底离开家乡有段时间了,所掌握的情况不如林大猷等人全面而细致。经过长时间的交谈,黄历、沈栋对周围村镇的状况有了深入的了解,不亚于得到了几个情报员。

根据最新得到的情报,特勤队又开始了一轮新的行动。此次行动,由黄历等六名狙击手向三个方向展开,进行巡逻狩猎,牵制并引起敌人的错觉,使敌人进行错误的调动。而特勤队大队将在三天后向另一个方向急进,袭击门头沟煤矿。

在许多情况下战地的情势经常是扑朔迷离的,既不知人、时、地、事物,也不知情势的展与变化,为了确保情势有利,猎杀敌人重要关键人员是一个釜底抽薪之计。因此,以指定区域进行自由猎杀便成为有效的作战模式,以狙击小组在指定区域内进行猎杀往往会受到莫名的奇效。

空中飘浮着白色的云朵,在远方的山林之上,形成棉花似的蓬松轻柔的波涛。大自然的呼吸是那样纯静、清新,混和着嫩叶的芳甜。远处的山脉象一面沉郁的高墙,山林和缕缕冒起的炊烟尽在眼中,那是多么幽雅神秘的地方,又是多么的熟悉。

黄历、程盈秋在所配向导林保根的带领下,一气向东走了十几里路。他们选择的多是偏僻道路,避免被人现。直到黄昏时分,才接近了山林的边缘。

“再走七八里路,便能看见陈村了。”林保根指着前面说道。

“我们不能进村休息。”黄历仔细看了看周围,远处的山坡上似乎有炊烟升起,“去那边,如果合适,晚上在那里宿营。”

三个人又走了一段路,黄历忽然抬手示意两人小心警惕,他举起了枪,通过瞄准镜仔细观察着。前面的大石旁躺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周围却没有什么异常情况。黄历让程盈秋和林保根留下掩护,他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大石头,来到跟前一看,却是一个死人,从苍白的面孔上看,这人不过二十岁左右,穿一件对襟的短黑褂子,当胸被打进一枪,一滩黑血干涸在地上,看样子已经死了一天多。

黄历皱着眉头警惕的四下观察了一会儿,并没有现什么别的情况,招手示意程盈秋和林保根过来。

“这附近有鬼子?”程盈秋皱着眉头,看着尸体,轻轻摇了摇头。

“看这血迹和尸体的颜色,最少是一天前生的事情。”黄历想了想,说道:“我们要小心谨慎一些,鬼子可能还未走远。”

“那这个——”林保根指了指尸体,询问般地看着黄历。

“在那个土坑里埋了吧”黄历虽然不认识死者,但举手之劳的事情他也并不在意,林保根是一片好心,他也就不必去做恶人了。

三个人草草将尸体埋好,便又向前走去。黄历在前,程盈秋和林保根在后,形成了一个箭头形的小阵式。走了约有一个小时,便能远远望见山坡上确实有两座土房,黄历观察片刻,没有现危险,他示意程盈秋和林保根暂且停下,自己加快了脚步。

他还没走到那两座土房跟前,一个站在门前引颈张望的老fù人已经现了他,远远就喊道:“儿啊,你回来了。”

黄历被问得莫名其妙,也没回答。等走到跟前,那老fù人才看清了他,立刻愕然失色,一只脚退进门里,张着嘴惊慌地看着他。

一身粗布衣服,头花白的老太太,危险系数零。黄历打量一眼,赶忙上前堆起笑脸说道:“老人家,您不必害怕,我是的士兵,走迷了路,想打听个道。再者,这天也快黑了,能不能在这里借个宿。”

老fù人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看他的样子,听他的说话不象个歹人,或者说根本也没有胆子拒绝,有些无可奈何的微微点了下头,说道:“原来是老总,住吧天黑了,再走也找不着地方住了。”

黄历跟着老人进了屋,屋子很小,没有什么摆设,在黄昏的薄暗中,锅灶、柴草便占了很大的地方。

“老人家,给口水喝吧”黄历和蔼的说道。

老fù人从锅后提过一个罐子,小心地给他倒了一碗水,说道:“老总,你喝吧,就剩个罐底儿了。”

黄历一口气把水喝完,擦了擦嘴说道:“老人家,这荒山野岭的,就您一个人住吗?”

老fù人被问得难过起来,叹了口气絮叨地说道:“我男人死得早,我和儿子在这山上住,他是个猎户,跟老总差不多年纪。昨天突然来了些日本兵,把他拉去带路,现在也没回来。我老了,腿脚眼神儿都不济,连水都吃不上。我见天在门口望他,也不知他甚时回来。”

黄历心里一惊,立刻想起路上见到的那个被害的青年,忙问道:“你那儿子穿的什么衣服?”

老fù人说道:“他穿一件对襟短黑褂子,老总,你遇见他了?”她说着露出了满脸的希望。

老fù人的话完全证实了黄历的猜想,他十分难过地看着这可怜的老太太,嘴张了几张,终于没有忍心告诉她。他低下头黯然地说道:“没有遇见,他也许走远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说着他把罐子里剩下的水倒进锅便要去打水。

老fù人赶忙拦住他,说道:“水在沟底,要走三里多,老总您先歇会儿吧”

黄历摇了摇头,说道:“我给你打水,家里有桶吗?我给你担一担吧我后面还有两个同伴,晚上也要在这里住,麻烦您了,我干点活儿算不得什么。”

老fù人十分不过意的赶忙跑到隔壁屋里,又找出一个罐子说道:“本来家里有一对木桶,叫日本兵摔坏了,连个盛水的破瓮也给打掉了底儿。”

黄历走出屋子,先将程盈秋和林保根唤了上来。然后到院子里看了看那对木捅,有一只还能对付用,便找了一条绳子,绑了一下,又找了一根木棍,一头挑上木桶,一头挑上两个罐子,顺着老fù人指的方向下沟里挑水去了。

等他把水挑回来,程盈秋和林保根已经点上了灶火,锅里“噗噗”的冒着热气,大米已经下锅了。老fù人有些畏怯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在忙乎。

饭做好了,白白的米饭端到了老fù人面前,她才不那么害怕,起身从墙角的坛子里捞了几块咸菜,放在桌上,说道:“慢待老总们了,我儿子不在,要不能有肉吃呢”

黄历轻轻叹了口气,程盈秋和林保根不知道怎么回事,照常吃饭,黄历心情不大好,只吃了一碗便说道:“我吃饱了,老人家,您多吃点吧”

老fù人饭量不大,吃了一碗便不再盛了,她见锅里煮的饭很多,满怀希望的说道:“嗯,很久没吃过白米饭了,还能留些给他吃,没准今天他就能回来呢”说完,又到外面张望起来。

“怎么了,你怎么吃得不多?”程盈秋疑huo地问道。

黄历苦笑一下,将老fù人说过的话讲了一遍,叮嘱道:“先别告诉她吧,我就怕听人哭了,心里会更难受。”

程盈秋放下饭碗,皱紧了眉头,林保根也沉默下来,他们都为这个老fù人而感到难过。

这个和善的老太太,一旦现儿子死了的情景,作为一个年老的母亲,她该是多么伤心玉绝呀他们仿佛看到她坐在地下号啕大哭,但周围没一个人看见,也没一个人听见,以后只有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着这间破房子,没人替她担水,也没人替她下山买粮……

林保根捧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就算是三个人的netg铺上。三个人心里难过,话也少多了,都心情沉重地躺在地上。程盈秋脑海里翻腾不止,怎么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老fù人也关上门回来了,盘腿坐在唯一的破木netg上。屋里黑暗起来。夜晚山谷里的大风不时地扑打着破门,窗缝边糊的破纸出呜呜的悲鸣。老fù人不断地叹气,叹完气又自话般地低声念叨着。一会儿她担心儿子晚上会不会挨冻,一会儿又担心儿子会不会挨饿……

她既愤怒,又难过,心里象点起一团火,该千刀万剐的日本鬼子,从现在到将来,不知造了多少孽,真是罪恶滔天。无数的平民百姓丧生在日寇的屠刀下,无数家破人亡的惨剧在上演,杀鬼子,多杀一个鬼子,就会让自己的心里更好受一些。

现在程盈秋对自己的生命,已经有些无所谓了。心里面却有团火燃得越来越旺。只要我活着,就要让灾难深重的祖国和人民减轻一些痛苦,现在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个人的行动,而是对百姓对国家的责任。我生于中国这片土地,也将死于这片土地。三尺之上有神明,如果我不是基于对苦难民族、祖国之大爱,如果我不坚持到底,奋勇抗争,上天将灭杀我。

第一百四十六章河边的复仇之战

天色微明,山林里已经响起了鸟儿的歌声,起初是怯怯的,然后更加勇敢,变成响亮欢快的声浪。

黄历等人睡醒起来,老fù人还瑟缩地坐在netg上,好心劝阻道:“现在露水重,等日头上来再走吧,我给你们热热剩饭。”她看着黄历和林保根,可能是想起自己的儿子,明显有—种依依不舍的心情。

林保根看着这个象自己母亲一样亲切的老大娘,心里一酸,犹豫起来,忽然问道:“大娘,你昨晚叨咕的该收的山药蛋种在哪里了?”

老fù人不解地问道:“怎么,你想吃那东西?窖里还有几颗,不用到地里掏了。”

林保根赶忙解释道:“不是想吃,您不是老惦记有块山药地没人掏嘛,我给你掏了吧”

老fù人惊喜地说道:“不用啦,等俺那孩子回来收拾吧我是上了年纪,手脚不利索啦。年轻时候,我就收拾了,用不着别人。”

“把您的镢头给我吧”林保根执拗地说道。

黄历和程盈秋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老大娘,你就让他干吧,盈秋,你留下做饭,我跟着去,看能不能帮上手。”

老大娘见没法推辞,便从门外把镢头找来,十分过意不去地说道:“等吃了饭再去吧”

“现在不饿,回来再吃。”林保根拿起镢头就向外走。

老fù人把林保根和黄历引到院后的一块不大的坡地上,林保根立刻动手干了起来。黄历去找了副破筐,他不会干这活,只能帮着往筐里捡。

黎明的山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冷,可干了一会儿,身上便热了起来,林保根只穿了小褂子,抡着镢头干得又快又好。

“那个,老三——哥,您不是庄稼人出身吧?”林保根一眼就看出黄历根本没干过这活儿。

“呵呵,我是吃庄稼出身的。”黄历讪讪一笑,说道:“干这活儿呀,还真是头一遭。”

“您是有能耐的人,不象俺们只蹲在家里拔麦子耪大地。”林保根并没有显示出骄傲的神情,因为不光是他,当时大多数人都认为干农活的都是粗笨人。

“话不能这么说,干哪一行都有出息,我呢,也只是有所专长,跟你是一样的。”黄历看筐装满了,便扛起来往回送。

林保根不停手的干,黄历来回地运,老fù人来催他们吃饭,也没停下。后来,程盈秋也过来帮忙,直干到太阳晒了满坡,才算把这地里的山药蛋都掏了出来。

送完了最后一趟,他们一起回到了小屋里,吃过饭,林保根又挑起水罐,来回三次,将老fù人家里的水缸灌满。

“大娘,我们要走了,您多保重。”黄历偷偷将身上的钱塞进炕上的被里,又和程盈秋、林保根将粮食袋里的大米留下大半,才招呼着上路。

“你们——这就要走。”老fù人现在已经没有了昨天刚见时的惊惶,露出了恋恋不舍的神情。

“是啊,我们都是兵,要去打鬼子。”林保根说道。

黄历三人走出了小屋子,老fù人追出来叮嘱道:“孩子们,以后走过这里,进来看看大娘啊”说着她老泪横流哭了起来。

“大娘,您多保重,我们有空儿就来看您。”黄历安慰着,程盈秋心里不好受,眼睛里有了雾气,转身快步下山,生怕忍不住掉下泪来。

三个人走出了很远,马上就要翻过山坡看不见时,才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那个老fù人还呆呆地站着,山风吹拂起了她的白。

在二战中对狙击手给予足够重视,并且给狙击手在行动中的自主权,还创造了令人咋舌的战绩的国家以德国和苏联最为出色。只要查看一下著名狙击手的排名,便可以清楚的明白。

苏联在1939年的苏芬战争中,吃了芬兰狙击手的大亏,伤亡巨大,所以苏军非常重视狙击战术的研究和狙击手的培养。仅1939年一年,前苏联就生产了8万多枝莫干纳辛式狙击步枪。这些狙击手在卫国战争中的城市战中大显身手,涌现出瓦西里等一大批高手。并且在进攻东北时使号称精锐的关东军闻风丧胆,让那些幸存者每每想起都觉得mao骨悚然。

而德国的狙击手则在1944年的诺曼底登6中让盟军真正认识到了他们的可怕。从诺曼底高大茂密的灌木丛到亚平宁半岛崎岖的山地,到处晃动着德国狙击手幽灵般的影子。他们躲在一个个隐蔽的角落射杀盟军登6的军官、士官、观察员、炮兵和传令兵等重要目标。使得盟军部队行进度变得异常缓慢,并且造成巨大的恐慌。尽管盟军不断采取新战术以减少狙击手造成的损失,但是这些看不见的魔鬼仍然顽强地对盟军实施sao扰。直到第三帝国轰然倒地,纳粹德军狙击手的幽灵才彻底从欧洲大6消失,永远成为了历史。

而现在,黄历和程盈秋、林保根已经潜行到了一个日军据点的附近,这里的日本鬼子非常幸运,他们将提前享受到狙击手为他们特意准备的死亡盛宴。

这个日军据点是个三层炮楼,位于一大段直线河滩公路的中间位置,视野很开阔,能很好地监视公路上的动静,里面驻有十五六个鬼子。

躁热的天,没有什么比到河里洗个澡更舒服的事情了,七八个鬼子扛着枪兴冲冲地跑到河边快活来了。架起枪,脱光了衣服,只留下一个哨兵看管,其他鬼子笑着唱着跳进了河里,在清凉的河水中痛痛快快地洗着。

不怪鬼子警惕性不高,这附近已经被他们糟蹋得人烟稀少,而且他们洗澡的地方两岸尽是光秃秃的河滩,有人靠近,一眼便能现。但他们却没有想到,在四百米开外的草丛中,敌人能准确地将他们全部击杀。

“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开枪后,你可以随便射击,但不能过十枪,打中打不中那没关系,主要是找感觉。”黄历这话要让山里的游击队听见,恐怕要气得吐血,宝贵的子弹竟然给了林根保这个初哥找感觉。因为这里距离河里的鬼子更远,十有是打不中的。

“明白了,老三——哥。”林根保很兴奋地推上子弹,黄历却伸手过来,关掉了枪的保险。

“等射击时再打开保险。”黄历有些担心这个愣头青心急坏事,故而采取了这个比较安全的措施。

“走吧”程盈秋已经伪装完毕,身上披着用植物汁液和泥土染成的伪装服,头上戴着草圈,为了效果更逼真,草圈儿上还插着几朵小野花。

黄历伸手在湿地上抓了把泥,把脸也伪装了一下,然后和程盈秋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进入了狙击阵位,在一片草丛中伸出了枪口。

这次狙击是由程盈秋担任主射,黄历当起了副射兼观察员,人总要有锻炼的机会,才能真正成长。

程盈秋细心地调整着枪枝,按着黄历报上来数据,“距离42o,风偏西1——2,建议纠偏o.2,上下差适中。”

先打击的是岸上的哨兵,他手中有枪,是能最快做出反应,也是最有威胁的目标。黄历的枪也在瞄准,如果程盈秋没有射中,他将马上补上一枪。

太阳升高了,四下里一片闷热。汗水从mao孔里钻出来,沿着皮肤流开去,好象有许多只小虫子在四处乱爬。程盈秋的眉梢不禁抽动了几下,可手中的枪身依然努力端得又稳又平。

呯枪声响起,岸上的鬼子哨兵正在缓步走着,突然象被人重击了一拳,胸口冒出一团血雾,他挣扎了两下,摔倒在河滩上。

黄历迅移动枪枝,转向河水里正洗得高兴,玩得水花四溅的鬼子们。枪声响过之后,这些家伙有了两三秒钟的惊愣,他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袭击。

程盈秋迅拉动枪栓,推弹上膛,这些动作和声音并没有影响黄历的射击,几乎同时,林保根在更远的地方推开保险,也扣动了板机。

一个半身在水下,离岸最近的鬼子还没有来得及迈动小短腿,一颗子弹已经飞了过来,击中上了他的后背,打断了他的脊椎骨,他大张着嘴巴扑进水里,鲜血立刻在河水中迅蔓延。

鬼子们噼哩扑通地争相向岸上奔跑,准备拿枪还击,但显然,藏在暗处的敌人不准备给他们这个机会。

黄历和程盈秋一枪一枪地射击着,林保根更是兴奋得抖,将枪里的子弹猛烈而快地射出。

啊,啊……鬼子的惊呼和惨叫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同情,无情的子弹一颗颗射过来,将他们打死打伤,那一片的河水已经泛红,鲜血还在不断地污染着水面,鬼子的尸体顺着水流飘浮。

呯,黄历射出了弹仓中的最后一颗子弹,已经跑上岸、距离架起的枪枝只有一步之遥的鬼子脸朝下摔倒,将架好的枪全部撞倒,他抽动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大势之变

枪声沉寂下来,黄历迅换上了一个新弹夹,程盈秋虽然先一枪,但动作却比黄历慢了不少,她枪中还有一子弹,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仔细瞄着一个在河滩上受伤未死,正拖着一行血迹向前爬行的鬼子。

呯子弹离膛而出,斜着从向而上穿过鬼子的后背,从脖颈处穿了出去。

“撤退,我断后。”黄历端起了枪,仔细观察着战场上的状况,掩护着程盈秋猫腰向远处跑去。

呆了一会儿,黄历见没有异常,也收枪转身,飞快地离开了这里,追着程盈秋跑进了树林。

一里地外的鬼子据点胡乱地打起了枪,几个鬼子冲出炮楼,赶过来支援,等他们赶到现场,看见的是一片凄惨的景象。前来洗澡的同伴都躺倒在地或被河水冲走,只有一个重伤未死的鬼子在费力地喘着气。而袭击者却不见了踪影,从枪声判断,敌人并不多,但在短时间内造成的伤害,却让人张大了嘴巴,感到难以置信。

抗战初期的日军战斗力很强,而且大多射击技术精湛,但直到战争结束依然没有完备的狙击战术,更提不上反狙击对策了。他们的狙击手往往作为敢死队员,而且他们深入敌方阵地后,多在树顶、水塔一类地点埋伏。这些地方虽然视野好、射界宽阔,但是没有退路,结果即使能一击得手,也很快会被对手现,受到集中火力的攻击。

从狙击枪械上来看,日军更是落后,战争后期虽然日军也装备了一些三八式狙击步枪,但一来其数量少,二来其瞄准镜质量较差,所以总体来说,日军的狙击战打得一点也不出彩。虽然在太平洋岛屿争夺战中,尤如昙花一现般的灿烂了一下,但很快便在美军的强大火力下化为灰烬。

既没有完备的狙击与反狙击知识,也没有很专业的狙击手,日本鬼子在受到狙击时,很难做出正确的反应,并实施反狙击战术。

据点内鬼子的指挥官阴沉着脸在战场上转悠,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走,他愤怒地望着对岸的树林,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非常想带人前去追击,围捕敌人,但据点又不能放弃,保护沿路车队,监视道路的情况,这才是他们的职责。

就在包括黄历等人在内的英勇之士在沦陷区与鬼子进行着殊死战斗,体现着中国人不屈的精神之时,整个抗日战争也进了一个新的阶段。

以武汉会战为标志点,抗日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在两年时间里,中队尸山血海、忠勇无畏,使日军太阳旗失去了炫日的光芒,雪亮的战刀钝锉于青山碧水之间。三个月灭亡中国成了遗笑大方的话柄。

武汉会战之后,中国失掉了许多土地,就一时的进退而言,表面上失败了,但从整个长期的战局上讲,中队顶住了日军的猛攻,在祖国辽阔的疆土上与日军周旋,使日军多次玉与中队主力决战,以求战决,彻底打败中国的企图,彻底落空和失败。

在从卢沟桥事变到武汉会战结束的第一期作战中,中国虽然付出了很大代价,但是也使日军付出了史无前例的惨重代价。而且,在第一期作战中,中队广大官兵以国家民族的利益为最高利益,出现了像佟麟阁、王铭章、郝梦龄等以身殉国的动人事迹。使一贯轻视中华民族和中队的日本侵略军,不得不为我人的牺牲精神慑服惊讶。也使世界各国和世界人民对中人的牺牲精神出赞叹。

武汉会战之后,蒋介石在南岳衡山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会议中蒋介石说道:“抗日战争划分为两个时期,从芦沟桥事变到武汉失守为第一期,此后到中日战争结束为第二期……日军占领武汉以后,因兵力不足,补充困难,已无力动大规模的进攻。但是,敌6海空军种和兵种齐备,训练有素,兵器配备较充足,战斗力仍很强。鉴于以上情况,第二期作战,将是敌我相持时期,也就是说在这个时期,日军不可能再深入到国民政fǔ的后方;中队也不可能一下打败日本人,将其赶出中国去。”

蒋介石基于以上对形势的判断和综合全体到会将领们的意见,提出了中队第二期作战的指导方针和谋略:连续动有限度之攻势与反击,以牵制消耗敌人;策应敌后之游击部队,加强敌后之控制与扰袭,化敌人后方为前方,迫敌局促于点线,阻止其全面统治与物资掠夺,粉碎其以华制华、以战养战之企图;同时,抽出部队轮流整训,强化战力。准备总反攻。

在这里,蒋介石已把游击战提高到战略高度加以重视,这恐怕或多或少取决于在前十年内战中,他的正规军同红军游击队作战吃亏受挫而总结出的经验教训。

为扶持和培养敌后游击力量的展壮大,蒋介石在这次军事会议上决定,正面第一线战场上,要不断地主动地出击日军,将日军主力和注意力都吸引到前线来,以此减轻敌后游击部队的压力。

而就在蒋介石在南岳召开军事会议的同一时间,在东京,日本天皇也正在召开大本营军事会议。中心议题是分析中国在武汉、广州失守以后的形势,制定日军对中国作战的方针策略。

会议对形势的判断如下:帝国于1938年秋季,以获取结束战局的时机为目的,实施攻占广州及武汉的积极作战,并取得了显赫战果。但判断蒋政权依然迷梦未醒,残存于西边数省,力图恢复其战力,建设新的补给路线,且在法属印度支那寻求补给港口,继续坚持抗战以挽回颓势。然而,在已丧失中原逃往内地,以及失去主要水6交通线、丰富资源和大半人口的情况下,我方如采取适当的施策,即使不能加深其内部崩溃,但至少也可使之沦为地方政权。因此,从战略角度可以认为帝国已经粉碎了抗日的中国政权,今后已进入实施政略进攻、取得美满结果的阶段。因此,为即将诞生的新中国中央政权创造良好条件,支援其成长,是我军为达到战争目的的重要作业。对华战争的本质属于持久战,对沦为地方政权的蒋政权,与其一味以武力深入穷追,莫如保持必要的战力,向建设新中国迈进……

日本天皇和大本营对形势的估计确实太乐观了些,在他们看来,蒋介石及其国民政fǔ已经降格为地方小政权。同时,他们尚有力量一直进攻下去,只是觉得一味深入穷追没意思,才停下来不追不打,而专心建设“新中国”。

而实际上,当时日本6军在国内的兵力,仅有一个近卫师团,完全唱着空诚计。而在中国已经配置了二十四个师团,完全丧失了继续进攻的能力。日本某些战略家也不得不承认:对华作战未能歼灭中队之主力即已达到攻击的极限。

此次会议后,根据天皇和大本营对形势的判断,日本6军省起草了攻占武汉以后,中日战争的战略指导方针。其核心之点为:第一、日军从战略进攻阶段转变为长期持久战阶段;第二、日军应采取局部作战,以确保占领区。今后的主要任务是“自主指导新中国建设”,达到以华制华,以战养战之目的。

蒋介石政fǔ要加大对敌后游击战的,而日本鬼子也要集中精力,采取行动,消灭敌后抗日武装,以确保占领区,沦陷区的争夺和战斗由此将变得激烈起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拷打无辜

抗战形势的变化,使得敌我双方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沦陷区,对平郊的这支游击队来说,既是机遇,又是极大的挑战。机遇是平津的抗团成员开始不断加入,增加了新鲜的血液,资金的也逐渐加大。同时,平津的军统组织开始建立第二条、第三条与游击队的6上交通线,大力扶持并要切实控制这支军事力量。

山里的游击队感到了这种有利的变化,但征战在外的黄历、沈栋等人还在与鬼子、汉奸厮杀,尽着自己作为一个国民,一个战士的责任。

河边的鬼子还在忙乎着,他们从据点里推来了一辆木板车,将尸体一具一具放到上面,鬼子指挥官烦躁的来回走动,不时停下来,望着远处的山林。如果不是人少,如果不是他们负责着保护公路的安全,黄历认为他一定会带着人象疯狗似的向这边追击过来。

太阳高高的在天上照着,一阵突突突的摩托马达声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儿,四辆挎斗摩托车从公路上开了过来,拐下公路,冲到了河难上。

一名身材算是高大的鬼子少尉阴沉着脸跳下车,快步走到现场,对迎上来向自己敬礼的据点军官理也没理,而是来到板车前,仔细看了看被击毙的鬼子的尸。

“阁下,卑职已经检查过了,应该是支那的神枪手所为,至少有两名,这些帝国勇士在洗澡时遭到了可耻的偷袭。”守卫据点的鬼子军官只是个军曹,他陪着小心解释道。

“洗澡?现在是你们的洗澡时间吗?”身材高大的鬼子少尉用威严的目光盯着鬼子军曹,用带着嘲讽的语气问道。

鬼子军曹低下头,立正站直,等着暴雨雷霆般的耳光。

鬼子少尉的目光移开了,踩着河滩上的石头走了几步,望着远处对岸的草丛,猜测着说道:“那么,敌人是藏在那里开的枪啰?”

“应该是的。”鬼子军曹跟上几步,指了指,说道:“这附近只有那一处适合隐蔽,距离这里快有五百米了,能在这个距离准确击中目标,而且皇军士兵身上的枪伤没有过两处的,那一定是枪法极好的神枪手才能做到。”

鬼子少尉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草丛,然后向上抬高,又瞭望了一会儿更远处的树林,若有所思地说道:“也许敌人并没有走远,他们也在看着我们。”

“阁下,请允许卑职率部追击敌人,为死难的皇军士兵报仇。”鬼子军曹瞪大了眼睛,胸中升起怒火,太嚣张了,杀害了皇军士兵,竟然还敢悠闲地看热闹。

“记住你的职责。”鬼子少尉厉声教训道:“你知道敌人藏在哪里,你要率领多少人追击?敌人躲在暗处,又有精准的射击技术,你还要帝国的勇士白白送死吗?”

鬼子军曹闭上了嘴,他只是一时冲动,并没有过多地考虑这些问题。

“守好据点,保护好公路,其余的你就不用管了。”鬼子少尉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树荫下、草丛里,黄历透过瞄准镜观察着河滩上敌人的动静,见鬼子的摩托车突突突地重新开上公路,捏着下巴沉思起来。

程盈秋在一旁用一把小刀,细心在地枪托上划出了三个小划痕,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划上第四道。

“我们走吧”黄历突然说道,让程盈秋有些诧异。

“不是要等到天黑,我们对据点进行sao扰狙击嘛?”

“计划是死的,要随时根据实际情况而变化。”黄历思索着说道:“我们要对据点进行sao扰狙击,便要过河,鬼子的摩托车巡逻队机动能力太强,我有些担心会遭到突然袭击。”

“哦,那我们去哪继续杀鬼子?”程盈秋现在就想着多杀几个鬼子,为那山坡上的老fù人,以及更多不知名的受到鬼子伤害的人报仇,并且能在自己的枪托上再多出几道划痕。

“我们先往北走,那里不是个镇子嘛,镇子上有个三井洋行,还有宪兵队,是吧,保根?”黄历打开地图看了一下,向林保根询问道。

“对,那里有不少鬼子,那个洋行的老板心可黑了。”林保根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就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黄历收起地图,有了决定。

太阳半隐半露在西方的山峦之上,照着这个中型的镇子。镇内有通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大路,沿着通向南面的道路,驻有一个中队的日军部队,在营门前,站着上着刺刀的哨兵。与军营并列的,是挂着三井洋行大招牌的三井物产公店。它矗立在那里,几乎要覆盖住附近的中国商店。对这样的农村城镇,日本财阀也要伸出手来进行掠夺。在西门大街上,还有门前挂着“宪兵派遣队”牌子的宪兵队驻扎。

夕阳放着暗淡的光线,郁闷地照射着。街道上来往的男女老少,眼睛都在注视着宪兵队,其中一个老太婆,额头深深刻着劳动的皱纹,紧握着小筐的带有皱纹的手,气愤地哆嗦着。

夏季刮来的略有暖意的风,吹在暴晒过的街头,在围着厚重墙壁的宪兵队,可以听到令人恐惧的钟声。这个声音象是要扰乱附近民宅似的震荡着。这是宪兵队吃晚饭的信号,候补宪兵们从各自的内务班,按各自的习惯走来,有的趿拉着木屐,有的穿着一件衬衫。早来到食堂的,因为队长和班长还没有来到,就议论起队长和班长来。

“喂,梅田,队长好象是刚才出去了,上哪儿去了?”

“队长吗,说是上军人俱乐部去了”

“是吗?为什么现在去军人俱乐部呢?”

“因为没有别的什么事嘛,今天晚上恐怕要住在那儿啦。”

“嘿,有意思。”

胖胖的高木坐在饭桌旁,又看了看班长的饭桌,也没有看到佐藤伍长的身影,便接着问道:“喂,梅田,班长不是也不在吗?他上哪去啦?”

“班长还不是老习惯——干着呢是这样的——”梅田把胳膊向后扭转过来,用拷问的姿势来加以说明。

高木很了然地笑了起来,佐藤队长就是这样,一到拷问的时候就成了疯的野狗。他又接着开口问道:“是抗日分子吗?好象是和山里的游击队有关系?”

“现在还不知道,班长说是嫌疑犯,正冒着大汗干着呢”梅田边吃边含糊地说道。

“嗯,班长总说是嫌疑犯,可是找到证据了吗?”

“证据嘛,要说是证据,那还没找到,只说是老百姓,其余的一句也不说。”

“是吗,班长以前不也是这样说的吗?是老百姓还是嫌疑犯,闹不清楚呀”

正说着,只听见伙房后面有人大声喊叫:“没有人吗?谁也不在吗?”

“大下一等兵。”高木咽下嘴里的饭,大声叫道。

“有”大下是个新兵,不管对谁的招呼,他都很恭敬,这是老兵们的耳光教训的结果,他大喊一声,并把头低下去,表示敬意。

“喂,大下,在灶上有正烧着的火筷子,给拿去,这是班长的命令。”高木摆了摆下巴。

“是,明白。”大下答完话后就往伙房跑,在微暗的伙房里,他瞪大眼睛四下寻找,在炉灶上水壶里的水出了沸腾的响声,在旁边,令人恐惧地netbsp;大下从腰里取出垂着的手巾,包上火筷子,猛抓着跑出伙房。从伙房到拷问的地方,不过十米左右,但是看到吊起来的男人,大下不由得脚迈不动了。但一想到这样就不能增加“星”,又不顾一切地拿着火筷子跑到了班长面前,“班长,大下一等兵来到。”

在大树上被吊起的男人有紧绷绷的肌内,体格tǐng健壮,看上去使人感到是一个农民的样子,他痉挛着牢闭着的嘴net,盯着大下和佐藤。

“好,递给我。”佐藤从大下手里象抢似的夺过火筷子,走近了那个男人,这个男人抽动着有月牙形皱褶的面颊,太阳穴的血管鼓了起来,哆嗦着脸上的皮肤。

“怎么样?还是不说嘛?说游击队的行动”佐藤象疯的野狗一样大叫着。

“我的,好老百姓的,不知道游击队。”男子把脸向旁边歪着,生硬地说道。

佐藤也不知是否听到了辩解,拿着的火筷子扬了起来。吱吱啪一次两次地抽打着,出打到肉体上的声音和烧燎皮肤的声音。

冒着烧火的青白色的烟,烧人的恶臭气味在附近弥漫。

“还不说吗?你这个混蛋。”佐藤更疯狂地拷打着。

被吊着的男人的腋下冒出了黄色粘液和血,他咯吱咯吱地咬着牙,哆嗦着紧闭的嘴net,瞪着愤怒的眼睛,盯着佐藤的脸。

在这棵树上被吊着杀死的中国人,一个月至少也有三四个。还不只如此,很多犯人被佐藤送到驻军兵营,作为新兵实地刺杀训练的目标,予以杀害。

疯的野狗似的佐藤的声音冲破了薄暮,扰乱了附近的安静。

第一百四十九章混进镇子

日本军队,自从成为侵略军以后,全体士兵都变成恶魔。在中国的领土上,犯下了屠杀、抢劫、施暴、、放火等所有一切伤天害理的罪行。这些畜生站在胜利者的盛气凌人的地位,挥动着在战略、战术上几乎毫无意义的残暴的刀枪,伤害的不仅仅是战斗人员,还有大量的无辜百姓。无辜百姓没有抵抗的手段,在如烈火蔓延的战争车轮下被随心所玉地蹂躏着。

黄历等人在镇子外窥视着,寻找着混进镇子的机会,镇子的四个口上都有岗哨,挡着带有铁丝的路障,进镇便要接受盘查,这是个不小的困难。

“别等了。”程盈秋有些不耐烦,对黄历说道:“在这个距离射击,咱俩至少能杀两个鬼子哨兵,然后就撤退,鬼子肯定追不上。”

“你的胃口太小了。”黄历观察着鬼子岗哨,微微抿了抿嘴角,狞笑道:“不杀他个人仰马翻,怎么对得起这些远道而来的混蛋。”

“你有办法了?”程盈秋疑huo地问道。

“混不进去就杀进去。”黄历放下枪,冷笑道:“你数数,一共才四个哨兵,杀了他们闯进去,易如反掌。”

“进去容易,怎么出来?”程盈秋摇了摇头,说道:“被鬼子围在镇子里,可就完蛋了。”

“你们在镇外吸引鬼子,他们怎么会想到,杀了哨兵的人还会有胆子混进镇子。”黄历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程盈秋有些担心地望着黄历。

黄历笑道:“干什么不危险,远远的打冷枪就一定安全哪好了,不说别的了,我把我的计划说一下,你们好好配合。”

在镇北口的哨卡处,四个鬼子刚刚换完岗,吃饱喝足的家伙们懒洋洋地抽着烟,聊着天,偶尔有行人经过,他们便呼喝着踢打着检查。

暮色渐渐深沉,哨卡处挂起了马灯,象只恶狼的眼睛。黄历里面穿着鬼子军服,外面罩了一件破衣衫,慢慢走了过去,昏暗的光线让四个鬼子并没有现他下身穿着的竟然和他们一样。

“站住,检查。”一个鬼子哨兵瞪着眼睛喝道,端着枪走了过来,刺刀一摆,然后随便地背在肩上,伸手来搜黄历的身。

黄历脸上挂着笑,手往后一背,突然起脚,狠狠踢在这家伙的胯下,伴着一声脆响,这个家伙连哼都没哼一声,眼睛一翻,便死了过去。

呯,呯,呯,不等另三个鬼子有所动作,黄历已经从后腰抽出了手枪,连三枪,枪枪爆头,三个鬼子连枪栓都没来得及拉动,便被击倒在地。

黄历加快脚步,跑到近前,捡起一支三八大盖握在手中,又随手拿起一顶日本军帽戴在头上,快步如飞地跑进了镇子。

枪声一响,镇子里便乱了起来,兵营里,宪兵队里,鬼子兵纷纷涌出来,喊叫着向枪响的方向汇集而来。

程盈秋和林保根在镇外埋伏着,当鬼子的身影出现时,程盈秋立刻瞄准射击,将鬼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章大闹镇子

镇子里乱哄哄的,老百姓都关门闭户,生怕惹祸上身,街道上寥寥的行人也匆忙躲避,只有日本鬼子和宪兵在街上跑动着,叫喊着。

黄历早已甩掉了外衣,穿着鬼子军装,端着三八大盖在跑动,这一身装束,再加上混乱的景象,倒给他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东拐西绕,黄历很快便来到了西门大街上的宪兵队门前,宪兵队的门前点着一盏明亮的汽灯,一个哨兵的鬼影在灯下摇来晃去。刚才黄历看到一群带着臂章的鬼子宪兵向镇外奔去,他判断里面留下的人并不是很多了。

宪兵队的所在原来是一所富裕人家的大房子,鬼子占据后,将围墙加高到了三米多,沿着墙壁还能看到耸立着的砖瓦造的屋顶。

黄历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贴着围墙转到了昏暗的角落,将枪背好,他双腿一蹦,手已经扒上了墙头,全靠着手臂与手指的力量,他的身体上升,头探出了墙头,向里面窥看。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盏小马灯在树枝上摇曵,那个被吊着的男人已经被放了下来,牢牢地绑在树上,左脸上被皮靴踢出来的伤口紫红色地肿胀着,他的头微微下垂,胸脯一起一伏。

黄历脚一蹬,身体一偏,已经趴上了墙头,看了看落脚的地方,地上有一个还未挖好的坑,土堆上胡乱插着一把铁锹,他轻轻跳了下去。

听到响声,树上被绑着的男人抬头看了看,见是一个日本鬼子从院子的角落里走出来,哆嗦着咬紧了嘴net,眼睛紧盯着黄历,那里面有愤怒和憎恨。

黄历没有放开他,一个老百姓很可能会做出意外的举动而破坏他的计划。他将长枪随手倚在墙上,右手抽出手枪,装好消音器,向着有亮光的房间走去。

“统统闭嘴的,再喊叫,三鞭的给”监牢门前,一个鬼子宪兵用参杂着中国话的语言大声骂着,挥舞着一根藤棍敲打着铁栏杆,还有几支伸出来的黑乎乎的瘦弱的手臂。

咔咔咔,黄历一点也不掩饰地走了过去,他的胳膊上多了宪兵的臂章。这所监牢是在后院,他从前院走来,已经毫不留情地杀掉了所有遇见的和找到的日本鬼子,包括伙房里系着围裙的一个胖家伙。全都是近距离一枪爆头,绝不留情。

这个日本宪兵一点也没在意,因为,在宪兵队里怎么会有敌人,这是绝不可能生的事情。他以为是同伴来换岗,嘟嘟囔囔地说道:“是村田嘛,这群混蛋,还敢吵着要水喝,不打就是不老实。”

黄历“嗯”了一声,走到这家伙身后,对着他的后脑勺扣动了板机。咣当,鬼子的尸体一头摔在了铁栏杆上,慢慢软倒,监牢里出了惊叫,然后鸦雀无声。

从尸体的腰上取下一串钥匙,黄历哗啦哗啦,将牢门打开,低沉地说道:“这里面的鬼子都死光了,你们从后门逃跑吧,逃得出逃不出,就看你们的运气了。”说完,把钥匙往地上一扔,转身走了。

不是黄历狠心,而是他确实没这个能力,带着这些犯人冲出镇子,想都不要想,这不是拍电影,子弹可是不长眼睛,要是这么干,恐怕连他也得陷在里面。但他也没闲着,他把树上那个男人放了下来,连拖带拽地来到后门,沉重的锁头已经被砸开,看来犯人已经跑出去不少。他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膀,说了声“小心保重”,便快步走进小巷,转上了大街。

远远的,镇外还响着枪声,他知道程盈秋的想法,但凡不到最危险的时候,她便不会轻易离开,总要多牵制鬼子一段时间。而他,并不觉得杀了宪兵队里的五六个人而感到满足,他直奔南街的三井物产公司。

三井物产公司早已经关门下班,和它并列的鬼子兵营门前却亮着灯,两个哨兵走来走去,将诡异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又缩短。

黄历在街角探头观察了一下,觉得从正面进去有些麻烦,便拐进一条小巷,来到了三井物产公司的后院仓库,翻墙而入。

现在的时间是不到夜里九点,三井物产公司还有几间屋子亮着灯光,突然的袭击的战斗似乎没有影响这里的日本人的兴致。在一间屋子里似乎有人在喝酒唱歌,日本的三弦琴象是奏着哀乐般吱吱呀呀。

“妈—的,日本鬼子,你们开心到头了。”黄历嘴角上翘,露出了阴冷的微笑,悄悄地靠近了房门。他偷窥片刻,猛然拉开了房门,一个箭步蹿进去,手中黑洞洞的枪口以一秒一的度射着,来不及惨叫,来不及呼救,三个喝得正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日本鬼子便被击毙。

战争没有正义,这句话不管对不对,黄历的行动都不受影响。他挨个屋地搜杀着,又有两个日本女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干完这一切,黄历来到二楼,将侧窗打开一条缝,侧窗正对着鬼子兵营,他可以一览无余。

鬼子兵营的操场上并没有人,岗楼的探照灯来回扫视着,黄历能看见上面哨兵的身影。观察了一会儿,黄历下楼,在三井物产公司的大门处拴上了两颗手榴弹,又来到仓库,翻出煤油洒在货物上,剩下的倒在地上,又找出一根蜡烛,削掉大半,小心翼翼地点着这一小截蜡烛,放在煤油里,转身出了仓库,将门锁好。

就在这个时候,黄历听到了摩托车的声音,他微微一愣,快步上楼,在侧窗处窥探着。

五辆摩托车在兵营门口稍一停留,便昂然开了进去,在营房边停了下来。上面的鬼子跳下车,竟然还牵着两条狼狗,这让黄历吃了一惊。

军犬是在军队中服役的犬的统称。犬是一种具有高度神经活动功能的动物,它对气味的辨划能力比人高出几万倍,听力是人的十六倍,视野广阔,有弱光能力,善于夜间观察事物。经过训练后,军犬可担负追踪、鉴别、警戒、看守、巡逻、搜捕、通讯、携弹、侦破、搜查毒品、爆炸物等任务。

黄历不怕鬼子,但对这两条军犬却不敢小觑,况且程盈秋和林保根并不知道这个情况,在撤退时并没有采取相应的措施,如果这两条军犬被投入到追踪之中,很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鬼子营房里出来了一个军官,是上尉,摩托车上下来的少尉大木苍野立正敬礼,标准而又严肃。

大木苍野是个很有头脑的年轻军官,看过河边的袭击现场后,他并没有置之不理,而是琢磨着相应的举措。说到追踪,也就只有军犬最为适合,不管是白天夜晚,它都能工作,有了它的助阵,袭击皇军的支那神枪手将无所遁形,象老鼠一样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向上司汇报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得到了赞许和,迅从北平宪兵队调来了两条军犬。除此之外,他还给附近各个驻军据点打了电话,如果遭到少数敌人的袭击,马上通知他,他已经奉命组织了一支快部队,进行抓捕敌人的行动。

镇上的日军遭到袭击后,大木苍野便接到了电话,率领着自己的人马迅赶了过来。驻军中队长虽然是上尉,但对这个快部队的指挥官并不敢怠慢,他还礼已毕,将大木苍野让进了办公室。

黄历的思想在斗争着,脑子在急转着,盘算着自己该如何逃脱,等到有了些眉目,才坚定而迅地端起了枪,两百多米的距离,不用瞄准镜,他也有把握击中军犬。为了自己的爱人,他甘愿承受被追杀的危险。杀了军犬,鬼子还拿什么来追捕他们。

月光下,两条军犬很老实地蹲坐着,大木苍野手下的士兵知道很快便要出,并不敢远离,有的在低声说话,有的在抽烟,抓紧这短暂的时间放松。

呯三八大盖轻快地向后座了一下,黄历没有停顿,立刻再次推弹上膛,瞄准了另一只军犬。

子弹急飞来,军犬的耳朵只来及动了一下,已经被击中了身体,哀嚎一声,倒在地上,却一时没有死,在地上痉挛着,netbsp;“敌袭”旁边的军犬训练员嚎叫起来,一个日本鬼子嘴上的烟头掉在了地上,多数的鬼子还未从惊讶中清醒过来,难以想象,竟然在军营里遭到袭击。

“呯”黄历再次扣动了板机,但第二只军犬听到枪声,立刻动了起来,子弹偏了,从它的背上划过,虽然也受了伤,但并不严重。

没有机会了鬼子们在摩托车后各找隐蔽,军犬也躲藏了起来。黄历咬了咬牙,快步下楼,向后院跑去。

大木苍雄和驻军中队长推门跑了出来,立刻被其他鬼子保护起来,能够向兵营里射击的地方几乎没有,鬼子们很快确定了三井物产公司的侧窗,嚎叫着奔出兵营,直扑旁边的三井物产公司。

黄历跑到后院,翻墙而过,急向镇北逃窜。镇子里的枪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已经渐渐消停下来,有不少人家点起了灯火,但转瞬之间,又被迅吹灭。

鬼子们冲到了三井物产公司的门口,喊叫着,先是一通乱枪,然后拥上去撞门,咣咣,咣咣,皮靴、枪托猛烈地砸在木门上,震得上面的牌子直掉灰尘。

“这里是帝国公司的产业,怎么会有偷袭者潜入?”日军中队长又惊又怒,快部队还未展开行动,便在自己的兵营里遭到了袭击,要倚重的军犬一死一伤,损失虽然不大,但以后的行动却要举步维艰,自己也要承担责任。

“阁下,请指挥士兵包围这里,这里不是只有一个正门吧?另外,请打电话通知镇子出口的哨兵,不要放走任何人。”大木苍野咬住了嘴net,他愤怒之余,也很佩服偷袭者的胆量,敢在这里当着众多人的面开枪射击,是胆大包天,还是有恃无恐。

“明白了。”鬼子中队长命令身边的小军官率人包围这里,自己转身就要回军营打电话,这时门被撞开了,轰然一声,大门倒在地上,掀起了无数的尘土,鬼子们端着枪蜂拥而入。

“轰,轰”两声爆炸几乎同时响起,尘土飞扬,碎片横飞,几个正要冲进去的鬼子被爆炸的气浪掀得几乎飞了起来,屋内的惨叫声随后传了出来,鬼子中队长和大木苍野几乎都愣住了。敌人还没有逃走,正在袭击皇军。

“杀激给给”鬼子中队长怒吼一声,拔出指挥刀奋力一指,鬼子们嚎叫着又扑了上去。

大木苍野皱着眉头,一把扯住一个小军官,严厉地命令道:“快去打电话,通知出口哨兵,什么人也不要放行。”

“哈依”小军官瞅了一眼正在怒如狂的中队长,转身向兵营里跑去。

黄历听到身后的爆炸声,他冷然一笑,回身将一颗手榴弹扔到了电话线杆下,管他有没有用,混乱越大,他越容易逃脱。脚步丝毫不停,他边跑边将两支手枪别在后腰,在又一次爆炸声响过之后,冲上了北大街,边跑边高声喊叫道:“敌袭,敌袭,增援军营,增援军营。”

镇子北口的哨兵已经增加到了七个人,枪声乍响时,他们不明所以,摇过电话,值班军官说有敌人潜入了镇子,在兵营外进行袭击,随后没有任何交代便挂掉了。等到枪声密集起来,又有爆炸声响过,他们大眼瞪小眼,端枪准备着军营下达新的命令。

大街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同伴的身影,向这边飞快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几个鬼子哨兵互相对视了一下,心中有些纳闷,怎么不打电话,而是直接派来的传令兵。鬼子班长满脸的胡子,看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他几步跑到岗亭前,摇着电话,听筒放在耳边,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追逃之战

“队长命令,留下两人,和我守卫路口,其余的赶去支援军营。”黄历跑到近前,大声说道,眼睛的余光盯着摇电话的鬼子班长,一旦情形不对,他便要用设计好的动作来解决这几个家伙。先将手中的长枪推向左侧的鬼子,同时抽出右侧腰后的驳壳枪,横扫一梭子,然后……

鬼子班长无奈地放下了电话,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冒充帝国士兵,甚至连听都没听过,再加上电话确实有问题,不得不相信黄历的话了。

“你,你,留下,其余人跟我走。”鬼子班长大声命令着,率先端着枪,沿着街道,快步向兵营跑去。

黄历微微出了一口气,不易觉察地走到两个鬼子哨兵的侧后方,抽出了手枪,扑,一声闷响,一个鬼子哨兵的后脑中弹,另一个家伙还没来得及回头,黄历又是一枪,送他见了天照大婶。

火,毫无征兆地从三井物产公司的仓库里燃烧起来,很快便在屋顶冒出了火舌,浓烟滚滚,夹杂着乱七八糟的焦糊味。

鬼子已经全部占领了三井物产公司,仔细搜查之后,除了几具日本人的尸体外,却没有现偷袭者的影子。

“全镇搜索,他跑不了的。”鬼子中队长咬牙切齿,两枚手榴弹的爆炸,造成了七八个鬼子的伤亡,却连偷袭者的影子都没看到,而且袭击就生在自己的兵营内,这无论如何也是对他的污辱和挑衅。

“中队长阁下,卑职奉命前来增援。”从镇北口赶来的鬼子班长跑到近前,立正敬礼。

鬼子中队长有些疑huo地望着这个部下,问道:“增援?你从哪里赶来增援?”

“卑职接到命令,从镇北口哨位赶来增援。”鬼子班长tǐng直了腰板,大声回答道。

“这是谁的命令?”鬼子中队长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鬼子班长,“你擅离职守,哨位没有人了吗?”

鬼子班长愣怔地眨了眨眼睛,说道:“电话不通,是阁下您派出的人传达的命令,要我们增援兵营。卑职遵照命令,留下了两名哨兵,哨位并未放弃。”

“我根本没有向你们下达这样的命令。”鬼子中队长愕然,向大木苍野投来询问的目光。

大木苍野眯起了眼睛,猛地一跺脚,说道:“坏了,偷袭者化装成皇军士兵,定然趁混乱逃出了镇子。那两名哨兵,恐怕——”说完,他转身招呼手下,“上车,向镇北口出。”

跑到树前,黄历几下便将堵着树洞的杂草石块掏开,伸手进去,慢慢地掏出了自己的狙击步枪。哗啦一声,推弹上膛,仿佛绝世剑客拿到了自己称手的宝剑,黄历的信心油然提升上来。他再次辨认了下方向,并没有向树林深处前逃跑,而是转向西面而去。

追击程盈秋和林保根的鬼子并没有回来,程盈秋他们是先向北跑,然后折而向西,如果黄历直接向北走,说不定便会与鬼子撞上,这是事先便考虑到的情形。黄历先向西走一段路,再折而向北,将与程盈秋和林保根在赵家路村碰头。黄历甩开大步,在树林的边缘行进了一会儿,上了一条只能容畜力车通过的小路,快步如飞地向前赶去。

为了他能尽量安全,程盈秋和林保根既不肯完全甩掉敌人,又不会让敌人追得太近,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游戏,黄历担心他们的安危,他要尽快地与他们会合,甚至迫切地想听见枪声,这至少证明他们还活着。

站在村北口的哨位旁,大木苍野检视着两个倒毙在地的鬼子哨兵的尸体,眉头紧皱着。而鬼子中队长则象一头寻食的疯狗,在地上来回走着,红的眼睛不时望向那个受骗的倒霉的鬼子班长。

“阁下,派人在那片树林里搜一下吧,说不定会有新的线索。”大木苍野慢慢站了起来,望着镇子外面离这里至少有两三里地的树林。

“哟西”鬼子中队长阴沉着脸,勉强点了点头,冲着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

大木苍野回头望了望镇子里兵营的方向,两条军犬一死一伤,使他的预想计划无法继续实施。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受伤的军犬在兵营里经过简单的治疗和包扎后,能够带伤继续工作。

被追者和追击者同样的辛苦,日军虽然战斗力强悍,但对于山地作战却并不擅长,他们倚仗火力优势打顺手仗打惯了,对于这种在山地里的追击,很有些措手不及。而且,在山地地形进行攻击行动是困难的,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山地战中的士兵不仅必须打击敌人,而且也必须勇敢地面对残酷的地形因素所造成的作战困难。这些条件要求低级军官必须进行坚强的领导,不但必须在领导活动中以身做则,而且也必须在精神上足够坚强。这一点日军能够做到,他们坚韧的战斗意志确实值得称道。

但是领导者坚强,并不一定能制定出正确的计划,由于山地的特殊性,部队在山地地形上的反应时间比平时要长。但日军指挥官却不能在执行作战行动时充分考虑地形和天气的因素,以至于在估算作战时间、后勤要求和部队能力上犯了不少错误。

而在山地战斗中,由于复杂的地形,攻击一方不易展开兵力,对于主动防御一方则是非常有利的。而且山地战斗也多是分散的,经常是生在班、排级别,进行机动灵活的小单位作战反倒可能会对作战结果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虽然确切的讲,程盈秋和林保根的山地训练还是远远不够,但他们胜在有林保根这个活地图,熟悉地形,能打能跑。鬼子虽然战力强悍,但长处被大大的限制。此消彼长之下,双方一追一逃,在月光下,从树林到山地,展开了殊死的搏杀。

领头的鬼子军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挥手示意宪兵队从另一面包抄。前面几百米外的两个人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还不时飞过来一两颗子弹,追击到现在,已经倒下了四名帝国的勇士。无论如何今天不能放过这两个卑鄙无耻、专打黑枪的支那人,哪怕是追到富士山也要抓住他们,然后一刀刀慢慢的砍死

可是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在平地上分兵包抄本来是没有错的,可是这里地形复杂,他们根本不熟悉,加上又是夜晚,不考虑实际情况就盲目下令,天知道包抄的宪兵队人马会跑到哪里去。

呯,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山林中激起了回音,队伍前面的鬼子一阵乱枪射击,可袭击者在哪,谁也没看清楚,只有地上躺着的一具死尸在向人们证明刚才确实生了事情。

这就是狙击手的威力,在草木茂密、山石密布、环境复杂的环境中,特别还是夜晚,要现隐蔽良好的狙击手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即便在后世科技得到迅猛展后,在车臣战争中,尤其是在格罗兹尼的巷战中,车臣狙击手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依然占尽优势,成为俄军官兵的噩梦。

看不见的死亡威胁是最打击士气的,程盈秋依靠枪械和伪装的优势,越打越沉稳,她专打走在前面的鬼子士兵,这是一种心理战。数次被袭后,鬼子士兵会认为走在最前面是自杀行为,即便不敢拒绝行动,也会变得消极而缓慢,从而有效的降低了敌人前进的主动性。

此时,程盈秋终于体会到黄历所说所做的道理:对于一名狙击手来说,强健的身体和钢铁般的意志是必备的前提条件,而好枪法只是基本的素质而已。半夜的奔波战斗,她已经感到了疲倦,如果不是之前进行的体能锻炼,她相信自己早就累趴下了。

随着林保根猫着腰在山石草木之间跑动着,程盈秋从兜里掏出两块糖塞进了嘴里,子弹在头顶身旁不断的飞过,她因为穿了防弹衣而放松了不少。现在,她作了手里的狙击步枪,腰带上的一个子弹盒外,别的东西都交给了林保根背着,即便如此,她依然感到有些跟不上人家的脚步。

“前面有座荒庙,我们跑到那里,就可以甩开鬼子了。”林保根听到了程盈秋粗得的喘气声,如果是他的连英,他一定伸手扶着,或弯下腰背着,但程盈秋是老三的媳fù儿,他不敢这么做,只好用言语安慰道。

“你是说,那座荒庙,后,后面的山洞嘛?”程盈秋断断续续地说道。

“对,是我说过的那个山洞。”林保根回头看了程盈秋一眼,说道:“老三——嫂,用不用我给您背着枪。”

“不用。”程盈秋回答得异常干脆,她是战士,枪是她的生命,只有一息尚存,她就不会离开自己的枪。

半轮斜挂着的下弦月亮完全是惨白的,在天空中显出没有气力的神情,象是衰弱得不能走动,只在天上待着。它仿佛被天空的肃杀之气所麻木,向人间散布一种枯涩暗淡的光。

程盈秋和林保根爬过一段斜坡,拐过山脚,眼前出现—个山凹。不远处,能看见一座破烂的庙宇,掩映在树木野草之中。寺后是一片高不可攀的陡峭的石壁,石壁上象窗棂似的排列着一排排的石窟。

两人奋力跑到庙前,林保根迫不及待地推倒了山门,掀起了一片尘灰。走进寺院,但见半人多高的蒿子,密密匝匝地长满了庭院,大殿、偏殿由于长年无人居住,再加上风蚀雨冲,年久失修,已经是窗残门烂,顶塌墙裂。庙里破烂不堪的门扇歪扭着大敞四开,被狂风吹打得出哐当哐当的响声。野草丛生的院中有棵古槐树,树干已经空了,连树皮也已经脱落干净,树上的枝丫也十有都枯死了。被风一吹,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荒地古庙,四邻不靠,寂无人声,在凄冷的月光下,透出一股荒凉和阴森。

林保根在前用枪拔开野草,领着程盈秋来到了庙后,这里紧靠着山根,有一条土沟,是成年累月从山上冲下的洪水疏壑而成的,巨大的岩石,分散地屹立在沟崖上。林保根指着被大青石掩住的一个洞,其实就是条岩石缝,说道:“从这里钻进去,能绕到别处,鬼子肯定不知道这个秘密。”

“那快走吧,鬼子就快,快追上来了。”程盈秋呼呼喘着粗气。

“我在前面走,你小心碰头。”林保根侧着身子挤了进去,岩石缝很窄,两人只能侧着身子一步步往里挪,外面的枪声越来越近,鬼子已经追了上来。

两旁是坚硬、粗糙、长满了厚绒青苔的石壁,地上也是坎坷不平,风,也从对面吹进来的,吹得人寒mao直竖。石缝里,举步艰难,有时甚至要爬过去,在黑暗中走这样的路,可真不是件舒服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保根出一声低低的欢呼,一步迈了出去,程盈秋紧跟着走了出去,抬头看时,远处山林的之上悬着那弯惨白的月亮,清新的山野气息扑面而来。

“坐下来歇会儿吧,鬼子是怎么也追不上咱们的了。”林保根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程盈秋长出了一口气,四下看了看,这里是半山腰的一处峭壁,周围是杂草环绕,非常的隐蔽。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拿起水壶慢慢喝着水,静静望着远处。

“你是怎么现这个洞的?”过了半晌,程盈秋的呼吸平稳下来,她很好奇地问道。

林保根坐在离她不远的一块石头上,也在凝神望着远处,听到问话,他稍愣了一下,嘴角挂起笑容,指了指山下,说道:“那里就是我们的村子,小的时候经常和同伴上山砍柴、打草、挖野菜、采蘑菇、抓兔子山激什么的,这附近我们都跑遍了。有一回,我们玩捉迷藏,大狗子东钻西钻,就钻进了那个洞里。后来,我和二柱他们打赌,说谁敢钻这个洞,探个究竟,谁就是大家的头儿——”

“你就钻了。”程盈秋想到一群半大孩子争抢的样子,有些好笑。

“嗯,我钻了。”林保根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眼睛里的神情突然温柔下来,迷离地望着村子的方向,幽幽地说道:“等我再钻出来的时候,连英在哭呢,她以为我再也出不来了。”

“连英,是个女孩子?”程盈秋笑着问道。

林保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后来,世道乱哪,躲兵祸的时候我家还在里面待过,所以——”

“说说连英,她现在在干嘛?”程盈秋没被林保根的话带走思路,她很想知道农村男女的事情,听起来很有趣。

“她,那个,还在村子里。”林保根有些不自然地垂下头,用脚踢着野草。

“你喜欢她?”程盈秋更来劲儿了。

林保根抓耳挠腮,脸上表情很怪异。

“看来你是很喜欢她喽,那她喜欢你吗?”程盈秋站起来,走到林保根近前,对林保根的窘,她感到很有意思。

“俺,俺不知道。”林保根避开程盈秋的眼睛,低着头吭吭哧哧地说道。

程盈秋嘿嘿一笑,说道:“你不知道没关系,我给你分析分析呀,来,说说连英的事情,她有没有给过你特别的东西,看到你的时候话多不多,有没有什么暗示之类的……”

月亮挂在天上,银白色的光茫好象一身寡妇的丧服,覆盖着广阔的大地。

“阁下,军犬经过简单包扎处理,可以进行工作,只只是度会变慢。”一辆摩托车开出镇子,在树林边停下,军犬训练员带着军犬跳下车,来到大木苍野面前报告。

“慢一点没关系,只要能咬住敌人的尾巴就行。”大木苍野点了点头,眼中放出光来,挥了挥手,命令道:“在树林里现了一些痕迹,还有一支丢弃的步枪,你带着军犬去看看。”

军犬训练员带着军犬走后,大木苍野抬头望着镇子里还在燃烧的火光,眯起了眼睛。

三井物产公司的仓库里堆放着不少易燃物品,象棉花、煤油之类的,农村的镇上又没有完备的消防设施,鬼子们扑打一阵,无济于事,只好强征镇上的百姓一起救火,人喊马嘶,混乱之极。

真是好手段哪胆子大,身手好,枪法准,还会说日语,大木苍野想着偷袭者的这些特征,不禁抿起嘴角,露出了阴冷的微笑。一个好对手,真是令人兴奋,这比那单调的巡逻工作,比吓唬殴打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更刺激,也更能证明自己作为一个帝人的素质。

“阁下,军犬有了嗅源,是否开始追踪?”军犬训练员赶来报告。

大木苍野点了点头,大声命令道:“全体集合,我们要开始全力追击袭击帝国士兵的凶手。”V!!

第一百五十三章恶狼与噩梦

月光经过鞍形的山脊射出来,林木、岩石、山峰的黑影,被月光烘托得分外黑,分外浓。浮云贴着山尖随着南风向北游去,空气浓重,压力很大。不知是出了汗还是由于云雾的抚摸,黄历的脸上有些润湿,他感到闷得慌,就把衣领的纽扣解开,让凉风吹进怀里,长长舒了口气。

不管那条军犬死没死,黄历都做了以防万一的准备,他在一条小溪里这边蹚过去,又从另一边蹚过来,做了一个迷huo阵,想来军犬是无法再追踪了,这才加快了脚步,直奔会合地点而来。

这条路是他们来时走过的,黄历记性极好,而程盈秋有林保根作向导,只要摆脱了鬼子,就不会有迷路的担心。黄历只是担心程盈秋在与鬼子的战斗中出现什么意外,所以着急忧心。

一声惨厉的猫头鹰嚎叫骤然传来,黄历不自禁地打个冷颤,他握着枪,警觉地向四周看看,见没有别的动静,又继续向前走。在朦胧的月色里,他一个人顺着山路快步走着,除了自己沙沙的脚步声一阵阵风的呼啸和树叶的哗拉声,几乎什么声音也没有。

倾斜的山坡越走越高,也越感到吃力,来到了坡顶,黄历在一块岩石旁停了下来,想稍作休息,这里视野广阔,他可以看到很远的距离,很是安全。而且在这大岩石底下,冒出细细的可是很有劲力的泉水,正好给他解渴。

从身上的小布袋里拿出饼干,黄历慢慢吃着,眼睛和耳朵却没闲着,边听边看,时刻注意着周围的状况。

突然,远处一阵狼嚎让黄历瞪圆的眼睛,闪出警觉的光芒。和林保根闲聊时,曾经说过这附近有狼出没,不仅凶恶,而且狡猾。林保根还绘声绘色地讲某某村上有个十岁的小姑娘在山上拾柴,天还未黑透,一只白了尾巴的老狼悄悄地从她后面靠近。开始,小姑娘还以为是条狗,没怎么放在心里。老狼走近,立起身子,将两只前爪搭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小姑娘一回头,那只狡猾的老狼便一口咬住她的喉咙,往后一甩,背着就跑。

当时听着这些山野传闻,黄历只是报之一笑,认为绝无可能。不过是狼咬死了一个小姑娘,经过不断的传播加工,竟然会变成这样一种模样。甚至还有什么狼会学小孩子哭,趁机咬死开门的老太太的离奇故事。尽管看出黄历不信,但林保根还是很好心地告诉了他一旦遇见狼之后的应对方法。什么“狼是钢脑铁尾,豆腐腰,麻杆腿”,什么“狗怕弯腰,狼怕瞅”。

真的有狼啊,黄历想了想,将长枪短枪再检查了一遍,都放在合手的位置,身上也收拾得干净利索,然后继续沿着山道向前赶去。

五六条狼呲着牙,出低沉的嘶吼,围着一个山洞。一个粗壮的身影手中拿着根棍子,挥舞着,瞪大着眼睛,守在洞口,洞里一个女人惊恐地躲在男人身后。

对峙了片刻,吼,头狼似乎出了指令,几条狼突然分开,呈扇面慢慢向前逼近,拿着木棍的男人嘴里出呼喝,将棍子舞得呼呼作响,既是给自己壮胆,又是向狼群示威。

呼,一条狼猛地向前扑了上来,另一边的狼则不声不响地继续靠近。男人抡起木棍,猛然一击,将扑来的狼凌空打了个跟斗,而另一条狼则无声地扑了过来,带着腥臭味的大嘴咬向男人的脖子,已经来不及抡棍,男人急中生智,猛地将抡过的棍子横着戳了过去,狼出一声低叫,在地上打了个滚,向着这个男人露出白森森的尖牙。

虽然击退了两条狼的进攻,这个男人心中却是一沉,年岁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本来想得好好的,专打狼的腰和腿,可抡起的棍子总是差那么一点。今天恐怕要葬身于这几条畜生的嘴下了,只是自己那最疼爱的女儿在身后,容不得他不尽最后的努力。

试探性的进攻结束,头狼亲自出马了,它占据了扇形中间的位置,带着其它的狼逼近了,看来这是一次总攻,总要击倒这个对手。

男人有些绝望地看着几条眼睛放着绿光的畜生缓缓前进,咧着的大嘴里流出了口涎,他咬住了嘴net,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突然,头狼停下了脚步,警觉地转头向后面看了看,吼了几声。群狼停顿了一下,有三条狼转身跑开。

一对绿莹莹的亮点突然出现在黄历的左前方,他停下脚步,抽出了手枪,不知道周围有没有敌情,他尽量避免由于枪声而招来麻烦,所以手枪上还装着消音器。

又是两对绿莹莹的亮点出现,三条狼开始向着黄历靠近过来。

先制人,不能让它们太靠近,黄历立刻抬手瞄准,然后扣动了板机。

嗷的一声惨嚎,随着闷响,一条狼被击中,在地上打着滚。另两条狼明显被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扑,黄历再次击,又有一条狼惨嚎着倒了下去。从这一点来看,狼比人的生命力要顽强,黄历杀人可以不让人出声,可杀狼,却没有那个把握。

最后一条狼见黄历把枪瞄向了它,突然一转身,夹着尾巴就跑,边跑边出呜呜的叫声。

跑了,狼逃跑了,黄历皱了皱眉,戒备着慢慢向前走。狼是从那块大岩石后面出来的,那后面会不会是一个狼穴,狼去找援兵了。想到这里,黄历咽了口唾沫,狼群攻击啊,自己可没把握对付,还是——他跑到一棵大树下,三下两下爬了上去………

狼突然莫名其妙地撤退了,弄得洞口的男人不明所以,兀自握着棍子不敢离开。直到一个人影转过岩石,向这边走了过来。见到有人,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大兄弟,在外面看见狼了吗?”男人大声问道。

“狼跑了。”黄历回答着,更加走近了一些。

“你,你是鬼子。”借着月光,这个男人终于看清楚了黄历的装束,一身鬼子军装,这是让每个老百姓都会感到恐惧。

黄历看着这个男人如临大敌的样子,停下了脚步,沉吟了一下,说道:“别害怕,我只是穿着鬼子的衣服,我不会害你们。

七七事变以来,大木苍野没少打过仗,也没少见过死人,中队虽然也很勇敢,但装备和训练水平不在同一档次。每次大战,可称之为悲壮。然而,这次追击作战却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他感觉就象一个巨人在抡着铁锤追打讨厌的苍蝇、蚊子,不,确切的说,是在对付一个狡猾而凶狠的高手。但现在力气用的不少,威力也是足够,但却难以达到目的。

抛弃了代步的摩托车,大木苍野率领着自己的小分队在山林中跋涉,虽然有军犬的协助指引,但大木苍野开始有些后悔,他应该带着向导,这才能让他更加有信心展开追捕。

在一条小溪边,军犬失去了追踪的能力,看来是狡猾的对手已经采取了防备军犬追踪的措施,这让大木苍野很是愤怒和无奈。他思索了一会儿,命令小分队在此宿营,他不想轻易放弃,他要在天亮后在附近仔细搜索,希望能将断了的线索重新接上。

那个家伙有没有可能就潜藏在我们的宿营地周围?这个念头突然浮现在大木苍野的脑子里,而且挥之不去。我们千方百计要寻找他,消灭他,他也可能正想着将我们杀死在这莽莽的山林中?

大木苍野回望营地,几顶黑魆魆的帐篷象一处处坟丘,死寂无声。起风了,树林沙沙作响,象在不断的抖,大木苍野胡思乱想了一阵,缓缓闭上眼睛,迷糊过去。

一条阴森而又黑暗的峡谷,越走越窄,大木苍野城喘着粗气向前走着。前面堆满了乱石,无路可走了。身边没有人,士兵不知在哪里突然,在乱石堆下的草丛中他看到一个蜷缩的人体,不,应该是一具尸体。那是山下军曹。他的一侧面颊被割得鲜血淋漓,露出了白骨,一只眼睛在眼眶外晃荡,出诡异的绿色的光。他的胸腹上有两个血淋淋的伤口,明显是刺刀造成的。

“大木阁下,我们遭到敌人的伏击……”山下突然艰难地睁开了仅存的一只眼睛,绿色的瞳孔射出凄然的光,对着大木苍野喃喃而语。

大木苍野跳上前去,两臂穿过山下的腋窝,环抱着他用力向后拖,山下的身体向前倾,头向后仰,血腥而恐怖。这时,山下呆滞的眼睛突然爆炸,有毒的绿色汁液喷到大木苍野的脸上,热乎乎的令人恶心。他的嘴大张着,牙齿暴雨般的从中飞出,打在大木苍野的面颊和额头,他可以感到它们的光滑坚硬。半凝固的鲜血从山下凹凸不平的牙龈间喷出。山下的舌头从他的口中滚落出来,像一条血淋淋的蛇一样直直的坠落到大木苍野的脚边。

第一百五十四章同路

大木苍野开始尖叫——谢天谢地,是在梦中,而不是在现实中,否则他会把士兵吓坏的,而且有损于他的尊严。他被吓醒了,士兵们在酣睡,旁边的帐篷里有人说着呓语,刚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个噩梦。

大木苍野用手掌擦擦脸,等着梦离开他,等着震惊离开他。它们的确离他而去,但令人惊讶的缓慢。他凝视着黑暗,不想搞明白那场梦,但模糊的梦境反而分外清晰起来。划根火柴,他看了下手表,凌晨…,正是平常他睡得正香的时候。明天,吃过早饭,赶回镇子,这个梦给了他不祥的感觉,他觉得他的准备还不充分,大木苍野暗暗作了决定。

因为一个噩梦而放弃追击,这并不只是大木苍野的迷信。当然,日本军队中的封建迷信还是很厉害的,士兵都带着护身符。但这些都不是大木苍野最真实的想法,他是经过了冷静思考而做出的决定,那个噩梦只不过坚定了他的想法而已。

缺向导,这是最大的问题,在山林中追踪,很可能会被引入歧路,而且从种种迹象分析,这个偷袭者是个胆大心细的家伙,极为狡猾;另外,虽然叫快分队,但这个快只体现在交通工具上,弃而步行,则是以短击长;况且,他们随身携带的食物不多,难以持久,要是以劫掠村庄为手段,也就没有了突然性,偷袭者完全可以逃之夭夭。

还有军犬的受伤,联络如何保证,种种原因之下,大木苍野做出了暂时放弃追击的决定。可以说,这是明智的,也是冷静的。

“你们不要往那边去——”黄历犹豫了一下,说道:“也不瞒你们,我在镇上杀了几个鬼子,他们很可能顺着这道儿追下来,你们走别的路吧”

中年男人看了看黄历,又瞅了瞅倒毙在地上的两具狼尸,再抬头,黄历已经迈步走了,翕张了下嘴net,他开口叫道:“好汉,请留步。”

黄历停下脚步,回过头,却没说话,只是以询问的眼神望着中年男人。

“好汉,你能否带我们一段路,这狼——恐怕并没有走远。”中年男人有些担心地说道:“你可能有所不知,那个头狼瞎了一只眼,附近的人家都知道它,顶厉害顶狡猾的,外号叫‘独眼狼王’。这次它遇见了好汉,吃了个大亏,却不定会就此逃跑,它很可能去招集帮手,也可能就在附近盯着咱们,有了机会再出来……”

不是吧,一头老狼而已,哪有那么厉害?黄历摸了摸下巴,莞尔一笑,说道:“好吧,咱们一起走,不过,我可是走得很快,而且还招惹了日本鬼子,你们不怕受牵连就跟着吧”

“好汉稍等。”中年男人脸上露出喜意,从腰里拔出一把小刀子,上前飞快地卸下几条狼腿,拎在手中,说道:“托好汉的福,这下能吃上肉了。”

黄历嘿嘿一笑,转身就走,虽然他并没把中年男人关于狼王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也是提高了警惕,将狙击步枪上安了刺刀,只不过这刺刀被他涂上了黑色,一点反光也没有。

身后沙沙的脚步声,中年男人和那个年轻姑娘紧紧地跟着,看来是久走山路的,听呼吸判断,并不是很吃力。

翻过一道石梁,横在面前的是一片长满米多深荒草的开阔地,一条尺把宽的小路纵横在这条狭长的荒草地上,小路的地势比周围稍微高出尺许,一直向前延伸。

黄历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好象看到有道黑影闪了一下,随即隐入了荒草之中。狼?他皱起了眉头,仔细观察着。

难道“独眼狼王”真成了精,竟然会选择这个地方作为伏击他们的地点?黄历抿起了嘴角,这个地形简直太合适了,狼埋伏在路旁的荒草丛中,人根本就看不见,从小路上走过,近在咫尺的突然袭击还真是很难躲过。

“好汉,怎么了?”中年男子见黄历停下了脚步,不禁疑huo地问道。

黄历摇了摇头,说道:“也许你说的对,我刚才看见有条象狼似的黑影闪了一下,那个什么狼王可能就在荒草里等着咱们呢”

中年男子也看出这地势对他们的不利,点了点头,说道:“那‘独眼狼王’快成精了,尾巴上的mao都白了,想出这么厉害的招数,不奇怪。”

“有别的路可走吗?”黄历来时走的这条路,他不是这附近的村民,并不十分熟悉这里的道路。

“从这里向西,多走几里路,能绕过去。”中年男人很有把握地说道。

“那就绕着走吧”黄历看了看天色,东面已经白,但他不想等着天亮,多走几里路就多走几里路吧

三个人在荒草地外转向西走,踏上了山路,黄历回眸而望,现荒草地小路旁的大石上多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是狼王,没错,它孤独地蹲坐着,直直地望着这边。仅剩的一只眸子闪着绿光,阴森可怕,幽灵似的,令人悚。天要亮了,它已经没有了机会,黄历知道这一点,它也知道,所以它突然昂起头,出了一声长嚎。

这不是示威,黄历能听出其中的凄怆之感,他不知道想着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向着狼王招了招,他也是一条狼,一条凶残的复仇之狼。

中年男人和那个年轻的女人看着黄历的样子,感到很奇怪,但没有说话,而是等着黄历将手放下,才迈步向前走,现在,他们走在了前面,因为他们熟悉这条路。

夜色开始亮,在东方出现了一道亮光,上边绿色,下边是粉红色,月亮正在那道亮光之前撤退。淡淡的、清清的雾气,那么润润的湿湿的乡野气味,不住地扑在脸上,钻进鼻子。

“小心,连英。”年轻姑娘踩中了一个凹陷的土坑,身子一歪,中年男子伸手拉住了她,嘴里叫道。

“爹,我没事儿。”年轻姑娘把掉在胸前的那根又粗又黑的结实的大辫子,敏捷地甩到身后,紧了紧肩上背的小包袱。

连英?听起来有些耳熟啊黄历在后面跟着,脑子里急转动,搜寻着记忆。

哦,想起来了。那时林保根刚加入队伍,特别是知道程盈秋是女人后,曾委婉地向自己询问,队伍上还收不收女兵。当时林二柱在旁听见了,取笑道:“呵呵,你想把连英也接来,你们小两口儿好天天在一起呀?”

也许是重名?黄历又走了一段路,突然试探着问道:“你们是林家村的?”

“是呀”中年男子顺口回答,然后有些惊愕地望着黄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黄历淡淡一笑,说道:“你们村的林大猷、林保根等人刚刚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我是听林保根提起过她的名字。”说着,黄历用手一指,“连英,是吧我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还真碰对了。”

“他们原来是上山当了胡子——”中年男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刚说完又觉得不妥,赶忙改口道:“懒汉争食,好汉争气啊这才是争气的好汉子,不象我们,只能窝在村里受欺辱。”

“我们不是胡子,我们是山里的游击队,现在由国府整编授予番号,已经是一部了。”黄历解释道。

连英的眼睛闪了一丝亮光,看来是想问什么,又有些犹豫。

“原来是吃饷的。”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是还是胡子,只要跟鬼子干,不糟害老百姓,那就是好军队。”

“那你们是怎么回事,深更半夜的跑到山里。”黄历微微一笑,开口问道。

“劫数啊”连英她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又气愤的神情,说道:“陈庄的据点下来了一个鬼子,十几个皇协军,向我们村要五个女人去做饭。这回大家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谁家也不去,年轻的姑娘媳fù都东躲西藏。真是畜生谁家的女子愿意叫牲口糟蹋?割了脑袋也办不到所以,我就带着连英趁夜偷偷地跑了出来,想找个亲戚暂时避开这件祸事。”

黄历抿了抿嘴,又是这样的事情,一个村如此,别的村庄也跑不了,中国的老百姓还真是能忍哪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敢起来反抗,难道性命就那么重要,那么宝贵,能让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姐妹,自己的媳fù儿被日本鬼子糟蹋?

“村上又建了维持会,那会长还走到街上对大家说:‘其实这也没有关系,谁家锅底没有黑?这种年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对了上碉堡住几天也没有关系,人家日本人又不带上走’你说,这不是放狗臭屁,他喜欢日本人,怎么不把他媳fù儿送去。”连英她爹忿恨不平地说道。

黄历不出声了,只是迈步向前走。曙色照了下来,红光满天,原野山峦都苏醒过来,高高兴兴的太阳照着大地,山林里的鸟儿卖弄着舌头,啼声宛转,迎接玫瑰色的黎明女神。

第一百五十五章到达矿区

清晨伸出两手,迅地拉开了蓝色的天幕,苍白的月亮退得无影无踪,一个明媚清新的早晨来临了。

沈栋轻轻拔开草丛,将望远镜伸出来,仔细观察着这座煤矿。他率领着特勤队在林大猷的带领下,昼伏夜行,在昨天晚上终于赶到了这里。在情况没搞清之前,他没有下令进攻,而是将部队带至山上一个废弃的矿洞里休息,自己带着一个士兵前来侦察。

日本政fǔ鼓励、怂恿日本民间的资本进入中国进行掠夺性的开采,除了机械设备以外,其他的一切人力、物力资源都是从鬼子侵略军的手中免费、或者用极低的价格得到,而鬼子侵略军则为那些强盗公司在中国的“生意”提供野蛮的安全保证。

日本非法而野蛮的“株式会社(公司)”为了不让中国老百姓影响其采矿,在煤矿周围特意划出了一块相当大的禁区,四周用铁丝网围着,胆敢潜入的老百姓都会被日本监工无情的射杀。不过这样一来,日本的非法开采公司就让自己与世隔绝了,也会让特勤队的行动更加安全。

矿区北侧是一大间长长的木屋子,那里便是被抓来的抗日分子、战俘、无辜百姓所充当的矿工的住所。中间有条五十米长,一米宽的通道,两侧是两米宽的睡铺,所谓的睡铺就是干草,下面连木板都没有,是冰冷插o湿的土地。这里没有光线,通风也不好,居住条件比牲口棚还差。

太阳刚刚露头,当疲惫的矿工们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脾气粗暴的鬼子军曹便拎着皮鞭带着两个士兵闯了进来,抽打着高声喊叫着:“喂,你们这群懒猪,起来上工。”

矿工们皱起了眉头,在这个说不定会干出什么坏事的鬼子军官面前,大家尽力保护住自己疼痛的身体,跳了起来。

“喂,快点吃饭,迷迷糊糊的打瞌睡可就连去厕所的时间也没有了”鬼子军曹喊着。

拿到矿工面前的食物是在空罐头盒里盛的一把高梁米饭,没有菜。吃饭,吃饭,这就是吃饭吗?让我们吃这么一点粗糙的饭食,还要去干繁重的体力活。矿工们愁容满面,也只好拿起树枝做的筷子吃下这一把高梁米饭。

“集合,全体集合。”鬼子军曹突然冲了进来,喊叫道:“你们要去看一场好戏,一场儆戒大家的好戏,然后,你们在逃跑之前就会先想想今天的情形。”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矿工们议论着,互相对视,心中都是惶恐和疑问。

一百多名矿工在矿区的空地上集合站好,矿长带着冷笑由鬼子军曹陪着走了出来,嘲弄而轻篾地扫视了一圈,然后挥了挥手。

从警卫室里被押出四名矿工,他们衣衫破碎,到处露出鲜血和伤痕,有两个摇摇晃晃地扶着同伴的肩膀。

矿工们起了一阵喧哗,他们四个不是逃出去了嘛,怎么又被抓住了。饥饿和寒冷酷暑,繁重的艰苦劳动,再加上病痛,除死之外没有什么别的道路,只是或早或晚而已。而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拼死跑过警戒线,从这个杀人的地方逃出去。眼看着很多同伴6续死去,选择这条道路是当然的。

四个矿工身体很孱弱,但神情却很泰然,他们边走边带着笑意看着自己的同伴。走到铁丝网前,鬼子将他们双手反绑,让他们在铁丝网前站好,几个鬼子兵站在对面,把子弹咔嚓咔嚓地上好。然后,一个鬼子监工上前用布去蒙他们的眼睛。

“不要蒙眼睛,你们来打吧”一个矿工倔强地一摆脑袋,很严肃地说道。

鬼子监工犹豫着,把头转向矿长。鬼子矿长沉吟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让临死的人瞪着,以后会感觉不好,使劲摇了摇头。于是,这个矿工的最后一个要求也被拒绝了。

这时,参观的矿工群中走出一个男人,坚毅的脸庞上眼睛里放着光,他大声对鬼子矿长说道:“请饶了他们吧,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人会逃跑,而且煤的产量将增加。”

鬼子矿长抿起了嘴角,带着残忍的冷笑,大声说道:“事到如今,不要再说什么蠢话了。他们要为自己的逃跑付出代价,而你们,将永远记住这个教训,血的教训。如果谁有胆量,可以继续来尝试,这个游戏很有意思,不是吗?”说完,他摆了摆手,对着日本兵下达命令:“可以开始了。”

枪声响了起来,四名矿工倒在了地上,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因为同伴被残酷杀害,愤怒的仇恨的感情在矿工们的脸上流露无遗。沉默,有时也是一种反抗。

鬼子矿长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冷笑着扫视了一圈,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满意,连尸体的处理也没做任何指示,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坐在舒适的办公室里,鬼子矿长一点一点慢慢地喝着酒,带水印饰章的任命状和闪闪光的肩章让他飘飘然,有些忘乎所以。嗯,认真地干,为天皇效忠,为三井和三菱效力,就可以领到养老金,老了才可以安乐地生活。对,可不要比南方战友们的干劲差,对不好好干的家伙要严加督促,对他们的性命是无需考虑的。死了一批,还会有另一批更加强壮的来替换。

矿工们逐渐散去,开始下井工作了。铁丝网前,四具尸体静静地躺着,他们最后的大声呼喊,似乎还在山岗上回响。

沈栋将望远镜转移了目标,努力不去看那四个同胞的尸体,他的眼睛net咬出了血。

鬼子,该千刀万剐的畜生。沈栋从望远镜中盯着那座木制的瞭望楼,恨不得立刻将那上面来回巡视的鬼子哨兵杀死。好半天,他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下来,开始仔细观察矿区的地形地势,数着矿区里鬼子的人数装备。妈x的,再让你们多活一白天,晚上就是送你们回日本的时候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再次出击

连英心里暖暖的,连脚步也变得轻盈。是的,保根没有一走了之,他还惦记着她,为她着想着。乡下的年轻人,没有什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在劳动上结合,在吃穿上关心,就是爱情了。

这么大的姑娘,已经到了入睡前要胡思乱想一阵子的年龄。今年十七了,在别的人家或许早就嫁了人,甚至连孩子都抱上了。

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连英经常会望着天河寻找着织女星,她找着了落在织女身边的、丈夫扔过去的牛勾槽,和牛郎身边织女投过来的梭。她想:什么时候才能穿上一身新人的红嫁装?才能坐上娶亲的大花轿呢?坐着气派的花轿,穿着红得刺眼的新嫁装,洞房花烛,两两相对,那真是令人心动的情景啊

连英她爹哪能不明白姑娘的心事,一听说林保根在赵家路村等着,连英那眼神,他暗自苦笑。林保根从村里一走,姑娘便没精打采,现在又摊上了这档子事,村子里是暂时回不去了,去镇子也不保险。只要有鬼子的地方,这水灵灵的大闺女就是让人不放心。还不如有人照应着,在山上呆上一阵子,然后再看情况决定以后如何生活。

远远的小山丘上立起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伸手撩了撩额前的头,只凭这一个熟悉的动作,黄历便知道是谁了。他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容,甩开大步,一直跑上去。

程盈秋向前迎了两步,又停下了,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只是那么温柔地望着爱人跑过来。却没想到黄历跑到近前,根本没有停,就这么一下子抱住了她。

“放开啦,讨厌。”程盈秋挣扎了两下,黄历抱得更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两颗心贴得紧紧的,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程盈秋鼻子中传来了那熟悉的令人舒服的味道,停止了挣扎,轻轻闭上了眼睛。

林保根小跑了几步,迎上连英父女俩,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半晌才嗫嚅着说道:“秦叔,连英,你们怎么——”

连英低着头,偷偷瞅了瞅林保根,少女的羞涩占据了她欣喜的心,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唉,说来话长。”秦老栓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走了一夜的路,让我们歇歇再说吧”

“好,好,是该先歇歇。来,这些东西我来拿。”林保根急忙伸手拿过秦老栓背着的狼腿,又伸手去拿连英身上的小包袱。

连英身子一扭,躲过了,见林保根有些讪讪地收回手,又有些不忍,说道:“我没那么娇气,你也忙了一宿,别累着了。”

“不累,不累,嘿嘿。”林保根心里很受用,憨笑着在前面带路。

火堆上吊着三个饭盒,两个饭盒里冒出米饭的香气,另一个饭盒里的水沸腾着,将削成小块的狼肉翻上沉下,肉香味弥漫在山洞里。

“好了,我们快吃,然后替换他们。”林保根殷勤地拿下一饭盒米饭,给秦老栓和连英盛上,又将肉块带汤浇在米饭上。

“嗯,好吃。”秦老栓也不客气,大口吃着。

“你们——天天能吃上米饭?”连英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也不是。”林保根笑着解释道:“有时候也tǐng艰苦的,昨晚就被鬼子追得乱跑,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扛枪打仗,哪有那么轻松。”秦老栓以长辈的口气教训道:“既然当兵了,就别怕吃苦。而且呀,再怎么,也比留在村里让鬼子汉奸欺辱强啊对了,你们就这几个人?我听说游击队有上百呢”

“哦,我们这叫牵制,叫什么巡逻——狩猎,嘿嘿,老三说的新名词,我也不是很懂。”林保根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太阳已经很高了,黄历和程盈秋并肩坐在树荫下,身上摇映着树枝的碎影。净碧的天空里,时时飞过一块白云,野景就立刻会变一变光线。

“也不知道沈栋他们怎么样了?”程盈秋捻着野草的叶子,轻轻一弹,弹到黄历的脸上,轻轻白了黄历一眼。

黄历嘿嘿一笑,将伸到程盈秋衣服底下的手抽出来,搂住她的肩膀,说道:“你又要说我应该跟着去的话了。其实我也担心,可转而一想,我这一阵子有些太强势了,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说了算,压制了别人的聪明才智。你知道,沈栋,还有其他几个人,都很聪明,也很勇敢,就是缺少挥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可这支特勤队是你的心血,万一遭到损失——”程盈秋拉住黄历的手,捏着他的手指头,不无忧虑地说道:“岂不是要重头再来。”

“哪有不死人的队伍,哪有一帆风顺的事情。”黄历望着明澄的天空中飘浮着的稀疏的云朵,低沉地说道:“只要不是全军覆没,只要还有一个人把我的训练都记着,队伍垮了还能再建。”

“我记得,我全记得。”程盈秋抿了抿嘴,将头倚在黄历的肩上。

黄历笑了,他搂着自己的女人,享受温存的同时,眼睛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这就是战争,想活下去,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一缕白云,象轻纱一样,被风徐徐吹送,象棉花一般蓬松而轻柔的花边,在每一瞬间都生着变化。

林保根坐在刚才黄历和程盈秋的位置,端着枪,仔细瞄着山路、树林,心里却翻上翻下,既为连英的到来而高兴,又因为不知道连英以后的去向而担心。

要是能象老三和老三媳fù儿一样该多好,两个人扛着枪打鬼子,闲下来的时候说说话,聊聊天,只要连英对他多笑几次,一身的疲惫都会消散吧?

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林保根警觉地回过身子,连英停下了脚步,有些含羞地一笑,说道:“我见你的褂子破了,正好带着针线,想给你连几针。”

林保根高兴地一笑,伸手想脱,又收回了手,讪讪地挠着头。

“就穿着缝吧,给你叼上一根草棍儿”连英知道天热,林保根脱了小褂子可就光膀子了,确实有些不太雅观,她纫上针,一条长长的白线,贴在她突起的胸脯上,曲卷着一直垂到脚下。

两个人对面站着,连英要矮半个头,她提起脚跟,按了林保根的肩膀一下,把针线轻轻穿过去。林保根低着头,紧紧合着嘴。他闻到从连英小褂领子里出来的热汗味,他觉得浑身热,出气也粗起来。连英意识到了,不由抬头望了他一眼,一股红色的浪头,从她的脖颈涌上来,像新涨的河水,一下就掩盖了她的脸面。她的手有些慌乱,最后几针竟扎了林保根一下。林保根咧了咧嘴,没吭声。

“疼不?”连英有些过意不去,她打个结子,扯断了线,背过身去说道。

“不疼,一点也不疼。”林保根摇了摇头,呐呐地说道:“你,坐会儿?”

连英抿嘴偷笑了一下,坐在林保根斜对面的石头上,低着头,用脚在地上轻轻蹭来磨去。她的动作分明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但是对于林保根,她的每个声音,嘴net、眼色和手的每个动作都有着不可言喻的意义。

“那个,乡亲们还好吧?”林保根很困难地找了句话。

“不太好。”连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林顺风回来了,成立了维持会,催粮纳税,折腾得可欢实了。”

“这个王八蛋。”林保根握紧了拳头,说道:“等着,我非得回村宰了这家伙不可。”

“他们人多势众,又有鬼子撑腰,你可不要莽撞。”连英柔声安慰道:“要去也得多带些人。”

林保根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又开口问道:“这次鬼子和皇协军来抓女人,说不定便是林顺风使的坏。”

连英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也有可能,鬼子和皇协军就住在维持会,谁家有女人,他们都知道。林顺风让人给我爹带话,说只要同意给他做小,就不让鬼子来抓我。我爹见不是事儿,便装作点头答应,晚上就带着我偷偷地跑了。”

“该死的东西,真是黑了心了。”林保根忿恨地骂道。

“唉,村里还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呢?”连英叹着气说道:“我是跑出来了,可别的姐妹呢,特别是林祥家的,身上有病,跑不动的。你说,鬼子会不会看她有病,不抓她呀”

林保根皱起了眉头,突然站起身,倒吓了连英一跳。

“不行,不能就这么干瞅着。”林保根抓起枪,低沉地说道:“林祥的媳fù儿是二柱的姐姐,二柱参加了游击队,这事儿老三一定会管的。”

“那不行,你们加起来才三个人。鬼子和皇协军有十几个呢,你可不能硬拼啊”连英急了,一把抓住林保根的衣服,直后悔把林祥媳fù儿的事说出来。

林保根看着连英惶急的样子,轻轻地笑了,他抓住了连英的手,说道:“不怕,老三可不是一般人,镇子里全是鬼子,他都不怕,他一定有办法的。”

连英想netg的大手,带着又粗又硬的茧子的手,握得她的小手有些痛。然而这痛是满足的,是她期待的。那好久以来积压在她心上的不敢放开的情感,仿佛忽然化开了,出灿烂而快乐的火花。

“保根,你,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连英虽然脸红得象喝了酒似的,但却用姑娘少有的勇敢注视着林保根,说道:“我不想再回村子了,你和那个,那个老三说说,让我也当兵吧,那个,他不是也带着媳fù儿嘛?”

中午很热,太阳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当顶,空气也仿佛凝滞着。

这是一条不太大的河,自西向东流。两岸各有一条沿河的乡间土路。河上架着一座木桥。说是桥,其实只有木板搭成的桥面,三尺多宽,没有桥栏,靠几根木桩子撑在河面上。河的右岸,在桥头的东边有十几座坟头。

程盈秋躲在到那几座坟头的后面,一棵小树替她遮挡着炽热的阳光,而不远处的林保根,则没有了这样的待遇。这里是个很不错的射击位置:视野开阔,而且又便于隐蔽,程盈秋在林保根在这里正等候着猎物的出现。

“老少爷们儿,打扰了俺要借贵宝地打鬼子,救乡亲,还望你们多担待,多照应”林保根很虔诚地冲着坟头轻轻念叨了两句,又拜了拜,觉得心安理得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程盈秋拿起水壶喝了口水,她不是不渴,却不能多喝。如果黄历在身边,或者有个女人作同伴,有些事情解决起来会很方便。但现在,她只能尽量减少这种尴尬事情的出现。

终于,河对岸的土路上出现了一小队人,程盈秋立刻振奋起来,她现在已经迷恋上了狙击杀人,每一个敌人的死亡,都能带给她复仇的快感。

这支队伍正是从林家村出来的鬼子和皇协军,一共十五人,押着五名fù女,还带着不少抢掠来的物品。那些fù女们哭哭啼啼地被骂着、喊着、拳打着、脚踢着向前走,而从村子里跟着追出来的百姓们哭着、喊着、拉着、扯着,却都挨了拳打脚踢鞭子抽和枪托子杵,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打头的一个日本鬼子把三八枪扛在肩上,枪头挂着面小膏药旗,骑着一头耕牛,摇头晃脑地很高兴。后面是一个骑驴的鬼子,唱的可能是日本的什么民谣,调子听起来tǐng怪。

黄历隐蔽在桥的另一头,隔着桥与程盈秋正好形成了夹击之势,十几个敌人,他并没看在眼里,除了两个鬼子,剩下的皇协军不过是土激瓦狗,欺负欺负老百姓还可以,打仗,白给。

骑着牛的鬼子兵踏上了木板桥面,程盈秋将枪托顶在肩上,开始瞄准。她瞄的是第二个鬼子,因为当第一个鬼子走过桥时,前面全无遮拦,就是一活靶子。而要先打第一个,第二个鬼子可能会跳到河里,那样有些麻烦。(。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月票,您的,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七章胜利回村

呯程盈秋的第一子弹飞离了枪口。子弹很干脆地穿进了骑驴鬼子的胸口,他的身体象被雷电击中了一样,一面抽搐着一面向侧后方倒去,滚下桥板,跌进了河里。

牛背上听着同伴哼唱民谣的鬼子兴致正浓,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打碎了好心情。他慌忙地想从牛背上下来。可这耕牛相对于他的身材而言实在是偏高大了些。再加上桥面比较狭窄,他这会儿可真是有些“骑牛难下”。

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容他操练骑牛术了,程盈秋的第二子弹轻轻松松地穿透了他的胸腔。不到三百米的距离,对于程盈秋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弹头在鬼子身体产生的内爆效应,一瞬间震碎了他的无数个肺泡。他从牛背上栽下来,带着满肺咽不进的气体,一头扎了下去。耕牛受了惊,哞的一声,竟然掉头往回冲,与mao驴撞到了一处。

已经走上桥面的皇协军,被这突然的袭击搞得一团混乱,有的掉头往回跑,有的被mao驴和耕牛挤下了桥,桥这头的皇协军则乱喊乱叫着,从肩上摘枪,四下乱窜,找着隐蔽所。

“呯”,黄历不慌不忙地扣动了板机,子弹击中了一个皇协军军官的脑袋,鲜血脑浆四溅,皇协军官顶着烂西瓜脑袋摔倒在地。

夹击所形成的优势便是使敌人隐蔽困难,防备程盈秋,则要把后背卖给躲在红荆丛里的黄历;防备黄历,则要小心河对面程盈秋的子弹。

“呯”,黄历的子弹再次射出,将一名敢向他这个方向开枪射击的皇协军打得脑浆迸裂。然后,他就地一滚,躲在了一块岩石后面,从岩石的左侧伸出了枪口。

胡乱招收编制的皇协军的战斗素质是极差的,这不同于整体投降日本鬼子的原部队,他们最多就是欺负欺负老百姓,维持下治安而已。就算有时也参与日本鬼子对敌后抗日区的围剿,多数也是担任后勤和守卫任务。

尽管抗日战争中伪军数量极多,而且也有人为他们开脱,认为他们是为生活所迫,或是被强抓的壮丁,或是有其他不由自主的理由,但黄历和程盈秋今天并不想放过一个人。不说别的,帮着鬼子祸害自己的同胞,抓捕无辜fù女供鬼子糟蹋,仅此一点,他们就是死有余辜。

掉进河里的伪军,有一个水性看来不赖,他飞快游到对岸,手脚并用,拼命地往岸上爬。眼看着半个身子已经爬上了河岸,土黄色的军衣的,上面挂满了绿色的水草和浮萍。不过,他的逃命之旅也就到此为止了。萧剑扬的第三子弹追踪而来,象颗钉子似的,一下把他钉在黑绿色的河岸上。

另三个泡在河水里的皇协军,就似乎显得泳技欠精了。一个挣扎了半天才爬到了岸上,筋疲力尽,象死狗似的趴着不动弹了,其余两个伸着胳膊,在河里玩命儿地扑腾,咕咚咕咚猛劲喝水,不一会儿就沉了底。

战斗一开始,皇协军便四处乱窜,寻找隐蔽物,也没有人顾得上那几个被拴在一起的fù女们了。几个fù女先是吓得抱头蹲坐,惊叫连连,呆了一会儿,才醒过味儿来,互相扶携着往路边的草丛里钻。

林保根拉动枪栓,瞄准敌人,再次开枪。他已经过了新手拿打枪当过瘾的阶段,动作沉稳了不少,最重要的是他懂得了瞄准后再开枪。说起来,瞄准射击是步兵进入火器时代的基本要领,可是这个要领,对于新兵来说,特别是在紧张战斗的时候,往往被抛在脑后。

皇协军陷入了困境,在河边的土道上被黄历和程盈秋精准的射击两面夹攻,时间不长,便只剩下了四个家伙。这几个家伙此时才醒悟过来,不能再打下去了,投降,不管对手是谁,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黄历轻松地拉动枪栓,他现皇协军士兵的素质真的是很差,在他这个距离,就算他站着不动,要皇协军士兵来打,十有一两能打中就是老天爷开眼了。于是,他都懒得换地方,躲在大石头后,在石头的缝隙中一枪接一枪地收获着敌人的生命。

“投降,投降,饶命啊”一个皇协军士兵扔掉了枪,带着哭腔嚎着。他一带头,其他人的精神立刻彻底垮了,纷纷叫着,有样学样,扔枪,举手,走出来跪倒。

砰,程盈秋手中的枪再次响起,一个跪着的皇协军一头扎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黄历咧了咧嘴,自己这媳fù儿,最恨欺负女人的坏蛋,鬼子、汉奸只要沾上这个边,她就不会放过。可杀这几个杂碎,呆会儿不是更轻松,何必这个样子呢不过,想归想,他还是举枪射击,将一个皇协军击毙,来了把fù倡夫随。

投降也杀?跪着的两个皇协军惊愣了一下,求生的本能激出潜能,象兔子似的蹦起来,玩命的狂奔。

砰,一颗子弹从对岸飞来,击中了一名皇协军的肩膀,他惨叫一声,踉跄了一下,捂着伤口继续逃跑。

砰,黄历开枪结果了一名皇协军,从岩石后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战场,慢慢走了下来。随着又一声枪响,那个受伤的皇协军士兵一头扑倒在地,程盈秋从坟后站起了身子。

林顺风听见远远传来的枪声,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派人去打探,半天也不见回来。他急得就象踩在火堆里,坐卧不安。

这小子原来是村里林老财的独生儿子,林老财死得早,这个家伙吃喝嫖赌,把家业都败光了,成了远近出名的光棍,在洋烟盘下和赌场里爬,抽大烟,赌博,样样精通。人们暗地里说他:赶过牲口开过店,卖过洋烟赌过钱,贩牲口,卖寡fù,七十二行都转遍。

日本鬼子打过来,这小子的拜把兄弟巴二虎当了皇协军的队长,也把旧日的狐朋狗友招揽过来,他不想扛枪打仗,那太危险,就想着回到村里作威作福一番,也好收拾收拾那些跟他有过节的人。仗着日本人撑腰,林顺风还想着重振家声,将那些田地、房屋再夺回到自己手中。在他想来,那些老实巴交的百姓,就象是泥巴,还不是任他捏圆捏扁。

带着几个地痞流氓,林顺风回了村子,又招揽了几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把村里的祠堂打扫得一干二净,门上挂起维持会的牌子,里面立起火灶。维持会这些人,就在一块肥吃大喝,纸烟不离嘴,见人开口就是“”,整天吼三喝四抖威风,不是催粮草,就是催捐款,今天要民伕去修炮楼,明天又要牲口去驮运东西,来了鬼子汉奸,不论官大官小,一来就得纸烟烧酒、猪肉白面待承。

这次借着鬼子强抢女人,他尽心尽力不说,还打着连英的主意,这个让他见了一面,便想在心里,馋在嘴上的漂亮姑娘,趁这良机,他可以把她强娶进门,随心玩弄个够。可没想到,他正做着美梦的时候,连英父女俩逃跑了。女人没捞着,林顺风恨得够呛,又想在钱财上捞一把,谁家不给够钱,就去拉谁家的女人,村民们知道是非钱没救了,只好含着眼泪,回去卖牲口卖地,东挪西借,想办法救人。这凑不上钱的,也只能哭嚎着让鬼子和皇协军把人拉走。

给鬼子办完这事儿,林顺风还不罢休,他将村里的二等富户林德魁绑了来,吊在二梁上一阵拷打,非逼着他承认与游击队有联系,一来,逼出口供来报给鬼子,又是一宗大进项;二来却是要霸占他家的几十垧土地。皮鞭沾凉水,一阵猛抽,林德魁开始还有气没力的叫喊,随后嘴net了青,昏迷过去了。劈头浇了一盆凉水,才又有了一点活气。

林顺风因为不清楚远处为何打枪,打探消息的又迟迟不回来,便停下了手,咐咐几个手下将林德魁解下来,关进后院的一间破房子里,他又让人去村口观察动静,自己坐下来,摆弄着一支盒子枪,心里很是焦虑。

正胡思乱想着,派到村口的狗腿子林二坏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呼哧带喘地说道:“会长,皇军,皇军带着那几个女人又回来了,可警备队的弟兄却只剩下了一个。”

林顺风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想了想,一拍大腿,说道:“路上定是遇上了麻烦,你没听见刚才打的那一阵子枪吗?不过,好在皇军没有损伤,否则连我也要挨顿臭骂。快,迎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帮了皇军的忙,咱们以后的好处可是大大的。”

村外,黄历骑着牛,程盈秋骑着驴,林保根赶着大车,拉着几个女人向村子里走来。

“保根,我哥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林二柱的妹子本来就有病,又惊又吓,被两个女人扶着,低声问道。

“他呀,和另一组队员在北边一带活动。”林保根很高兴,这回救了乡亲们,呆会再灭了林顺风等人,等进了村还不得让人当英雄看,受到热情的款待呀

第一百五十八章失望而走与胜利而回

二柱妹子脸上带起了些笑意,唯一的亲人有了下落,总归是令人欣喜的事情。可转眼,她的脸色又黯淡下来,低声说道:“保根,你们已经杀了鬼子和警备队的人,还要把维持会都端了吗?”

“那当然。”林保根想也没想地说道:“留着这些祸害,村子里还有个安宁?”

“可是——”另一个女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林顺风回村的时候带着鬼子的告示,说是建了维持会,才能保全村安全。要是不照办,鬼子就大兵,血洗全村,激犬不留。你们杀了鬼子,又要灭了维持会,这村子岂不是要糟殃?”

“你是说不该救你们了?”林保根一瞪眼睛,生气地说道:“原来你们是甘心情愿去陪鬼子睡觉的,我们还真是多管闲事了。”

这个女人的脸腾地涨红了起来,眼睛里出现了雾气,低着头快掉出眼泪来了。

“保根,翠娥不是那个意思。”二柱的妹子急忙劝解道:“你救了我们,大伙心里都感激得很。可你也知道,村里人尽是些老实头,他们会怎么想呢?”

林保根沉默了一下,说道:“这日子,还不是菜碟舀水,一眼看到底儿的事情,忍着熬着,日后还不知要有多少祸害哩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家里的男人长没长着蛋儿,还是不是个爷们。连自家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活个什么劲儿?”

几个女人都不说话了,过了半晌,二柱妹子凄然一笑,说道:“我们被鬼子抓走,谁还能想到个活。前一次那几个姐妹,不是被鬼子害死,就是回到村里被唾沫淹死。象你说的,这村里还真没几个男人,都是当顺民当惯了,只知道对女人孩子撒气。他们怕鬼子来杀人,怕鬼子来放火,就算刀砍到脖子上,他们最多也只能用眼睛去瞪两眼,连骂也不敢骂。”

唉,几个女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林顺风带着几个狗腿子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黄历早从秦老栓和连英口中得知,维持会有只有林顺风有把盒子炮,还有两枝老套筒,剩下的不过是木棍砍刀,就这么几个烂人,仗着鬼子的势力,却把全村老少压得死死的。

“太君——”林顺风跑到近前,深深鞠躬,根本没敢仔细打量黄历和程盈秋的面貌。

黄历冲程盈秋点了点头,两人几乎同时抽枪在手,话也不说,便大开杀戒。简单的,也是最有效的,杀这几条狗,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们嚣张狠毒的基础不过是老百姓的忍气吞声。

林顺风先被击倒,剩下的几个狗腿子目瞪口呆之际,子弹已经毫不留情地飞过来,惨叫声,哀嚎声,混着枪声,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停歇了下来,只有一个狗腿子被留了性命,但他也吓得脸象一张黄表,浑身乱哆嗦,跪在地上捣蒜似的叩头求告。

“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带我们去维持会。”黄历跳下牛背,从林顺风身上摘下盒子炮,一脚将这家伙踢了起来。

走进村庄,街面上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走动。只能听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的凄厉哭喊声。村民们还没有从恐惧中解脱出来,他们都躲在自己的家里不敢出门。

“让她们各自回家吧”黄历回头对林保根说道,刚才他们的谈话也听到了不少,虽然心里不愿相信,但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那种百姓欢迎,争着送吃送喝的场面,他倒并不奢望。

fù女们纷纷跳下大车,携扶着向各家走去,有的回头望一眼,神情也很复杂。

林保根的热情也在慢慢削减,看了看车上放着的缴获的枪枝弹药,无言地轻轻摇了摇头。

来到维持会门前,一张大告示很醒目地贴在旁边的墙上,黄历上前瞅了瞅,上面写着:“大日本皇军告示全体村民知晓:皇军威震四海,万民归顺。限三天火维持,可保全村安全。如迟迟不理,皇军一怒,去大兵,血洗全村,房屋烧尽,激犬不留。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何去何从,决断,特此布告。”

这不是鬼子写的正式告示,而是林顺风找人编出来的,凭这张告示,全村人便惊惶不安,被林顺风掌了印把子。

进了维持会,只剩下一个做饭的,一个看门的,被黄历用枪一指,立刻哀求告饶,老老实实地被押到后院关了起来。黄历和程盈秋搜检了一番,林顺风搜刮来的钱财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这时,林保根将受伤的林德魁扶了出来,让他在椅子上休息,可林德魁却说什么也不肯,嘴上不停地说着自己没事,晃晃悠悠地蹒跚着走了。

“他很害怕咱们。”黄历抿了抿嘴角,有些轻篾地笑了笑。

林保根有些难堪,在自己家的村子里,本想着露个脸,让黄历和程盈秋高兴一下,可看这样子好象有点事与愿违。

“收拾收拾,咱们快撤吧”黄历转身进了伙房,将里面的盐全部装起来,又随手拎了半袋白面,快步走了出来。

程盈秋站在窗口,望着外面,脸色阴晴不定。黄历凑过去一看,两个老头正在与林保根说着什么,林保根脸红脖子粗,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恨恨地一跺脚,转身走了回来。

“咱们走吧”林保根脸色很不好看,气呼呼地接过黄历手中的东西。

“走吧”黄历不问也猜出分,为了不让林保根更加难受,他冲着程盈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问。

三个人出了维持会,将东西扔上大车,林保根一言不,坐在前面,等黄历和程盈秋都坐上去,用力一挥鞭子。那两个老头儿躲得远远的,看黄历等人走远了,才象是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

出了村子,林保根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咬了咬嘴net,呸,向地上啐了口唾沫。

“嘿嘿,受气了?”黄历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林保根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他们怕受牵累,让咱们赶紧离开。我就不明白了,鬼子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硬气着说话。那个白胡子老头是族长,他一来就问我:‘你是不叫我们活啦?’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打鬼子就成了害人的事情,怎么救了人,不仅没得到感谢,还要赶咱们走呢”

黄历轻轻抚着额头,半晌才说道:“不用想那么多了,我们杀鬼子,不是为了让人们感激涕零,也不是想当什么英雄,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他们呢,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随他们去吧”

程盈秋一直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她心中的疑问并没有因为黄历的解释而消除。

太阳直射到山谷深处,山象排起来的一样,一个方向,一种姿态。这些深得难以测量的山谷,现在正腾腾的冒出白色的、浓得象云雾一样的热气。就好像在大地之下,有看不见的大火在燃烧,有神秘的水泉在蒸。

队伍还是向高山上爬。前边的人们不断的停下,用手挥着汗水,有的飞到后面人的脸上,有的滴落在石头道路上。山谷里没有一丝风,小块的天,蓝得像新染出来的布。

“我们应该出了门头沟了,这山可真够爬的。”沈栋在地图前仔细测量着,估算着现在部队的位置。

“爬山倒是小事,就是伤病员不好弄。而且,这路我只走过一回,心里有些没底。”林大猷叹了口气,“但我们的方向应该不会错,要是能碰到人家打听一下就更好了。”

“可惜呀,埋了不少的物资。”另一个队员咂咂嘴,摇头道:“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取回来,到时候没准都烂成泥了。”

沈栋淡淡一笑,没有吱声,东西再宝贵,也没人命值钱,这是黄历一直以来的看法和主张,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扎下了根。只是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认为人命和草芥一样。

昨天晚上,他们成功袭击了煤矿。对于日本人来说,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遭到来自外部的袭击,瞭望塔的监视重点竟然是针对独立封闭的矿工宿舍区的。沈栋在白天的侦察中已经摸清了鬼子的巡逻规律,并且现通到煤矿的铁路正是他们潜入其中的最佳路线。尽管日本人的数量与特勤队几乎相当,但特勤队有一个优势,那便是多数都是一长一短双装备,而在夜战和近战中,连射手枪的威力要远远大于步枪和刺刀。

夜半时分,沈栋等人给鬼子们表演了很漂亮的一场化装潜入,伪装成巡逻队的特勤队员从铁路潜入矿区,控制了瞭望塔,也就控制了这个矿区最具威胁的机关枪。随后,其他队员们开始纷纷涌入,迅包围了鬼子兵和矿区工作人员的宿舍,用手榴弹和短枪展开了一场夜间的奇袭,用极其微小的伤亡取得了令人吃惊的胜利。

随后,特勤队员在解放了的矿工的帮助下,对煤矿展开了大破坏。矿内贮存的油料和炸药成了最好的工具,到处点火,到处埋炸药,抽水机被炸毁,大水车也摇摇倒了下去,锅炉被炸裂,动机被烧毁,甚至连矿井也被灌进一桶桶煤油,变成了火窟,各种各样的矿场机件被扔了进去,烟火在旋转升腾。

在熊熊火光照射下,特勤队员和被解救的矿工们带着胜利的喜悦,以及破坏带来的快感,连夜开始了撤退。因为考虑到矿工的身体状况,沈栋等人选择了距离最长,最不好走,但也是鬼子最难以追赶的道路,开始向会合地点行进。

中午,他们翻过了一座山,地势平坦了很多,队伍绕着另一座小山的右侧行进。不久的工夫,脚下的石子路宽了,平整了,两旁出现了葱翠的树木,他们转进了一处风景非常美的境地。这境地在山凹里,山峰环抱着它。四面的山坡上都是高大浓密的树木。粗大的树干上,布满青苔,山路两旁的岩石,也几乎全叫青苔包裹。一个大水潭呈现在面前,一个小瀑布挂在石壁上,向下哗哗倾泻着明净的水流,潭水的水面上不断窜着水花和浮萍。

“这里竟然有人家?正好过去打听一下。”沈栋放下望远镜,用手指着山坡上的几座木屋,感到很惊讶。

住在这里的十几户老百姓生活非常贫苦。但在这深山老林里,却暂时感受不到外界的战乱,在他们心中,恐怕这也算是一个桃花源地了。

见到军队过来,村子里的人十分害怕,但却没有四处逃窜,而是面带惶恐地望着走过来的几名大兵。村庄的几个老年人,态度恭谨地在村前迎候。

这村子太小了些,沈栋又怕惊扰了这些百姓,便和村中老者相商,借了些锅和干柴,命令部队在山谷中开始埋锅造饭。他和林大猷等几个人被一个长者请到村中的一户人家。房舍的房椽下面吊挂着很多东西:大葫芦瓢里装满扁豆种子,长在青棵上的红辣椒,一捆削好的山荆木棍子,一串剥开皮的玉米bang子。两个红皮的大南瓜,分悬门口左右,就象新年挂的宫灯一样。

这家房子很小,祖孙三辈人却很齐全。老头子招呼着大家,叫老伴、儿媳和躺在炕上的孙女儿退避到炕角上去,把在灶火台上烤着的烟叶也清理了,让他们坐下休息。

据老汉说,这里也知道外面是小鬼子的天下。因为有村中有几个人是负责出外买盐巴等生活必需品的,所以也不是完全的与世隔绝。

这一家人吃穿使用的东西,每一件都好象鲜明的打着乡野的印记。他们的衣服,mao皮是一部分,树皮和草又是一部分。只有那害羞的、靠着窗台坐着一声也不吭的媳fù才穿一件布褂子。布的颜色是染的不匀的黑红色,这种颜色的原料也许是什么植物的果实,也许是长在山坡上的野靛。

起初,这屋子里很暗。含有多量油脂的松枝,在灶火膛里吱吱剥剥的响着,屋子里弥漫着有香味的烟。当饭快要煮熟的时候,阳光照射进来,屋子里非常明亮了。米饭在锅里突突的响,饭香味也散射出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回路

“你们要到那里去呀——”老头子拿根草棍在地上划拉着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从这边走,出了山,再过了这条小河,就差不多了。”

“嗯,差不多。”林大猷搜寻着记忆,抽着烟袋锅,点着头说道:“年轻时走过一回,现在有些记不太清了。”

得到了比较确切的消息,几个人都很高兴,虽然路还要走不少,但已经非常接近了,早晚能到达那里。

“老爷子,不知道村子里有没有人能给我们带个路,我们必有重谢。”沈栋客气的说道。

“有两个,他们是专门到外面换些盐巴的。”老头子想了一会儿说道:“可惜现在他们还没回来。”

“他们走了很长时间了吗?是不是快回来了。”小队长韩德光心急的问道。

“嗯,一来一回大概得十多天,算日子是差不多了。”老头子扳着手指头算计着说道:“不过,他们是不是愿意,我也不好说。这里日子虽然苦一些,但我们就图个安稳。”

几个人观察着这屋里的陈设,他们信服了老头子说的话。老头子用来抽烟,老婆子用来簪,媳fù用来捻mao绳的小物件,基本上都是用兽骨削成。屋里很多工具是石器,好看的兽角兽皮,和肥大的果实种子一同张挂在墙壁上,这是他们的生活资料,也是他们的装饰品。

在老汉家吃过饭,沈栋等人便走回了营地,让战士们拿出了部分大米送到村里。在山里,这些百姓很少能吃到这种粮食的,刚才老者的外孙女,已经七岁了,却只吃过寥寥几回大米饭。除了大米,沈栋还送给村里一些缴获的日本饼干和糖果,让村里的孩子们仿佛象过年一样高兴。

村外的树林里,被解救的矿工们瞪着饿成绿色的眼睛围坐在火堆旁,不顾汤热烫嘴,狼吞虎咽的吃着喝着。

“长官,他们吃干的,咱们怎么喝稀的?不把咱当人看吗”一个矿工有些不满地瞟了一眼在外围就餐的特勤队员们。

一个蓬头蓬脸的汉子坐在石头上面,穿着件扒下来的鬼子的军服,野人一样的mao,虽然默不作声,而且也不象旁边人那样吃相太难看,但身上却隐然有一种气势,很多人对他都很客气和尊敬,看起来是个军官。

“放屁,这是我的主意。”这个汉子把饭盒咣地一下墩在石头上,瞪起眼睛骂道:“这就不把你当人看了?在矿上,鬼子给你霉的饭吃,还用鞭子抽你,怎么不见你硬气几句。吃干的,你想让大家伙都撑死啊”

“长官,您别火,吃块肉。”一个战俘的眼神里明显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用树枝做成的筷子将肉夹了过去。

军官轻轻让了让,躲开了,说道:“入了战俘营,我就不是什么长官了,你们不要这个样子。”

“长…,区大哥。”另一个战俘咽下嘴里的粥,低声说道:“您是正牌军校毕业的,那些人充其量不过是打着旗号的土匪,搞不懂您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弟兄们可都是看着您的面子才来的,您要有什么别的想法,兄弟们肯定您。”

“放屁,你还是人不是?”区忠差点把筷子摔到这家伙的脸上,大声严厉的斥责道:“我有什么别的想法?咱们混到给日本鬼子当牛当马,吃猪食的份上,还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别忘了是人家救了咱们的命,嘴里吃着人家的,还起着乌七八糟的念头,你还有点良心吗?不管人家出身如何,人家敢跟鬼子叫板,敢在沦陷区坚持抗战。”

“区,区大哥,他不是那个意思。”被区忠披头盖脸的一顿数落,见这个战俘被训斥得满脸羞愧,另一个战俘急忙帮腔解释道:“他是说,按您的资历能耐,就算当不成营长,我们大家也您从小军官干起。”

“什么官不官的,别再提这个了。”区忠放缓了语气,说道:“想想在战场上阵亡的和在战俘营被鬼子折磨死的袍泽,咱们能活下来,就是老天开眼,让咱们打鬼子为兄弟们报仇。我们算是捡了一条命,也就放得开了,鬼子杀我军中士兵甚多,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大多中国人精明而不聪明,对于小团体的利益永远看得比国家、民族、集体的利益要重,拉帮结派,搞山头主义。想搞垮一个人很容易,可要想连根拔起一个圈子是非常困难的。所以,虽然沈栋带着特勤队解救了这些矿工,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戒心。而且,他和几个小队长在远远的看着,观察着,将矿工中几个领头模样的家伙牢牢记在心里。

抗日时期,在鬼子占领的矿山里面不但有战俘、农民,还有不少读书人,鬼子将中国抗日的知识分子当成战俘驱赶到山区进行摧残性的开矿,他们的结局注定非常悲惨。而在矿工中,虽然同是受苦受难的同胞,但由于脾气、出身的不同,也有着各自的小团体。战俘是一帮,人数最多;被抓来的农民其次,知识分子又是又一伙。

区忠没有多吃,他是个很有自制力的家伙,不象别的矿工,连粥带汤,撑得只能靠在树干喘气。轻抚着肩上被鬼子用铁丝穿过的伤口,虽然还很疼痛,但心里的压抑一扫而空,精神变得很安稳,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这支小队伍。

装备很好,基本上都是一长一短双家伙,不到三十人的队伍竟然就有两tǐng机关枪,不,现在已经是三tǐng了。区忠微微眯着眼睛,象是在假寐,但脑海里却在想着昨夜矿上生的事情,对特勤队能干净利索地消灭日本鬼子而感到惊讶。这不是一般的抗日武装,这些人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区忠最终下了结论的同时,也激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他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山路上,两个汉子向前走着,身上背着两个大箩筐,满得满满的,却挡不住他们健步如飞的脚步。

“小滑子,可是被山下婆娘给摄了魂了。”中年汉子调侃道:“让你不要多看,偏不信,扎在心里出不来了吧?”

“嘿嘿。”年轻人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两声,“二叔,这么多漂亮的婆娘,还有形形色色的物事,我的眼都有些花。”

“你呀,别光想着漂亮的婆娘,山外的人日子并不好过,担惊受怕的,哪里比得了咱们平平静静的山里。”中年汉子语重心长的教导道:“管你是哪朝哪代,管你是民国政fǔ还是日本人当家,咱们不捐税,不纳粮,躲在山里才是最保险的。”

年轻人点着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外面的花花世界多好,窝在山沟里,一辈子就做那些事,见那些脸孔,闷也要闷死了。

“我就不想带你出来,只是这腿被野猪拱了一下,时不时的犯mao病,只好找个替换的人。”中年人叹了口气,说道:“你还年轻,外面的事情……唉,不吃亏不长记性,想当年,我也是和你一般的想法。”

二叔絮絮叨叨的说着,就象一个老和尚在教训下山回来,俗心荡漾的小和尚,小滑子默默的听着,时不时咧嘴笑笑。年轻人的心啊,你想开一扇小窗,他却偏要敞开道大门。在凡人眼里的红尘世界对小滑子这样初涉繁华的年轻人具有太多的诱huo,能看破它的人是需要经历一次次心灵上的震撼与冲击,经历一场场悲欢离别,才能剪去三千烦恼丝,远离尘世烦恼忧欢,把拥有的和企图拥有的统统抛弃,安心过着那平淡甚至是枯燥乏味的生活。

二叔和小滑子回到了深山的家里,才现一支陌生的部队,对村里人很和气。

得到了向导,沈栋等人兴奋极了,为了以防鬼子追上来,他们只休息了一夜,让矿工们恢复下面力,第二天早上便又出了。

二叔的老腿病又犯了,而且他不愿意去带路,小滑子则自告奋勇地担任了向导。部队出了,临走时留下些食盐和日用品,让这些纯朴的村民非常感激,送出村外,招手告别。

“等打跑鬼子,我还真想在这世外桃源度过余生。”队伍走出了很远,沈栋回头远望,感慨道。

“山清水秀,与世无争,与他们相比,我们都是一些俗人。”韩德光自嘲道。

“嗨,小子,你藏了些什么东西?”余成志奇怪的看着小滑子从一个树洞里掏出个小包袱背在身上。

“嘿嘿,没什么。”小滑子咧嘴笑了笑,跑到前面带路去了。这是一只不知深浅的小牛犊,就要用自己的犄角去闯世界,他的心中充满了快乐和新奇,还带着一丝丝兴奋和恐惧。

部队暂时休息了,在这一直爬上来的笔峭的山路上,战士们有的脸朝山下,坐在石子路上;有的脸朝左右的山谷,倚靠在路旁的岩石上;有的背靠着背,有的四五个人围在一起。人们打火抽烟,烟是宝贵的,火石却不缺少,道路上每一块碎石,拾起来都可以打出火星。快要走出大山了,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快乐,这人迹稀罕的山谷,突然被人气充满了。

第一百六十章荒野破庙

旷野里一下子暗了下来,乌云黑压压地盖在头顶,雷在西北方向隆隆滚动着,声音沉闷而又迟钝。

周围是个大荒场,net天一片碱,夏天一片水,是个十年九不收的地方。因此显得格外荒凉、空旷。前面在一个平地凸起、象个孤岛似的平台上,出现了一座破烂的小庙。周二走过这里,听人说过,这座庙不干净,就是说,爱闹鬼儿。可现在走在这荒郊野外,大雨马上就要倾盆而至,也就顾不得许多了。而且现在是白天,他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但也并不是特别害怕。

招呼一声,他和儿子周蛋推起板车,加快了脚步,大步夹小步,三步并两步,一阵疾走紧颠,向破庙奔去。两个人刚刚赶到庙门口,一道立闪,跟着一个炸雷,隆隆的余音还未消散,大雨点子便落了下来。砸得地面上砰砰啪啪响成一片,雨点由稀而密,由缓渐急,转眼便成了滂沱大雨。周二和周蛋站在门楼下,相视一笑,为暂时躲开这淋头的大雨感到十分庆幸。

游击队接受军统天津情报站的任命,成为第二十二路军以后,周二家的联络点着实忙了一阵,军统组织的天津、北平的抗日青年不时前来,通过周蛋的引路,潜过封锁线,去参加充实游击队。周蛋年纪虽小,却已经成为一个有相当经验的小交通员了。

等到第二条、第三条联络线建立起来,周二家里又清静下来。不久,因为黄历的建议,军统让周二搬了家,搬到了北平的北郊,成为北平抗团专用的联络点。,他都会拉着板车进城,卖些蔬菜瓜果,再拉些破烂回去,一来二去,连城门处的鬼子和警察都认得了他。而就在这种看似平常的掩护之下,他那散着粪臭味的特制的板车木板夹层里有时便会藏上些子弹,装上三四颗手榴弹送进城里,成为北平抗团杀日除奸的武器。

庙院正中是座大殿,破烂不堪的门扇大敞四开,被狂风吹打得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前头有棵古槐树,树干已经空了,连树皮也已经脱落干净,树上的枝丫也十有都枯死了。被风一吹,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荒地古庙,四邻不靠,寂无人声,被这风雷雨闪一衬,更显得阴森、荒凉。

周蛋坐在青石门墩上,无聊的折着草棍,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大雨,不由得骂道:“这老天爷,偏偏跟咱爷俩儿过不去,晚下一会儿,咱就能到家了。”

“十几里地呢,哪能一会儿就到。”周二点起烟袋锅,坐在庙门坎上,望着被粗风暴雨笼罩的荒地。在高高的石阶下面,是凹凸不平的荒场,高处长满了红荆,洼地则长着芦苇。路边已经形成了不少小水洼,大大小小,形形状状,对着风雨,闪着白光。

“爹,听说这庙里有女鬼……”周蛋突然压低了声音,玉言又止。

当时农村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因为没有电,灯油也紧缺,漫漫长夜就显得难熬了。唯一的娱乐是大家凑在一起聊天打屁,互相讲些道听途说的奇闻轶事。越是稀奇古怪的故事,就越招人爱听。什么东村庙里一条长虫檀条一般粗,张嘴能吸进一只山羊呀;西庄一个老头起五更拾粪,被鬼架上,一翅膀飞到了县城里呀;北乡一个光棍夜夜有美貌狐仙陪伴,眼看瘦得没了人样呀……

这故事讲得都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不由你不信。越讲越怕,越怕越想听。曲终人散时,吓得人头根子奓,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有鬼怪跟着,进屋插门后再不敢出来。而且关于这个破庙也有好几个故事。其中一个是说原来这破庙里有师徒两个和尚,一天晚上,一对夫fù路过借宿。那个徒弟见女的生得貌美如花,就起了歹意,趁那男人不备,一棍子将其闷倒,就来逼那女子。那女子倒是个烈性,见丈夫死了,便用簪子插了咽喉,殉情而亡。这时老和尚赶来,要将徒弟送官,这个徒弟一不做二不休,将老和尚也一并杀害,自己当了主持。那女的死得冤枉,便化作厉鬼前来报仇,终将恶和尚吓死,然后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破庙里哭拜自己的丈夫。

“别听他们瞎说。”周二其实心里也不平静,但在儿子面前还得端着架子,他淡淡一笑,说道:“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鬼呀神呀的。”

周蛋瞅了瞅庙里面,吧哒吧哒嘴,没有说话,看来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周二继续开导道:“就说这世上有鬼,也找不到咱爷俩头上不是。”

“那是,那是。”周蛋连连点头,象个小男子汉tǐng起胸脯说道:“就是有鬼,咱是男人,阳气壮,鬼是不敢靠前的,对吧,爹。”

倾盆大雨变成了蒙蒙星星的细雨,条条雨丝被风一刮,再叫闪光一照,成了金色的雨粉。周二望着天空,心想:雨快停了,今天赶到家里是没有问题了。

“爹,你听。”周蛋突然蹿到周二的跟前,抓着他的胳膊,脸上有些惊骇。

周二吓了一跳,竖起耳朵,仔细的听起来。在呜呜的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啼哭声。开始,这哭声是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一会儿,越听越真,断断续续的似乎是从大殿里传出来的。

周二tian了tian嘴net,伸手从板车上抓起根棍子,将儿子挡在身后,看着大殿方向,不由得心里紧。

霏霏小雨还在飘洒,但天空已经出现几缕亮色。

庙院里,半人多高的蒿子长得密密匝匝,烂木碎砖遍地都是,更添荒凉和阴森。仔细辨听,那女人的哭声并不在大殿中,而是从大殿西北角上两间破烂不堪的平房里传出来的。这两间房子多年无人居住,风蚀雨冲,如今已经是窗残门烂,顶塌墙裂。

周二虽然害怕,但还是眯起眼睛仔细向那里观瞧。周蛋从地上抓起两块石头,一手一个,在爹的后面瞪着眼睛。在山里穿来跑去,他的胆子比同龄的孩子要大不少。

第一百六十一章无题

外面的雨已经快停下来了,屋里的却下得正大。各处都在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水蒙蒙湿漉漉的net合着霉的气息,和那女人的哭声一起从门口冒出来。

“别,别装神弄鬼,我们可不怕。”周二将木棍使劲敲了敲地,壮着胆子说道:“太阳要出来了,让你魂飞魄散,不得生。”

屋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哭声戛然而止,唏唏嗦嗦的一阵响声。一个顶多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慢慢探出头来,她长得很瘦小,满脸污垢,衣衫破烂,惊恐的望着外面,手里还拿着半块砖头。看表情,似乎既希望把事情躲过去,又做了最坏的打算。

“呀,是个要饭的小丫头,不是女鬼。”周二看清楚了,有些释然的将棍子向地上一杵,长长的出了口气。

周蛋一听也来了精神,把石头一扔,tǐng着小胸脯走了出来,冲着小丫头说道:“嗨,你拿着砖头干嘛,怎么着,还想砸人哪?”

“别吓着她。”周二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对小丫头和蔼地说道:“别怕,我们是过路避雨的,雨住了就走。我这还有两块地瓜,你吃不吃?”

要饭丫头看着这一老一少,穿着打扮、神情相貌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心里就不那么紧张了,她慢慢地缩了回去。

夏天的雨容易降落,也容易收场。林子,田野,以及看不到的茫茫远远的地方,全逞着意料外的恬静这会使人联想到一个哭疲乏了的孩子,现在睡着了。

周二和儿子在门楼下又呆了一会儿,见雨完全停了,才推起板车要离开。当啷一声,从那两间破房子里传来了碗、盘打碎的声音,接着便是大声的哭叫。

“咋的啦?”周二停下了脚步,冲着周蛋扬了扬下巴,“你去看看,碰上了,咱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周蛋答应一声,快步走到小房的门口,探头往里一看。只见一个女人躺在地上的一堆乱草里,光线暗也看不出模样,那个小丫头正伏在这个女人身上啼哭。她们身旁还放着一个要饭吃的少边没沿的破柳条筐子,一根打狗用的棍子,半个破碗碎在地上。

“咋啦?你哭什么呀?那是你母亲嘛?”周蛋一连串的问着,迈步还往里走,不提防脚下破砖烂石,竟被绊了一跤,直扑到躺着的女人跟前,把要饭的小丫头吓了一跳。

“死了,这人死啦?”周蛋瞪着眼睛,指着地上的女人,惨白惨白的脸,这让他有些害怕,爬起来就往外跑。

“别,别走。”要饭丫头带着哭腔哀求道:“求求你们,救救姐姐,救救姐姐吧”

生活中,有些事情常常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向毫无思想准备的人猛扑过来。面对这种局面,由于时间的紧迫,加之事件的严重,人的理智往往来不及起作用,感情冲动取代理智思考而暂时占据了统治位置。

鬼子的中将田边盛武被刺杀,宪兵队长木村为了免除上军事法庭的耻辱,剖腹自杀。怡net便失去了在ji院的然地位,木村关照她,是因为木村因病死去的女儿与她长得很象,是木村找到的一个心理安慰。没了木村的关照,老鸨便换了副嘴脸,而且宪兵队的龟田对她已是垂涎良久,趁机便要霸占她。被逼无奈,怡net在ji院一个洗衣fù的帮助下,逃了出去。

她举目无亲,又知道车站有象月月那样的特务监视,只好先混出北平再说。出了北平,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漫无目的地顺着土道乱走,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天也黑了,怡net才停了下来,想在这座破庙里休息一下。也就在这里,怡net遇上了那个要饭的小丫头,同是女人,两个人就此熟识。靠着随身携带的一些金银饰,怡net让要饭丫头去换些吃喝,她躲在这破庙里根本不敢出去。这破庙里阴冷net的身子哪受过这个罪,只是几天的工夫便生了病,烧得人事不醒,奄奄一息,也该着她命不该绝,正好遇上了周二父子。

一辆板车吱呀着离开了破庙,周二在前面拉着,车上躺着怡net,要饭丫头坐在她旁边,将一块湿布放在她的额头,夕阳西下,将一切都照得金黄,拉长了车和人的影子。

太阳升到了半空,阳光透过窗纸照在怡net也就是李倩心的脸上,她朦朦胧胧的以为还躺在破庙里,身子一动觉得是睡在软绵绵干软软的被褥上,也不再是插o湿的冷,而是暖洋洋的舒服。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铺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和天棚都被烟熏黑了不少,一张旧年画掉了半边。侧过脸,现要饭的小丫头躺在她旁边,呼呼正睡得香甜,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看到了这个患难时结交的,她有些安下心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倩心将眼睛眯了条缝,偷偷的看着。

周蛋象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进屋子,看了看睡在炕上的两个女人,然后来到桌前,将烧好的水灌进茶壶里,转身又走了出去。

李倩心tian了tian干裂的嘴net,她还真是渴很,费力地坐起身子,她觉得头疼得厉害,还有些晕眩,她晃了晃,又躺倒了下去。

要饭的小丫头醒了过来,赶紧爬了起来,惊喜地叫道:“姐姐,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昨天可把我吓坏了,幸亏遇上了好心人。又请大夫,又买药,折腾了半夜呢”

“小桃,你先给我倒杯水喝,好吗?”李倩心有些嘶哑的说道。

“好,马上就来。”小桃跳下炕,嘿嘿笑着说道:“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她来到桌前,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大杯水,走到炕前。

李倩心正费力地想坐起来,小桃把枕头倚在她的身后,将水递到李倩心嘴前。李倩心早觉得干渴的要命,一杯水喝下去精神立刻好了许多。

“这是哪里呀?”李倩心喘了几口气,微弱的声音问道。

“这里是xx村,离咱们原来住的破庙不太远。”小桃说道:“姐姐,你别担心,等病好了,你要不愿意在这里住,我陪着你,咱们还回去,好嘛?”

李倩心勉强笑了笑,微微闭上了眼睛,她只觉得一阵迷茫,小桃简单,简单也有她的好处,不会象她这样胡思乱想,郁结于心。

武汉会战后,中日在正面对抗战场上开始沉寂下来。战前日本对中国的企图是:6军要求得到中国华北做为对苏作战的基地,海军要求得到中国华东华南一带做为对东南亚进攻的基地,瓜分掉有用地区后,战略价值不大的中国西南腹地则靠轰炸等手段迫使其承认这种侵略并采取亲日政策。现在,华北也成立了日本扶持的政权,日本此时的政策也随之成为迫降国民党、巩固已有领地。日军并非不希望吃掉全中国乃至亚洲,但以其人数相对之少、力量难以兼顾,其战略只能是一步步吞食。

两军相持不是比爆力,而是比坚韧。国府可以在民族感情上做文章,中高层军官、士兵可以靠血性拼博,但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治凝聚,这样的情形不可能普遍且持久。

国民党一面在战场后方滞留了大量战败不及撤回的部队,另一方面也在正面对峙战场的敌人后方派出过大量tǐng进纵队,构成了国民党军的游击作战,这些游击作战一度有过战果。然而,游击作战是没有后方基地和友军侧援的战斗,所有的基地和援助只有当地老百姓,对军纪、政治松驰且没有精神主骨的国民党军来说,这样的要求出其能力范围。这也是游击作战在战区有正规军协助时常常有一定效果,但一旦承担起主要抗敌力量的任务便难以胜任的原因。

现在的第二十二路军也同样面临着这样的问题,但还不是很明显,主要是因为其中有很多的青年学生,他们有知识,有理想,而且还比较单纯。同时,日军刚刚开始对沦陷区的巩固倾注了力量,兵力却还没有调集完毕,对敌后武装的大规模围剿也只是在计划之中。

“通过讨伐作战,全部摧毁匪军根据地,同时彻底进行高度的分散部署兵力,随后即依靠这些分散的据点,对匪军反复进行机敏神的讨伐,使残存匪团得不到喘息时间和安身处所……计划和想法是对的,但对于目前的形势,却几乎没有帮助。”大木苍野很苦恼的抚着自己的短头。

由于道路的影响,又是山区,只有在不多的地区能行驶摩托车和汽车,这样便限制了大木苍野部队的机动。而且要防止小股游击队的渗透非常困难,有不少地方都遭到了支那神枪手的袭击,打完就跑,对这种sao扰似的奇袭,大木苍野是颇费脑筋。

第一百六十二章招降傅老二

日军在华北占领区的实际势力所及只限于重要城市周围及狭窄的铁路沿线地区,仅仅是“点”和“线”,其它大部分皆为各地纷杂的武装所控制。而仅保持“线”的占领没有意义,必须保持“面”的占领,才能使华北在政治和经济方面都能独立经营。

要使华北承担开和获得日本国内扩大生产所需要的资源,就必须积极进行肃正作战,实现各个要地的“面”的占领,显示皇军的绝对威力。

据点内,大木苍野看完“肃正作战”的计划后,轻轻叹了口气,身子向椅子背靠去,微微闭上了眼睛。

时间,要完成据点的网络,并且使各个据点得到巩固,这需要时间。但大木苍野却不愿等待,接二连三的袭击行动已经对该地区的驻军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也使他受到了上司的责备。他必须要做出成绩,或者找到一个能够对付这种战术的办法。否则,他东奔西跑地忙活,又要军犬,又要士兵,却一事无成,岂不成了被人取笑的话柄。

沉思良久,大木苍野起身走到桌前,仔细看着铺在桌上的地图,遭到袭击的地点都已经在地图上标记清楚,他看着,思考着,想从中找出敌人活动的规律,以及可能的藏身之地。

不管大木苍野如何要尽快地建功立业,让别人刮目相看。日本鬼子的整个计划已经逐渐展开,建据点,修公路,并且大肆招收伪军,招收不够就强拉,弄得乌烟瘴气,怨声载道,成百上千的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招收来的伪军要装备,要训练,而且依他们的战斗力,自然不能马上开过来与抗日武装作战。他们的任务是接替一部分鬼子的防务,以便能netg。为了监视并控制伪军,以中队为单位,日本人派了很多军事顾问,成为伪军实际的指挥者。

日本人除了从百姓中强拉、招收伪军外,还加紧了对派别不同的零散武装的威逼利诱。乱世出土匪,原来的土匪大多由本地破产的工人和赤贫的农民组成,日本人来了以后,逼上梁山的好汉们越来越多,再加上溃退下来的大量国民党散兵游勇,他们既回不了家,也回不了原国民党部队,不得不在山野间落草为寇。这些土匪由于形势需要,渐渐的改变了过去那种散兵游勇的模式,几十个人组成一股,几股又组成一路,经过不断的火并和结盟,很有几股成了气候的大绺子。

傅老2,原是胡顺匪帮的二当家,胡顺被黄历刺杀之后,他与三当家联合,击败了许老末,占据了原来的匪巢,得了胡顺搜刮的钱财,顺便把胡顺的几个小老婆也与赵老三一同分享了。这家伙是个色棍,这样也不满足,最喜欢到烟花之地寻欢作乐。一天晚上,他偷偷一个人来到了镇上。听说镇上开了家窑子,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去尝尝鲜。

傅老2一进窑子门,老鸨便迎了上来,脸上一笑,厚厚的脂粉直向下掉。

“这位大爷,不知要吃荤还是吃素啊?”

“荤的素的我都尝腻了,今儿想想见见鲜的。”

“好说,好说,保管让爷满意。”老鸨一让身,作了个楼上请的手势。

傅老2跟老鸨上了楼,走到一扇红门前,塞给老鸨几块大洋,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一股香水味扑鼻而来,傅老2不禁深吸了一口,他喜欢这种味道胜过喜欢大烟,大烟能让人提神,而香水则能让人。

这个屋子是个套间,外屋是客厅,里面是卧室,屋内的摆设tǐng阔气,卧室内有一架留声机,播放着软绵绵的歌曲。

歌声突然停止,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傅老2吃了一惊,手伸向怀里去掏枪。

“傅当家的,不必紧张。”男人伸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你是什么人?”张守信提着枪问道。

“跑道学舌,混饭吃的。”男人很随便的说道:“傅当家的请坐下来谈,我们交个朋友。”

傅老2坐在椅子上,大咧咧的说道:“有什么事,请说吧”

那男人给张守信倒了杯茶,笑道:“我对傅当家的可以说是慕名已久,早有拜望之心,只是傅当家的神出鬼没,一时无福相见。”

傅老2皱了皱眉,这话明是捧人,暗地里却是臭人,但他一时弄不清此人的来路,绿林中有句话:宁肯不识字,不可不识人,压了压烦燥,他开口说道:“有什么话要教导爷的,直言吧”

“傅当家的爽快,江湖上撑筏子,兄弟也直来直去,兄弟是来请傅当家的下山做官的。”

“做什么官?”傅老2一时没弄明白。

“做大日本皇军的官儿呀如今大日本皇军所向无敌,已占半壁江山,傅当家的难道不知道吗?自古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要建立皇道乐土,便需要一批文才武将。傅当家的智勇双全,在这大大小小的绺子中是屈指可数的将才。”

傅老2明白了,这是要招安我,我且听听还有什么章程,于是他淡淡的说道:“兄弟的意思我听出一二,却不知这三四?”

男人微微一笑,向卧室内喊了一声:“来呀”

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应声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细丝长裙,圆脸蛋抹着香脂,颤的大浪长披在肩上。

傅老2这个土包子哪见这么时髦的女人,被媚眼一抛,便觉得六神无主。

女人走到跟前,把一个皮包递到男人手中,自己就坐在了傅老2的身边。

“傅当家的请看。”男人打开皮包,取出一张纸递给傅老2。

傅老2接过来一看,是张委任状,委任他为保安队队长。

“傅当家荣升之后,皇军将把你的人马全部换上日式装备,再扩充几百人,到那时,你可就是这一带的头把交椅了。”男人说道。

傅老2再也坐不住了,旁边还有个女人不断喷着香气,他仿佛是从水底下向上升腾,忽然看到眼前有一只大船,他要不顾一切的朝船扑过去。

“请问,先生大名。”他声音颤的说道。

“这位是大日本皇军驻北平的谍报处长官小野先生,到此来剿匪安民的。”旁边的女人腻声说道。

“小野先生,我愿意归顺皇军。”傅老2站了起来,腿有些抖,差点跪倒在地。

小野哈哈一笑,握住傅老2的手,“傅当家的,果然目光深远,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来,坐,坐下好好谈。”

傅老2有些惶恐的坐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这件事情我还要跟赵老三商量商量,毕竟他也是当家的。”

小野冷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傅老2的肩膀,说道:“赵老三这个人,我们了解,他鼠目寸光,想守着山头自己称王,把我派去送信的人打回来,说什么既不想与皇军为敌,也不想归顺皇军,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傅老2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他说了,一辈子受不得别人的气,也不想给谁卖命,占山为王,逍遥快活最舒服。”

“你看,他光为了自己,一点也不考虑你们的前途。”小野叹了口气,很同情的说道:“如果赵老三出了事情,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带领人马下山了吧?”

“不行,不行,我和他是换过帖的,背后捅刀子,以后在江湖上我就没法混了。”傅老2摇着头说道:“让我再劝劝他,兴许能成。”

“傅当家的仗义,我们日本人就是佩服这样的好汉,自然不会坏了你的名声。”小野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道:“我们对赵当家的也是很看重的,自然不会伤他性命,只要你把他骗下山,如果他不愿归顺,我们给他一大笔钱财,送他到北平、上海、天津去享福,不比守在穷山沟里强百倍。要是他回心转意,我们就把他调到别处去当官,这附近还是你傅当家的。怎么样?这条件够优厚了吧”

傅老2皱眉想了片刻,下定了决心,使劲点了点头。

世界上只有人心,是琢磨不透的。他可能对着你笑,而心里却在恨你。他也可能对你冷淡得令你无法忍受,但心里却深深的爱着你。所有的人都无法琢磨,所有的人又都没法不让人琢磨。琢磨不透的人,往往是让人琢磨错的人。

三天后,赵老三在出外赴宴喝酒时被日本鬼子打了埋伏,失手被擒。傅老2有情有义,只身赴约与日本人谈判,以归顺为代价,救了赵老三一命。赵老三随后被日本人送走,据说是带着钱财去大城市享福了。

背叛,从古到今就不是一个稀罕的事情。号称中国通的小野更是深谙此道,在他的阴谋诡计下,组织松散,人员复杂的土匪频频内讧,实力大损。更有不少草头王,带着人马跑下山,变成了伪军,过一把官瘾。

利用土匪与抗日武装交战,这并不是小野的创造明,而是日本鬼子在东北总结出来的、行之有效的办法。

九一八之后,东北大地上各种武装或真或假都打起了抗日保家的大旗,日本鬼子倚仗武器精良,开始并没有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武装放在眼里。可那些老土匪虽然没系统学过游击战,但在实际的战斗中却早已掌握了与官兵捉迷藏,以弱敌强的办法。弄得鬼子在山林之中瞎折腾,损失不小,收获却不大。

到后来,日本鬼子一边围剿,一边开始以招降的办法来对付山里的抗日土匪。于是,本来就成分复杂的抗日武装开始生了分裂,一些土匪在高官厚禄的阴下,投降了鬼子,成为了瓦解抗日武装的叛徒。因为这些土匪熟悉地理人情,熟悉抗日武装的行动方式和特点,所以成了鬼子征剿行动中有力的帮手。

现在,从东北调来的小野,又是故伎重施,利用土匪来对付真正抗日的游击队,就是看中了土匪们大多贪图享乐,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国家民族概念,又是本地人,对山川河流村庄,人情习惯都十分了解,替鬼子当帮凶,最合适不过。

天空上傍晚以前的阴云都退净了,现在是满天星斗闪烁着,月亮刚露头,微弱的光亮仅能辨出走在前面的人影。开始时道路是平坦的,道路两旁是黑糊糊的谷子、高粱地。跨过了公路,使走近了水田当中,狭窄而平直的田埂,走起来必须分外当心,一不小心脚就会滑进稻田里,远近的蛙声汇成一片单调的鼓噪。

走在最前面的沈栋敞开了衣襟,两边水田里凉爽的夜气迎面扑来,觉得很舒适。经过长时间的跋涉,终于要与战友们会合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只有离别之后,人们才会知道相互之间的感情有多深。行动总算是基本成功,对老三也算有了交代。尽管——,沈栋不由得咬了咬嘴唇,有三名战士永远埋在了祖国的土地上,这就是战争,为了自由和尊严,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或者是他自己,都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是早晚而已。

一百多人的队伍,在沦陷区穿行,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为了安全,他们走了更远的路,也尽量利用了夜晚的黑暗。即便如此,比预定的会合时间也晚了两天。

此时,黄历和程盈秋等人正埋伏在流花沟的外面,等待着队伍的回归。这两天的时间过得既揪心又漫长,黄历嘴上说得好听,却是最怕这支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队伍遭到惨重的损失。

别外两组狙击手已经按时间安全返回,虽然他们并没有象黄历和程盈秋那样大胆,敢冒险,只是在鬼子据点外或是埋伏在道路旁,用冷枪中远距离击杀了五六名鬼子,但黄历对他们能安全返回还是感到异常高兴。百炼成钢,经验的积累,实践的考验,这是不能够投机取巧的,教导是一方面,有些东西还是必须自己去悟,这样才能印象深刻,成为自己永远的宝贵财富。

第一百六十四章会合

程盈秋侧头看了看黄历,她知道黄历虽然表面上很沉稳,但心里却是担心又焦急,只因为他是教官,他是头儿,所以承受的心理压力远比别人要大,而且真实的情感有时必须压抑下去。有他的镇定自若,大家便会都放心地信任着他,听从他对每一件事情的吩咐,大家都确信在随着他走向一条胜利的道路。如果他不在了,或者急躁起来,人们的心里便会加倍地暗淡起来。

“阿历——”程盈秋低声叫着,伸手握住了黄历的手,说着别的事情,想分散黄历的担忧,“你再给我讲讲军犬的事情,好吗?”

黄历愣了一下,扭头望着程盈秋的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好啊,鬼子的军犬,还真是令人担心,听得仔细些,对以后也有好处。”

自从世界上有战争以来,犬一直是军人的得力助手,在战争中累建战功;就是在科学技术展的今天,它仍活跃在世界各国的军队中,战斗在公安和国防线上,担负侦察、追踪、反特、防暴等特殊任务。

据传,古巴比伦人、埃及人、亚述人以及罗马人在讨伐征战中,曾率先将犬用于战争。由于军犬在战争中大显身手,引起了许多国家的高度重视,一些国家在军队的训练体制中,出现了专门训练军犬的机构和编制管军犬的专业技术人员。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使用军犬成为西方国家的热门。德、意、比、英、法等国都编有军犬勤务分队。当时,德军有四万之众的军犬在军队中服役,其足迹踏遍整个欧洲、伸到非洲和亚洲的部分地区。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军犬数量剧增,同盟国和轴心国共有二十五万条军犬。

二战的中国战区,日军也经常使用军犬。日本军犬的主要品种是来自德国牧羊犬的血统,后经过改良,性情凶猛,称为日本狼青。在残酷的扫荡战中,日军使用狼青搜索我抗战部队。有时我抗日军队辛苦布下的埋伏,就毁在日本狼青的鼻子底下。而且,国民党有多次撤退部队,都因被狼青追上而全军覆没。

特勤队要用奇袭的办法与日军作战,狙击手要潜伏伪装消灭鬼子,就必须考虑到如何对付日本军犬狼青。这其中一个是如何掩盖身上的体味,另一个便是如何摆脱狼青的追踪。

黄历所想到的也就是一些简单的办法,比如在身上涂抹有特殊气味的东西,在逃跑时利用小溪和小河混淆军犬的嗅觉,或者抛撒有强烈刺激性气味的药粉,使军犬彻底罢工一段时间,甚至他还想出了用诡雷来炸军犬的办法。

程盈秋听得很仔细,不时低声提些问题,与黄历进行探讨,她主要的目的不是在此,而是要让黄历的思绪不要老集中在沈栋等人的身上。

轻轻捏摸着程盈秋的小手,黄历何尝不知道程盈秋的想法,两人朝夕相处,相拥而眠,早已经有了心灵相通的默契,有时候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狗鼻子是最脆弱的,打中那里,狗最容易受伤。”黄历缓缓说道:“据我猜想,军犬在训练中,应该是以人的咽喉作为主要攻击目标,如果与军犬近身搏斗,一定要防护好这个部位。”

“嗯,狗与狼差不多,扑咬猎物咽喉应该是可以确定的。”程盈秋点了点头,说道:“对于狗,作为女人可能有种天然的恐惧,我不知道如果遇上了军犬,会不会想起你教过的东西。”

“什么都在适应。”黄历笑着鼓励道:“你原来怕蛇,怕老鼠,现在不是照样敢把它们烤成肉干,吃得也是津津有味吗”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程盈秋换了个姿势,仰躺在草丛里,望着天上的星星,幽幽地说道:“有你在身边,总是觉得那么安全,那么放心,连睡觉都安稳。要是你回北平了,我还真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黄历没有说话,握着程盈秋的小手,放到net着。她,一个刚刚长大,还未从学校毕业的女人,从来没有冒过任何风险,祖国的危亡震动了她,她在痛苦的矛盾中,千思量,万考虑,最后才下定了决心走上与鬼子刀枪相见的道路,自从有了这个决心,她的确觉得有了一种使命感。她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和国家的未来编织着各种希望,心里逐渐生长起一种力量,鼓舞着她。所以,尽管她也想念父母亲人,却能毅然决然地投进一个广阔的新的世界之中,开始过着一种新的生活。

当然,黄历的影响是巨大的,程盈秋也有困huo,也有烦恼,也有害怕和恐惧,她已经习惯了遇到难题便依靠黄历。如果黄历不在身边,她可能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些事情,也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结果又是什么。程盈秋的种种变化,每一步每一步都是受了黄历的影响和吸引。她对黄历竟是这样完全估赖,就连自己对未来的一些希望也都完全寄托在黄历身上。

女人,毕竟有自己先天的,难以克服的心理缺陷。程盈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极希望黄历能留在自己身边,在她感到空虚害怕的时候,用温暖有力的臂膀把她搂在怀里,低声细语地呵护她。

三声鸟叫从远处传来,这让黄历精神一振,程盈秋也从面对星空的暇想中回过思绪,一翻身,凑近瞄准镜,仔细瞭望着。

流花沟深处,一下子涌进了一百多人,重逢的喜悦过后,如何安置这批人,却是需要黄历和沈栋等人仔细考虑的事情。

说实话,在集中营内能不屈从鬼子去当伪军,那都是些好汉子,虽然他们的被俘多少都被视为人生的污点。但他们是为了国家而受苦,而且没有变成背叛祖国的败类,甚至他们的心灵多了一重被敌人绑缚、蹂躏、侮辱的痛苦,黄历觉得应该尊重战俘,尊重他们选择生的权利。

有战争,就会有“战俘”——要人全部战死,未免太不人道、太残忍了“战俘”不是一个贬义词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它都是一个比较常见的语词。只是,在不同的国家,“战俘”所受到的待遇孑然不同。在一些国家,“战俘”回国,会受到政fǔ和国民英雄般的迎接;而在另外的一些国家,“战俘”会是“叛徒”、“怕死鬼”等的代名词

“战俘也是英雄,当国家面临亡国灭种时,你们慷慨从军上阵了,你们上阵与日军奋勇搏杀了,你们身不由己被敌人俘虏了。还有很多象你们一样的人被敌人杀害了。他们是我们的先烈,你们也是保家卫国的壮士。你们和他们应该得到的是尊重和理解,而不是误解和唾弃。tǐng起胸,象个男人一样,用你们手里的钢枪,胸中的热血去证明你们的武勇和忠烈,去证明我们给予你们尊重和理解是理所当然和应该应分的。”当黄历作为特勤队的领导对远道而来的矿工们表示欢迎并致辞时,那些挨打受饿、饱受折磨都未流泪的男人们终于痛哭失声,包括区忠这样深沉内敛的汉子。

黄历是真心想将这批人留下来,他们有一定的军事素质,由于鬼子的酷烈,他们也学会了纪律,特别是他们都有一颗仇恨鬼子的心。所以,他们都是现成的好士兵。

“长官——”区忠上前一步,郑重其事地敬了个礼,大声说道:“承蒙长官搭救收留,我们都感恩不尽,我愿意留在长官麾下,杀敌报国,洗刷前耻。”

“这位叫区忠,原来是中的营长。”已经了解了矿工中一些情况的沈栋客气地给黄历介绍道。

“我不是营长了。”区忠断然说道:“我愿意当一名小兵,只求杀鬼子为袍泽报仇。”

“真是条血性汉子。”黄历伸出大拇指一比,转头对其他矿工说道:“那你们呢,我们绝不强求大家,你们有什么想法和去处,尽管说,我们会尊重你们的选择。”

区忠的眼神严厉起来,扫视着自己这个小团体的成员。有区忠的带头和逼视,大多数人人也急忙表示自己别无他求,唯愿杀敌报国。

“长官——”一个面皮稍白的男人上前一步,说道:“我们有杀敌之心,却无杀敌之力。如果我们所学,能为抗日救国作出贡献,那也是责无旁贷。”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黄历微笑点头,和蔼地说道:“我们也不是不看个人的条件和经历,硬要大家都拿起枪杆子。这样,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登记一下。然后等回到山里,再细分工作。”

矿工们被安置完毕,洞里只剩下了黄历、沈栋等几个特勤队的骨干人员,沈栋冲着黄历伸出了大拇指,赞道:“老三,真有你的,几句话就把这些人说得痛哭流涕,纳头便拜。”

“话不是这么说,你们当我是收买人心呀,我这可都是真心话。”黄历对众人怀疑他的意图感到很不爽,缓缓解释道:“敢于上战场没有逃跑的都是英雄,逃兵才最可耻,所以说他们应该受到尊重。他们是叛徒吗?他们是懦夫吗?绝对不是他们同样浴血沙场,同样出生入死,在残酷的战斗当中,被俘是很难避免的。唉,也不知道你们懂不懂,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决定了战俘命运的不同。在外国,当战俘一点都不丢人,在战俘营里还有很多本国的姑娘寄信或者寄头,回了国会当英雄一般的看待。”

“这在中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程盈秋笑着说道:“注意国情,注意传统,不过,你刚才对他们所说的话倒真挺让人感动的。”

“如果我们力量够强大,我希望能多进行这样的行动,有太多受苦受难的同胞需要我们解救。”沈栋有感而,可能是想到了矿区内地狱般的惨景,很低沉地说道。

“现在也只能想想而已。”黄历掏出烟,散了一圈,慢慢抽了起来,在烟雾弥漫中,他缓缓说道:“看他们的状态,还不适合马上就扛枪作战,我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休整一下了。”

“把缴获的伪军枪枝放下去,他们就算不能冲锋打仗,也要有自保的能力。”沈栋建议道:“这一路上,我进行了仔细观察,有些人的身体恢复的还是可以的。”

“嗯,明天把他们进行分队,然后把埋藏的枪枝起出来,武装起来。”黄历吐出一口烟雾,若有所思地说道:“刚才那个表现很积极的军官,要好好加以利用,毕竟他比较了解这些人,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这些人哪,嘿嘿,说什么好呢,凶神恶煞地对他们,于心不忍;给他们点笑脸温情,他们又得寸进尺。”

“话不是这么说。”程盈秋皱了皱眉,和黄历说话她没什么顾忌,当说则说,“咱们不能以那种恩赐者的身份看待问题,就象你给了要饿死的人一碗饭,就以救命恩人自居,总觉得人家欠你的,怎么报答都不过分。其实,就是一碗饭而已,回头忘掉就好了。前几天,在村子里被人赶出来,我心里很难受,不停地骂他们忘恩负义。如果是日本鬼子,他们绝对不敢这么做,他们会拿出过年才舍得吃的大米白面,甚至会看着鬼子糟蹋他们的女人。可过后一想,算了,咱们打鬼子是出于本心,不是为了让谁敬仰,让谁象英雄似的款待。我的话,意思说得清楚不,大家听懂了没有?”

“懂了,懂了。”沈栋笑着点头,其他两人明显有些敷衍地跟着附和。

“呵呵,你说了半天,可能连自己都不太懂是什么意思。”黄历苦笑两声,轻抚着额头说道:“你是这么个想法,说明你是一个大公无私,一心为国为民的高尚的人——”

“切,少拍马屁。算了,不和你们说了。”程盈秋有些羞恼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黄历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你们远道奔波,也好好休息吧明天摸下底,总要在一两天整顿完毕,咱们也好回去了。我呢,去外面看看他们把痕迹处理得怎么样了,告诉你们啊,鬼子有军犬,以后行动可要更加小心了。”

百密一疏,沈栋等人煞费苦心,小心翼翼地率队返回流花沟,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坏在一个路途偶遇的农民身上。

在快接近流花沟时,沈栋率领的队伍遇到了一个看瓜的农民,看到有兵经过,这个农民吓得够呛,一个特勤队员好心地安慰了他几句,并且报出了的名号。队伍随后穿行而过,事情似乎就此打住,但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胆小的农民竟然会向鬼子告密。

这个农民叫何二则,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壮年丧妻,只有一个女儿。父女俩相依为命,可算是历尽艰辛。好不容易女儿长大netg人了,说了一门亲事,做父亲的觉得尽了自己的责任,对得起死去的妻子了。

谁知祸从天降,一年前,一支国民党从这里路过,他的女儿正从田里回家,半道上被几个兵截住,强拉到僻静处,给糟蹋了。一朵鲜花枯萎了,一个生命结束了,女儿含羞带愤自尽了。

从此,这位做父亲的失去了生趣,失去了他那不多的,仅存的希望。他沉默寡言了,抑郁愤懑了。他的心里只有恨,只有为女儿报仇的玉望。他不知道那几个糟蹋他女儿的大兵的名字,他只知道,那是国民党的兵,。

何二则耳边回荡着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原本老实巴交的农民两眼喷火,“”两个字象毒蛇一样啮咬着他的心。愣愣地坐在破屋子里,何二则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握在成了拳头,然后猛地站起,报仇的玉念吞噬了他的心。他失去了理智了,也没那么高的觉悟,不会想到家仇与国恨不同,因私而害国,这已不是普通的报复,而是罪恶。

拉开房门,何二则看了看满天的星斗,仇恨驱走了他的害怕,他熟悉周围的山林和地形,他知道那支去的方向,那里是流花沟,战乱之时,也有百姓去那里躲藏。咬了咬牙,何二则操起把镢头,趁着夜色出了村,直奔最近的鬼子据点。平常,那里是牢狱,鬼子是凶神,现在,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沈栋等人还是低估了汉奸的危害性,但有过切身体会的将领却是曾经屡屡哀叹:在自己的人民中间作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反而左右支绌,被动挨打,委实难以理解。

何二则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可恨的人,出现这种事情,到底该归咎于谁呢,大道理就不用讲了,国仇家恨,有多少人能分清,恐怕真的很难说清楚。

第一百六十六章战斗(一)

在敌后活动,最重要的便是要保持高度警惕。特别是沈栋率着大队人马来到之后,黄历不仅亲自检查了痕迹清理的工作,并且将警戒哨放出去足有五里地。在等待的这两天时间里,黄历和几个手下也没闲着,在林保根、林二柱等人的带领下,对流花沟里的地形地势,山洞沟坡进一步加深了了解,布置了一些陷阱。等到天光亮,沈栋带人来接岗,忙活了大半夜的黄历才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天色已经大亮,风扑到脸上还觉得凉飕飕的,林间的鸟雀在纵情歌唱,象是为太阳的出巡欢呼开道。

两辆三轮摩托车当先开路,车手熟练地驾驶着车子,飞转的车轮象是要离开了地面。与前两辆摩托车保持着一段距离的是几辆卡车,车后又是几辆摩托,奔驰在滚滚的黄尘里。

车队终于停了下来,一个鬼子军官跨出卡车,摘掉墨镜,显露出他的面目,正是大木苍野。

接到一个据点的电话,正苦于找不到目标的大木苍野立时精神大振,认为千载难逢的战机到了。只是电话中说敌人有一百多,这倒让大木苍野吃了一惊。短暂的思索后,他命令这个据点的鬼子做好准备,但不要轻举妄动,等候命令。然后,他开始调兵遣将,编织大网,要将敌人一举歼灭。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不能急于求成,打草惊蛇。

等到一切布置完毕,各路日军都在向目标区域靠拢,一张大网行将织成,大木苍野才信心满满地率领扩大了编制的快部队向流花沟出了。

当警戒哨传来消息,有一股日军正向流花沟奔来的时候,黄历和沈栋等人虽然还不敢确定是否是消息走漏,但还是让部队进入了战备状态,黄历亲率一小队人马前出阻击,沈栋则带人将埋藏的武器起出来,迅把矿工武装好。

流花沟的岩洞很多,特别有几个后面还有出口,这个特点早就让黄历看中,现在便派上了用场。黄历将两tǐng机关枪安排在两个入口狭小的山洞里,形成了交叉火力,并让战士们搬来几块石头,将洞口堵起了大半,俨然形成了一个永固的火力点。他又带领战士们在沟里的草丛、树林布下了不少诡雷,然后带队撤至沟顶,隐蔽好,静静地等待。

虽然黄历等人很希望这股敌人是偶然路过或是有其他任务,但现实是残酷的,这股敌人的目的是冲他们来的,攻击目标很明确,并不是能糊弄过去的。

大木苍野率领他的部队靠近了流花沟,一个中队的皇军,对付敌人,应该是足够的。他对自己士兵的战斗力很有自信,堂堂正正的作战,不搞卑鄙无耻的偷袭,支那人怎么会是皇军的对手?大木苍野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命令炮兵选好阵地,步兵准备进攻。

黄历在沟顶用瞄准镜仔细观察着鬼子的动向,见到鬼子架起了迫击炮,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他悄悄地命令身旁的战士,向流花沟的深处撤退,沿途多布诡雷,这里,他和程盈秋,以及另一组狙击手留下来,并且分散隐蔽,准备狙杀鬼子。

“杀激给给!”大木苍野抽出指挥刀,猛地向前一指,三十多鬼子立刻嚎叫着向沟里冲去。

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大木苍野举着望远镜动也不动,心里有些纳闷,敌人居高临下,应该是占据着地利,可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阻击,试探性的进攻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占领,他看着皇军士兵冲了上去。

鬼子们冲了上来,只看见纵横的怪石,曲折幽深的岩洞,没膝的野草,摇动的树木。太过顺利,反倒让这些鬼子有些无所适从,在一个军曹的喊叫下,他们开始分散开来搜索。

呯!黄历的枪出了怒吼,早被他圈进瞄准镜的鬼子军曹猛地向后一仰,一团血雾在脑袋上爆起,他从一块大石上栽了下去。

呯!程盈秋的枪轻快地向后一座,子弹射进了鬼子机枪手的胸膛,这个家伙大睁着眼睛,低头看了下胸前汩汩流血的伤口,颓然倒下。

呯!呯!另一组狙击手也向鬼子射出了仇恨的子弹。

鬼子们立刻乱了起来,纷纷寻找隐蔽物,并找寻袭击者的位置。

轰!轰!两团烟雾腾空而起,乱石杂草飞扬而起,慌乱躲避的鬼子碰到了诡雷,爆炸声过后,惨叫声随之响起。

大木苍野的望远镜急移动着,寻找着敌人隐藏的位置,显然,结果有些令他失望。他有些不甘地转向炮兵阵地,而炮兵军官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举着望远镜四下观察,却迟迟没有下达开炮的命令。

黄历等人停止了射击,遭到袭击的鬼子却还在疯狂地还击着,晃动的野草,摇动的树林,他们并没有现黄历等人潜伏的准确位置,只能向疑似目标泄着心中的愤恨。

支那神枪手?大木苍野眯起了眼睛,心中却浮起一丝疑huo。这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皇军士兵的射击技术也很精湛,但敌人除了枪法精准外,还比皇军士兵多了些什么?是什么呢,大木苍野一时却想不出来。

鬼子射击了一阵子,并没有任何的收获,他们只能从同伴遭袭倒下的状态知道敌人所处的方向,而仅凭枪声,具体方位却是难以判断。而守在这里毫无意义,他们能做的还是向前进攻,并找到狡猾的敌人躲藏的地方。

不过,这次日本鬼子聪明了许多,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是很有战斗力的部队。从最初的懵懂中清醒过来,其骄横、凶狠、毒辣和残忍的本性就开始作。一个军官经过判断,认为敌人的人数并不多,听着枪声不过只有几个人,便举着指挥刀拚命地嚎叫着,两tǐng歪把子机枪在原地架起,突突突的向上面射击,而躲到掩蔽物后的鬼子兵凭借着天然的坑洼,他们用熟练的战术动动,不断跳跃着,以石头、树木为掩护向上移动。

这个时候,才能看出狙击手的真实水平,必须预先估测鬼子移动的大概方向,并且算好提前量,才能准确击中目标。

呯,在鬼子的枪声中,夹杂着不起眼的一响,鬼子的一tǐng机关枪的吼叫戛然而止,机枪手垂头趴在阵地上,鲜血混着脑浆流淌在岩石上。副射手推开死尸,操起机关枪,继续射击。只打出了一梭子子弹,又是一枪从侧面飞来,偏了一点,在岩石上击出几点火星,石块碎屑打在鬼子脸上,渗出了鲜血。

“开炮,为进攻部队轰平道路。”大木苍野阴冷着脸,对炮兵军官下达了命令。

“距离xxx,仰角xxx,装弹——开炮!”随着军官的大声喊叫,几个鬼子炮兵迅调整着迫击炮,小红旗一落,四颗炮弹带着尖啸飞了出去,片刻后,山林里腾起了烟雾,冒出了火光。

“第二分队,进攻!”大木苍野挥动指挥刀,第二批鬼子开始前进,由于有先头部队在前,这批鬼子前进的度很快,并不象开始时那样谨慎小心地不断跳跃隐蔽。

一块块的石头被拿开,黑洞洞的枪口慢慢伸了出来,两tǐng机关枪突然喷射出凶猛的火舌。领头的日军军官突然象一根木头一样摔倒了下去,其他的士兵没了指挥官,又被机枪猛烈扫射,队形开始sao乱起来。机关枪喷出的火舌象毒蛇信子般tian过冲锋的日军,很多鬼子在这突然的袭击下,被密集的子弹所击中。

大木苍野手持着望远镜,拿着望远镜的手却因为极度气愤而在轻微抖,实在是太狡猾了。敌人暗藏的火力点一直没有动,而是以零星的狙击分散着皇军的注意力,等到皇军的警惕性降低,才突然起猛击。

“开炮,轰击,摧毁敌人的火力点。”大木苍野脸上的肌肉在跳动,已经忍不住勃然大怒了。

日军的炮火再次威,在火光和烟雾中,大片大片的泥土、木屑、石块飞上半空。

此时,大木苍野才现敌人的这两个火力点选择得极为刁钻,山洞的上面有个象屋檐似的岩石保护,迫击炮的抛物线炮弹很难直接摧毁它,而此次出征,他和他的部队并没有携带山炮、野炮。那么,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步兵抵近攻击了。

“山洞这么多——”大木苍野放下望远镜,心中暗自叫苦,要是每个山洞都要进行搜杀和战斗,时间要浪费多少,自己带来的人马似乎也不应该消耗在这无谓的战斗中,这不是皇军所擅长的战斗。

“传我命令,让在东北方向负责封锁道路的皇协军立刻赶来参战。”大木苍野嘴角挂起了一丝狞笑,皇军要保存实力,与敌人进行决战,这搜洞的事情就交给那些炮灰吧!他们死多死少,自己并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第一百六十七章战斗(二)

山洞确实很多,但并不是每个山洞都有人,只是要让鬼子知道,每个山洞都可能有人就行了。就如同地雷,你可以只埋上一颗,让鬼子知道有这个东西,那么,在心理上起到的威慑作用与埋一百颗是差不多的。

大木苍野虽然很想一鼓作气将敌人消灭,但面对着沟壑纵横、石林密布的复杂环境,他还是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么不切实际。先,这些岩洞便是第一道障碍,在没有确实侦察清楚,完全控制这片区域前,他不敢冒险深入,这对任何一个有头脑的指挥官,都是一个明智冷静的决定。后路不靖,便是自陷险地的莽撞之举。

鬼子停止了继续向流花沟深处的推进,在众多的岩洞前进行封锁和试探进攻,并且开始巩固这块阵地,机关枪在各处架了起来,迫击炮也拉上来,炮口指着远处的山林,随时准备开炮轰击。

步步为营,稳步前进,大木苍野的决定可谓中规中矩,而且他研究过黄历等人所作的袭击案例,对这支队伍里的神枪手还是心有余悸。正如他所想,开战之初,便领略到了这些敌人精准射击的厉害,军官、机枪手率先遭到了射杀,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那么,现在的大木苍野开始考虑皇军的伤亡了,这是一场比较特殊的战斗,不是堂堂正正的两军对垒,这不是皇军擅长的战斗形式,他需要炮灰来为皇军开路,为皇军吸引敌人的子弹。

以最小的成本使敌人付出最大的代价,这是黄历不遗余力对狙击手大加训练并且最为赏识的根本目的。而且对于狙击手将要挥的作用,他也是充满了信心。

要知道单枪匹马的狙击手有过很多把整支队伍搅得人仰马翻,甚至是逐一射杀的战例。最出名的是盟军在穿越法国诺曼底著名的“篱笆”地区时,美国6军第九步兵师的一位排长手下的一个班被同一个狙击手全部射杀,他在回忆时说到:“士兵最容易犯下的致命错误就是遇到敌军打冷枪时,立刻原地卧倒,一动不动。有一次,我命令手下一个班转移。途中,一个士兵挨了德军狙击手一枪,整个队伍马上卧倒在地。最后这个班的士兵被同一个狙击手逐一射杀。”

而在流花沟,高大茂密的树木和灌木丛,以及崎岖不平的山地,将使狙击手象幽灵般的影子一样飘忽难测。

在鬼子的进逼停顿之后,黄历立刻返回了流花沟的深处,此时,沈栋已经将部队全部武装起来,并且粗略设置了三道防线,正带着人员在第一道防线修筑工事。

区忠和大部分矿工对于挖掘工事并不陌生,甚至比特勤队员挖得更快,更好。他和临时委派的一个军官在这个小土山上不停的走来走去,用心的指点着。

“我们必须坚持到晚上,然后趁夜突围。”黄历叫过沈栋等人,微微皱着眉头说道:“马上派人侦察突围路线,林大猷他们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地势,让他们跟着指点。”

沈栋点了点头,说道:“只怕敌人已经包围了这里,突围并不容易。”

“这片区域太大,敌人想完全包围不太可能。”黄历思索着说道:“虽然他们可能在大小路口布置人马,但想严丝合缝,恐怕还做不到这一点,关键是我们能否找到敌人的疏漏。要知道,时间越拖,对我们越不利,敌人会不断调兵,把包围的大网越织越紧。”

“明白了,我马上派人侦察。”沈栋也知道局势的严峻,如果只是特勤队这样的小队伍,他完全不用如此紧张。

“敌人进山搜剿,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炮兵。”黄历转头望着正奋力挖掘工事的战士们,有些不放心地说道:“正常的阻击恐怕会有很大的伤亡,我们要充分利用这沟里的地形地势,让敌人举步维艰,难以快推进。而且——要是能摧毁敌人的火炮,那就更好了。”

“恐怕不那么容易。”沈栋摇了摇头,又坏坏地笑道:“我们打矿区,缴获了不少开矿用的炸药,布置诡雷的时候,可能用上了。那威力,嘿嘿,够鬼子喝一壶的。”

黄历笑着点了点头,眯起眼睛,望着远处,那就是敌人进攻的方向,在这里阻击,还真是很合适。而敌人,会采取什么样的进攻方式呢?

“鬼子遭到阻击,肯定会架炮轰击,你说,他们会把炮兵阵地设在哪里呢?”黄历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并伸手从沈栋手里拿过望远镜,了望着。

“这个——”沈栋苦笑一声,他不是学军事的,对于这种正规的战斗布置很是陌生,但他也有办法,转头冲着区忠大声叫道:“区营长,请过来一下。”

区忠小跑着过来,这么快便迎来了战斗,他更多的兴奋。嘴上说着只想当个小兵,可有机会展示才能,有机会当军官,他在心里却并不拒绝。所以,他督促着、指导着战士们挖掘工事,跑来跑去,特别的卖力。

“区营长,鬼子带着几门迫击炮,这恐怕也是考虑到山区作战的需要。”黄历将望远镜递给区忠,笑着问道:“你与鬼子打过阵地战,你来说说,鬼子想冲破我们的阻击,可能会把炮兵布置在哪里?”

区忠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远处的地形地势,半晌才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依我看,有三个地方比较合适。如果想更准确的话,咱们这里有专业学炮兵的,让他再看看,会更把握。”

哦,矿工中还真有人才,黄历笑着点了点头,和沈栋交换了下眼神,这样的家伙,应该重点保护,对游击队日后作战,绝对是非常有用的。

半晌,区忠叫来了一个名叫王浩然的男子,脸色黝黑,身量不高,眼睛老是眯缝着。听完黄历的问题,他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又伸出大拇指,测算着距离,半晌,才闷闷地说道:“能够作炮兵阵地的有三个,但如果我是鬼子,我只会选择其中的一个,就是那块比较平坦的草坡地。距离高度都合适,而且视野无阻,其余两个地方都有些缺陷。”

黄历拿过望远镜,仔细看着王浩然所指的地方,最后望远镜不动了,他的视线停在山坡地上方的几块被草掩映着的大石头上面。如果大石头滚下来,或者被炸碎凌空飞起,覆盖范围应该能够包括王浩然所指的最合适的炮兵阵地吧?

五百多皇协军开进了沟里,三百多人留下,协助一个小队的日军清理岩洞,其余的便是鬼子前进的炮灰。

皇协军虽然胆小无能,不敢冒冒然向幽深的洞里钻,但也有自己的窃门,他们弄了几堆柴火,然后将着火的木柴向洞里扔。看着浓烟从洞里冒出来,便开始大声喊话,没有回应,便继续扔木柴,直到洞口象烟囱一样呼呼向外冒着烟,人在里面再没有生存的可能,方才忽忽啦啦地奔下一个目标。

这边好象很轻松,可深入沟里的皇协军却如临深渊,举步维艰。枪声不时响起,在山林中激起回音,子弹从各个方位射过来,每次都带走一条生命。走在队伍前面的伪军一阵阵地乱枪射击,可袭击者在哪,谁也没看清楚,只有地上躺着的死尸在向人们证明刚才确实生了事情。

这就是狙击手的威力,在草木茂密、山石密布、环境复杂的环境中,光凭枪声,要现隐蔽良好的狙击手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即便在后世科技得到迅猛展后,在车臣战争中,尤其是在格罗兹尼的巷战中,车臣狙击手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依然占尽优势,成为俄军官兵的噩梦。

看不见的死亡威胁是最打击士气的,黄历等人组成的狙击小组专打走在前面的敌人士兵,这是一种心理战。数次被袭后,敌军士兵会认为走在最前面是自杀行为,即便不敢拒绝行动,也会变得消极而缓慢,从而有效的降低了敌人前进的主动性。

大木苍野脸上没有表情,他不断地派人催促皇协军前进,前进。行踪飘忽的袭击者,神出鬼没的子弹,不断带来的伤亡,对他来说,根本不必在乎。伪军军官暴跳如雷,但士兵们都胆战心惊,不得不放缓度,向前面和左右派出了开路的尖兵小组,警惕万分的向前推进。

不光是准确的狙击,皇协军还得时刻注意脚下和头上和诡雷。而且,若隐若现的人影,往往将他们带入死亡的陷阱。几次教训过后,皇协军士兵不敢再追击,只好乱枪射击,吆喝喊叫。

“展开队形,搜索前进,八嘎牙鲁。”带着几个鬼子负责督促皇协军前进的鬼子军官高声喊叫着,踢打着,命令皇协军将队形散开,深入到林子和荒草中去。

“妈的,不把老子当人看,呆会儿让你吃黑枣。”一个皇协军军官暗暗咒骂着,带着几个士兵加快了脚步。

啊,一个皇协军士兵的身子突然矮了下去,他一脚踩进了踏板做成的陷阱,立刻扯断了连着的手榴弦,一股清烟丝丝冒起。

“轰”随着一声巨响,埋在地下的绑了炸药块的手榴弹在狭窄的山路上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就象无数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水面,激起无数漩涡和浪花,黑色的烟柱此起彼伏,碎石和着泥土冲天而起,横扫着挡在前面的一切障碍。把鬼子和伪军象稻草人一样毫不费力地击倒,抛起。

呯!程盈秋扣动了板机,子弹应声而出,射进了鬼子军官的胸膛,而这一声枪响,在纷乱的爆炸声和皇协军胡乱射击的枪声中,一点也不起眼。

遭到了重创的皇协军混乱了好一阵子,才在军官的指挥下安定下来,皇协军们虽然极为害怕,但鬼子催促的命令又下来了,军官们又虎视眈眈的挥舞着手枪,只好磨蹭着向前摸去。

不断地遇袭,不断地死亡,皇协军的士气越来越低。衡量一个狙击手的成功之处不在于他射杀了多少人,而在于他能对敌人造成如何的影响。狙击手如果能击毙敌军军官,往往能够挫败敌人的进攻。当队伍受到敌人远程火力攻击,一时又无法得到援助时,狙击手就应该立即进行观察,并进入有利的射击阵位,将最有威胁的敌人依次射杀。这种看不见敌人的战斗,是最能打击部队士气的,给皇协军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前面出现了一座不大的土山,十几个皇协军侦察兵在山下停了下来,一个小军官手搭凉蓬向上张望,问着身旁的小兵说道:“你,你他妈是本地人,给老子看看这山上,有没有不对劲!”

这个皇协军闻声向上张望了半晌,摇着头说道:“长官,我是本地人不假,可这沟里却是从来没来过,我哪知道对不对劲啊!”

皇协军军官想了一会儿,转头对着几个手下说道:“你们谁先上去看看?”

几个皇协军士兵听到这话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谁肯去谁就是傻瓜!

见半晌没人答话,这个军官火了,伸手将两个士兵拽出来,大吼道:“妈的,吃肉、玩女人时都有的是能耐,现在装狗熊了,就你们俩,要不要我用枪子推着你们上去呀?”

两个皇协军士兵无奈的苦着脸,取下身后背着的大枪,在军官的踢打催促下,向山上慢腾腾的走去。

眼看就要到山顶了,突然从山顶的工事后冒出几个脑袋来,一个皇协军士兵见状赶忙大喊:“不好!有埋伏,快撤!”话音刚落,山顶上的人就大声吆喝着往下面丢石块,十几块西瓜大小的石头顺着地势奔腾而下。

两个皇协军士兵惊叫着转身向山下狂奔,一个家伙被扔下的石头砸倒,滚着到了山下,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快,快撤。”皇协军军官也不管手下的死活,慌慌张张就向回跑,“快去报告大队长,敌人都在这里呢,让他们快点上来。”

过了十几分钟,皇协军大队开到了。听完小军官的详细汇报,大队长勃然大怒,披头盖脸就是几鞭子,骂道:“混帐东西,你手里拿的是烧火棍吗,几块破石头就把你们吓回来了。”

“一队进攻,二队、三队掩护。”打骂完了,皇协军大队长对着手下大声下着命令,“警卫队压阵,现腿软的就立刻给我崩了。”说完,瞪起牛眼阴森森的扫视着手下,被扫中的皇协军士兵只觉得浑身一阵不寒而栗。

“冲啊,杀啊!”在几个军官的督促下,一百多人胡乱打着枪,杀气腾腾的向山上冲过来。

呯,山上的狙击手们开始自由射击,纷纷扣动了板机,程盈秋的瞄准镜中,一个皇协军军官晃着身子倒了下去。

进攻的皇协军稍微停顿了一下,底下督战队的机关枪从他们头顶扫过,三tǐng负责掩护的机关枪也哒哒哒地响了起来。没办法,向前冲吧,但愿敌人被火力压制住了,或者已经被吓跑了。这些家伙一边硬着头皮向前冲,一边抬头向山上望去,这里距离山顶已近很接近了,可是为什么这么安静?

正在皇协军们惊疑不定的时候,山上猛的探出无数个身影来。战士们纷纷扣动已经紧绷的手指,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弹雨洒下来,一目了然的山坡上躲没地方躲,藏没地方藏,冲在前面皇协军们几乎全军覆没,后面的那里受过这种惊吓,纷纷惊叫着趴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山下的皇协军大队长猛地一锤大腿,山上的敌军人数不少,火力也很猛烈,看来全部人马都在这里了。

打完三轮排子枪后,山坡上的伪军死伤一片,没死的也全部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沈栋命令战士们推下石头,轰隆隆的响声中,大大小小的石块蹦跳着奔腾而下,带起了一片鬼哭狼嚎。

皇协军们的第一次进攻就这样被瓦解了,死伤了五、六十个,第一队算是折损过半,被打成了半残。

“妈的,一群废物。”皇协军大队长在败退下来的士兵面前蹦跳着,嚎叫着,“平常吹得不得tǐng厉害吗,怎么一个照面就让人打得屁滚niao流?啊?”

“大队长。”一个皇协军队长捂着断臂强忍着疼痛,扭曲着脸说道:“不是兄弟们不卖命,敌人占据地利,人数也不少,这么硬攻恐怕不行。”

“不行?”大队长将鞭子虚抽了一下,偷眼瞟了下站在不远处冷眼观看的大木苍野,恶狠狠的骂道:“大张旗鼓的出来了,夹着尾巴再回去,我还丢不起那个脸。”说完,将目光转向其他几个队长,咬着牙说道:“这个破山并不太高,你们给我轮流进攻,告诉弟兄们,先攻上山头赏一百大洋外加一个女人。后退不前,贪生怕死者杀无赦。”

命令下达后,皇协军们重新组织队伍,呐喊着又再次冲了上来。长枪、短枪、机关枪都向山顶疯狂射击着,掩护着。

第一百六十八章战斗(三)

皇协军的武器装备很差,两百来人只有三tǐng机关枪,别说迫击炮了,就是连掷弹筒都没有。依靠这样的装备,强行仰攻构筑了工事的山头,虽然山不太高,坡不太陡,却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皇协军们的战斗素质和战斗意志根本就很差,欺负欺负老百姓,跟在日本人屁股后面打顺风仗还将就,可要真刀真枪的拼杀起来,他们真就不是山上这些人的对手。

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皇协军们确实也有几个凶悍的亡命之徒,在金钱美女的诱huo下,带头向上冲,他们嘴里喊叫着,手里的枪射击着,再次接近了山顶。

“扔手榴弹!”区忠大喊着,将一颗手榴弹用力甩了出去。其他战士也纷纷扔出手榴弹,因为身在高处的原因,手榴弹投掷得更远,手榴弹在半空中翻滚着落入皇协军们的脚下。

“轰、轰、轰……”连续剧烈的爆炸声中加杂着惨叫声,弹片横飞,细小的泥土带着草屑纷纷从天而降,硝烟、刮起的尘土满天飞舞。前面的亡命分子几乎全部被炸死,侥幸活下来的也大多残肢断臂哀号连天,后面的皇协军没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纷纷停下了脚步,有的抱头趴在地上,还有些条件反射般的向后逃窜。

看着皇协军呜嗷乱喊着冲上去,又稀里哗啦地败退下来,大木苍野冷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慢慢地,他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狞笑。支那人,愚蠢而又懦弱,多死些无能的家伙,能替皇军节省不少饷粮。而且,他也想借皇协军的进攻试探一下敌人的实力。

当然,如果皇协军死得太多,也不是大木苍野所愿意看到的。经过两次进攻,他认为敌人的火力并不强大,只要皇军提供些火力支援,再让部分皇军带领皇协军攻击山顶,还是很有胜算的。

于是,大木苍野制止了皇协军大队长抓狂般的举动,命令他整顿兵马,准备再次进攻,然后便命令炮兵选择阵地,又将几tǐng歪把子机枪调上来,准备支援皇协军进攻。

一块草皮被轻轻掀掉,黄历从隐蔽的坑里慢慢探出头,将狙击步枪伸了出去。老天保佑,鬼子选择了那块炮兵阵地,希望老天再保佑一次,保证那个简易的引爆装置不要失灵。

瞄准镜里,那块黑色的石头被套了进去,石头压着一根被强行拉弯的树枝,树枝绑着手榴弹的引线,子弹将石头击碎,树枝借弹力恢复,便将手榴弹引爆,接着便是埋在几块大石头下面的炸药了。

简单而不可靠的火装置,却已经是黄历等人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距离有八百米,也只有黄历的射击比较把握。即便如此,黄历还是身处险境,既要射击,又要避免被敌人现。

“轰!”的一声,作为校射,一颗迫击炮弹打了过去,炸得山顶碎石纷飞,尘土飞扬,接着又是“轰!”的一炮,火光中,树枝、石片、泥土,四处飞溅着。接着,几门迫击炮经过调整,开始轰击,山顶变成座烟雾世界,尘土搅着火药气味,使人闷得连气也出不出来。

“哒哒哒……”,机关枪,步枪,迫击炮,好似急雨带雹般打过去,硝烟还未散去,一百多皇协军便佝偻着身子,在十几个鬼子的带领下,象羊群一样爬了上来,边爬边向上打着枪,几个挥舞手枪的军官在队伍中不停的嚎叫着,踢打着士兵……

在爆炸声和枪声之中,黄历轻轻扣动了板机,子弹击碎了石头,透过瞄准镜能看见随后有若有若无的清烟冒起,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将枪口对准了大木苍野。

“轰”,先是一声爆炸,随后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无数石头冲天而起,鬼子的炮兵被这突然的事情所震惊,黑压压的石头已经纷纷落了下来,有反应快的抱着脑袋趴在地上,耳边传来的一声接一声的石头落在地面上的响声,就象敲击在他们的心灵深处,石头雨下完了,时间并不是很长,几个残存的鬼子却觉得好象过了半辈子一样。

巨雷般的爆炸响起,大木苍野惊愕地转头观看,一颗子弹就混杂在这震耳玉聋的响声飞了过来,大山苍野大叫一声,满脸鲜血猛然栽倒,由于他偏了下脑袋,侥幸逃脱一死,但子弹从他的脸颊射进去,将他的几颗牙齿击碎,他立刻昏迷了过去。

炮击戛然停止,几个鬼子惊呼着冲过来,将大木苍野围拢起来加以保护。支那人实在是卑鄙无耻!一个鬼子小队长只觉得浑身热,不顾身边士兵的劝阻和保护,象狂化的兽人般冲着周围的山林愤怒的嗥叫,手里的指挥刀东指西指,机枪和掷弹筒随着他的指挥刀,向外喷吐着侵略者的愤怒。

没有了炮火的支援,进攻的皇协军和鬼子却已经不能撤退。日军可不是皇协军,他们固执、凶残、顽强,在战斗中通常一股牛劲,向预定的目标执拗的突进,不理会一些意外的损失。他们嚎叫着,咒骂着,皇协军也只能鼓起勇气,拼命向山上进攻。

“哒哒哒……”几tǐng机枪从工事里喷射出火舌,紧接着步枪、掷弹筒纷纷怒吼起来,火网笼罩着人群,将他们纷纷抛入血泊和死亡中。没有了火炮的威胁,沈栋和区忠重整人马,以猛烈的火力阻击着敌人。

一条条火舌,tian向山坡上的敌人,一颗颗手榴弹冒着清烟飞出来,在山坡上滚动着爆炸,山坡上腾起大团大团的火光和浓烟,敌人哭爹叫娘的声音在浓烟中不断响起。

狙击手散布在山顶的工事内,射杀着敌人的军官、机枪手、掷弹筒手,有工事隐蔽,再加自身的伪装,又是居高临下,敌人的技术兵种损失极快,等到督促进攻的鬼子伤亡殆尽,皇协军便丧失了斗志,扔下几十具尸体,仓惶退了下去。

烟雾散去,山坡上满是横七竖八的死尸,一些受伤未死的家伙惨嚎着,有的躺在地上痛苦地扭动,有的还无助地向山下爬,而刚刚还嚣张的督战的鬼子军官象条死狗般倒在地上,满头满脸是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几个鬼子军官都气得脸色青,皇协军已经伤亡过半,但皇军还损失不大,只是指挥官大木苍野的受伤,使他们不得不暂时停止进攻。经过医护兵的抢救,大木苍野缓缓苏醒过来,绷带缠得满脸都是,他手脚能够行动,却暂时没办法说话了。在听取了几个军官的汇报后,他用手势示意暂停进攻,并且令部队稍微后退,远远地监视敌人。

有一个军官实在忍不住了,跑到大木苍野面前,愤怒的说道:“阁下,请允许我带领部下进行决死突击,一定突破敌军的阵地。”

大木苍野一肚子火气没法泄,这下可找到了对象,疾风暴雨般的一顿大耳光,打得这个鬼子军官身体摇晃,鼻口冒血。

“忠勇的帝国士兵不应该白白把血流在此地,敌人与我军人数相当,又占着地利。在新的火炮到来之前,我不会用那么愚蠢无能的战术。而且,你看看周围的地形,我军猬集在这狭窄的山路之上,树林杂草密布,你想成为敌人神枪手射击的靶子嘛?”大木苍野苦于不能说话咆哮,愤怒地在一张纸上潦草地写着自己的想法,让周围的军官都看到,然后摔到这个军官的脸上,又不解恨的将鬼子军官一脚踹倒,转身便走。

说实话,日军的战斗力是很强的。他们擅长的是长距离行军,步枪精确射击和拼刺,士兵很能吃苦耐劳,军事素质很过硬,战斗意志特别顽强。但是,日军也有自己的一整套作战方式,所有作战都不脱离这些的范围,而且很依赖自身武器上的优势。基层日军对重炮,步兵炮,步兵掷弹筒和重机枪是非常依靠的。一旦失去火力的优势,日军战斗力就要大大折扣,甚至不知道怎么作战了!(据日军回忆录)

对于这种追剿的小战斗,又是在山区进行,自然条件不允许拉开架式,大炮、飞机、坦克一通胡打。而且,大木苍野的遇袭受伤,使他能感觉到威胁的存在,稍有松懈,就会遭受灭顶之灾。死亡只是生命的完结,而如果时刻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那则是一种折磨,令人不寒而栗。

对于整个包围圈的形成,大木苍野并不是有绝对的信心,但是,在面对现在的这种复杂的山林环境中,他倒希望敌人能突围而出。在较为平坦的村庄、农田里,皇军的战斗力能够得到更大的挥,而且机动性也能够得到施展,他率领着皇军将把这些惯于偷袭的家伙象赶鸭子似的追击,直到彻底消灭。

对,就是这样,利用威慑和计谋,将敌人驱离他们熟悉的复杂的山林战场,让他们暴露在旷野之中。大木苍野想冷笑一下,脸上却疼得厉害,他恨恨地回头望了望,在日本兵贴身的保护下,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圈套与突围

日军自明治建军,一直擅于野战,攻城拔地,少有失败。九一八事变,入侵东北后,始遇游击战。由于对手主体为胡子,而投降日军的张景惠等人又本系胡子出身,故日军在这些反水投靠的汉奸帮助下,能够基本靖定东北。但从谢文东等例子可以看出,日军的“讨伐”战术并不如收买招降战术更成功,唯一有特点的是野蛮的“集团部落”一策。

全面抗战爆后,日军在华北才遇到了真正的游击战对手。日本华北方面军的历任司令官多田骏,杉杉元对这种新型的战争形式都缺乏应对天赋,部队依然沿用正规战的思路,所以对游击战一直收效不大。直到冈村宁次的出现,这种局面才有所改变。当然,冈村宁次所采取了“铁壁合围”、“梳蓖式清剿”、“马蹄形堡垒线”和“鱼鳞式包围阵”等先进战术现在还根本没有出现。

大木苍野是正规军人出身,可头脑并不僵化,在这之前,也参加过对游击队的围剿作战。因为成效不大,他开始注意研究这种类似于猫捉老鼠似的战争游戏。在他看来,皇军的扫荡有一个基本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装备好、火力强,长驱直入,但在广阔的区域内,因为兵力不足,往往是单线的。而游击队会比较容易对付这种单调的战术,他们打也好打,走也好走,皇军扫荡的威胁不大。

特别是在山区,大木苍野认为皇军在这样复杂的地域内,乱闯乱动,就象一个壮汉挥舞着铁bang在追打一只蚊子。力气用得不小,累得够呛,却难以有什么成效,反倒会因为不小心,而被蚊子叮上几口。所以,大木苍野对山林中的战斗十分厌恶,那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损失不小,收获甚微。而且,一旦敌人被迫采取最后的手段,化整为零,三五成群地散入山林,那就将带来极大的麻烦。搜山,那是需要极大的人力和时间的。

鬼子的临时营地里,大木苍野的帐篷中,满脸绷带的大木苍野披着军上衣,注视着桌上的地图,思考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要想将敌人逼出山林,就必须作出一种威势,调动大批皇协军是要的方案。尽管皇协军战力低下,但胜在人多,在地形复杂的山林中多一双眼睛,对敌人的偷袭便多一分预防。另外,便是在包围圈上给敌人制造出一个漏洞,或者是薄弱之处,使敌人有把握突围而出。

当然,这个薄弱之处看起来应该很自然,不会令人轻易起疑。从今天的战斗来看,这支队伍并不同于一般的土匪武装,仗打得很有章法,武器也很齐备。所以,这个圈套必须要巧妙一些,敌人应该不会贸然离开山林地区太远,更不会向平原地区突围。那么,大木苍野已经有了计划,在敌人最希望的突围方向上外松内紧,第一道防线很薄弱,但敌人会在随后的道路上遇到强有力的伏击,恐怕这就不是他们能够想到的了。

大木苍野坐下来,刷刷点点地将计划和依次下达的命令写下来,然后将拳头重重地砸在地图上的某个位置,就在这里,当敌人认为成功突围就在眼前时,皇军的铁拳将把他们统统消灭。

星星从苍白的天空的远远的深处出现,在太阳沉下去的西方,红色的残辉尚未消尽,地平线上显得更明亮更清湛。半圆的月亮从如泣如诉的枝叶交错的黑网里露出金黄的脸。

枪声渐渐稀疏,最后归于平静。篝火一堆堆被点了起来,皇协军在外,鬼子在内,两道封锁线很分明地呈现出来。

一天的战斗,让部队付出了伤亡数十人的代价,十几名士兵将生命留在了这山林之中,近三十人在这块土地上洒下了鲜血。

“八名重伤员,二十一名轻伤员,阵亡——十九人。”沈栋很沉痛地汇报着损失情况,停顿了半晌,又狠狠地一挥手,说道:“敌人也没占着便宜,连鬼子带皇协军,死伤总要过六十。”

黄历微微皱着眉头,敌人的伤亡数字应该更多,但这并不令人太过激动。阵地战,确实不是他们所长,敌人的伤亡有很大一部分是冷枪狙杀和诡雷爆炸造成的。如果敌人再次调来火炮,形势便将急转直下。只是,他心中感到有些疑huo,鬼子在进攻受挫之后,似乎并未恼羞成怒,疯狂进攻,反倒是调上来大批的皇协军,在大半个下午的时间里,进攻显得雷声大雨点小,更象是试探和牵制。

“工事经过了加固,明天敌人将付出更惨重的代价。”区忠经过战斗,似乎精神更加旺盛,从矿区被解救出来,他和很多人都有一种重生的感觉,报仇雪恨占据了他们的头脑。

“侦察的人员还没回来?”黄历轻抚着额头,说道:“天黑了,正是突围的好时候。区兄,你的勇敢和热情值得赞赏,可杀鬼子的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留有用之身,来日方长吧!”

“是啊!”沈栋想的是另一方面的不利因素,“我们的弹药有限,又没有后援,再这样消耗下去,人员就不说了,武器也只好用木棍和石头与鬼子拼杀了。”

区忠沉默了下来,黄历和沈栋的话是从大局考虑,勇敢也要量力而行,能够突围出去,自然是更好,如果不行的话,最好的考虑便是分散避敌了。

“对了,你们感没感觉到下午的战况有些不太对劲呀?”黄历把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敌人似乎并不急于进攻,难道他们不知道夜晚对我们有利,而给我们留下趁夜突围的机会吗?”

沈栋和区忠互相瞅了瞅,思索着下午的情形。半晌,区忠试探着说道:“鬼子的炮兵损失惨重,迫击炮也被摧毁了几门,他们不是不想进攻,而是缺少炮火的支援,担心伤亡过大吧?要是他们能够快调来火炮,我想就不会是下午这种情形了。”

第一百七十章峭壁狭沟

“我想,这也有可能。”黄历淡淡地笑着,说道:“据我观察,敌人并不太擅长山地作战,对付狙击手的袭击缺乏手段。这样吧,等侦察有了结果,咱们再商议对策,现在呢,还是做好警戒,多布置些诡雷,防止敌人趁夜偷袭吧!”

沈栋和区忠点头称是,分头去布置,检查哨岗,加固工事。

虽然没有准确的答案,但黄历总觉得敌人在下午的表现不正常,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便起身走动巡视,顺便清醒下脑子。

阵地后方的一个山洞里,已经成了伤员的救治所,在洞口外便能听见里面传出压抑的呻吟和低声的呼痛。黄历叹了口气,这就是在敌后作战的憋端,伤员不断增加,部队的行动也就越来越困难。而丢弃伤员,却绝对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山洞里秦老栓、连英正忙得脚打后脑勺,上药、烧水、包扎,一些行动无碍的轻伤员也主动上前帮手。

“长官,我的腿还能好吗?”见黄历走进山洞,一个战士抿了抿干裂的嘴netbsp;黄历仔细检查着,安慰道:“中了两颗子弹,取出来就没事儿了,过不了几天,你就又欢蹦乱跳了。”

“那我呢!长官。”另一个重伤员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脸上不带一丝血色,眼窝深陷,mao象一篷乱草。

黄历半晌没有说话,小腹中弹,在现在这种条件下,治好的几率不高,很可能就死在手术当中。不过现在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还得靠他一股气顶着呢!

“肚子中弹,没什么大不了的。”黄历装模作样的又看了一遍,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告诉你呀,我是大夫,挂牌开过诊所。这点伤,我手到擒来,保管治好!我不完全是西医,我还会中国的接骨拿筋。中西贯通,绝对厉害。”

这个矿工出身的伤员咧开嘴勉强笑了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黄历暗自苦笑,就算自己这个二把刀敢动手术,可没有器械,没有相应的药品,那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秦老栓给一名伤员包扎完毕,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对黄历说道:“唉,我这点破手艺,能派上用场,还真是没想到。”

“多亏了大叔。”黄历掏出烟,犹豫了一下,伸手示意,请秦老栓到洞外。

两个人来到洞口,坐在石头上,秦老栓客气地拒绝了黄历的敬烟,拿出自己的烟袋锅吧哒吧哒netbsp;“秦叔,您这治伤的手艺是祖传的吧,看您对这山里的药材很清楚,这得用很长时间来学呢!”黄历抽着烟,随便地问道。

“也不算是祖传。”秦老栓微微笑了笑,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上山砍柴,正好遇见一个走方的老郎中,他呀,爬山采药,一下子从石头上摔了下来,把腿给摔折了。咱虽然人穷,可这心不坏,见死不救的事情还做不出来,就把他背下山。这老头儿无亲无故,就在我家里养伤………”

听完秦老栓的讲述,黄历笑着说道:“这就是好心有好报,您这手艺可没白学,在农村这缺医少药的地方,您可没少救人吧!”

嘿嘿,秦老栓笑了两声,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呆了一会儿,他有些担心地对黄历说道:“这鬼子是碰到硬骨头,退回去了吧?”

“暂时是这样的。”黄历将烟头扔在地上,安慰地说道:“您别担心,我们正在侦察突围的路线,这片山林这么大,鬼子想围得象铁桶一样,那也是痴心妄想。”

“嗯,嗯,想围得一个人都跑不掉,确实做不到。”秦老栓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说道:“这地方我以前采药时来过,但没进来这么深,那里倒是隐秘得很,不知道这么些年了,还能不能爬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鬼子把守。”

“您说的是哪里?”黄历很感兴趣地问道:“隐秘得很,难道不是正常出去的路吗?”

“不是,不是。”秦老栓连连摇头,伸手向东南方向一指,说道:“我记得采药时是从那座山上用绳子坠下来的,雨水山洪从山顶多年冲刷,冲成了一道狭沟,有的地方象峭壁一样,很陡,根本站不住。砍柴呀,打猎呀,很少有人来那里。顺着沟的两侧长着很密的荆条子和杂草,把那道沟都盖住了,我也是碰巧才现的。后来,觉着岁数大了,手脚不灵便了,就不再来了。”

“你这个老家伙,还说岁数大,你一夜砍完五亩黑豆,一天和好一间房子那样大的一堆打坯泥,都不知道累呢!”林大猷大步走了过来,有些不满地数落道:“这要从鬼子手里钻出去了,你又说什么岁数大,手脚不灵便的软话了。”

秦老栓见是林大猷,不由得翻了翻眼睛,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当那是种地和泥的庄稼把式啊,这可是关系到上百条人命的大事。没把握,我哪敢胡说。”

“怎么叫胡说?”林大猷来到近前,一屁股坐下,和秦老栓抬着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把招儿烂在肚里?”

“怎么叫烂在肚里?我这不是说出来了嘛,能不能行,得长官说了算,长官要是让我去爬,就是摔死我也绝不含糊。不象你,光会挑mao病,屁用都不顶。”秦老栓毫不示弱地回敬道。

“二位,二位,别吵嘛!”黄历有些哭笑不得地赶紧劝架,这两个老头儿,岁数不算特别大,脾气却都不小,这以后成了儿女亲家,可怎么得了。

“这样,秦叔呢,带我去看看那个,那个狭沟。”黄历对秦老栓笑道:“咱们即使不从那里撤退,也得提防鬼子呀,万一他们从那里下来,可就打了咱们个措手不及了。”

“对,对。”秦老栓赶忙起身,还不忘瞪了林大猷一眼,“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去忙大事了。”

“我也去。”林大猷是和秦老栓耗上了,起身拍打拍打屁股,笑着对秦老栓扬了扬下巴,“你老胳膊老腿儿,这爬沟攀岩的活儿,我可比你利索。”

“嘿,你这老家伙。”秦老栓叫得一甩烟袋,气鼓鼓地迈步就走。

第一百七十一章闯出一条路

月亮升上来了,夜色变得苍白。暗影好象散了,到处都看得清楚了,甚至辨得出脚下一根根的草茎。壁立的山峰,从脚到顶,全是苍黑的岩石。有些地方,非常突出,好象就要崩下来一样;有些地方,又凹了进去,如同里面有很深的岩洞,岩石上下的缝隙里,到处长着枝桠弯曲的野生杂木和荆条,看来象巨人身上的粗mao一样。再涂上一层苍茫的夜色,就更加显得凶残吓人。

秦老栓领着黄历等人顺着几近干涸的小溪走近了山边,又拿刺刀横砍竖剁一番,人们才现在野生杂木和荆条的笼罩遮掩下,一条狭沟出现在石壁之上。

“就是这里。”秦老栓指点着说道:“从外面看不出来,我当年也是冒蒙下来的。”

黄历微微抬头,这就象一个倾斜着的大烟囱,由于长年的水流冲刷而形成。真的是很隐秘,很奇妙的大自然的杰作。

“这有多高?”黄历伸手摸着石壁,试探着问道。

“嗯——”秦老栓沉吟了一下,说道:“差不多有十五六丈,头一回我带的绳子不够长,第二回又接了很长一段,这才够着了底儿。”

林大猷又摸又看,咧着嘴摇头道:“从上往下有绳子拴着,倒还好说,可从下往上爬,不容易,不容易呀!你说你,怎么就不把绳子留着呢?”

“放屁。”秦老栓几乎要伸脚踹人,“风吹水淋的,什么绳子留着也早烂没了。”

“呵呵,两位,咱别吵架行不?”黄历苦笑着劝解道:“咱们不是还有别的办法嘛,也不一定要非爬不可。再说,我看要有合适的工具,爬上去也是有可能的。”

黄历所说的不是吹牛,这道狭沟是水流冲出来的,有一定的坡度,并不是直上直下,这样难度便会降低很多。而且,这狭沟两侧的杂木和荆条也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借力点。只要有钩子、绳索等工具,爬上去并不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观察了一会儿,众人又原路返回,黄历根据观察到的狭沟情况,估量着实际操作的可能。从现场情况来看,敌人显然忽略了这条逃跑的路线,但困难也是有的,那便是伤病员该如何从这里撤出。

“老三,侦察人员回来了,我正到处找你呢!”沈栋急急忙忙地迎上来,拉起黄历就走。

“情况怎么样?”黄历边走边问道:“敌人包围得很严密嘛?”

沈栋微微一笑,说道:“别急,侦察人员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咱们突围有望了。”

说着,两人来到了一个简易搭建的草棚里,林保根、林二柱和几个侦察员正在那里吃饭喝水,显然这趟差事让他们累得够呛。而区忠坐在旁边,不时问上两句,然后用铅笔在地图上做着标记。

黄历和沈栋坐下,区忠先开口,把侦察情况作了总结汇报。

“敌人的包围圈显然由于时间的关系,布置得并不完善,或者说有些人马还未完全到位。”区忠指点着地图说道:“出去的各处道路确实有敌人把守,但兵力并不充沛,而且多是皇协军负责,日本鬼子不多。按照我们现在的力量,冲出去应该没有问题。这里,我们只需冲破封锁线,再急行约二十公里,就可以进入黑山,从那里回到山里的游击区,是最快捷的路线。”

二十公里,说远不远,说近可也不近。黄历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上,手指在上面轻轻划动,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样?这个计划可行吗?”沈栋谨慎地问道。

黄历沉吟了一下,用手指敲了敲地图,说道:“恐怕不那么容易。你们看,敌人的封锁线在这里,我们冲出去之后,这二十公里的地形地势对我们十分不利。而敌人完全可以在得到预警后,利用汽车快调兵,重新形成包围。两条腿要跑过四个轮子,我是没那个信心。”

区忠挠了挠头,他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敌人不是傻子,这种最直接的突围方式和路线,他们不可能想不到。

“还有一条路线。”区忠拿出了自己的预备方案,“从另一个方向先突围出去,然后再想办法绕路回家。只是——这路上有座桥梁,是必经之路,如果敌人提前在这里卡住,我们就有危险了。”

黄历点了点头,沉吟着,思索着,突围看似容易,但随之而来的情况却难以把握,也许能逃之夭夭,也许会陷入更加险恶的境地。可要是呆在这里与敌人硬耗,不过是拖得时间长一些,在源源不断的敌人进攻下,早晚也是被消灭的结局。

“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里跳出去。”黄历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说道:“我老是有一种感觉,敌人下午的表现,以及封锁线的薄弱,似乎是给我们下的圈套,他们就希望我们仓促突围,好在平地上消灭我们。”

沈栋和区忠对视了一眼,如果黄历不幸言中,那么突围就是刚出苦海,又跳入了火坑。

“可这里是陡峭的山崖,没有出路啊,我们之前都看过的。”沈栋疑huo地问道。

“我刚刚就是从那里回来的。”黄历解释道:“秦大叔指点了一条隐秘的出路,如果我们能从那里跳出去,绝对出乎敌人的预料。换而言之,我们就把这沟和这山连成了一片,回旋余地大大增加,敌人想再困住我们,就需要成倍的兵力。我想,在短时间内,恐怕他们还做不到这一点。”

区忠仔细看着地图,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倒是,敌人再想包围我们,就不只是这里,连这山都要包括进去,而且兵力还要重新布置,而我们的出路则宽广了不少。”

“那条路是不是不好走啊?”沈栋猜测着说道:“别忘了我们还有伤员呢?”

黄历沉思了一会儿,猛地一挥手,说道:“事在人为,让我去试试,闯出一条路来。至于伤员,也有办法,只要能爬上去,我们可以把他们吊上去,虽然费点事儿,也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

第一百七十二章悬崖突围(祝十一快乐)

山中的风声,一阵阵传来,凄冷的月光,增添着周围沉重的气氛。

黄历将刺刀几乎全部插进了石缝,他开始移动,双手只凭着手指的力量,慢慢移动着,整个人就象是贴在峭壁上的一只壁虎。

对于攀登,不仅需要体力,平衡感、灵敏度、柔软度更是必不可少的武器,而技巧更加会让人事半功倍。

黄历按照自己的记忆,粗略制造了几样攀山的装备,尽管简陋,但却可以在危险的时候免除粉身碎骨的结果。经过了十几分钟的热身,他在众人期盼而担心的目光下,沿着狭沟慢慢爬了上去。

他移动得十分小心,在绑在帽子上的蒙着薄布的手电筒的微光照射下,他不断试探着突出的石头和旁边伸过来的树枝的牢固程度,将绑在身上的安全绳尽量找地方固定,然后再往上爬。在攀登的时候,使用脚的力量越多,肌肉越不容易累。但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只能靠着双手,紧紧抠住峭壁上突出不过十公分的石角,双脚悬空,缓慢移动。

幸好这里的石壁把山风都挡住了,否则一阵较为强劲的风刮过来,也可以把他自上面吹下来。抓、抠、拉、撑、推、蹬、跨……黄历使出了浑身解数,与这峭壁作着贴身的搏斗,缓慢而坚定向上攀登。

崖下,战士们的行李、毯子都堆了起来,但所有人都知道,人一旦从上面摔下来,这些东西所起的作用也极有限。一双双目光注视着,虽然他们已经什么都看不到。

哗啦,几块碎石落了下来,程盈秋用小手捂住了嘴,才没有出惊呼。已经不知是第几回了,每一次都使她的心跳半天不能回复,她怀疑她的心脏是否还能承受得住。

这个家伙,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程盈秋咬了咬嘴net,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湿的感觉。就那么深深一ěn,然后笑着摆手,向那嶙峋的峭壁大步走去,这就是自己的男人,在危急关头,总会露出峥嵘,让人看到希望的光芒。

再难的征程也有尽头,再高不可测的峭壁也有顶峰,黄历伸手攀住了一个平沿,翻身而上。眼前豁然开朗,风扑面而来,满天的星斗似乎触手可及。林声阵阵,莽莽苍苍。在他的眼前,山野绵绵不断地伸展开去,象一幅墨染的山水画。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这座峭壁说起来并不算太高,但对于征服了它的黄历来说,站在此处,却油然而生豪情壮志。将一切障碍踩在脚下,没有什么还能阻挡我。黄历慢慢伸出拳头,冲着远处用力一挥。

哗啦,一块大石头掉了下来,在众人的心又是剧烈一跳的时候,眼尖的程盈秋已经现了石头上系着的绳子。

“他上去了,他爬上去了。”程盈秋失声叫道,快步跑了上去,紧紧抓着绳子,细细地看着,仿佛握着黄历的手,又仿佛看到了黄历的笑脸。

“盈秋——”沈栋伸手拉住了程盈秋,委婉地说道:“你别着急,先让他们上,等上面做好了装置,把你吊上去吧!”

“对,还是让我先来。”林保根上前抓过绳子,对程盈秋客气地说道:“嫂子,您就别担心了,老三哥在上面等着我们砍树支架子呢,您一会儿就能看见他。”

程盈秋有些不舍地退后一步,抬头望着黑乎乎的峭壁和崖顶,她真的想一步就来到黄历的身边,仔细地检查,看他的手脚是不是伤了。

“厉害,厉害呀!”秦老栓手里搓着绳子,连连赞叹,“这个老三真是个能人,好象就没他干不成的事情。”

连英将绳子打上一个一个的结,又不停地用力拉扯,生怕绳子不结实,笑着说道:“爹,老三嫂子看我身体好,想让我给她就伴儿,还给我挑了枝好枪呢!”

秦老栓手上停顿了一下,有些不乐意地说道:“女孩家,拿刀弄枪的,成什么样子?我看,你还是别答应她。”

“女孩子怎么了,老三嫂子也是女人,还长得那么漂亮,可打仗一点也不含糊,连保根都得服她。”连英执拗地说道。

秦老栓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对此,他是很矛盾的心情。

随着攀上崖的人员越来越多,人多力量大,崖上崖下又搓绳子,又扎担架,工程大了起来,几棵小树被砍倒,架子搭了起来,探出山崖,几个剥掉树皮的圆木做成了摇井似的轱辘,四条绳子拴着吊篮垂了下来,伤员的问题也解决了。

警戒哨放了出去,黄历暂时闲下来,被自己的女人按坐着,给割破的伤口上药包扎。尽管攀登成功,黄历也被弄得相当狼狈,衣服被荆棘枝条划破了好几个口子,鞋子也掉了一只,脚上出现了几条血道子,手上也是被尖利石子割伤的小口子。

“都是皮外伤,不用包得那么紧。”黄历笑着安慰道:“你把我手包得象猪蹄,怎么开枪啊?”

“猪蹄就猪蹄,别以为少了你一枝枪,这队伍就不行了。”程盈秋嘴上说得厉害,手上却柔柔的,轻轻的,生怕碰疼了黄历。

“嘿嘿,随你吧!”黄历一只手动不了,另一只手却不闲着,轻轻抚摸着程盈秋的头,捏肉着她圆润的耳垂。

“把你那只手包成熊掌,看你不老实?”程盈秋没有躲闪,只是嗔怪地白了黄历一眼,她的敏感部位黄历是一清二楚,被捏肉得很舒服,如果不是周围有人,她真想扑进黄历的怀里,用小拳头捶打他宽厚的胸膛,尽情诉说自己的担心和牵挂。

黄历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从晚九点开始,已经折腾了五个多小时,大半的人员已经上崖,正在吊运伤病员,在区忠的指挥下,一切都井然有序,出的声音也很小。只有沈栋还在崖下,他将率领着一个小队的队员负责清理痕迹,尽量为部队的转移争取时间。

夜气更加晦暗凝重,晶莹的星星在浩瀚无际的灰蒙蒙的天宇闪烁,大木苍野强忍着伤痛熬到半夜,才在镇静剂的作用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梦见了新婚妻子芳子,她是一位典型的美丽的日本女子。大木苍野在梦中回到了中学时代的野营生活,男女学生走进了故乡的山脉之中,茂密的森林、起伏的峰峦,还有白色的围墙、黄色的谷仓、绿色的房顶、红色的马厩、蓝色的栅栏、黑油油的土地、青青的草坪,还有那些美丽的田园牧歌式的乡村

大木苍野看到芳子和一个男人头也不回走向一条山谷,他以为是看不确切,怀着一种妒意跟在他们身后。这山谷其中有一条弯曲的小径,越走越陡峭,……而后他们隐进了一片丛林,大木苍野失去了前进的目标。万千条毒蛇从乱石堆里钻了出来。他害怕极了,想要奔逃,可是,那些蛇象藤条似地缠住了他的双腿,张开有腥臭味的大嘴,向他的脸上疯狂地噬咬……

四周的林木受了惊吓似地沙沙作响。涛声澎湃,象是一曲挽歌,夜风清凉,大木苍野打着寒噤坐了起来,脸上的伤钻心地疼痛。他已经不吃不喝tǐng了大半天,体力和精神在迅萎靡,他知道这样坚持不了多久。而且,在睡梦里,他竟然泪流满面,这令他十分骇异,这绝不应该是一个铁血军人的感情,迅地擦干眼泪,他努力使自己清醒,抛开杂念,他还要为大日本帝国的东亚圣战而奋斗,还要在支那这块土地上建功立业。

凌晨四时,这应该是人睡得最香甜的时候,但该死的支那神枪手,差点夺去了自己的生命。现在,又用这种痛苦来折磨他,让他夜不能寐。还是没有敌人突围的消息,大木苍野抚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拿起纸笔,将自己的判断写下来。他已经感到自己在越来越虚弱,在被抬去后方医院之前,他要布置好计划,消灭这股可恶的敌人,否则,他养伤也不得安心。

“……突围应该是敌人理所应当的选择,也是我们所希望的,能花最少的代价消灭敌人的最佳的方案。流花沟的出口已经被我们堵住,另一面是无法逾越的悬崖峭壁,敌人只能从南北两面突围逃窜,或者化整为零,隐入这片山林中作困兽之斗。没有后援,弹药和粮草的消耗也会使敌人越来越虚弱,在大量支那亲日军队的帮助下,搜山是一个不错的办法,这可以避免皇军的大量伤亡……”大木苍野力争写得详细,他甚至有些得意起来,能将敌人的动向全部判断清楚,并有相应的方案应对,他是不是很象《三国演义》里算无遗策的诸葛亮,嗯,他比诸葛亮还要亮。

自信是优点,但过分自信就是自大。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生,而大木苍野恰恰忽略了这一点。

第一百七十三章最后一关(祝大家十一快乐)

月光时隐时现,山林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散着野花野草的芬芳,石缝里的茅草在夜风中簌簌有声地颤动

“一个跟一个,小心脚下,不许喧哗。”命令从队伍前头低声传了下来。

百多人的队伍排成一路纵队,在山林间行进着,除了低声的传令声,没有人说话,咳嗽的人也用手捂着嘴,伤员躺在担架上,紧紧咬着被角,闷住声音。

从崖顶下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路,地面崎岖不平,东一堆石块,西一丛灌木,着实费了些力气和时间,部队才进入了一个峡谷。

黄历带着几个尖兵和秦老栓、林大猷走在最前面,这是一片夹在两面陡坡中间、弯弯曲曲的长谷,中间一条清水石涧,流泉碰在石上,淙淙作响,点滴都留在地上,并不曾流出山去。陡坡上面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岗,其后更高处是黑魆魆的山峦。

天边渐渐地亮了起来,尽管有陡坡遮挡,依然能感觉到光线的变化。一道淡紫色的光线,象夜晚点燃作为自由信号的烽火,掠过群山的顶端,峡谷里飘浮着带着露水的的去雾。

等到他们走出峡谷,只见那绵延无尽的天涯,正浮起半圆大红的朝阳。那朝阳先呈现出一团柔和的紫红,开始并不耀眼。接着,它很快地腾跃而起,绮丽的彩霞一下子变得金光灼灼,闪起一片辉眼的金黄。

黄历等人走上了一丘石多草稀的山包,看着浑圆的朝阳在群峰之巅象火焰似地放射着红光。真是美妙啊,大自然的美景,黄历和程盈秋的手不自觉地拉在了一起,谁主动谁被动已经无关紧要,面对这金光灿烂的朝阳,天空中好象奏着一曲交响乐,一片响亮的、富于感染力的曲调送入人们的耳中。

黄历和沈栋率部攀爬悬崖,成功摆脱了敌人的包围,而且由于痕迹消除得很干净,使敌人误以为他们化整为零,分散躲藏在流花沟深处的山林之中。于是,调集了大批的皇协军,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搜山行动。折腾了一天一夜之后,才觉情况不对,而此时,黄历等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快行军,已经极为靠近游击队所在的山里,横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道封锁线,担任守卫的是刚刚组建时间不长的伪治安军。

伪治安军,又名华北绥靖军,是抗日战争期间,日军华北方面军扶植的一支中国汉奸武装。自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者积极在华北地区扶植伪政权。伪临时政fǔ成立时,对治安问题,王克敏没有适当的人选。而齐燮元受到日军多田中将的“优遇”,由多田中将推荐,,被任命为伪治安部总长,齐燮元想建立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军队。

齐燮元认为,要编练军队不能用党军人员,而其它人才又有缺乏之感,必须“先造就干部将校”,训练一批青年作自己的爪牙,方可重新改良。齐燮元向日军抛出“先设学,后建军”的方案。随着日军侵华的不断深入,其兵力渐渐不敷分配。为解决其兵力不足,镇压抗日力量,日军便想利用齐燮元“作傀儡”,在华北建立一支正规伪军,充当日军侵华的炮灰。日军认为,一支正规军队,它的基本干部必须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日军想招收一批思想单纯的青年,向其灌输奴化思想,以便于驱使。

因此,齐燮元的方案一抛出便得到日军的。于是,齐燮元先后在北平的通县、清河建立了军官学校、军官训练队、军士教导团、译务训练班,为建军培养军官。军官训练队,招募国民党军队失散的旧军官,培养连以上军官。军士教导团,招考具有小学文化程度的青年,培养中士班长。译务训练,招考懂点日语的青年,培养日语翻译。同时,北平的伪政fǔ内务部,向华北各县布命令,强征壮丁,建立起一支“正规军”,命名为“华北治安军”,投入所谓“华北治安战”。

华北治安军的总司令由齐燮元担任,而齐燮元作为老派军阀,虽然也打过多年的内战,但其出身却是满清的秀才,这竖版书读多了就容易头脑僵化。说到头脑僵化,并不是对齐燮元的诬蔑。举个例子:伪绥靖军成立的时候,齐燮元最重视的一件事情,不是装备,不是训练,却是大修“武庙”,让伪军将领们去参拜,美其名曰:要伪军获得“精神上的力量”,当然他自己也方便从中贪污。

武庙,历代都有供奉,以鼓励武将勇往直前,精忠报国。明初一度废弃,清代重建,武庙在北京德胜门内西大街,又名关岳祠,清代供奉关羽岳飞。齐燮元开武庙,地方没变,然而,关羽忠烈千秋,岳飞专杀鞑子,这两位显然日本人都不能认可,理由很简单,影响不好么。于是这位齐总司令灵机一动,庙没变,神仙改了。主祀老武神姜子牙,从祀挑了诸葛亮,张良,还有两个新增加的,一个是岳忠祺,一个是施琅,都是为满清效力的汉族将领,嘿嘿,这二位得乐成什么样,后继有人哪,咱在满清当狗都没有这样风光过。

不过,面对这样一堆大杂烩式的神主,对比今天政治学习的效果,对这帮有奶就是娘的伪军将领来说,这样的武庙能带来多少“精神的力量”,可想而知。齐总司令的迂阔也可见一斑。更热闹的是,齐燮元还在武庙,亲自担任授旗官,为每个伪军团授予了军旗,仪式十分隆重,每次都有日本高级军官来参加。

伪治安军建军后,齐燮元急于做出成绩以博日本人的欢心,积极推行“治安强化运动”,而活跃在北平附近的游击队便成了他最方便的目标,于是他主动请缨,派出治安军参与对游击队的围剿和封锁。

赵堡是一个三百来户的村庄,村庄紧靠大路东侧,有一大片互相连接的藕塘,半月形的围绕着村庄。经过村民年长日久的堆积,使得塘前一带的堤堰愈加高耸,成为一道天然的阻击屏障。

黄历和沈栋率领部队用一天一夜的时间急行到此地,在夜间突然包围了该村,部队秘密进入,一举控制了维持会的乌合之众,然后在村口放了便衣暗哨,封锁了消息的散出。等到天亮,一些农人照常下地干活,但看起来都没什么力气。村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其实地里的农人都是由士兵假扮的,给外界造成一种假象,并且担任起警戒的作用。

人困马乏的部队终于可以在这个村子里吃上热饭,喝上热水,休息一下透支的体力。但黄历和沈栋等人的心却还提在半空,因为前面扼守他们归路的据点里有一个营的治安军,其中还有日本顾问。

“伪军就是人多,战斗力并不强。”沈栋试探着说道:“等我军养足精神,一鼓作气冲过去,应该不是很难。”

“俗话说:归师勿遏。伪军只能依靠据点进行固守,应该不敢出来追击,我们休息一天,趁夜突围,应该还是有把握的。”区忠肉着眼睛,疲累不堪的样子。

“先去休息吧,疲惫之师是打不了胜仗的。”黄历笑着摆了摆手。

真希望天快些黑下来。躲在这里一来是因为白天行军过于显眼,二来也是考虑到战士们的体力。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部队,是不能与敌人作战的,就算是伪军,也不行。当然,风险是存在的,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黄历也困倦得很,他微微闭上眼睛假寐,脑子里却始终平静不下来,迷迷糊糊中他一会儿梦见自己踩着没膝的积雪在茫茫雪原上跋涉;一会儿又梦见搂着程盈秋软软的身体,在占她便宜;一会儿又梦见了他被鬼子追赶,上天回路,入地无门……

“老三,醒醒,老三。”沈栋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见黄历闭着眼睛,手脚乱动,嘴里还直哼哼地直叫唤,知道他睡压住了,赶忙推他的肩膀。

啊,黄历睁开了眼睛,一时昏花愣怔,等清醒过来,却还觉得梦中受到的惊慌,一直缠着他的心神。

“别在椅子上歪着,上炕好好睡吧,我刚巡查完,应该没有问题。”沈栋笑着说道。

“不行,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可千万不要出纰漏。”黄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大步走了出去。

村子里静悄悄的,百姓们不知道是哪里开来的军队,都惶恐地缩在家里,用破缸、石头挡在门,希望能以此来抵挡暴力和蹂躏,尽管他们知道,那些东西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多些心理安慰。

黄历走在村里的街道上,偶尔能听见旁边房子里传出些响动或小孩子的哭声,但随后便消失了。他淡淡一笑,对老百姓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也不会向他们炫耀自己带领的是一支抗日的队伍,是消灭鬼子的汉奸的。而且,这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就这么突然地来,再悄悄地走,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书房里比较明亮,极分明地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寿”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地郑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写着“事理通达心气和平”。书案上是一堆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

“爹,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玉婷面带忧色地走进来,对着沈辅弼问道。

沈辅弼抬头看了看女儿,虽然他也是心中忐忑,但还是勉强笑着安慰道:“婷儿,不要害怕,治安军里有你表哥,有事会照应咱们的。”

沈玉婷皱了皱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道:“连门都不让出,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马,万一他们是土匪——”

沈辅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婷儿,别胡思乱想的,要是土匪,哪会如此消停,早就砸门砸窗,闹得乌烟瘴气了。对了,你还是去后面的地窖里躲着吧,这样更保险。也好好想清楚了,真的不和我们去西安?那里有历朝历代的皇气镇着,日本人是打不过去的。当年洋鬼子进京的时候,太后老佛爷不也到那里去暂避一时吗?”

“爹,您这种说法靠不住。”沈玉婷说道:“要是大家都暂避一时,没人抗日,西安能保险嘛,到时候,小日本真要灭亡中国了。”

“抗日是你这个女孩子的事情吗?”沈辅弼不悦地说道:“中国没你就不行了?”

“爹,话不是这么说,您不是常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怎么到了自家人身上,就变了腔调。”沈玉婷反驳道。

沈辅弼被噎了一下,刚想继续劝说,门一开,护院老吴闯了进来,急道:“老爷,他们来叫门了,说是拜访您呢!”

“有多少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沈辅弼心中一惊,立刻追问道。

“总有五六个吧,都扛着枪,说话倒还客气。”老吴咽了口唾沫,比划着说道。

沈辅弼紧紧皱起了眉头,心中既害怕又慌张,他不知道村子里突然来的这批军队到底是何来路,拜访他,是借口吧?可他们是什么目的呢?

“爹,我看您也躲一躲吧!”沈玉婷有些担心地说道。

沈辅弼摇头叹息了一声,起身整了整衣服,摆手道:“婷儿,你快去后面藏起来,爹没事儿的。既然他们说话还客气,我想不过是为了钱财,这身外之物,爹还不是太在乎,你快去吧!”

看到父亲和老吴出了书房,向门口迎去,沈玉婷咬了咬牙,飞快地跑到客厅,躲在套间的netg下,还掏出了父亲送给她防身的小手枪。

时间不大,沈辅弼在前,黄历带着四个队员在后,进入了客厅。黄历脸上的神情很平和,而沈辅弼年岁虽大,却是很客气。因为他不知道黄历等人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们此来的目的。在这个年头儿,挎枪的总是很令人恐惧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请医

客厅是一座一通五间的建筑,后壁是一堵粉刷的泥墙,左右两个出口通往后院,前壁是木制格子窗。墙上的粉灰,地板的油漆已有剥落,格子窗的雕饰也有残缺,说明主人对此无心经营。后壁上悬挂着一幅中堂,中堂两边的条幅是“洞明世故皆经纶”,“练达人情即学问”。红木靠山几两端的瓷筒里,放着拂尘和几束图卷。靠山几正中的雕漆盘子里摆着一座玲珑剔透的假山,左右衬着两盆兰草。八仙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所有这些摆设衬托得这座客厅分外雅致古朴。

作为一个比较传统的读书人,沈辅弼写得一笔好字,墙上的中堂便是他亲手所写,笔锋潇洒,苍劲有力,在这方圆百里也相当有名。不用说农村里办红白喜事,或者神龛上“天地君亲师位”之类的字帖,甚至县城里不少铺店的商号招牌,孔庙里的字匾,神头庙的碑文,也有不少出自于他的手笔。他不仅学问好,而且祖上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大地主,家财丰厚。他又当过县城学校的校长,颇受人尊敬,有人称他叫“沈秀才”,他大为不悦,一步三叹:“文过饰非,何秀才之有?非也,非也!”如果称呼他“吴老先生”,他最乐意不过。

虽然沈辅弼家境富裕,但却并不象祖上那样吝惜钱财,也不象某些富豪那样好酒贪色,生活放荡,反倒是乐于输财助人,修桥铺路,这也得益于他年轻时曾在上海的求学经历。在骨子里,他还是比较传统,但却受到了不少新知识,新事物的影响。但七七事变之后,他的平静生活被破坏了,听到的是恐怖的枪炮声,见到的是眼泪和血水,成天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具有正义感和民族自尊心的沈辅弼,目击时艰,伤心国难,却又无能为力,便躲在家中咏诗习字,打日子。但他越呆越郁闷,加上日本人看中了他的社会影响,频繁拉拢他加入伪组织,所以便有了去西安的打算。但迟迟未有行动,不仅是因为故土难离,更重要的是对在北平上学的爱女的担心。

黄历落座,仆人上来茶点,彼此又寒喧了几句。黄历虽然满身征尘,脸上的胡子也显得粗豪,但却并不凶恶,他精神抖擞,气宇轩昂,特别是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显得轻松而洒脱,从容而平易。这实在大出沈辅弼的意料。

“这位——”沈辅弼一时不知该称呼什么,叫好汉,岂不是把人家看成了土匪,叫长官,看穿着打扮,又不象是正规部队,最后只好采取了折衷的方式,“先生,不知来到敝宅,有何见教?如果是贵部钱粮不济,老朽愿倾力相助。”

黄历淡淡笑了笑,对于沈辅弼的谨慎和热心,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却意不在此。通过审问维持会里的家伙,他无意中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那就是沈家的小女儿沈玉婷从北平带回来一套手术器械和些许药品,在村子里曾经为村民做过小手术。不考虑沈玉婷的技术如何,黄历都想借这些器械和药品一用,重伤员已经死去了一个,其余的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也很难再经受颠簸和奔波。

第一百七十五章手术

“沈老先生的好意,我们非常感谢。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们原是西山游击队,现在被国府改编,番号是忠义救第二十二路军。”黄历已经了解了一些沈辅弼的基本情况,认为他的品质还是不错的,而且开门见山,先把自己的身份表明,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沈辅弼把自己的这支队伍看成草莽之辈,反倒不容易答应帮忙。

沈辅弼微微吃了一惊,冷不防打了个愣怔,茶水溅了一些出来。他掏出手帕揩揩水迹,有些疑huo地问道:“原来是,那你们怎么——要知道,治安军的据点可离这不远。”

“我们转战敌后,本来就是在敌人的腹心之地活动。”黄历笑着解释道:“夜里进村,封锁消息,这也是无奈之举,相信沈老先生能够谅解。”

沈辅弼坐在椅上,捧着一杯浓酽的红茶,轻轻呷着,抬起头,眼光落在客厅外面的台阶前,几只麻雀飞回院子来觅食,它们昂头看着沈辅弼,傲慢而轻蔑,仿佛不再承认这里的主人。沈辅弼下意识地苦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虽然他这些日子足不出户,但一些消息还是传入了他的耳中,对西山游击队也知道不少。特别是学生队,老百姓口口相传,认为他们纪律严明,没生扰民害民的事情。这让沈辅弼感到很高兴,因为他对学生有种特殊的感情,而对那些类似草莽土匪似的武装有下意识的防范。当然,他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基本上大度地原谅了某些抗日队伍有些离经叛道的举动。并且认为这些粗野的举动颇有燕赵侠士的遗风,在这战乱的年代,确实需要这种重侠尚义,慷慨激昂的意气,那种“温良恭俭让”该是收起的时候了。

“贵军虽然给村民造成了些许不便,但不抢掠,不烧杀,现在这种非常时期,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沈辅弼半真半假地说道:“长官今日找我有何贵干?只要我力所能及,老朽愿为前驱。”

“是这样的。”黄历如实说道:“我军与鬼子和皇协军连番苦战,受伤者颇多,几名重伤员情况堪忧,听闻贵府小姐沈玉婷,是在北平学医的,而且此次放假回家带了一些手术器械和药品,我们想请沈小姐施以援手。”

“这个——”沈辅弼犹豫起来,这支队伍说是游击队,可自己无从分辨,万一是假冒的,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可就危险了,他沉吟了一下,推却道:“不瞒长官,小女并不在家里,她昨天去了镇上的亲戚家。而且,她还未学成毕业,大着胆子给村民做了个小小的手术,还弄得差点出了人命,要让她救死扶伤,恐怕会令人失望,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黄历抿了抿嘴角,笑道:“沈老先生所说也不无道理,既然沈小姐不在,那就借手术器械和药品一用,我们可以照价给钱。”

虽然还是商量的口ěn,但话中的意思却已经很明白,沈小姐可以不出来,但这个要求却必须要满足,沈辅弼这么大岁数,当然能够听得出来。

“给钱是万万不可,器械和药品,贵军可以随便使用,请长官随我去取。”沈辅弼一口答应下来,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对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抗日军依然心存疑虑,但黄历并没有逼迫,已经让他不象当初象提防土匪那样小心翼翼,传统的教育并没有贬低文天祥,也并没有把岳飞拉下民族英雄的宝座。救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对他都是一种心理安慰。

黄历嘴里称谢,站起身子,他心里很急,沈辅弼也看了出来,连忙领着黄历向沈玉婷的房间走去。

客厅里安静下来,沈玉婷悄悄地从netg下爬出,探头看了看,人都走了。她微微皱着眉,心情有些矛盾地斜倚在椅子上。游击队啊,自己曾经钦佩和羡慕的一群热血的报国青年,竟然突如其来的出现在眼前。自己不是一直渴望着抗日救国嘛,为什么害怕不敢出来?是啊,父亲的担心自己能够明白,可听刚才那人的言谈,一不为钱,二不为人,只要手术器械和药品便感激不尽,这样的人会是坏人,嗯,难以相信。是躲在这里,为了那万一的危险而与抗日英雄擦肩而过,还是冒一回险,真正地为抗日事业尽一份力呢?

跟着沈辅弼走进了沈玉婷的房间,屋里收拾得干净爽利,连挂画的小铜钉都象含着笑。屋子当中铺着一块长方儿的绿毯子,毯子上放着两个不十分大的卧椅。靠着窗户摆着一只小茶几,茶几上一个小三彩中国磁瓶,插着几朵粉红色的小花。右壁近檐处,有一个小长方桌,摆着水仙和时钟之类,还有一两件女子用品。整个房间布置得玲珑,文雅,端庄。

沈辅弼打开靠在墙壁上的柜子,笑着伸手一指,说道:“长官,你随便取用吧,小女带回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黄历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虽然东西并不是特别齐全,但也勉强够用了。他点了点头,招呼两个战士进来,他将物品一件件收拾出来,准备打包拿走。

“小姐,快停下,别往那里跑。”外面突然传来了焦急的叫声,沈辅弼吃了一惊,其他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府上只有小女儿沈玉婷,也只有她才被称作小姐。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沈玉婷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的上衣,下面系着一条青裙,髻垂在两只耳边,将鹅蛋形的面庞显得恰到好处。整齐的前刘海下面,在两道修眉和略高的鼻子中间,嵌着一对明亮的大眼。这对眼睛非常明亮,射出来一种热烈的光,这不仅给她的脸上添了光彩,而且她一走进房里,连这个房间也显得明亮了许多。

“玉婷,你——”沈辅弼担心的事情还是生了,他手停在半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爹,您别担心。”沈玉婷走到父亲身旁,拉着他的胳膊安慰了一句,转头望着正拿她东西的战士,张嘴提醒道:“小心些,别碰破了瓶子,那里面可装着乙醚,是麻醉用的。唉,你们用布包着太危险,柜子下面有装它们用的箱子。”

黄历微笑着点了点头,弯腰从柜子下面拉出箱子,亲自动手,将物品放了进去。

“你们队伍里有专业的医生嘛,如果没有,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沈玉婷咬了咬嘴net,鼓足勇气说道:“虽然我没有实践过,但好歹从书本上学过,出了意外,你们要是不怪我——”

没实践过,那就是说还不如自己了。黄历抬头望着沈玉婷的眼睛,沈玉婷的神态是沉静的,给人的整个印象是端庄而美丽,完全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文雅、秀气。但眉尖稍稍挑起,却又有些俊爽英勇的气概。

“如果沈小姐能勉为其难当一下我的助手,那些为抗日救国而流血负伤的战士将感激不尽。”黄历很郑重地说道。

沈玉婷犹豫了一下,有些疑huo地望着黄历,黄历却已经低下头去,继续装着药品和器械。

“好的,我非常愿意。你可以在东厢房作手术,那里我布置过。”沈玉婷握住父亲的手,使劲捏了捏,将父亲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还请沈老先生卖给我们一些烈酒。”黄历抬头望着沈辅弼,事先他已经打听过了,沈府有个酒窖,存放着不少好酒。

沈辅弼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倒不是心疼酒,而是因为女儿的突然出现而感到担心。但事已至此,他也只有跟着女儿,尽力保护她的安全了。

一块浸了乙醚的白布轻轻地放在了伤员的口鼻上,不大一会儿,伤员便沉沉睡去。

“差不多了吧?”沈玉婷略带紧张的开口问道。

黄历拿起根针扎了扎伤员的足底,试了试反射,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了,麻醉还是很成功的。”

沈玉婷看到黄历这么专业,信心大增,把布拿了下来,用钦佩的目光瞅了瞅黄历。没办法,这是黄历第一次给伤员做手术,根本没有什么护士可以帮忙,只好先把她拉来了,起码要比粗手大脚的男人强点吧!

手术前的消毒等程序,黄历搞得是一丝不苟,非常专业,他拿起手术刀,做了下深呼吸,稳稳的切了下去。

“止血钳。”黄历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

“纱布。”

“纱布。”

“止血钳。”

沈玉婷听着命令,有些手忙脚乱的忙活着。

一只白净的小手伸过来,用mao巾擦去黄历额头上的汗水。黄历没有注意,程盈秋也赶过来帮忙了。

接连不断的手术一直持续了五个多小时,直到最后一名伤员缝完针,抹完药,包扎妥当,疲惫不堪的黄历和沈玉婷才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重伤员只有四名接受了手术,其他的不是黄历能够处理的,也不是手中这些简单的器械和药品能够救治的,只能是另想办法,或者祈求上天的保佑。

第一百七十六章新上任的村长

“真累呀!”程盈秋捶着酸麻的双腿,冲着黄历和沈玉婷轻轻地点了点头。

黄历摘下口罩,对程盈秋笑道:“走吧,咱们吃饭去,我刚才都听见你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了。”

“你,你这人,真是的。”程盈秋脸一红,气恼的转身就走,“哎哟!”一声,差点跌倒,原来是脚站麻了。

沈玉婷伸手扶住程盈秋,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脸,试探着问道:“这位姐姐,你是燕大的吧?”

嗯,程盈秋惊讶地看着沈玉婷,奇怪地问道:“你认得我?”

黄历的手伸在半空,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么一反问不是变相承认了,算了,反正程盈秋也没打算回北平,认出来就认出来吧!

“果然是啊!我去过燕大,和你们寝室的杨英梅是小时的玩伴儿。”沈玉婷畅快地笑着,倒不是黄历所想象的阴谋得逞的得意,而是象久别的故人重逢时的喜悦。

程盈秋遇见一个同自己学历相近,年龄相仿的女子,心中也是十分高兴欢喜。女人之间,即便是很一般的关系,在相处时也会非常亲密,手牵着手,笑语盈盈,科学研究将之归为女人的虚伪。现在,黄历就看见了这一幕,两个年轻的女人几句话过后便似乎成了莫逆之交,亲近得不得了,有说有笑地走了,把他甩在了一边,这甚至有些让他嫉妒。

“那是你们的长官?怎么还会当医生呢?”来到沈玉婷的闺房,两个人半倚在靠椅上,丫环端上茶水、果点,沈玉婷眨着眼睛不解地问道。

“平时看书学的,他还开过正骨按摩的医馆,至于这种外科手术,他好象也是头一回。”程盈秋说完也对黄历的大胆表示出惊讶,但现在这种环境,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

沈玉婷瞪大了眼睛,用力咽了口唾沫,苦笑道:“原来他气定神闲,信心十足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也是,他要慌里慌张,我还不知道要紧张成什么样呢!”

“嗯,猜对了。”程盈秋咧嘴一笑,“我了解他,什么时候都要表现得很沉着镇静,这是给同伴看的,因为大家都信赖他,他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

“你们为什么非要跑大老远的去打仗,这很危险的。”沈玉婷有些不解的问道。

“呵呵,这到处都是鬼子,还分什么远近?”程盈秋失笑道:“我倒觉得这更刺激,象孙悟空钻进妖怪的肚子,搅个天翻地覆。”

沈玉婷抿嘴微笑,对程盈秋的话保留意见,她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和他的关系很亲密吧?我看你给他擦汗时的神态,还有他瞅你的眼神——”

“他是我先生。”程盈秋一点也不避讳这个问题,甚至说出来有种得意和自豪。

沈玉婷感到很惊讶,那个时代,在校的女大学生嫁人不能说没有,但却是非常非常少,她停顿了一下,问道:“你不准备去学校了?还是等开学——”

“不回去了。”程盈秋象是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还是现在这样更有意义,要是打败日本鬼子,我还活着的话,也许再去读书。”说着,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呵呵,到时候再说吧,都成老太婆了,还读什么书?”

“不会的。”沈玉婷拉着程盈秋的手,很真诚地说道:“再过十年八年,你也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程盈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风吹日晒,比以前黑多了,这皮肤也粗糙了,一个女人是最知道这些的。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自己心里觉得痛快,觉得没白活着就行了。”

“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吧!”沈玉婷突然冲动地说道:“我一直在寻找着这样的机会,只是没有门路,遇到姐姐,这就是我的运气。”

程盈秋心中欢喜,她最近有了个想法,虽然还拿不太准,也没对黄历说过,但事情似乎越来越越来越向那个方向展。不过,对于沈玉婷的要求,她还是持谨慎的态度。

“你和家里人说过了吗?我可不想背个拐骗良家女孩的名声。”程盈秋吃着糕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

“我已经长大了,是netg胸脯,确实不小,两座小山峰耸立,这让程盈秋都有些吃味儿。哼,我是缠上的,要是放开了,并不比你差。

“那个——”程盈秋喝了口茶水,提醒道:“参加了队伍,我们就不是女人了,不对,应该是不能把自己当女人看。梳洗打扮,涂脂抹粉,平常根本就没那时间和精力,纪律也不允许。行军、打仗也没人照顾你,要吃很多的苦,要挨很多的累。在队伍里,就是要表现得和男人没什么区别,这些,你这个大小姐能做到吗?”

“能。”沈玉婷使劲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起身说道:“我现在就换上粗布衣服,保管象你一样利利索索。这头也剪短,什么都和你一样。”

镇上的皇协军驻地。

保安队长傅老二歪在卧室的红木雕花帐子netg中间放着一张大烟盘,盘中燃着一盏小小的烟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手中拿着烟钎,钎头上象花生豆大的烟泡正在烟灯的火苗上“吱吱啦啦”的燃烧着。

片刻后,女人把烧好的烟泡向烟枪的眼里一放,傅老二翻着两片厚厚的嘴net,猛地长吸了一口,咬牙闭嘴地往肚里吞去,然后两条象蛔虫的烟束,从他那蒜头鼻孔里,徐徐地钻了出来。两口烟入肚,精神头儿立刻足了起来,傅老二坏笑着把手伸进女人的衣服里,捏着摸着,那个女人浪声浪气地着sao。

“队长,老冯来了。”外面的哨兵大声通报。

“让他进来吧!”傅老二皱了皱眉,不舍地把手伸出来,那个女人用手指点了下傅老二的大脑门,又剥出个烟泡放在钎头上。

老冯留着一撇日本式的短胡子,一双小绿豆眼睛骨碌碌地转着,黄的脸上堆着笑,走进屋子,恭敬地和傅老二打着招呼。

傅老二缓缓睁开眼睛,开口说道:“老冯啊,赵堡可是个好去处,大家都想着争,可还是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回去,可要把皇军交待的征粮征税的事情办好,差事办好了,别人才无话可说,我会再给你谋个更好的去处。”

“全仗当家的抬举。”老冯谄媚的说道:“只是这赵堡离着治安军的据点不远,我怕他们的人找麻烦……”

“不用怕,你是皇军任命的村长,他们不敢胡来。”傅老二轻轻摇着头说道:“我可以从保安队给你借几个兵,这样就更保险了。对了,那个沈家你不要轻易去招惹,听说他们和据点里治安军的一个营长有些亲戚,慢慢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块肥肉咱们日后再想办法吃。”

“多谢当家的指教。”老冯看着女人将烧好的烟泡又给傅老二装上,小眼睛卡巴卡巴,有些垂涎地咽了口唾沫。

“记住,皇军的差使不能马虎,该收的粮食和钱税一丁点也不能少。”傅老二狠毒的说道:“那些穷bang子,不狠狠的榨他们,就不会乖乖的吐出来。你这回有人有枪,还怕什么?”

“是,是,小的明白。”老冯点头哈腰,眼中也射出了凶狠的光。

天空中乌云滚动,天气闷热得使人透不过气来,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老冯骑在驴背上,望着天空,不由得暗自在心里咒骂道:这鬼天气,出镇的时候还好好的,快到赵堡了却变得这般模样,可别给浇得落汤激一样,在那些老百姓面前丢了面子。

想到这里,老冯招呼大车快些走,自己也夹了夹腿,加快了驴。

两辆骡车上载着六名皇协军、两名随从和一些杂物,度一快,颠簸得厉害,两名随从还好,只是呲牙咧嘴的苦挨。几名皇协军士兵本就是土匪出身,又知道这老冯要倚仗他们撑门面、唬百姓,在镇子里还客气一些,到了这里却也就不太把老冯放在眼里了,于是纷纷骂骂咧咧起来。

“几位兄弟莫恼。”老冯也知道这几个皇协军不过是想借机多索要些好处,,便陪着笑脸说道:“眼见得这天便要下大雨了,诸位委屈一下,等到了村里,不仅好吃好喝招待着,我还得找几个水灵的姑娘给几位兄弟解解乏呢!”

“老冯,你这话可当真?”皇协军头目吟笑着问道:“怕是穷乡僻壤的,找些七老八十的黄脸婆来消遣我们吧?”

“嘿嘿,马队长,这我可不敢。”老冯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赵堡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三百户人家还怕找不到让兄弟们满意的不成。只要各位能帮兄弟办好差使,这好处还怕少了不成。”

“老冯是敞亮人呀!”马小队长随口夸奖了一句,转头对几个手下大声说道:“呆会儿进村都给我精神着点,谁要是堕了冯村长的威风,我就狠狠收拾谁。”

“放心吧,兄弟们都记着呢!”几个皇协军士兵乱哄哄地拍着胸脯。

“多谢几位兄弟,冯某在些先行谢过了。”老冯见皇协军肯配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连拱手。

第一百七十七章调虎离山的计划

太阳已经偏西,但还顽强地在空中向大地抛撒着光辉,老冯等人来到村口时,村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妈的,这群懒鬼,雨还没下来,就都不干活了。”老冯生气的骂了一句,对车上的人说道:“咱们先去村公所歇歇,张三、李四,你们两个去敲锣叫人。”

顺着村里的街道,大车骨碌碌的向前驶去,几个皇协军见没人,也收起了强打的精神,开始幻想山高皇帝远的美好生活。

突然,随着一声呐喊,还没等老冯等人弄清怎么回事,两边院墙上突然出现了十几道身影,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他们,“不许动,不许动”的喊声此起彼伏,前面的街口也转出一票人,迅冲过来,将老冯等人堵得严严实实。

“我,我是新任命的村长,我这里有……”老冯吓得脸色白,但还想强tǐng着不丢脸面,他迷迷怔怔的还以为是村中维持会的人,急忙伸手到怀里掏委任状。

一个队员以为老冯要掏枪,手中的枪一tǐng,明晃晃的刺刀一下子逼到了老冯的胸前,喝道:“别动,动就捅死你。”

“啊,不动,我不动。”老冯全身都僵了,好象一盆冷水浇到身上,瑟瑟抖。

“你,你们想,想干什么?”马小队长看着近在咫尺的刺刀和黑洞洞的枪口,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们可是,可是镇上的保安队,是皇军,皇军派来的。”

“保安队?还他妈x的皇军,告诉你,老子打的就是你们这群汉奸。”小队长韩德光威风凛凛的走了过来,对着周围的队员命令道:“傻愣着干什么,下了他们的枪,都给我捆起来。”

时间对于黄历等人十分紧迫,但仓促行动的恶果更加严重,即便是勇敢,也要量力而行。

化装成农民的侦察员和林大猷回来了,带来了把守通路的治安军的详细情况。号称一个营,其实只有三百多人,守卫着两座炮楼,以二鬼把门的姿态封锁着他们返回的道路。当然,他们可以绕远从间道潜行过去,但道路十分难走,多是从山林中穿过,蜿蜒曲折,有时还要走过陡坡峭壁,狭窄的地方只能容人侧身小心通过。伤员恐怕又要遭罪,如果能够从这条大路通过,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三百多人,依据伪军的战力来算,倒也不是什么劲敌,关键是敌人据险而守,我们又没有重武器,攻克不易。”黄历和沈栋、区忠等人听取完情报,表示出心中的担忧,“俗话说:夜长梦多。我们在此地不宜久留,今晚必须做出决定,是强行突破,还是——,或者绕过敌人据点,翻山越岭潜过去。”

“强行突破,恐怕伤亡过大。”沈栋虽未言明,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我也觉得强行攻击没有把握,那条小道虽然难走,也难不过攀登悬崖吧!”区忠附和着沈栋的意见。

“伤员是个问题。”黄历抚着额头,有些苦恼,一眼瞟见程盈秋在门口晃了一下,向他招手,便站起身,和众人说了一声,走了出去。

“开会哪?”程盈秋明知故问,笑嘻嘻地说道:“有个好消息,特意来告诉你。”

黄历宠溺地伸手抹去程盈秋沾在嘴角的一点点心屑,笑道:“这下可捞着好吃的了,馋猫样儿,也不怕人笑话。”

程盈秋郝然一笑,说道:“沈小姐告诉我,她的表哥在治安军当营长,就在附近的据点,我们不是要从那里通过嘛,她虽然很讨厌这个表哥当汉奸,但愿意去劝说一下,让我们过去。”

黄历眨了眨眼睛,这是一个重要的情报,但对沈玉婷的自告奋勇却是不以为然,到底是缺乏社会经验,以为这是演戏呢,还想来个深入敌营,以口舌之利取胜。

“她想得太简单了。”黄历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别说只是表哥表妹的关系,只怕是父母兄弟想要促成此事也是不容易。你回去告诉她,稍安勿躁,我们研究一下,这个情况很重要,很可能有用到她的机会。”

“哦,那我走了。”程盈秋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黄历回到屋里,稍稍皱着眉头,仔细思索着刚刚得到的情报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这么一会儿,沈栋等人还未做出决定,毕竟伤员是不能丢弃的,可那条路又确实难走。

“我呢,刚刚得到了一个新的情况。”黄历将沈玉婷和治安军营长的关系说了一遍,微笑着说道:“我有一个想法,咱们大家集思广益,争取制定出一个新的行动计划。说到治安军,他们人数并不是太多,战力也不强,如果不是凭险据守,我们并不畏惧他们。那我们就换个思路,想办法把敌人引出来,在野外伏击,然后再攻打已经兵力薄弱的据点,或者可以用别的办法智取。”

屋里沉寂下来,各人都在认真思考,对于他们来说,更加希望能通过战斗来解决问题,如果不是畏难于攻坚,他们也不愿翻山越岭,攀险越难。

“逢强智取,遇弱活擒。”韩德光套用评书里的说词,挥着手说道:“如果能够不用攻坚,我宁肯用战斗解决问题。不就是几百皇协军嘛,鬼子都没放在咱们眼里,还怕他们?”

“是让你想办法,不是让你说大话。”沈栋揶揄地笑道:“我看沈家小姐这条线索可以利用一下。如果能把那个营长调出来,敌人群龙无,也好打多了。”

“如果是伏击的话,我看这个村子外面的地形就很不错。”区忠说道:“那道塘堰就是现成的工事,还有旁边的庄稼地,那么多高杆作物,人藏在里面,外面根本看不清。”

“嗯,嗯,大家的思路一打开,这计划就会越来越严密。”黄历捏着下巴坏笑道:“还有刚刚抓住的那几个皇协军,不是傅老二的人马嘛,这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借口嘛!听沈家小姐的口气,她和表哥的关系应该不止于此,我再去核实一下,你们先研究伏击的各项工作。”

“我表哥啊——”沈玉婷听黄历问得仔细,也没太在意地说道:“这个人太过庸俗了,虽然他是吹拉弹唱没有一样不会,那人情通达、举止应酬也很熟练,可就是骨头太软,眼皮子太浅。”

“他是不是很喜欢你?”黄历并没顾及女孩子的害羞,直截了当地接着问道。

“这个,好象是吧?我也不太清楚。”沈玉婷脸红了起来,期期艾艾地说道:“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住在我家里。老是陪着我,给我说笑话儿,弹钢琴,唱歌,朗诵小说,安慰我。不过,自从他当了汉奸,我只见过他两回,那还是没躲开的缘故。”

黄历微笑着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沈小姐,你不怕危险,要去劝说他,我看非但是很难成功,而且是羊入虎口。我呢,有一个计策,先简单地说一下,看看你能否配合我们,把你那位表哥从驻地调出来。

“我一定配合,我已经和程姐姐说好了,要和你们一起走,去抗日救国。”沈玉婷很坚定地说道。

“那好,我就说说。”黄历简单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笑呵呵地望着沈玉婷。

“你可够坏的。”程盈秋在旁调侃道。

“兵不厌诈,这是计策。”黄历不以为然地说道。

沈玉婷眨着眼睛,露出了好奇又感兴趣的表情,说道:“这倒很好玩,我还担心父亲不让我走,这下子倒省去了麻烦。好,就这么办,我就在这屋等你们来抢。”

“到时候可别笑哈哈的露了馅儿。”黄历不放心地叮嘱道。

“没问题,我预备点辣椒,包管哭得眼泪不停。”沈玉婷笑得露出了白牙,转而又想起了件事情,起身忙活起来,“我的东西得包好,你们先给我拿着,总不能抢人时候还带着行李吧!”

夜过三更,黄历等人准备停当,率队开拔了,别人或许还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可沈辅弼和沈玉婷却是知道的。只是两人的心情大相径庭,沈辅弼是送走了麻烦,而且还自以为做了对抗日有利的事情而感到心安理得。沈玉婷则是兴奋并且焦急地等待,等着人来抢自己。

部队开出村后,并没有走远,分别隐藏在庄稼地里和塘堰后面的草丛之中,黄历带着三个狙击手在林大猷的引路下,骑着从村里买来的骡子直奔敌人的据点而去。

曙色苍茫,处处都寂静无声,只听得浓雾笼罩、睡意朦胧的树木上,有不少露珠点点滴滴落下来的声音。天空开始透出些亮光,看上去象是一块拧过的、netbsp;看不见的村落里,公激在啼鸣,此起彼落,互相呼应。白昼在与黑夜的争持中占了上风,黑夜开始蜷缩,光茫徐徐照遍整个天空,击退了纠缠不清的雾霭。

炮楼阴森森的竖立在道路两旁的高地上,炮楼后面是两排房子,是治安军住的地方,他们的吃喝拉撒全部都在里面进行,炮楼前面有一小块空地,这是操练用的小操场,外围则挖了一条又深又宽的壕沟,构成了一个封闭的、能够自给自足一段时间的坚固堡垒。

黄历等人将牲口拴在树林里,留下林大猷看管,他们四人隐秘地步行了一段距离,在离敌人据点六七百米的距离停了下来,趴在草丛中观察着。

这两个据点确实很难攻克,敌人居高临下,又有壕沟,没有直射火炮,想凭人力夺取,实在让人望而生畏。黄历拿着望远镜仔细看着,暗自咋舌。幸好敌人采取的是静态防御,炮楼不能象坦克一样移动。

华北日军由于人数所限,一直是高度分散部署兵力,平均每三平方公里才有两个鬼子,所以才无奈地组织了大批的伪军进行协助。而且,由于缺乏确切定期的肃正目标,常常变成静止的防御。日军如不主动讨伐,则等抗日武装一般也不进犯,因为也没那个攻坚的能力。但在双方共存期间,和抗日武装却能在民众中秘密进行工作,充实其力量,一旦时机成熟,即可一举转向进攻。

这种局面不是现任的华北日军指挥官所能知道的,就象多田峻无法理解已经占领多年的华北,竟然存在强大的抗日力量一样。因为认知的盲目和局限,杉杉元和多田峻对游击战都缺乏足够的重视和相应的战法。

妈x的,欺负中国武器落后,要是有平射炮,这炮楼就是活靶子,敌人就是住在棺材里面。黄历左瞅右瞅,很生气,但却没有办法。

太阳终于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探出头来,好象是从深渊中升起来似的。又象有什么神圣的看不见的手,把这闪闪光的巨大圆盘高举在睡意朦胧的大地之上。

现在,那些假扮的傅老二的保安团人马该进村了吧,黄历看了看手表,掐算着时间。这就是制定好的调虎离山的计划,利用此地的治安军营长傅天应与沈玉婷的关系,演出一场抢人的闹剧,引诱傅天应带人马离开。

然后,在赵堡村外,早已埋伏好的人马将伏击傅天应所部。而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接着,据点内的日本顾问将被黄历等人引出来,被引向另外的方向,这又会削弱据点的守备兵力。最后的表演则是沈栋所率领的伏击部队,他们将换上治安军的衣服,来一次化装混入,拿下炮楼,并且夺路而走。

计划就是计划,可能会有意外的变化,但必须向最有可能成功的方向努力。如果失败,那这支队伍也只能翻山越岭,与大自然搏斗。

天越亮,景象也越优美,火红的太阳升起在紫褐色的雾霭之中,以其幸福的光芒,祝福着大地上的万物。而万物则泥膜拜,在这神圣庄严的光景之前,默默闭上了卑微的眼睛。

第一百七十八章连环计(一)

清早起来,傅天应便在勤务兵的伺候下洗脸刷牙,穿上一身崭新的黄呢军装,乌黑的高统黑皮靴,腰里还有一把短佩剑,看起来倒也英武不凡。他喜欢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在士兵面前显摆,这代表着他的威严,也代表着他是个非常称职的军人。更重要的是,在训练班的时候,他就因为形容整齐而受到过日本教官的夸奖,这让他更加能够持之以恒。

不仅仅是穿戴,傅天应在内心也强烈地认为自己有着成为将军,成为元帅的资质和能力,他看不到民族的危难,国家的沦亡,他只看到一条闪闪光的仕途之路正向他展开。是的,他很感激日本人动了这场战争,日本人不打过来,他可能还不会迹,甚至有可能穷困潦倒。

象往常一样,他收拾整齐,很威严地走出房间,来到小空场上,双手一背,冷冷地扫视着出操的治安军。这些人就是飞黄腾达的踏脚石,在他眼里,就是随时可以去死的工具,他只相信威压,只相信慈不掌兵这句话。已经有几个士兵因为犯错而受到了严惩,这不仅让日本顾问很赞赏,更让士兵们更加畏惧,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正在傅天应显示威严的时候,一个哨兵急跑过来,在他报告。傅天应的脸色有些不耐,摆了摆手,转身跟着哨兵向吊桥走去。

吊桥旁,沈家仆人老吴满脸是汗,焦急地望着里面。等看到傅天应,立刻象见到了救星,快步迎了上来,叫道:“表少爷,表少爷,出大事了,请您马上带兵去救小姐呀!”

“小姐怎么了?”傅天应脸色一变,急着问道:“出了什么事,快说。”

“是,是这样的。”老吴喘着粗气,脸上带着忧急的神情,“今儿天没亮,镇上的保安队便来了兵,进了村就把小姐给抓走了,说是,说是早就定好的亲事,傅团长今天便到村上拜望岳父,并且与小姐在村公所成亲。”

“放屁。”

傅天应怒不可遏,对沈玉婷这个小美女,他一直垂涎,但他要用自己的魅力和殷勤来打动她,让她主动投怀送抱。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横刀夺爱,而且他还一直瞧不起那个土匪出身的傅老二,鲁莽粗鲁,一点都不会讨好女人的手段。皇军刚刚划定范围,赵堡归镇上管辖,这个王八蛋就蹬鼻子上脸,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表少爷,您可得快着点呀!”老吴可不知道黄历和沈玉婷定下的计策,急得直蹦高,这样更加逼真。

“他们有多少人?”傅天应握紧了拳头。

“不多,也就十几个。”老吴如实答道。

“我马上带兵去赵堡。”傅天应咬着牙说道:“这个土匪,给他几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今天就让他知道,我傅天应带的是什么兵,可不是他们那些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可比的。你先回去,盯紧了他们,告诉我表叔,不用着急,我马上就把表妹给救出来。”

“好,好,我这就回去,有什么动静,我再来报信。”老吴翻身上了大青骡子,抽了一鞭子,绝尘而去。

“传令,一连集合,随我跑步去赵堡。”傅天应转身对勤务兵命令道。

“是!”勤务兵一个立正,跑步而去。

哼,傅老二,你这不仅是抢我的女人,还是落我的威风啊,傅天应将手放在枪套上,咬牙切齿。

黄历等人潜伏在外,看着据点内人喊马嘶,时间不长,一个年轻的军官骑着匹马,带着一百多治安军开出了炮楼,过了吊桥,顺着向赵堡的路快行进而去。第一步计划成功了,黄历抬手看了看手表,掐算着时间。

赵堡,沈栋等人已经布置好了伏击阵地,一部分人在塘堤堰上构筑简易掩体,架起了机关枪,等敌人过去后,用火力严密封锁大道,堵住敌人退路。一部分人员进入村子,不使敌人有固守的基础,另一部分人则分散到大路另一侧的青纱帐里,相机侧击敌人。治安军不同于鬼子,沈栋将兵力全部使用,利用这现有的有利地形,展开一次三面伏击,即使不能将敌人完全消灭,也要使部队具有化装袭击炮楼的条件。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远处终于腾起了烟尘,所有参战士兵都埋低了身子,隐蔽起来,等着敌人进入埋伏圈。不大一会儿,急急赶路的治安军越来越清晰的落入了人们的视野之内。

傅天应骑在马上,连连催促部队加快度,指挥着部队越跑越近,当看到村口时,他抿嘴笑了起来。傅老二呀傅老二,你个蠢货,女人不是这么追的,你倒送给老子一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他幻想着将沈玉婷救出来,女人痛哭流涕地扑进他的怀里,表叔感激不尽地说着好话。嗯,这一切不是幻想,马上就要实现了。

他在距离村庄不远的地方举目远眺,只见村子里街道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人影,居民象是都逃避一空。这并不引起傅天应的警觉,在他想来,傅老二的保安团就是一伙土匪,来到村子里,老百姓躲起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突然,几声尖厉的唿哨,村子的街道上,院墙上出现了一个个身影,冒出了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伴着机枪的吼叫,子弹猛烈向敌人射去。

激烈的枪声吓了傅天应一跳,马受惊一蹦,恰好挡住了一颗射向他的子弹,扑通一声,傅天应摔落下巴,满身满脸都是尘土,腿还被死马压在了底下。几个勤务兵冒着弹雨,将他解救出来,趴在了一个洼地里。

“傅老二,我操x你x妈,敢袭击老子。”傅天应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突然的袭击使治安军损失不小,但在傅天应的嚎叫下,治安军经过调整,在机关枪的掩护下,向着赵堡动了进攻。

刚才的打击,游击队有很大的保留,他们要让治安军误以为对方人数不多,好全力冲锋,然后全力以赴,用弹雨好好款待这伙汉奸。

零星的枪声不断响起,治安军在军官的督促下,叫喊着为自己壮胆,向着村子冲了过来。刚才的打法,确实给了傅天应及敌人相当大的错觉,他们认为对面的武装实力并不强,却不知道将一脑袋撞到石头上。

突然袭击之后,村里的阵地上静悄悄的,这让越冲越近的治安军感到了一丝不安,但过多的考虑是没用的,他们也只能用嚎叫和呐喊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骤然间,村口的阵地上再度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机关枪喷吐着愤怒的火舌,几十条步枪射出压抑已久的子弹,一片火网迎头向敌人罩去。

傅天应的瞳孔一下子缩小,对面的火力强度出了他的预计,这应该有近百人的部队,而且拥有的武器装备也出了他的预计。他的心在下沉,倒不是可惜冲过去的这五十多人的生命,而是担心无法打败傅老二的人马。

突如其来的猛烈射击,使冲上来的敌人完全暴露在枪林弹雨之下,遭到了惨重的伤亡。在扔下一片片的尸体后,只有少数分敌人逃了回去。

这时,多个方向响起了激烈的枪声,隐蔽在青纱帐里和堤堰后的部队起了进攻。突然的袭击使敌人隐入了混乱,傅天应也是大吃一惊,以为掉进了陷阱,被包围了。他一边组织人马顽强抵抗,一边缓缓后退,想离开这个三面受攻的不利地形。但退路被切断,治安军的人马猬集在村口平坦的田野上,被密集的火力大量杀伤。游击队开始压缩包围圈,紧紧扼住了傅天应所率人马的咽喉。

“突突突……”一阵摩托车马达声由远而近,两辆鬼子摩托车从据点里开了出来,车上的鬼子警惕的四处张望,每辆车上都架着tǐng机关枪。

摩托车上的鬼子很快现了前面有闪动着的人影,应该就是他们破坏电话线,耽误皇军的通信联络。

“加!”一个鬼子军官向前一指,大声嚎叫着。

“轰隆”一声,风驰电掣般前进的摩托车猛地一沉,撞到了一条被尘土掩藏的小沟里,巨大的惯性使得摩托车整个翻了过来,车上的鬼子瞬间被甩出老远,当场摔死了两个,没死的那个也满身是血,躺在地上无力地叫唤着。

后面紧跟着的摩托车“嘎!”的一声来了个紧急刹车,好容易才停了下来。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车上的机枪射手一头栽了下去,“砰!”刚要跳下车的鬼子驾驶员当场被击毙。

幸存的一个鬼子兵迅卧倒寻找目标,可是一抬头,四周一片田野!别说偷袭者,就连一条狗都看不见!

鬼子兵不敢乱动,趴在地上胡乱射击,以试探、寻找周围的隐蔽火力点。

“砰!”这个鬼子脑袋一垂,鲜血流到了土地上,红色不断的扩大。不过两分钟,从据点里出来抢修电话线的鬼子全部被黄历等狙击手点名。散布在周围的狙击手带着伪装野地里爬起来,跑到摩托车前,将鬼子的武器收拾一下,飞快的撤走了。

据点里涌出了大批敌人,在日本顾问的指挥下向枪响的地方奔去,他们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在炮楼附近展开袭击。

“狙击手和观瞄手之间的对话是为了迅准确地传递信息而不是聊天,因此应该是高效和准确的。两名成员之间对彼此的了解非常重要,要建立一个规范的对话形式,而且在对话过程中接受命令的人必须重复一遍以确保他确实听清楚命令的内容。”黄历一边用瞄准镜观察着据点方向的动静,一边对趴在身边的程盈秋说道。

程盈秋既是一个好学生,将来也可能是一个好老师,在任何有可能的时间里,她都孜孜不倦地从黄历身上汲取着知识。

“虽然是狙击手在开枪射击,但观瞄手的责任也很重大,打个比方,狙击手如果是猴子,那么观瞄手就是驯兽师,这意味着好的观瞄手能通过口述命令指挥狙击手瞄准和射击,并根据风向、风力、空气湿度告诉射手怎样调整从而击中目标,在这同时他还要负责监视周围环境,并负担起整个小组的警卫工作,让狙击手专心致志地瞄准射击,并根据情况变化作出战术决定。”黄历将瞄准镜调整了方向,继续说道。

程盈秋听到关于狙击手和猴子的比方,嘴角不由抽动起来,强忍着笑意,神情非常古怪。

“当狙击手们作为一个小组进行训练时,理论上就应该永远维持这个组合形式,因为小组成员在长时间的合作训练中已经形成默契。”黄历继续说道:“衡量一个狙击手的成功之处不在于他射杀了多少人,而在于他能对敌人造成如何的影响。狙击手如果能击毙敌军军官,往往能够挫败敌人的进攻。当队伍受到敌人远程火力攻击,一时又无法得到援助时,狙击手就应该立即进行敌火观察,并进入有利的射击阵位,将最有威胁的敌人依次射杀。这种看不见敌人的战斗,是最能打击敌人士气,给敌人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来了,敌人来了,十点方向。”

程盈秋听到提醒,立刻将枪对准了黄历所报的方位。

治安军们赶到了袭击现场,惨状让这些家伙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装模作样地散开搜索,但却不敢远离。

日本顾问宫藤摘下军帽,摸着渗出汗珠的光头,阴冷的目光在现场打转,想找出关于凶手的蛛丝蚂迹。

呯!远处突然响了枪声,一名治安军军官扑通栽倒在地,象一块木头。

哗然,治安军们没想到袭击者并未走远,还敢开枪伤人,他们惊叫着四散隐蔽,或者就地卧倒。

“八嘎牙鲁,敌人的在那边。”宫藤对治安军们的表现十分鄙视,他拔出指挥刀一指,嚎叫着指挥治安军们追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章鬼子的新计划

一顿狂欢之后,宴会终于散席了,被各种酒喝得昏头昏脑的军官们,又狠狠地调笑了一顿妓女之后一个个踉踉跄跄地渐次离去。sao乱了一阵的大厅,顿时冷清下来。可是,在另外一间密室且,却在进行着另外一场紧张、秘密的活动。只有这里的活动,才是这次宴会的真正的中心内容。

当那些烂醉的军官们还在大厅里搂抱着伎女们狂欢乱叫的时候,小野和松下带着几个高级军官走进了一间密室。

一阵喀喀的马靴声惊醒了靠着桌子打盹的一个鬼子参谋。他象是被针刺了一下,跳将起来,喀地一声,两只脚跟一碰,笔直的站立着,一脸恐惧的表情,生怕挨到严厉的斥责。小野白了参谋一眼,微微点了下头。参谋如蒙大赦般地迅转过身去,哗地一声,拉开了覆在墙上的帐幕,露出了一幅大的军事地图。然后,轻手轻脚走出密室,悄悄地带上了房门。

小野看了松下一跟,象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松下会意地点了点头,却又不急于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几个高级军官从松下那双逐渐燃烧起来的瞳子里,敏锐地觉察到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诸位!”松下终于开口了。一上来的这短促而有力的两个字,就吸引了几个高级军官的全部注意力。从那严峻的口气里,他们感觉到松下正以一个权威者的身分,将要向他们宣布庄严的使命。在这间密空里,在这紧要的时刻,他才是唯一的负责的主人。几个高级军官包括片小野不禁肃然,一齐习惯地把胸脯tǐng了起来。

松下神色严肃地说道:“我荣幸地向诸位转达北支那大本营司令长官多田峻将军的指示,遵照天皇陛下的旨意,我们将肩负起新的庄严的使命。”

“天皇陛下万岁!”军官们声音不大但很坚实地喊道,胸脯tǐng得更高了。

“在传达大本管的指示以前,有必要请诸位注意一下北支那的战局。这样,也许会使我们的头脑更加清醒些。”松下以带点儿教训的口ěn说道,接着伸手拿起了图杆。

“勿庸讳言,正面战场上,皇军迫使支那政fǔ屈服的努力并未成功,战争正向帝国所不希望的长期化展。但皇军正在对残存的支那政fǔ施加压力,到目前为止,那里的战局不足为虑。令人忧虑的是在这里——”松下狠狠地敲打着地图,一字一顿地说,“北——支——那!”

“圣战已进行了一年多,可是,gcd、残存、以及各种抗日武装在北支那的势力却有了惊人的展,并且已经开始成为皇军的心腹之患;诸位,请看——”松下熟练地用图杆指着地图,说道:“这里,去年入冬,八路军一度截断了大同到雁门关之间、蔚县到平型关之间、朔县至宁武之间的皇军三条主要运输道路,造成了皇军山西战场上的极大困难。”

松下换了一个位置站着,象是要避开这种沉重的压力似地。然而这样并没有使他觉得轻松,险上的阴云越堆越厚了:“尤其令人担忧的是:皇军中的大多数军官并未从正规战的思路中转换过来,也并不重视这些杂七杂八,甚至连武器都不齐全的武装。但就是这些人,使得帝国以战养战,维持支那战争的物资需求的目标受到了很大阻碍。”

“诸位,我们谁也不想站辱帝国的荣誉。照中国人的说法是: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可是,我们毕竞不能无视这些铁的事实。”松下停顿了一下,愤怒而略带忧郁的目光扫过几个军官的脸,图杆又迅地移动起来。“另外,北支那的红色势力散布各处,正在迅猛展,大片的地区已被染上了红色。”

“大本营对这种局势已经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情况不是很有改善吗?”小野有些焦躁地问道。他的脸上,聚起了一条条的深沟。这是当他愤怒和焦躁交加的时候,一种惯常的生理反映。

松下的鼻子哼了一下,冷笑里流露出他的不满和蔑视:“大本营虽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并且已经见到了很大的成效,遗憾的是有不少身居要职的高官们,他们没能及早地和足够地注意到这种严重局势,他们被正面战场的胜利所陶醉,被征服北支那的胜利所陶醉,错误地认为沦陷区的抗日武装已经无力反击,正在苟延残喘,更有人竟然把红色势力的扩张,看成是他们为谋取自身生存而采取的一种自卫手段。这不但荒唐,而且愚蠢。”

小野和几个高级军官悚然动容了。他们约略知道一点大本营内部在战略问题上的某些争执,立即判断出松下所抨击的那些人,其中可是有好几名位高权重之人。他们为松下这种近于狂妄的大胆和近于固执的自信所震惊了,开始有点不安起来。

“看来,使这些大人物头脑活动的最好办法,是让他们多饱受几次敌人的拳头。”松下傲慢地继续说道,“红色势力是不是为了自身生存而在自卫呢?抗日武装是不是已经丧失了反击的能力呢?已经生的和正在生的事实,可以明确的回答这个问题。诸位,你们可知道:有些高官认为华北已是皇军的占领区,是我们的天下了,是我们安全的‘后院’。目前,皇军的兵力部署情况是:如以现在华北兵力的密度为一,则武汉地区和长江下游三角地带为三点五,华南为三点九。兵力空虚呀,轻忽大意呀!诸位。”

“大本营正在抽调南方师团前来北支那,这种情况很快就会得到改观。”小野觉得松下的讲话已经越出了应有的范围,这种对大本营肆无忌惮的攻击,一旦传扬出去,说不定他也要跟着倒霉,就从侧面来提醒松下,暗示他收敛一些。同时,他也对这个外表象猪,却对战事有着与众不同的判断的理解的家伙感到钦佩。

小野的暗示,使松下觉得也该收敛一下了。他倒不怕由此而招致大本营的指责,在战略问题上的争执,他的对手们已经开始认输,今后更多的事实将会更加有力地证实这一点;而是他的闷气泄得差不多了,该是转入正题的时候了,就换用一种略略和缓的口气说道:“是的,大本营现在已经开始采取相应的措施,只有这样,天皇陛下才能宽恕我们已往的严重疏忽。诸位请这边来。”

鬼子们来到另一堵墙面前站定,松下拉开推幕,露出了大幅的地图。松下挥动图杆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子,有力地点在一处,扬起眉mao说道:“这里北平的西山,属于太行山脉,在这里活动着的抗日武装是我们先要消灭的目标。要知道,在北平这个大城市附近的抗日活动,不仅使皇军丢了脸面,更因为北平有很多外国人,造成的国际影响相当恶劣。所以,多田峻将军的计划是先从这里下手……”

战争没有百分之百的取胜之道,再完美的战术也难免会出现纰漏,然而正是有这些未知的因素在里面,才让战争变得绚丽多彩,涌现出无数的名将名帅。

先胜而后求战不是军事冒险,先战而后求胜就是军事冒险。希特勒营救墨索里尼的“橡树计划”是一个大胆而且成功的冒险行动,是特种作战的一个范例;“市场花园”行动则是一次具有赌博性质的冒险行动,是盟军空降战术的惨败,使盟军在1944年结束战争的希望破灭了;而中国驻印军乘坐滑翔机一举拿下了防守空虚的密支那机场又可称之为是一次成功的冒险行动。所以说,在战争中的军事冒险是必要的,因为每次都要先胜而后求战是不切实际的。诸葛亮六出岐山均处于稳妥的考虑,取道岐山固然稳妥但却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最后也就无功而返。

军事冒险如果能够出其不意,那么成功的可能性就高,如果被敌人识破那么就很可能失败。

特勤队制定的连环计是很巧妙,环环相扣,各方面都想得很周全。但有句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计划再好也有运气的成份。

治安军集合完毕,立刻便有人觉得不对劲儿了。虽然也穿着他们的统一军装,脸上的灰尘泥土也让人很难辨清确切的面貌,但战士们的眼神不善,就象正在捕食的野兽,随时会猛扑上来。

队伍一分,身着鬼子军装的沈栋走了出来,“放下枪,都不要动!”他伸手一指,战士们呼啦一下子将治安军包围起来,黑洞洞的枪口,明晃晃的刺刀,让治安军士兵们大吃一惊,机关枪也架了起来,哗啦哗啦地拉动枪栓,随时准备射击。

“太君,太君,我们——”一个治安军军官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想说什么,可根本搞不清状况,便无从解释。

区忠猛地一拉傅天应的袖子,这家伙一激灵,赶忙扯着嗓子喊道:“咱们对,对皇军都是,都是大大的忠心呀!大家都把枪架起来,老老实实地听太君的话,就没有事情了。”

伪军们面面相觑,即便军官不话,他们也根本没有反抗的决心。枪规规矩矩地架了起来,人则被圈到一块看管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回归

沈栋和区忠对视了一眼,他们实在是太鄙视这帮没有骨头的家伙了,就是把刀顶到他们胸口,他们也不会反抗,这是怎样的奴才嘴脸?

武汉会战后,日军无法达成战决的目标,转而必须采取政略攻势,战略守势时,在以华制华及加强控制占领区的原则下,扩充伪军来协助维护治安。但日军给予伪政权的经费又有限,所以组织起来的基层伪军成分很复杂。如果以是否从事农业等生产活动为标准,他们通常可以划分为两类人。一类是以农民为主的一般市井小民,投伪的原因多是生计与征兵(强拉民伕);另一类通常是无根的兵痞、土匪、流氓、游民等,投伪原因除了生计,还有自利或无所事事等等。

这样组建的伪军没有政治目的,国家观念、民族意识薄弱,只是把当兵看成生存和养家糊口的手段,他们没有决定权,也很少去思考更深层面的问题,只是兵随将转地听从供养他们的领导者。自然,混饭吃犯不着把小命搭上,伪军之怕死畏战便成了家常便饭。

顺利地解决了治安军,占领了据点,沈栋等人立刻派人催促后续的部队和伤员急赶路,并且带人整理搬运据点内的物资。缴获的枪械弹药自然要全部带走,连据点内的粮食也一粒不剩,尽数装车。

从外面看,据点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炮楼上的日本膏药旗悄然不见了。当然,这不是什么特别醒目的标志,但却是约定好的一个信号,表示据点已经被顺利拿下了。

鬼子顾问宫藤被狙杀后,治安军在心理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加上黄历等人已经牵着他们跑了太多的路,疲累不堪的他们终于放弃了继续追击,开始缓缓地返回据点。

这股人困马乏的治安军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而黄历等人完成了任务,却开始从另一条道快向据点奔去。

不是在秀美的景色面前,不会进入意境,有神怡的感觉;不是看见一派夕阳红,不会有广博,感悟浩瀚的情怀;不是纵马奔驰,不会尽情奔放,感觉因环境而生的畅快。

由于被流弹打伤了一匹牲口,黄历便把自己的骡子让给了林大猷,和程盈秋骑在一匹马上,在大路上奔驰。

慢慢的,程盈秋已经适应了刚开始的那种恐惧感,坐在马背上飞奔可以让人心理上产生一种快乐的刺激,她在飞驰的骏马上体验到了风的激情,马的跃动,生命的活力。

“骑马飞奔的感觉真好。”程盈秋撩开额头的散,笑着说道:“跟骑骡子是两种感觉。”

“那你得多练习,别只能趴在马背上,搂着马脖子抖。”黄历调侃道:“这还不是真正的战马,否则度会更快。”

“哼!”程盈秋故意用鼻子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乌黑的秀迎风飘扬,弄得黄历左右摆头,还是被弄得打了个喷嚏,全喷到了她的后脖子上。

程盈秋用胳膊肘捣了黄历一下,随即又体会着那种畅快的感觉,黄历抓着缰绳,宽大而温暖的臂膀正把她环在当中,路旁树木和岩石象奇迹般的在她眼前分裂,飞快地又在她身后复合。

几辆大车向山里行去,身后是两个冒着浓烟和火舌的炮楼,在外面东挡西杀了这么多天,终于要回去了,别人倒还表现得不明显,而特勤队员们却很兴奋。

“老三,在想什么?”沈栋满脸笑容地问道:“咱们走这一趟,可是大大地风光了一回。不仅人多了,光这缴获就能让别人惊掉了下巴。”

“呵呵,确实很幸运,我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收获。”黄历笑着看了看前面,程盈秋和沈玉婷骑在一匹马上,沈玉婷练过骑术,很稳当地催动着马匹,两个女人低声细语地说着话。

“谁能想到咱们这支小队伍,竟然能在敌人肚子里杀个七进七出,那可都是评书里讲的故事。”林大猷挥着鞭子,赶着牲口,在旁netbsp;“以后这样的事情少不了,可有一样,别因为这次的行动顺利而小看了敌人。”黄历是对林大猷说着话,但也是让沈栋听着的,“化装潜入,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敌人不是傻子,经过这次教训,以后肯定会有所防备。”

“嗯,老三的话说得对。”沈栋点头赞同道:“什么好招都不能万试万灵,用得多了,别人自然也有招对付。”

黄历很赞赏沈栋的理解能力,他若有所思地走了一段路,对沈栋说道:“如果有可靠的联络手段,其实可以在这一带放一支小队伍,就象咱们做的那样,使敌人后路不靖,牵制他们对山里的扫荡,并可以看准时机,两下里配合作战。”

“要说适合在这一带活动,那还得是林大叔他们几个。”沈栋说道:“他们是本地人,老百姓的戒心会比较小,这样可以慢慢改变他们的观念,更可以向村民们做出榜样,将队伍不断扩大。”

“那倒也未必。”林大猷有些疑虑地说道:“我们几个都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不比那些拖家带口的,这心里没牵挂,干事便顺当。可村里的老百姓只要还能活下去,不被逼到份上,谁也不想拿枪造反。”

“话是这么说。”黄历点了点头,说道:“可他们没想到,在这样的世道下就是想苟延残喘也不可得,等见识了日本鬼子的毒辣狠毒,他们才会明白过来。”

“是呀!”腿上受了轻伤的林二柱坐在车上摇头叹息道:“老少爷们就是这个性子,刀不架到脖子上,谁也不敢造反。鬼子来了后,俺们村完全实行配给,货物都集中到什么合作社里,价钱贵得要死,买东西还不给够量,一家一月只配给一盒洋火、半斤油、三尺布。一人一月二两盐。家家饿着肚皮,还要交数不完的捐税:地亩捐、预借款、人头税、合作费、割头税、通行证费、居住证费。可村民们只知道伤心落泪,还要苦熬着。”

第一百八十二要求和听戏

“扒了龙袍是死,打了太子也是死。dukeba”林大猷恨恨的咬牙说道:“他们就是想不通这个理儿,要不是老三带人抢回了那些fù女,他们也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女人给送去给鬼子糟蹋了,光是哭天嚎地有个屁用?”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到底还是政fǔ无能,军队无能,把老百姓抛给敌人蹂躏。”沈栋叹息着说道。

黄历淡淡一笑,说道:“林大叔,你们熟悉这里,等过些日子,让你们再杀回来,你们愿意吗?”

“愿意。”林大猷嘿嘿一笑,说道:“咱别的能耐没有,跑路的本事还没几个人胜得过我,这鬼子呀,我也算看透了,玩歪门斜道可都是外行。”

“呵呵,确实如此。”黄历笑道:“跟鬼子正面打呀,那不算能耐,就是要搞得他们晕头转向,气得他们哇哇乱叫。”

“到时候可别落下我。”林二柱说道:“咱们过一阵子再来看看那小鬼子的狗样,看看这些矮锉子们吃了咱中国饭是不是长高了些!”

“可惜没抓个鬼子俘虏,装在笼子里让大家伙看看多好。”沈栋接过话题,微笑着说道:“提高民心士气,多好的事情。”

“那倒不用强求。”黄历摇了摇头,很显摆的当起了老师,“日本鬼子天生凶残顽固,即便是受了伤的也不投降,为了抓俘虏,要战士们冒风险不值得。”

“这违反了《日内瓦公约》,而且与咱们中国人以德报怨的做法大相径庭。”沈辅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辆轿车赶了过来,因为黄历和沈玉婷定计骗人,连他也蒙在鼓里,担心着急了半天,却原来是女儿自己愿意的。他憋了一肚子火,可又不放心女儿跟着人家走,而且经此一事,他也怕鬼子和汉奸报复。这老头儿倒也拿得起,放得下,一狠心,一跺脚,带着些金银细软和老仆人赶着车便跟了上来,一路上光生闷气,现在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日内瓦公约》?”黄历望着沈辅弼,很好笑又有些嘲讽的意味,“《日内瓦公约》是专门给咱中国人定的吧?要不日本鬼子怎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呢!等有机会非得给日本鬼子好好讲讲这个《日内瓦公约》,让他们以后不要杀人,不要放火,不要使用毒气,更不要污辱fù女。”

“你?”沈辅弼气得把车帘一放,闷声闷气地对赶车的老吴说道:“多赶几鞭子,和这些莽夫粗汉说话,如同对牛弹琴。”

“呵呵,这老头儿。”黄历看着轿车走远,失笑道:“被咱们拐走了宝贝女儿,一肚子邪火。”

“读书读坏了脑子。”沈栋摇头道:“特别是旧书,越读越圆滑,越胆小,越让人没有了血性。dukeba”

“你再气气这老头儿,去把沈家小姐追到手,我看她tǐng不错的。”黄历调侃道。

沈栋翻了翻眼睛,他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形象,一时让他痴住了。见到她时,倒不觉得怎样,这离开一段时间,倒是牵肠挂肚得很,难道——,他用力摇了摇头,怒力把这个念头甩掉。

北平西山,是太行山的一条支阜,古称“太行山之”,又称小清凉山。宛如腾蛟起蟒,从西方遥遥拱卫着北平城。因此,古人称之为“神京右臂”。西山峰岭连延,历今房山、门头沟、石景山、昌平等几个区县,古称无定河的永定河贯穿其中,将西山截为南北两段。

至于距城区较近的翠微山、平坡山、卢师山、香山以及西山余脉荷叶山、瓮山等等,则更为北平人们所熟悉。西山林海苍茫、烟光岚影、四时俱胜,于是,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文人学士为它四时的景色所倾倒,游玩赏乐其间,乐不知返。

在这战争年代,西山还是那样风景优美,但优美之中又透出了苍凉和悲壮,一群不甘当亡国奴的人们在这里为国奋战,抛洒热血。

傅老二这股最大的土匪被鬼子拉走了,暂时的威胁还看不到,但却使游击队在山里少了敌对力量的破坏。在山里虽然地形有利,打跑皆宜,但后勤却是个问题。山里的村庄不多,而且都是些小村落,人口稀少,土地贫瘠,从长远来看,游击队的展将要面临的困难很多。

不过,现在的游击队还没有感到那种如山的压力,而且由于平津军统的人力和物力,傅老二匪帮的出山投降,环境竟然变得相对宽松。特勤队的满载而回,更让游击队的人数、装备上了一个档次。

对于黄历来说,此次出击作战既是锻炼队伍,也是对自己的训练方法的一次检验,好在损失不大,不至于花费很多的时间恢复元气,也不必因为付出了太多血的代价,而让每个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当然,如果按照常人评价的标准,特勤队所取得的成绩与付出的代价实在不成正比,应该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战绩。

但对于这些战绩,黄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花了两天时间进行总结和反思,即便是成功的行动也有不如人意的暇疵,而且从装备上看,也缺乏山地作战的登山器材。

“……山地进攻战斗的主要战法:一是集中力量,夺点控道。集中力量打要害,是进攻战斗的普遍指导原则。山地进攻战斗,敌之要害在哪里在制高点、山垭口、交叉路口和山间通道上!一旦攻克这些要害,敌防御部署将被割裂,防御体系将陷于瘫痪!二,山地最适合用于防御,一个险要的地方只需要几个人的力量就可以防守,并且使敌人的重火器难以挥作用,所以,最适合游击队现在的状况。而且,对于特勤队这样的精干小分队来说,山地的复杂地形给他们提供了袭击和破坏敌后方地域的可乘之机,可以大胆深入敌翼侧、侧后或纵深,袭击敌指挥机构、炮兵阵地和后勤设施,破坏敌人进攻时通行的桥梁、交通要道和通信枢纽等重要目标……”

“另外,山地地形复杂,地势起伏大,隐蔽条件好,许多地区植被茂密,非常有利于狙击手的隐蔽机动和突然起致命一击。敌军指挥官、向导、技术兵种如果遭到击杀,将严重影响其行进度以及作战能力。如果没有机会击杀此类敌人,可选择其他敌人进行狙击,可以采取击伤而不打死的策略,一个伤员可能至少需要两个士兵照顾,如果伤员增加,敌人的机动性将受到极大制约。这在特勤队的实战中已经得到了验证,可谓是行之有效……”

黄历停下笔,思索着,他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善于总结经验,汲取教训,并能展开想象,得出更深刻的结论。虽然他的记忆有很大的缺损,但相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他的知识量是巨大的,想出来的东西便自然而然地让人有前的感觉。

正想着,外面脚步声响了起来,程盈秋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军服,十分合体,回到山里,比较放松,裹胸布取了下来,因为腰间紧扎着一条赭色的皮带,愈衬托出tǐng拔饱满的酥胸,柔软纤细的蛮腰和丰盈婀娜的tún部。

“在写什么呢?”程盈秋凑了过来,说道:“今晚有戏听,别憋在屋里了。”

黄历很不满地瞅着她,起了牢sao,“你成天乱跑,晚上也见不到人影,和那几个女人呆在一起,要搞什么名堂?”

程盈秋抿嘴一乐,坐在黄历身旁,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帮个忙,这些武器装备给凑齐吧!”

黄历疑huo地看着纸上列出的武器装备,这应该是一个班的标准,一tǐng机关枪,一支狙击步枪,四支盒子炮。他不明白程盈秋要干什么,伸手敲了敲,问道:“你要这些武器干什么?不说清楚,我也不好向上面开口要啊!”

“这是我的计划。”程盈秋很畅快地笑着解释道:“我要组建一支女子战斗组,现在已经有五个人了,武秀兰、沈玉婷、连英、金秀,再加上我。这些就是我们的装备,你看怎么样?”

黄历眨着眼睛想了想,说道:“一个机枪手,两个狙击手,剩下的两个拿短枪,应该是弹药手,多出的两支短枪是给谁用的?哦,两个狙击手是一长一短双家伙。”

“聪明,一猜就中。”程盈秋笑着拍了拍黄历的肩膀,说道:“怎么样,我想出来的,配置合理吗?”

黄历苦笑了一下,说道:“合理倒是合理,可就是太好了,别人该怎么说,我该怎么开口呢?”

“也不是很好嘛!”程盈秋抓着黄历的胳膊轻轻摇晃,撒娇般地说道:“你一定能办成的,对不,我可是跟她们保证过的,你不会让我丢脸吧?”

淡淡的女人香传进了黄历的鼻孔,战斗紧张,两人好久没真正亲热了,回来一是疲累,二来程盈秋忙活她的女子战斗组,一天也看不见个人影,黄历有些情动,伸手搂住了程盈秋的纤腰。

“干嘛?说正经事儿呢!”程盈秋嗔怪地推了黄历一下,却被黄历抱得更紧。

一旦爱情生在男女之间,使其脱于情玉之上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黄历猛然低下头,用力地ěn着程盈秋的脖颈,耳朵,脸蛋,眼睛,还有那温热的嘴netbsp;嗯,嗯,程盈秋挣扎着,却因为怕有人听见,而不敢太出声,直到那深深的ěn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和幸福的感觉,一种醉人的快乐,一种无限的柔情浸透了她的身体。她停止了挣扎,觉得自己被溶化了,她作出了本能的回应,那是多么长久,多么心醉的甜ěn。她的头往后仰着,眼睛迷迷糊糊,身体懒洋洋的,心里有点昏迷。

两个人喘息着躺在了一起,爱情的全部魅力,它的全部热情,它的狂喜,它的甜蜜,在两个人身上勃了,涌入了他们的心灵。两人目光转不开了,目光交织着,探询着,世界安静了,似乎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所有的杂声都被隔离到了另一个世界……

翻云覆雨之后,程盈秋倚在黄历怀里,微微侧头看着他,她脸上泛着红晕,眼睛迷离着,爱情使她变得更美。这样的姿势很放松,她很自然地以为自己的身体就该在那里一样。脸上的表情使她象刚刚揭下盖头的新娘看着自己的小女婿一样,充满着幸福。

“那些武器要尽快搞到哦!”程盈秋说话懒懒的,激情过后的幸福和快感还没有消散,身体不想动弹。

“当然,当然。”黄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他现在是什么都会答应下来的。

“吃完晚饭,一起去听戏,放松放松。”程盈秋用手指在黄历的胸前划着圈,微微闭着眼睛,回味着以前,幽幽地说道:“还记得在天津的时候,你带我去看电影嘛……”

月亮刚刚升起来,村口的场院里已经坐满了人。演大戏,在小村子里本来是件很轰动的事情,但由于时间关系,舞台布置得很简陋,又有军队压场,老百姓不太敢放声吆喝叫好,现场的气氛并不太热烈。

这不过是个走南闯北的草台班子,名字倒tǐng响亮,叫庆梨园。当时在老百姓眼里,唱戏的是个低档行当,王八戏子,走不在人前,是抠人碗底过日子,是个养小不养老的营生,还不如当长工。别看年轻时tǐng出名,到老也是落个讨吃要饭冻饿死。这还是名角,至于一些二把刀、流程把子,那就更不在话下,唱上一辈子,连个身贯都护不住。

由于战士们生活单调,游击队又制定了严格的军纪,不准,不准扰民,所以找个戏班唱戏,这也是排解战士们情绪的一个举措。至于村民,则是沾了部队的光,一听说,隔着十里八里的百姓也都赶了过来。

dukeba[urldukeba/Html/Book/19/19004/]武动乾坤[/url]

第一百八十三章暗涛起伏

河北的人们对于燕赵地方戏曲格外情有独钟,尽管没有梆子戏台上的角儿的深厚功底,唱不出家乡戏高亢明亮的悲腔长调,可是浸染多年,每人随口也能哼唱上几句,自我感觉tǐng美。在物质极度缺乏的时代,文化生活似乎远远胜于温饱的需求。喜庆节日、庙会、赶集,都少不了“唱大戏”的热闹情景。

庆梨园演的是传统的《大登殿》,逢年过节,《大登殿》是少不了的一出戏。在描写唐代民工薛平贵从盲流到皇帝的传奇一生的长篇连续剧《红鬃烈马》中,《大登殿》扮演着大结局的重要角色。好人个个得道,坏人个个倒霉,端的是喜气洋洋。王宝钏在寒窑中苦苦捱过的十八年,有了这么一个安定祥和的结尾,也变得云淡风轻,成了花开富贵图中一笔无足轻重的点染。。

戏很俗套,演员的服装也并不很好,但女主角的表演还是很出彩,水袖一抖,眉梢眼角亮晶晶,似泪似笑:“寒窑里受罪十八秋,等着等着我就做了皇后!”博得很多男人的热烈掌声。

“嘿嘿,有意思。”黄历虽然不太喜欢,可也看出了个大概,他侧头对坐在身边的程盈秋调侃道:“你看看人家,啊,两个女人虚怀的若谷,高风的亮节,醍醐灌顶,天花灿烂,和平相处共侍一夫,你,得跟人家好好学学。”

“切,你甭做美梦,这戏得改。”程盈秋撇了撇嘴,用凌厉的眼神让黄历有些心里没底。

“怎么改?”黄历奇怪地问道:“改完了,还有人看嘛?”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歌颂封建夫妻关系的戏。”程盈秋很是不满地说道:“要贴近生活,贴近现实。戏剧不仅要给战士们演,还要给老百姓演,要唤起抗日的斗志,要唤起不屈的反抗,这才是好戏。别学王宝钏,傻了吧叽的在破窑里忍了十八年。要让大家都知道,好日子是自己争取来的,可不是靠忍耐得来的。”

“有道理,很有道理。”沈栋突然在旁边插嘴赞同道:“这个大团圆的结局确实有些牵强附会,搞不懂两个女人一开始是水火不容,怎么会一下子就变得虚怀若谷,共侍一夫,不好,很不好,一夫一妻才是社会的进步吗!”

“本来还想让你帮着训练,可你竟然还敢有贼心,可不能给你制造机会。”程盈秋斜着眼睛瞥着黄历。

“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黄历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好,既然你不放心,我也乐得清闲,你也能过把当教官的瘾。嘿嘿,别心软啊,把那几个小丫头累哭才好呢!”

“你咋那么坏呢?”程盈秋伸手掐了黄历一下,翻了翻眼睛,“你说,咋就那么坏呢?”

月亮高高地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上,向大地散射着银色的光华。树林里,浓荫投射着斑驳的月光。风来了,树枝摇曳着,月光、树影一齐晃动着,婆婆娑娑,象微风吹动着碧绿的湖水。

十几个人坐在树林里,低声说着话。

“现在工作开展得不顺利。”一个中年人有些低沉地说道:“本来我们已经在这支没有背景的部队中做了大量的工作,可没想到gmd突然杀出来,现在指挥权被不断夺走,他们已经基本控制了这支部队。”

“是啊,自从gmd插手以后,他们的人员在部队展很快,这就使我们原来的设想变得不切实际。”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的手指在另一只手背上轻轻弹动,思索着说道:“所以我们要顺应形势,积极应变。如果继续执意不改,恐怕会引起部队干部战士的反感,以及军统的特别注意。”

“如何应变呢?”一个年轻人苦笑着说道:“现在游击队依赖着gmd的资金和物资援助,而且派来的人员也算精干,特别是老三,打仗颇有一套。再说,纪律也算可以,老百姓对游击队并不排斥。”

“我在特勤队便很有感受,老三打仗确实很厉害,他个人的能力也绝对令人钦佩。”脸上有一道小刀疤的年轻人说道:“带着一支小分队,在敌人的腹心来去冲杀,可见他的胆魄,到现在为止,好象还没打过败仗吧?现在特勤队又在扩招了,假以时日,绝对会是一支令日本鬼子感到胆战心惊的精锐。”

中年男人沉默了下来,他感到了压力。黄历敢率队奔袭冲杀,凭的不只是胆量,没有过人的智谋,也绝对不能成功。跟这样一个人打交道,他觉得并不轻松。虽然黄历并不怎么插手游击队的其他事务,只是专心练兵打仗。

“国共两党打了这么多年,历尽艰辛才形成了统一战线,共同对外。”中年男人深沉地说道:“这很不容易,所以,统一战线高于一切,我们要采取灵活的策略,避免破坏统一战线的事情生。”

对于统一战线的认识,gcd也是经历了几个阶段后,才形成了自己的原则和策略,就目前而言,确实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合法地位。而目前的时局,国民党还没有采取激烈的军事行动,所以gcd采取的策略便是勇敢地抛弃关门主义,采取并维护广泛的统一战线。

戴眼镜的男人对国民党的以及官员的无所作为深为痛恨,一下子还消化不了中年男人所说的道理,疑huo地问道:“灵活的策略,是怎样的?”

中年男人缓缓说道:“从目前来看,这支队伍从上到下还是热心抗日的,抛开党派的区别,这说明大部分人还是有民族气节的,所以,我们的工作要更隐蔽,心眼要更灵活,善于变通。另外呢,不要表现得太特立独行,以免引人怀疑。现在和以往不同,我们还没有与上级取得联系,孤立无援。而这支队伍又在名义上归属了,我们的工作很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看成了搞分裂。”

“那我们就干等着?”眼镜男说道:“要不,咱们都撤出去吧,去找自己的队伍。”

“不,现在这样做还为时过早。”中年男人摆了摆手,说道:“如果综合分析一下,部队里很多人都是可以争取,或者是合作的对象。先是争取,争取不来便是合作,即便不能合作,也不要让他们日后与我们为敌。对了,某些人的身上,还是可以折射出象老三、沈栋,以及其他重要人物的行为和心理。”

“你是说那个姓程的和姓武的女人?”一个年轻人试探着问道。

“对,可以从她们身上得到很多的信息。”中年男人将手指叉在一起,用力再放松,缓缓说道:“我们还要学习先进的练兵方法以及战术,毕竟老三和特勤队让我们耳目一新,这都很有可取之处。”

这群人是游击队成立之初,奇袭德胜门外模范监狱所解救出来的,当时一般政治犯,大半参加了游击队,而他们则是属于gcd,一直在队伍中暗中做着工作。只是由于北平附近还没有gcd的部队,平西根据地更是只停留在计划书上,所以被gmd军统抢了个先。

武汉会战时期,尽管国共之间的摩擦时有生,但从总体上看,这个时期是中华民族团结抗日的黄金时期。孙中山先生毕生为之奋斗的民主共和政体,在这时得到了一定的体现。

当时,中国的主要政党——国民党和gcd是一致抗日的,各党各派均可坚持自己的政治主张。历史在这里出现了崭新的、也是非常奇怪的现象:即各党各派都坚持自己不同的政治观点和主张,但在日本鬼子的侵略下,在国家沦亡的危急关头,却出现了全国空前的民族大团结。

1938年3月29日,国民党在武昌珞加山武汉大学内举行了该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适应国内政治形势,制走了抗战路线。最重要的是决定组织民意机关,制定《国民参政会组织法》,实行国民参政大会制。

国民参政会的人选由各党派、文化团体、经济团体和生产者几方面产生。该会的性质为咨询机关,规定凡国家大政方针,都须由参政会讨论通过。maozd、周e1等人都入选为参政委员。

zg在武汉创办《新华日报》,公开在全国行。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为该报书写报头,题了词。国民党高级将领和领导人,知名人士纷纷为该报题词祝贺。计有冯玉祥、白崇禧、孔祥熙、邵力子、陈铭枢、张治中、石瑛等。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知名人士,也可公开该报,纷纷题词相庆。

maozd的《论持久战》著作,也可在武汉印成小册子,在长江方面战场的军队中行,一些部队还自由选择《论持久战》为政治教材,组织官兵学习。

武汉时期的民主共和局面,虽然短暂,且还很不完善,但它是永远值得回忆和深思的,馨香祷祝,国共两大党和各党各派团结御侮,共赴国难。这样的局面要是能持续下去该多好啊,那是“希望无穷”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松下和大木的商谈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际凝聚着绚烂的晚霞,柔丝般的浮云缓缓飘动。

松下背着手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夕阳,浮想连翩。新一轮的“治安强化运动”即将开始,但前些日子游击队的一支小队伍杀入了治安区,已经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和影响,而自己对此还缺乏足够的了解,这种战术是sao扰性质,还是以后经常会采用,他有些拿不准。他研究过地图,想在崇山峻岭之间彻底切断游击队的潜入通道,实在是非常困难。他甚至想过中国的古代长城,但随即苦笑着摇头否认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司令官阁下,大木苍野已经到了,正在客厅等候。”一个传令兵赶来报告。

“哦!”松下收起思绪,转身向客厅走去。

松下走进客厅,大木苍野立刻起立敬礼,他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但说话仍然口齿不清。

“坐吧,大木君!”松下很和蔼地笑着用手向下按了按,并没有那种上司对下属的疾颜厉色。

“哈依!”大木苍野微微低头,等松下坐好,他才落座,腰背tǐng得直直。

“前些日子,大木君率部与敌人进行了近距离的战斗,敌人逃脱也并不全是你的责任。”松下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写的报告我看过了,今天叫你来是想详谈一下,以期对即将展开的治安强化有所裨益。”

大木苍野沉思了一下,整理好思路,缓缓说道:“敌人的这支小分队虽然人少,但很是精干,而且有位极聪明的指挥官。正因为人少,所以目标小,行动起来更加机动灵活。而且,山区的复杂地形也使皇军难以挥足够的威力,进行有效的战斗。可熟悉地形并善于伪装的敌人不管是隐藏在树丛里、蒿草中、岩石后,都难以被现,他向你开枪之后,即使很短的距离,也难以追赶,甚至无从还击,他打一枪再缩回去,皇军却只能向石头和杂草开枪。这很象是巷战,他们在屋内,皇军在街道上或是庭院里。他们从窗口里向皇军射击,皇军却无处躲藏。”

“嗯!”在东北有过围剿经验的松下对此表示赞同,他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在山地作战非常复杂,这与皇军所擅长的正面作战有很大差别。你在报告中所使用的比喻很恰当,皇军象是力大无穷的巨人,但对小小的蚊子苍蝇却束手无策。”

“阁下的理解让卑职非常感激。”大木苍野对松下的好感油然而生,这不是一个僵化的,听不进去忠恳之言的上司。

“在报告中你对敌人的狙击手给予了高度评价,但皇军也有很多射击精准的士兵,难道无法压制他们吗?”松下摸着下巴,疑huo地问道上。

“这个——”大木苍野斟酌着字词,说道:“如果是双方对射,那皇军士兵并不会逊色多少,但我前面已经提到,敌人非常善于伪装,特别是在山林之中,皇军士兵空有精准的射技,却找不到合适的目标。”

松下想了一会儿,又换了个问题,“你认为敌人的此次行动是什么目的呢?孤军作战,见险极大,将为数不多的精干人员投入行动,他们想干什么?”

大木苍野说话的声音有些怪,但却并不结巴,他围剿特勤队失败后,一直在考虑着相关的问题,“卑职认为敌人不外乎是这样几个目的:一是sao扰治安区,给皇军造成损失;二是袭击矿区,解救支那矿工,以此补充力量;三是以练兵为目的,演练新的战术战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松下和大木相谈甚欢,彼此都感到颇有收获。勤务兵端来的饭菜,这是松下特意交代的,他要与大木共进晚餐。

“呵呵,是到吃饭的时候了,我们边吃边谈,而且这气氛太沉重了,可以聊些轻松的话题,我们换换脑盘。”松下笑着说道:“万宝山事件(九.一八)后,帝队横扫满洲,夺得三千里江山。在奉天的庆功宴上,我有幸与坂垣阁下、矶谷阁下和土肥原阁下坐在一张餐桌上,当时每个人都要讲个故事来评价支那人,并用趣句结尾。但是不准用现在的名词,比如‘一盘散沙’、‘东亚病夫’等。”

“能让松下阁下记得如此清楚,想来那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卑职也很好奇呢!”大木笑着附和道。

“那我就讲给你听听。”松下想起当时的对话,似乎也觉得很有意思,兴致盎然的讲述起来。

当时是坂垣先开的头,那是一个完全真实的故事:从北大营到沈阳的关东军军用电话线常常被人割断,关东军司令官认为这是十分严重的事件,是中国爱国人士在活动。便命令松井特务机关负责侦破,松井特务机关有不少中国办事员,他们了解自己的同胞,所以破案神,共抓到了八名罪犯。日本鬼子决定枪毙这几名切线犯,正要行刑时,竟来了不少木呆呆的中国人围观,想满足亲自看杀人的好奇心。于是松井又在看热闹的人中抓了四个壮汉,凑成一打,用机枪射杀。坂垣的趣句是:中国人——帝国士兵的活箭垛。

紧接着是矶谷讲的亲自看到并问到的一件事:他在皇姑屯遇到一对年纪才三十多岁的夫fù,白天靠乞讨和别人的施舍生活,晚上在破瓦寒窑和荒凉寺庙中度过。但领着、背着、抱着,却总共有六个孩子,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还在襁褓中。他便问他们,既然生活如此窘迫,难道就不能少生几个。男的回答:正因为又饿又冷,晚上又闲着没事,谁知刚碰了她一下,就又怀上了一个。矶谷的趣句是:贫蹙交加,但绝不闲着脐下三寸。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大木不由得大笑起来,说道:“饱暖思吟玉,饥寒起盗心,没想到饥寒也起吟玉。”

“这个很好笑,当时我就笑得喷了饭。”松下脸色一整,接着说道:“最后是土肥原阁下讲的故事,一点也不好笑,但却叫人深思。”

大木愣了一下,赶紧收起笑容,认真的侧耳细听。

“三国演义中的官渡之战,岛田君想必是知道的。”松下眯起眼睛缓缓的说道:“袁绍不听谋士田丰之言,招致惨败,狼狈逃回。很多人都以为被关押的田丰终于有了获释的机会,但袁绍所做的事情却是杀掉田丰。可谓是色厉而胆薄,志小不能容人。土肥原阁下的趣句是:支那,这个蜂攒蚁聚的地方,多几个袁绍,少几个田丰,乃是皇军之万幸!”

大木苍野没有说话,皱着眉头仔细品味着,半晌才苦笑一声,“阁下,可惜投靠皇军的都是些不中用的袁绍,与皇军作对的都是有才的田丰。”

“是啊!”松下慨然一叹,“皇军兵力有限,无法统治支那广大的地区,以华治华本是绝妙好棋,可惜没有皇军的助阵,那些皇协军却不是抗日武装的对手。这支小分队的指挥官,看来是很有两下子,你以后要特别留意。”

“卑职明白。”大木抚着腰间的军刀,缓缓说道:“可惜,他们似乎从来不肯与皇军正面作战,想与他再次较量,还真是困难。”

“机会总是会有的。”松下点了点头,微笑着鼓励道:“大木君,你是一个懂得总结经验教训的合格军人,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谢谢阁下的指教,卑职会时刻铭记在心。”大木苍野很诚恳地低下了头。

人们一般认为特种部队最早源于德国。二战前的1936年,德国最高统帅部军事情报局局长卡纳里斯海军上将成立勃兰登堡特种部队,该部队成员均会说一种以上的外语,并熟知所在国情况,在二战爆后,该部队成员潜入敌对国家中实施广泛的破坏行动,战果显赫,世界上特种作战部队的主要作战模式因此确立。

然而,有名气不过是表面上的,真正的特种部队是不会曝光在大众面前的,而是国家藏起来的那些不为人知的部队,从来也没露过脸,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以做为战场上的杀手锏存在的。在必要时刻力挽狂澜,甚至是为国捐躯,以换取决定性的胜利。

他们都有死的觉悟,他们的任务是非常的艰难的,甚至是无法想象的恐怖。他们立了功无人知,救了人无人晓,甚至牺牲了也没有任何荣誉。默默无闻的为国奉献,不求回报,这才是真正的特种兵,而不是那些锦旗挂满荣誉室,时常把悠久的战斗力历史拿来显摆,人尽皆知的部队。

一般来说,有名气且战功显赫的称为精锐特种部队,作为杀手锏的大多未知名的称为精锐部队。

虽然特勤队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特种部队,但通过此次敌后奇袭,赵维光和黄历等人都意识到了特勤队的重要性,人不在多,要的是绝对的精锐。攀登、越野、游泳、格斗、射击等科目是这支部队每个成员必须精通的,而且训练量和考核标准都异于普通部队。

再一次从被解救的矿工中优中选优,黄历起初挑选出来的一百多人,现在因为伤病已经淘汰了五十多,这还是所有的科目未全部训练的结果。为了方便渗透作战,这些人全部日式装备,还有一个老师上课教授日语。

就在黄历正投身于新一轮的训练当中时,赵维光将他和沈栋请去陪客,军统天津情报站来了两位比较重要的人物。

屋子里,今天特意多点了几盏油灯,显得很明亮。

“条件简陋,两位切勿见怪。”赵维光指了指桌上的菜肴,邀请韩浩和赵天豪先入座。

“赵司令客气了。”赵天豪谦让了几句,和韩浩坐了下来。

吃着喝着,开始只是谈谈无关紧要的话题,黄历和沈栋也不多插话,听着赵维光和这两人讲电台通讯和建立特训班的事情。

“在这里成立特别训练班没有问题,不过,我事先要申明一点。”赵维光郑重的说道:“抗日打鬼子是每个中国人的责任,我绝不卖国,绝不当汉奸,也绝不打其他的抗日武装,免得别人骂我是鬼子的走狗、帮凶。”

韩浩眨着眼睛望着赵维光,觉得他申明的内容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现在正是国共联合的蜜月期,他并不理解赵维光话中的真正含意。

“这是自然。”赵天豪点了点头,说道:“蒋总裁说过:临到最后关头,便只有拚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再不容许我们中途妥协,中途妥协的条件,便是整个投降、整个灭亡的条件。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唯有牺牲到底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若是彷徨不定,妄想苟安,便会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赵天豪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希望二位将你我之间的谈话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报告上去,这样赵某便放心了。”

“这个没有问题。”赵天豪笑道:“那么,赵司令还有什么要求,要钱要物要情报,只要我们力所能及,皆可满足。”

“情报是最重要的,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赵维光拍了拍脑袋,苦笑着说道:“让我和参谋们商议一下,尽快拿出一个系统的单子。”

“来,为我们的精诚团结,干一杯。”韩浩举起了酒杯。

一杯酒下肚,赵维光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二位,我们抽调的人员素质如何,那电台的使用学得怎么样了?”

韩浩笑着说道:“这个东西本来也不难,那两位兄弟都有知识,有文化,学起来自然很快,只是还要多练习才能熟练起来。”

“光是两个人好象不够。”黄历在旁说道:“应该派人去部队里多找一些念过书的战士,先成立个小电讯班,等到电台都到位,他们也应该学会了,正好派上用场。”

“还是老三目光深远。”赵维光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第一百八十五章军统来人

“这没有问题。”赵天豪很爽快地答应下来,继续说道:“华北忠义救原有二十几路人马,可惜有些已经被日军击败,有些意志不坚,当了汉奸,所以赵司令的人马就显得更加重要,北平又是极重要,极有影响的城市,在此地活动更加可以振奋人心士气。”

“游击队的实力有了很大的增长,但依然不具备正面挑战日本鬼子的条件。”赵维光有些遗憾地说道:“老三组建的特勤队毫无疑问是精锐,但条件很高,人数始终上不来,小规模的袭扰还是可以,大行动恐怕力不从心。”

黄历淡淡一笑,没有表反对意见,赵维光以及游击队的很多干部都有一种拼命扩充队伍,然后与鬼子打大仗才过瘾的想法,这与他的思路有所不同。游击队,顾名思义,就是要以游击为主。

有多大地盘,才能养多少兵,这样老百姓们才不会因为负担过重而产生反感。而且,治下百姓越多,军队的责任也越大。一旦百姓遭受到重大伤亡,对军队的负面印象和影响将十分巨大。控制一地,稳固一地,不急不缓,徐徐扩大农村的根据地,控制农村后没有粮食缴上去看那些鬼子吃什么!

另外,黄历还认为,只要侵略者还占领着国土,游击队就不能让局势稳定下来。一稳定下来老百姓就不想再乱了,游击队就没有市场了。要想成功驱逐侵略者,游击队一天都不能停止对占领秩序的破坏。毕竟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被逼到不斩木揭杆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一般还是宁愿以接受异族统治的代价换取相对安定的局势的,哪怕是做二等公民也认了。

所以,黄历加大特勤队的训练力度,就是为了要利用小分队的灵活机动,主动出击,通过长时间低强度的“慢性病”折磨侵略者的神经,吞噬傀儡政权的肌体。

“赵司令的意思,我们明白。”韩浩作恍然大悟状,问道:“不知司令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我们搭不起黄金台,招贤台还是盖得起吧?”

“只要是有知识的热血青年,我都要。”赵维光很贪心的说道:“人才是事业的根本,一个优秀的团队,最关键的是要有互补性。包括互补性的成员构成、互补性的性格类型,有人激情就要有人稳重,有人天马行空就要有人脚踏实地,有人前就要有人压后阵,通过互爱、互敬、互勉、互慰、互让、互谅、互助、互学,逐渐磨合,形成优势互补,取长补短,相互克服,相互激,最终实现最高的效率。”

黄历抿嘴一笑,对赵维光的人才论大感兴趣,盯着赵维光看了一会儿,钦佩地说道:“赵兄见解精僻,我是受益匪浅哪!”

“少来了,老三。”赵维光这一阵子和黄历相处得不错,说话也很随便,笑道:“兵贵精而不贵多,古训在耳,可除了你,又有几个人能领悟?士兵不是拉个人就行的,打仗也不是凭人多,拉一万个刚放下锄头的庄稼汉,一人支枪就算完了,嘿嘿,到了战场,听到炮声不作鸟兽散就见鬼了。而且,队伍要壮大,先便是需要人才,咱们的根基太浅了。””

“也不是不能领悟,而是有些人私心太重。”黄历对这个观点并不太同意,“对于别的队伍,人多了,可以多要军饷,多要枪枝,有人有枪,到哪去也能混得不错。当然,前提是保存实力,消极避战。而咱们,不是自夸,打鬼子那是一心一意,绝不含糊。我没说错吧,赵司令。”

“那是,那是。”韩赵二人连连点头,对黄历的大言不惭表示赞赏。

“还有一件事情。”赵维光看了一眼黄历,郑重地说道:“老三和我说过,在这山区,虽然比较安全,但人力和粮食资源也限制了队伍的展,我们决定向西向南拓展,在情报方面,还请二位多多协助。”

“要放弃这里?”赵天豪急着问道,从影响来看,他自然希望在北平这个大城市附近活动。

“不是放弃。”黄历接着赵维光的话说道:“而是这里并不能养活太多的军队,大部队向人烟比较稠密的地区展,留下一支精干的小部队在这一带活动。二位不必担心战绩的问题,这支精干的小部队完全能够将鬼子搅得人仰马翻。在适当的时候,大部队还可以杀回来,两下配合,敌人更加难以防范。当然,这通讯方面,还需二位多多协助才是。”

“老三训练的队伍,那自然是战力强大,不同一般。”韩浩笑着奉承道。

“通讯方面不成问题。”赵天豪举杯敬酒,“那我们就敬候佳音,预祝赵司令大展宏图。”

欢迎宴结束,韩浩和赵天豪又来到了黄历的住处,他们除了为游击队培训电讯人员和特工人员外,还带来了曾澈的指示。

“老三,我们是闻名久矣,如今一见,名不虚传哪!”韩浩虽然喝得脸红红的,但头脑还清醒,坐在椅子上打着酒嗝。

“虚名而已,二位可是给我带来好消息了?”黄历叼上根烟,关心地问道。

“嘿嘿,这个,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赵天豪尴尬地挠着脸,吭哧了半天,说道:“曾站长说,没有你,他就象失去了左膀右臂,心里头不踏实啊!所以——”

黄历翻了翻眼睛,说道:“所以我就得回北平,对不对?这个家伙,以为给我戴了顶高帽,我就高兴了?”

嘿嘿,韩浩和赵天豪对视一眼,无奈地苦笑。韩浩先开口劝道:“其实回城里也不错啊,在这里生活很艰苦吧,哪比得上城里。”

赵天豪也陪着笑说道:“老三,你在游击队的工作让站长很满意,我们的人已经基本控制了这支军队,特别是那支特勤队,上面也很感兴趣哦。”

“却,我倒是后悔做得太好了。”黄历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要是不那么顺利,我想留下来,应该也不是没有可能。好了,二位的话带到了,虽然令人失望,我还是要表示感谢。”

“老三,言重了。那我们就回去休息了。”赵天豪见黄历心情不佳,冲韩浩使了个眼色,起身告辞。

第一百八十六章月夜

怯懦的夜的光辉,犹如一块透明的面纱,轻轻地张在大地上,散播着烟雾。夜里的清凉中藏有一种柔和的温暖,无论哪里也不刮起一丝儿风。

黄历坐在院子里的靠背竹椅上,微微仰着头,眯着眼睛,望着罩在头顶上的稀稀疏疏有几颗星星天空,似乎进入了一种冥想的状态。

在这种极为放松,极为玄妙的状态中,黄历能想起更多的事情,他在尝试着用这种方法来打开记忆的闸门,让那些被牢牢桎固的回忆能够奔涌而出。这样做是有效果的,但也是令人心焦的,因为他最想知道的却象被铁链锁住一样,始终不能显现而出。

呼,黄历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终究还是没有想起有关自己身份来历的信息,他习以为常地苦笑摇头,起身走回了屋子。尽管没有收获,但他并不准备放弃,这个东西有时就象明创造一样,当深入研究问题的人对某个难点长久地百思不得其解,长久地寝食皆废,天天“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就很可能在一个特定的场合和时刻,觉那个问题和困huo,与当前的事件有些雷同或相似,二者存在着某种逻辑联系。两件事情“撞”在一起,大脑会突然“闪亮”,一下子会冒出智慧的火花而骤然现,人们称之为灵感。“灵感”女神喜欢“男子汗”!她只青睐流汗甚至流血的人。而且只有百折不挠、如痴如迷、特别专心的人,才不会错过她那妩媚灿烂的瞬间一笑。

程盈秋还没有回来,他也没有睡意,便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看了起来。女人可能大多都喜欢自己的丈夫是个有本事、有能耐的人,而且女人还喜欢改造自己的男人,尽可能的改造成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

程盈秋很为自己的男人感到骄傲,但也希望他能变得更让自己喜欢,那就是有学识、有胆魄﹑风度优雅的将帅。而能熏陶人的思想,改变人的气质的,书籍便是一个好工具。

黄历本来就很喜欢看书,而现在手中所拿的这本书更让他觉得受益非浅。这本书是中国近代军事史上的传奇人物、近代军事理论家蒋百里的著作,这位已故的6军上将同时还是徐志摩的密友,西方美术史专家,为兴登堡器重,舌战过墨索里尼,用个副官都叫蒋纬国少尉,若是谈他的传奇,那得用一本书来写。蒋百里学识渊博,文武全才,一生著述宏富,大部收入后人所编《蒋百里先生全集》,其中《国防论》尤其著名。后人这样评价他:“门生故旧满中华,声誉影响及世界。”

“国防的部署,是自给自足,是在乎持久,而作战的精神,却在乎决,看似相反,实是相成;一味靠持久,而忘了决,其过失正与当年之德国相等……”黄历仔细琢磨着这句话,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

门外脚步声响起,黄历不用去看,便能听出是自己的女人回来了。果然,程盈秋疲惫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往炕上一躺,累得直哼哼,不过更象是在向黄历撒娇。

“你呀,就不知道悠着点。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兵也不是一天就能练出来的。”黄历放下书,温柔地给她拿捏着手臂。

“人家着急嘛!嗳,就是这,痛得很哪!”程盈秋在外面装得很坚强,回到爱人身旁,便彻底放松下来,露出了女人的本质。

黄历看着程盈秋呲牙咧嘴,一副可怜相,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要不我替你训练两天,你歇歇。”

“不用。”程盈秋闭上眼睛,享受着按摩带来的舒坦,哼哼唧唧地说道:“她们进步很快,连英、金秀都是农村姑娘,从小锻炼,身体素质很好。老武有基础,只要体力能恢复就行;阿婷稍微差一点,不过很有毅力。嗯,嗯,我挑的这几个人都不错。其实最应该感谢的还是你,你是我师傅,我又当了师傅,你是不是很欣慰呀?”

黄历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欣慰是欣慰,可你把我说得太老了,都是祖师爷的辈儿了。”

你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有很多人会说就是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能够看到自己的努力不仅没有白费,而且有了很不错的成果,是人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此时,黄历就是这样的心情,开心而快乐。在这个战火纷飞,中华民族最苦难的时候,自己一个莫名其妙,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清楚的家伙,只是本能的凭着对日本鬼子的憎恨,一步步拼杀到这个局面,虽不能说是惊天动地,却也能聊以自慰了。而且还有了一个如花似玉,纯洁温柔的老婆。

“想什么呢?笑得这样,这样坏。”程盈秋用手指捅了了黄历一下,瞪了他一眼。

“哦,我正在思考国家大事,正在思考国际间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还有人生的真谛……”黄历一本正经的说道。

“才怪呢!”程盈秋撇了撇嘴。

黄历笑了笑,低下头轻轻一ěn,下了炕,在外面转了一圈,端进来一盆热水,将程盈秋的鞋袜除去,把脚丫泡了进去。

程盈秋坐了起来,倚着黄历的肩膀,柔声说道:“今晚不要熬着看书了,累了就好好歇会儿。”

“怎么?不想我变成你心目中的形象了。”黄历搂着她的肩膀,好笑地问道。

“不行了,我放弃。”程盈秋轻轻晃着脑袋,说道:“你愿意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吧,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要是再陪你熬下去,我就快变成黄脸婆了,你没看见我都有黑眼圈了,还不存好心,故意折磨人家。”

“哎,早这样就好了吗!”黄历轻轻拍了拍程盈秋的小手,说道:“读书咱不反对,长知识吗,高大爷不是有句话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吗。可咱中国也有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性格和脾气哪是那么容易变过来的。”

“高大爷?”程盈秋愣了一下,立刻醒悟过来,笑骂道:“瞎给人取外号,高尔基到你嘴里就变了国家了,倒象个种地看门的老头儿一样。”

黄历呵呵笑了两声,沉默了一下,有些低沉地说道:“组织上不同意我留在游击队,说是平津更需要我。”

程盈秋诧异地看了黄历一眼,轻轻把头靠在黄历的肩膀上,过了半晌,才幽幽地说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现在国难当头,光是儿女情长也确实不适合。那里更需要你,你便去吧!”

黄历苦笑一下,这个问题两人早就谈论过,现在结果一定,倒也没有太多可说的。他轻轻ěn了ěn程盈秋的际,起身把水倒到外面。

“时候不早了,你别看书了,我也累得很,快睡觉吧!”程盈秋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你说我这是何苦呢,弄得两个人都遭罪。算了,嫁激随激,嫁狗随狗,好赖就这么着吧!”

“嗯!你算是跳进我这个大火坑了,想爬出去可不容易。”黄历也努力用轻松的话语冲散气氛的凝重。他走到桌前吹熄了灯,和程盈秋并头而卧。

悉悉嗦嗦的声音响了几下,程盈秋温热的身子主动偎了过来,黄历无声地将她抱住,这时候语言是多余的,几点水珠落到了他的脸上,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泻在程盈秋的脸上,她的脸仿佛在牛rǔ中洗过一样,又象笼着一层轻纱,眼泪象是轻纱上点缀的珍珠……

月亮渐渐的升高了,大地沐浴在一片皎洁柔和的银光里,宁静而又深远。轻风掠过,树叶摇曳着出一阵响声,象是在交颈低语。不知是被什么响声惊起的小鸟,扑愣了几下翅膀,啁啾了几声,又缩回巢里。所有这些声响,并没有破坏夜的宁静,反而使月夜显得更加宁静、深沉。

县城的鬼子司令部里,月光同样静静的流泻下来,给人的感觉却象脱离了整体而单独存在一般,不是皎洁和柔和,而是惨白和冰冷,象是罩着裹尸布。

经过一段煞费心机的苦心琢磨和仔细研究,松下认为对游击队的行动规律有了些了解,他认为以往的出扫荡,只不过是给受损伤的脸上擦擦粉,实际上效果不大,要对付在山区活动的游击队必须采取新的战术。

“皇军是猛虎,但抓老鼠就力不从心了,还得依靠象傅老二这样的嗅觉灵敏的狗。大队的匪军将由正规部队负责解决,而游击队的精干小分队则要靠你了。”松下的眼睛从眼镜片后面射出两道寒光,对大木苍野说道:“组建特别小队的工作要抓紧了,将由你担任指挥官,在山林中与所谓的游击队精锐展开厮杀,这是一次真正的考验。”

“阁下放心。”大木苍野郑重地说道:“这支特别小队将集中皇军的精英,而且行动将保持高度机动和秘密,必然会给敌人毁灭性的打击。”

第一百八十七离别的滋味

松下赞赏地点了点头,又提醒道:“和游击队打交道,最重要的是可靠的情报,我已经让谍报机构想尽一切办法来整理和培植情报网,过去在乡间安插和秘密培养特务是并不高明的,要有新的方法和手段。”

“阁下所言正是。”大木苍野钦佩地低下了头,“这确实是重中之重,以前总是没有确切的情报,皇军所至,支那百姓逃避一空,而找不到人,就无法得知游击队的情况,也无法得到补充的粮食。”

松下咧嘴苦笑了一下,皇军的军纪,实在是不敢恭维,他对此也无能为力。

“还是要加强宣传,约束军纪,并且向反抗者展示武力。”大木苍野自顾自地说道:“如此双管齐下,必然能收到效果。”

在侵华战争中,日本军国主义不仅用武力征服,而且实施了“文坛总动员”,除极个别的以外,绝大多数日本家积极“协力”侵华战争。他们中,有些人作为“从军作家”开往中国前线,为侵华战争摇旗呐喊;有些人应征入伍,成为侵华军队的一员;更多的人加入了各种各样的军国主义文化和组织,以笔为枪,炮制所谓“战争”,为侵华战争推波助澜。他们或煽动国民的战争狂热,把侵华战争说成是“圣战”;或把战争责任强加给中国,为侵华战争强词争辩;或把日军的残暴行径加以诗化和美化,大书“皇军”的“可爱”和“勇敢”;或丑化中国人民,渲染中国及中国人如何愚昧和野蛮;或歪曲描写沦陷区的状况,胡说中国老百姓和“皇军”如何“亲善”;或对沦陷区人民进行奴化教育和欺骗宣传……这就是活跃在侵华战争中日本家的所作所为。当时日本军国主义的宣传机器把派往侵华前线从军采访的作家们称为“笔部队”。

在侵华战争中,“笔部队”和“枪部队”,形成了上下呼应、“官民一致”、软硬屠刀、文武两道的军国主义战时体制。“笔部队”及日本侵华的炮制者,是侵华战争的煽动者、鼓吹者,是所谓“思想战”、“思想宣传战”的主体,是日本对华进行文化侵略和渗透的主力,在侵华战争中起到了“枪部队”所不能替代的作用。更重要的,侵华既是日本军国主义所留下的侵华历史的一份铁证,也是日本军国主义思想的重要载体。日本军国主义的所谓“战魂”和“军魂”就包含在其中,日本人对华侵略的思想“理念”、对华侵略的狂热情绪,就包含在其中。

而从中方来看,在抗日时期,民众思想的混乱得却很厉害,思想的混乱引起国家凝聚力的分化甚至是矛盾。最怕是在应该一致对外的非常时刻,思想的混乱和矛盾,可以使国家不堪一击,抗战时期国民党政fǔ的乱象,就是很好的说明。特别是汪精卫降日后,他是国民党副总裁,有一定的号召力,其“和平建国”理论也颇能迷huo一部分民众。

“大木君,请你和参谋马上制定出一个扫荡计划,此次不求急进,但求踏实,一步步挤压,直到将敌人逼得退无可退。”松下严肃的盯着大木苍野。

“哈依,一切尊照阁下指示去办。”大木苍野起立立正回答。

顺义县位于北京市东北燕山余脉歪坨山下,县府驻城关镇,距北京六十余公里,县境大部分为平原,仅东北和东部有小片低山丘陵。土壤以草甸褐土为主,土质肥沃。插o白河、温榆河、箭杆河等流贯县境,灌溉便利,农业开历史悠久,粮食产量居北京市第一位。

就在松下和大木苍野作着充分准备,要将游击队一举歼来的同时,游击队也做出了选择,顺义县,成为了他们的选目标。除了对顺义县的平原有些顾虑外,从各方面考虑,这里还真是游击队充分扩张的好地方。要粮有粮,要人有人,而且距离山区不是很远,就算遭到挫折,也有退身之路。

“看来是非走不可了。”赵维光望着周围的山峦,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随后转头看着黄历,感慨地说道:“你也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也许——”

“别,我是男人,你别作出那副小儿女的模样。”黄历笑着调侃道。

“你——呵呵,还是改不了那脾气。”赵维光有些无奈地苦笑,“好,你放心走吧,盈秋我会尽力保护她周全的。”

黄历沉吟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用那样,她是一个战士,这是她的理想和抱负。连我都说不听她,你就顺其自然吧!”

赵维光挠了挠头,转换了话题,说道:“根据情报,鬼子很可能要针对我们动一次大规模的扫荡,我们先行撤离,避其锋芒,至于留在这里的小分队,我不想让她留下,跟着大队,可能会更安全。”

“那是你们指挥官的事情,我不管。”黄历笑着望向不远处的树林,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将一泓秋水似的盈盈明眸投注到自己身上。

盈秋,黄历的目光转不开了。赵维光也看到了,知趣地一笑,简单寒喧了几句,便借故走开,给两人留下单独相处的时间和空间。

黄历走了过去,两对目光交织着,探询着,两个人在近距离对视着,谁也没先开口,但谁都懂得相对无言的含义。两人的内心有着一种共同的渴求,一种共同的意外的欣喜,一种共同的带着一丝忐忑焦灼心情。

“你,要多保重啊!”程盈秋伸手想抚一下黄历的脸,举起来又放下了,人还未走远,她还感到羞怯。

黄历微微一笑,很大方地伸手摸着程盈秋的脸蛋,眼中透出的情意让程盈秋不忍拒绝,轻轻把小手盖了上去。

“别逞能,北平比这里更危险。”不知什么时候,程盈秋将头埋进了黄历的胸膛,柔声嘱咐道。

“知道了。”黄历抚着她的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离别的滋味,让人不想多说话,只想静静地依偎,用彼此的体温和心跳来传递那绵绵的感情。

第一百八十八章再回古都

离开那没有国旗的家门吧,别再恋恋不舍!

国家在呼唤你们,

象慈母呼唤她的儿女!

去吧,脱去你们的长衫,长衫会使你们跌倒——跌入了坟墓!

在今天,你们的礼服应当是军装,你们的国土不是已经变成战场?

离开这已经死去的北平,你们才会凯旋;

留在这里是陪伴着棺木!

抵抗与流血是你们的,最光荣的徽章,

为了生存,你们须把它挂在胸上!

要不然,你们一样的会死亡,死亡在耻辱与饥寒上!

走吧,我向你们央告!

多走一个便少一个奴隶,多走一个便多添一个战士!

北平沦陷了,北平人做了奴隶,国家在呼唤他们,可是大多数的老百姓只能装聋。论心地,他们都是有点血性的人。论处境,他们却没法狠下心来,有跺脚一走的决心。他们得养活老人,得照顾妻儿,所以,他们得留下。但他们也许不知道,即使不走,也并救不活老人和孩子,北平是他们生身之地,也是他们的坟地。

清凉的空气里斜射着亮而喜悦的阳光,到处黑白分的光是光,影是影。空气凉,阳光热,接触到一处,凉的刚刚要暖,热的刚搀上一点凉;在凉暖未调匀净之中,花儿吐出蕊,叶儿上闪着露光。

几只燕子在树梢上翻来覆去的飞,象黑的电光那么一闪一闪的。蜻蜓们也飞得相当的高:忽然一只血红的,看一眼树头的槐花便钻入蓝的天空;另一只象背负一块翡翠似的,在门楼上的青草一逗便掉头而去。

放在太平年月,这样的天光,必使北平的老人们,在梳洗之后,提着装有“靛颔”或“自自黑”的鸟笼,到城外去,沿着柳岸或苇塘,找个野茶馆喝茶解闷。它会使爱鸽子的人们,放起几十只花鸽,在蓝天上旋舞。它也会使钓者很早的便出了城,找个僻静地方消遣一天。就是不出城远行的,也会租一只小船,在北海去摇桨,或到中山公园的老柏下散步。

今天,北平人可已顾不得扬头看一看天,那飞舞着的小燕与蜻蜓的天;饥饿的黑影遮住了人们的眼。天上已没有了白鸽,老人们已失去他们的心爱的鸟;人们还没有粮,谁还养得起鸟与鸽子。是的,有水的地方,还有垂钓与荡桨的;可是,他们是日本人;空着肚子的中国人已没有了消遣的闲心。北平象半瘫在晴美的夏晨中。

就在这样一个北平特有的早晨,黄历进了北平城,看过了游击队的奋战,他的心境起了变化。他不再鄙视那些呆在北平城里,只关心着饥饱和冷热的人们。在城外,他看到了国家的希望,就是那些脱下了大褂,抛弃了学业,敢于去牺牲生命的人们,而且这些人到处都是,在祖国的大地上与侵略者进行着厮杀。而他,也没有逃避自己的责任,是的,日本人占据了北平,他则要把北平变成日本鬼子的坟墓。

走在街上,人们突然向两边闪开,一阵鼓号声传了过来。黄历急忙闪到了路旁,混在人群中观看着。

两面铜鼓,四只军号,在前面吹打。前后几排军警,都扛着上了刺刀的枪,中间走着两个赤着背,只穿着一条kù子,头后还插着大白招子的男子。最后面,两个日本军官骑着大马,得意的监视着杀戮与暴行。

“这就是几次爆炸案的凶手?那个怎么都快瘫了?”旁边传来了低低的议论声。

不错,其中一个男子已耷拉了脑袋,由两个警察架着,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看不太清楚。另一个男人tǐng着胸自己走,他的眼睛比脸还红,他不时仰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天,多么美的北平的青天啊。地,每一寸都是他走熟了的黑土地。他舍不得这块天地,而这块天地,就是他的坟墓。

“唉,咱北平也有真爷们儿呀,不象咱们——”压抑的叹息和感慨在中间停顿了下来。

黄历并不认识这两个人,但心情并不好受,杀的是中国人,而且很可能是无辜的,而日本人却以谎言来证明自己的精明强干,这就是日本人的残暴、无耻和虚伪。

在黄历离开之后,北平抗团并没有停止行动,特别是找到了二十九军的一个秘密军用仓库后,他们得到了手榴弹和炸药,立刻开始策划一系列的行动。

中秋将近,这是那些汉奸们死不要脸的向日本人献媚的好时候。也只有汉奸们兴高采烈的去买东西,送礼:小官们送礼给大官,大官们送给日本人。这是巴结上司的好机会。同时,在他们为上司拣选肥大的螃蟹,马牙葡萄,与玫瑰露酒的时候,他们也感到一些骄傲——别人已快饿死,而他们还能照常过节。

然而,就在同一天里,抗团送出了不下二十份礼物,送到大汉奸及日本人的府上,上面还煞有介事地写上某某人敬送的字样。就在这一天里,北平城里爆炸声不断,不少日本人和汉奸们的府上乌烟瘴气,一片狼狈。谁也没想到,包装精美的盒装月饼竟是威力巨大的炸弹,将鬼子和汉奸们搅得激犬不宁,草木皆兵,甚至两三天后还有汉奸因为掀开月饼盒而被炸身亡的事件生。

大搜捕,大调查,日本鬼子照例是这一套程序。但人抓了不少,却并没有什么收获。日本宪兵司令决定不能再等,必须先杀掉两个,好证明自己的精明强干。否则,不是向外表表明皇军的无能吗,这不单交不了差事,也对不起天皇,更会被全世界的人耻笑啊!他们从几百名皮开肉绽的人里选择出两个来,就是现在游街示众的两个男人。

亡国就是最大的罪,这不是一个能讲道理的时间和场合。杀戮是现在的主题,也只有用血腥对血腥,残暴对残暴,才能让日本人明白,中国人不是稻草,不能随意切割。

黄历不想看这场悲剧和闹剧,他后退了两步,没想到退得太急,竟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随着一声低低的惊呼,黄历偏过头想说声对不起,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不由得愣住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邂逅之谈

珍娘,一个乡下的fù女,在几年的生活奔波中,已经锻炼得更坚强,更勇敢,更负责。她的脸瘦了,显得眼睛更大,她已经敢正视别人的目光,羞郝和腼腆只是偶尔流露。怔怔地望着黄历,珍娘的眼睛亮了起来,腮上红了一小块,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声。

黄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便露出一个和熙灿烂的笑容,伸手捡起珍娘被碰掉的篮子,和她站在一起。

珍娘低下了头,两手绞在一起,使劲挤着,指甲都白了。这个男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无私的帮助,他的勇敢引起了她的坚强与自信,给了她生活的勇气和资本。而且,这个男人和她有过极亲密的关系,也让她感到了幸福和愉悦。她敢说,一辈子也忘不了他,虽然心中有两个男人有些难堪,但感情这个东西,是最无法控制的。和黄历站在一起,尽管没有说话,没有身体的接触,可那种安全感却又弥漫在身上。她伸手想接过篮子,却碰到了黄历的手,她立刻象触电似的缩了回来,心怦怦乱跳,象揣了个小兔子。

鼓号声渐渐远去,人群议论着开始散开,黄历轻轻碰了碰失神的珍娘,笑着把手中的篮子递了过去。

嗯,啊,珍娘回过神来,伸手接过篮子,嗫嚅着问道:“黄,黄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也不到家,去,去看看。”

“我呀,这不是刚回来。”黄历抬了抬手中的提箱,还是那种net风般的笑意,“你这么早就出来买菜?”边说,他边伸手做了个手势,迈动了脚步。

珍娘跟着向前走,保持着半尺的距离,缓缓地说道:“城门三天一关,两天一闭,青菜不能天天入城。赶到一防疫,在城门上,连茄子倭瓜都被洒上石灰水,一会儿就烂完。关一次城,防一回疫,菜蔬涨一次价钱,弄得青菜比肉还贵——”

原来果菜市是在德胜门里,买卖都在天亮的时候作。隔着一道城墙,城外是买卖旧货的小市,赶市的时候也在出太阳以前。因为德胜门外的监狱曾经被劫,日本人怕游击队乘着赶市的时候再来突击,所以禁止了城里和城外的早市,而且封锁了德胜门。所以,菜市便换了地方。

珍娘絮絮地说着:“这样的日子真是不敢往远处想了,过年的时候要吃干菜馅的饺子?到过年的时候再说吧!谁知道到了新年物价涨到哪里去,这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呢?”

黄历面含微笑,一点也没有厌烦的神情,路旁有个小茶馆,黄历很随意地坐了下来,伸手示意珍娘也坐下。

珍娘稍犹豫了一下便坐对黄历斜对面,兴许是和黄历在一起养成的习惯,黄历要做什么,她从来没有执拗过,等到后来感情日深,两人的关系突破那一层障碍,也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一样。

伙计殷勤地端上壶茶水,黄历给珍娘倒上,笑着问道:“这个时局,平头百姓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怎么样,钱还够花吧?”

“够花,够了。”珍娘好象生怕黄历又掏钱似的,急着说了两遍,然后才慢慢解释道:“城里人越来越多,房子不够用,房租便涨,靠着那几间房子,足够一家人生活了。您留下的那些东西,我还埋着没动呢!”

在从前的北平,“住”是不成问题的。北平的人多,房子也多。特别是在北伐成功,政fǔ迁到南京以后,北平几乎房多于人了。多少多少机关都搬到南京去,随着机关走的不止是官吏与工友,而且有他们的家眷。象度量衡局,印铸局等等的机关,在官吏而外,还要带走许多的技师与工人。同时,象前三门外的各省会馆向来是住满了人——上“京”候差,或找事的闲人。政fǔ南迁,北平成了文化区,这些闲人若仍在会馆里傻等着,便是没有常识。他们都上了南京,去等候着差事与面包。

那些昔日的军阀,官僚,政客们,能往南去的,当然去到上海或苏州,以便接近南京,便于活动;就是那些不便南下的,也要到天津去住;在他们看,只有个市政fǔ与许多男女学生的北平等于空城。这样,有人若肯一月出三四十元,便能租到一所带花园的深宅大院,而在大杂院里,三四十个铜板就是一间屋子的租金,连三等巡警与洋车夫们都不愁没有地方去住。

而现在不一样了,一方面,日本人象蜂儿搬家似的,一群群的向北平来“采蜜”。另一方面,日本军队在北平四围的扫荡屠杀,教乡民们无法不放弃了家与田园,到北平城里来避难。到了北平城里是否就能活命,他们不知道。可是,他们知道他们的家乡有多少多少小村小镇是被敌人烧平屠光了的。

北平的房子不够用了,房子忽然成了每一个人都须注意的问题。租房住的人忽然得到通知——请另找房吧!那所房也许是全部的租给了日本人,也许是因为日本人要来租赁而房主决定把它出卖。假若与日本人无关,那就必定是房主的亲戚或朋友由乡下逃来,非找个住处不可。

这样一来,租房住的不免人人自危,而有房子的也并不安定——只要院中有间房,那怕是一两间呢,亲戚朋友仿佛就都注意到,不管你有没有出租的意思。亲友而外,还有一批专营房屋租赁的人呢!他们的眼仿佛会隔着院墙看清楚院子里有无空闲的屋子。一经他们看到空着的屋子,他们的本事几乎和新闻记者差不多,无论你把大门关得怎样严紧,他们也会闯进来的。同时,有些积蓄的人,既担心钱币贬值,又无处去投资,于是就赶紧抓住了这个机会——买房!房,房,房!到处人们都谈房,找房,买房,或卖房。房成了问题,成了唯一有价值的财产,成了日本人给北平带来的不幸!

黄历轻轻点头,慢慢喝着茶水,好意地提醒道:“出租房子要看好人,最好是熟人介绍的,你要贴出告示,来了不讲理的主儿,你不想租,倒要惹麻烦。”

珍娘点了点头,说道:“有什么事都是杜大哥帮忙,那些租户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日本人,我是不敢租的。”

日本人成群的来到北平,而后分开,散住在各胡同里。只要一条胡同里有了一两家日本人,中日的仇恨,在这条胡同里便要多延长几十年。北平人准知道这些分散在各胡同里的日本人是侦探,不管他们表面上是商人还是教师。北平人的恨恶日本人象猫与狗的那样的相仇,不出于一时一事的抵触与冲突,而几乎是本能的不能相容。即使那些日本邻居并不作侦探,而是天字第一号的好人,北平人也还是讨厌他们。一个日本人无论是在哪个场合,都会使五百个北平人头疼。北平人所有的一切客气,规矩,从容,大方,风雅,一见到日本人便立刻一干二净。

杜百升还是tǐng够意思的,黄历轻轻舒了一口气,关切地问道:“家里人都好吧,小锁的伤治得怎么样了,妞妞还上学吧,还有那个,小琴是吧,她在干什么呢?”

珍娘眼中闪过一丝凄楚,强笑道:“大家都好,妞妞很想你呢?黄大哥,你怎么样?找到家里人了吗?怎么又回北平了?”

“我tǐng好的。”黄历察颜观色的本事厉害,他觉得事情不象珍娘说得那么简单,但追根究底又太好,以后从杜百升那里了解一下吧!

“前些日子,我,我在大街上好象,好象看到了你,坐着黄包车,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姑娘。”珍娘吞吞吐吐地说着,偷偷瞅了黄历一眼。

“哦,那是,那是我的太太。”黄历迟疑了一下,坦然地说道。

“嗯,很漂亮,真好。”珍娘真诚地赞道,她是真替黄历高兴。

喝完一壶茶,付了茶钱,黄历和珍娘又走了一小段路,路过一家点心铺,买了几样糕点让珍娘带回家给孩子们吃,并把自己的地址给了珍娘,笑着嘱咐道:“有事来找我,不过,你不要把我在北平的事情告诉别人,除了你,谁也不许说。”

珍娘使劲点了点头,只要黄历在北平,她就感到安全,她无须再怕任何人,任何事,黄大哥就离她不远,一定会保护她!

直到黄历坐着黄包车消失在街口,珍娘才慢慢地挪动脚步,向家里走去。没有告诉黄历小锁已经吃上了鸦片,用麻醉剂抵消空虚与羞惭的事情,她觉得这很难启齿,毕竟小锁是她的丈夫。而且,她还抱着希望,希望小锁在她的温存体贴下,能从鸦片烟中挣脱出来,尽管他已经不能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可她不在乎,她很想小锁回到在山沟里的样子,那时,穷是穷,可日子过得安心。

第一百九十章龟田的突破口

一叶而知秋,黄历巧遇珍娘,一番谈话之中,并不只是重逢后的问候和关心,他也从中得到了很多信息。北平城里涌进了大量的日本人,这便是埋伏下了无量的侦探,代宪兵队或特务队侦察一切。就是这样,不管是否真实的,有没有价值的消息,都会传入他们的耳朵,并且会望风捕影的被扩大,这些住在北平城里的日本人不是替日本侵略者宣传德政,而是替侵略者广为介绍屈死鬼。因为日本侵略者宁可屈杀多少人,也不肯白白地放过一个谣言去。

日本人的心计、思想与才力,都只在一颗颗的细数绿豆与芝麻上显露出来,所以他们喜爱无中生有的、琐碎的情报。这些情报,即使在他们细心的研究了以后,证明了毫无根据,他们也还乐意继续接受。因为它们即使毫无用处,也到底足以使他们运用心计,象有回事儿似的研究一番。白天见鬼是日本人最好的心理游戏。

所以,北平的日本人都该杀,不管他们是做什么职业的,披着如何美丽善良的外衣,他们抢走了中国人的大米白面,抢走了中国人的房子土地,他们为占领华北而欢呼,为攻克南京而鼓掌游行,他们都是侵略者的帮凶。

黄历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崔小台好象长得更壮实了,看见黄历回来,喜出望外,立刻就要给黄历演示这些日子苦练的成果。黄历觉得这些时间冷落了他,也觉得歉疚,便不顾疲累,坐下来仔细看着崔小台表演,而后又细致地指点了一番,崔小台才算满意。为了补偿一下崔小台,也为了自己肚子里的油水,黄历带着崔小台在饭馆大吃了一顿,然后回来睡了个香香的午觉,这才起身向联络点而来。

北平日军宪兵队的一间刑讯室里。

这是一间阴森森的地下室,除了有一扇厚重的铁门以外,整个屋子连扇窗户都没有,严密得像罐头。地下室本有冬暖夏凉的特点,但因这屋空气凝滞,仍使人觉得闷热。

室内的墙壁上涂着黑颜色,灯光完全是绿色,电灯的度数不大,但盏数很多,天棚上,墙角里到处都有,在黑黑的墙壁下闪着绿光,真象点点鬼火,阴森可怖。这是新上任的宪兵队长龟田特别设计的环境,而且他对这环境的设计很满意,因为它具有阴间的味道,也有地狱的特点,拷打起“犯人”来,更有阴森恐怖的气氛。为了加重这气氛,龟田命令把各种刑具都在大木架上分门别类摆放出来。有皮鞭、绳索、竹板、烙铁、火箸、老虎凳、大铁壶、竹签子,还有从房梁上垂下来的吊人铁环,连抽筋扒皮用的特制钩挠都备齐待用。这样能使“犯人”看着便浑身抖。

刘富川再次慢慢苏醒过来,实际上他根本无法弄清时间到底过去多久。他已经昏过去又醒过来地被日本宪兵折腾了好几次,每次醒过来都像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以为得到了新生,可是睁开眼睛看看,还是昏天黑地,鬼影幢幢。

一阵接着一阵的极其猛烈残酷的拷问,不,用拷问的字眼已经不能概括那些中世纪加现代化的野蛮刑法了。因为拷当打讲,而在这里,打却退在极其次要的地位上。他们用的是:过电,灌辣椒水,用烟头烧太阳穴,用烧红的铁条捅肚子,然后再往上撒盐面,至于上大挂,用铁钳子拧肉……已成鬼子们一举手一投足的玩意儿。

日本宪兵们交替逼问的有两个内容:一是刘富川的政治背景,是gcd,还是gmd?平常都参加了什么反日活动?二是在燕大都有哪些抗日团体,这些团体中都有哪些人?

对于燕大这个北平沦陷区的孤岛,日本人开始注意并不是在龟田上任后才开始的,他的前任也对此有所警觉,并派出了特务进行监视。而龟田做得更狡猾一些,借着学校放假的时候,根据特务们的侦察,他对燕大学生刘富川及其家人进行了秘密逮捕,这主要是避免那个讨厌的美国老头儿又来抗议,并且极力营救的麻烦。

龟田浩矮小的身材,黑黑的脸膛,戴着副眼镜,有点文质彬彬的样子。而且他不同于一般的日本军官,看到中国人就瞪着眼珠子,充满杀气。龟田却很和气,脸上老不离笑容,见了中国人,爱讲中日亲善,大东亚共荣圈,并握着对方的手笑着说:“我喜欢和中国人交朋友的!”

在审问案子的时候,龟田的态度也比较平和。虽然他眼前的中国人马上就要拿去杀掉,可是他的态度却是很“和蔼”的,甚至会微微的摇摇头,表示很惋息。可是他本质还是个杀人狂,而且都在夜间秘密的处决。为了怕出动静,他喜欢用刀砍头,或者无声的把人活埋。实际上他是恨透中国人的,笑,是他的工作方式,杀,却是他的目的。

一盆凉水泼下去,趴在地下的刘富川战栗地抽搐几下,挣扎着要起来。胳膊撑在水淋淋的水泥地上,身子刚往起一抬,又趴下去了。他感到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只要一动弹就象万箭钻心一样疼得难熬。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扒光,一条kù衩也被扯得七零八落,除了头部、脸上以外,几乎到处是伤痕,到处是血迹。他张了张嘴,觉得嘴里又苦又涩,干渴得要命,好象已经一个世纪没有喝一滴水了。他用尽力气,声音沙哑地喊了声:“渴,渴,渴死了……”

打手向旁边看去,那是一个小房间,受刑人是看不到里面的,而龟田正坐在里面,神情平静,拷打声和惨叫声仿佛被过滤了,传不到他的耳朵里。他手中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对打手投过来的征询的目光理也没理。

“吊起来的,大大的打!”刘富川听出来了,这是日本打手的声音,又来了,这又该是什么新花样,刘富川那已经衰弱的心脏被这一声断喝刺激得又猛跳起来。

审问他的人一天一换,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刑,问不同的话。假若他肯招认,他便是犯过一切的罪,随便承认一件,都可以教他身分离。反之,他若是决心tǐng下去,他便没犯任何罪,只是因不肯诬赖自己而受刑罢了。他也算看明白了,日本人也不一定准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可是既然把他捉来,就不便再随便放出去。随便打着他玩也是好的。猫不只捕鼠,有时候捉到一只美丽无辜的小鸟,也要玩弄大半天!虽然如此,他也不住了,他认为如果到了这里,即使人是金钢钻,鬼子也要设法把他磨碎。

看着烧红的烙铁慢慢伸向他的腋窝,他能感到那灼热的温度,象将溺死的人,能在顷刻中看见一生的事,他极快的想起来一个免除苦难的办法。

“我说,我说。”刘富川突然扯着喉咙高叫道。

烧红的烙铁停住了,然后慢慢缩回,小屋里的龟田缓缓放下了书,抿了抿嘴角。

“我,我真的不知道燕大的什么抗日团体——”刘富川喘着粗气刚刚说完这一句,打手便又操起了烧红的烙铁,脸上充满了被欺骗的恼怒,“可我能帮你们摸清他们的情况,他们总要展人员,总有不正常的表现,我可以掌握这些。”刘富川加快了语,几乎是喊着说完了这些话。

龟田浩微微皱起了眉头,沉思了一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看来这个家伙是真的不知道燕大抗日团体的事情,当然,他的保证还是很有意义,可以在燕大埋下一颗定时炸弹。当然,抓他的时候也是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一些。

“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山下的目光从手中《孙子兵法》里的一行文字上流过,他很自得地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现在才是他这个儒雅的杀人狂露面的时候了,他要彻底将刘富川控制在手心里,就象一支拴上绳子的蚂蚱。

玉泉山的泉水还闲适的流着,积水滩,后海,三海的绿荷还在吐放着清香;北面与西面的青山还在蓝而亮的天光下面雄伟的立着;天坛,公园中的苍松翠柏还伴着红墙金瓦构成最壮美的景色。但在苍松与金瓦的上面,悬着的是日本旗!这便使北平的一切已都涂上耻辱与污垢!

黄历坐在酒店二楼靠窗的座位上,淡淡地望着窗外,公园里除了日本人之外,还有那些无聊的男女在公园里挤来挤去,他们穿得讲究,笑得无聊,会吃会喝,还会在日本男女占据住的地方去表演九十度的鞠躬。

“别看了,北平城里这种人多的是,犯不着为他们生气。”杜百升端起酒杯,冲着黄历举了举,一仰脖干了。

黄历冷冷一笑,挟了口菜,慢慢嚼着,问道:“城里的日本人越来越多了,这都是耳目啊,以后的工作可是更要小心。”

嗯,嗯,杜百升点了点头,坏笑着说道:“日本人多了,杀起来不是更容易?”

“我是有原则的,那些小崽子,我可不动,没的坏了爷的名头。”黄历的目光向公园里一扫,开玩笑般地说道。

“名头?你还是不要闯出来的才好,可别忘了咱们要是出了名,那可就离——,嘿嘿,我的意思你懂的。”杜百升干笑了两声。

“你们警察局应该有那些日本人的材料吧?”黄历向前探了探身子,说道:“弄出来一份,我有用处。”

杜百升愣了一下,调侃般地问道:“你不是想把在北平住的日本人都杀掉吧,要有这心思,先把我家胡同里的那个日本人干掉,他x妈x的,瞅着就让人恶心。”

“嗯,可以优先考虑。”黄历笑着点了点头,伸手给杜百升斟满了酒,说道:“我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朋友家的照顾。”

杜百升端起酒杯,又皱起了眉头,把酒杯放了下去,有些低沉地说道:“唉,这这人哪,要走什么道儿,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劝过来的。当然,我知道得有些晚了,你要是怪我,我也没办法。”

黄历疑huo地眨着眼睛,对杜百升的话有些不解,但联系到珍娘表情的异样,他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情,“我刚回来,和珍娘只聊了一会儿,她很感激你帮出租房子。难道,她家里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杜百升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原来你还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珍娘的男人,那个叫小锁的,抽上大烟了。你知道的,抽上大烟的人是个什么样子,所以呢,我觉得真是对不住,没照顾好他们。唉,这都是他x妈x的日本人造的孽。”

日本侵略者在沦陷区大力提倡和保护中国人吸食鸦片烟,妄想把中国人都变成生不如死的大烟鬼。同时,鸦片贸易又给侵略者提供了巨额的经费,象伪华北政务委员会的收入之中,有七成是靠烟税提供的。北平市伪政fǔ批准的销大烟点共二百四十家,批商有一百二十家,由伪政fǔ的禁烟局和鸦片商成立的“土业联合会”管理这个特殊的商业。

有了正式的管理体制,大量的烟土运到北平,有固定的供货渠道,有固定的销售渠道。“土业联合会”在张家口设立了办事处,整火车的烟土象运军用品一样,源源不断的销往北平的各个批点,然后又批给大小吸烟室。在仓库里站岗保护的是日本军队,他们把这些烟土白天储存在仓库,夜间批给北平的批商。

日寇在北平用鸦片毒害中国人民,奴役中国人,促进了买卖和吸售毒品行业的兴隆达,在派出所登记的烟民有三十一万人之多,占北平市一百八十二万人口的百分之十六,而张小锁由于种种原因,已经成了这其中之一。

第一百九十一章毒害

抽大烟的危害,黄历当然知道得很清楚,可能有些人初涉毒品时,浅尝辄止,未曾上瘾,但吸食时飘飘玉仙的解脱之感,却会让人玉罢不能。等到吸食鸦片渐至成瘾,便如跳入了无底深渊,无法自拔。毒瘾一,揪肠裂腑的痛苦难以忍受,如同亿万毒虫咬噬般的烧灼与痛痒会让人彻底失去人性。最后,卖房子卖地,卖老婆孩子,在大烟鬼的眼中只剩下了鸦片,亲娘老子都不顾,与禽兽无异。

“怎么会这样?”黄历紧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杜百升叹着气,慢慢喝着酒,似是感叹,又象是安慰般地慢慢说道:“看样子,他还只是初染毒瘾,要是吸上白x面,那就彻底完了。要是不管教他,他那些吸烟的朋友早晚会诱着他走这条路。”

“到时候,别说房子,就是老婆孩子也得卖了吸白x面。”黄历阴沉着脸说道。

杜百升苦笑摇头,鸦片鬼里这种事情多的是,结果是可以预见的,这并不困难。停顿了半晌,杜百升转着酒杯缓缓说道:“日本人真不是玩艺儿,你知道那些白x面是怎么做出来的吗?那是用人骨头混上鸦片膏子熬出来的,咱中国人都讲究入土为安,现在可连死了都不消停,扒坟掘墓,这缺了八辈儿德的事都是让日本人给弄出来的。”

“真恶心,你不是想让我少吃点菜,故意的吧?”黄历有些不相信地撇了撇嘴。

嘿,杜百升一哂,用酒杯敲了敲桌子,象说书人一样白话起来:“你去南城外坟地去看看,挖坟掘墓还少了?有一个白x面厂就在陶然亭附近,周围的乱葬岗都快挖光了。听说,一个吸了十年的大烟鬼的骨头,就值一万元钱。想想,为了这一万元钱,自然就有人打尸骨的主意,干这行的还不少呢!”

越听越惊心,黄历的脸沉得要滴下水来,冷冰冰的话语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迸出来,“哪里还有白x面工厂,哪里是最大的烟馆,谁是大毒枭,你把资料给我。”

“没问题。”杜百升一笑,向黄历举杯,说道:“替我多杀几个,我请你喝酒。”

黄历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了。”杜百升微微皱起眉头,提醒道:“日本人可能注意燕大了,你,还有那些人都要小心了。”

“注意燕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黄历心中装着别的事情,对此稍显随意,“好了,这事情我知道了,会提醒他们谨慎小心的。”

同乐楼,同乐楼,同乐楼上会烟友,喷云吐雾真“隐士”,不是隐士也风流;广成,广成,抽上几口瘾就成,怀抱烟枪入迷阵,人生如梦一场空。

“同乐楼”、“广成”都是大烟馆的字号。上半部,诗中写了烟鬼吸烟时的欢乐心情;下半部,则写了烟鬼们过足了瘾后,良心现,回顾自己的处境,一切全完了,改也改不掉了,其心中的痛苦和无奈,也是令人心酸的。然而,大烟瘾君子们也只是偶尔良心现,当烟瘾来时,他们连抵挡也不想,还是赶快找钱去烟馆。

燕大还没有开学,黄历报到之后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想到杜百升所提的几家大烟馆,不禁心中火。他化了装,脸色蜡黄,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来到了南城的一家大烟馆,名叫神仙楼。

站在神仙楼门口,黄历望了望大门口的木牌,上面写着“本号有单间售吸室,设备齐全,清洁优雅,并由姑娘陪吸。”大门的槛联是“进号来腰酸腿疼心带喘,出门去身强力壮脸光”,横批是“快活赛神仙”。

狗屁,黄历暗暗骂了一句,走进屋去,在柜台买了烟,来到了吸烟室。吸烟室里烟雾弥漫,气味腥臊,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男女混杂,就象洗浴中心的大休息厅。一排排矮netg上放着高枕,一盏烟灯。

黄历咧着嘴,找了个矮netg躺下,装出吸烟的样子,观察着各色人等。

吸食鸦片,名堂很多,无奇不有。吸食者的姿势,有二人对卧,或三人头挨头地卧成三角形,或四人围卧成正方形,烟放在中间,轮流打烟,交替吸食,边吸边聊天,消遣开心,讲究个热闹。这些人都是同使一套烟具、一杆烟枪。抽吸时是你吸一口,我吸一口,来回递,从不擦烟嘴,由对方从嘴里拿出,再放入另一方嘴里,没人计较对方的嘴干净与否。

瘾民的众生相,通常瘾来时如热锅上的蚂蚁,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满足烟瘾后,精神松弛,倍觉闲适,“赛过活神仙”。当时有人编写了一则讽刺文章,用十二生肖来形容吸烟者的丑态:

烟瘾来时,性情烦躁异常,竖眉怒目,形同疯犬;走路拱肩缩颈,有气无力,好像老羊迈步;走进烟馆东张西望,好比老鼠;蹲着像猴子;躺倒像死猪;过足烟瘾,蹦蹦跳跳,犹如狡兔;回家时轻盈快步,形同蛇游,如飞马;做起事来力大如牛;高谈阔论真有龙虎精神,声音嘹亮,可比公激。

让黄历感到奇怪的是,有些烟民并不着急躺下吸烟,而是眼巴巴地望着别人,等到别人一吸完,便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拿起烟枪,接过吸食。

原来,对于常去烟馆的人,都知道吸烟时用老枪,用热枪特别来劲,特别过瘾,于是这些人入烟馆,就瞄准了老枪、热枪,别人一吸完,马上接过吸食。久而久之,在烟民中,都知道老枪、热枪的妙处,老枪、热枪成了抢手货,形成了讲究老枪、热枪的风尚。

一些烟馆老板,知道烟民的讲究,于是故意制造出一些名枪、老枪。制造所谓的老枪、名枪也很简单,便是在开门招待烟民之前,先将一枝烟枪内塞进一点生鸦片,烟民用它吸烟,就会感到劲大、过瘾。久而久之,这支烟枪成了抢手货,成了名枪。众烟民早早来到这里,等着、抢着这支名枪,于是烟馆顾客盈门,迎接不暇;一些人等不及名枪,烟瘾作了,鼻涕眼泪直流,没有办法,只好使用普通的烟枪。这样,这家烟馆便始终顾客多,生意红火。

黄历只呆了一小会儿,便受不了其中的腥臊恶臭,起身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跟踪和邀请

然而直到现在,这个祸国殃民的东西又被日本人拿起,作为毒害中国人体质和精神,掠夺钱财的手段,实在令人感到愤恨。如果追究起来,国府也要负上极大的责任,执政以来,对烟毒之禁绝朝令夕改,并无坚定之决心和措施,等到为了经费而实行“寓禁于征”的政策,鸦片公卖,终于使得流毒遗传,种下祸根。而且,直到现在依然没有觉悟。

黄历心情很沉重地回到了家里,他很痛恨鬼子的阴谋,可心里对那些烟民也非常厌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鸦片是什么样的东西,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有人不知道?明知是火坑,却把持不住自己,甚至为了吸大烟,连起码的伦理道德、人格也不顾了。

等到天都黑下来了,黄历还在netg上躺着,眼睛半睁半闭着想着这些事情。直到崔小台来喊他吃饭,他才懒懒的起身。

第二天早上起来,黄历先去学校转了转,离正式开学还有几天的时间,老师们的工作还没有正式开始,他又得了清闲,出了校门,便去与抗团的人联系。

由于学校放假,北平抗团只好把联络点和指挥部改到了别的地方。为了尽可能安全,联络方法也采用了新的方式。就是将某一棵空心的大树、某一个公园的长凳、某一堵破旧的石墙等作为秘密邮箱传递指令或消息。这些天然的物体是最不易被人现的,而且避免了“邂逅联络法“的两者相遇。军统局认为“这是特务间谍活动中最先进的手段”,称之为“死信投递法”。

黄历回来的消息在昨天应该就已经通过城外的联络点传递进了城内,所以,他也很兴奋,又能见到熟悉的面孔了,不知道这帮家伙是否已经成熟,相见时又是怎样欢欣鼓舞。

出入校门的时候,黄历已经感觉到了异样,所以他加倍的小心。学生们还没有到校,学校周围却多出了不少摊贩和陌生人。杜百升的提醒让他警觉,这其中必定会有日本人派来的特务。

黄历先去了天桥,那里人多,如果他想,便会很轻松地甩掉跟踪者。在人声熙攘的天桥,黄历时而去看把戏,时而坐下来品尝点小吃,借着这些自然的动作,他看清了后面的跟踪者。一个长得很白净的青年,他的长象不错,装束也很好,仿佛他知道自己体面,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他老把一点不必需的媚笑放在脸上,以便加多他的体面。而且这家伙臭美得很,老在扯扯领子,提提kù子,或正正衣襟,还不时掏出一面小镜子来照照自己的脸,有时候连牙netbsp;这是一个日本人培养的中国特务,日本人以为他们会很好地融入中国百姓当中,当他们的眼睛和耳朵,却没有想到,他们的举止通常有一个很大的缺陷,便是对日本人那种奴颜婢膝的神态。北平的百姓虽然大多不敢反抗日本人,但对日本人却绝没有什么好感,沉默和冷漠是他们的武器。

不,不能甩掉他,这样他就会看出自己是一个受过训练的高手。黄历抿了抿嘴角,冷笑着起身,开始逛了起来。

他妈x的,这家伙真是出来闲逛散心的,特务的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这都走了两个多小时了,前面那个家伙还在兴致勃勃地走啊逛啊,咋就那么能走呢?

黄历停了下来,在一家咖啡馆的玻璃窗外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下衣服,透过玻璃的反光,他欣赏了一下身后跟踪者的狼狈样,这让他感到很爽。虽然有条尾巴,使他不能去联络抗团,但他一点也不着急。可没等他再迈动脚步,咖啡馆的门一开,泰娜伸出头来,热情地招呼着他。

“来呀,好久不见,喝杯咖啡,聊聊天。”面对泰娜的邀请,黄历稍犹豫了一下,便迈步走了进去。

这个座位不错,对着门口,透过大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形,黄历有些意外地现泰娜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洋人在那里坐着,同样很热情地起身和黄历握手。

“这位是美国驻北平使馆的詹森先生,这位是我们学校的陈老师。”泰娜给两人做着介绍。

黄历和詹森握手问好后,分别坐了下来。等聊上几句后,黄历意识到这个詹森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使馆工作人员,他瘦高的身材,金黄的头,精力旺盛,透着中年人富有阅历的干练和精明,既谙熟北平的民情,又那么随便自如,一望而知是地道的美国人气质。当然,这是次要的,主要的是黄历在詹森身上闻到了一股同行的气息。

“陈先生请理解,在华的军事行动关系着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近年来日本和中国陈兵相见,我们不得不感到忧虑。”詹森很巧妙地说道:“所以,我们需要很多信息,来保障自身的安全,做到有效的预防。如果陈先生能热心地提供帮助,我们也将对您提供相应的庇护。”

黄历将询问的目光转向泰娜,泰娜很无辜地摊了摊手,因为周围没人,所以她敢坦白地说话:“虽然我们神职人员不过问政治,但正义也是上帝的旨意。日本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虽然两人都没明说,黄历已经知道他们的真实意思,泰娜肯定向詹森透露过自己的一些情况,而且她一直相信自己是抗日团体的大头目,并且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热心提供了帮助,并曾经暗示过自己要注意安全,甚至希望他加入教会,以便在危险时候能够提供保护。

沉吟着,黄历并没有说话,他象是无意的望了望外面。那个特务好象有麻烦了,正在和人争吵,那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胖子,女的象是个妓女。

叮当,叮当,泰娜用小勺敲了敲盘子,想用这种方式来让黄历专心起来,尽快给出答复。

第一百九十三章美国的丑事

黄历淡淡笑了笑,试探着问道:“难道贵国的中立立场改变了?还是我理解错了你们话里的意思?”

“不,我国还是中立国家,但是——”泰丽故意拖长的声音,用与神职人员不符的调皮神情眨了眨眼睛,“这并不是要求每个人的思想也保持中立。”

詹森耐人寻味地笑了,对黄历出了邀请,“在这里谈这些有些不太合适,陈先生愿意去品尝一下我的厨师做的味道纯正的奶油小点心吗?”

黄历沉吟了一下,起身欣然说道:“当然,我感到非常荣幸。”

美国的对华政策在抗日时期经经历了一个不断调整过程,先后采取了“避免介入”、“援华制日”、“结盟抗日”的政策,不同的政策对中美关系及中国对日战争产生了不同的影响,

1937年7月7日,日本军队在卢沟桥挑起事端,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事变生后,中国政fǔ为了争取国际社会的同情与援助,在实行就地武力抵抗的同时,不断呼吁英美等国制止日本侵略。中国政fǔ认为,英、美在远东拥有重要利益,又是《九国公约》的签署国,有制止日本侵略的法律义务;只要英、美合作出面制止日本侵略,就能避免中日间战祸蔓延。然而,美国此时却在远东推行“避免介入”政策。

美国国务卿赫尔表示,美国对中日双方保持“公正、友好的态度”,希望双方“都要克制”,拒绝了中国的要求。美国既不愿采取任何实际行动,以免得罪日本,但也不愿看到日本在中国肆意妄为。在七月十六日,美国国务卿赫尔表了一个空洞的声明,要求中日双方都遵守国际社会所认可的准则,以维护中国的正常生活秩序。

美国此时采取“避免介入”政策的主要原因孤立主义、和平主义思插o此时正在美国盛行,美国不得不作舆论的考虑;同时,面对法西斯分子的侵略扩张,英、法等国采取绥靖政策,试图以妥协退让换来暂时的和平。日本起对中国的全面侵略后,它们又以同样的方法来安抚日本,希望以之保全自己的在华利益。英、法、美等国的态度互相影响,谁也不愿出头来制止侵略,伸张正义。另外,日本在此时的侵略还没有对美国的在华利益构成根本威胁。长期以来,美国坚持用“门户开放”政策来分享列强在华的侵略利益。日本在动全面侵华战争之初,采取尽量避免与列强生正面冲突的政策,还声称保证尊重第三国在华权益。因此,美国此时对日本的侵华动向还是处于观望阶段。最后是美国在日本还有着重要的经济利益。日本是美国三大重要出口市场之一,美国经济衰退正在萌芽,在这种背景下,日本市场对美国资本家来说显得尤为重要,他们反对制裁日本。

于是,美国对中日冲突的“避免介入”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怂恿了日本的侵略行为。由于美国在这一时期采取观望态度,其它列强也不愿出面干预此事,以西方列强为主导的国际组织自然也不会有所作为,致使日本更加肆无忌惮地扩大侵略范围。更由于美国没有对日本采取经济制裁,日本侵略者可以从与美国的贸易中获得战略物质。

但这种情况在武汉会战之后出现了变化,中国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日本调整了对华政策。近卫内阁表了第二次对华声明。声明宣称,日本要建立“日满华三国合作”的“东亚新秩序”。日本提出建立“大东亚新秩序”的设想,是对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的直接挑战,严重损害了美国在华利益。

同时,美国与日本争夺亚洲太平洋区域霸权的矛盾日益尖锐。日本侵华的扩大,使美国开始意识到日本在中国实行的政策确实反映出日本想谋求控制整个亚洲和太平洋地区。特别是近卫声明提出了“大东亚新秩序”计划,表示要独霸亚洲太平洋区域,公然向美国“门户开放”政策挑战,使美国感到它在亚太地区的利益受到严重威胁,因而美国对日本在亚太地区的侵略扩张再也不能容忍下去,不得不对日本采取一些制裁措施。

同时,美国对中国战场的战略意义有了新的认识。在中日战争刚开始时,美国的一些观察家都对中国持悲观态度,以为最多二、三个月,中国就要失败。但中民的顽强抵抗打破了日本战决的构想,迫使日本陷入持久消耗战中。中国人民在抗日战争中表现出的英勇顽强的精神使美国领悟到中国抗战对于维护远东和平,对于维护它们自身在远东利益的战略意义。特别是在日本有意与德、意、缔结同盟条约后,美国政fǔ把日本和德国作为东西方的敌人而联系起来,认为日本不只是一个地区性的不稳定因素,而且与德意两国一同构成了对现存世界秩序的威胁。从这一认识出,中国的战略地位就显得更为重要,中国成了美国借以遏制日本的一支重要力量。

说到底,美国态度的改变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中国在抗日战争中的表现,国民党军队在这两年期间总的说来确实打得很英勇,打得很勇敢,并且与战争开始时大多数外国观察家的预料相反,日本未能使中国屈服。而且国民政fǔ力争向世人证明,它正在成功地、深入地实行一种长期的防御战略,从而正在箝制和削弱日本侵略者。当然,他们喜欢把小接触夸大成战役,把所取得的一些成功夸大为巨大的胜利。但这样装潢门面并不是什么大错,国民政fǔ需要得到帮助,因此他们就要装出自己是完全值得帮助的样子,装出有能力运用这种帮助的样子。

而在美国,除战时外,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为止,国家情报工作几乎等于零。战时,由于战争的需要,设立了情报机构,一旦恢复和平,情报机构便缩小到极点,好不容易取得的知识和经验,也就一风吹了。因此,危机一来,情报当局不得不从头作起。

但是,现在太平洋方面的日本的威胁越来越大,欧洲希特勒势力抬头、欧洲风云日渐告急,美国情报机构的班底便随着局势的展而6续加强了。但仓促之下,显然还远远不够,特别是远东方面针对日本人的情报工作。

黄历跟着詹森来到了一座三层的公寓,詹森的家占了第三层的好几间房子,这或许是保密的需要。

坐在松软的沙上,喝着咖啡,黄历和詹森这回可以放松下来,随意地聊着感兴趣的话题,而泰丽则在隔壁的房间自得其乐地弹着钢琴。

“陈先生的情况,我已经通过泰丽了解了一些,对于您的行为,我是钦佩的,为国家而奋战,这是一个爱国者应尽的义务和责任。”詹森笑着恭维道:“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所以泰丽会小小地给您提供帮助。”

“很久之前?竟然是这样啊!”黄历还真没想到泰丽这样一个神职工作者竟然也有着别样的身分。

“不要误会,泰丽是把传教和主持正义联成一体,当成一种信仰、一种事业、一种为国家利益去从事和服务的那种人,而不是专业的——”詹森解释道:“泰丽的父亲是我的好友,有些事情,她愿意向我这个长辈倾诉并征询意见。对于日本人的暴行,我想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到愤慨。”

说得好听。黄历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先我要对泰丽的帮助表示感谢,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你。”

詹森笑着示意黄历吃些小点心,看似真诚地说道:“我们美国有句话:玉使别人相信自己,先要相信别人。我对陈先生是坦诚相见,希望你也如此。”

“那当然。”黄历的表情同样毫不作伪,他向沙上靠了靠,轻轻拿起小点心吃着,这种放松的姿态让詹森感到很满意。

“陈先生,你是一个有头脑,有力量的人。而美国政fǔ是同情中国的,并且不会承认任何一个国家有必要和有理由在一个不属于它主权范围的地区内规定一个‘新秩序’的条件和状况,并自命为这个‘新秩序’的掌权者和代言人。只是现在我国还没有做好准备,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詹森开始把话题向自己希望的方向上引导。

黄历很用心地听着,表面是这样,但心里却不以为然,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是善变的,取决于自身的利害关系。所谓的没准备好,同情,不承认,都是空洞的毫无意义的东西,如果美国得到了想要的,那就会毫不犹豫地通过牺牲中国局部利益与日达成妥协。

“合作,这个词很恰当。”黄历端起咖啡,轻轻呷了一口,感兴趣地问道:“不知是怎样的合作?”

詹森沉吟了一下,说道:“双方都保持着独立,而我们会为你们提供更大的方便与帮助,你们也要帮助我们解决一些小问题。当然,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合作的基础应该很牢固。”

黄历没有马上回答,他在权衡着利弊得失,而且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他试探着问道:“所谓的小问题是怎样的,能否举个例子?”

詹森狡黠地一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照片,放到了黄历的跟前,说道:“其实很简单,我们想知道这个日本人的确切住址,以及行踪情况。”

这是一个很令人难忘的形象,黄历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如果是一个男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一个女人,长成这样,演女鬼都不用化装了。额头突出,毫无血色的圆鼓脸;扁平的鼻子上面是两只似开未开、似闭非闭的浑浊的眼睛;嘴巴很大,嘴net,几枚门牙还是顽强地从里面突了出来。

从另一张侧面的全身像看来,这个女人胸脯平瘪,腰身短粗,身材矮小……够了,不必再看下去了。黄历虽然努力克制,但脸上还是带出了怪异的表情。

“呵呵,很令人难忘,不是吗?”詹森收起了照片,这种形象只看一遍就会记得很清楚,他是深有体会。

“很难忘,真的是这样。”黄历的表情恢复了自然,好奇地问道:“她是谁,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日本人,中国人好象还没有比她更丑的。”詹森很郑重地说道。

“在北平?”黄历继续问道。

詹森点了点头,说道:“她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家伙,受到了日本人的严密保护,想完成任务并不容易。”

黄历沉思了一下,说道:“关于合作的事情,我现在还不能马上答复你,请给我些时间。”

“我完全理解。”詹森很大方地笑道:“想好了,你可以找泰丽,就由她充当我们之间的联络人好了。”

在詹森家里耽搁了很长的时间,又因为有特务的跟踪,黄历放弃了再去找抗团人员的企图,和泰丽一齐坐车返回燕大。

“那个日本丑女人,并不简单。”泰丽边开车边好意地提醒道:“詹森如果让你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你可以推掉。”

“你知道。”黄历的眼睛从车窗外的行人身上移过来,望着泰丽问道:“说得详细些,这个日本女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只知道她和以前美国驻神户领事馆的密码失窍案有关。”泰丽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那一次,日本人搞到了美国政fǔ的‘灰密’、‘褐密’、换字代替表、海军条形密码等秘密文件。这件丑事直到最近才被觉,所以,这个丑女人一到中国,北平、天津、上海的领事馆都特别紧张,加强了防备。”

黄历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活该,美国人原来还出过这么大的丑啊!那个长得太乎想象的女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个小问题看来一点也不小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丑女“三寸绝技”

轻轻拉开窗帘的一角,惠子望着外面的建筑和行人,有些垂涎地咽了口唾沫,她多么希望能出去走走逛逛,不要象老鼠一样被关在这间象笼子的屋子里。

“惠子小姐,请不要靠近窗户。”一个日本特务拎着暖水瓶走了进来,立刻提醒道:“北平抗日团体里有神枪手,田边中将就是——”

木村惠子将窗帘放下,回到了房子一角的沙上,这个照顾她的日本特务放下暖水瓶便匆匆地离开,似乎多呆一会儿都感到不舒服。

轻轻叹了口气,木村惠子倚靠在沙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尽管她在同行中是那么出类拔萃,但因为相貌和性别,她仍然遭到了有形的和无形的歧视。另外,秘密活动给她带来了心理上沉重的压力,同时,小时贫苦的物质生活给她造成的身体损害,使她年纪轻轻就患上了肺病。她为日本情报机关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但得到的报酬却少得可怜。

可以说,木村惠子的个人生活是异常不幸的。她出生于一个锁匠世家,从她的曾曾祖父开始就经营造锁和修锁的行业。后来造锁行业逐渐被大工厂垄断,他们就专营修锁,并成为东京一带的名家。但这一行传到她父亲身上时,却后继乏人了,因为木村惠子姐妹五个,却没有兄弟,按照当时的风俗,把手艺传给女儿是不可以的,无异于宣布自家的家传“到此为止”。

木村惠子是长女,如果要传技的话,无疑会传给她,但十六岁的惠子还沉浸在少女的幻想中,她不喜欢,也看不上修锁这行汉,但后来生的两件事终于使她从幻想中清醒过来。

一个夏天,学校组织郊游,同学们欢天喜地,而老师照例要把男孩与女孩成对配好,男孩们力气大,可以帮女孩背个包什么的。

可当叫到惠子和另一个男孩的时候,却出现了意外,那个男孩子很直率地表示不愿跟惠子配在一起,理由也很简单,她长得太吓人了。

同学们都哄笑起来,惠子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长得是那么丑陋,她哭着跑回了家。

还有一次,在公园的石凳上,几个男女青年正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惠子路过那儿,几个人如临大敌,象躲瘟神似地慌忙走开了。

“还没见过这样的丑八怪!”

“长是真可怕,还敢出来闲逛。”

“是啊,会吓死人的。”

肆无忌惮的议论使惠子浑身冰凉,差点栽倒在地。

少女的幻想彻底破灭了,她回到了现实之中,开始跟父亲潜心学技。很快,她便技艺出众了,父亲修不了的锁,打不开的保险柜,到她手里就迎刃而解,高手惠子的名声也传了出去。

有一次,东京一个巨商的私人保险柜的钥匙丢了,支票拿不出来,急得直跺脚。听说惠子能开,就把她请去,果真给打开了。消息传到日本最大的保险柜制造公司——红丸公司经理的耳中,经理亲自上门,把惠子从那个破烂不堪的修理店请进了公司的技术部。在那里,惠子接触了世界上各种型号的保险柜,成了保险柜设计和修理的专家,获得了“三寸绝技”的称号。

两年前,日本政fǔ出于同其他列强争霸的需要,迫切地想搞到英美使馆的密码本,便盯上了美国驻神户使馆。但美国驻神户领事馆本身就很严密,要进入大使馆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据说大使馆的保密室装有电动警报装置,保险室里的保险柜更是错综复杂,非一般锁匠所能对付。

谍报局的军官奔波了几个月,终于听到木村惠子的大名,人们都称她为“三寸绝技”。

“三寸绝技是什么意思”

“打开保险柜的万能钥匙约有三寸长,所以叫三寸绝技。”

“可她是个女的?”日本军官有些惊异。

日本社会重男轻女,凡有点份量的工作都不会让女的去干。但眼下事情紧迫,又找不到合适的男人,谍报局的部分军官无奈之下,只好决定让她去试试。

但当木村惠子第一天来谍报局报到时,力主启用她的军官却从心底后悔自己所作的决定了。太丑了,实在是太丑了,军官们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与他们想象中的神通广大的保险柜专家可是相去太远了。

但就是这位相貌丑陋的木村惠子,很快便用绝技把这些军官镇住了。在半个小时内,她连续找开了三个二级保险柜,接着,又用二十分钟打开了一个一级保险柜。负责此次窃密行动的军官为了试试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把她带到了座落在地下室里的一只特级保险柜跟前。

木村惠子一双小眼睛把保险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后双腿跪地,耳朵紧贴在保险柜的钢门上,双手扭动柜门钢把手和那个圆码盘。就这样,整整四十分钟后,她紧锁的眉头(无疑使她更难看)突然扬开了,直起身子,对身后的军官鞠了一躬。

“先生,可以开了。”

何野中佐上前一步,一拉厚重的钢门,果然开了,“很好,我对你有信心。”从来不夸人的何野也忍不住说了一句。

接着,何野带领手下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下午五点拉闸,宣布领事馆的地区停电;七点开始行动。木村惠子要从一道十米宽的梯子上爬上使馆四楼的阳台,然后打开阳台上的窗户,保密室的门和保险柜的门。拿到密码后要立刻送到附近的一所房子里拍照,然后赶在美国外交官们参加晚会回来前再放回去。

计划是周密的,但只要一个环节出mao病,就会前功尽弃。无疑,木村惠子是整个行动的主角。

等到行动的那天晚上,木村惠子身穿一套黑色衣kù,收拾得很利索。为了行动成功,还给她配了两名助手,一个是攀登能手,负责架梯,护送她爬过去;另一个是柔道高手,紧随着她,以防意外生。

别看木村惠子在保险柜前风光无限,可在这颤悠悠的梯子上却魂不附体。十米多长的距离,她足足用了八分钟,比乌龟也快不了多少。幸好,这拖延的时间又被她补回来了,她比原计划少用了七分钟打开了阳台的窗户。

进入使馆后,木村惠子和她的助手挽着手,朝座落在三楼的保密室摸去。这保密室的确切位置是日本人花了大价钱才从一年前一个离任回国的美国商务参赞手里买来的。

黑暗中,惠子不仅感到自己的手和脚在颤抖,甚至感到牙齿也在格格地相碰。要不是有个身强力壮的助手在身边,她准会酥瘫在地。她被恐惧紧张所攫住,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眼前时时出现可怕的幻象……灯突然大亮,卫兵出现在楼梯上,刺刀向她逼过来。

他们在这黑暗的迷宫中转了十来分钟,终于摸到了保密室的门。当木村惠子摸到门把手时,那种恐惧不安的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分钟不到,她就把锁打开了。

稍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保密室通常有两道门或三道门,甚至更多层门。而这第一道门完全是摆摆样子,目的是迷huo人家,使人家认不出哪一间是保密室。所以,第一道门上的锁通常是一般的锁,对惠子来说当然轻松。

推开第一道门进去不到两米,果然又摸到了一个把手,感觉得出来,这是一扇金属门,起码是上了金属板外壳。惠子伸手一摸,现门上有两道锁,一道明锁,一道暗锁,打开这两道锁共用了十五分钟。

进入保密室后,惠子和助手感到了一阵轻松,因为这是一个封闭的房间,可以大胆地亮起手电。经过几分钟的观察,木村惠子断定眼前这个保险柜属于簧片式。保险柜通常分为簧片式和旋钮式,这两种类型的保险柜各有利弊,但当时人们较多地采用簧片式结构。看清楚结构后,木村惠子俯下身来,耳朵紧贴在保险柜门上,一手握住门把手,全神贯注地听着,并用她自制的工具伸进锁孔里轻轻触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死一般寂静,木村惠子伏在保险柜上,似乎忘记了一切。整整五十分钟,保险柜终于打开了,而木村惠子却因紧张过度,瘫在了地板上,是助手把她背回去的。

因为这次成功的行动,木村惠子获得了天皇颁的荣誉勋章。之后,她还参加了几次类似的行动,并且还为谍报局开设了一个训练班,给特工们讲授打开保险柜的秘诀。

呼,木村惠子轻轻吐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脸,她一点也不开心,虽然很多次成功,可并没有提高她的地位,对她不幸的个人生活也没有丝毫的帮助。这次,不知道又要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她已经开始感到厌倦,厌倦这种见不得光的鬼鬼祟祟的行动。

第一百九十五章阴沟翻船

1937年,德、意、日三国轴心的形成,使得欧亚的紧张局势被联系了起来,各国间谍随之活跃起来。在远东,天津、上海成了国际间谍窍取情报并交换情报的最大的城市。日本人除了针对抗日团体加强了侦察和破坏外,对英美等西洋人也开始密切监视。

同时,针对天津公共租界的问题,日本人开始了策划和行动,准备彻底打掉这个抗日分子的藏身避难之地。但在这个问题上,英国方面采取了不协作态度,施展英国特有的老练、圆滑的外交术来交涉。英方态度的变化,其背景一是国民党政fǔ对英施加的压力;再是日本占领中国后,英、法与日本在对华权益上的冲突和恶化。在日军占领地域,第三国的活动和权益受到限制和损坏,所以英国方面在日军关于在租界自由出入的问题上对日伪采取了对抗政策。

日本人虽然还不想直接与英美生冲突,但对天津公共租界的自由出入却是志在必得,谈判不成,便又开始策划起别的阴谋,逼迫英法就范。

黄历当然对日本人的伎俩并不了解,他还是按部就搬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与抗团进行了联络。虽然颇费周折,但他却感到欣慰,这才象个秘密组织的样儿,要是太轻松地联络上,他反倒会有些担心了。

联络点是一间铺子,有两间门面,门窗牌匾的油饰都已脱落,连匾上的字号也已不甚清楚。窗上的玻璃裂了一大道缝,用报纸糊着。玻璃窗里放着两三双鞋,落满了尘土。

黄历有睦怀疑他是否找对了地方,再看看匾上的字号与门牌,他知道并没有找错。经过化装的腊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嗯,这种地方很适于作暗中进行的事体。他走了进去。

屋中相当的暗,而且有一股子插o湿的,掺夹着臭浆糊与大烟的味道。黄历咳嗽了一声,没有人答理他。他说出了暗号:“有双脸鞋吗?掌柜的!”

里面有了响动。他耐心的等着。又过了一会,里面的门吱的响了一声,出来个又高又瘦的人,口中正嚼着一口什么东西,很象个大烟鬼,在日本的统治下,装成吸鸦片的人是一种好的掩护,因为日本人喜欢大烟鬼。

不必介绍了,在这个形似大烟鬼刚刚出来,还没有开始盘问和对暗号时,冯运修从门里跳了出来,嘻嘻哈哈地和黄历寒喧握手。

“我的化装要改进,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我了。”黄历有些郁闷,但心中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悦。

“你曾经用过这个样子。”冯运修笑着拍了拍脑袋,“时间长,忘了吧?”

“呵呵,老了,记性差。”黄历和冯运修走进了里屋,这里的气味好了一些。

“以为你昨天就能来,振英在这儿等了你一天。”冯运修笑着说道:“怎么,遇见麻烦了。”

“是啊!”黄历把昨天特务跟踪,以及泰丽和詹森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冯运修很惊讶,想了一会儿,说道:“我通知一下,开个会好好研究研究,老三,你是什么意思?”

“再有两天就开学了,还是在学校里开会比较安全。”黄历谨慎地说道:“反正也不着急,至于我嘛,倒是不太在意,进行有限度的合作也可以,反正是对付鬼子,顺手就干了。”

冯运修嘿嘿一笑,黄历爱占便宜的mao病还没改,干什么都想着顺手牵羊。

“对了,周二搬到哪去了,我想借他的地方办点事情。”黄历看到外面那个形似大烟鬼的人晃了一下,突然想起了小锁。

“他搬到城外的北郊,那里有个小村子。”冯运修将周二的地址告诉了黄历,又很期盼地要他讲讲在游击队的生活和故事。

对于在城里进行秘密斗争的人,压抑感特别大,对在城外广阔天地里的战斗生活非常向往,他们往往认为在那里才能展现真正的自我感情,与在城内时时面对敌人,强装出来的虚假面目,要畅快许多。

黄历简单地讲述了在游击队的生活,战斗,也没有讲得很详细,即使这样,也让冯运修羡慕得够呛,对程盈秋的不回来,表示了深深的同感。

黄历和冯运修聊了很长时间,了解了这一段时间抗团的活动,以及北平城内最近的局势。随后,他也谈了日本人毒害中国人,削弱民众的意志和身体,并借机敛财,以他们的侵略战争的事情。并告诉冯运修,他准备展开一次行动,针对烟馆或者大毒枭,要抗团提前准备好行动物资。

从联络点出来后,黄历没有回家,而是买了些东西,从北门出了城,向着周二所住的新地址大步走去。

自从杜百升和黄历讲过张小锁吸鸦片的事情后,黄历就一直很担心,他想帮小锁戒毒,也知道戒毒从来就没有什么特效药,完全要靠戒毒人的意志和体力。戒毒时,病人往往会疯狂暴躁到无法控制而误伤自己,那种揪肠裂腑的痛苦会让人出不忍卒耳的哀嚎。所以,黄历想不出在城内有什么地方适合让张小锁戒毒,而且张小锁的这种惨样还不能让珍娘和妞妞看见,他便想到了周二。在偏僻一些的地方,把张小锁绳捆索绑,强制戒毒,黄历目前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并为此做些准备。

前面在一个平地凸起、象个孤岛似的平台上,出现了一座破烂的小庙,庙门口有辆破板车,车前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黄历起初并没有在意,他望了望远处,斗大的太阳正向着山边慢慢地落下去,蓝天已被染红了一角。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从小庙下面的道上走过,很随意地歪头瞅了一眼,一愣之下,脸色阴沉下来。

李倩心将要饭丫头小桃积攒的破烂东西装上了车,神情复杂地瞅了瞅这座曾经栖身的小庙,苦笑着摇了摇头,迈步向里面走去,边走边叫道:“小桃,小桃,太阳要落山了,咱们走吧!”

“马上就来。”小桃的声音离得很远,似乎在庙后的空地。

李倩心走进大殿,望着破败不堪的神像,有些纳闷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吓人的地方住过一段时间。

黄历在一瞥之间已经认出了这个曾经见过几面的女人,因为月月的关系,也因为李倩心曾和月月一起在社稷坛出现,黄历已经认定她是一个日本人培养的特务。稍一犹豫,他便悄悄地摸了上来,而李倩心和小桃的一问一答他并没有听见,观察着李倩心,他以为这里面就一个人,便起了杀机。

这个荒僻的地方实在是太合适了,杀死这个狗特务,随便用碎砖烂石一盖,等到被人现,那可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等等,还是先制住她,问清楚她的任务再说。

李倩心向后退了一步,惊恐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夕阳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镶了一道金边,因为光亮的缘故,她看不清他的面目。

“怎么,不认识了。”黄历冷冷地说道:“怡net小姐,打扮成村姑,还真是有意思啊!”

李倩心脸色白,紧紧咬住嘴net,被人揭穿身份,令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当初在莳花馆,就应该杀了你,给曲旭东那个汉奸作伴儿。”黄历缓步向前走着,他有把握一举手便制住这个女人,他恨这样的人更甚于日本人,“留下你一条狗命,你却不知羞耻,做日本人的特务。出卖身体也就罢了,出卖灵魂就不可饶恕。”

“你,你是——”李倩心瞪大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黄历,随即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想到曲旭东被杀,还被割了脑袋,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害怕和恶心。。

“想起来了。”黄历有些嘲弄地抿了抿嘴角,随即脸变得冰冷,“说吧,鬼子给了你什么任务,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倩心后退着,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没,没,我和日本人,没,没关系,我是逃出城——”她退得急,一下子猛撞到大殿的一根腐朽了大半的柱子上,从头顶落下不少灰尘和土屑。

“放屁,你敢说和那个叫月月的特务不是一伙的吗?”黄历上前迈步,痛骂道:“在社稷坛,你们不是一起在执行任务吗?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会——”

由于大殿里光线暗,黄历的脚踩进了一个小凹坑,他的身体晃了晃,迅恢复了平衡。就在此时,咔,咔,头顶传来了两声异样的响动,黄历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大殿那破败的屋顶轰然塌了下来。头上挨了一下重击,黄历眼睛直了,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对面尘灰弥漫之中,那个狗特务似乎躲过了这一劫……

骄阳下,沙滩白得亮眼。碧绿清凉的海水冲刷着沙滩上的贝壳,海滩挤满了人插o。虽然在遥远的内6是炽热的一天,但这里在太平洋的和风吹黛下,令人感到温暖而舒畅。

一群身着比基尼泳衣的女孩摇鬼生姿地走过救生员面前,向正在注意泳客安全的救生员大送秋波。

林明背着一个冰筒,拿着一条mao巾向北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处人迹较少的沙滩。他摊开mao巾,面海而坐,从冰桶中取出一瓶啤酒。若此处海景是属于他的,他极愿意在海滨终老余生。听那插o起netg花在夕阳中的万千气象,遥望远处平滑如镜的海水,他心中全是平和宁静的感觉。

两个十多岁瘦巴巴的男孩,穿着宽松的泳kù,沿着海滩从北边缓缓行来,然后在林明的旁边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扎了个马尾巴,另一个理了个庞克头,两人都晒得很黑。他们转过身注视着大海,背影正好挡住了乔的视线。乔正想叫他们离开一点时,留马尾巴的男孩说话了,“老兄,你有什么货吗?”

林明起初没搭理他,以为他在跟庞克头的朋友说话。

“你有货吗?”那男孩又问,眼光仍旧注视着海面,“想不想做点生意捞一笔?”

“我除了啤酒没有别的。”林明不耐烦地说道,他用手托起太阳眼镜打量了他们一下,“而且是非卖品。”

“好吧,”留庞克头的小子说:“既然你不是道上的,那么,那边有几个家伙一定认为你是。”

“哪儿?”

“现在别看。”马尾巴说道:“等我们走远一点再看,我们刚看到他们在注意你。就在你六点钟方向五十英尺外,离救生员了望台不远。”

另一个说道:“两个人都穿夏威夷衫,看起来象在度假的传教士。一个拿双筒望远镜,另一个拿对讲机。

林明放下眼镜说道:“谢谢!”

“嘿!”扎马尾巴的男孩说道:“以后友善一点,我们最恨那些自以为是的痞子。”

这些mao头小子的话,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就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老虎一样,两个小家伙沿着海滩继续向南行,一路调戏着女孩子。林明始终没好好看清楚他们的脸。

过了一会儿,他喝完了第一罐啤酒,转身打开冰桶盖,装着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下岸边。

两个身穿夏威夷衫的人正站在救生员了望台的阴影处。其中个子较高的穿着花绿衬衫和一条白色棉kù,正拿着一具双简望远镜在窥视着自己。当他警觉到可能已被现时,若无其事地将望远镜转向南边,假装在看一群身穿比基尼的小妞。矮个子的则身穿花红衬衫,赤着脚站在沙中,左手拎着鞋和袜,垂在身旁的右手拿着另一样东西,可能是小型收音机或是cd唱盘,也可能是一具对讲机。

打开另一罐啤酒,吸着涌出的芳香泡沫,林明又转身面向大海。或许是这几年太逍遥安逸了,竟然丧失了一个特工应有的警觉性,难道这种平和宁静的生活终于还是到头了吗?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不象是条子,因为警方没理由会对他有兴趣的才对。当谋杀案犯罪率节节升高,强暴案象罗曼史一样成为家常便饭,而抢劫案更是普遍到几乎一半的市民都有过经历的时候,条子不可能因为他在海滩喝两罐啤酒而浪费时间来sao扰他。

林明又躺回mao巾上,一只手伸向冰桶,倒不是拿啤酒,而是拿了一块半圆形的冰块放在额头上。然后他凝望着大海,那里一波波绿色的浪插o,象是一部巨大机械一排排的齿轮。浪花反射着太阳的金光,犹如通过电极的电流所产生的火花。

两个刚到的女孩,在离他二十尺远的地方铺下她们白色的海滩巾。其中一个有着一头耀眼的红,身穿绿色的比基尼泳衣,泳衣小得连脱衣舞娘看了都会脸红。另一个褐的女孩,跟她的朋友一样的标致。就算她们没有长得这么漂亮,这样旁若无人的言行,也是会引人侧目的。只见她们懒洋洋地轮流用防晒油替对方抹背,嘻嘻哈哈地象在拍netg的眼光。但她们不时地向林明这边偷瞄,却被林明所戴的特殊功能的太阳镜看了个真切,他不禁轻轻抿了抿嘴角。

林明又从冰筒中掏出块冰,这次的动作有些慢,因为他要将冰筒附带的飞针武器调整到射状态。

又一个比基尼女郎慢步走了过来,冲着林明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林明不禁翻了翻眼睛,心中暗叹一声,将身子向沙滩上倒去。

修长的大腿,深深的rǔ沟及浑圆的tún部,这个女郎不仅身材惹火,脸容也是那么细巧清丽。她走到林明旁边,微启朱net笑道:“四哥,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三年的时间,世界各国差不多跑了个遍,日子过得真是潇洒。又学厨艺,又拜名医,还跑到学校里当学生,你该玩够了吧?”

林明哼了一声,透过太阳镜望着天空,淡淡地说道:“小姐,认错人了吧?”

虽然语气很平静,但林明的心里却很乱,他在这三年里,以为已经巧妙地摆脱了组织的监视,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凌雪的这些话半是调侃,半是警告。

“四哥,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凌雪笑得很甜,但林明怎么都觉得她的笑里面带着丝嘲讽,“别说你在香港做了小小的整容,又胡吃海塞长了不少肥肉,就算你变成史前怪兽,我也是认得你的。”

林明的自信心再次受到打击,他翻着眼睛很不悦地看着那张带着甜甜笑容的清丽的脸,突然抿嘴一笑,说道:“阿雪,你老了,眼角有纹了,我差点认不出来。”

对于一个漂亮的女人,这恐怕是最大的打击,凌雪初时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好象想确认一下林明的话。但很快手便停了下来,她狡黠地一笑,媚眼如织,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人家是想四哥想的。”说着,她竟伸手向林明的脸摸过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记忆的回归

凌雪在一笑之际,竟然有两朵红霞,飞上了她的双颊。刹那之间,她俏脸白里透红,娇艳玉滴,看得人赏心悦目之至。不管是不是好色之徒,人总有对美的欣赏能力,而这时的凌雪,真是美艳不可方物,令人无法不赞叹这种难得一见的美色。

林明翻了翻眼睛,在凌雪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变了。别看林明长胖了不少,显得有些松松垮垮,象是对刻板的生活起了腻一样。可是,他整个人,一旦紧张起来,姿态却一点也没有变,脸上的神情和眼中的神采,陡然变得精警之极,象是一头豹子一样!

凌雪的手微微一顿,突然加快了度,向前探来。蓦地,林明的左手象装了弹簧一般弹了起来,直抓向她的手腕。凌雪向前快伸的手一下子停住,这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而且她还能将手立时向后一缩。

但林明的左手快如闪电,空中转换方向竟似没有停顿,一把捏住了凌雪的手腕,立时力,并且手臂一挥,把软弱无力的凌雪挥得身不由主,摔倒在沙滩上。

凌雪出一声娇呼,脸上却没有惊慌之意,甚至还带着笑意,嗔道:“四哥,你捏痛人家了。”

“你知道我不吃你这一套的。”林明冷冷的说道:“说吧,你带了多少人来杀我?”

“杀你?”凌雪瞪大一双妙目,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说道:“借我两个胆子也不敢哪!我是来找四哥帮忙的,没想到还没说就被你把手捏坏了,好痛啊!”

“找我帮忙用得着带这么多人嘛?你手上的戒指又是怎么回事?”林明冷笑道。

“这是老头子的意思。”凌雪脸上显出无奈的神情,柔声说道:“这些人都将是你的手下,是为专门配合你的行动而来的。不信你看,你制住我,他们可有异常的举动?还有我的戒指,四哥可以拿去细看,针上是无毒的。”

经过了观察和检视,林明松开了手,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已经决定洗手不干了,组织内人才济济,不是非我不可。”

“四哥,你是最知道老头子的心思的。”凌雪很郑重地说道:“开始成立组织时,他是只想着报仇……”

“仇已经报了,所以我才要离开。而且我劝过老头子,让他跟我去逍遥快活。”林明打断了凌雪的话。

“是啊,仇报了,老头子也想去过平淡的日子。可组织还在,这些人怎么办?”凌雪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老头子是个好人,他希望跟着他的手下都能得到好结果。可你也知道,我们干的事情很多都是犯罪,在很多国家都是有案底的,要想安置好这些人,就需要一大笔钱,并且要走一些门路。”

林明沉默不语,如凌雪所说,老头子确实是这样的性格。当初收养他们这些孤儿时,虽然有利用他们作工具的想法,而且在训练时非常严厉,但对他们也确实不错的。特别是对他,老头子可以说是象亲儿子般看待。

“这次是一件大买卖,不仅是钱的问题,还有些别的因素。”凌雪继续说道:“做成了,大家便都可以金盆洗手,各自洗白,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这事情也很棘手,对不对?”林明眯起了眼睛。

“是的。”凌雪有些沉痛地点了点头,“我们已经损失了两个高手,包括三哥。”

林明微微皱了皱眉,这很出乎他的意料,老三的身手他是了解的,若论度和敏捷,还在他之上。竟然——,他不由得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周前,兴许三哥还没死,只是失手被困住了。”凌雪缓缓说道:“按理说,任务表面上并不复杂,只是到古堡里拿一样东西。但那个法国古堡有些古怪,曾经有闹鬼的传说。而且,现在不只是我们在注意那里,俄国的黑手党也参与了此事,我就看见了那个绰号‘狙王’的家伙。”

林明沉思着,他们这个总部在香港的民间特工组织不仅承揽杀人越货,还承担一些窃取商业机密、无价珍宝等见不得光的事情。里面原有四大高手,老大受伤致残,早已被安排到别处过着平淡的生活;老二在执行任务中,与目标同归于尽;现在老三也没了,只剩下他硕果仅存,难怪组织现在又找上了他。

说实话,他早已厌倦了特工的生涯,厌倦了那种虚假的又充满危险的生活。但凌雪的话让他又踌躇起来。如果不答应,似乎有悖于中国人传统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信条,而且老三对他感情也很好,一直把他将亲弟弟看待……

“好吧,我可以为组织做这最后一次,为了老头子,也是为了三哥。”林明长出了一口气,下了决心,“详细和我说说具体的情况,再替我准备相应的工具。”

“我就知道四哥会答应的。”凌雪笑得象花一样,向林明凑了过来。

林明伸手将冰筒放在两人中间,阻止了美女的靠近。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对于凌雪,他一直心中有些芥蒂,因为凌雪虽然能将目标迷得六神无主,但性取向却有问题,而且他总是觉得这个美丽的女人眼里有他看不懂的东西。

凌雪撇了撇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停顿了一下,慢慢讲述起来。

林明静静的听着,思索着,可他绝没有想到,他的决定,这最后一次的任务会使他的人生出现了巨大的变化。穿越,失忆,民国,颠沛流离,出生入死……种种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生在了他的身上…………

黄历昏昏沉沉的,现在他的脑袋不再飘忽不定,而象被强壮的大手抛向湖面的一块扁石,不是旋转,而是跳跃着前进。一幕幕回忆在他的脑海里回旋着,播放着,象在做梦,又是在看一场电影。

黑暗阴森的地方——象一个长长的走廊,墙是黑色的钢板,向上伸展着,他独自一个人,但远处飘来一个声音。这声音他很熟悉,在另一个地点,另一个时间对他说过。它呻吟着,在黑色的墙之间回荡,这让他想起了童年时的关进屋子里的那只鸟。那鸟飞进他的屋子,不知道怎么飞出去。它慌了,四处乱飞,吱吱喳喳绝望地叫着,使劲撞墙,一直撞到死,这个声音和那只鸟的吱喳声一样,有一种注定要完蛋的调子——它和他永远逃不出这个地方。

“天!天哪!”远处的声音尖叫道,这是一种迷茫,大难临头的声音,“天啊……”接着是一片沉默,回音消失了。

他不知道有多久,在这个地方,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他开始摸索着向前走,喊叫着(也许仅仅在他大脑中),可能希望和说话的那人一起走出去,也许只是想找些安慰和听到回答。

但是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变成回音的回音,然后完全消失了。他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在这阴暗的走廊中走着。他渐渐明白,这不是幻觉、海市蜃楼或一场梦——至少不是,通常的那种梦,他似乎走到了中间地带,处在阴阳世界之间。但他是在走向哪一个世界呢?

那些令人不安的东西又回来了。它们象幽灵一样落到他前后左右,直到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围起来,他几乎可以看到它们。全是炼狱的低语声。一个轮子在黑暗中转啊转,是个命运轮,红和黑,生命和死亡,转得慢了下来,他赌什么?他记不住也不可能记住,因为赌注就是他的生存,进来还是出去?必须做出选择。

起初他以为这是想象、是梦中之梦,但过了不知多久,他意识到这不可能是一种幻觉。他象个即将出生的婴儿,而且他听到了别的声音,不是那种回音,而是低沉的声音,就象无名的诸神用不灵便的舌头出的一样。慢慢地,这些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他几乎能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

他开始时不时地睁开眼(或者认为他在这么做),他真的能看到说话的人了:明亮的。幽灵般的身影起初没有脸,有时在身边移动,有时俯身看他。他没有想到跟他们说话,至少开始没有。他以为这是死后的世界,这些明亮的身影是天使的身影。

又黑又长的走廊出现了一丝亮光,他加快脚步走了出去,象是个山洞,头上是密不透亮的枝叶,脚下是软绵绵的枯叶烂草,一步一跌,两步一摔,树林又浓又密,垂下的枯死的葛藤象一排绞索,林间野兽在凄厉地吼叫,前面就象是通向无底的深渊。他的肋骨似乎摔断了,但他却不再有疼的感觉,意识里只是跑,快跑。蓦然,他一脚踏空,身子急向无底深洞里坠落下去……

啊,黄历出了惊呼,睁开了眼睛。不管是以前的林明,还是现在的黄历,他们的梦已经结束。不管以前如何,梦真的结束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夜诉

夜深了,月光将院中的树影照在窗纸上,毫无声息地微微摇动,夜间的清凉中还藏有一种柔和的温暖。

黄历躺在炕上,大睁着两眼,望着房梁,难以入睡。穿越了,这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事情,而且是在最为艰苦残酷的抗日时期。如果自己没有失忆,会投身于这场争国家独立,争民族生存的血火之战中吗?他不敢确定,虽然他是香港大学历史系毕业,了解抗日战争的这段历史,但并不象大6的人们接触到的日本鬼子的侵华罪证那么多,那么直接。如果不是懵懂之中地有了亲身切会,完全凭着一种本能的感情参与到这场残酷的战争之中,他可能会找个战火波及不到的地方,禀持着自己逍遥快活的理想,抛开了那早已厌倦的特工生涯,以及那种虚假的又充满危险的生活,过着真正的林明的生活。但现在,他是黄历,他已经卷入并参加了进去。

现在抽身而走还来得及,黄历慢慢伸出手,庙顶倒塌,并没有使他的身体受到太大的伤害,唯独脑袋被梁柱砸倒,昏迷了三天而已。绝对稳定的一双手,象是完全没有生命的石刻,一动不动,甚至给人以这双手的里面,没有血液在流动的感觉。他对自己稳定的手感到很满意,慢慢屈伸着手指,脑海里反复思考着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

老天将他抛在那个悲惨的年代,抛在中华民族存亡的岔道口上。睁开眼睛,他就会看到一个民族最深的伤口:阴沉的天空下,谁的家园被孽火焚烧?谁的女儿被兽兵追逐?谁的兄弟被无情的杀戮?谁的父老乡亲在吟威下被迫屈下双膝?

当这些在历史上都切实的生过的、记载在书中的事情,现在又活生生的在他眼前重映时,来自最本能的召唤,自最切身的感受,已经使他难以去继续追求独善其身的向往。那太自私了,那没有男人气,林明已经在那个世界消失,随之而去的是他的希望,他的向往。现在,他是黄历,他是抗团的大头目,他是能给鬼子带来巨大损失的顶级高手,他还是程盈秋的男人。

想到在远方的那个女人,黄历抿起了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当他还是林明的时候,没少接触过女人,但那只是肉体上的愉悦和放松,他的职业和危险,让他很难放开心怀,也认为那是拖累之事。但现在不同了,那个真心实意地爱着自己的女人让他知道了牵肠挂肚的滋味,夜深时相思的惆怅。程盈秋依偎着他时的呢喃蜜语、娇嗔谑笑,目光时而激情似火,时而迷离如梦,柔情似水般的投怀送抱,都让他难以忘怀,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女人。

好吧,既然开始了,那就让它有一个完整的结束,半途而废可不是自己的性格。黄历支起身子,将枕头倚靠在身后,就算是为了她,也值得在饱经蹂躏的古老大地上,书写出一段值得永远回忆的个人历史。

门一开,李倩心端着碗药走了进来,见到黄历半倚半靠,她吃了一惊。虽然是她将黄历从瓦砾堆里扒出来,用板车拉回来的,但黄历凶巴巴的样子还是令她感到害怕。她没想到黄历恢复得这么快,要知道黄历能自己动弹,她可不敢一个人来。

“别害怕,我不打你。”黄历似乎看透了李倩心脑子里在想什么,轻轻招了招手,说道:“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你过来坐。”

李倩心有些怯怯地挪动脚步,来到黄历跟前,但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嗫嚅着说道:“那,那庙塌了,和,和我,真没有关系。”

黄历翻了翻眼睛,努力让表情和缓,“我知道,那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点背,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竟然被碎砖烂瓦给打倒了。不过,我还是得感谢你,要不是跟着你进了破庙,我还不能找回失去的东西。现在我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

李倩心迷茫着摇了摇头。

“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的感觉。”黄历微笑着说道:“智力的全部恢复,将使我的能力也跟着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李倩心眨了眨眼睛,听不懂,脑袋被砸竟然有这么多好处?

黄历看出她的迷茫和不解,也就不想再说下去,而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知道我要杀你的。”

李倩心咽了口唾沫,即使她不懂心理学,但在妓院中迎来送往,对琢磨别人的心理,揣测别人的喜怒,也颇有心得。黄历的问话表示现在暂时没有危险,而且黄历的眼中没有那天在破庙里的骇人之气。

“那个,是,是这样的。”李倩心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想,我想你,你是个好人,我也是好人,我不是,你说的日本特务。你一定是,是误会了。我想,我要是救了你,你就能听我好好解释,那样,就没事了。所以,我就,就又回去了。”

笨女人,还真是个笨女人。能把问题考虑得如此幼稚,如此简单,也确实不象什么特务。黄历的眼睛一直观察着李倩心的表情,记忆的恢复,让他能更加厉害地运用各种特工的技能,心理测探就是其一。

“其实,我也恨日本人,我的全家都是被日本人炸死的。”李倩心的话慢慢流利起来,面对一个认真的倾听者,女人的心理让她能够说得更多,“月月确实是在给日本人工作,可我和她不同,真的,我虽然是个,是个妓女,可究竟是中国人,你可以瞧不起我,但请不要把我当成汉奸。”

“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我瞧不起的是那些自甘下流,不知廉耻之辈。”黄历伸手指了指李倩心手中的药碗,“拿过来吧,凉了就不好喝了。对了,你是怎么跑出莳花馆,又来到这里的?”

李倩心赶紧把药碗递到黄历手上,又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

第一百九十八章催眠术

黄历和李倩心慢慢聊着,他的措辞,他的声音,以及他的表情,使李倩心逐渐放松下来,她眼中的光华悄悄敛去,她的眼珠凝滞在黄历的眼睛上,开始变得呆滞。黄历又忍耐了两三分钟,才慢慢扬起右手来。

当黄历慢慢扬起右手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李倩心的右手,也开始扬起。她的右手才一扬起时,好象还有一点迟疑,但是随即,她完全照着黄历的样子,扬起了她的手。

催眠术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之一,为什么在经过了若干动作之后或者语言暗示后,一个人的思想,便能控制另一个人的思想,科学家至今还找不出原因,但是催眠术却又真的存在!

作为特工,如果失手被抓,很可能会受到类似于催眠的审讯,所以黄历对催眠术有相当深刻的研究。尽管他反催眠的能力要比催眠别人的能力强得很多,但象李倩心这样的普通人,中了他的催眠术却并不奇怪。

黄历知道成功了,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倩心机械地说道:“李倩心。”

几句简单的问答过后,黄历已完全放心了,他深信李倩心已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那么,不论他再问什么话,李倩心都不会拒绝回答。

黄历立时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杀过人!”

李倩心的脸上现出了一片呆滞的神色来,过了好一会,她才说道:“没有。”

黄历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你帮日本人杀过人,杀过中国人!”

李倩心的样子更加呆木,象是根本不明白黄历在说些什么,只是缓缓摇头。

“你在为日本人工作!”黄历换了种方式进行提问。

“不是。”李倩心对这个问题,反应倒很快。

对话结束了,黄历没有理由不相信现在李倩心所说的话,因为她正在成熟的被催眠状态之中,她不会说谎。他用一个响指结束了催眠,而李倩心醒过来并没有察觉,她已经向黄历坦露了最秘密的内心。

“我已经能活动了,你不用来照顾我,回去休息吧!”黄历彻底放下心来,和颜悦色地对李倩心说道。

李倩心见黄历的神情没有了敌意,觉得误会终于消除了,也感到很高兴,她笑着走了出去。

黄历有些歉疚,但这种心情很快便被一种轻松取而代之,他吹灭了油灯,施展催眠术,是很耗精神的。不过,他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地睡觉了。

第二天,黄历便和闻讯而来的李振英回到了北平城里,已经确信李倩心是安全的,对周二没有妨碍,他也就放心了。只是对于周二对李倩心的反应,有些不以为然。李倩心只想远离妓院这个火坑,过些安定的生活。如果周二努努力,她很可能会屈己从人,为达到这个目的而委曲求全。虽然周二年岁稍大些,但人忠厚老实,也算是达到了李倩心设定的某些条件。

但周二显然没有那样的自信和心理,对李倩心这个比年画里还要漂亮的年轻女人,他基本上是一种高山仰止的心态,因为能够帮助她而感到喜悦。李倩心一口一个大哥地叫,让他已经感到特别满足。在这方面,李倩心还是颇为狡猾,她以感谢周二的救命之恩为名,认周二作了干哥哥,让这个老实人因为有了妹妹而感到欣喜异常。

这些琐事,黄历也只是想想而已,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前世特工所使用的器材和技能,有什么是能与现在这个时代契合,给鬼子以沉重打击的东西呢?遥控炸弹,嗯,效果很好,但制造很有难度,成本也太高,光那个遥控器就不是什么人都能造出来的,反正自己弄不出来。至于其他的,也大多因为技术的关系而不能使用,这让黄历很郁闷。但记忆的恢复让黄历的心态有了更大的优势,新技术不行,那就用新理念新方法来与鬼子血战吧!

“老三,周二弄来了什么妹妹,这个联络点是不是先弃用一段时间,观察观察再说。”李振英不无担心地说道。

“也好。”黄历虽然知道李倩心不是什么日本特务,但李振英所提出的也是正常的预防措施,他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予以反对,“只是啊,据我观察,这个李倩心也是恨日本人的,如果能将她展过来,对联络点的工作也是有好处的。”

李振英点了点头,这个想法是好的,但对于组织成员的展,他们一直采取着极为慎重的态度,外围成员和核心成员之间有着很安全的界限,就怕有人被捕而引起连锁反应,使抗团组织遭受重创。而且,随着日本人的监视和一次一次的大搜捕,他的神经始终处于紧张状态,也就形成了多疑谨慎的特点。

黄历并不想太过干涉抗团的组织和活动,一方面是存着锻炼他们的心思;另外一方面他恢复了记忆,潜意识里就有了在合适的时候淡然退出的想法。

“先生,买报纸吗?”一个报童仰着脸,很期盼地望着黄历和李振英,面黄肌瘦的样子让黄历不忍拒绝,他掏出零钱,放在报童的手里,拿着报纸继续向前走。

“现在的报纸,嘿嘿,不看也罢。”李振英带着一种嘲讽的意味说道。

自从日本人占领平津后,实行了严格的新闻检查,来自于外界的消息被屏蔽了,应该说是被选择性很强的屏蔽了。报纸上充斥了虚假的,为日本人歌功颂德,或者让中国人意气消沉的报道。

“这个东西,你可以反着看。”黄历笑呵呵地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还想说几句俏皮话,却被报纸上的一个大标题吸引住了。

“满洲电影协会正在上海与支那女影星慕容凌雪洽谈合作事宜,满映女星李香兰表示非常愿意与支那女星慕容小姐同台演出……”黄历皱着眉头看完了报道,慕容凌雪,现在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电影画报,想起了她就是凌雪,竟然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家伙,倒混得不错,靠厚颜无耻地剽窃邓丽君的歌曲,还有《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电影,竟成了名星,倒圆了她前世未成的梦想。不过,这个家伙还是那么没有头脑,竟然与日本人洽谈合作,这不是要当汉奸,为日本人的侵略战争粉饰鼓噪吗?

李振英看见黄历读过报纸,神情似笑非笑地有些异样,觉得奇怪,便伸手拿过报纸,也看那篇报道。

“李香兰早就是关东军推行战争政策中的‘糖衣炮弹’,一个日本人,却穿中国人的衣服,用中国人的名字,不要脸。”李振英看罢之后,有些愤慨地说道:“看看现在的中国,一面是杀气腾腾,一面却是歌舞升平。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象李香兰那样的家伙,竟会有那么多人在热情捧场。他们难道不知道在刀光剑影中,她的歌声就是搀和了迷魂药的葡萄酒,在麻醉人心灵的同时也消磨着人的旺盛斗志吗?还有这个慕容凌雪,如果她和日本人合作,可又多出了个汉奸。”

黄历点了点头,半真半假地说道:“帮我找找这个慕容凌雪的电话,让我开导开导她,没准就能搅黄了日本人的如意算盘。”

“真的,假的?”李振英觉得黄历是在开玩笑,便也调侃道:“人家可是大明星,哪能凭你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主意的。除非,除非你和她——嘿嘿。”

“别笑,我和她真的有一腿。”黄历一本正经地说道:“老情人的话总有作用的。”

“哈哈,哈哈,老三,你可太逗了。”李振英笑得开心,指着黄历说道:“这话你敢和盈秋说嘛,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你就吹吧!”

“切,你不信拉倒,我自己去弄。”黄历笑眯眯地一点也不生气。

“好了,不开玩笑了。”李振英收起笑容,说道:“关于打击日本人毒害中国人的企图,现在已经有了目标。嘿,正好,你看到前面那个胡同了吗,那里有个赌场,老板便是一个大毒品贩子,外号叫花臂青龙。”

“在帮的?”黄历试探着问道。

“是在帮的。”李振英继续介绍道:“他和一个日本人合伙做毒品生意,从一个小地痞变成了黑老大,出入都有汽车了。”

黄历点了点头,说道:“咱俩该分开走了,我想顺道去看看。”

李振英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改天吧,你身上没家伙,又是一个人,还是谨慎为好。”

“我又不是去惹事。”黄历淡淡地笑道:“赌场还不欢迎送钱的人吗?”

“那好吧!你小心些。”李振英叮嘱了一句,转身过了街,上了辆黄包车,绝尘而去。

黄历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这是周二的衣服,算是比较新的,只是款式比较老,倒更象北平的老百姓。而且他脸上还有些伤痕,正好,要是西服革履,道貌岸然,反倒不象赌徒了。

走进胡同,便看见了赌场,不时有人进出,表情各异,有满脸急切、匆匆而进的,有如丧考妣、垂头丧气的,有满脸喜色、喜笑颜开的,尽数描绘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黄历不声不响地走了进去,先站在一旁驻足观看。赌徒们的眼光全都聚集在庄家手捧的宝合上。各种眼睛光是不尽相同:有布满红丝充血的,有贪婪喜悦的,有焦灼恐怖的。他们一双双眼睛瞪得滚圆,一眨不眨地死盯在宝合上。

庄家的斜后面摆着一张又高又大的檀木太师椅,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叼着纸烟坐在上面,眼睛似睁似闭地盯着场内的动静。椅子后站着两个腰插短刀、横眉立目维持秩序的“管事”,活象牛头马面一般。

赌桌上堆放着大把大把的银洋和钞票,当庄家双手捧着那紫檀木外罩的骰缸哗哗摇动的时候,乱哄哄的人群顿时沉静下来,瞪圆了眼睛,等着一瞬间决定成败的命运。

“开啦——”宝官一声吆喝,揭开了盖子,“一、二、三,六点小!”

随着他嘶哑干涩的喊叫,一个管事的用一根带细齿的长棍将赌桌上押在“大”字上的钱都拢到一起,装进了一个大筐里。蓦地,赢家喝采,输家叫骂、跺脚,自己打自己耳光。之后,又是一片重新下注的喧嚷之声,七嘴八舌,喊声是那样粗野,又是那样的令人可笑。

黄历面无表情,慢慢凑了过去,一个输得面无人色的家伙慢慢退出,正好给他腾出了地方。他掏出兜里的零钱,慢慢地押着,输输赢赢,他下的注又很小,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就这么混了一会儿,等到手里的钱输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慢退了出来。

“兄弟,手气不顺?”一个男人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容。

黄历扭头瞅了瞅,虽然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但心里咯噔一下子,这家伙竟然是前几天跟踪过他的那个特务。这个特务自以为跟踪术很高明,根本没被黄历现,所以才敢上来和黄历套近乎。

“嗯,今天没带多少钱,就是随便玩几把。”黄历不冷不热地说道。

赌场里总会有出麻烦的时候,有人或讹或诈,或割肉作注耍无赖,这个家伙既是特务,又是给赌场压阵的保镖。别人怕的是日本鬼子,一般时候他只要亮出特务的身分,恐吓捣乱分子,要把他们送日本宪兵队,就没人敢咋乎了。特务们负责换班监视燕大,但苦于无法进入校园,一直没有什么收获。这个特务在赌场里看见了黄历,心中暗喜,以为可以展一个耳目,或者打听到一些消息。赌徒,虽然不大可能是抗日分子,但他还是存着谨慎,想和黄历慢慢相处,多多观察。

“兄弟,我看你印堂亮,不象是要输钱的样子啊!”这个特务非常亲切地说道:“我这手气背得很,都不敢上去押了,要不你替我玩几把,赢了咱们平分,输了全算我的。”

黄历笑了,这家伙想来这一套,真是瞎了眼,这么好的事情要是不答应,那岂不是脑袋秀逗了。你想钓我,我还想耍你呢!

“那我要是输了,你可别反悔。”黄历装出担心的样子,并没有一口答应。

“嘿,输就输了,咱可不缺钱。”这个特务自以为得计,掏出一小卷钞票递给了黄历。

黄历装出赌徒的样子,接过钞票,再次走到赌台前,吆五喝六地押了起来。一开始,黄历还装出放不开手脚的样子,押的比较小,后来便瞪起眼睛,越押越大,一副急于翻本的样子。

说起来,黄历在穿越前走南闯北,在拉斯维加斯和澳门赌场也留下过足迹,对赌术也有些小技巧。但这种摇骰子押大小的简单赌法,他还真没玩过,而且他也不想以此财,完全是在逗弄那个特务。

等到钱又输光了,黄历阴沉着脸走了出来,那个特务还是笑呵呵的样子,对输钱一点也不在乎,还安慰着黄历,“没事没事,胜财乃兵家常事,咱们下回连本带利都捞回来。”

“嗯,嗯,下回一定能赢。”黄历将赌徒常挂在嘴边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这个人就是好交朋友。”特务自我介绍道:“兄弟,不是说假话啊,我一见你就特别喜欢,是个讲义气的,值得交。”

黄历露出笑容,连连点头,“那是,在外面混,要是对朋友不讲义气,那还算是男人吗?”

“走,兄弟,咱们出去喝两杯,我请客,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特务热情无比地出了邀请。

在北平,日本宪兵队是明处的狼,虽然狂吠得厉害,得谁都想咬一口,但还是可以对付。而日本特务以及他们培养的中国特务却是躲在暗处的狗,混迹于各行各业之中,贼眼无处不在,令人难以提防。

黄历早就有狠狠收拾这些特务的打算,但一直没有机会,借着这个叫蒋文忠的特务主动凑上来,他倒是有了一个很巧妙的主意。顺水推舟,他和蒋文忠在酒馆里喝了顿酒,算是交上了朋友。在交谈之中,黄历试探着用了用催眠术,虽然是浅尝即止,但也现蒋文忠并没有经过这方面的训练,对催眠术一无所知,比较容易控制。

要对抗催眠术,先就要知道别人在对你使用,蒋文忠根本没有觉察,这使黄历的信心大增。他并没有急于冒进,因为准备工作还没有做好,他只是在蒋文忠的潜意识里种下了一颗小种子,然后逐步控制他的思想和行动。利用蒋文忠,他要给特务们一个沉重的打击。如果这样的行动能够成功,他便找到了一个对付日本人的好办法,可以更隐蔽,更巧妙,更沉重地打击鬼子。

当然,黄历认为自己的催眠术还有提高的余地,他还要多加练习和研究,使催眠术更加精进。

第一百九十九章突袭毒品工厂

在北平这座被敌人占领,饱受蹂躏的城市里,以北平人的好苟安偷生,以日本特务网的严密,所有人似乎只能忍辱偷生,向敌人屈膝。而不肯向敌人屈膝的,更多的是坚持着一种操守,为操守而受苦,受刑,以至于被杀。

但抗日分子的存在,并不时地展开行动,让这死气沉沉的古城多了一些生气。虽然他们的奋战是有限的,象沙漠上的一滴雨,可是一滴雨到底是一滴雨;一滴雨的勇敢就是它敢落在沙漠上!

黄历对于抗团的领导开始有意识地减弱,他着重于将自己的技能和理念传授给这些年轻人,并且独自开始了对日伪特务组织的刺探。蒋文忠是个很好的对象,通过不断控制他的精神,他以后可以获得越来越多的情报。他不着急,在每次与蒋文忠的接触中,他都会通过不断的暗示,慢慢地加强对他的控制。

而蒋文忠完全没意识到他就要变成黄历的奴隶,还在为得到了燕大校园里的内线而沾沾自喜,他要独占这个功劳,并且对黄历提供的一些皮mao信息大加赞扬。这只是开始,蒋文忠很知道赌场里坑人的法子,先给你点甜头,再让你堕入深渊。

日本人培养的中国特务在北平是最时髦的组织,可也是最靠不住的组织。这些人没有多少国家观念,可是大多也并不真心忠于日本人,他们甚至认为日本人非常讨厌。他们做特务多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为了自己能吃好喝好,仗着日本人的势力,能对那些老百姓吆五喝六,还能挤些油水,敲诈些钱财。

正因为特务们注重于私利,所以比别人更爱惜自己的小命,他们怕死,很怕死。当特务们帮日本人搞恐怖的时候,自己从来没有尝过恐怖的滋味。不论青年男女在被捕的时候怎么惊惶失措,他们的父母怎么悲恸玉绝,特务们都会无动于衷。他们只知道自己有了钱又有了势,这,就心满意足了。

可当死亡真是找上他们的时候,他们会怕得要死,怕得坐立不安,怕得神不附体,连睡觉都会大汗淋漓,失声尖叫。他们的成就全仗着两样东西:自己的厚颜无耻与老百姓的逆来顺受。真的遇见了不怕死的中国人,他们就失去了所有的能耐。

太阳落山了,但树林里还明亮,空气清爽而澄澈,鸟还在嘈杂地叫着,嫩草象绿宝石一般出悦目的光彩。

黄历等人已经分头在几家大烟馆里偷偷安放了定时爆炸和燃烧的装置,然后分头混出城。泰丽和詹森开着汽车在城外等着他们,车里是枪支弹药,取走了武器后,黄历坐上汽车,向李振英挥手告别,坐车返回城内。李振英则带着队员们三个一帮,两个一伙,向陶然亭的方向走去。

陶然亭附近有一个生产“白x面”的秘密工厂,从大老远抗团队员就闻到了浓浓的腥臭味道,借着夕阳的余辉,抬头就能看到远处一个大烟筒冒出来浑浊浊的黑黄色浓烟,这种气味非常难闻。在陶然亭的周围,是一片乱葬岗,有数不清的坟头。为了熬制“白x面”,需要大量的死人尸体,于是这些坟头里的死尸就成了工厂焚烧目标。据说,一个吸了十年的大烟鬼的骨头,就值一万元钱。为了这一万元钱,自然有人打死尸的主意,挖坟掘墓盗死尸就成了某些人的经济来源。

李振英带着十一个人,准备在城里火起后,突袭白x粉工厂,摧毁这个毒害中国人的罪恶工厂。如果顺利的话,他们还准备打掉顺治门外的一个吸食“白x面”的门市部,老百姓都叫这里是“白x面房”。凡是想吸白面的人,可以在这里免费住宿、吃饭。“白面房”规定,无论你在外面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只要跑回“白x面房”就没事了。并且许可你到外面去偷去抢,偷抢回来的东西不问来源,一律抵押给“白x面房”。当你快吸死了,没有力量去偷或抢了,就把家里亲人骗到“白x面房”继续吸。到你快死的时候,把你的骨头作价,抵押给“白面房”。

先说黄历,坐在詹森的车里进了城,汽车缓缓停在了路边。詹森先开口说道:“陈先生,今晚你们有大行动?如果需要帮助——”

“谢谢你,詹森先生。”黄历微微一笑,并没有把计划告诉詹森,“消除一些垃圾,还用不着劳动大驾。明天你可以看报纸,那时候就明白了。”

詹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关于那件事情,还希望能够加快进度,那个女人的存在,对我们是一种威胁。”

黄历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情难度很大,如果你们能探听到她的藏身之地,再由我们出手,那样好象比较公平。”

詹森苦笑了一下,说道:“双方共同努力吧,我们会加紧刺探,你们呢,也尽力侦察,如何?”

“呵呵,合作嘛,就应该共同努力。”黄历哈哈一笑,拍了拍詹森的肩膀,“一个会开锁的丑八怪,用不着这么如临大敌,坐卧不安吧?好了,我先走了,再见。”

天色迅黑了下来,地平线沉没在昏暗之中,暮色笼罩着四野,远处的树林黑糊糊一片,静悄悄的,只有夕阳西下的天际从远处闪烁着最后的余光。

李振英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定时燃烧装置虽然有误差,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使用和改进,可靠性大为提高,火势更猛,威力更大。现在可以动手了,几乎是与城里的火警同步,城里的混乱,变相地掩护他们的行动。

“白x面”工厂的警卫并不严密,十几个北平帮派的地痞流氓扛着几杆破枪,不过是仗着和日本人的勾结,离城又近,并没有遭到袭击的警惕。李振英站起了身子,冷峻的目光扫过身边的队员,这就是命令,队员们纷纷掏出大手帕,当作蒙脸布遮在脸上,眼中射出了热切的目光。

猛地一挥手,李振英率先向树林外走去,身后的队员们三个一组,紧跟其后,出了树林,便向各自突袭的地段走去。

第二百章城内外的杀戮

日军占领北平后,将监狱的大批罪犯杀死而惟独释放毒品犯,其用心险恶可见一斑。新近强势崛起的日本毒枭秋野诚一对中国的大毒品商人吴化宇的对话中说道:“大日本帝国的意图是要求我们通力合作,要让所有的北平人都抽上白x面儿,使他们的体力慢慢衰退,意志消沉,成为三分象人,七分象鬼的废物,真正变成坐以待毙的亡国奴。”

日军公然从绥远、热河等地贩运来大批烟土,由华北伪政权在各地公开销售。一时间,土药店、土膏店于北平几乎随处可见,前门一带繁华区的烟馆生意尤为兴隆。

日本侵略军在华北推行杀人不见血的毒化政策,妄图使中华民族亡国灭种。日伪则在北平各地设立了大量制造毒品的工厂,经伪北平市政fǔ批准的鸦片批零售商和鸦片烟馆近千家。同时,在日伪经营的洋行、旅赌场、妓院等处也公开贩卖毒品。仅1942年至1943年3月,在日伪当局登记的鸦片吸食者达三十一万人,占当时全市人口的16,这还不包括“白x面”的吸食者。

及至后来,日本人表面上指使伪政权成立所谓“禁烟局”,实则却变相售卖大烟土,同时又公开高丽浪人售卖“白x面”。一时间毒品数量大于前,北平市内外不仅大烟馆广设,毒品肌肉注射法亦推广开来,烟害可谓盛极一时。

那时高丽浪人多住在崇文门内船板胡同和苏州胡同一带,以私售“白面”为业,人称之为“白面房子”。卖“白面”的院内备有空房,屋内有大炕专为“白面客”吸毒休息之用。炕上铺一张破芦苇席,放有整砖数块当作枕头,供“白面客”一面吸一面躺在炕上休息,但只买一小包,久躺不走必被撵出。

但今晚,却是这些罪恶之地的灾难日。火着起来了,没有人知道是先从同乐楼,还是神仙楼,或是其他什么名字的烟馆着起来的。特别是前门一带繁华区的烟馆,几乎家家冒出了烟雾,腾起了火舌。这批燃烧装置不仅燃烧猛烈,而且其中加了化学药品,刺激性气味极大,火头一起,极大地影响了烟馆人员初期扑火的尝试。

最初的延误会导致最坏的结果,伴着大烟鬼们惊慌失措的叫喊逃出,烟馆人员因为燃烧产生的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而犹豫迟疑,火势蔓延的很快,火在烟馆内吼着、跳着、笑着,尽量挥着暴虐的能事,把一切罪恶和肮脏化成灰烬。

火焰汹涌,火舌飞腾,狠心地tian着熏黑了的墙壁,贪婪地吞食着房梁柱檩,风吹来时,火焰会暂时低落,风一过,便更加炽盛,烘烘地燎将起来。

四处火起,北平城里那可怜的消防队疲于奔命,用并不完善的消防设备去扑灭那肆虐的火焰,烟馆的人员也渐渐加入其中,但他们得到的往往是一片火烧的废墟。

冯运修立在槐树的黑影下,他的脑中象走马灯似的,许多许多似乎相关,又似乎不相关的景象,连续不断的疾驰。他刚刚看见的是晚饭后,灯火辉煌的时候,在煤市街,鲜鱼口那一带,人们带着酒臭与热脸,打着响亮满意的“嗝儿”,往戏园里挤。戏园里,在亮得使人头疼的灯光下,正唱着小武戏。一闪,他又看见:从东安市场,从北河沿,一对对的青年男女,倚着肩,眼中吐露出爱的花朵,向真光,或光6,或平安电影场去;电影园放着胡鲁胡鲁响的音乐,或情歌。他又看见北海水上的小艇,在灯影与荷叶中摇荡;中山公园中的古柏下坐着,走着,摩登的仕女。

一阵凉风把他的幻影吹走。他倾耳细听,街上是凄厉的消防警笛声,那最常听到的电车铃声,与小贩的呼声,今天都一律停止。北平是在悲泣!不,北平是在悲泣中出了怒吼。

忽然的,槐树尖上一亮,象在梦中似的,冯运修看见了许多房脊。光亮忽然又闪开,远处的天上,忽然又划过一条光来,很快的来回闪动;而后,又是一条,与刚才的一条交叉到一处,停了一停;天上亮,下面黑,空中一个颤动的白的十字。星星失去了光彩,侵略者的怪眼由城外扫射着北平的黑夜,但今晚,熊熊的大火不会再任着这怪眼——探照灯——威!它会带给人们光明,以及心中的温暖。

不远处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黄历站在门旁,先是咳嗽了两声,冯运修拍了两下巴掌,让黄历知道外面正常。黄历这才出来,回身将门关上,快步走到大槐树下。

“走,收拾下一个。”黄历简短地说道,冯运修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酒味,这是为了掩盖血腥气而喷上去的。

“那个日本人?”冯运修摸了摸net上粘的假胡子,眼中射出了仇恨的目光。

“对,就是他。”黄历点了点头,转身骑上了自行车。

森野诚一,他在天津未曾干掉的家伙,这让他耿耿于怀。同时,森野诚一利用其黑社会的背景,又与北平的一些帮派联系上,并在日本侵略军的庇护下,一跃成为了北平数一数二的毒品贩子。由于有帮派的,森野诚一的毒品销售网点遍及北平,可谓是财源滚滚。那些肮脏的、沾着中国人血汗的昧心钱,养肥了这只恶狼。

黄历和冯运修并没有躲躲闪闪,而是一身特务的常见装束,还有意无意地露出腰里的家伙。这是一种策略,你越鬼祟,就越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大大方方,反倒会让敌人产生错误的判断。家住在西四大巴拉胡同。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一路直奔西四头条胡同,那里便是森野诚一在北平的住所。因为距离一个日本宪兵分队驻扎的地方很近,所以,森野诚一住宅的防卫并不严密,除去佣人外,只有两个日本保镖算是行动的障碍。

城内不管是日本兵,还是消防队和伪警察,都被四处突然冒起的大火搞得焦头烂额。而城外,李振英等人的行动也迅地展开了。

在夜幕的掩护下,十几个人翻进了“白x面”工厂的院墙,两组人直扑办公区,另两组人则分头解决散布在厂区的警卫。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死有余辜,他们生产的毒品,让无数的人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但有一分天良的人,也不会留在这里干这做孽的工作。

李振英带着一组人来到了办公区,左边一排房子是宿舍,右边几间还亮着灯,显然工厂的管理人员还未休息。贴着宿舍的门,呼呼的鼾声在门外就能听见,李振英冷笑一声,将枪插入后腰,拔出匕又对其他人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吴寿贞用匕将房门撬开了一个小缝,几个人轻身闪入,里面立刻传来一阵轻微的“簌簌”声,大概过了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几个人又悄悄溜了出来,又象另一间屋子摸去。

几个抗团成员再次潜入屋内,又是一场暗夜血杀,捂嘴扎心脏、割喉,他们就象一架机器般准确而快,除了几声闷哼,屋内的人都悄无声息的进了鬼门关。

“什么事情?”办公室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在夜色中看见几个人影快步走来,感到很奇怪,便沉声喝道。

“八嘎牙鲁!”李振英以更大的声音回应道,没办法,他懂的日语并不多,而这句是记忆最深的,也是很多中国人能听懂的。管他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听到这话多数是要下愣。

这个工厂的管理人员被骂得一愣,眨巴着眼睛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砰,东面突然响起了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非常刺耳,见另一边已经提前暴露了目标,李振英不再迟疑,果断端枪射击,一枪将这个家伙击毙。然后,他带着其他人迅冲了上去,枪声立刻密集起来……

中间的堂屋现在已经改为内客厅,同时也是议事厅。靠后壁安着睅式的红豆木炕netg,依着格式,在嵌大理石面的炕桌两侧,铺了两人张虎皮褥子,摆了两只八寸见方、二尺来长的红缎炕枕。炕netg后端还有一条长几,几上一只大自鸣钟。左右壁下各安了四把旧式太师椅,各安了两张旧式雕花茶几。这完完全全是一副旧式客厅的布置,没有一点日本的风味,而这正是森野诚一所要求的。

因为与他打交道的都是中国人,而且是比较粗鲁的帮派人物,他希望这些人在这里不觉得反感,因为这些人更趋向于中国的传统,而不是喜欢日本人的东西,这种布置会让他们比较放松。

对于鸦片贸易附带的毒品泛滥,森野诚一并不认为是什么罪恶,因为他认为这是一个社会问题,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有的国家把制造和贩卖鸦片作为国民经济的主要财政收入,谁也不能把影响国民经济展的大问题提高到祸国殃民的罪恶程度。而且现在是战争时期,军队要打仗,人民要吃饭,这一切的开销都是自给自足的。北平是一个消费城市,是个文化古都,日本政fǔ拿不出更多的金钱来养活几百万人口的经济问题。

第二百零一章不平静的夜

支那人是劣等民族,他们不能怪外人的欺侮,要怪就怪自己不争气。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被猎杀的小绵羊只能抱怨自己没长着锋利的牙齿。毒品,谁都知道是害处无穷的东西,可偏有人去沾它,这又怪得了谁。

客厅里暂时安静下来,只有西四“花额虎”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东四“花臂青龙”似乎占了上风,仰靠在沙上,翘着二郎腿,好整似睱,或者说是带着冷嘲的笑意望着“花额虎”。

森野诚一知道此时该自己出马了,对于这些帮派人物,他很有一套对付的办法,这基于他对于中国民情的深入研究。

“二位,你们一个是龙,一个是虎,这龙争虎斗,可是必有损伤啊!”森野诚一笑眯眯地说道:“现在生意越来越红火,可不要窝里斗,有冲突咱们慢慢商量,总归是咱们自己内部的问题嘛?”

“不是我要起争斗,是他欺人太甚。”花额虎忿忿地一指青龙,“在我的地盘开馆,这不是从我嘴里抠食吗,江湖朋友不得说我怕了他,让他骑着脖子拉屎。”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花臂青龙不愠不火的样子更招人讨厌,让花额虎恨不得上去狠狠给他几拳,“这烟馆可不是打着我的旗号开的,这也算是在江湖上给了你面子。再说,那地方你不是也看中了,只是你没能耐弄到手。怎么,我凭本事搞下了这个大门面,你就看着眼红了。”

“放屁!”花额虎作势要起身,花臂青龙也不甘示弱,横眉立目。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森野诚一伸手按住花额虎,又拍了拍花臂青龙的肩膀,打着圆场,“我呢,老早就有个想法,要是二位同意了,不仅不会再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更会让咱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到时候,别说什么东四,西四,就是整个北平,所有的烟土生意也都能落在咱们手中。”

森野诚一的想法也很简单,倚仗着他是日本人,更与日军有着密切联系,再借着花臂青龙和花额虎这两个地头蛇的作用,仿效杜月笙在上海开三鑫公司,将鸦片生意全部垄断的招数,要包揽北平烟土的全部零售与批。当然,他这么做也是有难度的,不少烟馆和烟土商人都有日伪政fǔ的官员撑腰,想让他们买账,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而且,在北平还有不少私土买卖,如果想加以遏制,也是颇费精力。

“森野先生,这恐怕不太容易吧?”花臂青龙刚开始的兴奋表情慢慢从脸上褪去,皱眉挠头,表现出一副信心不足的样子,“不说别的,单说北平城里其他帮派的家伙,他们能把自己嘴里的肥肉吐出来?”

“不吐就打得他们吐。”花额虎反正是和青龙卯上劲了,你说不行,我偏说行,“有森野先生坐镇,有皇军的,我看很容易。”

森野诚一咧嘴一笑,说道:“鸦片买卖当然是在大日本皇军的同意下进行的,没有人敢过于干预。可想垄断北平烟土生意,确实还是很有难度的。我已经与禁烟局局长联络好了感情,他已经表示将加大打击私土的力度,这对我们是有好处的。至于其他有背景的土商和馆主,我们能吞则吞,能挤则挤,能拉则拉,使用一切手段,一点点将北平的烟土生意控制到手中。自然,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也确实不那么容易去办。可有二位的大力协助,我对光明的前景还是充满信心的。”

“得,咱听您的。”花臂青龙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反正我看出来了,跟着您哪,那好处是大大的。”

“刚才还说软话呢,现在怎么变了性了。”花额虎冷笑道:“一码归一码,那家烟馆我可以不管,但烟馆的收入我要占一份。否则——”

“否则怎么样,爷也是从刀枪下面走过来的,惹mao了我,信不信把你的地盘也改了爷的姓。”花臂青龙瞪起了眼睛。

“不要吵了,既然要成立公司,就先从咱们三家开始,现在咱们商量一下利益的分配。”森野诚一沉下了脸,帮派人物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一点也不长脑子,不仅目光短浅,而且沾染了中国人喜欢内斗的禀性,虽然好利用,但有时候也够让人头疼的。

就在三个人仔细研究商量的时候,外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森野诚一有些不悦地抬起头喝道:“什么事情?我不是交代过——”

话音戛然而止,黄历和冯运修出现在门口,脸上蒙着布,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客厅里的三人。

扑,黄历手中的枪口喷出一缕清烟,森野诚一晃了晃,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血洞,冒出了粘稠的鲜血,尸体颓然倒地。

花臂青龙的手按在腰间,却不敢再动,他已经看出来者不善,话都不说一句便开枪杀人,显然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小mao贼。

花额虎脑子不是那么灵活,加上他鲁莽的个性,几乎不假思索地抓起茶碗,便要投掷出去。

冯运修手中的掌心雷射出了子弹,一连便是两枪,在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掌心雷威力较小,这两颗子弹击中花额虎的前胸,也足够要了他的狗命。

“朋,朋友,有,有话好说。”花臂青龙咽了口唾沫,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的胆量与勇敢,已经随着生活的安逸,以及年龄的增长,逐渐在消退,他有了身家,不再是当年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有的流氓。

黄历鄙夷地一笑,扣动了板机,杀人,立威,这种人渣不配活在世上,而且时间不允许他做出更多的考虑。

搜身,劫掠,黄历和冯运修要极短的时间内便做完了这一切,然后便开始撤离。主要目的已经达到,虽然有一个日本保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在这大宅院里搜杀一个人,却称不上明智之举。翻出院墙,两人走出胡同,骑上自行车,直奔远处而去。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恩怨分明,才是大英雄,大丈夫。这是王二柱的信条,坚定不移的、根深蒂固的信条。

但今天,未来的大英雄却受了屈辱。在城门口,他挨了嘴巴,并被鬼子罚跪在人马最多的瓮圈儿中,他不敢抬头,而把牙咬得山响,热汗顺着脖子往下流。虽然没抬头,他可是觉得出,行人好象都在看他。这是他的耻辱,只能用血来洗刷的奇耻大辱。

妈x的,回家看了一回,几天的工夫,就不让用咱们的钱了,这日本人真是什么屎都拉得出。王二柱喝了二两空心酒,眼睛红红的坐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当时日本兵有枪,他自己却赤手空拳,所以他咬着牙忍了下来。但这屈辱却象一团火,一直在烘烤着他的心,极慢极慢的,他的眼中也冒出了火。猛地,他钻进了netg下,没有工具,就用手扒开了土,取出了油纸包,手指的疼痛在他仇恨和亢奋的心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当那支盒子枪拿在手里的时候,他的眼睛更红了。

偷偷地从铺子的后门溜了出来,一着凉风,王二柱的血因为酒精的作用流得更快,好象河水开了闸似的。他黑着脸向大街上走去,没有时间找那个打自己的日本鬼子了,随便杀两个日本人,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中,听着那清脆的枪声,才能消解心中的仇恨,否则他就要被憋炸了。

酒意,鸣叫的消防车,颤动的白光,与王二柱的跳动的心,会合在一处,他的手斜插进怀里,握着枪把。他在这一刻感觉被康八太爷附了体,康八太爷不就是用枪说话,一语不合便拔枪相向嘛!

咔咔的皮靴声,挑动了王二柱的神经,他心中的兴奋竟然多于害怕。转过街角,两个日本宪兵正在不远处来回走动着,象两只矮狗熊,影子投射在地面上,时长时短,背着的带着刺刀的枪不时反射出一缕寒光,这景象令人有种诡异和阴森的感觉。

王二柱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枪把,手指扳开了机头,微微低下脑袋,向着两个日本宪兵走去,他的心抑制不住地扑通扑通地跳。

开枪杀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对于王二柱来说,更是如此。如果两个鬼子不闻不问,任他走过去,也许就打消了他冲动的念头。但偏偏这两个鬼子想找死,或者本意是想欺负一下中国人,为无聊的巡逻找些乐子。

“过来,你是干什么的?”一个鬼子大声叫着,很随意地摘下肩上的步枪,慢腾腾地拉动了枪栓。这是一个习惯动作,许多中国人见到明晃晃的刺刀,或者听到这拉枪栓的声音,便会恐惧异常,他喜欢看中国人的那种表情,很有征服感。

就是这拉枪栓的声音刺激了王二柱高度紧张的神经,他惊了一下,马上出于本能地抽出了手枪,向着两个日本鬼子便开火射击。

第二百零二章搭救王二柱

呯,呯,呯……王二柱的手有些抖,也不知道确切地打了几枪,反正他看到两个鬼子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惨叫着倒在了地上,他愣住了。就在此时,一个鬼子从不远处的厕所里跑了出来,大声喊叫着,拉动枪栓,向王二柱瞄准准备射击。

王二柱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举起手枪向鬼子射击,趁鬼子忙于躲避的时候,他转身撒腿就跑。

警笛声响了起来,幸存的鬼子宪兵边开枪追赶,边吹着警笛呼唤周围的同伴支援。时间不大,警笛声便象狼嚎一样,四下呼应着越来越响……

黄历和冯运修骑了一段路,便分头撤退,黄历直奔燕大,骑着骑着,枪声和警笛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倒弄得他一头雾水。停下车,仔细辨别了一下,似乎不是冯运修离去的方向,他便拐入了一个小胡同,想避开不知道在抓捕什么人的鬼子或警察。仿佛是故意与黄历作对,声音非但没有远去,反倒拐了弯,紧跟着黄历。

王二柱狂命地奔逃,他不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出于愤懑出手杀人,并没有周密的计划,更没有巧妙的逃跑路线。警笛声、枪声响起,子弹不时从头顶身旁飞过,满腔的豪情立刻变成了亡命的惶急。当然,他也不时回身向追上来的敌人开枪,但心跳手颤,枪法也没了准头儿。

刚刚钻进一个胡同,一颗子弹便飞了过来,在墙上打得砖屑横飞,崩在王二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手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拎着宝贝枪却不肯撒手,这是他的胆量,他的豪气,他费尽辛苦才搞到的,他宁愿握着它死去。

玩了,老子今天要交代了。看着这个死胡同,王二柱躲在电线杆后,听着日本兵叽哩哇啦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叹了口气。对,等日本鬼子来捉他时,他要一跃而出,高声喊着:“孙子们,好汉作事好汉当,我就是康八太爷!”

嗯,日本人会把他拖到菜市口,这正是他希望的,他好睁着眼看自己怎么死。在死的以前,他会喊喝:“我打死他们好几个,死得值不值?”等大家喝完了彩,他再说:“到大王庄去传个信,我王二柱真成了康八太爷!”

想到这里,王二柱不由得tǐng了tǐng胸,今天,他的八太爷的称号终于叫响了,威风把日本人压下去,就应该去和日本人干干,教全北平人,还有日本人也晓得他是八太爷!

一个鬼子探头向胡同里看了一眼,然后一摆手,和两个闻讯赶过来的同伴端着枪向胡同里走来。

“孙子们,爷爷在这儿呢!”王二柱从电线杆后蹦了出来,高声喊道:“我就是康八太爷。”

三个鬼子被吓了一跳,端起枪对着这个乱喊乱叫的家伙。东洋的武士不晓得康小八,他们的武士道也不了解王二柱的胆气与刚强。

“来吧,把爷拉到菜市口,爷要皱下眉,就不是好汉。”王二柱继续喊着。

鬼子向前慢慢走着,刺刀闪着寒光,他们暂时不准备杀死王二柱,那太便宜这个杀人的家伙了。他们要把他抓到宪兵队,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听着他哀嚎,这才能彻底消除他们的怨恨。

一个黑影从街对面的胡同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从后面靠近了这三个鬼子,扑,扑,扑,黄历手中的枪装着消音器,出轻微的响声,三个鬼子还来不及转身,就被身后突然射来的子弹击倒在地。

“康八太爷,您老受惊了。”黄历早就从王二柱的喊叫声中听出来是他,对他自报的名号感到很好笑。

“你,你是——”王二柱被这突然生的事情弄蒙了,望着化过装的黄历,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你师父,快跟我走。”黄历弯腰捡起一个警哨,拉起王二柱就跑。

“黄,黄大哥。”王二柱被拉得一路小跑,大脑皮质的记忆之门也打开了。

“别说话,含着这个,吹。”黄历也不废话,把警笛往他手里一塞。

王二柱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黄历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假思索地将警笛放在嘴里,用力一吹。

警笛声一响,吓了王二柱一跳,这不是自己喊人来抓自己嘛!他惊愕地望着黄历,警笛却还叼在嘴上。

“别说话,让你吹你再吹。”黄历抿了抿嘴角,脸上似笑非笑,快步跑着。

警笛声可以招来同伴,形成合围,但也可以混淆视听。吹着警笛,拎着手枪,黄历与王二柱的形象与闻讯赶来的特务没有什么两样,再加上黄历遇到敌人便用日语喊话,手胡乱指点,敌人的搜捕立刻混乱了起来。没有了枪声,凭着警笛声,敌人已经不知道目标的确切位置。

别人逃跑向暗处,黄历却偏要反向为之,他和王二柱甩开了追捕的敌人,一直跑向附近的一条街道。

鬼子占据北平后,有三种生意非但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而比以前热闹了许多,即便是戒严宵禁也照常营业。那就是烟馆、赌场和妓院,黄历直接奔向的是一家日本妓院,这是他刚刚骑车过来时看到的。

日本妓院的门敞开着,门楣上方挂着艾叶蒲bang的标志,几个身穿和服的女人在门口进进出出,迎进送出那些得意洋洋的嫖客。这是一处独门独院,院中有一座二层红砖的小楼,楼顶是一座屋顶花园,有妓女站在上面嘻嘻哈哈地谈笑着。

黄历收起手枪,示意王二柱也学着他的样子,然后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谁也不会想到,鬼子、警察、特务在外面四处乱撞,搜捕袭击宪兵的凶手,而凶手却正在妓院里喝酒听曲儿,逍遥快活。

“来个日本娘们儿玩玩儿?”黄历凑近局促不安的王二柱,揶揄着小声说道。

“嗯?不,不。”王二柱脸红了,摇头又摆手。

哈哈,黄历笑了起来,对旁边的妓女用日语说道:“这是我刚交的朋友,头一回来这里,还有些害羞。”

日本妓女们嘻嘻哈哈地笑着,门外挂着艺妓馆的招牌,可她们也接客赚钱,但却不象中国妓院里那样拉拉扯扯,软磨硬泡,这对黄历和王二柱倒也方便了不少。

看着黄历泰然自若的样子,王二柱自叹不如,谁知道他笑语欢声,却刚刚干掉了三个鬼子。自己还是嫩啊,要不是碰见了黄大哥,今天就要交代了。虽然他很想象康小八那样出名,被人们喊一声好汉,但能活着,总比拉到菜市口砍头强,再说,日本人也未必会懂这个,要是用枪崩,那可不好。

黄历只吃菜,酒喝得很少,王二柱有心事,也喝不惯这日本酒,两人不过是暂避风头,熬时间而已。呆了不短的时间,黄历拉着王二柱,说是要观赏夜景,登上了屋顶。

屋顶是妓院夏季时的一座小花园,黄历和王二柱来到一角,望着周围一片中国百姓低矮破烂的平房。黄历先开口低声说道:“杀日本鬼子,可不能象你这么莽撞,要想好退路。你看,从这里可以跳到老百姓的小院暂避,然后再想办法逃脱。或者想好别的脱身办法,可不能象今天,竟被人堵在死胡同里。”

王二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嗫嚅着说道:“我是一时被追昏了头,而且,而且今天喝了点酒,有些迷糊。”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黄历抿嘴笑了笑,说道:“康小八是你的偶像?我怎么听说他就是一个贼呢?”

“他是好汉,是比黄天霸、窦尔墩都厉害的英雄。”王二柱尽管很尊敬黄历,但污辱他的偶像,那也不行,他瞪起了眼睛。

“好,他是英雄。”黄历不以为意地一笑,凑近了王二铁,搂着他的肩膀,低声细语地给他讲述着以后要杀鬼子的注意事项。

王二柱的脑子——没受过任何训练——是不会细想什么的。平日,只凭心血来插o,要作什么就作了,结果如何,全不考虑。但今天,黄历用实际行动证明,杀人其实也很容易,只要有胆量,有计划。

突如其来的大火,不仅烧毁了烟馆,有不少旁边的店铺也受了池鱼之殃。不能因为怕打坏屋里的东西,而任由强盗霸占着自己的家,反侵略,争自由,本身就要付出代价,血的代价。

直到第二天天亮,汇总过来的资料才让鬼子明白,这是一次针对鸦片罪恶买卖的行动,目标明确,计划周密,城内城外一齐动手,“白x面”厂被付之一炬,工作人员几乎被屠戮干净;十几家大烟馆被烧成了瓦砾废墟;禁毒局长吴深秀在家中被击杀,几乎被灭门;森野诚一和两个帮会大哥被击毙,浮财被掠走。至于当街枪杀日本宪兵的案子,是否是整体行动的一部分,龟田等人还判断不清。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一轮朱红色的太阳从天际慢慢地爬上来,霎时间霞光布满了半天,天空中好象奏着一曲交响乐,一片响亮的曲调送入人们的耳中,北平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第二百零三章焦庄户村的会合

这是一座很古老的宅第,重门深院,飞檐青瓦,暖阁凉亭,曲槛回廊。宅院四周围墙高耸,墙头上插着两层铁蒺藜,四座更楼巍然相对,俯瞰着全村。但这座气势不凡的建筑却唯独缺少了人气,因为疏于打扫,杂草老高,透出了过气的破败。

这里是位于顺义县东北部的焦庄户村,东南接唐洞村,西北靠大北坞,距离城关镇二十余公里。焦庄户村在明代就已成村,原为官宦庄园地,有焦韩两姓人家由山西洪洞迁此为佃户,后焦姓户众名人,因此得名。

这座大宅第的主人姓焦,祖上是明清两朝以来的大地主,远在明朝中叶,焦家的祖先便有了几百亩的土地。根据阴阳先生的勘察,名工巧匠的设计,建造了这座宅第。

三百年来,虽然迭经改朝换代,焦家门风依旧,仍然是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大地主。随着社会经济的展,焦家又把大量财产转移到工商业,成为天津水6交通运输事业的大股东。抗战爆,焦家的眷属全部迁往天津,只留下一个管家带着几名听差,负责索取租债和看管宅院。

赵维光劈开双腿站在中院厅房门口,两臂交叉抱在胸前,望着云淡气爽的天空,思netbsp;此次游击队转进顺义,可谓是准备充分,不仅全军而来,更结合军统的情报,对部队的干部进行了为期不短的培训,尤其对部队的插入点进行了细致谨慎的分析和筛选。

焦庄户位于顺义县东北燕山余脉歪坨山下,平原丘陵各半的地势,使游击队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敌人防守兵力薄弱,且有原顺义县保安团副团长宋雨田领导的一支几十人的小武装在这一带活动。有了这个熟悉当地情况的地头蛇作接应,部队便能很快扎下脚跟,致力于向县城城关镇施加压力。

部队一路行来,尽量晓宿夜行,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只有快接近目的地时才明刀亮枪,迫降了驻扎此地的一小队伪军。

赵维光站的时间久了,两腿有些酸麻,他略微挪动了一下位置,把交叉在胸前的双臂反剪到身后,斜转着身子瞥了院子里那棵被藤萝缠绕的红荆树一眼。

“藤缠树,越缠越紧,争夺大树的养分,直到将树缠死。”特勤队队长沈栋走下台阶,缓缓说道:“老三就是这么和我说的,我们就是这藤,日本人就是这树。”

“呵呵,这比喻倒也形象。”赵维光晃了晃脖子,笑了两声,正色说道:“要尽快找到宋雨田,有了他的指点和介绍,我们的工作才能更快更好的开展。要知道我们是小卒过河,许进不许退呀。”

“韩处长不是说已经派人去联系了吗?”沈栋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到了地头,却又找不到人。其实就凭咱们,也未必打不开局面。”

正说着,一个士兵小跑着进了中院,立正敬礼,“司令,宋雨田所部已经找到,正由韩处长引领,向这边赶来。”

“哦,这真是个好消息。”赵维光脸上露出了笑容。

“宋雨田是本地人,又是准备委任的副司令,我看咱们还是去迎一迎以示尊重。”一总队队长白netbsp;“应该,应该。”赵维光整了下衣服,“就凭他孤军而战,不当汉奸,也当得起。”

宋雨田三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魁梧壮硕,膀宽腰圆,脸色黑中透亮,一部络腮胡子许久没有修剃,蓬蓬松松,一对环眼配上那副脸膛分外醒目。他头上缠着一条血污的绷带,衣服皱皱巴巴的,却不显得如何邋遢。

他的身旁有一个年轻女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薄薄的粉白脸皮,细高鼻梁,尖下颏,配着微翘的娇气嘴巴,两道经过修饰的细长眉mao,一双带有几分媚态的眼睛。

“赵司令,劳您远迎,宋某真是惭愧啊!”宋雨田回头望了眼自己那三、四十个残兵败将似的手下和一群各色打扮的眷属,苦笑着抱拳拱手。

提起这些眷属,宋雨田是伤透了脑筋,这一大群老婆孩子是部队行动、作战的最大负担。他多次想掼掉这个包袱,但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以前也曾经把他们疏散安置了,可军事行动一结束,部队刚刚开始休整,他们便又一窝蜂似的赶回部队。絮絮叼叼的诉说日伪军的凶狠,要求继续随军。女人诉苦,男人哀求,于是包袱又得重新背上。

原来他的人马也有三、五百,只是没有巩固的后方和所辖的势力范围安置眷属,象随风逐波的无根浮萍,无法给眷属们提供一个安全无虞的住处。再说他的死对头,伪军大队长高君喜不仅领着日本人对他穷追猛打,更利用他部队的眷属做文章,劝说他的士兵脱离。就这么连打带拉,他的部队是越来越少,到现在也就剩下这些人,只好四处乱钻,时不时出来抢些东西,真正成了土匪。

“宋兄孤军奋战,誓不降敌,我等都是钦佩不已呀。”赵维光笑着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宋兄不必挂怀。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一支队队长白net国,这位是特勤队队长沈栋。至于韩处长,想必就不用我说了。”

白net国热情地伸出了手,笑道:“连赵司令提到宋兄,都赞了声好汉子,如今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花花轿子抬人,好话谁都爱听,宋雨田也不例外,而且如今司令和支队长亲自出迎,更让他心里感到了虚荣的满足。

“这是贱内,石国翠。”宋雨田用手一指,给赵维光等人介绍道。

“哟,这就是赵司令啊,我和雨田早就听说您的大名,这攻打德胜门监狱,可是上了报纸的大事啊!”石国翠眉开眼笑,自然而又大方的伸出手来。

赵维光分别跟李珍秀握了握手,心中想到,这个女人伶牙利齿,落落大方,不是个简单人物。说不定,宋雨田对她都要言听计从。

石国翠媚气的眼睛在赵维光等人的脸上交替地扫着,伶嘴俐舌的说道:“你们这一来可好了,我们可有了靠山,再不用受高君喜那个汉奸的气了,你们可能不知道,那个家伙气焰可嚣张了,跟在日本人屁股后面,真是一条好狗……”

石国翠滔滔不绝的说着,使赵维光等人简单没有插话的余地,只好站在那里礼貌的含笑听着。

宋雨田瞪了石国翠一眼,嗔怪又有几分爱怜的打断了她的话,“有你说话的机会,让两位长官罚站,这成什么话。”

石国翠格格的笑了起来,“我高兴得痴了,真是失礼了,赵司令,白队长,沈队长,你们可别见怪呀!”

“不见怪,不见怪。”赵维光笑着摆了摆手。

“久闻宋兄有个贤内助,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政治部长韩浩开了句玩笑,伸手一让,“宋兄,嫂夫人,里面请。”

“赵司令,诸位,请,请。”

几个人进了焦家大院,赵维光叫过几个士兵让他们将宋雨田部队的眷属先安置到后院,然后将宋雨田和石国翠请到了前厅落座。

“雨田,咱们这是第几次进这大院了?”石国翠环顾着屋内的摆设说道:“还是老样子,靠山几,八仙桌,连位置都没变。但今天看起来却多了新气,怎么看都顺眼。”

“呵呵,国翠念过大学,识文解字,我却是个粗人,怎么就看不出什么新气呢?”宋雨田自失地笑了笑,又不无夸耀的说道。

“哦,嫂夫人还念过大学。”赵维光感到有些意外。

石国翠没有立即回答,脸上泛起了矜持的笑容,语气虽然平静,却也流露出几分得意,“我是天津南开大学院毕业的。”

“了不起。”沈栋一伸大拇指,拍了拍白net国的肩膀,“白兄,你也是大学生,北平那个什么,呵呵,对不住,忘了什么大学了。”

“我可比不了嫂夫人,大学没毕业就跑出来了。”白net国自嘲道:“宋兄是武,嫂夫人是文,文武相济,相得益彰。”

说话间,酒菜已经摆了上来。宋雨田端起酒杯自嘲般的笑道:“本来应该是我尽地主之谊的,现在也只好借花献佛了。”

“呵呵。”赵维光一笑,端杯示意,“宋兄还是地主,我们是客军,初来乍到,还要请宋兄多多指点才是。”

“赵司令对宋兄可是都寄予厚望呢!”韩浩转身从皮包里拿出份委任状,递给宋雨田,“这是委任状,希望宋兄屈就啊!”

桌上摊着一张地图,地图已经有些陈旧了,遍布着折皱的痕迹,象一张皱纹遍布的老人的脸。保险灯在参谋的手上不断的移动着,使大家能够看清图上的文字和标记。

宋雨田头上的绷带已经换成了新的,又换了身新衣服,喝了些酒,红光满面,一扫疲弊,精神振奋的给众人做着介绍,嗓音已经有些沙哑,不得不时常停下来干咳两声。

“这里位于县城城关镇二十多公里,往后便是燕山山脉,可谓是背靠大山,面朝平原,是个立足好地方——”宋雨田挠了挠脑袋,咳嗽一声,将茶水一气喝下去,抹掉嘴角的水珠,微带鄙夷的说道:“这附近还有几支人马,不过和咱们的部队一比,这些人就是蚂蚁穿豆腐,提不起来了。都是些游杂土匪,偷激摸狗还行,真打起来就草激了。”

“听说宋兄也是大户出身,原来这一带有三大豪族,宋、焦、高,赫赫有名呢!”赵维光笑着说道。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宋雨田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现在焦家彻底置身事外,跑到天津享福。宋家是彻底被我败落了,只有高家,投靠了日本人,声势日大。”

“城关镇的伪军大队长高君喜就是高家这一代的继承人,他现在有人有枪,跟在日本人后头,可是威风的很呢!”石国翠在旁火上浇着油。

“汉奸,铁杆汉奸。”宋雨田恨恨的骂道:“我非要亲手砍了他才解心头之恨。”

“宋家虽然败落,但雨田在这一带还有很多人脉,也是很有号召力的。”石国翠努力给宋雨田脸上贴金,“当务之急,部队应该将附近村庄的伪政权全部摧毁,到时只要雨田对老百姓说句话,征集粮草、钱饷不成问题。”

夜深了,宋雨田还很兴奋,睡意全无,叼着根烟美滋滋的坐在太师椅里想着事情。

石国翠洗漱已毕,走进来,坐在netg上,回忆着刚才的情景,微笑着说道:“看来二十二路军是真下决心要在这里另开辟出一片天地呀,雨田,看到没有,来的可都是精兵强将,装备也不弱。这回可好了,宋家失去的东西,慢慢的都能收回来,弄得好的话,连焦家和高家的也一并拿来。”

宋家、高家虽然都是县城西面的豪族,但因为争地、抢生意,抗战前便矛盾很深。为了在争夺中占据有利地位,都争相向官府里挤,高君喜巴结上了县警察局长的职位,而宋雨田则当上了保安团副团长。两家可谓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抗战一爆,加上宋家老爷子去世,宋雨田继承了家业,但他很明显不是一个擅长经营的人,而且比不得高君喜的狡猾和无耻。高君喜当上汉奸以后,借日本人的势不断挤压宋家,宋雨田奋而抗日,不能说他没有民族大义,但这里有很大的原因便是不甘受高家的挤兑和侵夺,让他想做个平安的富家翁而不可得。

“钱财、土地都不急,先把高君喜这个王八蛋弄死才好。”宋雨田将手指关节捏得咯吧直响,一副跃跃玉试的模样。

“咱们的人马太少,可要在别的方面多出把力,坐稳这副司令的位置。”石国翠思索着说道:“我不妨也积极积极,在这政务上多表现表现,毕竟咱们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人际关系也比他们初来乍到来得广泛。”

第二百零四章为难

“时势造英雄啊!”宋雨田抚摸着身上的军装,感慨万千,“想当年,我是县里的保安团副团长,他们,不过是几个穷学生,谁能想到,时至今日,人家成了堂堂司令,手下是精兵悍将,我却是落魄到要由他赏给我个官当。”

“雨田,这话可不要乱说。”石国翠四下瞅了一眼,劝慰道:“世事沧桑,宦海沉浮,人生境遇本就是这样。赵司令能顺势而起,宋家难道就不能再东山再起?二十二路军不比别家的草头乌合,乃是名正言顺的部队,跟着他干,水涨船高,是很有前途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可还要倚重于你呢!”

“说得对。”宋雨田点了点头,高兴的说道:“借着他们的力量,我就能把旧部招揽起来,再灭了高君喜,宋家就是本地第一豪富,哈哈哈哈。”

月亮渐渐的升高了,大地沐浴在一片皎洁柔和的银光里,宁静而又深远。城关镇的高家庄园里,月光给人的感觉却象脱离了整体而单独存在一般,惨白而冰冷。

庄园里一反往常的景象,往常这正是牌九推得最起劲,吟秽的五更调唱得最响的时候,今晚却破例的寂静无声。高家大院仿佛变成了一座古墓,沉寂而又荒凉。然而内部却是非常紧张,一切都在肃静的进行着。寨楼上站满了士兵,没有了虚张声势的吆喝和玩忽职守的调笑。一个个屏息噤声,不吸烟,不咳嗽,借着朦胧的月光窥视着远处。

从门口到大厅这段不长的甬路上,布满了士兵,三三两两站在屋角和树下的阴影里,不走动也不说话,活象陵墓前的翁仲。人们偶尔说话,也是窃窃私语,生怕惊动了什么。

大厅的中央悬挂着一盏汽灯,出咝咝的响声,由于各个房子里灯光昏暗,越显得这里明亮耀眼,光芒将厅房里的各种摆设涂上了一层淡淡的惨白色。

高君喜,这个大院的主宰者,坐在大厅正中八仙桌旁边的红木椅子上,左手搭着膝盖,右手扶着桌上的宣窑盖碗,碗里的茶已经冰凉,他却没喝一口。

游击队的突然到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与宋雨田的联合更让他有些心烦。他该如何应对,严峻无情的时间在逼迫着他尽快做出决定。

高君喜慢慢站起身,沉重的踱了几步,随即又站下,无意中抚摩了下盖碗。一直守候在大厅门口的卫士轻捷的走了进来,将金漆托盘里的新茶轻轻放在桌上,垂手站立,等待着他的吩咐。高君喜没说什么,只是略偏了偏头,卫士收起凉茶,悄悄退了下去。

高君喜是个聪明人,他把神圣的抗日民族解放斗争当成了个人创业的黄金时代,在民族杀戮的血泊时做着升官财的美梦。而且到目前为止他是很成功的,死心塌地的投靠日本人以来,借着日本人的赏识,原来顺义县三足鼎立的局面慢慢变成了他一家独大。焦家退避三舍,不敢正面应战,虽然在暗地里扶持联合一些小豪绅扼制他的扩张,但早晚会被他蚕食干净。宋家被他连打带拉,基本已经垮台,只剩下宋雨田带着些残兵败将四处亡命。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独霸此地了。

然而二十二路军的突然到来,在高君喜看来,真的是迅雷不及掩耳,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面对着这个真正的逐鹿对手,逼迫他要马上拿出对策。趁这支部队立足未稳,马上施加军事压力,即使不能打垮他们,也要让他们觉得“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或许他们会主动撤出这个地区。但是依照自己的实力,能够轻易做到这些吗?可别惹火烧身,反受其害。或者派人与他们秘密接触,请他们到别处展,此谓先礼后兵。当然,这样做要付出一些金钱或利益上的牺牲,可他们能听吗?日本人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高君喜站在台阶上茫然四顾,迟疑的下不了决心。他的心情烦乱不堪,虽然在心底一再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却很难保持固有的心态。

这时,他的亲卫队长高宝贵轻手轻脚走了过来,带着按捺不住的喜悦说道:“大队长,岳参谋长回来了。”

“哦,快请。”高君喜精神一振,他把衣襟一拉,站得更稳当些,迅恢复了固有的威严。

高君喜坐在主位上,迎着汽灯的亮光,上了蜡的日本式小胡子闪着乌亮的光彩,注意地听着参谋长岳坤的叙述,既不打断对方的话,也不表示什么。

“那几家嘴上说得都很漂亮,说什么高家兵多将广,又一向很得民心,您又有日本人,只要振臂一呼,响应义举者不乏其人。”岳坤说着脸上带上了一丝嘲弄和鄙视,“那意思很明确,就是要大队长打头阵,他们会尽力配合行动。还说什么高家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优势,二十二路军几百人的武装,不堪一击。”

高君喜腾的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前,迎着吹拂的夜风,蹙眉沉思。半晌,他蓦地转过身来,象只振冠玉斗的雄激,破口大骂道:“都是混蛋。想让我高家为他们火中取栗,然后再落井下石,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可我也不是傻瓜。”

“他们就是这个心思,坐山观虎斗。”岳坤叹了口气,“本来在高家的扩张攻势面前,他们已经疲于应付,难以还手。现在二十二路军插这一杠子,正好让他们缓过气来。对付游击队这样的部队,不仅要精明果断,而且要胆大心细。没有绝对的压倒优势,那是很难得手的。只依靠高家的力量,万一有个闪失,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可就毁于一旦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帮蠢货连这个都不懂。”高君喜恶狠狠的骂道:“游击队是要在这里落地生根的,犹豫不决,观望不前,只能养虎为患。集合军队,我要自己行动,把什么狗屁的二十二路军赶走。”

第二百零五章无题

“大队长,要慎重啊!”岳坤规劝道:“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听说县境西面也来了一支队伍,是gcd的人马。皇军的兵力正在那里进行治安战,暂时无法调回剿杀游击队。单凭我们在城关镇的人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要是把各地的部队都集中,又恐对地方失去控制。须知不塞不流,不行不止,乃是处事的常规,以退为进,以守为攻,也是兵家常事。”

高君喜沉默下来,双眼里闪烁出痛苦的隐忧,他把窗子开得更大了一些,微微探出身子,透过朦胧的月色,扫视着这座笼罩在森严气氛里的大宅院。虽然他是伪军大队长,名头很响,但扩充太快,手下鱼龙混杂。不仅有土匪,还有各地豪门大户的私人武装。如果给他时间,他自信可以慢慢梳理,一点点将与自己异心的家伙踢开或清除。但现在,要他拿出自己的立身之基去打仗,怎么算都不合适。

“既要有杀人之心,也要有防人之意。”岳坤缓缓的说道:“创业上可以寻求日本人的帮助,但也不能完全死心塌地的让人牵了鼻子走,到头来成了他们的牺牲品。我们以前扩张的风头太劲,迫走了焦家,打败了宋家,逼得那些中小豪族联合起来抵制。当然,如果没有gcd的队伍和游击队横插进来,他们自然不是咱们的对手,但现在就要重新考虑这个问题了。而且,从日本人近段时间的表现来看,似乎也不希望我们一家独大。既然如此,就等着让日本人出头,我们打配合。要么日本人把权力全部交给大队长,要么咱们出工不出力,等游击队闹腾大了,那些地方的中小豪绅反过来就会来求大队长了。”

“游击队可是直接触到了我高家的利益。”高君喜不甘心的说道:“还有那个宋雨田,他能不公报私仇?”

“城关镇才是咱们的根本,经营多年,又有坚固工事,只要守住那里,任游击队去折腾。”岳坤分析道:“看日本人能忍到何时,土地是跑不了的,高家不过损失些浮财,只要有实力在手,以后便能加倍取回来。要让您出兵也可以,让日本人给您配齐武器装备,足军饷粮草,咱们才多卖力气。”

岳坤抬起头,望着高君喜,声调凄恻的说道:“我年近六十,老了,为高家效力的日子屈指可数,但愿你能把稳舵柄,顶得住风浪,保住高家的基业,九泉之下我向老太爷也好交代了。”

高君喜看着岳坤斑白的鬓和惨淡的月光浑然溶在一起,越加明显的衬托出他的龙钟老态。他明白岳坤这番话的意思,这既是真实感情的流露,也可看成是积怨私愤的泄。岳坤是高家的老人,自从在民国十二年投靠了高家。仗着他的机警圆滑和对主子的忠心,成为高君喜之父的得力助手。那时候高君喜才十几岁,在治家处世之道上,得到岳坤的不少教育。但他在慢慢成长,有了自己的主见,有了自己新的班底,这使得岳坤心中感到了不满。他几次规劝高君喜,高君喜却认为他是出于私心和嫉妒,由此两人的关系疏远起来。

“岳老,何必说这些伤怀的话呢?您对高家的忠心和功劳,大家都是知道的。”高君喜思量着岳坤的话,头脑仿佛清醒了些。如果岳坤以前说这话,他可能就当耳旁风了。现在局势错综复杂,既是创业展的良机,也是危机险恶并存的时候,在这座渗透着岳坤汗马功劳的宅院里,面对着这位托孤老臣,又没有旁人在场。凄清月夜,惨淡相对,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使两个人的心骤然接近了许多。

岳坤从高君喜的话中得到了些慰藉,说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年岁大了,也许絮叨一些,说的话或有不当的地方,只要你能体察我的一片苦衷,我也就满足了。”

高君喜再次注视着这座笼罩在森严气氛里的庄园,良久,他砰的一声关上窗子,转身毅然对岳坤说道:“好吧,就按照您的意思办,静观局势展,并以此向日本人要条件,游击队来了,是坏事,可也是好事,就看咱们怎么利用了。”

时间大概在十二点左右,窗纸上洒下了一抹淡淡的月光,稀疏的树影和纵横的窗棂交错在一起,印成了一幅不规则的图案。室内室外静悄悄的,唯一的声响,便是白net国均匀低沉的鼾声。

白net国有这样的特点,工作起来生龙活虎,精力旺盛,不管多么劳累,也很少能看出他困乏的样子。但一躺下,又能很快睡着,而且不打呼噜,不咬牙齿,不说梦话,从不辗转反侧,常常一觉醒来还保持着睡前的姿势。他把自己这种善睡解释成是头脑简单的缘故,当然大多数人都不是这种看法。

赵维光就非常羡慕他这种善于休息的优点,他就做不到象白net国那样,一经躺下,就能事情暂时放下,闭眼很快睡去。他总是静静的躺着,微闭双眼,把当天生的重要事情,还有明天的工作仔仔细细的琢磨一番,尽管这些问题已经都作了妥当安排,但他脑海里的波澜却不会一下子平息下去。

这里的形势确实很复杂,不仅有高君喜的伪军,更有中小豪族组织的零星武装,还有日本人在虎视眈眈。高君喜就是日本人操纵的棋子,迟早要杀过河来,问题只是看日本人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做。他又将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来尽量保住自己的实力,而又能将游击队赶走。按他的力量,单独行动并没有什么把握,而且他又怎么肯火中取栗,最后便宜那些中小豪族。

部队当务之急便是站稳脚跟,展壮大,那么就要少树敌人,至少也要让敌人心思各异,不能统一行动,也就是说不能一篙打翻一船人,把所有人的利益都一下子侵犯掉。正如当初进行研究时下的结论:有主有次,有打有拉,文打加武斗。政策要灵活而变,逐步推出,不能一下子便全部暴露出来,要让某些人心存幻想,行动迟缓。等到游击队扎稳脚跟,力量足够大了,才是最后摊牌的时候。

顺义县多为平原,是北平附近重要的粮食产地,人口众多,对游击队来说是展壮大的好地方,但鬼子也不会轻易罢手。而且这个地方多是豪强地主,不象山区,经验不能照搬照用,这也是宋雨田这个光杆司令能得到重用的原因所在。由他这个本地人去做工作,能在很大程度上缓解那些豪强地主排外敌对的情绪。

但对于宋雨田,赵维光还是有着戒心,对于他和白net国等人来说,抗日的目的很纯洁,而宋雨田显然和他们并不一样。而且随着队伍的扩大,不同思想的差异还是越来越显现出来,这让赵维光感到了惆怅和担忧。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只能尽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来解决了。

当然,这些事情还可以慢慢解决,站稳脚跟才是游击队的当备之急,没有稳固的根据,就不能派出特勤队向北平渗透出击。而北平城里的抗团失去了城外的牵制和呼应,形势将更加严峻。而游击队失去了北平城里的情报和物资支援,也将举步维艰。不知不觉之中,两者已经联结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北平城里又笼罩着恐怖和混乱,恐怖是鬼子压过来的,混乱则是帮派之间的争斗。鬼子必须做出反应,以表示他们对抗日分子的袭击是有办法的,他们不是无能愚蠢的。因为他们也害怕,害怕更多老实的中国人看出日本兵不是铁打的,也是一杀就死的,那他们的横行霸道和肆意杀侮就会面对越来越多的反抗。

日本人当然也没忘了在表面上作出更多中日亲善的把戏,他们永远是一边杀人,一边给死鬼奉经的。日本人是最阴险,最诡秘,最无耻的民族,他们一边烧杀抢掠,一边却不愿教人家知道他们的暴行。但他们的把戏随着恐怖杀戮和残酷掠夺,却让更多的人明白日本人的亲善是假的,他们的本质还是吃人的狼。

而由于花臂青龙和花额虎的毙命,北平的帮派之间又蠢蠢玉动起来,这帮人不敢对侵略者瞪眼,但却擅长在同胞间舞刀弄枪,耍横逞凶,并自居为好汉和英雄。帮会头目,也就是所谓的大哥,他们只爱面子,而不关心是非。中国政fǔ也好,日本人也罢,对他们来说都差不多。他们照旧干着见不得光的买卖,照样为争地盘或者争娘们儿而打得头破血流,依旧能在谈判时用匕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割下来而面不改色。对,他们昂着头,tǐng着胸,自称是个爷们儿,却不想到他们是亡国奴里的爷们儿。

第二百零六章格杀令

要打蛇,就先要握紧棍子。黄历认为单凭自己个人的杀敌能力,给鬼子造成的伤害总是有限的。而要将杀敌的理论和技巧传授给他人,则会对抗日事业更加有益。成功的行动过后,他花费了一周的空闲时间,整理出一本《城市战斗手册》。

这本手册不多,但内容很全面、很系统,其中涉及了几种制作爆炸物的方法,非常具有可行性;另外便是介绍城市作战的一些常用手段和战术,以及一些特工常识,比如跟踪、反跟踪、徒手格杀(在北平这样的沦陷城市里随身携带武器是很危险的)等等。这与军统的繁琐教材又有很大不同,注重的是简单实用,能被迅掌握。

为了以后的战斗,黄历不仅写出了理论,更将其付诸于实践,经过试验,他和李振英制出了塑性炸药。塑性炸药的外观象橡皮泥或生面团,具有良好的可塑性和粘稠度。而且密度高,防水性能好,便于伪装携带,容易捏成所需形状,很适合特种作战需要。不是有儿歌这么唱的:“塑性炸药好,塑性炸药好,塑性炸药一出手,谁也别想跑。你一包,我一包,日本鬼子夹着尾巴逃跑了……”

有了塑性炸药,抗团因此有了新的杀敌利器。而且在这次扫除毒害的行动中也有了新的方式,那就是效仿武松鸳鸯楼留言,也是学习后世恐怖分子每每声称对某起袭击负责的做法,抗团在城内城外贴了不少告示,一是为扩大影响,二来也迎合了中国人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心理。

黄历弄完手册,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特务身上,正准备对蒋文忠实施最后的控制时,从天津传来了最新的军统指令。

“以上海地区为重点,建议各沦陷区都可量力而行,针对日本武装官兵,给予严厉打击,格杀勿论。建议包括以下三点:一、以身着军服的日本军人为格杀对象,不论其军阶高低、官职大小,无须事先奉准或报备,得手当场即干掉;二、其执行地点,以日军占领区及其势力范围之内为限;三、尽可能避免殃及我国居民的安全……”

“为了便于明了以及解答可能生的一些疑问,对以上三点,再加以申述如下:以前,照规定,无论制裁任何人,包括敌军在内,都必须事先奉准而后可;自本命令下达后,可以便宜行事先斩后奏,而实际上也非如此不可。试想,我们从外形中,顶多也只能辨识出日本军人的兵种及官阶,不可能得悉他们的职位与姓名,因为他们一律不配带符号或名牌。至于他们所负的任务为何,那就更无从得知了,又何况这种事情大部份都生在临时遭遇之际。另外,格杀日本兵而害了我们无辜同胞的事,过去已屡见不鲜,每逢一次行动破坏后,日军总是封锁现场,任意逮捕附近居民,除严刑拷问外,且肆意掳掠奸吟,无恶不作。其接近大都市的地方,因耳目众多,或许还稍有顾忌,到了穷乡僻壤,那就更为所玉为了。有鉴于此,所以我们谆谆告诫同志们:事先绝不利用居民的家屋作为掩蔽,事后则尽可能撤离出事现场,万不可图一时之安全,进入民宅躲藏。换句话说,宁肯多冒一点危险,也不要牵累了同胞。另外,格杀身着军服的日本官兵,和在战场上攻击敌人一样,旨在打击敌军士气,消灭敌军实力。其所以不杀穿便衣的,即使明知道他是日本军人,我们也应以‘解除武装’视之。设如有一天日本军人都不敢身着军服到处横行,鱼肉国人,那就证明此一行动之奏效……”

命令是建议性的,因为抗团虽受军统,但实际上却并不属于军统,他们有相当的自由。但对于这个转来的命令,抗团的几个领导却都兴奋异常,摩拳擦掌。

大凡经历了这几年苦难的国人,如果天良犹在,又不太健忘的话,一定是记忆犹新,仇恨满胸。而对于和敌寇短兵相接、不断搏斗的抗团,当然会更有切身之痛,也可以说是由于日军的残暴不仁而激出来的仇恨。所以,抗团领导的心理反应是:如果可以不经奉准,便能径自格杀日军武装官兵的话,他们都会争先恐后的乐于执行此一任务,这太痛快了。

“我看各行动组应该全部出动,对在街上骄横异常的日军士兵予以格杀,甚至几个行动组可以联合行动,针对日本宪兵开展攻击。”孙若愚使劲地一挥拳头,表示出他心中的迫不及待。

李振英刚看指令时也涨红了脸,但仔细思索过后,脑子里并不全是兴奋,而是对行动的利憋思考。他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觉得还是不要通令所有各组一体遵照执行的好。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大家一齐单做这一项,而且有些小组的性能,并不适合参加这样的行动。”

“别的组我不管,我们组肯定没有问题。”冯运修抢先说道:“这个指令可以说是非常有意义,很值得一试。而且在执行上,也并不是太困难。而且牺牲小、威力大,对我们,特别是沦陷区的民心,都是一种鼓舞。”

“老三,你怎么看?”李振英转头望着黄历,想寻求他的。

黄历淡淡一笑,说道:“行动肯定是要有的,我同意你的意见,只对几个行动单位作选择性的交代。毕竟这样的事情没有先例,执行后效果如何?各界对此的反应又如何?总要听一听,看一看,如果有什么不当,也便于及时修正。”

虽然黄历在有意淡出抗团的决策层,但他的意见还是很有分量。在明确表示了对李振英的后,其他人也觉得有道理,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经过商议,行动先交由冯运修和孙若愚这两组试行。

第二百零七章成功的催眠

特工的锄奸刺杀行动不同于炮火连天的正面战场上的拚死搏杀,很多都是面对面进行的,所用的手段也多为近距离枪击、刀劈、斧剁等,场面血腥残酷。又加之在沦陷区,携枪行走本身就非常危险,撤退时更会遭到敌人的四方围堵。

格杀日军是上海区上报的行动计划,被重庆批准后,下到各地情报站遵照执行。但各地的情况又有差异,所以执行的方式和深度也就各不相同。上海区虽然另有命令,格杀日本军人不在租界内执行,是因为军统人员有必要利用租界作为掩护,其次则是免得引起租界当局对国府提出外交上的责难。但租界的保护作用勿庸怀疑,对上海区的特工人员来说,就多了一层便利。

而在北平,抗团没有了这层便利,便不能象上海区那样的进行格杀行动。单人独骑虽然也能对日军士兵进行格杀,但危险性极大。所以,经过仔细分析和研究,冯运修和孙若愚虽然豪情满腔,也不得不考虑别的袭击办法。而黄历,则开阔了他们的思路,格杀去妓院寻欢作乐的日本军人,或者袭击日军的宪兵巡逻队,利用集团行动来增加安全系数,而不是象上海那样搞有机会就杀的行动。因为抗团成员大多是学生,他们还要在学校里学习,并不能象社会人员那样随时随地有充裕的时间在街上乱逛。

尽管困难不少,但参与行动的抗团成员都没有退缩之意,纷纷要求针对日本宪兵进行重点打击。只要能够多杀几个鬼子宪兵,他们宁肯流血牺牲,为了防备行动失败而被俘泄密,参与行动的人员主动申领手榴弹或毒药,以作杀身成仁的准备。

抗战时期的沦陷区,一提到日本宪兵队,无不令人谈虎色变,令人咬牙愤恨。的确,抗战八年,中国百性枉死在日本宪兵手上的人,真不知道有多少,国府和gcd的地下工作者,被各地日本宪兵队逮捕后壮烈牺牲、折磨致死者尤不知凡几?即便侥幸活着出来,也多会落个伤残病废,至于精神上的屈辱,就更不足为论了。

各地的日本宪兵队本身并没有“司法权”,但却具有无限期的拘留权,就是说,他不能“判”,却可以“关”,甚至可以虐杀。所以在宪兵队及各分队均设有“留置所”,对外称拘留所。有些个不幸的中国同胞,在“留置所”内一关好几年是常事,死在宪兵队里的也时有所闻。

宪兵队“留置所”的管理,是极为漠视人性的,除去严苛的守则之外,完全是以管理人员的喜怒爱好为转移,他不高兴,可以随便敲你几下或踢你几脚出气,他一时兴起,也会把一个人当成玩具般的戏耍一番,或是饿你几天,罚你晚上不准躺下睡觉,甚至用各种方法进行虐杀。进了这里,人的尊严就丧失殆尽了。

日本宪兵队本身没有“司法权”,那么又如何“结案”呢?据了解,凡由宪兵

队拟定处以死刑或徒刑的,一律都解送当地日本驻军最高司令部军法机关去处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至于案情如何,军部则概不过问;拟判徒刑的就监执行,其中也有转解到伪政fǔ所属监狱执行的。拟判死刑的,军部就秘密执行了,从来都不作公开的宣告。

日本宪兵队如同一个魔窟,随便抓人打人杀人,抓错了人白抓,只有自认倒霉,能够得到一个交保释放,那已经是邀天之幸了。不过,其中也有因“交保”而被传话人大肆勤索的。最普通的是留置调查。这一查就是几个月,一讯就会脱层皮,何时才能查得明白,那只有翘问苍天了!再是转移管辖地区留置调查。一个地方查不出明堂,换个地方再查,查来查去,一讯再讯,节节苦难,怎么受得了。

另外,还有一种案情复杂而始终查不清楚,日本人就索性摆在一边拖下去,这就只有生命力最强的人才能活下去。至于说到因刑致死的,亦属司空见惯的事,在日本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也从来不会追究责任。所以在各地都有很多人无缘无故的失踪了,大部份都是走上这条阎王路的,最后连尸都不知道丢到那里去了。

正因为日本宪兵队如此残忍暴虐,令这些有热血的年轻人痛恨难消,所以才会借着这个格杀令而想报仇雪耻,为达到这个目的,虽殒身而不恤。

但兹事体大,有责任的领导者虽然可以满足部下杀身成仁的绝死意志,但却要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生。而能避免的方法,便是制定尽量周到细致的计划,提供尽量齐全的装备,派出最有能力的行动协助人员。

而环顾左右,最能让人放心的非黄历莫属。黄历也非常乐意尽自己的能力来帮助这些充满热血和牺牲精神,但在能力上还有所欠缺的年轻人,可在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绪之前,他还有几件事情要做。

“放松,你的精神更加深沉,虽然觉得外面有声音,但你的精神好像离开了身体,恍惚飘游在空中,很愉快,你的腰痛已经全好了,并且忘记了所有的烦恼。成功就在向你招手,你就会有很多的钱,更高的官职……看,你的精神渐渐沉迷了——已经沉迷了——进一步沉迷了——已深深地沉迷了。而且,静寂了——外面的声音已听不到了……”

尽管黄历在之前已经对蒋文忠进行了大量的心理暗示,让他沉迷于自己升官财的幻想,并且非常相信黄历,认为黄历就是他成功的阶梯,贵人,但黄历在最后控制他的精神时依然很小心。同时,黄历借助于自己练就的点穴术,给蒋文忠制造了腰疼的症状,非经他的按摩不能缓解,也让自己催眠的最后成功打下了基础。

“你的精神已经非常沉迷了——四周的声音也不入于耳了,你的精神,已与我的精神连起来了,我虽不言语,你也能感觉得到……”经过这样反复的暗示,蒋文忠进入深入催眠状态,即睡游状态,并完全接受黄历的指示。

黄历的额头也见了汗,离成功还差一步之遥,他并不敢急于求成,而是继续耐心地引导。

催眠不能让人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相信催眠术的人,也都信奉这句话。但这个观点在某种方面来说是错误的。人被催眠之后,催眠师不会直接命令对方去银行提钱,或者询问银行卡密码。(就算在深催眠中,受害者对违背他意愿和伦理道理的暗示也会抵抗,甚至清醒过来)。所以催眠师需要创造一个受害者不得不取钱的场景。比如说,有一支股票特别好,你应该去买,我帮你买。或者说,受害者的孩子受伤住院了,需要用钱等等这些理由。

在个别案件中,催眠师利用催眠玩弄女性,他们通常不会直接命令受害者脱掉衣服,因为,一般受害者都会抵触这种暗示或命令。但如果告诉她,我们在一片沙漠里,非常干渴,非常的热,你感觉衣服让你非常的烦燥,所以需要脱掉衣服,那受害者通常都会照做。

总之,催眠师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便要创造一个让对方感觉那样做会符合他自己利益的这么一个环境。黄历所的暗示与蒋文忠的预期观念统一了,并洞察他的精神状态,而且他还获得了很多的情报。所以,他给予蒋文忠适当巧妙的暗示,便取得了成功。

“这件马夹虽然有些沉,但却是你们教官最喜欢的颜色和款式,明天早上穿上它,让他赏识你,过你的那些同伴,你不久就会变成日本教官心中的一个有强烈色彩的人物……”黄历的话在蒋文忠的耳旁回荡,那么亲切,那么中听,正说到了他的心里,他不就是要压倒同事,得到好的遣派,得到更多的钱和权力嘛?

看着蒋文忠有些痴傻地笑了,黄历继续着他的催眠,“这件马夹还有特别之处,会给日本教官一个特别大的惊喜,很高兴吧?看这里,马夹肩上有两根金属线头,你把它穿过你外衣的两只袖子。明天早上,在所有人集合好之后,你把这两个线头接在一起,立刻便会有‘天皇万岁’的字样出现在你的身上,日本教官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你就能当上特务长了,多么美妙,这次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特务长,金钱,权力,日本教官的笑脸,幻象在蒋文忠脑海里变成了真实,他笑得更开心了。

黄历成功了,他抓住了蒋文忠的心理需求和弱点,成功地催眠了他,而且催眠术的特点之一,就是存在遗忘现象——被催眠状态下的所思、所说、所做,如果催眠师命令你忘记,那么你清醒后,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催眠状态下的一切。而在潜意识将接受了这些催眠指令后,即使在清醒状态时,如果出现催眠指令所要求的现时情况出现时,人也将自动进入催眠状态,而机械地执行指令。

第二百零八章出乎意料的结果

绵延无尽的天涯,正浮起半圆大红的朝阳。先呈现出一团柔和的紫红,并不耀眼,后来在几朵云彩的衬映下,才渐渐出一片浓紫和橙黄的辉芒。在这片神奇而又奥秘的色彩笼罩下,不由使人感到,好象置身在各种光泽的宝库之中。

东城城根不远的孤零零的一所房子里,这里一切都有规矩,能把活人变成机器!三十多个青年男女在初升的朝阳下,跑进后院的一块空地集合。是的,景色都没变,三面还是阴森的高墙,墙头上密扎着碜人的铁丝网,另一面房子的山墙上那几个方方的洞儿象是巨大的眼睛。地还是光光的,冰硬的,灰黄的,那冷气能把人冻僵,并凝结在灰暗的气氛里。

但蒋文忠却没有了往日的感觉,他仿佛沐浴在金光灼灼的光芒之中,绮丽的彩霞闪着一片金黄,让他感到了温暖和骄傲,还有那么几分难抑的兴奋。成功就在眼前,他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三位教官,一个日本人,两个中国人,全副武装的,极庄严的,由前院走来。队长喊了敬礼。三个教官还礼,眼珠由排头看到排尾,全身都往外漾溢杀气,严肃,与得意。

中国教官向日本人们敬过礼,而后象个木头人似的,转向了队伍,把鞋跟磕得极响亮,他开始训话。

蒋文忠热切的目光盯着日本教官,那才是能够他权力和钱财,能让他平步青云的人,他的两只手捏住了金属线头,悄悄地接在了一起。

他没有看到自己身上浮现出“天皇万岁”的字,也没有看到日本教官欣赏的笑容,一声巨响,蒋文忠的身体随着他的梦想化为了红色的碎块,飞得到处都是……

二战中,德军的m24手榴弹装药量较大,每枚装有两百克炸药。而在中国,河南巩县兵工厂制造的“巩式”(也有资料称为“蒋式”),山西太原兵工厂生产的“晋式”,虽然都是德国m24手榴弹的仿制品,但考虑到中国人的身体条件,把手榴弹的体积缩小,装药量也大大减少,一般都只有五十克炸药。

蒋文忠穿的特制马夹,由于重量的关系,装药不算特别多,却也足有八百克,相当于四颗m24手榴弹捆在一起的威力。爆炸的效果是非常好的,蒋文忠这颗人肉炸弹终于用自己的“行动”洗刷了罪恶。由于集合时距离很近,人肉炸弹几乎波及到了全体人员。

处于爆心的几名特务当场被炸死,重伤倒地的有十几名,其余的也是双耳冒血,目光呆滞,连站都站不稳。鲜血,肉块,残肢,断臂,碎布……布满了集合的空地。

日本教官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摇晃着,眨巴着眼睛,昏头胀脑中,他还以为遭到了炮击。抹了把脸,头上不知落着谁的肚肠,红的黄的流了下来。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了后院,房子里的人也向外跑,面对着凄惨的景象,惊惶中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不久,日本宪兵队赶过来了,几名技术专家进行了仔细的勘察,从支离破碎的尸体以及幸存者的描述中,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这是自杀式的袭击,袭击者是蒋文忠,他身上绑着炸弹,在自认为合适的时候加以引爆,以同归于尽的方式造成了惨重的损失。

一个阴谋,一个极大的阴谋。日本人作为征服者,他们的神经不安使他们疑神疑鬼。结论一得出,日本人便马上想到:“中国的特务已经不可靠,应当马上大检举,否则日本特务机关也将要随之崩溃!”再往深里推想,日本人心中更慌,仿佛看见了:里应外合,中国的抗日分子与在日本特务机关作事的中国人,已经勾结,将要有个极大的暴动!

日本人忙起来了,凭他们小脑袋里的揣测和猜想,稍微有些嫌疑的特务,嗯,连鞠躬不标准的,都被一齐圈入暗室,听候审讯。假若因为人的胡乱猜想,也能造成一段杀人流血的历史,这回便是个好的例证。

北平的日本特务机关举行了整饬风纪运动,要彻底肃清不可靠的中国人。黄历没想到这次破坏会生这么大的作用,借着日本人的手,多少个特务的鲜血都因此而流在暗室里,甚至人不知鬼不觉的丧了命。而后,特务与特务之间又乘此机会互相检举,倾轧,于是又有一大批人被囚在暗室里。审讯,处死,中国特务们惶惶不可终日,成天为自己的小命担心。他们工作的停滞,倒给抗团提供了杀敌雪耻的极大便利。

风刮个不停,浑浊的浮云把天空搅得灰蒙蒙的,让人透不过气来。雨刚刚停,街道上显得分外冷清和萧条。临街的墙壁上,“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王道乐土”、“武运长久”的字迹不停的刺痛着人的眼睛。

黄昏刚刚逝去不久,黑暗却过早地来到了北平古城,竟然比乡村还要黑暗得多。摇颤在夜风里的路灯,光线惨白,如同小鬼眨眼一般。日本宪兵的钉靴沉重的踏过街道,咔嚓咔嚓象是践踏在人们的心上,黑暗中时隐时现着刺刀的寒光。这颜色,这声音,这气味,使人联想到虚拟中的阴曹地府的景象。店铺提早打烊,人们深居简出。古老的城市在愤怒中沉默着,象化石般凝结在黑暗之中。

只要有一腔热血,自然就会产生无比的勇气,困难和危险也绝阻止不住抗团成员一往无前的杀敌报国之心。

黄历爬上了屋顶,这是一家关张倒闭的店铺,也是附近最合适的狙击地点,居高临下,又有屋脊作为掩护,可以控制纵横两条街道。他将狙击步枪从背包里取出,组装完毕,轻轻地推上枪栓,架在屋脊上,向远处瞄了瞄,又调整了下标尺。

街道上几条黑影闪来闪去,随后便归于沉寂,参加行动的队员们已经各自找好了隐蔽位置,他们的目标是一会儿要经过这里的宪兵巡逻队。

第二百零九章夜袭

街上寂静无声,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凉快的微风不断吹来,黄历抬头望了望天,黑沉沉的天穹布满了繁星,象是在不停地眨着眼睛。

不知不觉中,黄历的心态已经有所改变,以前是凭着本能,凭着良心。但现在,记忆的恢复让他想得更多,人总是有私心杂念的,黄历不是圣人,也不能免俗。以后的人生道路该如何走下去,他每每在考虑这个问题,却又有些难以抉择。

远处的声响打断了黄历的思考,刺刀在路灯下反射着寒光,鬼子的巡逻队走过来了,十二个人,皮靴咔咔作响,践踏着北平的土地。

黄历轻轻地将枪推出,通过瞄准镜锁定了排头那个挺胸抬头的鬼子军官,这个家伙眼中射出冰冷的光,带着征服者的骄傲,他觉得自己矮小的身躯已经象高山一样雄伟。

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全在我一念之间,黄历眯起了眼睛,谁掌握着生死,是上帝,还是阎王?不,在这一刻,是我,我才控制着人的生死。

叭勾,三八枪特有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来很远,那个自我感觉象高山般雄伟的日本军官的脑袋腾起了一片血雾,特制的子弹几乎将他的脑袋打成了烂西瓜。

枪声的回音还未消散,在鬼子巡逻队的周围突然冒出了晃动的黑影,十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冒着轻烟被扔了过来,在鬼子的脚下滚动。

即便是训练有素的鬼子也被吓得惊慌失措,失声尖叫,他们所处的位置全无遮拦,在极短的两三秒后,爆炸此起彼伏,弹片横飞,烟雾几乎将这十几个鬼子完全包围。爆炸的火光中,鬼子们有的被抛起再落下,有的象醉汉摇晃着摔倒,有的腿断胳膊折在嘶声哀嚎……

头一轮袭击便使鬼子巡逻队损失惨重,几乎失去了战斗力,硝烟还未完全消散,抗团队员已经扑了上去,手枪啪啪地出怒吼,仇恨的子弹向鬼子们毫不留情地射去。

杀戮,完全是一面倒的杀戮,在十几支手枪的密集射击下,幸存的鬼子还未来得及拉动枪栓,便一个个扭曲着、战栗着、惨叫着倒了下去。等到硝烟完全消散,已经没有一个能够站着的鬼子了。枪声还在一下一下响着,抗团队员不管死活,都要在鬼子的脑袋上补上一枪,让他们死得不能再死,让他们说不出一个字。

远处的光柱一闪,隐隐有马达声传来,黄历立刻警觉地将枪口调转了方向。在北平城里,除了定时进行徒步巡逻的鬼子外,还有游动的鬼子宪兵,他们开着三轮摩托车象恶狼一样在城内街道上穿梭巡视。

枪声停息,一声呼哨,冯运修和孙若愚指挥着队员捡起鬼子的枪枝开始撤退,在一个黑乎乎的胡同里慢慢倒出了一辆遮着帆布篷的卡车,担任阻击和主攻的队员们迅从各地跑了出来,直奔汽车。

叭勾,黄历的枪响了,三百多米外,隔着两条街、正在急行驶的摩托车驾驶员头一歪,几乎趴在了车把上,摩托车立刻歪扭起来,猛然转向,狠狠地撞在了一堵砖墙上,轰隆一声,车内的另两个鬼子猝不及防,一个被卡在了挎斗里,一个被甩了出去,摔得很重,在地上netbsp;紧跟其后的摩托车嘎的一声来了个急刹车,避免了与前车的相撞,本来由于街道旁房屋墙壁的遮挡,想射中行驶中的摩托车并不容易,但车一停却给了黄历再次射击的机会。

叭勾,枪声在夜色中传出去很远,鬼子驾驶员象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身子猛地一动,随之颓然歪倒。另两个鬼子迅隐身在车后,叽哩哇啦地叫着,他们不知道子弹从何处飞来,四下张望。

黄历见成功阻止了鬼子摩托车的接近,立刻收起枪,飞快地爬了下来,卡车已经启动,他紧跑几步,跳了上去。

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既然要干,就来次大的,通过情报,抗团已经知道特务内部正人心惶惶,胡乱猜疑,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打击侵略者的气焰,而不采取零敲碎打的方式。这是综合了北平的形势,以及抗团成员的组成,而得出的切合实际的计划,并为此进行了充分的准备。

夜色昏沉黑暗,和举行葬礼的时候一样凄惨,周围的景物好象都穿着丧服。今夜注定是鬼子的噩梦,一场反过来被杀戮的噩梦。

在东城伏击了日军巡逻队之后,抗团并未收手。卡车先是在街道上飞快行驶,然后在一个僻静地方缓缓停下。黄历跳下车厢,已经是一身鬼子宪兵的装束。车篷被掀开,十几名“日本宪兵”荷枪实弹地出现在车厢里。跳进驾驶室,黄历伸手食指,轻轻向前点了点,抿起的嘴角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北平西城的日本妓院“鹤鸣馆”门前灯光明亮,身着和服,迈着小碎步的日本妓女们不时迎来送出,进去的迫不及待,出来的心满意足,院子里在象哀乐似的日本乐曲中,夹杂着一阵阵的吟语浪笑。

装载着日本宪兵的卡车嘎的一声停在了妓院门前,黄历满脸阴沉地走下驾驶室,使劲拉了拉衣服,一挥手,化装成日本宪兵的抗团成员扑通扑通跳下车厢,跟着黄历向里面闯去。

一个脸上象抹了一层白灰的妈妈桑快步迎了出来,笑着凑近了黄历,还没等她开口,黄历已经冷冰冰地用日语说道:“有抗日分子化装成皇军军官混了进来,我们要进行检查。”

妈妈桑的脸应该变色了,但从外表却看不出来,抗日分子,那岂不是带着武器,难道这妓院要变成战场。想到枪弹横飞,血肉模糊的情景,她不禁腿有些哆嗦。

“哪间屋子有皇军军官,带我们去。”黄历的手捂在了腰间的手枪上,冷酷的眼神让妈妈桑打了个冷战。她赶紧深深地弯下腰,然后迈着小碎步在前引路。

第二百一十章成功的激励

在妓院中行走,随处可以听见身穿和服、梳着“文金高岛田”式高耸髻的日本妓女弯腰鞠躬,房间里妓女嘻嘻哈哈的贱笑,以及那粗野腔调的歌声,撞击和刺激着抗团成员的耳膜。

“乞米戛要哇,乞要你,呀乞要你,撒砸勒,你希闹一洼伙斗打李爹,阔该闹母死妈跌……”这边歌声一停,那边又象破锣似的唱了起来:“哭你娃爹爹裤子开了自己做……”

黄历等人在一间屋子前停下了脚下,老鸨将日本式的拉门打开来,躬身立在一侧,屋子里有“榻榻密”日本席床,上面摆了地桌,地桌上摆放着水果、酒和菜肴。两名花枝招展、脖子里搽了许多白粉的艺妓在耍着小扇、折伞,扭来摆去地用歌舞助兴,三个坐在桌前身穿军服的日本鬼子听到声音,将目光转了过来。

黄历扫视了一圈,将屋内情况记在心里,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似乎这里面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老鸨轻轻长出了一口气,向里面的人鞠了个躬,说了两句抱歉的话,轻轻拉上了拉门。

如此走过一圈,有三间屋子里有日本士兵,共是八人,最高军阶是上尉,没有大鱼,这让黄历多少有些失望。但行动不能半途而废,他将老鸨打走,冲着冯运修和孙若愚等人轻轻点了点头。立刻,抗团成员在各自组长的带领下直扑那三间屋子。

黄历带着两个人拉开拉门,直接闯进一间屋子,屋中的三个日本兵见又来打扰,脸上露出了不满之色,其中一个上尉不禁站立而起,瞪起了眼睛,大声抗议。外面传来了惨叫声和妓女尖声的嘶叫,别的屋子里已经开始动手了。黄历突然出手,一脚狠狠踢在鬼子上尉的下体,用力极猛,鬼子上尉连声惨叫都未出,便扑通一声栽了下去,这一脚踢不死他,也要了他多半条狗命。

另两个鬼子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黄历身旁的两名抗团成员已经将明晃晃的刺刀扎了过来。啊,一个鬼子惨叫着被刺刀扎了个透心凉,另一个鬼子反应较快,竟然伸手抓住了刺刀和枪头,手被割得鲜血淋淋,却死命顶住不放,嘴里叽哩哇啦地大叫着。

“他妈x的!”这个抗团队员急了,猛地一抽枪,刺刀将鬼子的手指割下两个,疼得鬼子出非人的嘶嚎,刺刀再次扎出,将鬼子的惨叫强行中止。先得手的抗团队员由于用力过猛,刺刀别在了鬼子的肋骨上,不得不踩着鬼子的尸体拔出了刺刀。

黄历没有动刀,那层次比较低,而且容易弄脏衣服,他在鬼子上尉的喉咙上猛踩了一脚,伴着软骨碎裂的声音,这个鬼子彻底了结。

屋里的妓女已经被吓瘫了,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嘴里出刺耳的尖叫。

黄历懒得再瞅她们一眼,挥手示意两个队员赶紧将日本兵的武器搜走,转身走出了屋子。

妓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虽然没有枪声,但妓女的尖叫依然很刺耳。

“统统呆在屋子里,我们在搜杀抗日分子,违者格杀勿论。”一个会日语的抗团成员挥舞着刺刀在院子里大声喊叫。

虽然在杀人,但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却在不折不扣地被执行着。恐怖和迷惑,让妓院里的人一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会想到竟然会遭到如此明目张胆的袭击。这个策略迟延了被鬼子现的时间,也给参加行动的抗团成员赢得了更多的脱身之机。

冯运修和孙若愚带着各自的手下从屋子里匆匆而出,脸上、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肉搏之后留下的血点和痕迹。只有黄历,似乎看不到他出手杀人的证据,衣服还是那么整齐,没有一丝杂乱的样子。

黄历用力挥了挥手,一群行凶杀人的“鬼子宪兵”匆匆撤出了妓院。等到许久没有动静,妓院里的人才敢出来查看究竟,而此时留给他们的是一头雾水,以及血肉模糊的八具尸体。

行动工作纯粹是真刀买枪、斗智斗力、血肉相拼的事,此消彼长,立竿见影,这要完全依靠事前的调查、策划和临场的部署与牺牲精神,绝不能碰运气,或存有丝毫侥幸之心。

一夜之间,连续两次袭击,杀死了近二十名日本现役军人,这令人欢欣鼓舞的成绩让北平抗团上上下下都为之激动不已。胜利是强心剂,也是容易令人昏的致幻剂。鉴于抗团成员的出身比较单一,在行动中有各种局限和缺陷,在总结会上,几名抗团领导都有意进一步扩大组织,在社会上招收非学生人员。

在黄历看来,这是利弊各半的一个举措。唤醒民众,扩充抗日力量这本无可厚非。如果始终是那么几个人在奋斗呐喊,以为是在领导人们前进,可回头一望,却没有一个跟随者,那绝对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但此举的弊端也不容忽视,用中国的俗话讲: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团体人员多了,也就保不准会在哪个环节出错,被敌人抓住破绽。他当然希望每个抗团成员都是硬汉,即便被鬼子抓住,也会坚贞不屈。但这显然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要知道,鬼子的酷刑是毫无人性、令人指的,不到生死关头,谁又能保证会视死如归。

当然,北平抗团要招收社会人员,也有充分的理由,那就是将这次格杀日军的行动深入开展下去。想想,如果抗团中有了洋车夫、小贩、农民、乞丐……,那对日本士兵的威胁便将无处不在,复仇的子弹将令日本人防不胜防。

格杀行动持续下去,不能奢求把日本鬼子全杀光,但只要杀得他们心惊胆战,穿制服的日本军人除了结伴成伙,互相戒备之外,绝不敢单独一个个在路上行走;横眉怒目、擅闯民宅、为非作歹的事情很少生;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傲慢像也不似先前了,这也就是打出了效果。

目的光明正大,要求合情合理,黄历虽然并不是特别赞成,但也没有特别充分的理由来反对。他只好再次重申了秘密工作的原则,要求抗团在招收人员时要慎重严谨。并且建议目前最好在不扩充编组的原则下,增强实力,也就是说按照目前的四个分组,最好是每一个组都应具有单独行动的能力。各组之间除了组长等几个重要人物外,其他成员最好不生横的关系。

在胜利的鼓舞下,扩充的决议毫无悬念地被通过了,黄历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尽管他还有些担忧,但抗团的展壮大是早晚的事情,将触角伸展向四面八方,也是远景规划的一步。

王二柱失业了,尽管他是主动提出要走的,但终究是失业了,没有了饭碗。

鬼子占据北平后,店铺便一直在勉力支撑,但终于还是抵挡不住战争所带来的萧条。铺中只有那么一些货,越卖越少,把货匀一匀,尽管都摆不满,可也没有完全空着的。渐渐的,匀也匀不及了,空着的只好空着。买卖怎么作下去呢?货物来不了。报歇业,日本人又不准。买卖已毫无希望,但却没有一点挽救的办法。

看着掌柜的那副愁眉苦脸,王二柱知道自己该走了,他已经是一个好汉了,不能死乞白咧地赖在这里,为了表示有事干,而拿着抹布光擦那玻璃柜子。他身边还有几个钱,便向掌柜的提出了辞职,他赁了辆洋车,他要真正凭自己的力气吃饭。掌柜的叹着气没说别的,人,他是留不住了,也没脸留,工钱开不出来,只管着一日三餐,还越来越差,不能让王二柱跟着这个铺子一齐完蛋。他没有别的能给王二柱的,只是能给他的小窝再留一段时间。当然,这段时间是多长,掌柜的也不知道,谁知道这铺子还能撑多久。

王二柱拉上了洋车,但各行有各行的门道,他刚入行,还不懂这些,也不太会使劲儿。

说起来,北平的洋车夫有许多派:年轻力壮,腿脚灵利的,讲究赁漂亮的车,拉“整天儿”,爱什么时候出车与收车都有自由。拉出车来,在固定的“车口”或宅门一放,专等坐快车的主儿,弄好了,也许一下子弄个一块两块的。碰巧了,也许白耗一天,连“车份儿”也没着落。这一派哥儿们的希望大概有两个:或是拉包车;或是自己买上辆车,有了自己的车,再去拉包月或散座就没大关系了,反正车是自己的。

比这一派岁数稍大的,或因身体的关系而跑得稍差点劲的,或因家庭的关系而不敢白耗一天的,多数就拉八成新的车。人与车都有相当的漂亮,所以在要价儿的时候也还能保持住相当的尊严。这派的车夫,也许拉“整天”,也许拉“半天”。在后者的情形下,因为还有相当的精气神,所以无论冬天夏天总是“拉晚儿”。夜间,当然比白天需要更多的留神与本事,钱自然也多挣一些。

年纪在四十以上,二十以下的,恐怕就不易在前两派里有个地位了。他们的车破,又不敢“拉晚儿”,所以只能早早的出车,希望能从清晨转到午后三四点钟,拉出“车份儿”和自己的嚼谷。他们的车破,跑得慢,所以得多走路,少要钱。到瓜市,果市,菜市,去拉货物的,都是他们,钱少,可是无须快跑啊!

第二百一十章何为英雄

王二柱在洋车夫中不属于任何一种,他只是觉得应该有个活儿干,心里还踏实,他的思想还没升华到用枪赚饭吃的程度。

他的拉车姿式不对,讲价时也不会随机应变,拉客走路时也不知道抄近绕远。第一天他没拉着什么钱,第二天的生意不错,可是躺了两天,他的脚脖子肿得厉害,再也抬不起来。他忍受着,不管是怎样的疼痛。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这是拉车必须经过的一关。

王二柱又拉着车上街了,他的脚脖子已经消了肿,自己觉得可以适应这个行当了。但躺在床上这两天,他也想了不少,论讲价争座,他的嘴慢气盛,弄不过那些老油子们。想明白这个短处,他今天干脆不到“车口儿”上去,哪里没车,他放在哪里。在这僻静的地点,他可以从容的讲价,反正他的钱还够吃上一阵儿的。

“你的,过来。”一声生硬的招呼让正坐着晒太阳的王二柱转过了头,嘿,真倒霉,竟然是一个日本人,这地方只有他一辆洋车,要坐车,他还没法不拉。

这个日本人见王二柱磨磨蹭蹭,瞪起眼睛又吼了一嗓子,王二柱没办法,只好来到了跟前。拉吧,没办法。

日本人说了地名,是雍和宫,王二柱翻了翻眼睛,还想逛庙,北平城都给你们糟蹋成什么样了,老子要不是枪里没了子弹,一个个都灭了你们这帮王八蛋。他有些后悔,被黄历搭救的那个晚上,怎么忘了向黄大哥要些子弹,他肯定有很多。现在,没了子弹的手枪,只能当捶子使,还不顺手。

王二柱强打精神,拉上日本人,用胸部顶着车把的头,无精打采的跑了起来,进了小胡同,一条狗大概看他不甚顺眼,跟着他咬。妈妈x的!连你也敢欺负我,王二柱站住了,想给这狗点颜色。但后背随即被踢了一脚,“快快的!”日本人不耐烦地喝斥道。咬了咬牙,王二柱压下心中的怒火,街上行人不少,他还看见了背着大枪的鬼子兵,忍了。

来到了雍和宫附近,日本人突然向旁边一条很背静的胡同指了指,王二柱拉进了胡同,心里有些mao,胡同里静悄悄的,寂静得使人害怕。他走两步,回回头,再走两步,又回回头。好家伙,他可是听老车夫说过,这事儿高丽bang子不是干过吗,在背静地方把拉车的一刀扎死,把车拉走!我不能不留这点神!高丽bang子,都是他妈x的日本人教出来的。我的车上,现在可坐着个真正的日本人!不留神?好嘛,噗哧一下儿,我不就一命归西了吗!

就在王二柱忐忑不安,一步三回头的时候,日本人喊了停。王二柱愣了一下,胡同两边没有一个门,他不明白日本人要干什么。日本人跳下车,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等日本人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王二柱才明白过来,还没给车钱呢,进这背静的地方大概就是为了不给钱,这个日本人还知道要脸儿,真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

愣怔了一会儿,王二柱额头上滴下一颗汗珠,这下子他打定主意了。把车轻轻放下,王二柱一个箭步蹿出去,用力一推,这个日本人立刻来了个大马扒,嘴啃屎。

“妈x的,老子的汗白流了,不给钱,我打出你的日本屎来!”王二柱看明白了,这个日本人身上没带枪,而且胳臂也没他粗,单挑,这家伙不是对手,他一肚子的窝囊气终于到了爆的程度。

日本人爬起来,用日本话骂着,扑上来打王二柱。王二柱听不懂,什么“八嘎牙鲁”,翻过来掉过去,他就能记住这么一句。不出声,王二柱只管打,越打越带劲儿,越打越有感觉。老子太厉害了,没有枪,赤手空拳照样收拾你个日本鬼。

先伸一拳,天桥把式把这叫,对,叫哪叱探海,一下就封住日本鬼的眼睛,让这小子两眼酸疼,哗哗流泪;然后再来一个招式,迎门直捣鼻孔,两股血喷流下来,好嘛,这招就叫鼻口喷血;王二柱架住日本鬼,甩开两脚,左右开弓,猛踹日本鬼的小肚子,这下还不踹出你的日本屎来?

“爷,大爷,别,别打了。”日本鬼突然用中国话告饶,倒把王二柱给弄愣了,奇了怪了,日本人挨揍,竟然学会说人话了?他以为听错了,而且兴头上来了,一时停下也挺难受,拳头已经举起,又捶了下去。

“爸爸,别打了!”日本鬼竟然还懂北平武士道的规矩,捂着血忽拉的脸,他叫了起来,“我给钱,给双份车钱,都是中国人,饶了我吧!”

“谁是你爸爸?”王二柱收起了拳头,皱着眉头喝道:“你是哪国人,嗯,别套近乎,我没日本儿子。”

“我不是日本人,我是满州人,咱们都一样,一样。”假鬼子没想到碰着个愣头青,钱没赖成,还挨了顿揍,肚子被王二柱踹得生疼,眼泪鼻血糊了满脸。

王二柱的气更大了,妈妈x的,竟敢装鬼子来骗人,可他懒得再打了,看着这家伙那副狼狈样,他说不上心里是股子什么味儿,仿佛是恶心得要吐,又仿佛是——他说不上来!愣了半天,呸,他狠狠啐了一口,连车钱也不要了,转身拉起车走了。

王二柱忘了要往哪里走,他昂着头,双手紧紧握住车把,眼放着光,迈着大步往前走。只顾得走,不管方向与目的地。他心中痛快,身上轻松,仿佛把身上所有的倒霉都喷在了那个倒霉蛋儿身上。他忘了张罗买卖,只想往前走,仿佛走到什么地方他必能找回原来的自己。什么也不必再说了,战胜了假鬼子便是战胜了一切。那家伙还在胡同里流血流泪吧,真是报应,而自己就是老天选中的英雄,就算是真鬼子,他也不怕,对,那招哪叱探海使得多漂亮,多少人也包管躲不过这招。

王二柱越想越高兴,他真想高声的唱几句什么,教世人都听到这凯歌——王二柱,不,八太爷战胜了鬼子,胜利了!嘴里咕哝着,他脚底下便更加了劲,好象是为自己的话作见证。出了一身的汗,他口中觉得渴,想喝口水,这才觉已经跑出了老远老远。

黄历从点心铺里走出来,这一阵子忙来忙去,到现在他才想起要去看看珍娘一家子,再看看小锁的大烟抽到什么程度了,得想个办法给他戒了。

“黄大——”王二柱正在“停车处”喝着黄砂碗装的刷锅水似的茶,一抬头正好看到了黄历,他起身喊了一声,又将后半句咽了下去。黄历曾经嘱咐过他,在大街上不能随便打招呼。

黄历看到了王二柱,没说话,就象没听见王二柱在喊一样,他转身又进了一家铺子。

王二柱眨了眨眼睛,坐下继续喝涮锅水,四下瞅了瞅,没有注意,他付了茶钱,拉着车子走到离黄历进去的铺子不远的地方,将车一支,坐在踏板上休息。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黄包车,去护国寺多少钱哪?”

王二柱站了起来,他的样子是那么诚实,脸上是那么简单可爱,只说声:“坐上吧,瞧着给!”

黄历点了点头,跳上车,用脚顿了顿踏板,王二柱浑身是劲儿地跑了起来。

“慢慢走,咱俩聊聊天儿。”黄历见周围没有人,笑着说道:“怎么干上这个了,能混饱嘛?缺钱就吱声。”

“嘿嘿,总不能坐吃山空,这也算有个营生。”王二柱脚步放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钱还有一些,黄大哥您别费心。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呀?”黄历调侃道:“有事就说,咱俩也算是共患过难的,康八太爷可没这么扭捏吧?”

王二柱脚步更慢了,他们俩已来到空旷的葫芦肚儿里。在这里,不管是立着还是走着谈,都不会被别人听见。往前走,不远便是护国寺的夹道,也是没有多少行人的。他没立住,而用极慢极缓的步子似走似不走的往前挪蹭。

“我,我的枪没子弹了。”王二柱直接说道:“黄大哥,你知道的,我要当康八太爷那样的英雄,那就得有枪,有弹,对吧?”

黄历沉吟了一下,看来王二柱已经入了迷,就象吸鸦片上瘾一样,对康小八的崇拜已经渗入了他的骨子。

“子弹没问题,不过,我想听听你当英雄的计划。毕竟康小八那个时候和现在是不一样的。”黄历脸上的表情有些怪,但王二柱却看不见。

是啊,以前和现在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手枪是个稀罕物,可以横着在北平城里晃。康八太爷没有喽啰,没有山寨,而凭着两支手枪敢在北京城里作案。作了案之后,大摇大摆的走进茶馆酒肆,连办案的巡缉暗探都不敢轻易招惹。一语不合,掏出手枪,砰!谁管你是公子王孙,还是文武官员,八太爷是毫不留情的。到了菜市口,八太爷面不改色,不准用针点心,不准削下头皮遮住眼睛,睁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刽子手一条条割下,而含笑的高声的问:“八太爷变了颜色没有?”那才叫好汉,而自己只梦想着用他自己的那枝黑东西去劫一辆汽车,那简直是太没出息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谆谆引导

老北京关于剐刑的种种传闻,大多来自康小八行刑时的“目击者”。其实康小八行刑的时间不是在午时三刻,而是在黎明时分,目击者不算太多。之后的种种说法,也多是传来传去而变化的不实之辞。不过,康小八在中国法制史上,却也算为剐刑(即凌迟)画了一个句号。

说起绿林盗贼康小八,在历史上是确有其人的。清代光绪年间,土匪盗贼特别猖獗,其间尤其以当时北京城的康小八最为有名。最初,他也不过是个老百姓,只想糊口,只是活命而已。只是在乱世之中,老百姓活得太过苟且。于是,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当土匪不是他的错,错在他不该滥杀无辜!

康小八杀人不眨眼,却从不问是非,久了,杀人多了,他便习以为常,照样是不问青红皂白。杀人,于他而言,只是一抬手的事,除了金钱,道义、良知、情感通通从他心里抹去,他变成了凶残而冷漠的杀人机器。

或许,有人指引或者他自己悟性足够,也许在命运的转折点,他会走向另一个方向,说不定就是名震一方的英雄好汉。是世道的错还是命运的作弄亦或是人性的悲哀,谁也说不清楚。

王二柱有血性,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明是非,有正义!他现在的追求不是什么救国救民、封妻荫子。他的头脑简单,追求也简单,要的就是在人前显圣、傲里夺尊,生死都要出尽风头,至于一条性命死活,能不能当上贵官大佬,显然,他的脑子里根本没这个概念。

看到王二桩沉默起来,黄历慢慢地引导道:“各个时期的英雄有各自不同的标准,现在嘛,想让北平都知道你,想让老百姓都伸大拇指赞一声‘好汉’,那其实也很简单。”

王二柱的脚步明显顿了顿,试探着说道:“杀日本鬼?老百姓最恨的就是日本鬼,我要是替他们报仇出气,便会成为英雄,好汉?对,就是这样,日本鬼把老子的威风都压下去了。”

黄历抿了抿嘴,继续说道:“道理差不多。当英雄,做好汉,那就是要除暴安良,劫富济贫,你要是有这个胆子和心思,我可以帮你。不过,这可是要提着脑袋去干的活儿,你可得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早就想清楚了。要是在囚车里大吼一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让北平的老百姓都念叼,那才真叫够本拔份儿呢!”王二柱不假思索地回答着,又有些兴奋地说道:“听说康八爷行刑的那天,突然晴天转了阴天,黑漆漆的一片,黑雾中仿佛能看见无数的白影在左右晃动,空中的炸雷一个比一个响,闪电一道比一道粗,风吹得地面的沙砾打在人的身上,生痛生痛的。不一时,如黄豆般大小的雨霹雳啪啦一下就是半个月。天变哪,都是康八爷的杀气太大引起的……”

“你住在哪里,我安排好了就去找你。”黄历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这家伙实在不是那种政治思想教育能说服的,或者不是在短时间内就能让他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这种类似神话的故事,也只有他才笃信不疑,什么天变,无稽之谈。

“黄大哥,我刚刚赤手空拳收拾了个日本鬼,可惜是假的,我把他当个屁似的放了!”王二柱得到了黄历的承诺,心中高兴,嘴便合不拢了,又把刚才痛打假鬼子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呵呵,你真是个愣头青。”黄历翻了翻眼睛,有些好笑地说道:“看来我得多教你点东西,让你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该装怂。按你的做法,鬼子没杀几个,就得被关进监狱。”

“嗯,嗯,您是得多教教我。”王二柱对于黄历的本事还是极为钦佩的,对黄历象师父般地尊敬。

“好了,在前面停吧!”黄历不想坐王二柱的车,是熟人嘛,人家跑得呼哧带喘,直流大汗,他在上面逍遥自在,这在心理上很不自在。

下了车,黄历掏出几张票子塞到王二柱手里,王二柱却说什么也不要。

“拿着,男子汉别学矫情。”黄历脸一沉,说道:“有了钱,这拉车的活儿也先别扔,可也别太卖力气,这叫职业掩护,算了,等我有空儿好好给你讲讲其中的门道儿。”

王二柱听了这话,才收下钱,拉着车跑远了。黄历徒步走了一小段路,又叫了辆车,直奔珍娘家而去。

当,当,当。外面传来轻微有节奏的叩门声。珍娘心里一惊,急忙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珠,胡乱捋了捋头,快步赶去开门。

“谁呀?”来到门前,珍娘问道。

“是我,珍娘。”

珍娘听出了那熟悉的声音,脑袋轰地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拉开了门栓。黄历站在门口,脸上是和煕的笑容。珍娘抬头望着他,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不请我进去?”黄历举了举手里的点心和纸包,笑着说道。

“黄大哥,快进来,屋里坐。”珍娘赶紧收回目光,伸手相让。

“家里其他人呢?”黄历走进当院,随口问道。

“妞妞和小琴去何大叔家看小宝宝,何大叔当爷爷了。”珍娘提到这件喜事,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小锁呢?”黄历等了一会儿,见珍娘不提小锁,便淡淡地问道,同时将目光投注到珍娘的脸上。

“他,他出去办事了。”珍娘低下了头,嗫嚅着说道。

黄历伸出手,似乎想摸珍娘的脸,又停了下来,有些低沉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被谁打的?”

“没,没被谁打。”珍娘有些慌乱地伸手摸着眼睛侧下方的淤青,掩饰着说道:“是我走路不小心,撞上了门框。”

黄历随手拉开院子里的一条长凳,坐了下来,一声不吭地过了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道:“小锁是怎么抽上大烟的?不用瞒我,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坏人坏事

抽大烟的人可恨,也可怜,明知道这不是好东西,而且知道自己的身家绝不应该沾上这个,但在最初的各种原因下陷进去后,他们又会找到各种的说辞为自己开脱。在好的时候,他们痛悔,他们会誓再不沾这个东西。但烟瘾作时,他们便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在脑后,什么也不顾,只为了netbsp;张小锁历尽磨难,与珍娘一家团聚,本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在黄历的帮助下,他们这样的乡下人也会在北平有了房子,能光靠房租便活得下去。多少人苦筋巴力地也才勉强填饱肚皮,他们应该没什么不满足的。

但张小锁已经不是原来的张小锁了,他的身体垮了,赶到阴天或换节气的时候,他的骨节儿便犯疼,疼得辗转呻吟。这还不算什么,命既苦到底儿,身体又算什么呢?而给他最大的打击并不是这些,他现已经不是一个完全的男人了,或者说不能做珍娘实实在在的丈夫了。

科学研究表明,男性的性心理敏感脆弱的程度要远远过女性,如果缺乏足够的自信,有时候甚至会达到了神经质的程度。男人总是认为:生为男人就必须具备男性气概的强,应具有取之不尽的能力源泉,次次都应成功。在这种自尊心的驱使下,从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无能者。性无能往往是对男人自尊心的致使伤害和严重打击。会造成严重的心理障碍。而这种自尊心的损伤和打击,

面对小锁的无能,珍娘表现得很温柔,总是尽可能地关心他,照顾他,并未有丝毫的不满和怨言。但这未能改变他,相反,小锁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苦闷,烦躁,他在表面上又不敢表露出来,这种心理逐渐转化成一种病态的行动。

而就在这时,张小锁遇到了租住在小院外民宅的孙渊。孙渊是民国的一分子,是时代的产物。这小子据说受过训,学会了从纳粹那里贩来的一套本事。他会穿笔挺的西服,会玩手枪,服从上司,统治下属,谁是他的主子,他就对谁低眉顺眼,无条件服从。

他没有信仰,既不敬先辈,又不信祖训。权和钱就是他的上帝。在他看来,你不杀人,也许就会被人杀掉。要是单枪匹马吃不开,就结个帮,先下手为强,干掉对方。

他会打枪,会钉梢,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现在他在一个什么帮里当个管事,对不知底细的人却常说他替政fǔ做事,现在的政fǔ自然是日本人架起的傀儡。他不以为耻,反倒借此抬高身价,吓唬别人。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孙渊很容易就摸清了张小锁的情况,就觉得好象一块肥肉掉进了嘴里,他决心死死咬住这块肉不放。他看明白了,北平的房子越来越紧张,只要有那么一处房子,吃喝是不愁的。而且,他可以把那些中国人房客全赶走,专门租给日本人。借着这个办法,他便能与日本人搭上边,才不辜负自己的这一身本事。

拉人下水,孙渊是很有一套本事,鸦片便是他引诱小锁抽的,并且告诉小锁,时不时地抽两口,不仅上不了瘾,而且能减轻身上的病痛,忘记所有的不快和忧虑,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等到小锁完全沉迷于那逍遥快活,忘记了一切烦恼的烟雾之中时,孙渊便又开始实施着他的第二步计划。赌,是另一个火坑,他要慢慢引着小锁,让小锁沉浸于其中,不能自拔,把财产,房子,外加那个挺俊的媳妇儿都转到他的手里。

小锁入套了,他一步步地走向深渊而不自知。在清醒的时候,听着珍娘的劝告,他也痛悔,甚至对天誓要改掉所有的坏mao病。但烟瘾作时,那种如万蚁钻心的感觉令他痛不玉生,所有的誓言都抛到了九天云外,谁拦着他,那就是他的仇敌。

珍娘述说着,不停地流着眼泪,她不知道劝过小锁多少回,还找过何大魁,但小锁已经深陷其中,并不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能够奏效的。好的时候,他能跪地恳求她的原谅,犯瘾的时候,他也能象夺路而逃的强盗,狠心地把她推到地上,听到她的痛呼却头也不回。

黄历的脸阴沉着,他没想到事情已经变得如此严重,对于小锁的堕落和沉沦,更是出乎意料。况且珍娘也不好意思将小锁性无能的事情说出来,而是尽力为其开脱,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孙渊身上。

“看来由头都在那个姓孙的家伙身上,如果没有姓孙的撺掇,小锁不会抽上大烟,也不会去赌钱。”黄历依照珍娘的讲述做了判断,看着珍娘使劲点头,他又安慰道:“让我想想办法吧,你别伤心难过,我会把这事情处理好的。”

珍娘的眼中露出了希翼的光彩,黄大哥是无所不能的,他说能处理好,就一定能办到。

院门一响,一个男人探头向里看了看,接着推门走了进来。

珍娘的脸色变了,眼中射出了恨意,如果黄历没在身旁,她会害怕,会懊悔怎么没把院门闩好,但现在,她咬着嘴唇,低声告诉黄历:“黄大哥,这就是那个坏蛋孙渊。”

黄历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孙渊长着一副好皮囊,身体结实健壮,衬衫袖子里凸出鼓鼓的肌肉,头漆黑,油光锃亮,苍蝇落上去也会滑下来。他的身上带着一股理馆的味儿。

“嫂子,家里有客呀?”孙渊满脸笑容地凑过来,他不知道骗过多少女人,但珍娘却对他一直不假辞色,甚至连门都不让他进。越是这样,他越来劲儿,他要证明自己的本事。

“小锁呢?”珍娘可以对这个讨厌的家伙恨之入骨,但她还是担心被这个坏蛋勾走的丈夫。

“呵呵,小锁兄弟在外面玩儿呢,跟着我,嫂子还不放心嘛?”孙渊的脸上笑意不减,随便敷衍了一句,又转向黄历,问道:“这位仁兄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特工还是职业杀手

事实证明,很多情况下,充满暴力色彩的恐吓远比苦口婆心的劝说更有效。起码黄历便是这样认为,对孙渊这样的家伙,他觉得没有必要客气。

“听着,以后别来这个院子,也别再勾引小锁。”黄历站起身,目光咄咄,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要是敢再找麻烦,我就象宰个耗子似的宰了你。”

孙渊愣了一下,脑子一转,深深吸了口气,不慌不忙地说道:“火气挺大呀,不过你们搞错了,不是我来找小锁,而是小锁上赶着来找我。我是他的朋友,他哭着喊着求我,我就得帮忙,这叫义气。而且,我可是给政fǔ办事的,跟政fǔ的人打交道,最好留点儿神。”说着,他向珍娘笑了,那是种吟邪的,猫戏老鼠般的笑。

“吓唬人,你还嫩点。”黄历脸上的笑有些狰狞,就冲这小子敢对珍娘无礼,他的脚就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嫩?”孙渊突然一拍腰际,把头歪在一边,嘲讽地笑道:“那咱们就走着瞧,实话说吧,再过些日子,这房子就是我的了,还有这小娘们,小锁不行了,我可是硬得很哪!”

珍娘气糊涂了,叫骂起来:“狗杂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孙渊好象觉着挺有趣,嘻皮笑脸地说道:“骂人可不好,小嫂子,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劲儿。不过,你得放明白点儿,小锁现在连亲爹亲妈都不认了,你还死心眼干嘛?你放心,我错待不了你的,还有那两个小丫头,我也错待不了她们……”

黄历突然出手,一个大耳光子扇在孙渊的脸上,又快又狠,打得孙渊脑袋昏,身子摇晃,紧接着肚子上又挨了一脚,一个跟斗摔出去,半天没爬起来。

本来黄历就想把这个王八蛋打走,再暗地里下手弄死他,要是先起冲突再杀人,总是容易成为嫌疑人,这也是基本的常识。可孙渊这家伙太嚣张了,他认为小锁已经完全落入了他的掌控,把他当成了最知心的好朋友,即便说些过头的话,珍娘去告状,小锁也不会相信。再者,他看到黄历和珍娘在一起,心中又嫉又恨,便起了个恶毒的念头,他还要去搬弄是非,让小锁和珍娘反目呢!

流氓、无赖多数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如果身手厉害,那就不好对付了,俗话说:流氓会武术,警察都挡不住。不过,孙渊很显然不属于这种,严格来说,他也不属于那种胡搅蛮缠的无赖,而是一个有头脑的流氓。不过,黄历这一巴掌,外加一脚,可把这小子给打蒙了,他还真没碰见过这种伸手就打,而且手重得出奇的家伙。

孙渊躺在地上,活象个翻了盖儿的王八,吭哧了半天,才喘匀了气,一摸脸,嘴里全是血腥味儿,牙都被打活动了。他气急败坏地伸手指着黄历骂道:“你,你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嘛,我是给政fǔ做事的,你个龟孙……”

“咣!”黄历迎门一脚,踹得孙渊在地上打了个滚,口鼻喷血。

这个时候孙渊还想硬撑,抹了脸上的血,骂道:“怎么着,你和这小娘们偷激摸狗,明铺夜盖,我告诉小锁,打死你们这对奸夫吟妇……”

黄历又是狠狠一脚踢在孙渊的下巴上,这下子彻底封住了孙渊的嘴,随手操起根棍子,没头没脑的就是几下子,打得孙渊满地翻滚。黄历恼恨他满嘴喷粪,这回可下了狠手,两棍子就打得孙渊牙齿迸落,话不成声,又是狠狠几棍子,小腿骨被敲断,孙渊昏了过去,象条死狗似的一动不动了。

珍娘大张着嘴巴,以为孙渊被打死了,愣了半晌,才惊慌地去推黄历,叫道:“黄大哥,出人命了,你快跑,快跑吧!”

黄历站着没动,他笑了起来,拍拍珍娘的胳膊,轻声安慰道:“没事儿,我连鬼子、汉奸都杀过,还在乎这个无赖。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你不用害怕。”说着,他蹲下身子,在孙渊腰里摸了摸,狗屁,枪根本没有,只有一把匕,就敢作恶,还真是活腻味儿了。倒好似天生成的一种动物,专找不抵抗的去欺侮,而遇着厉害的自己也就抓瞎了,有一种癞狗就是如此。

人被打得半死,肯定是不能放他离开,打虎不死,必成后患,黄历动手时脑子已经在飞快地转动,想着如何善后,到想好了,手也就下得重了。

“人没死,你看还动弹呢,别害怕。”黄历站起来安慰着珍娘,一脸镇静自若的表情让手足无措的珍娘稍微消停下来,“找个麻袋,我把这小子扔出去,再,再找他们老大赔点钱就完事。他不是在帮嘛,我认识他们帮里的老大,以后肯定不敢再来找麻烦。”黄历半真半假地编故事,让珍娘不必再为此担惊受怕。

“真的没事儿?”珍娘有些疑惑地盯着黄历,但黄历的表情没有破绽,而是含笑笃定地点了点头,她是相信黄历的,这已经是长时间信任的累积,点了点头,她转身去找了个麻袋出来。

趁着这空儿,黄历已经拧断了孙渊的脖子,关上了院门,观察了动静儿,并从屋里灶坑下弄了些炉灰胡乱扬在孙渊的脸上身上,把血渍住,拿过麻袋,将孙渊装了起来,扎上口,和珍娘打了个招呼,探头向外看了看,把麻袋扛起走了出去。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祸害人的不仅仅是鬼子、汉奸,劫道儿的、砸杠子的、黑帮仇杀也不少见,都有人死于非命,或饿死,或病死,或被杀死,偌大的北平城,一个孙渊漫说不是特务,就是特务,死了也不算多大的事情。

黄历扛着麻袋走出院子,来到胡同口,趁着这短短的时间,他已经往唇上贴了小胡子,俨然一个日本人的模样。

“x—……%¥”黄历冲着一辆黄包车招了招手,一串日本话脱口而出,然后再用半中半日的话叫道:“你的,过来。”

与王二柱当初的反应一样,洋车夫老大不情愿地蹭了过来,黄历不管他乐不乐意,把麻袋往车上一放,自己跳了上去,说了地名,离这里不太远,洋车夫拉起车把,小跑了起来。

走了能有二里地,黄历突然叫停了车子,他记着旁边胡同口有个厕所,便扛起麻袋走了过去,厕所里正好没人,他连蹬带踹,将麻袋弄进了粪坑,捂着鼻子走了出来,上了洋车,真是一身轻松。

破案,谁有那闲工夫,目击证人,就这个洋车夫啊,嘿,巡警一听是日本人干的,还敢细查?

在现实生活中,杀手和特工有相似之处,但也存在着本质区别。先服务性质不同,特工一般是以组织方式行动,为国家所服务,而杀手一般则类似于雇佣兵的性质,但纪律又不如雇佣兵严明,比较自由。特工准许失败,但不准许出卖秘密。而杀手一般相对独立,杀手组织存在得很少,因为,杀手一旦形成组织那就是雇佣兵,那就违背了杀手的本质,所以真正的杀手一般更为自由以及更为神秘。

而现在,泰丽与黄历的交谈便涉及到了这一方面。

“左轮手枪,你要这么多?还有这个小机床,你到底要干什么?”泰丽有些诧异地问道:“我总觉得你们的行为越来越偏离特工的范围,有向杀手转变的趋向。”

“这又有何不可?”黄历笑着说道:“钱,不是问题,至于是特工,还是杀手,也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如果我们现在有一批职业杀手,日本人真就该心惊胆战,坐卧不安了。”

“我一直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职业杀手?那不是只应该存在于小说或电影中吗?”泰丽奇怪的说道。

“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据说杀手这个职业,与妓女职业是同样古老的。”

“可是,你想,职业杀手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他们应该是根本难以生存的呀!”泰丽说道,她的表情说明这种困难似乎很可笑。

“你说得详细些,我怎么觉得你在憋着笑呢!”黄历笑道。

“是很可笑,哈,你看,我实在忍不住笑。我所说的困难,只怕每一个职业杀手都有。你想,职业杀手,顾名思义,是接受金钱杀人的一种职业。这种职业,和其他职业基本上是一样的,接受酬劳,为了酬劳去做事!”泰丽笑了一下,又强忍住,一脸郑重的问道:“任何职业的从业者,都可以用各种方法,去告诉他人:我是做这工作的。可是职业杀手用什么么方法让人家知道他是一个杀手呢?他总不能登一个:‘专门杀人,童叟无欺’。算命先生倒可以挂这样的招牌。他也不能印一张名片,看到有什么人,象是想杀人的,就送上一张,而在名片上印上‘杀手’的头衔。职业杀手实际上是没有法子兜到生意,没有生意,就做不成杀手。所以,世界上,实际上根本应该没有职业杀手这样的人哪!”

黄历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笑道:“你这种立论站不住脚,象在你们国家贩卖毒品是非法的,一样不能招揽生意,但是毒贩们可以生存,因为他们有一个完整的销售网,有庞大而严密的组织。职业杀手也一样,他们绝不只是个人行动,而是有中间人,去替他们兜揽生意。”

“呵呵,我又忍不住要笑了。”泰丽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在想那些中间人兜揽生意时的情景,放名片,或找人聊天,故意把话题扯到杀手这上面去,然后就对别人说,你可以委托我杀人,取价低廉,保证成功。你只要付钱就是,一点麻烦也没有——”

“这并不可笑。”黄历摇了摇头,说道:“从心理学上猜度,人的思想,有一定的范畴,任何人都脱不出。不论一个人外表上装着他如何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但是他的思想,总在这个范畴之中!你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在和各式各样的人相处的过程中,总有一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你会很乐意看到他死亡,甚至,会有特别的一个人,你愿意化点代价,来看到他的死亡!不单是你,每一个人都是一样。人的思想,可以根据一些规律探索,要了解另一个人的思想,不是想象中那么困难。我的收费,低廉得出乎你的意料之外,而且,只先收两成订金,告诉我,你是不是特别恨某人,或者希望什么人离开这个世界?”

“这……”

“爽快点告诉我好了,你的意愿,很快就会实现,那个人会在世界上消失。我不知道这个人消失之后,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或者是一种很畅快的感觉,但可以肯定,你得到的好处。一定远远过你付出的代价。”黄历循循善诱的说道。

“这……”

“你还在犹豫什么?我们总共只需要见两次面,今天是第一次,你付订金给我,然后,参加那个人的丧礼,你再把余款付给我。再然后,你是你,我是我,这一辈子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安全妥当,万无一失。来,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吧。”黄历扬了扬眉mao,脸上带着绝对真诚的表情。

“那个人——”泰丽刚说出一个字,突然醒悟过来,捂住了嘴,惊讶的望着黄历,“上帝,你,你把我绕进去了。”

“不是我把你绕进去,而是你心底有这个念头。”黄历苦笑着摇了摇头,“每个人都差不多,所以职业杀手注定会有生存下去的基础。当然,有个好的中间人是你收入高低的前提。”

“呵呵,你说得很有道理。”泰丽想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现在,我就要当一回中间人了,这些东西可以弄到,但不需要你付钱,而是需要你去杀一个人。”

黄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看,你也觉得中间人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了吧,说吧,杀谁。”

“那个日本女人。”泰丽说道:“她在协和医院治肺病。”

第二百一十四章经历风雨方见彩虹

人都有保持心理平衡的需要,一种交往如果不能维持一方或双方的心理平衡,势必造成关系的裂痕。而坦诚相待确实是维持心理平衡的一种好方法。因为虚假常常比坦诚调子高,但曲高而和寡;虚假往往比坦诚念头远,然玉远则不达。坦诚的好处就在于避开空谈、切准实际,让目标可视、可信、可行。

对自己起家的手下,赵维光不仅把他们看成下属,更把他们看成兄弟,都说患难见真情,确实不假,与他们坦诚相待,是众心归一的最好办法。随着队伍的扩张,那些老兄弟的感情便显得更加的珍贵。

这条小河边是一片浓密的树林,游击队的营地便扎在树林之中。西斜的太阳已经向西面的山壁落去,石壁顶有一只苍鹰象贴在碧空的剪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树林,忽然,它象认准了可以袭击的目标,收拢起博大的翅翼,箭一般的向下俯冲,那姿态很美,很美。

赵维光坐在大石上,一直盯着这只苍鹰,竟然有些入神,幻想着化身为鹰,振翅高飞,傲视蓝天。

轻轻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暇想,回头望去,沈栋和白net国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程盈秋。程盈秋的脸已经黑了不少,但眼睛却更加亮了,她穿着一身军装,不施粉黛,看上去却是既明艳动人又比较含蓄,腰被皮带勒得更纤细,丰耸的前胸把军服顶了起来。一脸阳光般的微笑,那种青net健康、朝气蓬勃的气质让人侧目。

“大家都坐,嫂子坐那儿,那里比较舒服。”赵维光笑着说道。

“我坐哪都一样。”程盈秋说道:“我是一个战士,司令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赵维光对程盈秋的提醒淡淡一笑,伸手示意众人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沉吟了一下说道:“原来计划是稍晚再派出小分队,重回西山,作为北平与我们之间联络的纽带,现在看来,可能要提前了。”

“怎么,我们刚刚打了两仗,立足未稳,就要net国先不解地问道。

赵维光微微点头,解释道:“小分队,不过是二三十人,应该不会影响到大局。根据情报,我们退出之后,治安军开始占据地盘,为鬼子当看家狗,如果我们继续等下去,那里的局势将更加严峻,等我们腾出手来,恐怕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另外,我们也需要北平的物资,在顺义县是很难搞到的。”

“从特勤队抽出二三十人,倒也可以。”沈栋思索了片刻,说道:“而且随着队伍人数的增加,以后还可以抽调更多的人马前去支援。”

“让我去吧!”程盈秋主动说道:“叫我来,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赵维光笑了起来,说道:“确实有这个意思,我想你跟着去的话,与北平城里的老三沟通更加方便。知道吗,他们在北平城里倒是干得风生水起,一夜之间干掉了二十多个鬼子,真是令我们汗颜哪!”

对这种变相的夸奖,程盈秋心里却感到丝异样,轻轻咬了咬嘴唇,她并没说多余的话。

众人顺着赵维光的目光望去,远处的那只苍鹰又回到了原地,正在撕咬着猎物。

“学做鲲鹏飞万里,不做燕雀恋子巢。”程盈秋似有所感,缓缓吟道。

赵维光感慨地说道:“所见所想,我却是想到了在书里看过的另外一件事情。在遥远的西方,名为亚马逊的平原上,生活着一种雕鹰,有‘飞行之王’的称号。它的飞行时间之长、度之快、动作之敏捷,堪称鹰中之王。”

“鹰中之王?”沈栋试探着说道:“只听说满人曾驯有海东青,不知比这飞行之王如何?”

赵维光一笑,继续说道:“此雕鹰成长极为艰难,十不存一。当幼鹰出生后,没享受几天舒服的日子,就要经受母鹰残酷的训练。在母鹰的帮助下,幼鹰没多久就能独自飞翔,但这只是第一步,因为这种飞翔只比爬行好一点,幼鹰需要成百上千次的训练,否则,就不能获得母鹰口中的食物。然后母鹰把幼鹰带到高处,或树梢或悬崖上,然后把它们摔下去,有的幼鹰因胆怯而被母鹰活活摔死。最后一步,则更是充满着残酷和恐怖,那些被母鹰推下悬崖而能胜利飞翔的幼鹰将面临着最后的,也是最关键、最艰难的考验,因为它们那正在成长的翅膀中大部分的骨骼会被母鹰折断,然后再次从高处推下,很多幼鹰就是在这时成为悲壮的祭品,但母鹰同样不会停止这血淋淋的训练。”

“这么狠心,小鹰真是可怜。”程盈秋女性同情心大,不忍的说道。

“虎毒不食子,这是为何?”白netbsp;“听下去,一定是有道理的。”沈栋催促道。

赵维光点了点头,解释道:“原来,母鹰残忍地折断幼鹰翅膀中的大部分骨骼,是决定幼鹰未来能否在广袤的天空中自由翱翔的关键所在。雕鹰翅膀骨骼的再生能力很强,只要在被折断后仍能忍着剧痛不停地振翅飞翔,使翅膀不断充血,不久便能痊愈,而痊愈后翅膀则似神话中的凤凰一样死后重生,将能长得更加强健有力。如果不这样,雕鹰也就失去了仅有的一个机会,它也就永远与蓝天无缘。有些被猎人偷走的还没来得及被母鹰折断翅膀的幼鹰带回家里喂养,但这些雕鹰至多飞到房屋那么高便要落下来,永远成不了鹰中之王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栋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看来满人的海东青也无法与这鹰中之王相比。”

赵维光呵呵一笑,站起身,语重心长地说道:“历尽艰难,方能傲视天空。这和咱们游击队的处境倒也有几分相似。”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程盈秋突然想起了黄历说过的话,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即将出征的队伍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句话非常有道理,正如那句外国谚语所说,一只狮子带领的一群绵羊能打败一只绵羊带领的一群狮子。

史迪威曾对各阶层有一概括性的观察:一般士兵温顺、有纪律、能吃苦耐劳、服从领导;低级军官对于命令,每能迅执行;营、团长个别差异极大,不过也不乏优秀之士;至于师长和军长阶层,则是个大问题。蒋介石亦有与此大致相似的看法,曾多次公开指责将领的知识、能力和精神,与其职务级别的高低成反比。

换句话说,那就是官不如兵。士兵多为农家子弟,具有朴实、勇敢、服从、坚毅以及吃苦耐劳等良好品性,连美军参谋总长马歇尔都曾说过,如果中国的士兵能被适当地领导、喂饱、训练、装备,他们的战斗力将和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的士兵一样。

对此,沈栋开始有了相似的体会。这些农民士兵的体质或许很差,但他们非凡的身体忍受力,却让他感到很惊讶。是的,只要稍加训练,他们就能够进行长达四十八到五十六公里的急行军,而且攀登山路时几乎和在平坦弯曲的田间小路中行军一样毫不费力。

在沈栋等人看来,中国士兵之所以优秀,正因为他们原始的适应力。特别是“坚韧”的中国脚,那双只穿草鞋而不穿皮底鞋子的硬茧横生的大脚,绝对令人感到神奇。而且,他们十足的“农民劲”,在适当的训练后,便会成为动物般的野劲,使他们成为出色而凶狠的黑夜杀手。因为这些士兵令人难以置信的夜视力曾让黄历和沈栋感到无比惊讶,他们完全象一只猫那样能在黑夜里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方面,林二柱、林小华、林保根等人表现得相当出色,他们跑惯了山路,又有着农民的坚忍,更因为熟悉西山一带,所以,成了小分队最合适的人选。尽管他们的战斗素质还有待于提高,但沈栋相信,经过强化训练,他们完全能够达到标准。而让他有些担心的是将要随程盈秋一起向西山渗透的武秀兰,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关系展得有些微妙,姐弟恋,嗯,这个时髦的玩艺儿,竟然会出现在他俩的身上。

走在路上,周围遍地是庄稼,一只鸟儿衔着一条青虫,正在吐着穗子的密密的麦浪上面飞腾,里面有新出卵壳的小鸟在啾啾叫唤。

“这次向西山渗透,我是赞成的,但也有些担心。”沈栋对武秀兰说道:“要是老三能帮你们,那就好了。”

“有可能吗?他也有一摊子活呢!”武秀兰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要是知道程盈秋来了,我想他多半会出城来的。”沈栋狡黠地笑了起来。

“呵呵,这倒是很可能。”武秀兰有些嗔怪地看了沈栋一眼,那意思是说,人家的男人能来陪自己的女人,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去?

沈栋苦笑,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张嘴想解释,又觉得空洞无力。他还是一个热血的青年,能把个人的感情暂时抛却,虽然这很难受。是的,他愿为国家而死,争取民族的永远独立自由;他的理想是身体与姓名一齐毁灭,而精神与正义和平永在人间!

他不是一个人,在全中国,有着千千万万与他相同想法的人。如果能为国家,为民族而光荣战死,他们将把纯洁的微笑散布在脸上,他们会觉得死是最甜蜜,牺牲是最崇高的美丽,全身的血好象花蜜似的漾溢着芬香。当然,最难决定的——死——已被决定了,他们就用不着再激昂慷慨的呼喊,而须把最高的智慧拿出来,用智慧配合着勇敢,走到那永远光明的路上去。他们耳中仿佛听到了微妙的神圣的呼召,所以不慌不怕;他们的言语中有些最美妙的律动,象是回应着那呼召,而从心弦上颤出民族复兴的神乐。国土的rǔ汁在每个人血中,一样的热烈,一样的鲜红;每个人爱他的国土如爱慈母,民族的摇篮,民族的坟墓。

武秀兰了解沈栋,她虽然极想和他在一起,可也并不真的因为沈栋不能和她同去而生气,而只是一种女人固有的娇嗔,用来表示对一个男人的眷恋。

大自然把新鲜的色彩和强烈的情感,无私的加到花草树木的身上和女孩子们的身上。道路两旁,不断有水车叮当响动。有一个改畦的女孩子,站在那里,扶着铁铲柄儿打盹。水已经漫到小道上来了,那匹拉水车的狡猾的小mao驴儿也趁机偷偷停下偷懒,侧着耳朵,单等小主人的吆喝。

“喂,开了口子了!”武秀兰提高声音叫道,唤醒那女孩子。

女孩子一楞,睁开眼四下里看了看,笑着跑过来,慌忙把水堵住,一边气恼的在小mao驴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远处野地里,有几个小孩子,提着拍网正起劲的追赶一只虎不拉鸟儿,欢声笑语不断传了过来。

武秀兰看着这一切,又觉得沈栋的情绪因为自己的话语似乎有些低沉,便转脸笑道:“看到这些,是不是感到欣慰,这就是咱们奋斗的目的,让大家都过上欢乐的日子!”

沈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一切需要多少人抛洒热血,奋勇厮杀才能保住,不过,看到这恬淡的生活情景,我还是觉得高兴。在我想来,要不是我们打跑了伪军,他们不会这么快活。”

你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有很多人会说就是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能够看到自己的努力不仅没有白费,而且有了很不错的成果,是人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此时,沈栋就是这样的心情,开心而快乐,甚至连那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醉人的芬芳。

“呵呵,看前面,好象是个瓜园,买个瓜尝尝吧?”沈栋伸手一指,笑着说道。

“好啊,今年的瓜还没吃到呢!再说,去看病人,总不能空着手啊!”武秀兰很热切地响应道。

走近了道旁边的园子,那里已经搭起一个新窝棚,一对年轻的夫妻,并排坐在上面,把光着的脚板垂下来,共同看守着他们的甜瓜。

“开园了吗?”武秀兰望着他们笑道。

看见两个带枪的,夫妻俩知道不是寻常人物,从窝棚里跳了出来,男的显得有木讷,女的倒很闯实,朗声答道:“还没有,瓜是熟好了,就等一个有福分的人了!”

“你还没有福分吗?”武秀兰笑着说道:“看你乐得都快钻上冒天云儿里去了。”

那丈夫轻轻推了媳妇一下,那媳妇就笑着弯腰摘下躺在垄沟边上的一个黄皮大甜瓜,跑到武秀兰跟前说道:“今年算赶上吉幸了,看你的模样儿顶有福,就请你给我们开园!”

“我有什么福呀?”武秀兰开玩笑的说道。

“我看准了。”那小媳妇儿说道:“今天过去的这些人就属你有福气了,你吃了我们这瓜,管保我们今年能做好买卖,瓜园里,不涝不旱,不闹地羊,不出虫子!”

“好吧,恭喜你小两口儿财,不过我们可是要买很多瓜的。”武秀兰美滋滋的接过瓜来。

“我说你是顶有用,顶能叫我们幸福的人么!”小媳妇儿招呼一声,高兴的找出两个大筐,和丈夫在地里挑起瓜来。

“带钱了吗?”沈栋突然想起件很要紧的事情来。

“带了,象你,从来都是白吃白喝。”武秀兰做了个怪相,奚落道。

“呵呵,你知道我穷,买好瓜,我来挑着好了。”沈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军中无女子,这似乎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女人,历来是个被轻视的群体,“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就是这种认识的典型。几千年封建因袭势力,要求女人要“三从四德”,缠小脚,守闺房,神权、族权、夫权层层枷锁套在她们身上。女子们走出闺房尚属不轨,更何谈到社会上抛头露面?女人是弱者,女人是不祥之物。

然而,毕竟时代是在前进的,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封建势力已抵挡不住民主自由的呼声,女子们终于可以6续走出家门,走进学校,走向社会,已经可以为自身的解放和挽救民族危亡而斗争了。新时代的女性自有其不凡的追求,她们深信,拯救民族危亡,决不只是男人们的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当祖国的山河破碎,抗日的烽火熊熊燃起时,一些勇敢的姑娘冲破世俗偏见,放弃城市的舒适生活,忍痛惜别父母,和男子们一样,投笔从戎,跋山涉水地来到军中。姑娘们不是不知道,前面等着她们的可能是牺牲,但她们不怕,为了抗日救国而义无反顾。

当这些女人冒着炮火,冲进硝烟,谁还能把她们与“弱者”联系在一起?和男儿一样,她们转战大江南北、江淮河汉,宣传抗日,动群众,救护伤员,经受着炮火与硝烟的考验,接受着血与火的洗礼。在艰难的战争岁月里,她们要比男子付出更多的辛劳和心血,作出更多的牺牲和奉献。她们同样是顶天立地的人,是值得钦佩并讴歌的人,是值得史学家、家大书特书的人!

皓洁的月光笼罩着小村,房屋静静地默立在银色的纱幕里,显得尤其肃穆。河水潺湲地低吟浅唱着,伴着树上的夏蝉和草丛中的蟋蟀的鸣叫,更衬托出这夜色的幽静。树荫里闪烁着流动的萤火,远处有鸟鹰和鸮鸟在叫。

......一个粗壮的宪兵狞笑着拿着闪着冷光的粗钢针插入钟可萍的rǔ头处,随后又捏住针鼻,反复来回捻动插在乳房深处的钢针,把钢针拔出来后再慢慢地插进去,针尖搅动刺伤着她双rǔ最敏感的深层神经……

啊,钟可萍出了一声惊悸的呻吟,醒了过来,即便在睡梦里,她也下意识地咬着牙,用全部意志力抵抗着阵阵剧痛而不肯大声惨叫。她大睁着眼睛,急促地呼吸着,眼泪缓缓落了下来。

尽管组织使用了各种手段使她脱离了虎口狼穴,并将她转移到这里。但作为一个女人,鬼子对她的伤害太大了,即便她能活下去,做梦也会惊醒,那些畜生给她的凌辱将永远刻在她的心里,越想越痛,痛不玉生。

钟可萍闭着眼睛,不说也不动,只有眼泪不断的流下来。穿着草黄色军装的鬼子,满足的歪着面孔的吟笑,象狼一样光的眼睛,一幕一幕在她脑海里盘旋,象永远也不醒的恶梦一样紧紧缠绕着她,使她艰于呼吸。

或许每个人在内心深处都有难以抺掉的痛苦,不能碰,一触即。想要忘记,谈何容易。也许就象有人说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当那些无法言表的痛最终尘封了以后,也就不再那么痛了吧!可是那到底需要多久呢?又有谁能说清楚呢?或许一生都得背负这种痛苦,只有痛痛快快地泄出来。

出生在荷属东印度爪哇的钟可萍,在那里有一个比较富裕的家。但作为中国人,她和很多华人一样,不愿看到自己的祖国被外敌欺凌,不愿看到自己的同胞被外敌蹂躏,祖国濒临危亡使她们忧心如焚,她决心回国参加抗战。

钟可萍在哥哥结婚的那天,破例地让妈妈给她戴上手镯、项链等金饰,准备就用它们作为回国的路费。她偷偷地给父母留下了一封信,与许可林苹一起登上了太古公司的轮船,躲在甲板上的牛栏里,在牛群中度过了不眠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钟可萍的妈妈、哥哥和父亲公司的总管乘小船追上轮船,劝说她回家。面对慈祥的妈妈,钟可萍却毫不动心,意志十分坚定,她对妈妈说:“如果你一定要我回家,我就跳海了!妈妈!打跑了日本鬼子,我就会回来的!”妈妈见女儿如此坚决,知道无法挽留,只得流着眼泪,默默地祝愿女儿早日赶走日本侵略者,早日回到自己身边。她把身上带着的钱全都留给了女儿,netbsp;国共合作时期的武汉,国民党与gcd都在争夺青年。钟可苹以及一群海外青年的到来,立即引起了国民党当局的注意。于是,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进了军统组织的战时特训班,钟可苹以优异的成绩在电讯班毕业,被分配到了隶属天津站的唐山情报组。

谁说“战争,让女人走开”?在这场为捍卫民族利益而进行的神圣的保卫战中,每个人都责无旁贷。象秦怜芳、郝佳琪、丁秋盈等人,不过是其中的沧海一粟。

,八路军,新四军等各支抗日队伍中,都有很多的女兵。她们有来自海外的华侨女青年,有不堪剥削的童工,有反抗封建婚姻的村姑,有小康之家、贫苦百姓的女儿,也有名门望族、富商巨贾的千金。她们或是同学好友结伴而行,或是兄弟姐妹携手而来,或是孤身一人千里投军,或是恋人夫妻并肩从戎。

她们在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的舞台上,演出了一幕又一幕可歌可泣却又威武雄壮的活剧。还有不少年轻姑娘,在投军的路上,在兵荒马乱中,有的被日军飞机炸死,有的被流弹击中,壮志未酬身先死。

门一响,程盈秋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汤,钟可萍慌忙抹着眼泪。

“身上还疼嘛?”程盈秋和蔼地将药递过来,劝慰道:“把心放宽,快些把伤养好,不要想那些伤心的事情了。”

钟可萍挤出一丝笑容,对这个精心照顾自己的老人充满了感激。

虽然两个人之前见过几面,但钟可萍和程盈秋并没有说过几句话,程盈秋却始终以女人特有的同情心经常来看她,照顾她。

“谢谢你的照顾。”钟可萍低声说道。

程盈秋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快点养好伤,你可以考虑随我们出外征战,我们需要一个报务员。你可以看着我们杀死那些没人性的鬼子,替你报仇!”

钟可萍抬头打量着程盈秋,半晌轻叹一声,幽怨地说道:“能好吗?”

“当然能好,关键是你有没有信心。”程盈秋很平缓地说道,其实她也拿不准,但此时鼓舞起钟可萍的勇气和信心,是最重要的。

钟可萍沉默下来,似乎在判断程盈秋是安慰她,还是真的能痊愈。

“我曾在北平看过一个没有双手的人,他用脚写出的mao笔字,让我都感到汗颜。”程盈秋继续说道:“好好养伤吧,在逆境中活下来是一种责任,更是一种坚强。”

钟可萍点了点头,询问道:“你杀死过鬼子?为什么没做那些应该属于女人的工作。”

“女人怎么就不能扛枪打仗?”程盈秋的眼睛变得象月牙,“我亲手就打死了十几个鬼子了,那种复仇的快感真令人振奋。你也可以亲眼看着,或者亲自动手把鬼子打得血肉横飞,死伤枕籍。”

钟可萍眼睛射出仇恨的光直瞪着程盈秋,这是她最想干的事情。

“只要你努力,就能做到。而我,可以教你如何杀人。”程盈秋站起身,慢慢向外走去,“好好想想。没有人愿意遭逢逆境,就好象我们无法左右明天的天气是阴雨连绵还是阳光普照,但我希望你可以控制自己的心情,不要就此沉沦。”

人走了,屋子空了,但言犹在耳。钟可萍的表情变幻,或悲苦,或痛恨,或咬牙切齿,或玉潸然泪下………….

人的生命有如一条河,终其一生都不会遇到什么湍流的人是很少见的,关键是采用何种态度去面对。

第二百一十六章催眠的鼓励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美国佬为抗团提供帮助,是因为本身行动力量不足,又担心暴露身份会与日本人搞僵,便想借助于黄历等人的力量。自然,对于黄历等人来说,给予回报也算是顺理成章,只要是打击日本鬼子的,即使没有附加条件,有机会,他们也是要干的。

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日本丑女在协和医院露过一面,便被迅接走,毕竟这里是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投资援助建设的,其中有大量的美国工作人员,十分的不安全。但仅仅如此,也暴露了目标的行止,美国人可以完全确定这个潜在的威胁就在北平,在美国佬和抗团,以及军统的侦察刺探下,终于在日军占领的原卫戍医院再次找到了目标。

很快,卫戍医院的平面图纸就摆在了黄历等人的面前,为了慎重起见,黄历还亲自去踩了点,然后才制定了行动计划。但这个计划却最好需要有女人来帮助,黄历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又出城来到了周二的家里。

居住在沦陷区的人们,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市井小民,除了被强加了一个名字——亡国奴之外。原来的生活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在城里,平日上街,他们必须设法躲避开大街上的日军坦克与横冲直撞的日伪轿车,不然一不留神,就做了轮下冤鬼;在茶馆酒肆,说话也必须谨言慎行,一时失言,就会马上被日伪汉奸安上个“反日分子”的头衔;即使在家中,也不得过安生日子,随时可能有宪兵闯人,进行搜查与质问。即使是在乡村,原来那种朴实安稳的日子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即使想与世无争,莫问国事,你也躲不开不知时候就会遇到的鬼子和汉奸。

当黄历再次看到李倩心的时候,差一点就没认出来,头没梳,脸没洗净,好象还抹了点锅灰,衣服也缝上了补丁。看着他诧异的目光,周二絮絮地诉起了苦。

“日本鬼子太不是人揍的,时不时地就进村中转一圈,弄得激犬不宁。他们到村里真抢,真杀人哪!”周二摇着头不停叹息,“看到谁家有激就抢走,到激窝里捡起激蛋生着就吃。前几天来了一个鬼子和一个高丽bang子……”

五天前的上午,一名日本鬼子和一个高丽人闯进了村子,日本鬼子穿着带钉子的皮靴,腰里别着龟盖匣子;高丽人脚穿橡胶鞋,鞋尖处分为两半,大拇脚趾单放一半,腰里netbsp;那时各村子里都有人应付公事,连忙烧水伺候,问他们要猪还是要菜,鬼子不住地摇头,大喊“花妞妞、大妞妞”。虽然称呼有所不同,应付公事的也明白鬼子是在要“花姑娘”,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想胡混过去。

这两个家伙坐了一会儿,没达到目的,便走出来贼眉鼠眼地在各屋门口东张西望。然后,鬼子和高丽bang子又爬上了墙头,上了屋顶。村内房屋都是平顶,左邻右舍房连房。两人在房顶上走来走去四下搜寻,忽然看见了一个小媳妇坐在自家院中。两人立刻狂叫起来:“花妞妞,花妞妞的给!”边叫边顺着梯子下来,闯入院里。

小媳妇儿看见鬼子,慌忙往屋里钻,鬼子边叫嚷边拼命往外拽,这个女子挣扎着哭喊“救命”……

黄历皱着眉头,明白李倩心为何如此打扮了,他有些不忿地问道:“村子里没人去救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那个时候大家伙都在地里干活,留在村子里的都是些老头儿老太太,干着急没办法呀!”周二脸上有些惭愧,尽管有借口,但这件事情确实让全村人都脸上无光。

黄历不想再追问下去了,现在不光是乡下人因为鬼子的奸吟掳掠而痛恨之极,在北平城里,这种情绪同样蔓延到了方方面面。

当时,在北平居住的日本侨民有五万余人,加上朝鲜人,侨民人数可以达到六万人左右。他们从军而来的较少(真正的军人是不与居民混住的)。大多是来华经商,开设洋行。或者从事行政工作,也算是属于日本的老百姓。但北平老百姓与这些日本百姓间,存在着一道很深的鸿沟。北京的胡同文化是最讲邻里走动,和谐共处的。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嘛!但对待日本邻居,即使住在对门或者隔壁,中国居民也是不敢走动的。一方面,与日本人“亲善”,容易落下个汉奸的名声,更为重要的是,日本居民的很多行为,北平人也是看不惯的,避之惟恐不及,更不要谈深交了。

日军酒醉后胡作非为的事情屡见不鲜。就是普通日本人,虽然不会满大街抓“花姑娘”,醉酒后也是相当失态的,起码是相当扰民的。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他们是“一等公民”,做事比之本土,也就放荡不羁了起来。许多日本男人在家里喝醉了酒,就穿着内衣内裤,拎着酒瓶冲到街上,嘴里不是叽里呱啦地说着日本话,就是扯着嗓子唱让中国居民难以入耳的日本歌,那调子活像死人出殡时候和尚念的经。有时还在街上“载歌载舞”,扰得四邻不安,完全不把在中国人放在眼里。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女人尖厉的狂叫,象恐怖,象愤怒,又象痛苦,令人mao骨悚然。这声音来得实在太突然,连黄历都是一愣,李倩心更是吓得一抖,手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疯了,鬼子造的孽,该天打雷劈。”周二满脸的痛惜,“这就是前几天被鬼子祸害的那个女子,现在疯得连羞耻都不知道了。整天连衣服都不穿,光着脚丫满处跑。家里人没办法,就把她整天锁在屋里。真是,可怜哪……”

正在这时,屋外的水壶响了,周二赶忙起身出去倒水。

李倩心时不时偷偷瞅着黄历,一副玉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低声说道:“先生,您,您能给我把枪吗?毒药也行,一进嘴就能死的那种。”

“你要这些玩艺干什么?”黄历奇怪地问道。

李倩心捏着衣角,低沉地说道:“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能保住我的清白,不至于落到那步田地。”

黄历站起身,在地上走了两趟,若有所思地审视着李倩心,李倩心抬头与他对视,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勇气和决心。

“要是光想着拿枪自杀,我不会给你的。”黄历摇了摇头,说道:“枪是用来杀敌人的,不是要打爆自己脑袋的。至于毒药,我看也用不着,想死还不容易,非要弄得那么复杂干嘛?”

李倩心听着这明显是奚落的言语,低下头不吭声了,前几天的事情一出,她确实受到了惊吓。现在哪里也不是平静无波的地方,疯女人的叫声让她心惊肉跳,甚至连睡觉都会不时惊醒。思来想去,她便想到了以死相抗,嗯,她还没有以命相搏的勇气和体力。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黄历的语声轻柔下来,坐在了李倩心的对面。

李倩心慢慢抬起头,看着黄历的眼睛,眼神很真诚,也很温柔,让她觉得很温暖。

“日本鬼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心里的恐惧。我给你讲个故事……”黄历象一个语重心长的老师对着小学生在谆谆教导,那种神情,那种语气,让李倩心不由自主地专心听了下去。

“……听懂了嘛?对谁都是一样的,日本鬼子也是欺软怕硬,得寸进尺的家伙,先磕头后说话是根本不能解决问题的。只有硬对硬,才能让他们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黄历的话象缥缥从天外飞来,这让李倩心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妈妈哄她入睡时的情景,她点了点头,已经接受了黄历的观点。

第一次被催眠的经历,是最重要的,因为以后所有的催眠都以这次为基础。对于黄历来讲,他现李倩心是属于那种容易进入催眠状态的人,而且由于她的不平的经历,她很怀念幼时的幸福时光,并且在潜意识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现了这些秘密,黄历对于催眠李倩心便驾轻就熟,非常容易。

“你恨日本人,因为他们杀害了你的父母姐妹,并且让你以后的生活艰难而充满屈辱。”黄历的声音变得低沉,李倩心的呼吸也粗重起来,握紧了拳头,“而你是最bang的,既聪明,又勇敢,在那种环境下,你一步步走到现在,想一想,你有多么坚强。人人都这么夸你,是不是这样?”

李倩心的脸上浮现出丝许笑意,赞扬让她很受用,她已经开始认为自己就象黄历说得那样,坚强而勇敢。

“你管我要枪,说明你不怕死,对吧?”黄历继续诱导,见李倩心笃定地点头,接着说道:“人若是连死都不怕,那还怕什么?鬼子,不,如果我教你功夫,或者你手里有了枪,你就一点也不怕他们,对不对?”

李倩心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对,我连死都不怕,也就不怕他们,一点也不怕。”

第二百一十七章说服

催眠术可以让人身上的疣、痣和蝴蝶斑等消失。而且接受催眠骨折患者,治愈度快得惊人,西方医学界为此做过试验和报道,而心理疾病,对真正的催眠师来说,更是一次或几次,就彻底治愈。

黄历此次对李倩心的催眠不同于对特务蒋文忠的利用,也不同于第一次对李倩心诱供似的目的。他用催眠这种方式让李倩心终止焦虑、恐慌、恐惧的感觉,以新的正确的态度克服心中的恐惧,并且建立起了信心。

效果是明显的,李倩心不再象刚才那样畏畏缩缩,甚至当疯女人再次出令人恐惧的怪声时,她也只是愣了一下,转而眼中是痛惜和忿恨,却不再是刚才的恐慌和害怕。

“你会说几句日语是吧?”黄历结束了催眠,也相当于一次心理治疗,他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嗯,会说那么几句。”李倩心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虽然她坦露心底的秘密是在催眠状态下,但潜意识里对黄历还是觉得亲切了许多。

黄历沉吟了一下,李倩心会日语的事情他早就知道,要不他也不会想到她,只是他还有些犹豫,让李倩心跟着自己一起去冒险,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

“黄大哥,你怎么问起这个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李倩心并不是一个蠢笨的人,相反,她在妓院里见过的人多了,察颜观色可是一流,见黄历有些踌躇,便主动开口问道。

“嗯,是这样的。”黄历仔细斟酌了下字眼,来的时候想过如何说,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又稍微改变了一些,这样会显得更真诚,“我们有个行动,要进日本人的医院,需要一个会日语的化装成日本女人来配合。当然,这是有风险的,如果被现,甚至可能会丧命。”

“你觉得我行嘛?”李倩心瞪大了眼睛,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但却并不因为可能会死掉而感到十分害怕。

“我觉得你行。”黄历笑了起来,说道:“你的应变能力很强,而且你也见过日本女人,你可以装成是个病人,这样就不必在行动姿势上让人怀疑。”

李倩心眨着眼睛,并未立刻回答,黄历也不催促,他有些歉疚,好象拉人跳火坑一样。

“我行,我当然行。”李倩心突然笃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是坚强、勇敢的,我也不怕日本人。再说,还有你跟着,是吧,你是跟着吧?”

“对,我和你,那个装成,装成夫妻去医院看病。”黄历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喝着茶水以作掩饰。

李倩心抿起了嘴,有些好笑地说道:“你那么厉害,跟着你,我就更不害怕了。不过,我希望,不是提条件啊,只是希望。”

“你说,如果能做到,我一定满足你的希望。”黄历抬起头说道。

李倩心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教我功夫,或者给我把枪,让我能自己保护自己。还有,我想回城里去住。原来想城里不安全,在乡下会好一些,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在城里,日本人还要些面子,不会随便要什么花妞妞,在青天白日下就祸害女人。可在乡下,他们简单是为所玉为,毫无顾忌。你给拿个主意,是不是在城里要好一些?”

黄历沉思了一会儿,从李倩心的角度来看,她有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关键还是受到了疯女人的刺激。至于日本人在城里要规矩一些,他却不敢苟同。在乡下,日本鬼子可以公开作恶;在城里,鬼子可以把人抓到监狱里加以污辱和折磨,不过是多费一道程序而已。

“这样好不好?”黄历试探着说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回北平城里住,风险不小。妓院里的人还在找你,万一在街上碰见,也真是麻烦的事情。等行动结束后,我想办法送你到天津去怎么样?在那里没人认得你,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李倩心稍想了一下,使劲点了点头,黄历是真心为她好的,从这个安排上可以看出来。

黄历和李倩心说话的时候,周二躲开了,他坐在院门附近,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已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地下工作者。直到黄历和李倩心说完话,走出屋子,他才开始忙乎中午饭。

时间不大,饭菜便做好了,小米稀饭,家常熬茄子、炒激蛋,一碗咸菜,再加上黄历带来的卤肉和烧饼,热腾腾的摆上了桌子。闻到饭菜的香味,周二家的那几个孩子都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嘻嘻哈哈地拥到近旁,看着黄历就象看一只被耍的猴一样,但眼睛更多是向桌上的吃食瞅。

“去,你们全到外面去,全出去。”周二拉下脸,象哄小激似的把孩子们向外赶。

“别,让孩子们吃。”黄历呵呵笑着从炕上下来。

“没这个理儿,客人没吃,小孩子们先动筷子。”周二很执拗,但李倩心也这么说,他也只好来个变通的法子,拿了个大碗把菜胡乱装进去,又拿起几个烧饼端了出去,孩子们在灶台上开了饭,他们也没什么不满,吃到好东西,都很高兴。

“怎么没看见小周?”黄历奇怪地问道。

“下地干活了,估摸着快回来了。”周二招呼着黄历和李倩心坐在炕桌前,把黄历拿来的一瓶酒看了看,打开就要给黄历倒一碗。

“别,你自己喝,我吃完饭还要赶回去呢!”黄历摆了摆手。

院门响了,黄历隔着窗户向外张望,是小周和那个要饭的小丫头一起回来了,小丫头完全是男孩子的打扮,进了院,把头上的mao巾一摘,竟然还是个光头。

小周进了院子,冲着外面招呼道:“日本人,进来,不进来我可拿鞭子netbsp;黄历一惊,这家伙是长能耐了,敢把日本人领家来,还敢netbsp;但见院门外扭嗒扭嗒进来一只半大的黑狗,小周关上院门,和小丫头一起进了屋子。

日本人哪?日本人在哪?黄历一头雾水,望向周二,问道:“日本人?刚才小周是说日本人吧,我好象没听错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回城路上

日本人被中国人称为鬼子,可见其在中国人心目中的恶劣形象。而中国人不仅用鬼子的称呼来表示对他们的憎恶,更有其他的办法来泄心中的愤恨。小周就比较有创意,给他捡来的这条小狗起名为“日本人”,一叫它,狗便摇着尾巴晃过来,也算起到了不小的心理慰籍。

黄历算是领教了,有些哭笑不得地扔了一小块烧饼,“日本人”上前咬住,吧哒吧哒,很有滋味地吃了下去,抬起狗头,摇着尾巴,期盼地望着黄历。

“狗东西,你也佩吃烧饼,滚!”周二喝了口酒,很有气势地呵斥着“日本人”。

李倩心捂着肚子憋着笑,脸涨得通红,在恐惧和焦虑之中生活,这种轻松的调剂倒是很好的办法。

“那个,咱偷偷地叫啊,可别让坏人听见了。”黄历虽然也感到极为有趣,但还是考虑得比较全面,“咱不能光图嘴上痛快,现在坏人多,为这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那可不值当。”

“听见你黄叔的话没?”周二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再给它起个名儿,我就说这样不保险嘛!”

“那就叫它狗杂种。”小周坏笑着说道:“没人的时候我叫它‘日本人’,有人的时候我就叫它‘狗杂种’。”

“行,你能让它听话就行。”黄历笑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笛子,崭新崭新,上面的桐油反着光,“送给你的。”

小周在衣服上蹭了蹭手,珍而重之地接过来,轻轻抚摩着,有些奇怪地问道:“黄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黄历嘿嘿一笑,和小周一起在山里的时候,小周特别愿意和一个游击队员相处,就因为这个队员拿着根笛子,没事的时候吹上一曲。临来的时候,黄历想起了这件事,便顺道给他买了来。

“小桃。”李倩心将小桃拉到身边,用筷子挟了块肉,疼爱地塞进她的嘴里,“姐姐要进城一趟,办完事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小桃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黄历,撇了撇嘴说道:“你要跟这个大哥哥走吗?现在世道乱,坏人多,姐姐可要多留心。”

“小丫头,你怕我把她卖了呀?”黄历好笑地去摸小桃的光脑袋,笑道:“等你长好了头,我把你也卖了吧!”

小桃扭头一躲,偎在李倩心身旁,戒备地瞅着黄历。

“唉,都是鬼子闹的。”周二摇着头,“这么大的丫头也不敢露面,女孩子也得剃了头装成小子。还有村上的狗腿子——”周二停顿了一下,望着黄历说道:“你有能耐,带着大妹子进城就别回来了,要是再住下去,我估摸着要出事。”

出什么事儿?听这话好象跟狗腿子有关,黄历想张嘴问,又把话咽了下去,还是在路上问李倩心吧!

小周爱不释手地摆弄着笛子,突然抬头冲着小桃说道:“不对呀,你怎么叫大哥哥,应该叫黄叔才对呀!”

小桃狡黠地一笑,说道:“我还没不乐意呢,你倒先提起来了。你说,大叔管我姐姐叫妹子,你管我姐姐叫大姨,我是我姐姐的妹妹子,你早就要管我叫小姨。我怕你脸上挂不住,就装糊涂,哎,你今天倒假精明了,来,叫小姨。”

小周被这一连串的姐姐,妹妹,大姨,小姨给弄蒙了,瞪着眼睛仔细琢磨。

“好了,别论那些了。”黄历挪了个地方,拉着小周坐下,揶揄道:“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你这傻小子被人家给绕进去了,快别想了,坐下吃饭,特意给你留的猪耳朵呢!”

吃过饭,黄历和李倩心歇息了一会儿,便收拾了东西,赶紧回城里。为了避开路上的鬼子岗哨和盘查,他们没走大路,而是走了一条很荒僻的小路。

离开村子不到三里地,黄历和李倩心便来到了一个大苇坑。苇坑边上浅,中间深,是个锅底形的,水面足有方圆一里多地。因为是一潭死水,所以坑里的水黑乎乎的,让人看着眼晕。

谁也摸不清坑里的水到底有多深,每年夏天总有些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在坑边玩水,常有小孩因为一时玩得高兴,不小心蹓到深处送了小命。也有大点的孩子,能用“狗刨”式扑腾个两三丈远,便自恃有水性,结果游到里边被水草缠住手脚,闹个坛子浮水——满了算。还有周围住的一些穷苦人,由于各种原因无法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便一头扎进苇坑里,难受一时,图个一了百了。

这个大坑里,淹死过不少人,附近的人们便都说这坑里有水鬼,年年要“拉替身”,以便自己转世为人。每到热天,大人就以这个说道,吓唬孩子别到这里来玩水。黄历并不了解这些,但李倩心却听了不少类似的传闻,所以越走心越慌,紧紧跟着黄历。

“对了——”黄历放慢了脚步,疑惑地问道:“吃饭的时候,周大叔说起什么狗腿子,是怎么回事?”

“啊——”李倩心愣了一下,随后用气恼的声调说道:“还不是那个什么维持会的会长,不安好心……”

黄世安是本村唯一的富户,除了土地,在村里还有一座小铺,卖粮食、油、盐,还兼卖布匹杂货。全村人的吃、穿、用,都离不开这座铺子。遇上谁家日子过不去了,铺子里还放高利贷。因此他的家当越来越富足。七七事变后,他便当了维持会的会长,又把儿子送去当了日本翻译,成了铁杆汉奸。

村里人都切齿痛恨他,不仅因为他仗势欺人,横行乡里,而且还因为他是个有名的吟棍。不管谁家的女人,只要被他看上了,他总要千刀百计地弄上手。因此人们都叫他“sao骡子”。他曾逼死过几个女人,沦陷前也曾经有人到县里告过他,但在那年头,天大的事情只要使上几个钱,什么王法也管不了。

村里人恨不过,不时地有人打他的黑石头。他为了防身,家里养了几条大狼狗,一到天黑谁也到不了他的家门前。等到他现李倩心住在村里,看着自己的黄脸婆,便又起了恶念。他想这样年轻美貌的女人,既来到自己村子里,就是送到嘴边的肥内,怎能轻易放过?况且在这变乱的时候,正好趁火打劫。

因为这个,他来过周二家几回,想占些便宜,却被李倩心看了出来,家里人少便关门闭户,不让他进来。有一次这家伙晚上来偷腥,又被小周甩了一石头,仓惶逃窜。虽然暂时没得手,这家伙却越来越恼羞成怒,前几天还来威胁过周二,要来硬的。

“姓黄的也有这样的坏蛋?”黄历微微皱了皱眉,原来李倩心急着离开并不只是因为鬼子的关系,还有这样的狗腿子在威逼。

“这与姓什么没关系的。”李倩心轻轻笑了笑,心中的愤恨泄出来,有些轻松。

苇坑南边是一片乱葬岗子,这里是多年形成的一块坟地,大大小小的坟头,一个挨着一个,远远看去象是一笼屉个头儿没蒸匀的窝头。埋在这里的多是穷人,有的买不起棺材,用草席一卷,随便挖个坑下葬了。那些没落住的死孩子,也草草地埋在这里。

坟地边上有几棵柳树,其中最粗的是棵歪脖子树。这棵歪脖子树,好象是专让人寻死上吊才长成的。歪脖子树杈离地一人多高,伸手就能够着。有那寻死还不愿意投水的,上吊自然就奔这棵树。尤其是有一年,一个多月在这树上连着吊死过三个人,这就引出了好些说道儿。

有的人说这棵歪脖树里有东西,有的说这棵树本身就是神灵。说法最多的,还是这棵树上有吊死鬼。谁要是心里有不痛快的事情儿,走过这棵树,那吊死鬼就勾引他上吊,要是不会上吊,吊死鬼还教给他。这种鬼神传闻,向来是越传越广,越传越真,人们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神乎其神。再加上乱葬岗子夜里常闪“鬼火”,而苇坑边上长的那些没人管的芦苇,有丁点小风就哗哗乱响,闹得人们一早一晚谁也不敢来这里。

黄历眼尖,而且胆大,边走边四下观察着动静,这也是一种职业习惯。而李倩心走在这里,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女人最怕这些鬼呀神呀的,她微低着头,只看着黄历的后背和道路,根本不敢张望。

忽然,黄历看到柳树后面有黑影闪了一下,他微微顿了下脚步,鬼神倒是不怕,也根本没有。怕只怕是坏人,鬼子、汉奸、特务,或者是打家劫舍的强盗,黄历为了应付出城时的检查,身上并没有带武器,现在大惊小怪,又恐是自己眼花,反倒把李倩心吓得哇哇乱叫。

地上树枝,他捡起来,捋巴捋巴,弄成了一根棍子,又拿起两块尖利的石头放进兜里。李倩心看着他的动作,奇怪地问道:“怎么啦,你拿棍子干什么?”

“那个,道儿挺远的,一会儿累了当拐棍。”黄历随便撒了个谎,继续向前面走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坟地搏杀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人要是对一件事情上了心,就总要千方百计地盯着它,想着它。黄世安自从看到李倩心以后,便在想方设法要把李倩心搞到自己家里做二房。碰了几回钉子,他更着急了,本来想着让李倩心心甘情愿地嫁过来,现在看来希望有些渺茫。于是,他急得日夜坐卧不安,越急心里越痒得难受,连他惯常去的一些地方也没心思去了,村里其他的女人都成了丑八怪,他的老婆则越看越象肥猪,在一个炕上睡觉都觉得恶心。

黄世安挨了小周的黑石头,恨得够呛,想引着鬼子去抓人,又担心到嘴的肥肉被鬼子强占了去,而维持会里那两个听差瞎咋唬行,要是打打杀杀,却也不甚得力。黄世安便狠狠心,把他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招上门来,好吃好喝款待,又拿了一笔钱,让这个地痞流氓帮他抱得美人归。

这个地痞流氓在附近挺有名,外号叫“横着来”,本名叫黄石青,本来家境不错,也是个财主,祖上还中过前清的武举,算是家传的武艺。可他吃喝嫖赌什么都干,父母一死,不出几年,便把祖产败光了。仗着会些武艺,强拿硬要,又是个不怕死的泼皮,老实巴交的百姓都畏惧他几分。

黄历和李倩心一出门,便被贼心不死的黄世安看见了,“横着来”听到消息,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将人擒来。两个人骑上大骡子,虽然绕了个远,却赶到了黄历和李倩心的前头,在柳树后面躲着准备袭击他们。

“从这边走。”黄历突然拐了个弯,要避开那几棵大柳树,从坟地里穿过去。

李倩心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黄历走在前面,她也只好紧紧跟上。

“嘿,这小子要从那边溜了。”树后的黄世安见计划要落空,急着对黄石青说道。

“想溜,没那么容易。”黄石青抽出手里的刀,寒光在他狰狞的脸上闪过,“那小子就交给我了,女的——”

“我来,我来对付她。”黄世安兴奋得浑身抖,腊黄的脸上也有了生气,“那个,问问清楚再动手,那个小子要是美人儿的哥哥什么的,可就结了怨仇,做不成长久夫妻了。”

黄石青翻了翻眼睛,有些鄙夷地瞅了黄世安一眼,“那先前说好的价钱可得翻倍,我这可不光帮你抢人,还得抡刀厮打呢!”

黄世安犹豫了一下,咬着牙点头,“行,就依你,价钱翻倍。”

两个家伙从柳树林里跑出来,向黄历和李倩心追来,嘴里吆喝着,“站住,都给我站住。”

黄历一眼便看清了虚实,不禁冷笑,好象没有枪,而且被自己的计策激了出来,不再是敌暗我明的状况。他将李倩心拉到身后,一手握棍,一手伸进了兜里,抓紧了石头。跑是下策,就算他能跑得掉,李倩心有那么好的体力吗,所以,黄历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见机行事。

“是黄世安!”李倩心也看清了来人,不禁脸上变色,低声提醒着黄历。

“不用怕,有我呢!”黄历稳稳地站着,话语还是那么镇定沉着,“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是最bang的,坚强勇敢,那个痨病鬼似的家伙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一把就挠得他满脸开花。”

李倩心嗯了一声,咬紧了牙齿,真的屈起了手指。

黄石青上穿一件白纺绸小褂,下穿一条宽裆古铜色纺绸灯笼裤,拎着把刀,看起来倒象个江湖人物,他跑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下黄历和李倩心,“没想到,这小村子里还有这么风流俊俏的小娘子,还真能把人迷住。”说着冲旁边的黄世安挤了挤眼睛,黄世安咧着嘴嘿嘿的跟着笑,眼睛不离李倩心的脸。

“不要脸的东西!你是哪个茅坑里爬出来的臭蛆,满嘴喷粪。”李倩心突然开口骂道,倒很出乎黄历的意料,他不由得抿嘴微笑。

“嘿,小娘子好厉害呀!”黄石青晃了晃手里的刀,坏笑着说道:“骂了我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乖乖地跟这位黄爷回家成亲,我就不和你计较。”

“嗨,那小子,你是她什么人?”黄世安狐假虎威地尖声喝道:“识相的就让她跟着老爷回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有她的福享,要是不吃话,嘿嘿……”

黄历咧嘴笑了笑,说道:“她是我妹子,你想让我当便宜大舅哥,可我看你太老了,土埋半截子的老糟货,还想吃嫩草,你还真是不要脸。”

黄世安气得胡子直翘,冲着黄石青一摆手,说道:“这小子欠揍,你给我狠狠收拾他一顿,只要不打死就行。”

“臭小子,你还真不识抬举,非要让老子活动活动筋骨。老子动动小拇指头,也得让你疼几晚上。你抓着那根烧火棍有个屁用,看爷的刀法。”黄石青耍了个极漂亮的刀花。

还没等黄石青摆好pose,黄历却先出手了,手从兜里一掏,一石头就甩了出去。又快,又狠,又准,黄石青太大意了,打得他一个猝不及防,慌忙一躲,石头从他脸前飞过,棱角割破了他的眉角,血刷地流了出来,只要他躲得慢一点,眼珠子都得被打出来。

还没等他出怒叫,黄历已经抢上前来,脚尖一挑,一篷尘土混着草棍碎石扬了起来,黄石青赶忙后退,生怕被迷了眼睛。黄历挑起一下,又紧跟着一下,阻碍了黄石青的进攻,他也欺近了两个家伙的身边,猛然斜着拿棍一捅,重重地戳在黄世安的腹部,黄世安只觉得肚子剧痛,内脏似乎都移了位,叫了一声,痛得捂着肚子跪倒在地,蜷缩起来。

黄石青又惊又怒,眉角流出的鲜血进了眼睛,看物也受到了影响,灰土刚一消散,但见黄历又是一扬手,嘴里还喊道:“着家伙!”他赶忙歪头躲了一下,刀在面前遮挡。什么也没有,黄历再次扬手,动作很逼真,黄石青又是一跳,一挡,又被骗了。

第二百二十章新家

黄历后退两步,再扬手,黄石青已经被挑弄得怒火上脑,向前窜出,抡起了刀,他已经不顾黄世安的嘱咐,要取黄历的性命了。

“着家伙!”又一声呼喝,黄石青咬紧了牙,还来,这小子真把爷的火儿给勾起来了,不剁碎了你喂狗,爷就不叫“横着来”。

“啪,嗷!”黄石青的眼中一个黑影疾飞来,越来越大,重重地击在他的面门上,这一下子打得结实,打得他出了惨叫,鼻梁骨都被打断,疼得他立时就停止了砍杀的动作,捂住了脸。玩死我了,太窝囊了,黄石青输了,但他心里不服,这是一次令人难堪之极的失败。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表达不满,黄历手中的棍子抡了起来,带着风声,狠狠击在他的太阳穴上。

李倩心本来躲在黄历身后,黄历向前蹿出,击倒了黄世安,她看着跪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黄世安,恨得直咬牙,不禁想起了那天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竟然强抱自己,挨了耳光后,还恶狠狠地威胁说:“小娘们,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你乖乖地依从了我,一切都作罢。要说半个不字,我就让日本人把你抓到炮楼去,活活玩死你。”

“坏蛋,你不得好死。”李倩心骂着,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黄世安。

黄历又是一棍子击在黄石青的咽喉上,结果了他的狗命,转过身看着李倩心在泄仇恨,也不劝阻,就这么冷冷地看着。

“别,别打了。”黄世安在黄历的重击下缓了过来,李倩心的力气和准头,并不能对他构成致命的伤害,但黄历拎着棍子站在旁边,却令他感到害怕。

李倩心又砸过去一块石头,才停止了动作,微微有些气喘地瞪着眼睛。

“你们,你们走吧,我,我认栽了。”黄世安喘息着,很费力地说道:“以后,我,我也不惹你们了。”他不知道黄石青已经完蛋了,否则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心里却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儿这仇老子记下了,你们,还有周二家的,都给我走着瞧,有你们后悔的日子。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已经做了初一,还怕十五嘛,这地方,还真是个杀人灭迹的好地方。有些坟墓都破败得露了大洞,塞进个把人,再填些土,一点也显不出来。

“好,好,我再赔些钱。”黄世安见黄历摇头,赶紧又加码,伸手到兜里去掏钱。

“好姑娘,你去那边等我。”黄历伸手指了指柳树林,对李倩心说道。

李倩心点了点头,经过了这场意外,她倒不那么害怕了,转身走开了,身后传来了一声闷哼,她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来看。

屋子里被李倩心收拾得很干净,城市中,没有了乡村农居的柴烟味和泥土的气息,李倩心坐在床上,对,是木板床,而不是硬硬的土炕。她东瞅瞅,西望望,有种怪怪的感觉。

这所小院落是黄历买下来的另一处房产,离他的居处不远,斜对着有五十多米的距离,经过崔小台等人的挖掘,两个地方有一个地洞相连,本来是黄历预备着出现意外,逃生用的。现在,黄历把李倩心暂时安置在这里,便又出去忙着联络,把行动落实下来。

这要是自己的家该有多好,虽然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比不得李倩心在妓院里所住的房间那么奢华,但却少了浮躁和喧嚣,多了些朴实简约,让人觉得安心。曾几何时,她也幻想着跳出火坑,找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有这么两间屋子,一个小院,脱下大红大绿的衣服,不必再强颜欢笑,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

想着想着,李倩心有些自失地笑了笑,起身走出屋子,院子里靠墙的地方种着棵石榴树,这是崔小台最喜欢的,他天天都不忘过来浇水,已经到了快成熟的时候,树上有的石榴咧开了嘴儿,有的象小簸箕似的张开,象一朵朵盛开的鲜花。露出来的一颗颗紫红紫红的子粒儿,经夕阳的光一照,更显得晶莹闪亮,象镶嵌在金盘子上的钻石。

看着看着,甜里带酸的味儿,不知不觉就飘上了舌尖,李倩心瞅瞅四周,当然是没有人,她偷手摘下一个,掐出两个粒儿,放进了嘴里。

当,当,当,传来轻微有节奏的叩门声,李倩心忽然一惊,手忙脚乱地把石榴塞进兜里,跑到院门前。

黄历拎着不少东西,还有一个灰布包袱,进了屋,将东西放下,笑道:“手脚挺麻利呀,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

“也没怎么收拾,这屋子本来就挺干净的。”李倩心说道。

黄历点了点头,崔小台很用心,也很勤快,对这一点他很满意。

“来,吃饭吧!”黄历将灰布包袱放在床上,将另几个装着食物的纸袋铺在桌子上,“吃完饭,咱们还要演练一下,明天就要行动了。”

“这么快?”李倩心有些诧异。

黄历笑了笑,时间是很紧,好不容易得到了目标的确切信息,如果不抓紧,目标再次消失,就又不知道要费多少劲了。

包子,酱菜,熏肉,烧饼,这都是在乡村难得一见的好东西,黄历吃得很快,李倩心则还是那么细嚼慢咽,温文而雅。

“你戴着戒指?”李倩心假装好奇地盯着黄历无名指上的戒指,缓缓说道:“怎么不见嫂子?都是一个人在忙活。”

黄历轻抚着戒指,脑海里浮现出程盈秋的面容,竟然有一时的愣神,随后淡淡地笑道:“她不在北平,如果有机会,你们两个倒是可以多亲近。”说着,他站起身,“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床上的灰包袱里有身衣服,吃完你穿上再叫我。”

李倩心隔着窗户,看着黄历烧上壶水,然后坐在院子里抽着烟,注视着石榴树有些呆,或者说是思索的样子,不禁有些后悔。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情,看他的样子,好象有些惆怅。

第二百二十一章医院刺杀

民国以来,除去传统的中医外,北平市民渐渐接受了西医院。但是自七七事变爆以后,没有背景的医院全被日本人占领,外国医护人员撤出医院,而许多有名的中国医师或者退回家中隐居,或者转移至大后方。取而代之的则是日方的军代表和日本大夫,为了恢复秩序,这些日本大夫也都出门诊。

开始的时候,由于中国大夫都跑光了,几乎都是日本医生的门诊,医院一天里干脆就是一个病人都没有,情景很是冷清。由于日军在城市里的种种暴行,市民们最终将“日本人”与”日本军”画上了等号。这些平日里的魔鬼避之惟恐不及,谁还敢把自己的命交给他们医治。所以北平市民有病宁可生扛,或者到其它外国人医院去,比如协和、道济医院等,打死也不肯到这些医院中看病。

后来,日本人万无奈,便又四处派人寻找中国大夫,威逼利诱他们回到医院。有了中国大夫,医院里的病人才略微多了起来。但同时医院里也出了许多“怪事”。有些病人明明挂了号等候看病的,可等到大夫叫号的时候,人却不见了。他们是“害怕”日本人,往往花钱挂了号看到是日本大夫出诊,宁可让钱打水漂,也不肯进去看病。

这样的情形使得日本大夫悠闲到心慌的程度。以至于他们推出了一种“白牌”,大概派十余个,拿到“白牌”的患者可以免费看病、取药、甚至住院接受治疗。尽管如此,这种“白牌”也经常用不完。

卫戍医院便是如此,两个院区,一边是对外开放的,一边是只面对日本人的,尽管北平城里的日本人不多,但两个院区的情景却大相径庭。

黄历和李倩心坐在王二柱的黄包车上,径直来到了卫戍医院,李倩心一身和服,还挺着个大肚子,脸上都是白粉,也看不出本来面目。黄历则穿着日式短西服,里面一件衬衫,留着仁丹胡,昂挺胸,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看都不看李倩心一眼,迈步就向医院里走去。李倩心满脸的恭顺,低头在后面跟着。

因为医院生意不好,更不能让持枪的日本兵站在大门口吓唬老百姓了。所以,原来站在门口的持枪鬼子都派去了他处,在大门里建了个类似收室的小屋,有四名便衣特务负责维持治安。而根据情报,木村惠子便住在三楼靠里的一间病房内,另外有几个特务负责轮值保护。

没有人盘查,小屋内的便衣特务只是向外看了看,便又坐回去聊天打屁,整天坐在这里无所事事,他们已经懈怠了。

挂了号,黄历和李倩心却没有坐在椅子上等,而是上了二楼,黄历先进了卫生间,瞅瞅没人,探头出来招呼着李倩心。两人在一个隔间内,闩上门,李倩心解开了和服,掏出两件白大褂,黄历迅穿上,又戴上副眼镜,变成了医生。李倩心的大肚子里东西不少,手枪、消音器、三枚燃烧弹,黄历武装完毕,开门溜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李倩心也走出来,和服不见了,髻打开,脸上的白粉洗掉了,俨然一个女护士。

站在门口把风的黄历微微一笑,转身向二楼把头的器械室走去,李倩心紧跟其后。到了器械室门口,黄历的手插进兜里,用眼神示意,李倩心稳了下心神,推门走了进去。一个日本护士正在配药、整理器械,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忙活。她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在想这位同行怎么好象没见过,她的头又要回过来,黄历已经欺近了她的身后,一掌切在她的脖颈上。

火毫无征兆地着了起来,先是烟雾,迅从器械室和卫生间冒出来,带着刺激性的气味。而器械室里因为有酒精等易燃物品,火势迅扩大,火舌冒出了房门和窗户。

医院里乱了起来,医生护士惊慌乱喊,病人也开始逃离病房。而黄历和李倩心用湿手巾捂着口鼻,已经趁乱上了三楼。

三楼的烟雾还不大,不少人已经站在走廊里,不知道生了什么状况,是不是该马上逃跑。

“赶紧疏散,都到外面去。”黄历高声用日语喊叫道:“快,快,火要封住楼梯了,大家赶紧疏散。”

李倩心捂着口鼻,用沉闷的声音附和道:“疏散,快,疏散。”

恐慌立刻感染开来,特别是黄历的危言耸听,让人们更加惊慌失措,纷纷跑出病房,惊呼着向楼梯口涌来,黄历和李倩心一前一后向着木村惠子的房间挤去,黄历的眼睛始终盯着那里的情况。

一个瘦瘦的男人先是在门口焦灼地观望,等到黄历和李倩心乱喊乱叫,他才推开口,钻了进去。

木村惠子躺在里间的病床上,手里拿着图纸,还在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打开保险柜的事情。美国人吃过一回亏,便神经过敏了,此次木村惠子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而是英国佬。英国使馆的关节已经打通,就等着木村惠子施展三寸绝技,偷取出英国人的秘密文件。但事情却突然出现了意外,英国使馆的保险柜更换了。尽管如此,更换后的保险柜在原理上并没有改变,这对于木村惠子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但麻烦是在保险柜附加的一个小功能上,它能记录开关保险柜的次数。

为此,木村惠子伤透了脑筋,如何能使这个功能失效呢,她仔细研究图纸,甚至用一个类似的小保险柜作试验。因为过于劳累,她的肺病又犯了,开始咳血。于是,日本特务机关将她送进协和医院,利用医院的x光机和完备的诊疗器械作出了诊断,然后马上转移到卫戍医院治疗。

现在,木村惠子已经琢磨出了些门道,保险柜上的这个小装置是连接在门上的,如果门开得很小,或者用什么东西顶住这个装置,那就很可能造成它的失灵。

“惠子小姐,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两个日本特务急匆匆地从外间屋跑了进来,脸上是惶急的表情,“着火了,烟雾很大,这里不安全。”

木村惠子吓了一跳,她本来胆子就小,一听说这个情况,赶紧下地。两个特务胡乱拿起几样重要东西,木村惠子披上衣服,在特务一左一右的护持下,向外走去。

“屋里还有人嘛,着火了,快些下楼。”房门被敲了两下,急促的声音传了进来。

一个特务伸开房门,胡乱应道:“我们正要离开,谢——”

站在门口的是李倩心,不等这个特务说完,黄历突然闪身而出,李倩心很适时地向旁边一闪身,黑洞洞的枪口迅指向日本特务,扑,扑,两声闷响,两个特务还没反应过来,脑门上便多了两个血洞。木村惠子被惊呆了,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黄历冷冷地再一枪,这个拥有“三寸绝技”日本女人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黄历迈步进屋,在三具尸体身上迅搜索了一遍,将文件揣进怀里,再把一颗燃烧弹拔开引信,扔在地上,火焰呼地烧了起来,他转身出屋,将门关上,拉着李倩心向楼梯跑去。

“看哪,看哪,二楼着的多猛。”

“看,看,三楼也冒烟了。”

医院下面的平地上,医生、护士、病人抬头望着冒烟冒火的房间,纷纷议论指点,还有人不时从医院大门逃出,脚步匆匆,面色惊慌。远处,消防的警笛声已经能隐约听见,大街上不少行人也在驻足观看。

黄历和李倩心跑出了医院,没人注意到他们,都在关注着火势,而他们后面还有人,也并不显眼。

混入人群,两人慢慢地向后面移动,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不少,东一个西一堆,在人群后面,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了,不紧不慢地脱掉白大褂,两人很顺利地走到了大街。

王二柱瞪着眼睛,焦急地等待着,看见黄历和李倩心走过来,立刻操起车把,等到两人跳上车,他立刻跑了起来。

“别着急,象往常一样。”黄历提醒道:“你跑得跟偷了东西的贼似的,那不是不打自招,引人怀疑嘛?”

“哦!”王二柱放慢了脚步,钻进了一个小胡同。

等到日本人现这不是普通的火灾,等到他们现重要的人物被格杀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黄历摘下眼镜,抿起嘴角,想笑一笑,却现李倩心的状态有些不对。

“冷吗?”黄历看着身旁有些蜷缩的李倩心,不等她回答,已经在脱衣服了。

“不,不冷。”李倩心在医院这很短的时间里,紧张、刺激、害怕……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又跑下楼梯,出了不少汗。为了化装需要,她在和服里只穿了件薄旗袍,王二柱跑得又急,凉风一吹,她还真是冷得厉害。

一件西服披在了李倩心的身上,她感激地瞅了黄历一眼,随着车子猛地一颠,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贴紧了黄历,或许是真冷,或许是寻求着心理上的安全。

第二百二十二章屠鬼王出世

日美军事对抗史可以追溯到明治三十七年(一九o四年)四月,即日俄开战后两个月,美国6军参谋总长查菲将军建议制订对日作战计划那个时候。另一方面,日本制定《国防方针》,日本海军把美国当作假想敌国,则是明治四十年(一九o七年)四月的事情。

日美双方几乎就是这样同时作好了应付万一的准备工作。其后,日美两国努力改进战略,扩充军备,以适应形势的变化以及武器和技术的展。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正确地判断形势,了解对方,识破其真实意图,换句话说,及时获得必要的正确的情报,自然就成为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了。

后来,日美关系因九一八事变和七七事变而变得尤为紧张,太平洋上的风云,从此日益险恶。这就必然导致了那种虚虚实实的、相互刺探对方机密的两国情报战愈演愈烈。

成功地刺杀了木村惠子后,詹森对黄历这个团体的表现相当满意,一部小型多功能机床,十五把相同口径的左轮手枪和几百粒子弹很快便卖给了黄历,并且与黄历达成了一个协议,有关日本人的情报,双方应该共享。

利用,被利用,这在人类生活中是必不可少的事情。黄历不会因为这样而气恼,利用你,说明你有被利用的价值,如果一个人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的时候,那他就成了一个废物。

不过,黄历也现了美国佬的还不敢与军统这样国府的正规组织合作,以免刺激到日本人的神经。既想侦察日本人的情况,又怕惹上一身sao,这就是美国人的心思。连机床、手枪都是德国或英国的产品,由此只见美国人的小心翼翼。

另外,美国人帮助抗团,也有着还未明说的目的,他们通过特殊渠道得知,日本人有可能利用中国的土匪或黑帮,绑架西方人质,再加以庇护,借以要胁西方国家在租界问题上做出让步。美国人不想与日本人直接冲突,而抗团这样具有行动能力的组织正好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小机床被偷运进了燕大湖心岛秘室,黄历利用一天的时间做出了两个能套在手枪上的消音器,试验过后,虽然不如他的那么精良,可也算差强人意。

枪支的消音器是运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原理来为枪消音的。设想一个气球,如果你用一个钉子击破气球,它会产生巨大的爆破声。但是如果你慢慢松开气球末端的绳子,让空气慢慢地跑出,那它出的声音将非常小。一般来说,要从枪中射子弹,必须点燃子弹壳里的火药。火药爆炸产生的灼热高压气体推着子弹沿着枪膛前进。当子弹飞出枪膛时,就像拔去瓶子的塞子,子弹后面的高压气体会在枪口突然激烈膨胀,引起空气震动而出“砰”的一声巨响。

消音器拧在枪膛的末端,它的内部空腔体积要比枪膛大很多倍。有了消音器,子弹后面的高压高温气体就在这里绝热膨胀,因膨胀做功,气体内能大大减少,热气体的压力和温度很快降低。当子弹最终通过消音器的洞口时,随后冲出的气体因压力、温度都很低,膨胀产生的枪声就变得非常小了。

同时,黄历指导抗团队员将子弹壳里的火药量减少,这样低于音的枪弹(低弹)会降低子弹在空气中飞行的呼啸声。加装了消音器后,除了通常的消音和消焰作用外,还有一个附加的好处——在膛口处增加了一个重物,可以抑止枪口上跳,减少散布提高精度。

枪支、弹药、消音器,再加上燕大通往外面的秘道又增加了一条,这使得抗团的行动能力大大增加,可以依靠这个孤岛不时出击,给日本人以沉重的打击。

黄历在渐渐淡出抗团的领导岗位,但有一项计划却一直在持续不断地进行着,那就是将一些物资象蚂蚁搬家似的偷运出城,藏在几个秘密的地方。周二所住村子不远处的乱葬岗,其中有一个空坟,里面便囤积了不少物资。

恢复记忆对于黄历来说是件好事,同时也带来了一定的副作用,他产生了一定的私心杂念,他不再象以前那样单纯热血,既然熟知历史的走向,他便要替自己的未来打算与谋划了。最直接的一点便是他爱财了,原来他并不把钱财看在眼里,现在他却开始下意识地积攒着硬通货。

从游击队来的电报中得知,程盈秋在不久之后便要随小分队重返北平郊区,黄历便开始做着离开北平的准备。或许,自己应该说服程盈秋,去大后方过相对平静的日子;或许,再跑得远一些……黄历还没有想好。

太阳升到了半空,阳光透过窗户上镶的一小块玻璃照在李倩心的脸上,她轻轻侧了下头,现小桃正躺在旁边,呼呼正睡得香甜,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再看看坐在椅子上的黄历,他又陷入了沉思,眼睛间或一瞅,但视线的焦点明显不在她的身上。

成功的行动过后,李倩心便病了,或者真是着了凉,也或许是紧张、劳累再加上在周二家里受到了惊吓,诸种因素累加到一起,她起了高烧,连着两天。黄历赶忙让周二把小桃送进城,又请来大夫,连打针,带吃药,才算好了一些。

黄历移转了视线,与李倩心的目光对在了一起,李倩心略显尴尬的一笑,黄历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醒了,那个,饿不。”

李倩心微笑着摇了摇头,却不自觉的tian了tian干裂的嘴唇。

黄历会意的用手指点了点李倩心,笑道:“渴了。”说着,起身端起桌上的暖壶,倒了一大杯水,走到床前。

李倩心正费力的想坐起来,黄历伸手一托她的脖子,将水杯递到李倩心嘴前。

李倩心还真觉得干渴的要命,一杯水喝下去精神立刻好了许多。

“还喝不?”黄历盯着李倩心,关心的问道。

“不喝了,我想坐一会儿。”李倩心低声说道。

黄历伸手拿过枕头倚在李倩心的后面,屋子里暂时安静下来,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游离,偶尔对在一起又马上移开。

“呵呵,你这个妹妹。”黄历笑着指了指小桃,“本想着让她照顾你,她倒睡得象个小猪。”

李倩心抿着嘴角瞅了瞅小桃,笑着说道:“她也是累坏了,连着两个晚上都没睡好。”

“好好养病,去天津的事情急不得。”黄历停顿了一下,解释道:“现在火车站盘查得很紧,那边又没安排好。”

“不着急,你不用专门跑这事。”李倩心说道:“我住在这里不出门,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出门也不打紧,稍微化下装。”黄历鼓励道:“有些事情就是奇怪,你越害怕,就偏偏会碰上,你不害怕,反倒没事。”

李倩心瞅着黄历,轻轻眨着眼睛,然后有些郝然地抿了抿嘴,缓缓说道:“你再给我点鼓励,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夸过我之后,我就觉得浑身有劲儿,心里也不知道害怕了。可过了一段时间,就又变成原来的样子。”

黄历笑了,这也算是正常的现象吧,光靠外来的催眠暗示,持久性是个问题,但这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我教你个办法。”黄历沉吟了一下,说道:“每当你觉得心理脆弱的时候,你就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放在胸前,默默地对自己说:我是最bang的,我勇敢,我坚强,以前的困难打不倒我,现在也一样。我和黄大哥一起参加过行动,我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没有,对,绝对没有。就这样一遍一遍地说,就会有效果了。”

李倩心用心地记着,然后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握在胸前,嘴唇轻轻翕动,真的在用这种自我催眠来使自己的心理得到加强。

相对于被人催眠来说,自我催眠很普遍,很多人都在不自觉地使用它,来缓解心中的焦虑,或者减轻自己心中的歉疚和痛苦,或者强化自己拼搏进取的信心。

轻轻呼出了一口长气,李倩心睁开了眼睛,她感觉确实不错,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你躺着休息吧!”黄历笑着走过来,将枕头挪开,托着李倩心躺好,说道:“我从外面把门锁上,中午的时候,小台会来开门给你们送饭,记着按时吃药啊!”

李倩心轻轻眨了眨眼睛,算是回答,看着黄历开门出去,心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真好,那么温柔体贴,又是那么厉害,嫁给他的那个女人可真有福气。

李倩心躺在炕上,眨着眼睛,心情一时难以平静,听到旁边传来了闷哼。

小桃嘴噘得能拴油瓶,睁着眼睛,正在生闷气。

“桃子,你醒啦,干吗噘着嘴,这里不好嘛,怎么不高兴?”李倩心侧着脸问道。

“哼!竟然说人家是小猪。”桃子一骨碌爬起来,忿忿的说道。

“呵呵,他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嘛!”李倩心伸手轻轻拍了拍小桃,笑道。

小桃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很认真地盯着李倩心的脸问道:“姐姐,你以后会不会不要我了?”

“为什么?我的小桃妹妹这么可爱,我怎么会不要你?”李倩心奇怪的问道。

“那你要是跟那个家伙成了夫妻——”小桃眨着眼睛,很担心地说道。

“别胡说。”李倩心打断了小桃的话,脸有些烧,嗔怪地说道:“没有的事情,人家结婚了,你这小mao孩子瞎想什么呢?”

小桃撇了撇嘴,穿鞋下床,拿起桌上的点心,望着窗外,慢慢地吃了起来。

李倩心被小桃的话撩拔得愈心乱,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但那个男人的面容身影却总在眼前闪现,驱之不去。

夜色昏暗,月亮在天上,却不知躲在哪里,王二柱坐在黄包车的踏板上,停在一家日本妓院的对面,冷冷地望着被电灯照亮的大门。

我是康八太爷,我还要越他,用自己闯出的名号,王二柱黄包车的侧壁经过了改装,有一个很隐蔽的暗门,一抠一扳,活动的小门便能打开,里边是一把装上了消音器的左轮手枪和几块小木板。对,是左轮手枪,康八太爷用的就是这种枪,王二柱非常高兴,他不仅长得象康八太爷,连用的枪也一样了。

屠鬼王,多响亮,多吓人的名号。黄大哥不光有学问,还有本事,要不怎么能搞出这种声音极小的手枪。王二柱的信心很足,他今天拉着黄历出城,在郊外一个荒僻的树林里练了好几个小时的枪,已经掌握了新枪的射击要领。相对而言,这种手枪比驳壳枪更容易学习,枪口上跳没那么厉害,尽管不能连,装弹量也少了些,但偷偷摸摸地杀人,却是再好不过。

杀人也是一种职业,王二柱已经接受了黄历灌输的观念,杀鬼子,不但能得到钱,还能出名,一举两得的好事。从今晚开始,屠鬼王的名字将在城里传开,还会越传越响,过黄天霸,过康八爷。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就是我,说评书的也会把屠鬼王的事迹编成段子,啊,哈,多令人激动。

别看我看着是个拉车的,那不过是种职业掩护罢了,一般行侠仗义的江湖好汉都有这种嗜好,济公不是还变成叫花子吗?想到这里,王二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咽了口唾沫,睁大眼睛继续望着对面。

目标终于出现了,一个鬼子兵有些摇晃地走出了妓院大门,不时出满意的笑声,冲着送出来的妓女说着叽哩哇啦的日语,然后哈哈大笑几声,哼着小曲着向远处蹒跚走去。

王二柱起身,定了定神,在车厢旁一抠一扳,伸手从露出的洞里掏出手枪,撩起裤腿,将枪插在小腿上,拉起洋车,从暗影中走出来,向着前面的鬼子跑去。

他的脚步放得很重,在离鬼子不远处,还拉了下车铃,生怕鬼子看不见他,不来坐他的车。

喝得醉醺醺的鬼子回过头,眯着眼看见一个黄包车夫跑了过来,他有些痴傻地笑了起来,喷着满嘴酒气叫道:“你的,拉我的干活。”

拉你,当然是来拉你的,而且是拉你到鬼门关的。王二柱小腿上沉沉的感觉让他感到很踏实,他并不是心血来插o来到这里的,而是黄历替他想好的地方,设计好的办法。

王二柱很顺从地把车在鬼子身旁停下,这个鬼子爬了上去,说了地方,然后微闭双眼,摇头晃脑,享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嘴里又唱起了象出殡似的日本歌曲。

真他妈x的难听,王二柱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这也让他干掉这个鬼子兵的念头更加的迫切。敢让爷的耳朵受罪,今儿就拿你小子开张了。

过了两条街,这个鬼子兵唱歌的声音小了,他斜躺在洋车座上,被节奏分明地轻颠着,浑身的骨节儿都被颠松了,嚎歌变成哼唧。王二柱轻轻一拐,在鬼子还未觉察的时候,已经钻进了黑胡同。这道儿他熟,是个小上坡,王二柱先把车把压得很低,跑着跑着,突然一松手,车把突然高高扬起,顿时将鬼子翻了出去。

鬼子本来就醉得挺厉害,这一下子更是摔得七荤八素,翻愣着眼睛还在琢磨是怎么回事,王二柱已经转过身子,略蹲了蹲身,抽出手枪,向着鬼子的脑袋开枪射击。两声不大的闷响过后,这个鬼子兵稀里糊涂就回了日本。

抠开暗门,将手枪藏好,“啪嗒”一声,王二柱随手将暗门里的小牌牌扔在鬼子的尸体上,拉起洋车,飞快地穿过胡同,再拐进了一条小巷。

基本上都是按着黄大哥的演示做的,程序上应该没出mao病。王二柱跑得很轻快,夜间的凉风吹在脸上,说不出的惬意舒服。

从第一次冒冒失失的杀人夺枪;到热血上头,不加考虑地射杀鬼子,然后象老鼠似的被鬼子追赶,却被黄历搭救,很轻松地脱险;再被黄历悉心指导,懂得如何杀人逃脱。王二柱这个原来天津的小混混儿,已经不知不觉成熟起来。算一算,他已经杀了好几个人,如果脑子够灵活,也能够总结出不少的经验。而黄历的传授,更是加快了这一进程,一个以杀鬼子汉奸为职业的家伙就这样出现在了北平城里。

屠鬼王,这个凶悍的名号从这一夜横空出世,并且越来越响,给鬼子汉奸带来的无尽的噩梦,让他们感到心惊胆战,寝食不安。但这不是王二柱一个人的专利,黄历和抗团在执行格杀令的时候,也将以屠鬼王的名义进行,这是一种策略。就如同后世的恐怖组织,在每次组织行动后,一般都会郑重声明,表示对事件负责一样。

第二百二十三章突破口?

刺杀日寇的格杀令一经下达,各地军统都把行动重点转向对日寇的刺杀。沦陷区军统特工格杀日寇的行动,虽然没有正面战场那种轰轰烈烈,但在严酷的斗争环境里,能够满怀对中华民族的热爱,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不顾个人安危,奋勇杀敌,他们用自己的勇气和鲜血,让日本人知道,反抗并没有停止,他们的统治也并不是牢不可破。

重庆大公报则以类似于《孤岛枪声,日寇又死一名》、《古都血战,日寇遭受重创》等等标题,对格杀日寇的战果予以大力宣传,俨然将行动者视为替天行道的当代奇侠。

上海、武汉、北平、天津、南京、开封、广州……各地军统特工的突然行动令日寇措手不及,日本鬼子的骄横和大意终于尝到了苦果。士兵迭遭刺杀后,各地驻军司令部才急匆匆地布命令,提醒日本士兵保持警惕,不要单独行动,以及其它一些注意事项。

但令日本人感到震惊的还不只是他们统治区内反抗力量的大量存在,而是在上海、南京、天津、北平等地6续出现了以无声手枪刺杀日本现役军人的案例。其中,尤以上海、天津最为严重,案例也在不断上升。以至于日本情报部门出惊呼,称“支那以蓝衣社为的特工组织已经得到了某大国的技术,拥有了犀利而无声的杀人武器。”云云。

黄历的消音器曾经让军统研究过,在秘密仿制后,终于偷运至沦陷区,在这场关键性的行动中挥了巨大的作用。由于偷运武器并不容易,并且需要提供相应的枪支,便只有上海、天津两个情报站获得了能够进行行动的数量。而北平抗团,虽然只属于军统的外围组织,但依靠黄历的能力,却获得了足够的杀器,也便日益在行动中展示出了实力。

日本宪兵队队长龟田“啪”的一下将手中的情况报告摔在桌上,又愤恨地在上面捶了两拳。北平的抗日分子越来越胆大,行动越来越严密,昨晚竟然潜入煤渣胡同的宪兵驻地,待宪兵熄灯休息后,向寝室投掷手榴弹,待宪兵逃出时,又遭到隐蔽于暗处的神枪手的准确狙击,被击毙十余人。随后袭击者向北撤退,引诱闻声赶来的巡逻队追赶,在路上引爆了大型炸弹,使巡逻队死伤惨重,再无力追击。

“屠鬼王!”龟田的眼睛射出了凶光,盯着桌上的小木牌,这个名号已经在北平传开,并且越传越神,身高过丈,眼似铜铃,杀人如麻,刀枪不入,对民间这些夸张之辞,龟田不屑一顾,这不过是支那人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但龟田虽然相信这个所谓的“屠鬼王”也是普通人,但对于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他却丝毫不敢大意。而且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想在偌大的北平城找到一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

前段时间对于中国特务的清洗和审查,令日本情报机关正常的侦察工作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这里也包括宪兵队。而刘富川作为潜伏在燕大的卧底,虽然力图表示积极,但还未被抗团所看中,他也只能凭观察和猜测来判断谁比较仇恨日本人,可这要想成为真正的突破口,还需要时间。

几次大搜查,因为没有可依据的线索,都是无功而回,这也让龟田感到疑惑,他怀疑北平的伪警察已经不可靠,事先给抗日分子通风报信儿,但又不可能完全替换他们,而改由日本兵来维持治安。

龟田感觉到了自己工作的艰难,对于几次日军被杀案的侦破没有头绪,目击者倒是找到了两个,但龟田很怀疑依据他们对凶手的描述,中国人是向着中国人的,他们可能会描绘出与凶手截然不同的形象,使得日军乱抓,却又是不得要领的抓捕。

“报告。”随着响亮的喊声,一个军官推门而入,将手中一份电报递给龟田。

龟田伸手接过,展开细读,阴沉的脸上有了些暖意,点了点头,说道:“明天上午九时,你带人去火车站,天津宪兵队有一名重要人犯要移交给我们,你要将他安全地带到这里。”

“哈依!”这个军官一个立正,转身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龟田一人,他不由得放下了矜持,露出了笑容,天津宪兵队抓捕到了军统天津站的一名特工,据他的口供声称,他是负责与军统北平站联络的交通,曾三次来过北平,知道两个北平的联络点。

很好,真是及时雨啊!龟田判断北平的这些行动应该是由军统组织的,这几次刺杀行动从手法上看,非常专业,枪打得准,撤退有路线,这个作为一个套路来讲的话,应该是训练有素的人干的。而从目前掌握的军统情况来看,在平津确实有大量的潜伏人员存在,而且具有相当的行动能力。

希望通过这个联络员能抓住军统北平站的线索,再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龟田憧憬着,想象着,目光又落到了桌上的小木牌上。屠鬼王,就让我们进行真正的较量吧!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龟田在为终于得到了可能的突破口而感到欣喜若狂,黄历却在此时与抗团的几位领导人物产生了意见分歧,他越地想在不久后出城,与程盈秋所在的小分队会合,或是并肩作战,或是带着程盈秋另投他处。

真实的敌后情报工作环境之残酷,斗争之艰苦与小说电影完全大相径庭,容不得一个特工多次显示身手,那几乎肯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即便是佐尔格这样的传奇人物,只是因为情报递得急了一点,也无法逃脱逃被捕杀的命运。所谓特工的浪漫,纯粹是好莱坞的梦呓。

黄历与抗团领导的分歧便在于此,他是冷静的,也是谨慎的,在给予日军重大打击后,他倾向于见好就收,暂时低调行事,隐蔽待机。而抗团领导却因为胜利的鼓舞,要趁热打铁,做出更大的成绩。

第二百二十四章送给凌雪的信

报国的热情可嘉,而且几位抗团的领导人物都视死如归,以殉国为最高的光荣,黄历无法说服他们。而且,他又接到了天津曾澈传来的消息,请他去天津一趟,有重要的行动需要协助。

该与曾澈面对面好好谈一谈了,黄历在这之前曾提出留在游击队,好与程盈秋在一起。但被曾澈拒绝了,那时的他还没恢复记忆。现在,他已经少了那种报国救民的大理想,因为他知道没那个能力。虽然他有着历史的记忆,但却没有改变历史车轮的能力。

不知道那封信送没送到凌雪的手里,就算她是个糊涂的女人,象个孩子似的玩的不亦乐乎,但黄历还是觉得有义务让这个行事不通过大脑的家伙,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

这些自以为是的日本人,弄来的衣服样式太乡巴佬了,慕容凌雪毫不客气的咒骂着她的合作伙伴。她在这里呆得愈久,心里愈加迫切的想返回自己原来的世界,她为此做着准备,钻石珠宝是她能想到的最有用的东西。但这一切都要等四哥,也只有他才有可能想到回去的办法,从而结束这里该死的一切。

也真该去新地方来些刺激了,在这个破房子里呆的时间够长了,慕容凌雪倒了一杯酒,轻轻抿着,把深不可测的目光落在了正恭谨立在一旁的年轻设计师身上,日本人,长得有些象木村拓哉,还算顺眼,她点了点示意他继续。

设计师避开了她的目光,开口说道:“我翻阅了大量的世界各地明星的演出服装,又查看了世界各地乐队的演出服,专门为慕容小姐精制了几套,您要看看吗?”

“当然。”慕容凌雪坐了下来,指了指对面的沙,“你来坐吧。”

设计师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坐下,打开了文件夹,将设计稿递给慕容凌雪并解说道:“小姐,您看,第一套以黑色为基调,大胆地配这几种颜色使人出乎意料,而第二套则采用米色为基调,配戴这种帽子,别具一格的装束会让人耳目一新。”

慕容凌雪喝了口酒,说道:“在我见过的设计师中,你比较让我满意,你必须把设计与艺术溶为一体,设计出有极端特色的服装,在与那个什么,对,李香兰同时出场时,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是,小姐,我会让您满意的。”

“是吗?”慕容凌雪站起来,含着笑走过去,头巧妙地在设计师耳边擦了一下,“我最近要去参加一个盛大的晚宴,你要为我设计一套女装。”

“好的,小姐。”法国香水味扑进了设计师的鼻孔,他有些局促。

“你会量尺寸吗?”慕容凌雪仰起头,半睁着眼,姿势很妩媚。

“我会的,小姐。”

“那你还等什么?我想做一套特别紧身的衣服。”慕容凌雪看着设计师拿出软尺,她脱去了外衣,一套透明的丝质套裙生动地勾勒出她性感有余的身材,她的领口开得极低,高耸的胸部能勾引起任何男人的情玉。

一股压制不住的热流直冲设计师的脑门,他想如果他不是男人该多好。

“我准备好了,你可以量了。”慕容凌雪很平静的说道。

设计师控制着自己,竭力不去看慕容凌雪1uo露的部位。他觉得:要是再看一眼,他肯定会被点燃。他量着她的手臂、肩……,他小心翼翼,生怕碰到慕容凌雪的肌肤。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一个女佣走了进来,恭敬而又敬畏地说道:“小姐,有您的一封信。”

“放在桌子上吧!”慕容凌雪随手挥了挥,眼睛瞟了设计师一眼,设计师的心急促地跳了几下,拿着皮尺慢慢凑了过来。

信被女佣轻轻放好,慕容凌雪随意地扫了一下,目光便停住了,眨了眨眼睛,转身走了过去,信封上象涂鸦似的画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动物,带着一个小围脖,眼睛大大的。

这——慕容凌雪有些难以置信地拿起了信,设计师呆呆地站着,分明听到了慕容凌雪倒吸了口凉气。

“混蛋,混蛋,你脑子进水了,竟然和日本人搅在一起,我要踢你的屁股,踢得你哇哇乱叫。唉,没知识真可怕,你不知道日本人叫什么嘛,你不知道你在当汉奸嘛,没学过历史,还没看过电影啊!你给我老实地呆在上海,好好赚钱,都换成钻石、宝石、黄金,哦,黄金不要,太沉了,不好拿。等我有空儿了就去找你,要是不听话,算了,那咱们就永远不要见面了。”

林明,落款是林明,慕容凌雪睁大了眼睛,使劲看了看,没错,她不由自主地急道:“别,我听话,你得带我走啊!”

“慕容小姐,您在说什么?”设计师疑惑地问道。

慕容凌雪没有理他,而是再次看了一遍信,不由得翻了翻眼睛,日本人,现在又叫日本鬼子,我当然知道。汉奸?切,我只是觉得好玩儿,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件事,我就做出个姿态来,让你能快点来找我吧!

想到这里,慕容凌雪的嘴角抿了抿,露出几丝有些冷酷的笑容,招呼着设计师上来量尺寸。

贴近了慕容凌雪,设计师又闻到了那醉人的香气,心跳得快了几分,手脚也慌乱起来。

“你量尺寸的顺序有些混乱!”慕容凌雪轻声说道。

“对不起。”设计师有些忙乱,他开始量她的腰围,然后是tún围,他始终记不起那尺寸到底是多少,于是他又量了一次。

“你忘了量胸围了。”她提醒道,象在叹息。

“是,小姐。”设计师说道:“对不起,小姐,我常常爱遗忘。”

“你是第一次给女人量尺寸吗?”慕容凌雪的语气中似乎没有责备的意思。

设计师为这种宽容而感动,赶紧解释道:“不,但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凡脱俗的中国女人量尺寸。”

设计师把软尺从慕容凌雪的后面围过来,在俯下身去的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他的眼前一片白,白得耀眼,顺着白闪闪的深不见底的rǔ沟往下移,那是一座白色的坟墓。所有的男人一旦落下去,肯定再也不愿起来,在那里安眠,永不想轮回。设计师感到头热,口干舌燥,他想喝水。当他把软尺丢掉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手碰到了慕容凌雪酥软的胸部。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或者说慕容凌雪的默许给了他勇气和力量,设计师抱住了慕容凌雪,手在慕容凌雪的身体上留连攀沿着……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让设计师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慕容凌雪脸上带着厌恶的表情,她把设计师的情绪调到最高,然后再用最温柔的声音,最残酷、尖刻的词语羞辱他、折磨他。直到这个年轻人痛哭起来,捂着脸冲了出去。

酒精是鞭子,情玉是猎枪,你必须要顽强的抵抗。慕容凌雪用随心所玉的游戏把这个日本设计师置于尴尬、难堪的境地后,感到非常得意。她扬着手里的信,使劲喝着酒,大声而兴奋的笑着……

杀人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说起来,人的身体真的十分脆弱,对于黄历这样经过严格训练的人来说,只要轻轻一下,便足以致人于死地。在杀手的武器之下,生命根本没有伟大和渺小之分,一颗子弹命中了太阳穴,不论这个人是一国之君还是一个看门人,结果也完全一样。但杀人不是炫耀你的手段,而是你的目的。黄历深知这一点,也希望别人能认识到。

“有张有弛,有高插o也必然会有低谷。”黄历语重心地对王二柱说道:“你呢,也要懂得这个道理。现在已经出了名,你就不必那么连续的,不间断的继续下去。可以歇一歇,仔细观察,用心琢磨,然后再找最合适的机会,最合适的目标下手。”

王二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黄历的话,除了骂康小八的之外,他都赞同,都同意,黄历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象康小八一样不可动摇。

“好好练枪法,还有,去天桥看把式,也能学到点东西,那招什么哪咤探海,打架管用,杀人还差点。”黄历拍了拍王二柱的肩膀,笑道:“有钱了,也别象个暴户似的太招摇,让人告,你就只能去吃牢饭了。”

“这个我懂,叫财不露白。”王二柱难得地记住了评书里的一句话,看样子挺自豪。

“得,你回去吧,我该走了。”黄历想了想,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便走到路旁。

“黄大哥,一路走好。”王二柱拉起车把,顺着土道,向城门的方向跑去。

什么话,一路走好,这象是对要砍头的犯人说的。黄历皱着眉头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没知识真可怕,太可怕。

不远处,李倩心站在树下,望着黄历,天津,要去天津看看如何安定下来,可自己的心情为什么如此矛盾,既带着几分憧憬,又有几分害怕。

第二百二十五章美国佬的想法

在秋天冷漠的天空下,辽阔的田野寂静无声。炎夏已经悄悄地溜走了,农忙后的田野,留下一片凄凉的景象。一眼望去,全是光秃秃的麦茬,看不见麦捆和麦垛。成熟了的玉米忧郁地出沙沙的响声,成群的麻雀不时象一片乌云似的从地里腾空而起,又象下雹子似的纷纷散落。

北平到天津,坐火车也就几个小时,但黄历却选择了乘坐詹森的汽车。因为在火车站,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来往的旅客,对特务来说,即便你毫无破绽,但只要看着可疑,或者不顺眼,就有可能被带走审问。他们不管你是确有嫌疑,还是老实规矩的旅客。上了火车也未必安全,警察和特务们在火车上的盘查次数会达到让正常人感到厌烦的程度。况且正常离开北平,还要去办离境手续,限期而回。北平已经是一个大监狱,进来或是出去,都很不容易。

“这回英国佬又有麻烦了。”詹森一边开车,一边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道,“刚刚在慕尼黑通过出卖捷克而得到了暂时的和平,但在亚洲,日本人却步步紧逼,租界是他们最后的脸面了。”

英美关系一直存在着明争暗斗,对英法德意四国脑的慕尼黑阴谋,美国总统罗斯福是看得很清楚的,并且开始调整外交政策,开始做舆论准备。因为通过慕尼黑协定,罗斯福和赫尔知道,大英帝国再也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安定力量了,因为英国的软弱性已经在慕尼黑暴露无遗。英国舰队固然还安然无羌,可是万一法国沦陷,英国人困守本岛,“地理政治的引力中心必然西移”。

希特勒已经直认不讳,最后目标是征服全世界,德国间谍在阿根廷也已大肆活动。罗斯福知道,为他自己这一代人乞求和平是做得到的,可是代价未免太高。到了下一代,美国就只能孤军作战,危乎殆哉了。

但美国人看问题爱简单化,所以,关于外交政策和本国所受的威胁,没有运用理智来好好辩论。英国人的安全全靠捷克在苏台德区设防,张伯伦看不到;美国除海洋外还需要屏障,美国人也看不到。但最近的民意调查显示,美国国内的孤立情绪有所衰减,有百分之六十五的人赞成抵制德国;百分之五十七要修订中立法;百分之五十一预料1939年欧战会爆;百分之五十八认为美国会参加欧战;百分之九十的人说,一旦美国被侵略他们就参加抗战;但是只有百分之十的人表示,即便美国不被侵略,他们也愿意打仗。

随着欧洲局势的紧张,罗斯福现在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除了向德国总理府拍一些空谈原则的电报外,他还能做好些事情。他公开说,美国是一个沉睡的巨人,可是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侵略者还是当心一点吧。但是德国元照样对总统不客气,说罗斯福是“诡计百出的犹太人”,还说“罗斯福夫人的模样很象黑人”,可见“是个杂种”。

德国国会崇拜希特勒,但美国国会却联合起来反对罗斯福,使得罗斯福即便想修改一下中立法也困难重重。罗斯福要求希特勒保证不进攻弱国,希特勒果然在国会里严肃地保证,绝不进攻美国,弄得“那些大腹便便的议员们放声大笑”。而美国国会领袖却认为这是罗斯福在自取其辱,并且毫不客气地否决了修改中立法的意向。

罗斯福的目光远大,却受阻于目光短浅的大多数美国人。由于孤立主义盛行,现在美国的6军兵力还赶不上波兰,《时代》周刊曾评论说“按欧洲标推,美国6军只能算是拿着气枪玩的几个小把戏。”

“欧洲大战的危险越来越明显,贵国能避免参战吗?”黄历明知故问地说道,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但他想知道美国的情报机关是如何判断的。

“实际上——”詹森停顿了一下说道:“如果再来一次世界大战,美国不可能置身事外。但现在,我国的孤立主义情绪使得政fǔ很难做出太激烈的反应。”

黄历淡淡一笑,说道:“时间的推移,事态的变化,个人的思想行动,有时会无形中影响甚至全部破坏某种舆论,而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变化。当然,也许一次巨大的震动,会更好地使事情生根本的转变。”

詹森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是说日本?”随后又摇着头说道:“不会,不会,我国还未采取刺激性的政策,他们不会丧失理智。”

黄历冷笑,美国政fǔ天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大西洋形势的展,对太平洋最多不过是偶尔瞟一眼。在罗斯福看来,亚洲问题是个道义问题。日本人是侵略者,当然应该撤兵回国;不过他认为希特勒才是国际和平的主要破坏者,但美国不愿在东西两线同时作战。对于日本,他始终是想谈判解决,直到丧失理智的日本人在珍珠港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美国佬也不是好东西,黄历很恶意地希望日本人早一点疯狂,给美国人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美国人由于种种因素,包括民族沙文主义,从没把日本人放在眼里。那些委琐可笑的矮子,戴着厚眼镜,一嘴暴牙,两条罗圈腿。在美国,谁都知道美国可能跟日本打仗,却没有人真的信它;一方面认为不可避免,一方面又觉得未免荒唐。

在黄历有些撇嘴,詹森便以一个美国人的错觉评论起日本兵来,“你看看他们,看上去活象用牛皮纸胡乱卷起来的包裹,又脏又绉,随时有可能散开来。他的绑腿不整,军衣肥大,裤筒宽松,罗困腿短得可笑。这些日本猴子绝不是美国兵的对手,一个身轻力壮的美国兵可以打垮十个日本小鬼。”

吹吧,吹吧,日本兵的形象给了你们错觉,而错觉一旦形成就不易消除。那些穿着黄色军服的日本兵,看上去虽然窝囊,打起仗来却绝非等闲。他们都是神枪手,一千码内弹无虚。他们每人带四百子弹(比美国步兵多一倍),五天的军粮,那就是鱼干和大米。他们绝对不怕死,因为他们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为天皇而死是无上光荣。此外,他们所倚仗的武器装备,也令人生畏。珍珠港之役后,美国佬就会现,不但日本的军舰比美国的航快,火力强,鱼雷性能好,就连日本空军的质量,美国也无法望其项背。川崎式、三菱零式、中岛,每种都比美国当时能够升空的同类飞机强。

而轻视的另一个极端就是极端的畏惧,等到日本兵横扫东南亚,将英美军队打得溃不成军时,种种难以置信的传闻便不胫而走,说什么日本的“猴子兵”就象“人猿泰山”那样,能抓住树藤象荡秋千那样从一棵大树跳到另一棵,行走如飞,难以抵挡。

想到这里,黄历不由得笑了起来,人猿泰山,想象也太丰富了吧!这时,他觉得坐在旁边的李倩心的身子在抽动,那不是在笑,而是在干呕。

“停车!”黄历立刻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晕车,李倩心晕车了。

车子停下,李倩心踉跄着走到路旁,呕吐起来,黄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她身后,轻轻捶打着。

好不容易停歇下来,黄历掏出手帕递过去,李倩心喘着大气,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没想到你晕车,是我疏忽了,来之前应该询问一下你的意见。”黄历有些抱歉地说道:“而且,我实际上是不应该带你一起走的。”

“不,不怨你。”李倩心摇了摇头,说道:“是我非要来的,我也不知道会晕车,以前坐火车没事的。”

“火车和汽车是不太一样的。”黄历解释道:“这样吧,你不要再向车外的景物看,睡觉,睡觉是最好最有效的防晕车方法。”

“睡觉?能行嘛?”李倩心疑惑地问道。

“行,当然行。”黄历很有把握地说道:“我给你按按穴位,也会有一定的作用。”

“那,好吧!”李倩心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重新上了汽车。

黄历用大拇指掐在李倩心的内关穴上,并让她仰靠着闭上眼睛,詹森也有意识地减缓了车。

“很累了,你很累了,眼睛越来越沉……”黄历缓慢地重复着,象对着一个婴儿唱摇篮曲。李倩心觉得黄历温暖的大手给她带来了一种安全舒适的感觉,而且那种让她听起来特别放松的话语就在耳旁,不一会儿,她便感到睡魔袭来。

睡着了,黄历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随着车子的颠簸,李倩心的头歪了过来,枕在黄历的肩头。黄历轻轻伸手,挽住李倩心的腰,使她的身体能够更舒服一些,并且能尽量减缓汽车惯性对她的冲击。

第二百二十六章租界问题

詹森抿了抿嘴角,他也是一个有相当经验的特工,从李倩心的呼吸中便能判断出她已经睡着了。犹豫了一下,他开口低声说道:“黄先生,到了天津,我想请你帮一点小忙。”

“你说。”黄历怕吵醒李倩心,说话简短而轻微。

“我要去见一个情报贩子,但对这个人我并不了解。所以,我想请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詹森说道:“泰丽曾和我讲过,你的身手是一流的。当然,酬劳也是必不可少的。”

当保镖?黄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脑海里却在急转动,情况不明,他要做出判断还需要更多的资料,“这个情报贩子的情况,你能否说得详细一些。”

“一个朝鲜人,住在日本的朝鲜人。”詹森想了一会儿,说道:“他说能提供日本海军在港口驻泊的情报。”

黄历听到詹森的话,第一反应便是认为这是一个圈套,但现在距离珍珠港事件的时间还太早,日本人搞这个,也有点不可置信。那么这家伙就是一个骗子,骗美国佬的钱。因为美国最忌惮的便是日本人在太平洋上的海军力量,这个情报足以钓起美国佬的胃口。

见黄历没有应声,詹森停顿了一下,听到李倩心的呼吸依旧平稳,便又继续说道:“据我们的情报,这个朝鲜人与在满洲进行活动的反日武装似有联系,既然他憎恨日本人,那么出卖情报,也就可以自圆其说。”

“好,如果我有时间,可以作为你的随从去与这个人会面。”黄历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至于酬劳,还是算了,只希望我们的合作可以更加紧密。”

“非常感谢。”詹森微笑起来,“只是以防万一,应该没有危险。即便是个圈套,要杀我这样的人,他们也没有理由。”

李倩心轻轻地哼了一声,黄历淡淡一笑表示赞同,车内安静下来。

天津沦陷后,抗日人士便开始利用租界的有利条件,不断对日军及汉奸分子进行制裁和打击,这让日本人很是不满。日本天津防卫司令官本间雅晴(第二十七师团长)便宣称:“英法租界是抗日分子阴谋活动的策源地,为各种暴力行动的避难所。”并警告“庇护暗杀犯人,是对日军的间接敌对行为,是对东业新秩序建设的挑战”。

每次案件一,伪天津政fǔ便会要求英租界工部局警方在限定的期日严缉引渡暗杀案犯,在最短期间切实改善治安状况,并提出“天津公署警察局”官警随时可进入英租界,与工部局警方共同搜查凶手的要求”。同时日本占领军一方也私下说服英租界当局。表示日本宪兵队愿意提供帮助,双方共同搜索暗杀案犯。

但英国方面却采取不协作态度,施展英国人特有的老练、圆滑的外交术来交涉。于是更多的抗日爱国分子躲进了英法租界,日本警察署、宪兵队、驻屯军都束手无策。

第二百二十七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在,日占领军方面认为,以文字的外交交涉手段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必须采取其他有效的手段。

就在日本各方都在搅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与川岛芳子明争暗斗的中岛成子却感到,这是一个增加自身名望、全面压倒川岛芳子的绝好机会。她领命以后积极筹划,决定用绑架的办法,以英法两国重要人物的性命相要挟,迫使英法两国就犯。实施这个计划的是她最得力的中国搭档、土匪头子东耀华,他们经过侦察选择后,绑架了英国工商会议所会长戴奥特,然后躲进了日本的势力范围。

人质在手,待价而沽,中岛成子的算盘打得很精,她要英法两国向日本方面提出谈判要求,以求日本人“解救”戴奥特来达到开放租界的止目的。

其实,中岛成子的这个计划是很不成熟的,一个国家的既定政策是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生命而改变,即便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否则,有样学样,一个国家的重要人物何其多也,那政策岂不是朝令夕改,全无定数。

但这个计划所选的时间却是不错,随着欧洲局势的严峻,英法政fǔ越来越专注于欧洲强敌——德国,在亚洲的力量明显是摆样子的,并不足以与日本对抗,也害怕日本采取强硬行动,使得他们两面树敌。于是,这个并不精妙的计划便具有了成功的可能。

尽管黄历还不知道曾澈急急忙忙要他到天津的真正原因,但戴奥特被绑架的事情已经见诸于报端,他猜想此次赴津很可能就与此有关。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是日本人干的,但日本人为了虚伪的面子却还要戴着遮羞布。好吧,抗日分子以英法租界为避难所,而英法政fǔ却采取不合作态度;那么,绑架戴奥特的暴徒藏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内,我们也可以不加缉捕,甚至是予以庇护,就象你们所做的那样。

很简单的布局,很简单的思考,但越是简单,也就越不容易破解。

先,要解救戴奥特,这也是最简单的破解办法,但一是要侦知到关押人质的地点,这就相当不容易;再者,在严密的看守下,如何在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内把人救出来,就更是困难的事情。

黄历微微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急转动,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既然日本人希望以这种方式来迫使英法妥协,那戴奥特就只是第一个,而不是最后一个,靠被动的解救显然不是有效的办法。一次,两次……即便军统和抗团疲于奔命,也无法应付接二连三的类似事件。

李倩心慢慢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睛,从汽车前面的镜子里她看到了令人羞郝的情景,她的头倚在黄历的肩膀上,黄历眼睛微闭,挽着她的腰,似乎睡着了。这情景是那么温馨而暖昧,象是一对情侣相依相偎,沉浸在甜蜜的温情之中。

她的手还在黄历的大手里,虽然黄历已经停止了掐按穴位,可李倩心却不想动,手不想动,头不想动,身体也不想动,好象她就应该这个样子,她能听到黄历那稳定的心跳和悠长的呼吸,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人味儿。她闭上了眼睛,现在的世界,就是这略显狭窄的汽车后座,一个男人,睡在她的身边。

可怜的姑娘,虽然屡经磨难,但依然有着自己的希望和幻想,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想有个人爱她,疼她,不轻贱她。不管是丑是俊,是富是穷,她都愿意跟着这样一个男人去过日子。死心塌地的,绝无二心地和这样的男人长相厮守。偏偏老天让她遇见了黄历,在风尘之中她见过了各种各样的男人,也就厌恶很多俗气浅薄的家伙,但却被与众不同的黄历所吸引。

李倩心曾经劝慰过自己,黄大哥是有妻子的人,而且看起来很恩爱,自己是不应该胡思乱想,横插一脚的。但奇怪的是,她越想躲避,又越想和黄历呆在一起。一种明知不妥,却很想试试的大胆与迷惑紧紧地捉住了她的心。就象小时候偷偷地背着父母淘气,害怕,可心中跳着要去试试,象有什么邪气催着自己似的。这个时候,李倩心又有些埋怨黄历的妻子来,为什么不留在黄大哥身边好好照顾他,有了这样一个好男人,却不知道珍惜……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黄历蓦然想到了这句话,嘴角一抿,浮起了几丝冷笑,如果此行真是关于戴奥特之事,那就狠狠地搞一下日本人,不管是否能够成功,总要让日本人颜面扫地,暴跳如雷。

有了主意,黄历心中高兴,手便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随即又意识到不妥,仔细听了听,李倩心似乎还在睡着。但黄历却觉察到她已经醒了,呼吸的节奏有了此些的急促,然后又恢复过来,但与睡着时却又不一样。

这丫头,在装睡。黄历觉得好笑,不禁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轻轻捏弄起李倩心的小手来。

这小手,又嫩又滑,还有点婴儿肥,摸起来真舒服。黄历轻轻捏摸着,逐渐加大力度,然后又坏坏地挠了挠她的手心。

慢慢的,李倩心感觉到了异样,心跳快了起来。黄历那男性的大手,带着些许茧子的手,握得她的小手有些痛。然而这痛是满足的,是她期待的。那好久以来积压在她心上的不敢放开的情感,仿佛忽然化开了,喷射出灿烂而快乐的火花。

对于正处于敏感阶段的李倩心来说,黄历的每个声音,嘴唇、眼色和手的每个动作都有着不可言喻的意义。这意义包含着对她的怜爱——温柔的怜爱,许诺、希望和让她所不能不相信的,使她能感到幸福的爱情。

痒痒的,挠在李倩心的手上,却直象挠在她的心里,她动也不动,只希望这感觉永远存在,这到天津的路永远也走不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假戏真做

天津,对于黄历来说,是非常熟悉的!相隔这么长时间,原来日军炮火摧残的痕迹已经有很多看不见了。但平坦的柏油路,还有着些许坦克履带轧出的深沟,海河北岸的原河北省政fǔ,那一片宫殿式的高大房屋,还是一片瓦砾,诉说着被占领的悲哀。

到了天津,进了公共租界,黄历与詹森约好了联络方式,便领着李倩心向七十四号路乐庆十二号走去,准备与曾澈接头。

李倩心在车上被黄历逗弄了一阵,心情还未回复,只是想到黄历原来所说的计划,到了天津,便会把她安排到找好的房子里,让她自己收拾或添置东西,等黄历办完事情,再把小桃送来。这算什么,这个家伙以为把自己安排好,就算两不相欠了,可自己的心,却要失落伤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平复。

不行,不行,得找个借口留在他身边,从他的举动看,他并不讨厌自己,否则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还挠自己的手心。想到这里,李倩心觉得有种清甜的情味涌到心头,不由得抿起了嘴。

太阳已经落山,夜幕行将降临,黄历突然有种针刺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注视着他。他不是很确定,但一贯谨慎的性格使他不得不做出相应的举动。他放慢了脚步,等李倩心和他走个并肩的时候,他很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亲昵地问道:“甜心儿,穿过这条小巷,就是一家西餐馆,味道相当不错,咱们吃完饭再去旅馆!”

李倩心稍愣了一下,看着黄历不易觉察地眨了眨眼睛,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在风尘中打滚,察颜观色、随机应变的能力非常强,立刻笑了笑,柔声说道:“我还真有点饿了,听你的,亲爱的。”

黄历很赞赏她的反应,笑着在她耳旁说道:“有些不对劲儿,咱们配合一下,先离开这里再说。”

“呵呵,你可真坏。”李倩心格格笑着,象一个处在爱恋中的女人在撒娇,她的声音却能让人听见。

黄历越来越佩服李倩心了,两人不时笑着低语,象一对亲密爱人般走过乐庆十二号,穿过了这条巷子,走进了不远处的西餐厅。

两个人还不能放松,因为黄历现有人盯梢,借着亲密耳语的空儿,他告诉了李倩心,“有人盯着咱们,别回头看,装作没事儿的样子。”

李倩心一点也不担心,相反,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和黄历象情人般的相处,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黄历在逢场作戏,她却是全身心的投入。

出了什么事情?黄历脸上没表现出紧张和恐惧,但脑海里却在急转动,如果说天津这边出了状况,曾澈应该通知自己,或者——,对了,这可能曾澈不知道自己是临时搭詹森的汽车来天津,还以为是坐火车,要通知也是派人在车站等候。差不多是这样,没有手机、网络的时代,通讯就是麻烦。

想通了关节之后,黄历也就放松下来,和李倩心笑语殷殷,不紧不慢地享用起晚餐来。至于外面的跟踪者,就让他站着挨累喝风吧!

喝了杯葡萄酒,李倩心脸上因为兴奋而现出的红晕显得更加鲜艳了,而且蔓延到了耳后颈间。说这红象苹果,苹果哪有这般灵活?说象霞彩,霞彩又哪有这样凝炼?她的眼睛不时地望着黄历的脸,望着他的嘴,望着他的眼睛。在她勇敢而热切的注视下,黄历有些羞愧,并感到了一丝局促。

对于天津,黄历还是熟悉的,他在天津住过一段时间,由于工作的原因,记忆过天津的街道布局。外面那个盯梢者还在执着地等着,那他们就只能继续装下去,直到打消他的怀疑。离这间西餐厅不远就有一间中档的旅馆,看来也只有到那里住下才能自圆其说,否则为什么不坐车,而是步行从乐庆十二号走过。

吃过晚餐,黄历和李倩心走出了餐馆,这次李倩心注意到了电线杆后头一闪而过的人影。走在街道上,她又偷偷取出小镜子,向后面瞄了一眼。

“那人还跟着咱们呢!”李倩心低声说道。

“嗯,狗皮膏药,还真是粘上了。”黄历冷笑道:“前面有家旅馆,咱们先住下,这家伙要是有能耐,就在外面守着吧!不过——”黄历有些玉言又止。

“开一个房间吧,别惹人怀疑。”李倩心很自然地说道,她的聪明倒使黄历免除了一次尴尬。

这是一家犹太人开的旅馆,黄历和李倩心进去,在柜台上开了房,便在侍者的引领下,直接进了房间。黄历知道那个盯梢的肯定会随后进来,到柜台上打听他们二人的情况,或者还继续关注,或者就此退去,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还在哪里留有破绽。

侍者走后,屋子里只剩下了黄历和李倩心,亲密的姿态在外面是给外人看的,如今共处一室,别无旁人,两人互相对视,一时倒没有了话题。

黄历拉上了窗帘,坐在李倩心旁边,压低声音说道:“对不起啊,跟着我倒让你受惊了。”

“没有啊!”李倩心微笑着摇了摇头,贴近黄历的耳朵说道:“还是小心一些,隔墙有耳。”

比我还谨慎,黄历咧嘴笑了,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确实是微乎其微,这个时候,窍听器都属于高科技设备,更别提什么针孔摄像机了。不过,李倩心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万一这隔壁真有人在偷听呢!

李倩心看着黄历,感情不自觉地在眼神中流露出来。这是什么样的眼光?黄历有些短暂的失神,他刚才见到的绝不是那种单纯天真的眼光。这种连自己也有些心动的眼神,乘人不备,突然显现出来,半是天真,半是未来的情爱,它那危险的魅力,绝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那是一种在期待中偶然流露的迷离惝恍的柔情。

被这种目光瞥到,很少能不惹起绵绵的梦想。是天真于无意中设下的陷阱,既非出于有意,李倩心也并不知道,那是一个以妇人的神情望人的处子。每一个少女都有这样望人的一天,谁碰上了,就该谁苦恼,该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我,我去洗把脸。”黄历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躲开了李倩心的目光,有些慌乱地说道。

“等一会儿。”李倩心拉住了黄历的手,提醒道:“马上就送来热水了。”

黄历坐了下来,想抽回手,李倩心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指,挪近身子,凝视着他,呼吸有些急促。

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身体的触碰,气息的交换,姿势的暧昧,让人不得不产生遐想。

灯光并不明亮,李倩心的脸象蒙了一层轻纱,她慢慢地抬起手,将黄历那温暖的大手捂在自己烫的脸颊上。

黄历的嘴有些干,他下意识地tian了tian。手指轻轻摸过李倩心嫩滑的脸蛋,停留在她的肩膀上。李倩心紧盯着黄历的眼睛,那里面有激情却没有吟邪,更多的是珍惜和欣赏。而那些脑满肠肥的嫖客和自认为潇洒的浪荡公子的眼神里透出的却是对女色的痴迷和占有,那让她觉得讨厌和鄙视,她就是喜欢黄历这点,还有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深邃和感伤。

当女性对你的感情升华到准备以身相许的地步时,她便会丢开羞怯和一切警戒心,睁大了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你,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含情脉脉的眼睛。法斯特教授说过,当一个人看到自己特别感兴趣的事物时,瞳孔就会不知不觉地放大。女人睁大了眼睛凝视着心上人,或许就是基于这个原理。

姑娘少有的勇敢,让李倩心只想和眼前这个男人再这样多呆一会儿,就这样手握着手,眼对着眼。她有些意乱情迷,微微地闭上眼睛,将红唇送了过去。

灼热而香馨的呼气越来越近,如痴如醉的女人的粉面近在眼前,黄历控制不住了,他猛地张开怀抱,将李倩心搂在怀里,将吻撒向李倩心的额头,眼睛,脸蛋,耳垂,脖颈……李倩心感觉身体象飘了起来,暖暖的、湿润的唇印让她不由自主抱紧了黄历的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撞击在黄历宽阔厚实的胸膛。

当两个嘴唇终于触碰在一起的瞬间,李倩心的思维似乎轰的一声变成了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从鼻孔喷出的气息异常灼热。失神了足有两、三秒钟,然后她才做出了反应,双手紧紧抱住了黄历,笨拙的应和着黄历,身体还有些颤动。亲吻是用舌间去传递双方的爱意,在纠缠之间融化一种叫爱的东西。黄历先轻触李倩心的香唇,然后轻轻啮咬,再轻轻的吸shǔn。李倩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唇齿微张,黄历不失时机的撬开她的牙齿,将舌尖滑进她温暖湿润的小嘴里,亨受着那令人情动的嫩滑…………

第二百二十九章黄历的溃败

当,当,几声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对沉浸在甜蜜的两人来说,却显得分外惊人。

两个人分开来,长时间的热情拥吻使两个人都有些意乱情迷,李倩心双腮插o红,眼神迷离,还处在甜蜜的飘飘玉仙的梦幻状态。

黄历走到门口,问了一句,便打开了房门,一个粗壮的服务员拎着大水桶走了进来,在卫生间的浴缸里填上了热水,偷偷瞅了坐在床边的李倩心一眼,又看了看黄历的脸,便退了出去。

这个服务员刚刚走到楼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家伙便凑了过来,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钞票。

“嘿嘿,他们在屋里干那个呢!”服务员眼睛盯着钞票,带着意吟般的笑容说道:“那个女的满脸通红,男的呢,嘴边还有口红呢,我敲门的时候可能正啃得高兴,马上就要脱衣上床了。”

戴着鸭舌帽的家伙翻了翻眼睛,将手里的钞票甩给服务员,转身向楼下走去,边走边没好气地嘟囔着:“妈x的,一对狗男女,白浪费了老子的时间,还搭上两块钱钞票。”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激情被打断,使得黄历的头脑有些降温,他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如果李倩心真是一个妓女,那倒好办了,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男人嘛,偶尔吃回腥,上帝也会原谅。可从刚才的反应来看,李倩心象是个雏儿,这便不好办了,夺了一个女子的贞洁,总得有些说法,负些责任吧!这不象妓院里开苞,花些钱便可以心安理得的事情。

李倩心在风尘中打滚,看人是很准很透的。她见过有的姐妹被花言巧语所骗,最后落得凄惨的结局;也见过有的姐妹从良的是个不起眼的男人,遭人嘲笑,但却过上安心的日子;她与黄历相处不算太久,却能摸清他的脾气禀性,那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男人,把身子给了他,就总有个说法。好吧,就算是没有说法也罢,在这纷乱的世道里,命都不知道啥时没了,自己清白的身子又能保持多久,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也胜过让坏蛋夺走。

屋子里很安静,李倩心胡思乱想着,她希望黄历再来抱她,再来吻她,可她却低着头,勇气或许在刚才消耗光了。

黄历的脚步声响了,李倩心的心随着跳了起来,“那个——”黄历走到跟前,嗫嚅着说道:“刚才——有些冲动,对,是冲动,咱们应该冷静,冷静一下。你知道的,我是有家室的。如果你因为刚才我的举动而生气——”

“我不生气。”李倩心抬起头,眼中有一丝晶莹,黄历更感手足无措,英雄气短,在女人面前,一个爱自己的女人的眼泪面前,他还硬不起心肠,这与杀鬼子汉奸是两码事。

李倩心突然站起身,扑进了黄历的怀里,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眼泪洒在了黄历的脸上,脖子上,这让他没法推开她。

“我不要什么,更不会逼着你给我什么名分。”李倩心喃喃地说道:“我愿意做‘新式妾’,却不敢想天长地久,只要和你呆上那么一段日子,我就满足了。可要是她不能容我,那我就马上走,绝不会让你难做。”

哪有这样的好事,黄历苦笑,这么做岂不是对不起两个女人。

“要了我吧!”李倩心的话哀婉而诚恳,“我一直想把身子给自己爱的男人,虽然我是从那个脏地方出来的,可身子是干净的,真的,你不相信可以试试。”

黄历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李倩心的腰背,这真是一个难以抵挡的诱惑,试试,不好吃还可以退货,要是好吃就白吃。

说起来,黄历的思维还是有误区,在他想象里,那个时候,女人的贞洁应该象生命一样宝贵。虽然他知道一夫可以多妻,但不能娶人家,就别睡人家,特别是处女。可他不知道,那时的新式女人也是很开放的。而且,在辛亥革命之后,未婚同居也会成为最时髦的风netbsp;经过辛亥革命和随后的新文化运动的洗礼,自由恋爱的新式观念一举捅破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婚姻制度,从桎梏里解放出来的新式男女,便迫不及待地用各种方式反抗礼教。而未婚同居竟然也会成为风插o,更有趣的是,当时的男女还以在报刊上打同居和分居为时尚。更有趣的是,当时的男女还以在报刊上打同居和分居为时尚。同居的内容不外乎“某某与某某于某年某月某日开始同居,特此敬告诸亲友”,或者“某某与某某因意见不合,势难偕老,自即日起,脱离同居关系,嗣后男婚女嫁,各不相涉”之类。

自由恋爱与传统婚姻,在那个新旧交替的年代并存,于是又产生了各种“新式婚姻”,其中有一种被称为“新式妾”的现象,普遍存在于当时的社会。新式女子因为自由恋爱,不计名分而甘愿与有妇之夫同居,成为事实上的“新式妾”。例如鲁迅与许广平,郁达夫和王映霞,他们以夫妻的名义共同生活,但实际上鲁迅和郁达夫都是已婚男人。“赵四小姐”赵一荻,曾长期以情妇的身份与张学良在一起,直到1964年才正式结婚,那时张学良已六十四岁,赵一荻已五十二岁。

“那个——”黄历对这样一个全身奉献,却毫无索求的女人还真是没嗑唠了,他的意志开始有些崩溃。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李倩心在妓院里好几年,对男女的事情并不陌生,可不象当初程盈秋那样,从心理到身体都真正是个雏儿。她知道黄历已经开始动摇,该是趁热打铁的时候了。

“你摸,这里是硬的,我真没让别人碰过,我是干净的。”李倩心抓住黄历的手,按住自己的胸脯上。

黄历咽了口唾沫,在李倩心的攻势下,他败了,溃不成军。来吧,谁怕谁,难道一个女人还比鬼子可怕吗?他的喉咙出咕噜一声,突然弯腰将李倩心抱起,大步走进了浴室。

第二百三十章温柔乡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使得屋子里有一种朦胧的光感,黄历缓缓睁开眼睛,先看到一张椅子,而搭在椅背上的是一副浅紫色的胸罩。一看到了那一副胸罩,黄历心中便泛起了一股甜腻腻的回忆,他想起了那副rǔ罩箍紧着的饱满的有些硬硬的胸脯,想起了白白的修长的大腿,想起了殷红的唇,黑色的长睫mao……

胸罩的主人此时正抱着他的一只胳膊躺在他的身边,甜甜的满足的睡着,嘴角上翘,似乎在梦里也感到了温馨幸福。白皙的肌肤,富有曲线的美妙窈窕身段,一张美得令人陶醉的俏脸,李倩心真的很出色。

雪白高耸的胸脯,从微微蹬开的被子里半露出来,随着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微微颤动着。两条浑圆修长的粉腿,也大部横伸在外,就在黄历眼前,只要他少许挪动一下,便可随手触到。李倩心轻轻翻了个身,双腿微微分开,这姿势更加撩人心魄。这丫头,真是个妖精,黄历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在那条光滑的小腿上,一点一点往上探去。一路上小小心心,拂过膝盖,李倩心没动,又摸上大腿,她依然沉睡如故。黄历的胆子大起来了,手掌一直朝里伸去,温暖而netbsp;“坏蛋,摸够了么?”沉睡中的李倩心突然动了,一把搂住了黄历。

“嘿嘿,好奇,轻轻摸摸。”黄历讪笑道:“什么时候醒的?”

“嗳,你搓得人家好疼,还说轻轻摸摸呢。”李倩心嗔怪道。

“对不起,我的手太重了。”

“没关系?这回轻一点好了。”李倩心扬了扬眉mao,笑道。

“这……这回?”黄历咧着嘴吃惊的问道。

“怎么?”李倩心摸着黄历的脸,笑着问道:“摸一次就倒了胃口么?”

“说什么话。”黄历笑着说道:“象你这样的美人,就是一千一万次,也倒不了我的胃口!”

“既然这样,索性就给你摸个够吧。”李倩心将两条滑溜溜的玉臂,轻轻绕在了黄历的脖子上,火热的娇躯,完完全全贴在他的身上,贴得一丝空隙都没有。

“唔……”黄历刚张开嘴,便被李倩心两瓣火热的樱唇封上了。黄历虽然是他的化名,但他的真名也绝对不是柳下惠,他的双手不由自主慢慢伸了进去,落在李倩心细腻柔滑的娇躯上,紧紧把她抱住

暴雨狂风过去之后,总有平静的时候,现在就是那平静的时刻。屋子里又恢复了和平与宁静,一切事都生得那么温柔,那么自然。李倩心静静的躺在黄历坚强有力的怀抱里。过去的她不愿再想,未来的她也不屑去想,她正在享受着这和平宁静的片刻。黄历的手臂恰好成了她的枕头,结实的胸肌,被她柔嫩的胸部紧逼着。她闭着眼,但是她长长的睫mao,却在轻轻抖动,表示她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正醒着的!

同样是一个女人在男人的怀中,那女人是自己愿意的,还是被强迫的,给于男人的享受,是截然不同的。黄历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这是他自己的评价,但他的好处就是绝不会去做强迫、欺负女人的事情。欺负或强迫女人的,只是卑鄙无耻的流氓,而不是他这样上档次的有文化的人所应该做的。

李倩心放下自己的骄傲和自尊,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自己已经和他结为一体,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会紧紧相随,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她都愿意,哪怕付出生命。

黄历享受着缩在他的怀中,象一头雪白的小绵羊一样的柔软的中散出来的那股温馨,几分钟后才睁开了眼来,轻轻地拍了拍他怀中那美妙的身体,低声叫着:“倩心──”

嗯,李倩心的鼻中出了慵懒的哼声,她不想让这种幸福的时刻如此快地过去,对一个男人全身心的付出,让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世界变了,她活着有人心疼,死了有人想念,这就是她的一点点希望,现在实现了。

中国有句话,对于武生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对于文人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温柔乡本不是英雄冢,可惜的是往往这些英雄自己掘了一副好坟冢,反过来却埋怨女性,把责任推卸到女性身上,说是“红颜祸水”。这是对女人能力的高估还是对男人自身的低估?

黄历极愿沉浸在这美妙的温柔乡里,但他知道这不过是个美好的梦想,现实里没有世外桃源,也没有人间仙境,欢愉过后,他们还必须面对冷酷的现实。而他却宁愿让这欢愉的时刻多延长一会儿,李倩心给他的感受不同于程盈秋,当然,这不是说他和程盈秋之间的恩爱不好,而是另外一种滋味。

李倩心看似主动,但从她的动作和表情,却能看出她对男女之事确是一知半解,可她却并不因此而畏缩,而是极顺从地让黄历摆弄,摆出一副甘愿任人宰割的动人姿态,这让黄历作为男人的征服玉和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黄历不说话,微微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李倩心却又不老实起来,伸手抚摸他的胸脯,然后是小腹,迟疑了一下,手又向下滑动。

“不害臊。”黄历轻轻一巴掌打在李倩心的屁股上,笑着吻了她一下。

李倩心出了一声撒娇般的嘤咛,将脸蛋紧贴在黄历的胸口上,轻轻蹭着,柔声问道:“你出了好多汗呢!干嘛要使那么大的劲儿,不使大劲儿不行吗?看把你累的。”

黄历打了个愣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随口说道:“不行,不使大劲儿可不行,我不使大劲儿……”往下他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说呀,咋不行?”李倩心轻轻咬了黄历一口。

“那个,我不使大劲儿……怎么,我使大劲儿,你不舒服?”黄历很纳闷地反问道。

“觉不出来。”

“真的吗?你觉不出来。”黄历有些目瞪口呆。

“觉不出来,就是觉不出来。”李倩心说完,扑哧一笑。

第二百三十一章接上头了

人面对死亡时经常用两种东西麻醉自己―――酒和女人。经常看到很多这类似曾相识的故事:在旧军队里。将要对强奸犯实行死刑时,为了显得比较人道,在行刑的头天晚上,往往给犯人找个妓女,陪他这最后一夜。

或者躺在担架上那些垂死的年轻的士兵,往往最后的愿望就是让旁边站着的小护士吻一下。女人的怀抱和温柔,对男人有种天然的镇定作用。

在长期处于紧张和危险的环境中时,人们往往需要通过别的渠道来泄,在战争和动乱的时代,生育率往往不降反升,就是因为人们往往通过嘿咻来舒缓情绪。

黄历也不例外,他的工作性质让他时时处于危险当中,暗杀、袭击,枪林弹雨,炸弹轰鸣,血腥和杀戮构成了生活的主题,他也需要一个渲泄情绪的渠道。当然,这不是给他找什么借口,面对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丽女人,他不是圣人,而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自然也就不会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如果将其稍稍修改,变成几人欢乐几人愁,倒非常契合黄历和曾澈的境况。天上的月儿依旧,而地上的人儿却不同,有的人快乐,有的人烦忧。

黄历因为警觉,而没有去正常接头,也因此与李倩心假戏真做,在李倩心的攻势下被俘虏,被欢愉所包围;曾澈却因为得不到黄历的消息,想到了种种可怕的后果,整整一夜坐卧不安,甚至做好了应变的准备。直到第二天,黄历和李倩心在街上逛了半天,确信没有人跟踪了,才用公用电话与天津情报站取得了联系。

老字号的美丽照相馆门前,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走动。黄历和李倩心站在橱窗前,欣赏着里面摆着的名媛仕女、名伶影星的照片,饶有兴致的指点着,议论着。

“这件旗袍真好看,就是开衩太高了,都快到腰上了。”李倩心正沉湎于自己的强烈的爱情,她喜欢这种甜蜜的心情。和黄历在一起,她就高兴得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世界是那么可爱,爱恋是那么快乐。鸟儿在她走过的时候,在歌唱;树木哗啦作响,似乎在向她低语;脚下的花草也象是特为铺在路上,专给新娘子走的一般。

“是吗?”黄历并不如何在意什么旗袍的开衩,他侧了下头,好象在仔细欣赏,其实是换了个角度,借着橱窗观察下身后的情况。

“看清了嘛?”李倩心说道:“这旗袍也就她们敢穿,平常的女孩哪敢穿着上街?”

“是滴,是滴。”黄历敷衍着点头。

“哇,这个更夸张。”李倩心突然现了一张更让人惊讶的照片,指着对黄历说道:“你看,你看,这样也行啊,真是可怕。”

黄历定睛看了看,不禁抿起嘴乐了,凌雪穿着一袭低胸礼服,酥胸露出大半,站在一个他不知名的建筑物旁,摆着pose。这算什么,比基尼都穿过,比这更暴露,你要是看见了,下巴都得掉在地上。

“乐什么呀?”李倩心有些嗔怪地说道:“你们男人哪,就喜欢这调调儿,是不是?”

黄历呵呵一笑,歪头低声说道:“这不算可怕,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没穿衣服的女人是最可怕的’,就象昨晚的你,太可怕了。”

李倩心轻轻咬了咬嘴唇,眼波流动,似嗔还喜,黄历的调侃轻薄非但没有惹起她的一丝不快,反倒让她觉得很惬意。失去了生理上的一层薄膜,但精神上却象完全解脱,她现在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因为不知道这种幸福和欢乐能有多长时间,所以她象一个贪吃护食的小孩,就差扎煞着两臂,将黄历紧紧看住,高兴而庄严地宣布:“你是我的!从上到下,统统都是我的。”

黄历的眼角余光看到后面走来了一个男人,这个人穿着阔绰,神情潇洒,一顶博士帽,压在额头上。

“来了。”黄历低声提醒了一下李倩心,掏出根香烟,转了下身,用身子遮掩着风,点着了火。

曾澈趁着黄历抬头的时候,冲着他一抱拳,故意提高声音说道:“嘿,陈老弟,真巧啊,多日不见啦!一向可好!”

“哟,是二哥呀!托福托福!最近在哪里财?”黄历也抱拳还礼。

这是他们见面接头的暗语,因为是市井小民相见时的客套话,不太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弟妹也跟着你一起来了,怎么不到家里去坐,这么见外。”曾澈看了李倩心一眼,含笑点头,转向黄历,揶揄的眼神让黄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二哥这是说什么话,要不是您搬了家,我们怎么会不去看望。”李倩心很知趣地接话道。

“我写过信的,把这事告诉了你们。”曾澈装出很惊讶的样子。

“我们可没收到啊!”黄历一脸无辜的样子,然后又猜测着说道:“这年月,邮局弄丢封信,也是经常有的事情。”

“定是这样了,定是这样。”曾澈附和了两句,邀请道:“走,现在就去家里看看,认下门,让你嫂子炒两个菜,咱哥儿俩好好叙叙。”

“二哥,看来你是财了。”黄历含笑点头,说道:“那小弟可就讨扰啦!”

“走,走,咱哥俩儿客气什么呀!”曾澈笑得很畅快。

来到秘密联络点,进了屋,曾澈便马上拉着黄历的手,“深情款款”地望着黄历,象是要倾诉离别之苦。

搞什么,我又不是玻璃。黄历很和蔼地拍了拍曾澈的肩膀,顺便抽回了另一只手,笑道:“曾老弟,你差点害了我,那个乐庆十二号是个陷阱,我差点掉进去。”

“你还说。”曾澈也有一肚子委屈,“说好坐火车来的,我也只是说给你找到了乐庆十二号的房子,可并没有让你直接去那里呀!我派人在火车站等你,不见影子,北平那边又说你早已经出,是坐汽车来的,估计已经到天津了。我这下可是心急如焚,一夜都没睡觉,派人四处打探——”

“呵呵,对不起呀,曾兄。”黄历赶紧截住了曾澈的诉苦,“咱们坐下慢慢谈,二嫂呢,快让她去炒菜,咱们喝两杯。”

曾澈被黄历的插科打诨给气乐了,无可奈何地一摊手,说道:“我算拿你没办法了,得,我让人去买酒菜。那个,新弟妹吧,你进里屋用些茶点,那里还有几本新出的小说,写的不错。”

弟妹就弟妹,怎么还有新旧之分。李倩心不高兴,但脸上却没流露出来,轻轻点了点头,走进里屋去了。

曾澈和黄历坐下,开始仔细讲述起来。一个交通被日本人秘密逮捕,他们得到消息便马上掐断了与之有关的线索,将相关人员疏散。因为这个交通知道文庆十二号的房子,所以那里也放弃了。从黄历和他们的观察来看,那个地方有陌生人出入,看来这个交通已经叛变无疑。

“情况有多严重,会不会影响到北平?”黄历皱起了眉头,担心地问道。

曾澈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交通只知道北平的一个联络点,人员现在已经安全撤离。至于抗团,他更没有接触,可他到底是我们的组织成员,这顺耳听到了多少情报,我们也不能做出太准确的评价,但估计不会有什么影响。“

黄历陷入了沉思,危险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对危险的麻木,哪怕是丝毫的麻木。西方有句谚语:堡垒最容易从内部被攻破。什么无间道,反间计,借刀杀人等等,这些从对方内部下手的办法有神奇的效果。在你身边的敌人,或者曾经在你身边过的敌人是最可怕的敌人。因为他了解你的一切,饮食起居,脾气禀性,社交网络……

曾澈显然并没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重,一个相当外围的成员叛变,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即便平常有所耳闻,也不会形成威胁。他撇开了此事,开始向黄历讲述此次邀他赴津的真正目的。

“租界一直是我们赖以隐藏和避难的最好场所,巡捕房虽然应日本人的要求,也对抗日分子予以拘押,但多数巡捕还是睁一眼闭一眼,并不肯为日本人卖力。所以,目前在全国比较,上海和天津,是行动成绩最好的两个情报站。”曾澈颇有些自豪地说道:“但现在,我们遇到了困难,那就是戴奥特被绑架一事。如果英法政fǔ真的屈从于日本人,同意日本宪兵可以自由进出公共租界捕人,或者同意将租界抓获的抗日分子引渡给伪政fǔ,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一场灾难。所以,我们决定采取行动,化解这次危机。”

果然是这件事情,黄历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曾兄,那就把具体的行动方案讲一下吧!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个交通的叛变,你们应该慎重对待。改变一下行动规律或者方式,要知道,干咱们这行的,来不得一点疏忽大意,日本宪兵和特务也不是吃干饭的。一旦出事,连锁性的反应会让整个组织遭到覆灭性的打击。”

第二百三十二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曾澈觉得黄历有些过于谨慎小心了,在这种险恶的敌后环境里,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如果出了点小事便神经过敏,那还如何开展工作。不过,出于礼貌和尊重,他没有反驳黄历,而是又说了说自己的应对措施,然后将话题转到了戴奥特身上。

“虽然谁都知道绑架戴奥特是日本人在幕后主使,但关系到国际影响和日本人的脸面,他们肯定不会跳到台前,绑架、关押都用的是中国人的败类东耀华手下的匪徒。”曾澈很忿恨地说道:“据我们的侦察和搜集来的情报,这伙人应该躲在原日租界的一幢房子内,斜对面不到五十米就是日本宪兵队,防卫很严密。我们反复计划,都觉得难度很大,所以,才把你请来,共同商议一个解救戴奥特的方法。”

黄历没说话,而是仔细看着曾澈等人画出的地图,越看越皱眉,这不是难度很大的问题,而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一次解救行动,可能要演变为城市暴动了,代价太高昂,而且成功率微乎其微。先要组织大量的行动人员,偷带大量枪械进入日本人的范力范围;然后,展开行动,一部分攻击楼房,解救人质,一部分阻击宪兵队;好吧,就算侥幸把人质活着救出来,可怎么能安然地撤出来,蜂拥而来的日本兵还不把行动人员撕成碎片啊!

“曾兄,你当我是神仙哪?”黄历苦笑着抬起头,说道:“我想你们也设想了进攻、解救、阻击、撤退等各项行动方案,这已经不是难度大的问题,而是孤注一掷,把天津站的行动力量——,不,可能还要动员抗团的力量,才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为了一个老外,搭上这么多条人命,值得吗?”

曾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是,等到英法政fǔ真因为这件事情向日本人妥协,日本宪兵能够自由进出租界,那种局面也是够让人绝望的。”

“还有啊——”黄历继续补充道:“这个老外万一在行动中死了,不说是谁打死的,我们也脱不了干系,这会让英法政fǔ如何想,岂不是弄巧成拙?”

“那怎么办?”曾澈向椅子上一靠,愁闷地一摊双手,“正因为难办,才找你来嘛,不管怎么样,你得帮我想出办法来,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这是耍赖呀,黄历抓耳挠腮想了一阵,这时,买酒菜的赵仲华回来了,盘子、碗的摆了一桌子,黄历起身来到里屋,本想招呼李倩心一起来吃,却现她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甜。

李倩心是真累了,坐车来到天津,晕车就消耗了不少体力,晚上和黄历耳鬓厮磨,又没好好睡,在外面和黄历闲逛倒不觉得,这一闲下来,便眼皮打架,沉沉睡去。

黄历不忍心叫醒她,给她盖好被子,便又走了出来。

“新弟妹呢?”曾澈揶揄着眨了眨眼睛,取笑道:“还真是羡慕你,身边总是不缺女人。算算,这是第三个了吧!”

“别胡说啊,我们是工作夫妻。”黄历很严肃地纠正着。

“呵呵,对,你说是工作夫妻,那就是工作夫妻。白天工作,晚上同床,很正常的事情,你就别急扯白脸地解释了。”曾澈哈哈一笑,招呼赵仲华和黄历坐下。

黄历瞅了瞅桌上的菜,赵仲华还是很细心的,点了两个女士爱吃的菜,黄历老实不客气地端到一边,这才坐下,举起了酒杯。

吃喝对于他们来说,是很平常的事情,谁也不是刚从贫民窟跑出来的饿鬼,所以都很文雅,加上李倩心不在桌上,三个人谈话更为轻松。

“曾兄啊,我在路上也猜测此行的目的,很聪明,我猜对了。”黄历不无得意地扬了扬眉mao,笑道:“对于这个戴奥特,我觉得啊,解救是下策,不仅难度大,而且这以后再出类似的事情,我们怎么办?不光我们会这么想,英国人、法国人也会这么想,他们肯定害怕日本人故伎重施,防不胜防。”

“说的是没错,可这上策从何而出呢?”曾澈轻轻抿了口酒,很期盼地望着黄历,“你肯定有办法了,快说出来,就别让我们劳心费神了。”

“好,我说说我的想法,你们采不采纳,我可不管。”黄历放酒杯一墩,挟起块牛肉嚼了几下,说道:“这个,江湖上‘南慕容,北乔峰’赫赫有名,你们知道南慕容最擅长的是什么武功嘛,那就是斗转星移神功,又可称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什么意思,说白了,那就是你怎么对付我,我就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你。”

赵仲华眨巴眨巴眼睛,望望曾澈,也是一脸茫然,他只好试探着问道:“这个,这个,南慕北乔,还有这个斗转星移神功,怎么从来没人提起过?”

“世外高人,自然有世外高人的风范。”黄历莫测高深地样子让曾澈和赵仲华肃然起敬,“真正的高手,那是神龙见不见尾。好了,不说这个,我的意思,你们明白?”

赵仲华很快地摇了摇头,曾澈很狡猾,他也不太明白,但很技巧地说道:“黄兄的意思是——”这个停顿表示他明白了,可又不说,就等着黄历显摆。

黄历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日本人可以绑架人质,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天津找几个重量级的日本人不难吧,就算他们防卫很严,他们的家属呢,管他什么老婆、孩子,老爹、老妈,逮谁绑谁。当然喽,这种有些下作的事情,就不要以咱们的名义去办。日本人可以借东耀华这个土匪来行事,咱们胡乱找个替罪羊,也不是麻烦的事情吧?”

“这样,不太好吧!”赵仲华的脑袋没转过劲儿来,迟疑着说道:“咱们对付日本人不假,可冲着无辜侨民,恐怕不妥。”

“迂腐。”曾澈的脑袋灵,特别是走出解救人质的误区后,思路豁然开朗,“无辜侨民,屁,日本鬼子杀害我无辜百姓还少吗?他们做得了初一,咱们就做得出十五。再说了,这种绑架勒索的事情,谁傻了,才会去顶这个罪名。当然喽,那些激于义愤,痛恨鬼子的草莽英雄,干了就干了,谁又能说什么呢?”

赵仲华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慢慢也醒过味儿来,坏笑道:“这办法不错,比拎了枪去救那个外国佬要轻松多了。”

“不止是轻松。”曾澈已经将这个问题延展开来,看得更远,“更是要让日本人明白,他们敢玩邪的,咱们也有办法对付。以后再来这套,就小心那些日本侨民的狗命。总不能,每个日本人都要进行保护,他们有多少兵,哈哈,都不用打仗了?”

“其实我还想到了一个办法。”黄历很鬼祟地向前探了探身子,曾澈和赵仲华立刻凑了过来,“日本人不是想脱身事外嘛,那就偏偏不让他们如意,救不出来,就让那个外国佬死在他们手里。这也比咱们豁出命去救人简单吧?”

“弄死他?也不太容易呀!”曾澈犹豫着翻了翻眼睛。

“如果能弄死,那还真不错,英国佬和法国佬可就恨死鬼子了。”赵仲华倒是一副跃跃玉试的样子。

“这又是一个办法。”黄历低声说道:“既然咱们能摸清人质关押的地方,也就能知道那里看守的情况。我就不信,他们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不出来办点事情什么的。人哪,都有弱点,或爱财,或爱女人,如果能争取过一两个来,是救人,还是带进毒药去,那可就随咱们的便了。”

曾澈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缓缓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件事儿来。上海大亨黄金荣,他原来不过是一个巡捕房的包打听,就因为一次绑架案而开始飞黄腾达。那次也是一个老外被绑架,好象还是被一个带兵的绑走的,勒索很大一笔赎金。大家对此都一筹莫展,可黄金荣却想出了办法,他不是与绑架人的头头儿接洽,而是暗地买通了看守,将人质弄了出来。花很少的钱,办了件漂亮事,黄金荣便被外国人赏识,当上了总巡捕。”

“老话也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也真是一条路子,成不成的,咱们试试总没坏处。”赵仲华说道。

“好,咱们多管齐下,同步进行。”曾澈啪地一拍桌子,兴奋地说道:“小赵,吃完饭你去通知情报组和行动组,将天津重要的日本人拉出名单,军人不要;另外,多派人手,加强对那幢房子的监视,每个进出的人都要跟踪,看他们去哪,干了什么。现在必须争分夺秒,趁日本人和英法两国还未达成什么协议,我们要争取搅黄了他们。”

赵仲华答应一声,甩开腮帮子,大吃一通,酒却一口也不喝了,几分钟后便打着嗝站起来,向曾澈和黄历告辞,出去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