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彬玢远远的缀在柳儿后面,就着月光,遥遥望见柳儿进了枫云苑,就顺着回廊拐到了左厢,那里正是方陌悠居住的客房。裴彬玢瞧了瞧四周,这天月色正好,月光如同白色的轻纱一样笼照在大地上,地面泛着淡淡的银辉,映照着一切。枫云苑里十分空荡,没有什么好的隐身之地,裴彬玢只能依在回廊的阴隐里,伏下身子时,他突然感到一丝好笑的感觉,这里明明是自己家里,为什么自己反弄像做贼似的,有什么不可以光明正大的问个明白。正准备起身,却远远听到柳儿在门外轻敲了几下门,屋里响起了方陌悠的声音“谁?”
柳儿对着屋子说道:“方公子,都是柳儿的不是,给您添麻烦了。柳儿是特意来向公子请罪的。”
屋内的方陌悠闷闷的回道:“不必了,本就是我多管闲事。现在夜深人静,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惹人非议。”
“是,不过,柳儿还要取回自己的衣裳。”
这两人说话声音都极轻,只是现在夜深人静,在空寂的夜空里却传的分外的远,裴彬玢远远看见一只野猫似乎让两人的交谈惊动,从屋梁上跃下,惊的柳儿向后退了一步,却捂着嘴没有敢叫出声。
方陌悠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的从屋里传出来“那就等明日白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柳儿定了定神,颤着声音说道:“方公子,若是你让人给我送去,只怕我家小姐知道又会引得她不快。”
吱呀一声,方陌悠推开门,站在屋里的方陌悠一身白衣,在月下看着,很有几分飘然的味道,他扫了一眼柳儿,淡淡的说道不:“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现在后怕又有何意义。”
柳儿垂下头,肩头轻轻的颤动着,好半天才说道:“柳儿没有选择,柳儿的卖身契还在南府,要是小姐真的要追究,只怕连公子都要受牵连。”
“哼,她敢嘛?柳儿,你就是太胆小怕事了,灌你毒酒,虽未成功,但依大宋律法,依旧当罚。要是细究起来,真正麻烦的人是她吧。”方陌悠声音里透着一份阴冷的寒意。
听到这里裴彬玢再也听不下去了,裴家世代仁义传家,裴彬玢虽然不在意这个妻子,也不喜欢她,却也容不得自己的妻子是一个毒杀侍婢的蛇心毒妇。这时候裴彬玢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追过来,只是因为自己心里早就有了隐藏的论断,那就是这个妻子又干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缺德事,想要弄个事非曲直。
方陌悠看见裴彬玢突然冲了出来,一时间有点愣神,好半天才淡然的说道:“裴兄,这么晚了,又来找我饮酒嘛?”
裴彬玢看着方陌悠,好半天才厉声喝道:“柳儿,这么晚了,你不在你家小姐的房里服侍,在方兄这里干什么?可是又想私逃?”
柳儿吓的一颤,便跪了下去,哭着说道:“婢子只是来方公子这里取回自己的衣服。何况,婢子之前也非有意私逃.......”说到这里柳儿看见裴彬玢脸色难看,突然转口说道:“一切都与方公子无关,而且是方公子看见婢子以后,特意要送婢子来这里见小姐的.......”
裴彬玢盯着柳儿,阴沉的说道:“好了,不要再解释了,你这般不安份,我非告诉你家小姐,让她好好管教你不可。”
柳儿听到裴彬玢的威胁,吓的立时软在了地上,方陌悠冷冷的瞅着裴彬玢,好半天才说道:“裴兄,不过是个婢女,不如就转卖给在下吧。”
“若是他人,自然好说,但这个却是贱内的陪嫁丫环,不是由我来做主的。”裴彬玢淡淡的说着,看见方陌悠脸色不善,转眼凝着柳儿继续说道:“若是想我帮你也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私逃,还有,你们之前说你家小姐灌你毒酒又是怎么回事?”
柳儿吓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好半天裴彬玢才听见她伏在地上发出的嘤嘤哭声。
反是方陌悠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柳儿原是在下西席先生的女儿,也算是在我家中长大,现在西席先生早就去逝了,在下既然有缘与她再相逢,便在这里厚颜的说一句,想请裴兄当是卖在下一个情面,请尊夫人将柳儿转卖给在下。”
裴彬玢闷闷的说道:“柳儿是贱内的丫环,说起来,不论发生过什么事,也算是裴某的家事与方兄无关,方兄何必要一把揽上身。如果方兄还是不肯坦诚相告,裴某只好带着这个丫头当面去问贱内,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不要,不要去问小姐,其实,千错,万错,都是婢子自已的错,要不是婢子先欺瞒小姐,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柳儿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磕着头,“咚......咚......咚.....”的磕头声,在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响亮,让裴彬玢的心里越发有些沉沉的,一个女人阴狠成什么样子,才会让这些下人,怕成这般?
裴彬玢问了自己很久,却想像不出来。
到此时裴彬玢才想起来,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从嫁进来就总是怯生怯气,总是爱生闷气的妻子,其实是一个多么娇纵蛮横的人。从她进门后,好像自己更多的是记恨着南家初时的悔婚,还有这个女人在出嫁的路上拒婚自尽,让裴家成了一个笑话,忘记了初时自己曾经因为什么,也曾那般的抗拒着这门婚事。
裴彬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拉起柳儿,抬眼看见柳儿额头上的血痕,心下更是不忍,劝慰的说道:“你不要怕,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若她真是那种心思恶毒的女人,我一定会帮你。”
柳儿抬了抬头,最终还是垂下头去,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姑爷,你就当今夜里一切都没有听见,看见,婢子就感激不尽。”
反是方陌悠突然出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路经南郡那一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突然发了疯,先是自己喝下了毒酒,接着又按着柳儿要强灌下去,想是怕自己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寂莫吧。柳儿让她疯狂的样子吓的胡乱挣扎,一不留意把她推dao在地上,看见她嘴里流出血来,柳儿吓坏了,便趁夜里跑了出来。后来在路上遇见我,才知道她并未出事,柳儿心里不安,便还是要来裴府。”
说完方陌悠便那样静静的看着月色出神,像是瞧着远处的星辰,又好像只是在追忆往事。
裴彬玢心里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邪火在烧,当下就想去南洛璎的屋子里把她拖出来问个究竟,但还是压了压火气,平和的对柳儿问道:“柳儿,可是这样?”
柳儿此时才从惊愕里回过神来,看着裴彬玢发问,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垂下眼睫,掩去了眼中的慌乱。
裴彬玢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隐隐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冷不丁的又追问了一句“柳儿,若是这样,你之前为什么不敢说?”
“呃。”柳儿有点惊恐的望着裴彬玢,张嘴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柳儿害怕让人追究打伤主人的事情,这才不敢说。”又是方陌悠轻声回答了裴彬玢的疑惑。
仆只要向主人举起器物,有意伤主,便是罪当刺配流放,何况是将主人推dao,要是深究起来确是重罪,也难怪柳儿害怕,裴彬玢想到这层,再无疑虑,越发心里生恼,一时心绪激荡,手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击在了门上,只听“嘭嚓”一声脆响,那木纹雕花镂空的门框硬生生的折出一个口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