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灵听到顾颜的问话,有些困惑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那块大石头,从天上飞快的落下来,我好怕,以为会被砸成肉饼呢,然后师父你就从空中掉下来了。我以为会摔到地上,可地面就突然裂开了一条大缝,然后我们就掉进来啦。”
她用手在周围比划着,“这里好像是有个网子,把我们给兜住了,但是我却看不见。”
顾颜在葛灵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向着四周看去,便已经能大概看清周围的景象。在她的周围,全是一片黑漆漆的无尽虚空,而在这虚空之中,有一条条纵横来去的赤红色丝线,像是密密麻麻的蛛网一样,几乎将这周围都布满了,而她与葛灵,现在就躲在了这片蛛网之中。
她抬起头向上看去,在头顶之上,只在最为遥远之处,才能看到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小亮点,似乎那便是裂缝在最顶上所露出来的缝隙。
顾颜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头顶上的距离,她与葛灵,似乎已经身坠入千丈之下的地底深处。从千丈之上飞坠而下,她已昏迷,葛灵只是凡体,居然没有受到丝毫损伤,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而且更为让她惊叹的是,这并不是苍梧大地,这只是一个岛屿的地底!
通常一个岛屿之下的岩层,就算再为深邃,也绝不可能有千丈之深,顾颜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看来在这朱雀岛之下,似乎还有着什么让人参不透的玄秘啊。
这时葛灵忽然惊呼道:“师父,你看,这个地方,似乎正在慢慢的往下落!”她在方才的几个时辰之中,一直忧心顾颜,并没有留意观察周围的情况,这时才发现。头顶上的那一丝露出来的光线,似乎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在慢慢缩小。
顾颜探头看向了脚下,忽然间她说道:“灵儿。小心!”一把将其飞快扯到了身后。
葛灵从背后探出头来,向下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无比的惊骇之色。
不知何时,在她们的脚下,已经出现了一片硕大无比的火海,烈焰飞空,绵绵延延。无穷无尽。顾颜有一种错觉,她似乎又回到了洗剑池的万尊千洞之中,看到了那飞扬百里的火池!
与洗剑池中不同的是,这里火池中的火焰,像是自有生命一样,无数的火苗上下翻飞,跳跃不停,在火池之中。似乎有一具具的躯体,正被这些火苗,飞快的抛上抛下。顾颜看得很是清楚。那些躯体,似乎都是自己曾见过的,正是还在几个时辰之前,曾在朱雀城中,与自己生死相拼的修士们。
那位大城主,可真是心狠手辣!
任顾颜这时想破了头,也不会想到,为什么张翼轸会下如此辣手,把这些手下全都抛了入火池之中,但她这时却明白一点。自己恐怕要被困在此地,无法脱身了。
这时葛灵忽然指着前方说道:“师父,你看!”
顾颜抬头向前看去,在这火池之中,有一尊巨大无比的石像,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的升了起来。正是她于朱雀岛的边缘之处,曾见过的那一尊大石。当时的顾颜,着实是没有想到,原来这就是五行神坊中的最后一尊朱雀坊。
而其威力,似乎比另外的五行神坊加起来,还要更加厉害,她被这一镇之威,便飞快的掉入了地底之中。看那些修士的样子,似乎自己也应该落入火池之中,尸骨无存,可是为何却被这张奇怪的网子拦住了?
顾颜这时觉得伤势已经略恢复了些,识海也慢慢的充盈起来,她终于可以与混沌空间中的宁封子对话,而这时宁封子清脆而带着焦急的声音已快要震破了她的耳膜,“喂,你终于醒啦,我真怕你就这样死了呢!”
顾颜听到她的声音,只觉得心情大好,与这个器灵斗嘴,似乎让顾颜觉得,原来生命是如此的丰富多彩。
她微笑着说道:“我若死了,你不是也要没命了?为了你,我也不能这样就死啊。”
“呸呸呸!”宁封子飞快的啐了几口,又苦着脸说道,“你虽然没死,但和死也差不了多少了,你没发觉,现在已经被困在了地心,出不去了吗?”
顾颜皱眉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宁封子道:“我只知道,这里应该是千丈之下的深处,极靠近地心火之元力的地方。你看下面的火池,如果没有那尊雕像在那里镇着,它们早就扑上来,把你吞噬掉了。”
她挠着头说道:“说也奇怪,这朱雀岛,处在大海的深处,可是在周围,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水灵气存在,反而有这样大的一个火池,实在是难以解释啊。”
顾颜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她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说道:“难道这里,和洗剑池中的那道火池,是彼此相通的?”
宁封子张大了嘴巴,“不会吧,这里可相隔着几十万里远啊?”
顾颜道:“我当年在沧海客的手中,看过那本水经,按其上的记载,在苍梧大陆之上,有那么几十个地心海眼,其根源所在,一直通向茫茫无尽的大海深处。这里与洗剑池中,都是火池,也同样可以连通地心的火元力,为什么不能是相通的?”
她皱起眉来,“封子,你身为上古器灵,应该会知道这些事吧,怎么比我显得还无知?”
宁封子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你也知道我记性不好,这些事情多半都忘了。而且当年我跟着旧主人,只在洞府之中潜修,连门都没怎么出过,偶尔几次,也是在天地之间游荡,当然更没有来过大海啦。这些事情,不知道也不奇怪嘛。”
葛灵看着顾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忽而变化,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一样,也不敢打搅,静静的在一旁站着,她闲得无聊。便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周围的情景。
她不敢去看下面的烈焰,总觉得一失足的话,就会从这里滑落下去。她向四边仔细看着,忽然发现在这黑暗的虚空之中,似乎在周围的四壁上,趴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青色光点。
这些光点似乎都彼此相连,两个光点之间,便连成了一条细微无比的红色丝线,就是这么多的红色丝线。在她们的脚下,织成了这一张大网,把她们牢牢的兜在了上面。没有掉入火池之中,化为飞灰。
葛灵犹豫了一下,走上前,轻轻扯了扯顾颜的衣袖,“师父,你看那里!”
顾颜抬头望去。她忽然间惊讶起来,这些青色光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方才看的时候。明明还没有!
难道说是,因为自己的醒来,这些青色光点才开始出现的么,难道说不是自己的云气好,而是脚下的这张火网,是特地来兜着自己的?
她这时的伤势已大概恢复了两成,虽然说还不能和人动手,但放出神念却没问题,顾颜感应着周围的情况,这时她才忽然间发现。被自己炼化的那五道先天火灵,这时居然都不知去了何处!
她张开五指,感受着这空中极为精纯的火元力,那五道火灵,她分明清晰的感到,就在周围这无尽的虚空之中。可是却偏偏摸不到它们的踪迹。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一块无形的黑布蒙上了眼睛,明明知道要找的人就在周围,但无论怎么伸手,也摸不到它们的半点踪迹。
她沉思了片刻,便说道:“封子,你是否还能动弹?”
宁封子托着腮说道:“还好吧,只要不是和人打架!”
顾颜笑了起来,“灵儿,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她手指轻弹,混沌空间自行开启,朱颜镜便悬于她的头顶,而宁封子,就这样蹦蹦跳跳的出现在朱颜镜上。
葛灵看着顾颜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惊得嘴巴都要合不拢,她指着宁封子,忽然间惊呼道:“咦,这不是……”
她嘴巴张开又合上,似乎找不到一个形容词。
顾颜笑道:“看着是不是有些眼熟?她就是经常在朱颜镜上摆威风的那个小姑娘,你别看她平时威风八面的,其实胆子可小啦。你就拿她当朋友看就好啦。”
宁封子哼哼着说道:“喂,不要这样哎,那个又刻板又古怪的家伙,只不过是我一个失败的影像而已,现在的我才是真身,你不觉得这样更可爱更漂亮吗?”
葛灵惊讶之心渐去,她方才跟在顾颜的身后,看着朱颜镜一展神威,宁封子的法身挥动灵诀,将半个朱雀城都夷为了平地,还以为那是顾颜法宝的神威所致。没想到其本尊,却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顾颜又说道:“灵儿,封子为我朱颜镜上的器灵,寄身于此上,你身我的弟子,见到也便罢了,此事却不可和外人说之,包括你的父母在内。”
葛灵连忙答应。她站了站,又忍不住向着宁封子边上凑过去。她从生下来之后,一直跟着父母东躲西藏,从来也没有什么同伴,这时候见到一个与自己外形相仿的小姑娘,就忍不住的生出亲近之意。
顾颜这时已说道:“封子,来吧!”
宁封子笑道:“好!”她飞快的跳上朱颜镜,用足尖不停的点着镜面,朱颜镜的镜身,随即便飞快的颤动起来。
在朱颜镜的镜面之上,映着周围的一片昏沉,这时忽然间玄光大作,无数耀眼的白光在这一瞬间,于朱颜镜上飞射出来,诸天宝鉴,普照大千!
朱颜镜所发的光华,甚至连下面火池的光辉都映得黯淡了,而周围的一切,这时也清晰的显现在顾颜的眼中。她放眼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如此!”
在朱颜镜的光华映射之下,这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顾颜这才清晰的看清楚一切。
在四壁之上,密密麻麻吸附着的无数光点,都是一个个的火星,从这些火星之上,发出来一条条的细线,在她的脚下,组成一张极为细密的大网。而这些火星,颜色各异,就如同顾颜的火灵一样。
难道说自己被那枚神秘玉环收去的五道先天火灵。其实并没有消失,只是附在了这石壁之上。可是为什么,它们却不听自己的统御?
顾颜低头向下望去,漫漫火池之中。烈焰飞腾,无边无际,那枚朱雀环却不见踪影。似乎消失在了这天地之间。只有那尊朱雀神坊,依然屹立在火池之内,昂首四顾,不可一世。
她沉思了片刻,心中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封子,你要助我一臂之力。”
宁封子道:“你想做什么?”
顾颜道:“我要炼化脚下的这座火池!”
宁封子惊道:“喂,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座火池,可是比当年在洗剑池中的那一个还要大得多,就算穷你一生之力,恐怕也不能把这些火焰全都化尽吧。再说这里肯定通着地心火元,无穷无尽,你想把它们彻底炼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顾颜笑了一声:“可也未必。”她抬手指向天空,在开始时还能看到的一个小小光点,这时已经完全被黑暗遮蔽。显然上面已经完全封死。顾颜道:“我们如今被因在千重地下,肯定是上不去了,倒不如从下面找找功夫,或许在这火池之下,别有通路也说不定呢?”
她微笑了起来:“或许,我们能借此机会,回到苍梧也说不定?”
宁封子呻吟着用手按了按额头,“好吧,你说说,要我做什么?”
顾颜这时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真气。她从那张火网上站起身来,说道:“你用朱颜镜,帮我压住火势,我要用九嶷鼎来炼这座火池!”
她冷眼看向矗立于火池之中的那尊朱雀神坊,“这座神坊,应该就是整个火池的关窍所在。那位大城主借此将我打落地底。难道说,他打算用这件法宝,与我一起陪葬么?”
而这时,站在朱雀岛上的张翼轸,他的心中也正惊疑不定,他与谢侯,实则都是这次躲在暗处的人,借着连家之变,崔翘的野心,顺水推舟,做出了这么一番事来。而张翼轸一直坚信,他将是最后那个胜利的人。
为了将自己的三个兄弟彻底铲除,他不惜借出了朱雀环,这件当年他因而和谢衡庐反目的异宝,果然这件法宝让崔翘更加有了底气,他举全城之力,对付顾颜,却被她斩于了剑下。整个局中,也只有这一件事,是脱出了他的掌控之外。
在张翼轸的算中,本来是要当崔翘斩杀了顾颜之后,谢侯与帮手来袭,他们双方两败俱伤,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但已被自己打落尘埃的这个女人,却似乎成了唯一的变数。以至于自己不得不提前现身,将自己伤势已愈之事,暴露在谢侯的面前。
他看着眼前的谢侯,那极为宽大肥胖的身躯,不禁微微有些恍惚,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谢衡庐,他们两人,同出一门,又都立志,要在南海之中做一番大事。只是谢衡庐受了家族的束缚,他身上的秘命,让他不得不与张翼轸走上了两条道路。最终在这朱雀岛上,因而反目。
他冷冷看着脚下的朱雀岛,岛前那尊巨石,这时已经消失不见。当年他与丁氏兄弟,以及崔翘等四人,于那里立而盟誓,誓言似犹在耳,但在他的心中,只怕从来也没有把他们真的当成兄弟看待过。
这朱雀岛是他手立的根基,如今已变成一片土堆瓦砾,千年的根基,一朝尽丧,但在张翼轸的心中,这时却没有一丝后悔之意,相反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极度的兴奋之情。他看着谢侯,低声道:“谢师兄,当年你我的猜度,似乎很快便要于岛上重现了,最终还是我赢了。只可惜你在地下,却已经看不到了。不如让你的儿子,去告诉你如何?”
他回头又向下望了一眼,朱雀神坊被他打落地底,按预计,便会永镇于地底的灵脉之中,只是那枚朱雀环去了何处,为何自己现在仍感受不到它的踪迹?
但这个小小的变故,却无法动摇他今日,要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为了今日,他已经等待了数百年之久,他杀死了兄弟、手下、朋友,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如今,已走不得回头路了!
他冷笑着看向眼前的谢侯,“小谢侯,今日你就等着,去见你的父亲吧!”
说完,他的身形忽然间便如一只大鸟般俯冲而下,十根枯瘦的手指,如利剑一般的向着谢曹两人抓来。
谢侯飞快的向后退去,他一只手,已将曹云熏挡在了身后,厉声喝道:“张翼轸,你告诉我,这朱雀岛,究竟有什么秘密?”
张翼轸冷笑道:“你父亲死之前,是不是曾告诉过你,要你必须夺回这朱雀岛?只是我们两个的道路不同,我要这朱雀岛,是要追求大道长生,而他要取这朱雀岛,却是为了你们谢家,传承了上万年的秘密!”
谢侯的全身一震,他忽然间说道:“难道这朱雀岛下,埋藏着朱雀真形?”
张翼轸哈哈大笑起来,他不再多言,双手凌空下击,十指上的劲风如剑一般的射去,眨眼间便已将岛上那坚硬的地面戳了无数个窟窿。
谢侯这时全身的骨节,都开始咯咯作响起来,他的身体,像个吹了气的气球一样开始飞快膨胀,而整个人的身躯已经向上拔起。
张翼轸冷笑道:“我就看你的嫁衣神诀,究竟练到了第几重?”
曹云熏这时轻轻拨退了谢侯的手,她淡然说道:“看前辈此法,似乎也曾修剑道已久,便让晚辈来领教一番如何?”
她肩头轻轻一抖,背后那条披风便无声而去,随即背上所负的两口长剑,已又来到她的手中,朗声说道:“此剑一名霜潭,一名赤影,云熏在剑塘之中,穷三十九年之功,炼成本命之剑,便来讨教前辈的高招如何?”
那两口剑一长一短,长者亮如秋水,光可鉴人,短者呈赤红之色,炙热之气扑面可闻,曹云熏双手划动剑诀,那两口剑便自行飞起,赤影剑向着张翼轸疾刺而去。
谢侯向她露出了一个歉然的表情,“抱歉,这次又让你陪我闯龙潭虎穴。”
曹云熏一笑:“只是这次,你不要把我扔下一个人跑啦。”她双眉之间,忽然凝起了一道杀气,赤影剑攻到张翼轸身前三丈之处,便再也不能前入,她低喝了一声:“破!”在五指之间,已有一条细细的金线射了出去,剑锋之上顿时红光大盛。
张翼轸不禁动容道:“你这剑上,铸了太乙庚金?”
在赤影剑上,已有一道数丈之长的赤红色剑芒,飞快前指,向张翼轸的护身宝光如破腐石一般的割开。
张翼轸“嘿”的笑了一声,他的一只大手,忽然间便凌空抓去,五指之间,有黑色的雾气飞腾,丝丝作响,随即便将那剑锋,一把抓在了手里!
谢侯这时朗声说道:“谢侯不才,愿效先父当年之故事,朱雀城的归属,终须有个了结,便让我替先父,续完当年的那一战吧!”
在他的心中,着实有几分不甘之意,要知道当年谢侯的父亲,是在与休宁岛主杜确那一场大战,没有多久之后,便在张翼轸的手下遇袭,受了重伤,后来郁郁而终。而这次,他虽是处心积虑,但张翼轸亦早已料敌机先。
只是双方都错进错出,被这一场局中,最大的一个变数所影响,走到了这面对面的生死相搏之局,现在这三人,便只有不死不休。
谢侯低啸一声,他硕大无比的身躯,已经从空中凌空飞下,双手紧握成拳,以力挟泰山之势,向着张翼轸飞快轰击过来。
这朱雀岛上,无数的海浪,一波一波的扑打在礁石之上,似乎是在见证着空中这三人的战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