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燮眉梢一挑，表情耐人寻味。

杜扬岚将信将疑，又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笃定道：“就是放醋了……”

姚燮道：“你是第二个这个说的人。”

“第二个？”

这么说，还有第一个人这么说过。

姚燮笑了笑，不疾不徐，说：“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是你娘。”

杜扬岚没想到对方竟然语出惊人，稍稍压住眼底的诧异。

姚燮长叹一口气，半是回忆半是感慨，说道：“说起来，你的名字扬岚二字，其中的‘扬’字就是取自扬州的扬……因为你母亲来自广陵，广陵之前名叫扬州。”

杜扬岚轻轻攥了手，她以为自己掌握了眼前之人的一些消息，没想到对方更加了解她的状况，上来就说破了她的身份。

“姚先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姚燮笑道。

“你认识颜嬷嬷？”

姚燮点点头：“不仅如此，我还认识你母亲，你父亲，几乎你身边每一个长辈……”

他顿了顿，轻轻叹口气：“特别是你母亲。”姚燮声音拉的挺长，目光稍显柔和，说道，“她是个很特殊的人。”

杜扬岚不置可否，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姚先生今日来找我，该不专程来跟我讨论我母亲吧？”

“如果你想了解她，可以来问我。”姚燮道，“不过，我说出来的，或许跟光风说出来的不一样。”

“光风？”

姚燮一拍脑门，很自然地说道：“哦，就是你的颜嬷嬷……你不会不知道她的真名吧？”

“这个很重要吗？”杜扬岚扬了扬下巴，说道，“名字只是一种称呼。”

“当真不在乎？”姚燮盯着杜扬岚的眼睛。

杜扬岚微微皱眉，从她走进来这个房间就一直被姚燮牵着鼻子走，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不管她说了什么，姚燮都能兜兜转转得再次占据主动权。

杜扬岚跟人对峙，并不讨对人占据主动，她只是不喜欢受对方的影响，自己变得被动。

“姚先生，你要见我，就是为了挑拨我跟嬷嬷的关系吗？”对方直接出招，杜扬岚也不转弯抹角了，直接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奉陪了。”

姚燮闻言失笑：“好，很好……”

杜扬岚皱眉。

姚燮又给杜扬岚沏了一杯茶，递过去：“咱们不说光风了，也不说你母亲了，我们说说你吧。”

杜扬岚这次没接，而是道：“在说我之前，我想说说姚先生。”

“好。”姚燮闻言甩了甩袖子，大大方方坐着，“你想说什么。”

“你是安王的人……”杜扬岚顿了顿，缓缓说道，“还是安王的敌人？”

“怎么这么问？”

杜扬岚道：“你先回答。”

“算不上敌人。”姚燮笑盈盈看着杜扬岚，不紧不慢地说，“良禽择木而栖，安王与我来说，只是一棵树而已。”

杜扬岚望着他：“现在这棵树倒了，可你却安然无恙。”

姚燮笑了笑：“我向来喜欢给自己留后路。”

“后路？”杜扬岚道，“你的这条路，是自己留的，还是你身后的人留的？”

姚燮闻言，轻轻一顿，他看杜扬岚的目光扬了几分，就想珠宝商人看到一块世间罕见的宝石。

“为什么这么说？”

杜扬岚往前半分，不紧不慢：“安王的事，你是帮他出谋划策者的谋士？还是在背后布局害他的凶手？”

“哈哈！哈哈！”姚燮大笑了两声，看杜扬岚的目光越发精彩。

杜扬岚双手环胸，看着目光熠熠的姚燮，有些不太习惯，她不动声色调整呼吸，看着眼前的姚燮，看他接下来如何回答。

姚燮笑够了，直接朝着杜扬岚竖起了大拇指：“我不仅在你身上，看到了你娘的影子，还看到了你爹的影子，所以说血亲真的很神奇呢……”

杜扬岚：“所以，姚先生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

“你才是烟笼小筑的幕后主使。”

姚燮没直接回道，笑盈盈看着杜扬岚：“说说看……要是说对了，我有奖励。”

杜扬岚：“什么奖励？”

“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姚燮道，“说一说，你为什么怀疑我是幕后主使。”

杜扬岚坐直了身体：“猜的。”

“猜的？”

“对！猜的。”杜扬岚大言不惭，直接说道，“安王出了事，你却一点不受影响，我就有些怀疑了。”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给安王出主意将烟笼小筑灭口的人也是你，可是，烟笼小筑的受害者都有惊无险地回来了。这足以说明两件事，要么，有一个比你更厉害的人在操控这件事，要么就是你在操纵这件事……当然了，若是第一种，你不可能全身而退。”

杜扬岚耸了耸肩，继续说：“还有最后安王世子跟安王反目成仇，也是因为有人从中挑拨，我觉得，能做到这件事的，就是你……”

说着，杜扬岚看着姚燮：“姚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哈哈！”姚燮大笑一声，直接拍手。

杜扬岚见他的反应，一时间拿捏不住，他是笑话她说错了，还是因为她说对了。

“姚先生，你什么意思？”杜扬岚索性就直接问了。

姚燮终于笑够了，道：“你说对了！”

杜扬岚一怔，大约是因为对付的承认得太过直接了。

“是我做的。”姚燮端起茶盅，抿了一口，乐滋滋道，“烟笼小筑的案子就是我一手设计的。”

“怎么样？喜欢吗？”姚燮忽然问。

杜扬岚皱了皱眉：“没人会喜欢命案。”

姚燮不以为然，送了送肩膀，说：“但是，因为这个命案，安王落马了……”

“你跟安王有仇？”杜扬岚问。

姚燮摇摇头：“不。”

“那……你是看不惯烟笼小筑的事情？”杜扬岚说着，上下扫他一眼，对自己的说出的话，没啥自信，姚燮给人的感觉，可不点都不侠义心肠！

姚燮继续摇头：“也不是。”

杜扬岚“那你精心设计这些，是为了什么？”

姚燮脸上的笑容愈发深，眼睛却愈发阴森：“为了报仇。”

“报仇？”

姚燮颔首：“报仇。”

“为谁报仇？”杜扬岚问。

姚燮喝了口茶，反问：“想知道？”

杜扬岚一怔。

“我之前答应过你，你说对了，我就诚实地回答你一个问题。”姚燮说，“所以，现在这是你的问题吗？”

杜扬岚想了想：“不是。”

不知为何，她直觉，姚燮的这个承诺，以后或许会有大用处。

“那你想知道什么？”姚燮问。

“我现在还不想问。”杜扬岚道，“以后再说吧。”

姚燮眉梢一挑：“鬼丫头。”

杜扬岚皮笑肉不笑回了一句：“谢谢夸奖。”

燮宛如一团疑云，就这么直冲冲闯进了杜扬岚的生活，不知为何，回忆起他说复仇两个人的时候，杜扬岚的心里跟着一阵发寒。

“公子！”

从茶馆回书院的路上，南辙的声音拉回杜扬岚的神志。

“怎么了？”杜扬岚看他。

“你刚为什么不直接问姚燮，他要为谁复仇？”南辙望着杜扬岚。

杜扬岚摇摇头：“他为谁复仇，我虽然有些好奇，但是每到非要知道的地步。”

“那你打算问他什么问题？”南辙又问。

“还没想好。”杜扬岚说，“姚燮身上都是迷，靠一个问题解不开。”

“所以……”南辙一歪头。

“留这这个问题吧。”杜扬岚耸耸肩，“说不准以后有用。”

南辙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小家伙又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公子，刚才姚燮说嬷嬷的名字叫光风？是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杜扬岚说，“姚燮没必要用假名字骗我……而且，你还记得吗？嬷嬷有个好朋友，叫季月。”

“记得！记得！在登州的朋友！”

“光风霁月……”杜扬岚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地说道，“这是不是巧合呢？”

南辙摇摇头：“不过，嬷嬷的名字好霸气，有点像男的。”

杜扬岚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以后的日子……”

“怎么样？”

杜扬岚拍拍脸，扬起一个笑容，揉了揉南辙的脑袋：“没什么，走了，去书院。”

“恩！”

南辙欢欢乐乐跟上杜扬岚。

就在两人走到书院附近的时候，南辙远远看见了一辆马车，小家伙眼前一亮，摇了摇杜扬岚的袖子：“公子！公子！那个马车！”

“什么马车？”杜扬岚看过去。

“那是七皇子的马车！”南辙道，“我见过几次！”

“是吗？”杜扬岚没留过萧正则的马车，不由多看了几眼，“正则又出宫了？他来这里作什么？”

“大概是找你的。”南辙道。

“不会吧？”杜扬岚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话说，最近正则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南辙：“公子，要不我去把七皇子追回来？”

“不用了。”杜扬岚说，“只是马车，也不见得就是正则。”

说完，带着南辙我那个书院走。

“公子，我发现……一件事。”南辙边走边有模有样地分析。

“发现什么？”

“你最近走桃花运！”南辙一拍手。

杜扬岚：“……”

“你看啊！有季公子！小顾将军！还有七皇子……”南辙掰着手指，“他们都是很出色的人啊！小姐，你喜欢哪个？”

杜扬岚戳了戳南辙的脑门：“再胡说八道，我就给颜嬷嬷告状了啊。”

说完，转身进了书院。

南辙留在马车边儿上，耸了耸肩，自言自语：“实话实说嘛。”

此时的杜扬岚可听不见南辙的“实话”，人已经到了课堂。

正好赶上休息时间，杜扬岚直接走到座位坐下了。

“杨岚！你来了！”刘蒙立马凑了过里。

“恩，来了。”

“刚才有人找你。”刘蒙又道。

“找我？”杜扬岚问，“谁？”

“是一个蒙着脸的少年。”刘蒙耸了耸肩，继续说道，“没看清长相，不过单从眼睛来看，长得应该挺漂亮，我们都怀疑是女扮男装的！”

说着，刘蒙撞了撞杜扬岚：“说，你是不是招惹什么桃花了？”

杜扬岚：“……”

刘蒙是跟南辙约好了吗？

不过，听他的描述，来的那个人少年，蒙着脸，眼睛好看……难道是正则？

“杨胖子！你过来一下。”这时候，顾封遥忽然开了口。

他主动跟杜扬岚说话，而不是张口讽刺，这倒是稀奇，刘蒙不由看向顾封遥。

顾封遥斜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说完，冲杜扬岚使了眼色，很明显要出去说话。

顾封遥率先走出，杜扬岚紧随其后。

“怎么了？”杜扬岚道，“有什么事，不能在班里说？”

顾封遥双手环胸：“在班里说，在班里告诉他们，七皇子来找你？”

杜扬岚瞪大眼睛，差异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不是说萧正则蒙着脸了吗？

顾封白了她一眼，道：“有段时间我三天两头往公里跑，见过七皇子很多次！他蒙着脸，我也能认出来！”

“哦。”杜扬岚点了点头。

“哦什么啊！”顾封遥道，“你跟萧正则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杜扬岚道。

顾封遥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打量杜扬岚。

杜扬岚：“你什么意思？”

“安王倒了。”顾封遥道，“皇上现在正在扶持七皇子，跟瑞王抗衡……”

“你说什么？”杜扬岚一怔。

“你还不知道？”顾封遥道，“七皇子封王的诏书已经下了！皇上还将原先的庆王府赏赐给他，让他做府邸！”

“他要开府了？”杜扬岚眨眨眼。

“就这个月的事了。”顾封遥说，“安王倒了，没想到，这次最大受益者，竟然是七皇子……”

杜扬岚按了按眉梢，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过安王的后续，皇上若是要继续制衡权利，必然会扶持另外的势力，只是杜扬岚没想到，皇上选的人竟然会是萧正则。

顾封遥双手环胸，说道：“很明显，以后七皇子就是顶替安王，跟瑞王抗衡的人了……所以，你站七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