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葭苍苍

NO.169:我活了谁死了

正文NO.169:我活了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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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NO.169:我活了谁死了

他俯下身,好像会看不清楚我那般。我费力地想坐起来,他把我抱起来,让我靠在他怀里。

我低声道:“我不会死。阿尉,我知道我不会死。”

他握住我的手,声音有些嘶哑,道:“我知道。”

我道:“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就这样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治好我。”

他道:“嗯。”

我松了一口气,道:“说完了,心里舒服多了。阿尉我想睡一会儿。”

他道:“好。”

我闭上了眼睛。甚至听不出来,他的声音里,是不是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哭腔。

也许那不是真的罢。他是不会哭的。他是我的阿尉,我亲爱的奶爹,即使我倒下去了,他也会强硬地站在我的身后,一定把我支起来,并照顾好我的儿子我的女儿。

一觉睡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觉得身上舒服了很多。结果睁开眼,最先印入眼帘的,是身体周围多得像漫无边际的,魂母虫。

而我正睡在一个大阵里,身下不断有阴气灌入,养着那些魂母虫,也养着我体内的魂蛊。感觉有些冷。但身上又不痛了,让我觉得很舒服。

“醒了?”阿尉似乎一直守在我身边,此时便在萤光中探过头来,道,“你别怕,这是我让人从九黎送来的。这能稳住你体内的魂蛊,让它慢慢将桑虫蛊毁灭。”

我坐了起来,一眼望到不远处的大树,和树洞里的女子,不由得吓了一跳:“她……”

他道:“是,我把这语姜的尸身也带回来了。只有她在,魂母虫才能活下去。”

我惊道:“你公然搬了苗人的母祖,难道他们不会有怨言么?”

他低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阿语,你快点好起来。”

我点点头,试着顺了顺体内的灵力,发现确实好了很多。先前,我只觉得,我经脉之中,似乎有一团一团绿色的凝结物,不但闭塞,还很恶心。

桑虫蛊和魂蛊要在我体内大战。我能活下来的条件是魂蛊胜。但魂蛊极其畏惧桑虫蛊,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心理作用。我只能不停地鼓励这娃别怕。其实桑虫蛊只是一种平凡得不得了的虫蛊,但偏偏,是魂蛊的克星。

而,有魂蛊在,又不能用其他蛊虫,杀死桑虫蛊。

不过果然如我所料,那苗族神树和母祖尸身被抱了回来之后,景合就没再出现过。后来听说他一气之下入了禁制闭关,扬言千年不出。

我有点内疚。母对于他的意义,我明白。可是,我不想死。

因此只能加快速度,想要届时把神树,还有母的尸身,尽早还回去。

近日来,桑虫蛊在体内跳得越来越激烈。魂蛊几乎没有做出攻击,只是在魂母虫的作用下,慢慢的起着反应。当魂蛊振作一些的时候,桑虫蛊就畏得缩了起来,或是疯狂的骚动着。但魂蛊被桑虫吓着了,桑虫蛊又想趁胜追击,但是毕竟是卑贱的桑虫,即使母害怕它,它也不可能成为天神一般的魂蛊的对手。于是便多愚蠢的试探性攻击。

我的身体反应很剧烈,时不时有虫子的形状将皮表顶起来,在身躯上挪动。后来幺婆索性扒光了我的衣服,将我置于阵中,让我修生养息。不难受是不可能的,我时睡时醒。

幺婆低声对他道:“如今春日将至,一定要在那之前将桑虫杀死。不然到了春日,桑虫产下子蛊,便会麻烦很多。”

我道:“幺婆,你恨我么?”

闻言,在场的三个人包括我自己,都沉默了。在苗人心中,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呢?母准许的人,还是,夺走母的恶人?景合恨我。幺婆为我治蛊,到底有几分真心?

渐渐有威压开始弥漫。

我闭上了眼睛,神志有些昏暗,道:“算了罢阿尉,由她去。幺婆,你若是不愿意来,以后可以不来了。”

耳中默默地听着有人远去的声音。

他道:“阿语。”

我低声道:“到了这个地步,我能否活命,再也求不得别人了。你纵是一境之主,是我的丈夫,阿尉,若是实在不行,你将我的仙婴取出来,为我重塑肉身。”

我以为这就是朗多玛的预言。

他道:“阿语,你在好起来。”

我笑道:“是,我在好起来。现在别人我反而信不过。阿尉你出去罢,留我闭关。开春的时候你入关。若是我还活着,那我便是活下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幺婆和他自己的出入,反而会扰了我。因此道:“好,我留下人看守。”

我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他俯下身,冰冷的嘴唇上被吻了一吻。我怔住了,睁开眼。他没有多说,起了身,转身走了。

因魂蛊的悸动,和语姜尸身近在咫尺,我被动地感觉到许多她的,或者说,是我自己前世的记忆。当年蚩尤大王被砍下头颅,与尸身一埋在极东,一在极西。华夏九天的神们即使在他死后,对他依然颇为忌惮,只恐他死而复生再攻入华夏。可是在埋尸的时候,蚩尤大王的神骨不见了。

唯女姜和祝融知道,那神骨被祝融取走,藏在三万尺寒冰之下,想要炼化作为自己的神器,或是给自己提升修为。可是后来,那神骨在化去戾气之后,却又从祝融手中失踪了。

语姜也不知道在哪儿。

等我的身体稍微好了一些,我便站了起来,站在神树下,默默地和语姜相对。听说她是苗人的神女。苗地的王向来是女人,叫作母。她便是被她父亲立为母。蚩尤战功赫赫,虽未正名,但确实是蚩尤部落的领袖,被尊称为蚩尤大王。本来一山不容二虎,可是这对父女,却出奇的和谐。

相比其父的骁勇善战,语姜作为部落之母,是整个部落的骄傲。她美得惊人,本就是部落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而且她极其聪慧,部落的蛊婆,巫祀,都对她心甘情愿地臣服。她常常想,为什么苗神就要生活在肮脏的泥地里,而那些华夏九天之神,就能穿着丝绸,并把苗地划为夷狄?

后来她自爆而死,还庇佑了苗地千万年。传闻四方部落都有人前来祭祀母。而母总是在最危机的时刻为族人指明方向。

我望着她明秀的容颜,心想,语姜当真不是女姜。

“听说你总是能在最危机的时刻为族人指明方向,那现在你赠我魂蛊,又能否告诉我,我的方向在哪里?”

鬼使神差的,我盘腿坐了下来。现在我身上有一道一道的桑绿花纹,那是桑虫蛊试图扩散逃脱的痕迹,虽然让人舒服了很多,但使我丑如恶鬼。我想,母就是母,是苗人心目中的母祖。那既然如此,即使她转世之后又成了女姜,那也一定有属于母的那一部分魂灵留下。

来吧,语姜。勇敢一点,去面对你过往的历史,不要被一只小小的桑虫蛊打败。

我用华夏巫嗣的祭祀方法和她沟通,首先看到的,却是当日她自爆城墙之上,最后被敌人拖了下去,扒光衣服,挂在墙上的情景。

而且我隐隐感觉到一个讯息,顿时震惊了。苗母语姜,死的时候,竟然还是个处子!

难怪,对于尸身被悬于墙头之事,她这样怕,这样无法释怀……

那个画面,不停的在我脑海中回放,就像坏掉的老式录像机。语姜跳下城楼,自爆,身死。敌军人仰马翻,亡去大半。然后敌将,一个面容模糊的人,恨恨地跨在语姜的尸身上,甩了她好几个耳光,剥光了她的衣服,将她挂在城墙上示众。

无数男人,或仇恨,或鄙夷。但那些目光之后,都藏着深深的贪婪。

语姜怕得要命,她虚弱的仙婴就像一团泡影,还在尸身周围徘徊。不过谁也看不见她,她也挡不住自己的身子。

然后如此反复。

我一次一次地看,直到她的每一分恐惧都深深植入我心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我的经历传导给她。虽然一开始她爱的是蚩尤大王,让我有点恶寒。后来我发现,她是蚩尤大王的养女,被捡回来养的,并不是他亲生的。这和我还有奶爹的关系很像嘛。

而我现在就想让她知人事,不要太羞涩。虽然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想想蚩尤大王,或许男人,不是那么可怕吧。

接下来一段精神的交流让我脸红心跳。我头皮发麻的跟她分享了我和我孩子他爹之间最私人的经验,顺便也触动了她和蚩尤大王之间的一些美好记忆。虽然他们没有到肌肤相亲那一步,不过也有过不少浪漫的回忆。百花丛中,那景色迷人的山涧里。征战归来的蚩尤大王,驾驭着神兽夔。他是第一勇士,她是完美的妖姬。

我耐心的捕捉蚩尤大王想跟她进一步的痕迹。但她烂漫如山花一般懵懂无知,蚩尤珍爱她,并没有逾越。看不出来,外表这样粗犷的汉子,竟是这么怜香惜玉之人。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闭着眼,但我们的精神紧紧联系在一起。语姜生前不过是普通神女,死后她修炼了许久,渐渐的,与神树的元神合而为一,本来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魂灵碎片被重新养全,恍如语姜新生。现在的她是苗地母祖之神,名副其实。

在一片柔和的魂母虫的光芒中,我仿佛看到语姜死去千万年的面容在微微泛红。

我笑道:他很好。

半晌,一声低低的,“嗯”,远远地传来。

瞬间,我体内的魂蛊开始复苏。真正的复苏。几乎是眨眼之间,我只觉得心脉附近有个东西狂顶了几下,然后迅速抽干我身上的某些东西。最后,那东西破体而出,甚至不觉得疼,像是个塞子塞出来的什么东西,冲了出来。我全身上下一下子瘫了下来,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过了半晌,我睁开眼睛,惊喜地发现桑虫蛊已经死在了外面。虽然身上还是有点软绵绵的没力气,不过感觉上好了很多。而且知道自己已经痊愈了,那心理作用就是很强大的。

我喜道:“语姜,这次多亏了你。你别急,我马上把你送回去!”

孰料我话音刚落,她突然从神树里落了下来。我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抱住她。触手只觉得这姑娘的身躯竟还是软的。想要把她安回去,可是怎么放都放不稳了,总还是会掉出来。而且我试图再跟她交流,可是此刻她就像一具真正的尸体,再无半点动静。

我急了,便叫了一声。立刻有人循声而入,竟是阿雷。但我忘了我未着片缕,虽有语姜堪堪挡着,但也确实不怎么雅观。阿雷先是沉着脸走了两步,到发现不对劲,连忙转过身背对我们。

他道:“阿语?!”

我道:“桑虫蛊已经逼出来了,我没事了。现在是什么时节?怎么是你在外面?”

他背对着我道:“现在即将开春。阿尉出征,也将赶回。事先我们不放心,便留下我在侧殿看守。阿语你都好了?”

我道:“好了。可是语姜不知道怎么回事,掉下来了,怎么塞也塞不回去。而且我曾与她有过感应交流,可此刻却是再也不能了。”

阿雷道:“你莫急,我去找个蛊婆来。你先把衣服穿上。”

我答了一声:“好。”

说完他就出去了。我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衣服,把语姜放在地上。想了想,又把她拖到以前我躺的地方,那里是阵眼,阴气最重,她毕竟是死人,也许对她会有不少好处。

等了半晌,不见阿雷回来。我正心急,左看右看希望看出语姜的尸身到底哪里有毛病。可是她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而且,和她所有的精神交流,都断了。她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绝缘体。

我正心焦,突然发现她面上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突然发现她的面容在潜移默化,少顷之后就变成了……我的模样!我顿时心下一沉。这么多年下来我变得还算警觉,立刻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连忙幻化出水镜,一看,果然……

正好这时候,阿雷带着幺婆进来了,一看到我和躺在地上的语姜,就都怔住了。我心中正惊疑,总也想不通这件事的始末,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幺婆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母,母祖娘娘!”

阿雷顿时回过神,往地上望了一眼,目中一沉道:“你把阿语怎么了?!”

我惊道:“阿雷!我是阿语!”

他的面色有片刻松动,但立刻就沉下了脸。再回过神时,我看到他手上幻化出黄泉巨斧。阿尉把这件神兵送给了他……

那,那我还不够他一斧头劈的!!!

幺婆慌了神,忙道:“母祖!”

然而片刻之后,她突然如癫狂一般抽搐了起来,只眨眼之间就倒在了地上。我大惊失色,正欲上前,就发现她嘴边溢出白沫。是活不成了。

眼看阿雷面色铁青地盯着我,我忙道:“不是我干的!阿雷我是阿语!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就……我是阿语,是无忧和初语的娘,我是阿语!”

眼看他似乎陷入犹豫,但面色并未松动。他是一流的战士,绝不会让自己在对手面前流露出不该有的情绪。现在,他在警惕着我,而且我感觉得出来,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我脚边的,语姜的尸体上。

我心知多解释无益处,只能等着他自己做出判断。想来我们也是百年搭档,他应该不至于认不出来,只能认出我一张脸。

果然他目中的狐疑慢慢逝去,但还是有些警惕,道:“阿语,你都好了么?”

我坦然道:“好了,桑虫蛊已经死了。”

他道:“快要开春了,阿尉要回来了。”

我道:“嗯,你刚刚说了,他出征了。阿雷你必定很遗憾不能上战场,要你在这里看着我,我实在过意不去。”

他刚刚重返战场,我心知他就像是刚刚跑起来的烈马,要生生收住势,想来真的很难受。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道:“阿语,是你。”

我也刚想松一口气。可是却忘了,我们光在警觉彼此,却忽视了这一切发生的诡异,而它的源头,它到底还会演变成什么样。

就在阿雷朝我走来的那瞬间,我突然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仿佛是某些诡秘的预感。

“……阿语?”这就是他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

就在我眼前,他胸口上突然伸出了一柄似木非木似铁非铁的玩意儿,正从心脏的位置伸了出来,不算锋利的头子对着我。

“……阿雷!!!!”

他似乎也不敢相信那般,低着头,望着胸口上突然伸出来的东西,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似乎带着些哽咽的声音:“阿……铃……”

一个娇小的女子,慢慢地从他身后绕了出来,正是阿铃。她双目无悲无喜,极其自然地望着阿雷。传说当年她的嗓音极美,叫部落里无数儿郎都非常痴迷。此时,她就是用那把像铃铛一样的嗓音,道:“阿雷,你是魔孽。”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阿雷嘴里涌出了血来,是黑色的。他低声道:“所以……在丰都,也是你故意,陷害我的……”

她喃喃地道:“你是魔孽。”

我眼看着阿雷荡起了一丝笑容,那个神情真正如针一般刺进了我心里,让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看到了阿尉心碎的样子。

“贱人!我杀了你!”

说着我手中就幻化出巨大的雷刃,想要冲上去,只一眨眼之间,身前突然挡了一个魁梧的人影。阿雷竟然挡在了我面前!雷刃深深地砍入他的肩胛骨,顿时黑血狂飙!

我吓到了,后退了好几步,不可置信地道:“阿雷你竟然还保……”

可是阿雷回头看了我一眼,整个下巴都是黑血,然后,跪了下去。勇士圆寂。顿时我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被碾成了血肉模糊的肉泥。

阿铃手上拿着一个铃铛般的东西,已经残了一半。她望着地上的人,喃喃地道:“你不是说你只有我么,为什么,为她挡?”

我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全身都发抖。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把阿雷藏起来,不要让他的仙婴逃掉。又想到如果阿尉和阿齐他们回来看到了会怎么样。

可是我最想做的,是砍死这个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小贱人!

心念方动,手中突然被卸去了灵气。我顿时膝下一软,跪在了地上。我不禁冷笑。也是,既然她可以进得来,可以公然杀了阿雷!可以有偷天换日的一招,那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阿铃似有些悲意,望着阿雷的尸体,道:“你真的是我第一个男人。我没有姐姐能干。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我真想甩她一个耳刮子:“你别碰阿雷!”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目中又恢复了无辜和淡然,道:“姐姐,我来带你回去。”

说着,我眼前一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感觉陷入了虚无。失去意识之前我最后一个念头就是,以后就算要倾尽我一生,我也会追杀这小贱人到天荒地老!

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处……似乎是个棺材里。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坐了起来。刚爬出来,就看到我眼前站了个人。

我看过他的无数傀儡,他所有的傀儡都和真身长得一样,但我一眼就认出,这个是真身。虽然背对着我,他有很修长挺拔的身段,大约他那些优秀的子孙还是像了他的。并没有多惊人的气势。但是他自有一种,仿佛沉淀了何止千万年的深沉的,如深渊或许更像漩涡一般的,无法形容的,内敛的强大。

以至于我半晌才注意到跪在他脚边的阿铃。她正把手里的两个东西交给他,一为半个破铃,一为圆形的黑色盅状物。她细细地解释了这破铃被打破的情况,然后把那两件物什都归还给祝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