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很快就过去,大约到酉时,天边刮起了凉风,刮散了暑气,日头也躲在了云后头,顿感凉快的人们纷纷出了门,该干活的干活,该上街的上街。
徐氏这会儿瞅了个空,一溜烟的到了沈顺通和杨氏的小院子里。
杨氏对徐氏不喜,连笑都没给上半个:“老大家的,有事?”
“嗯。”徐氏接连点了点头,脸上堆满了笑,道:“娘,你这会儿有空不,能跟我出去一趟不?”
“去哪儿?”杨氏颇为诧异。
“儿媳听说冯家庄那有个老大夫,施针功夫最好,最会治腰疼腿疼的,儿媳妇惦记着娘一到阴天下雨天冷的时候就喊腿疼,就寻思着带娘一起去瞧瞧,若是扎扎针真能除了根儿,那是再好不过了。”徐氏笑嘻嘻的说道。
杨氏年轻时操劳过度,家里又贫寒,到了冬日里衣衫单薄,冻得有了腿疾,这平日里倒是无事,若是到了阴天下雨的,倒是疼的厉害,就如同许多蚂蚁在咬一般,难受的很。
因着不影响平日里生活,这几年家里头也还过得去,经常拿了草药擦洗,状况也有所改观,杨氏倒是时常忘了这茬,今日徐氏提及,她倒是想了起来。
“你倒是孝顺。”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又是一心想给她看病的,杨氏也就露了笑脸。
“娘为这个家操劳了半辈子了,儿媳能体会得到,孝敬娘也是儿媳的本分,应该的。”徐氏这番话倒是说的十分在理,又颇有些大义凛然之感。
杨氏和沈顺通的心里头,倒是一阵的舒坦。
这些日子没少冷落老大一家,平日里好脸色给的也极少,兴许老大和老大家的能认到自己的错处,知道孝顺长辈了。
老两口的脸上不由的就带了笑。
“趁着这会儿凉快,我专门让栓子借了牛车来,咱们一起去吧,福田待会儿去地里头点芝麻,就不去了,文松倒是嚷嚷着要去,就带上他罢。”徐氏笑道。
小孩子嘛,总喜欢往外到处跑,杨氏也就没在意的点了点头,道了声“成。”回屋子里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裳,和沈顺通一起随着徐氏出了院子。
沈香苗和沈文韬照例在戌时的初时关了沈记的“门”,收拾东西准备回了。
如今沈记的卤味卖的好,每天用的肉、菜量也大,自有会做生意的屠户和菜农找上门来,按时按量的每日将肉和菜都送到沈香苗的家中,如此倒是省去了每日去买食材的功夫,方便了不少。
沈香苗和沈文韬每天傍晚倒是也能轻装回去。
刚收拾了东西,外头响了一声的闷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很快就溅起了水花。
方怀仁见状,从里头拿了油纸伞出来,递给沈香苗与沈文韬两个人:“这会儿开始下雨,怕是天也黑的走,你们两个怕是走不到家就黑透了,你俩就稍等上一会儿,我喊大有去街东头喊了马车来送你们回去,这样也方便一些。”
外头大雨滂沱的,的确是不好走,风大雨大,怕是灯笼也不好打,沈香苗便应了下来。
方怀仁立刻喊了乔大有去喊车,片刻之后,披了蓑衣的车夫赶了带棚的马车过来,沈香苗和沈文韬上了车,往河西村去了。
到了村里头,先送了离村口近的沈文韬回去,这才往自个儿家里走,到了门口,沈香苗付了车钱,道了谢,打了油纸伞下马车。
吕氏一直在门口张望着,瞧着外头有动静,便撑了伞出来瞧,瞧见是沈香苗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天儿不好,雨这么大,还一直想着你和文韬可怎么回来。”
“方掌柜帮着叫了车送我和文韬回来,到村口那先让文韬回去了。”沈香苗答道。
吕氏这才彻底放了心,急忙去灶房拿碗。
“娘,我吃过饭了。”沈香苗一边说,一边把已经湿漉漉的裙摆拧干。
铁蛋本在温书,瞧见沈香苗身上都湿了,赶紧拿了干巾子过来。
“铁蛋真乖。”沈香苗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
铁蛋嘿嘿一笑,又帮沈香苗拿了干鞋子过来,让她换上。
吕氏捧着碗走了过来:“这是姜汤,我瞧着下雨就赶紧熬了些,虽说这会儿是夏天,天热,可这雨也是凉的很,若是着了凉就不好了,一直在灶上温着,你趁热喝吧,喝了姜汤就一起去趟你爷爷奶奶家。”
沈香苗接过碗,咕咚喝了一口:“这么晚了去爷爷奶奶家作甚?”
“不晓得。”吕氏摇摇头:“只是半黑天的时候,你爷爷奶奶打发了静秋过来喊咱们过去,说是有大事要商量,还说咱们家如今你是顶梁柱,在家说的起话,也就一起去听听。这会儿这么晚了,怕是你三叔、三婶儿都在那了。”
沈香苗把剩下的姜汤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抹了抹嘴巴:“打发静秋来喊咱们,怕是这事儿跟大伯一家有关系呢!咱们先去瞧一瞧,看看究竟是什么怎么回事,再做应对吧。”
“是这么回事。”吕氏点头,拨了拨油灯的灯芯儿,仍旧觉得灯还是太暗了些,担心沈文忠晚上温书害眼睛,便又点了一个油灯在桌上,又叮嘱了他看书不要离眼睛太近,累了就休息会儿,好好看家之类的话,便和沈香苗一起撑了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沈顺通与杨氏的院子走去。
刚到了小院里头,就瞧着屋子里头灯火通明的,说笑声从里头阵阵的传来,而徐氏似乎早已在门口守着了,瞧见吕氏和沈香苗母女俩过来,忙不迭的出来迎接,又是拿巾子又是帮着拿雨伞的。
嘴里更是絮絮叨叨的说道:“这么晚还叫你们过来,真是过意不去,香苗在镇上做生意累了一天了,又冒着雨回来,怕是这会儿又累又冷的,赶紧进屋去,刚泡好的热茶,喝一杯暖暖身子。”
按说最近她可是让徐氏吃了不少的亏,徐氏见了她也该恨得牙根儿痒痒,不说恨得想当面把她抽筋剥骨,也该是开口便骂的憎恶。
可眼前竟然是从前从未见过的殷勤和体贴。
沈香苗都要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位嘘寒问暖、对她关怀备至的人,到底是不是徐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