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牙尖嘴利的提问一个比一个犀利,一个比一个尖锐,试图从景依婷承认的缺口中挖掘出更有价值的新闻,让原本已经淡忘下来的诗城救援事件重新引起了关注。
报纸争相传阅,以前人们的关注度只在柳栖蝶和柳秦伦、莫宸晞身上,如今换个角度看,报纸上的照片虽然只拍到景依婷的侧面,但在前面三人都奋不顾身救人的时候确实只有她站在原地不动脚。
全场轰然!
人群开始蠢蠢欲动,一时间,大厅里人声鼎沸,喧哗一片,唾骂景依婷冷血无情,面对人命面对灾难无动于衷,不再给景家父女解释的机会,只凭眼见为实的证据就判定了景依婷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恶毒女人。
忽然,有老百姓冲出记者群,冲上前来挥手一个耳光响亮地甩上景依婷脸上。
随即又一人偷袭,一个耳光将景依婷偏向左边的脸甩至右边。
景依婷摇头哭诉地想要解释,可眼前这个局面哪里还容她解释,群情激昂的人群如洪水猛兽般涌了上前来,将父女二人团团包围,她越是挣扎着想要解释,围着她的人就越是凶神恶煞的扯拉她的头发,对她拳打脚踢,暴力相向,高声唾骂:“景依婷身为会长千金做出通贩叛国之事,当立地凌迟处死;景怀生作为人民的领导没有起到教育责任,当一并斩杀。”
“斩杀汉奸、消灭卖国贼”之声响彻如雷。
景家父女哪里应付过这样的场面,茫然无措地受着各种侮辱。
景依婷觉得自己快要被撕成两半,那种疼痛是她无法承受的痛,漫天的辱骂声中,她被吐了一身的唾沫液,觉得自己好脏好痛,胆怯害怕地往父亲身后躲,场面完全失控。
景怀生断然没想到,曾经对他鞍前马后和他称兄道弟的商会兄弟,转眼间就变成了落井下石的仇人,他无法接受,重激之下觉得心脏绞痛得无法呼吸,他紧紧捂着胸口,一个天旋地转间,再也撑不住的痛苦使他仰头晕了过去。
“爸!”景依婷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她扑在父亲身上,一边痛哭着一边不停地摇晃父亲。
然而,景怀生的晕倒并没能消停围攻,围在周围的人群不依不饶地继续各种脚踢……
莫宸晞再也忍不住,飞速掏出手枪“砰”的一声往天上打响。
全场立时肃静下来。
他收好枪,走到景家父女身边,面向众人:“大家请冷静一点,景依婷做过的已经认了,那些她没有做过的为什么不等到调查清楚了再说话?通贩卖国的罪名有多么严重,强加在一个女孩身上不觉得太残忍了吗?请大家给我一些时间,等到我查清了真相大家再怪罪也不迟。”
然而这样的辩解并不起作用。
在场的人只认为这是他偏帮景依婷的托辞,于是搬起摆件瓷器砸了过来,莫宸晞以身相护,被飞起的瓷器碎片划伤了脸。
人群中,有人站出来咬牙切齿地劝:“莫宸晞,我劝你不要再管景家的事了,你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景家父女落得今日的下场全是自找的,好好的商会千金不做非要做日本狗,日本人毁了我们的家园,景依婷还要和他们勾结来往,对于乔都人民来说,这是永远不能原谅的过错!”
四周百姓举高手赞同:“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莫宸晞毫不顾及脸上正在流血的伤口,辩论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位朋友应该是商会的人,景会长在位这几年,带动乔都商业节节高升,为大家谋的福利有目共睹,为什么不能功过相抵,放他们一条生路。”
那人依旧愤恨高喊:“不可能,任何过错都可以原谅,唯有勾结日本人不能原谅,对汉奸仁慈就是对我们自己残忍,我们已经被日本人害得够惨了,绝对不能放过汉奸!我们流的血泪一定要在汉奸身上讨回来,血债必得血偿!”
仿佛被舆论的刺刺得浑身鲜血淋漓,景依婷跪在父亲身前,拼劲全身气力抱起父亲的身子,胆战心惊地去触父亲的鼻息,当她已然感觉到父亲微弱的呼吸时,悲痛欲绝地闭上了眼睛,心中那因冤气而生的怒潮淹没了她的理智,终于疯魔似的爆发出来,像只受伤的狮子狂吼:“你们全都是没有人性的魔鬼!”
震耳欲聋的声音毫不亚于那一声枪响。
众人惊怔。
“是我做的我绝不欺骗,但不是我做的我也绝对不背负罪名!”她坚定的说,狂怒中,眼睛里燃起火焰,目光如炬地逐一迎视面前这些要置他们父女为死地的、要她血偿的丑恶的面孔,既然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既然一念之错从此万劫不复,那么她在这里也就不再有光明!
她彻底看透了这些人!
景依婷深吸一口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志气和果敢说出最后一句话:“既然我的坦白得不到你们的谅解,那我也就不必在这里忍受你们的侮辱,我会牢牢记住你们今日对我的所作所为,他日一定要你们连本带利的还给我!”由于激怒过度,伤心过度,景依婷在说完这句话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地面栽去。
莫宸晞惊觉到景怀生的面目表情不太对劲,大步跑过去,伸手触摸他的颈动脉,慌慌张张的脱下西服外套披在景依婷身上,吩咐康子:“快送医院。”
在场人并没有因为景家父女接连倒地而放过他们,大部队纷纷跟出饭店。
莫宸晞留下康子善后,加重踩在油门上的脚力,以最快的车速,把身后的人群甩开老远。
直到终于逃离人群监视,汽车抵达医院,莫宸晞背起景怀生便往手术室冲。
两位院长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抢救会诊,最后打开急救室的门对他说:“景怀生身患癌病,已是末期,无药可救,进来看看他吧。”
莫宸晞顿如五雷轰顶,可他没有时间悲伤,赶紧跑到景怀生病床前,握紧他的手。
景怀生呼出孱弱的气息对他说:“孩子,辛苦你啦,我这辈子走到头啦,只希望我的死能够救依婷一命,从今往后,代我好好……照顾她……”
当莫宸晞亲眼目睹景怀生拔下正在输液的针头,静静地闭上眼睛,安乐地去……这是他继母亲死后第二次亲眼目睹一直视为亲人的伯父的死亡,深感自己在疾病和死亡面前的挫败与无能,拯救不了想拯救的人,痛苦难抑之时狠狠的一记重拳打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