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马夫,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沈青黎不由地多打量了他几眼,才满腹狐疑地上了马车。
“少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碧桃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忙说道,“如果您不舒服,咱们就改天再去。”从永定侯府到京郊得大半个时辰呢!
“我没事,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沈青黎不以为然地说着,还真是打了个哈欠。
碧桃听她提起昨晚,便讪讪地笑笑:“那您在车上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地再起来。”
“嗯,那我躺一会儿。”沈青黎点点头,顺势在软榻上躺了下来,碧桃体贴地替她盖上了薄被,若是平时,她真就躺下就睡了,但是此时她却感到很是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虽然躺着却并无睡意,听着耳侧边传来的嘚嘚的马蹄声,指了指车外,轻声问道,“碧桃,你见过他吗?”
“见过一次,他刚入府没多久,奴婢上次听门房的人喊他魏三五。”碧桃低声笑道,“当时觉得这人名字听奇怪的,所以就记住了。”
魏三五?
沈青黎翻了翻记忆,记忆里没有这个人,原主应该不认识,只是自己见了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好在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缓缓放慢了速度。
沈青黎掀开车帘往外看,虽然是在天子脚下,但是这里给人的感觉很是荒凉,时值深秋,草木萧萧。入目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视野里一片苍茫。
路边有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白杨树,在微风里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沈青黎陪嫁的庄子,就在山脚下。
刚刚进村,便有一群孩童追着马车嬉笑着跟了过来,甚至还有个别调皮的捡着地上的小石头朝马车掷了过来。打得马车梆梆响。
“住手。你们几个猴崽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马车?小心把你们一个个扔湖里去喂鱼。”魏三五停下马车虎着脸,沉声训斥道。
孩子们顿时一哄而散。
边跑边唱道:“大马猴赶马车。穿皮袄戴帽子,给馍吃要鸡块,你说奇怪不奇怪!”
嘹亮稚嫩的童音在四下里回响。
沈青黎和碧桃在车厢里听了,不禁相视一笑。
“二少夫人。南梨园到了,不知道二少夫人要去哪家?”车帘外。传来魏三五毕恭毕敬的声音。
“先靠路边停下,我们下去走走就行。”沈青黎透过车帘的缝隙,见他黝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很是憨厚的样子。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沈青黎心里想。
“是。”马车又朝前走了走,才在路边停下来。
碧桃率先跳下马车,小心翼翼地扶沈青黎下来。
这村子看上去很是破旧。房子也盖得乱七八糟的,大门也不是一个朝向。路边凌乱地堆着一堆堆柴火,有的甚至都挡住了门口。
脚下的路勉强能看出原先铺着青石板,大概是年代久远,青石板已经残破不全,路面反而变得坑坑洼洼的。
不远处,七八只鸡在柴堆处咯咯叫着觅虫,扬起阵阵尘土。
两只大黑狗互相撕咬着朝这边跑来。
沈青黎不禁握紧了碧桃的手,她小时候曾经被狗撵过,虽然是前世的记忆,但是现在见了这样的大狗还是很害怕的。
她虽然也养过狗,但都是些长不大的宠物狗。
“少夫人别怕,这两只狗我认得,是吴庄头家的狗,想必他已经知道咱们来了。”碧桃安慰道,她知道少夫人最怕狗,就因为这个,沈府一直没养过狗。
话音刚落,拐弯处果然出现了两个男人的身影,其中那个稍稍年轻的男人,身着黑色的长褂长裤,腰间还系着一根黑色的腰带,显得异常干练,他边走边大声笑着说道:“哎呀,沈小姐,您可来了,我们可是盼了您好久了!”他的嗓门很是嘹亮,话音未落,四下里便隐约传来些许回声。
后面紧跟着那个老者也是一脸喜色。
他身穿一袭灰色长衫,上面还带着叠过的痕迹,显然是临时匆匆换上的,看上去五十多岁,眉眼神色间,显得很是沉稳,他是南梨园村的帐房先生,是当年祖父指定的人选,说是李顺才这个人做事有板有眼,最是忠实可靠。
沈青黎心里立刻有了关于这两个人的记忆,忙向前走了几步,笑道:“吴庄头,李伯父,别来无恙!”
记忆里,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去年,那时她还未嫁。
“见过沈小姐。”李顺才忙满脸肃意地上前见礼,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鬓间已有些许的白发,眉间有两道深深的八字纹,似乎流淌过太多的沧桑。
沈青黎看着他,不禁心生敬意。
随后路边几扇门陆续敞开,几个人探出头来见到沈青黎,也面带喜色地走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沈小姐来了,快家里坐。”
碧桃听到他们的称呼,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又一想,横竖只是个称呼而已,再说,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小姐已经嫁人了。
果然,那吴庄头打量了沈青黎一番,一拍大腿,笑道:“看咱们都糊涂了,如今小姐已经嫁人了,咱们得称呼少夫人了。”
“对对,少夫人。”众人忙毕恭毕敬地齐声改了口。
南梨园村在山脚下,地势原本就低,近年来,却连遭连阴天,村子经常被淹,特别是前两个月,临近秋收,却因一场大雨,差点把河堤冲垮了,若不是主家自掏腰包修了河堤,怕是今年的粮食也保不住了。
沈青黎被村里人嘘寒问暖地围在中间,心里一阵感动。看来,原主的人缘还真是不错。
“大家都不要争了,还是老规矩,去我家。”吴庄头挥手定乾坤。
沈青黎只得笑着依从。
李顺才快步朝停在路边的马车走去,想让马夫一起过去休息一下,却见马车上空无一人,马夫却不知去向。当下以为可能去方便去了。也没有在意,便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又突然想起若是马夫回来找不到沈小姐,跟前又没有人照应,岂不是显得南梨园村的人很失礼?
想了想,便端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他。以尽地主之谊。
其余的人一直跟着簇拥到吴庄头的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吴家在村子的最东边。朝向还算正常,大门朝正南。
家里两个儿子都外出打工去了,就剩下吴庄头和他娘子王氏在家。
王氏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皮肤很是粗糙。脸上带点中原红的红晕,听口音不是本地人,说话的语速很快。但待人很热情,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拿出自家炒的葵花籽往两人手里塞,热情地让沈青黎感到很是不自在。
双方客套推辞了一番,才算消停下来。
吴庄头这才言归正转说了一下庄子的近况,因为河堤修得及时,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只要有口粮,村里人秋收完出去打工挣的钱就能省下来,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沈青黎了解到,南梨园因为地势比较低,每逢遇到雨水多的年景,便发了愁,别的不说,那个修在半山腰的水库就是大问题,一旦水库里的水冲垮了河堤,恐怕整个村子就淹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惭愧地挠挠头,憨笑道:“小姐仁慈,连着三年没收赋租,村里人实在过意不去,今年年景不错,收成也不错,待过几日,我们合计一下,看能不能把以前欠下的租子补给小姐。”
“以前免收的就是免收了,不用补了,你们也怪不容易的。”这个村子看上去还是很穷的,虽然她现在手头很紧,但毕竟还是衣食无忧,怎么忍心过来收这些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老百姓的租子。
“小人知道小姐心善,但是南梨园有南梨园的规矩,那就是断不能欠东家的租子,何况前段时间小姐重修了河堤,这一两年内,还是不怕的。”吴庄头笑道,“只要山上的河堤没问题,下再大的雨咱们也不怕。”
“那个河堤光靠堵还不行,得想办法疏通才行。”沈青黎虽然没有去过看过那个河堤,但是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也真是难为南梨园的人。
“小姐有所不知,那河堤所在的山头并不是咱们南梨园的,而是国公府名下的产业,咱们哪敢跟他们理论。”吴庄头憨憨一笑,又挠挠头说道,“其实山上那水库原先是没有的,而是前几年刚刚修建的,听他们说国公府找人看过风水,说水就是财,聚水就是聚财,那河堤垒高他们不管,若是让他们疏通,怕是他们不会答应的。”疏通不就等于散财了嘛!
原来是国公府的产业。
沈青黎皱了皱眉,此事的确有些棘手。
她跟国公府的人又不熟悉,再说这样大的事情,恐怕得国公爷点头才行,她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何况,国公府还是夏氏的娘家,而自己跟夏氏又不合,实在是不好开口。
略坐了坐,又见吴庄头操起菜刀要去院子里杀鸡,才起身连声阻止,说今天不方便在这里吃饭,还要赶回去赴家宴。
吴庄头和王氏死活不肯,连拖带拽地不让两人走。
沈青黎知道村里人养鸡大都是留着过年吃的,她怎么能留下吃这顿饭,二话不说拉着碧桃从吴家告辞出来。
吴庄头和王氏无奈,只得收拾了两包自家种的土特产,硬是塞到沈青黎手里,沈青黎只得一一笑纳。
刚出了胡同口,却见李顺才挎着一个包袱走过来,见了沈青黎,忙快走几步,沉声道:“少夫人,老朽刚好要进城一趟,不知道少夫人是否方便捎老朽一程。”
沈青黎自然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