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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提醒李傕注意长安方面的动向、及时对部队宣传王师的正义性,以免被刘备扰乱军心,这并不是无的放矢。
因为就在李、刘相持的时候,长安城内已经发生了好几拨暗流涌动了。
李傕和刘备是三月初五开始在汧水两岸对峙的,李儒则是三月初六被李傕派人护送回京,策应李应主持大局。
李儒是个文人,体质当然不如武将,骑马赶路也跑不了太快,每天奔驰不到二百里,路上花了三天,初九才回到长安。
此时距离李傕亲自出兵已经个把月了,执金吾李应早已疲于奔命,心力交瘁,杀了好几个级别不太高、但乱传播流言的文官,依然没能彻底制止住文官集团们的暗中串联。
他全靠上军校尉兼执金吾的职权,掌握京城兵马、皇宫禁卫,每天亲自守在南宫,确保控制住皇帝,才没闹出乱子。所以李儒带着李傕的使命回来,着实让李应松了一大口气。
李应置酒相待,然后拿过李儒带回来的李傕家信,仔细看了一下。
内容无非是让李儒辅佐他控制皇帝和朝廷,以及遇到危急情况可以更加变本加厉、不择手段地诛锄异己。
最后还提到了李应不谙朝堂斗争,所以让他这次勒逼皇帝封李儒为侍中,这样五日一朝的时候还有个高级文官在外朝帮他盯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如果刘协还敢反抗,那就武力威胁,不用顾忌。
李应对于堂兄的要求当然从来都是严格执行的,他算了算日子,后天十一号就是五日一朝的朝议了,明天初十正好打个时间差,先进宫武力逼一下皇帝,只要皇帝同意了,次日的朝议上就能正式宣布。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李应就先喊来自己的两个儿子李暹、李进,让他们分别好好把守皇宫和外城的防务,他自己今天有事儿,要到内宫跟皇帝交涉。
李暹、李进都才二十出头年纪,却都已经做到了“副车中郎将”职务,李傕一门荣宠,可见一斑。
基本上到了这个时候,朝廷就是李傕开的了。他全家统统列侯,所有亲弟弟、堂弟、至少是乡侯起步,李应这种位高权重的更是直接县侯。哪怕是李傕的侄儿、堂侄儿,也都全列侯,亭侯起步。
满门最低都是中郎将、校尉。
郭汜若非去年冬天才刚刚升到骠骑将军、跟李傕平起平坐,打算等彻底灭了韩遂再回来争权夺利的话,怕是早就跟李傕冲突起来了。毕竟郭汜的亲戚都没什么可封的,但也谁让郭汜是盗马贼出身呢,本来就是个没什么亲戚族人的流浪汉起家。
李应带着李儒进入未央宫内宫,绕过宣室殿,直奔石渠阁。
宣室殿是举行朝议的正殿,今天不是正日,所以皇帝不在那儿。而石渠阁是内宫西侧的一处图书馆,最初是西汉萧何建议设立的,还兼着类似皇帝“上书房”的作用,以及“皇家档案馆”。
如果是年轻尚未结束学业的皇帝,往往会来石渠阁读书,有儒臣给皇帝讲经。刘协今年虚岁十四岁,当然还没完成学业,所以每天都会来石渠阁。
李应来的时候,今天正轮到仆射皇甫郦给刘协讲解一些史书典故,李应大模大样往里走,也不等皇帝听完课,直接一个眼神,霸道地示意皇甫郦住口,然后向皇帝行礼。
皇甫郦是皇甫嵩的侄儿,是宫廷谒者出身,也就是那种给皇帝传旨的基层文官身份进入的仕途。皇甫郦性情还算刚毅,比较敢于维护朝廷尊严,但此刻李应尚未流露出具体的忤逆姿态,皇甫郦也不愿跟他冲突,就暂时隐忍退到一旁。
刘协带着平日里的无旒金纱叠翼冠冕、穿着黑底红边的龙纹绣袍便服,心情不爽地调整了一下态度:“卿所为何事?”
李应理所当然地说:“陛下,臣兄车骑将军李傕在军前有奏表送回,托臣转呈陛下,请为破刘备、迎骠骑将军的李儒加官。李傕以为,李儒宜为侍中。”
李应说话还算给皇帝留了一分面子,称呼李傕时,在官职后面还说了他的名字,并没有“不名”“不名”是董卓才享受过的待遇,“如萧何故事”,历史上后来曹操也享受过。
“什么?李应你竟如此大胆,朝臣授职,乃天子之权,就算李傕要表奏他人官职,也当请求,怎敢……”
皇甫郦在旁边气得直哆嗦,都说不下去了。
这态度,简直不是请旨,而像是在通知皇帝,决定了之后备个案。
刘协也非常愤怒,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但这个李儒,是一年半之前被他亲自否了一次的,当时李傕也认栽了。所以刘协忍不住试试,看看皇帝的权威这次还好不好使了。
刘协便说道:“这李儒的事儿,前年秋天已经说过了吧?他有弑朕兄弘农王之罪,本当从重治罪!李傕当时以他所行乃董卓授意,并非本心,才苦告得免,此事已有定论,何须再议!”
李应顿首请奏:“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陛下圣意,乃是李儒此前功过相抵、废为庶人。可此后他又屡立功勋,难道不该赏么?此番若非李儒为臣兄李傕筹谋,怕是李傕、郭汜无法安然会师,说不定会被逆贼刘备各个击破,到时候陛下又将如何自处?李儒这是有救驾之功,如何不当为侍中!”
刘协和皇甫郦这次都没有做声,因为他们听的目瞪口呆,都不知道怎么反驳李应的逻辑。
确切地说,是他们根本没理解李应和李傕无耻的算法。
逆贼刘备?打刘备是从逆贼刘备手上救驾?这什么逻辑?
刘协足足懵逼了大约半分钟,才仗着自己是皇帝,实在忍不住了,才问出口:“卿说车骑将军与骠骑将军击退刘备、是在救驾?”
李应深呼吸了一口,表情瞬间狰狞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坚定地说道:“陛下应该知道,刘备为祸,不下于吴楚七国之乱。刘备号称北伐勤王,实则伪诈与清君侧无异!
若是让刘备进京,陛下还能有命在?怕是不用数日,便会莫名怪病暴毙吧!陛下居然还怀疑李傕、郭汜、李儒救驾的赤诚之心?
天下大乱,若非车骑将军在朝,杀陛下者,何止一人!陛下不知恩报德,莫非竟要刘和、刘表皆效法刘备,共伐陛下不成?!”
这些台词,显然是李傕信里写的,而最初的源头是李儒教李傕这么写的。
刘协听了这番歪理,瞬间震惊了,居然有些害怕,不知如何应对,主要是他完全没想到有人的脸皮会这么厚,他只是下意识地呢喃:“此事……此事……要不容后再议?”
一边自言自语,刘协一边忍不住往后退,而李应和李儒都知道不能拖了,纷纷上前,李应一把抓住刘协的袖子:“此事成与不成,一言而决!何须迁延!”
阁外掌握禁兵的李暹都已经抽出半截宝剑,带着几个亲兵转身进了阁门、帮父亲压制局面。
刘协看到门口的士兵都已经拔剑了,怎敢再为一个李儒的官职反抗,连忙宣布:“朕依卿等便是!册封李儒为侍中!”
而旁边的皇甫郦则是在李应抓住皇帝袖子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冲上来就要争夺:“李应逆贼,竟然欺君!”
李应武艺不行,也不想亲自动手,跟皇甫郦扭打了几下,但很快有李暹冲了进来,跟亲兵一起,将皇甫郦乱剑砍杀,血溅龙袍。
当着皇帝的面把皇甫郦杀了、还让皇甫郦的血溅了刘协一脸一衣,事情做到这个份上,李应也没什么退路了,恶狠狠地敲打:“愿陛下好自为之!车骑将军回长安之前,切勿随便接见那些勾结刘备的逆臣!”
李儒顺利当上了侍中,他倒也勤政,当天就要来了朝中事务的各项卷宗,开始处理起了政务,了解情况。
次日便是朝议,刘协在宣室殿上,当众瑟瑟发抖地正式宣布了李儒的任命,好几个耿直的朝臣颇为诧异,但听说昨天皇甫郦不明不白又因为“帮刘备说话”被杀害了,大家也不敢过于反抗。
散会之后,李儒算是彻底打入了长安文官集团,占到了一席之地,还摆酒请客,堂而皇之地跟其他文臣讲了一番“刘备的危害远过于吴楚七国之乱,他要是进京,必然会秘密弑君”之类的泼脏水话语。
李儒比李傕可口才文采好多了,他说话也确实有欺骗性,所以他就盯着刘备自己制造的谶纬来攻击:“诸位且想,那刘备军自从一个多月前围攻陈仓时,就宣布什么高祖皇帝托梦、武都地震山崩、西汉水再次改道。
若真是高祖皇帝托梦,岂会不托给真命天子,反而托给外藩宗室?难道陛下不是高祖皇帝子孙不成?可见刘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形同谋逆,天下人人得而诛之!长安城中,谁再传说刘备所散播谶纬,便是谋反同谋!”
李儒一番敲打,又说了很多鱼死网破的威胁言语,话里话外暗示了李傕的决心,让大家别乱来,暗示“只要刘备打来了,他们不介意挟持皇帝玉石俱焚”。
威胁恫吓,总算是镇住了一部分人心。
与此同时,李儒在那儿疯狂进行最后的威胁文官事宜时,宫内的刘协也第一次动了非跑不可的念头。
历史上他195年李傕郭汜打得实在头破血流、长安几乎成为白地,才开始设法寻求逃离长安东迁。可现在,刘协已经提前了一年想要跑。
但皇甫郦刚刚被杀,李应李暹也刚刚加强了对皇帝的监视,这让刘协非常难受。他在心中捋了一遍西凉军中可能还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将领,实在不知道如何联络。
“段安东倒是可能忠君,但他被李傕带走了。他留了一万人在函谷关,还有董承的五千人在潼关……可李应看守如此严密,朕连董承都见不到,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