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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强调一点,在演义里,关羽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的事迹,被处理成了关羽筑堰蓄水、淹了曹军和樊城城墙。
而在《三国志》、《后汉书》上,只是当年汉水上游霖雨不断、水位自然暴涨,才有后面这一切。
在初读者看来,似乎演义的形象更为神勇、也更多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和“谋略”。但知兵之人就能看出,借势天时地利所需的功底,丝毫不亚于人为制造水灾。
说个最简单的道理,当时曹仁就被围在樊城里,他可是在荆州驻防多年的,而且汉水就是他城门口的河,他为什么没有准备好船只呢?他为什么不能提醒于禁、与之协同呢?
或者说于禁为什么没能提前扎营高处,大水来的时候只淹了他却没淹到关羽呢?关羽为什么水一来就能立刻章法有度地全军水陆切换自如、完全没有受害呢?
这都是用兵的功底,几十年的淫浸和经验总结。
此时此刻的陈仓战场,情况也是一样。
李素的有些伏笔,因为太遥远而不能说、不能提醒,比如五年前他在陈仓筑城时搞的豆腐渣工程。
所以关羽排兵布阵的时候,是按照“城墙质量过关,正常按部就班需要多久浸泡加轰击才能砸开”来预算战役时间的,没有把豆腐渣这个变量算进去。
但关羽用兵十年的老练和习惯性地留后手预备队,让他在突发情况出现后,立刻做出了调整,抓住了战机,这才有了如今的效果。
运气还是要的,但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才能抓住。
这一世关羽用兵十年,经验资历未必比后世初镇荆州时差,因为工作经验这种东西不是纯粹堆年份的,也要看这些年里参与了什么大项目。比如历史上刘备初投刘表那七年“髀肉复生”的闲散日子,对能力提升其实就没多大帮助。
关羽的船队利落地顺着城墙缺口冲进去后,很快就发现城内被淹没的区域也不是很大,南北宽度不过两三里地,东西纵深只有一里多,也就是东南角一个角,占整座陈仓城八分之一的面积。
毕竟陈仓的主城区,是早在西汉之前就选址的,当时就在高处,哪怕西汉水入渭,也淹不到。现在河道复归,当然也就只能淹淹扩张的新城。
但城墙被冲破砸塌,带来的混乱与士气打击,远不是实际受淹面积可以衡量的。
因为事出突然,关羽入城的时候,陈仓一万五千人守军当中,还有足足八千人在西侧城墙上防守、或者是作为预备队在城西的营地内待命,城东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
关羽的部队受限于船只的数量,只有两百多条小船,每船可以运载十几个士兵,所以第一批只有四千步卒趁着水势冲进城内。关羽非常有魄力地让全部船只冲滩、士兵们跳下来巷战列阵,抢夺城内的府衙和粮仓武库等要害。
城内沿街巡逻的张济军预备队,每处不过数百人,遇到关羽的部队几乎是一触即溃。
有些勇敢的还想拿着弓箭到水边跟船上的汉军对射,但很快就被压制了,一如于禁想组织士兵在河堤上与战船对射一样愚蠢。
关羽的小船虽然不像带船舱和射击孔的专业战船那样防护效果好,但好歹也是有三尺高的船舷的。
他带来的士兵们,都掌握了基本的水战战术动作,跟岸上的弓箭手对射时知道如何蹲姿射击、利用船舷至少能减少七八成的被弹面积。相比之下张济的弓箭手都是直接站在街上射的,一点掩体都没有,杀伤效率差距当然明显了。
累计灭了千余人的城内巡逻队后,府衙仓库全部被占领,关羽命令道:“让各军在西门、东门主街两侧放火,陷阵营跟我去南门!船队立刻回去接第二批部队入城!”
士兵们立刻执行命令,这显然是假装要打开西门、但实际上却进攻南门。因为西门还有八千人,南门却只有两千多,士兵人数还不如关羽已经入城的部队多。
至于东南角外的缺口,虽然可以源源不断冲进来,但水太深了,一米五的水无法徒涉翻越,船不够的情况下要小半个时辰才能运一批部队。
相比之下南门虽然也有积水,但才一尺多深,踩着水就进来了。
到了这一刻,城内的西凉兵也已经充分反应过来,西门内的营地里,足有三四千人的预备队开始往府衙武库反扑,但关羽的人依托高大的建筑防守,弓弩轮射严谨,很轻松就挡住了,搏杀进入了胶着状态。
关羽一方只留了一千多人防守这些位置,倒也无法击退或者歼灭反扑的西凉军,但顶住他们几个时辰是绝无问题的。随着放火扰乱的效果越来越明显,反扑的西凉军很快就陷入了没头苍蝇一样的状态。
关羽带着一个陷阵营、数百弩手,沿着城中主街杀往南门,很快扑上城楼、斩关落锁。城门冲开吊桥放下,外面大军踩着一尺深的水一拥而入。
仗打到了这一刻,南城墙上还在负隅顽抗的一千余人,在几名曲军侯的带领下成建制地选择了投降——之所以不是负责城门防务的军司马带队投降,当然是因为军司马已经在城楼上被关羽一刀剁了。
“城墙被冲塌是因为高祖皇帝显灵啦,天诛羌贼!张都尉韩司马王司马都被斩了,再抗拒天兵肯定不得好死哒!”各种各样导致士气狂泄的悲鸣,在凉州兵种疯狂快速地弥漫。
就算有些人不信,可是看着对面的汉军士兵一个个那么勇猛,士气跟打了鸡血一样高涨,眼神里都闪着必胜信心的得意火光,让与之交战的西凉人莫不胆寒。
原来没见过益州人打仗那么骁勇、士气高涨啊,这是怎么鼓动起来的?难道他们看到的所谓神迹都是真的,才那么热血?当年张角煽动黄巾力士时都没那么高士气吧。
一个时辰之后,城西的八千守军,还剩六千名活口,终于彻底士气崩溃,也成建制投降了。
关羽这才腾出手来,对付东城门城楼上的张济。
张济一直亲自在东墙上督战,城墙被轰塌了缺口后,他还亲自带着弓箭手过来想堵口,看到下面关羽的船只鱼贯涌入,还吩咐居高临下放箭覆盖射击。
陈仓城墙高达四丈,缺口处只有半丈,所以还是有三丈五的落差的,抵近射击的情况下,双方伤亡都不少。
汉军之前为了通过这个缺口,在船上就被射死了超过两三百人,而张济挤在缺口处的弓箭手队,也被汉军反射射死一百余人,主要是因为城墙的断口处不像外立面有垛堞,所以张济的弓箭手也没有掩体,只是占了个高度落差的优势。
不过,随着城内战斗基本结束,张济今天的战果也就停留在这个“堵口射死两三百人”的程度了。
关羽集结了四千士兵、分乘那两百多条船,从西南方向逼近张济最后守卫的城楼,但是躲在弓箭射程之外,并不靠近。关羽自己则是带着主力、从刚刚攻破的北城门往东绕、绕到城墙东北角后,从北往南沿着城墙掩杀。
张济腹背受敌,最后的三千嫡系老兵,也很快折损惨重,只剩下两千人。
“将军,敌军都控制全城了,还是我军十倍,要不投降了吧,打不下去了!”都尉张先满头是血地拿着一把断剑,一边抹血一边跟张济哀告。
张济面如死灰:“我可是拒绝了关羽的劝降条件的,而且咱凉州人怎么能相信刘备开出的条件,我有杀吴兰、程畿之仇,绣儿还射了刘备一箭,投降了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张先:“可再打下去也是个死,弟兄们白白送死,说不定就要哗变了。”
张济一咬牙:“前面不是说还有几个木筏么?让你们出城去打关羽装投石机的土台你们不敢,现在拿来给我突围总行吧?选几百个最得力的弟兄,跳下城去爬上木筏,我们北渡渭河,专挑小路走,只要能过了陇山,跟绣儿和文和会合,就还能回极西北之地当土皇帝!”
求生的欲望,让张济直到这一刻都不放弃回武都郡老家割据的念头。因为他毕竟还有一万多兵马在侄儿手上,只要人能活着回到大西北,还能过风光日子。
他当然也不忘给愿意保护他突围的军官们人人许愿,只要活着回到武都郡,人人官升一级、赏赐相当于三年军饷俸禄的金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样的许诺,还真募集到了两百人的心腹精锐,分乘一批用木柱临时扎的木筏,跳城逃亡,至于城里的家眷当然都不要了。
可惜的是,这样的突围显然效果不佳。出城的路上就被城头的汉军弓箭手放箭送行,死了几十个,好不容易划到城外的东北角,即将进入渭河,后面的汉军战船又追了上来。
小船的速度自然比木筏要快,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追上的。张济心中焦急,拿着鞭子猛抽让士兵们快划,结果一急之下用力不匀、木筏底部又撞到了河堤形成的暗礁,直接翻了。
对岸的赵云也早就看到了情况,所以派船来堵截,双方七手八脚拿着长矛往翻船的位置乱捅,想把尸体叉上来,插了一刻钟,才找齐了木筏上的尸首——好多人也不是被捅死的,而是被长矛插到的时候已经淹死了。
所有尸体都被拖回城内,关羽看了一下,拖过一个女人过来辨认:“说,谁是张济?认出来就饶你不死。”
那女人自然是被张济抛弃的妻妾邹氏,爬过来辨认了一会儿,指着一个没有穿盔甲的尸体说:“这便是亡夫。”
关羽还不信:“他?此人只是穿着皮甲,怎么能是张济?莫非有诈?”
邹氏磕头求饶:“怎敢欺瞒,张……张济出生戈壁,不谙水性,可能是怕穿着铁甲渡河落水容易淹死吧,我知道他有穿皮甲涉水的习惯的。”
关羽挑着尸体,往旁边的军法官那儿一丢:“拖下去,枭首示众。这就是负隅顽抗到最后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