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果然也来自那里!”
洛妍面无表情的瞪着天师,一时就如化身为神龛里的泥雕,想拔腿就跑,却一根小指头也动弹不得,瞬间转了千百个念头,突然索性笑了起来:“请问‘也’是什么意思?”
天师微笑着点点头:“问得好。公主请放心,我并无恶意,你也并非妖孽,待四月我们在重阳宫见面时,你自然能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届时公主心里的疑团,我会尽量解答,唯有一件,日后我若有什么事情请教公主,公主可以不答,却绝不能虚言相欺,不知公主是否能同意?”
洛妍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你可以不说真话,但绝对不能说假话’么?这正是她从业多年的职业守则之一啊,当然没问题!
天师的微笑更深了一些:“公主是我遇见过的最爽快的合作者,相信几个月后我们能相谈愉快。”
洛妍脑子一转,心道:废话!你以前遇见的一个是政治家,一个是商人,当然不可能爱说实话。心里又是一动,忙道:“我能不能先请教一个问题?”见天师点了点头,才道:“我真是护佑大燕的吉祥使者?是从前的我是,还是现在的我是?”
天师几乎笑得露出了牙齿:“痴儿,没有从前,岂有现在!我说你是,自然因为你是。”
洛妍头疼的揉了揉额头:高人,可不可以不要酱紫有哲理啊?半响才道:“可是,我该怎么做?”
天师呵呵的笑出了声:“痴儿啊痴儿,你现在就像堵住了自己的耳朵,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却来问我,路在哪里?”
看着眼前这张欢乐的脸,洛妍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低头思量半天,刚想再开口,天师已笑道:“你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了,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你所中的情蛊,是真还是假?”
洛妍微微闭了闭眼,决定赌这一回:“假。是我做的假——事实上,是因为停服了一种迷药。”
天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洛妍不由更是纳闷:这并不是多么重要的问题,难道这么神秘神圣的天师,其实也是一个八卦爱好者?只见天师已经站了起来:“公主果然信人也。请好好休息,明日还有一天劳累。”
洛妍用最无辜纯真的眼神抬头看着他:“再问一个问题好不好?”天师微笑道:“你问我?不如睁开眼睛,好好问问你自己。”说完一转身,便以最飘逸的姿态走了出去。
洛妍默默的靠了一声,琢磨半天,似乎还是自己亏了,三个问题换一个,可是,自己是实话实说了,但天师,他压根就什么都没说嘛!
想到几个月后可以问个痛快,洛妍心里忍不住有小小的兴奋,不但自己的命运她很困惑,天师身边也有无数谜团。就比如说这座庙,嘉福寺不让进任何侍卫,庙宇里也没有多少修徒,但这里却是大燕最安全的地方,就算在大燕历史上最动荡的时期里,也从未在嘉福寺出现过任何意外。这难道是信仰的力量就能做到的?
再次拿起的那本飞公主的传记,洛妍却无论如何都再也看不进去,在安静得出奇的屋子里,似乎有个声音总在回响“睁开眼睛,好好问问你自己。”
卯正刚到,远处响起了钟声。洛妍一骨碌从木板床上爬了起来,就着殿里神龛前的烛光用昨夜打来的冷水洗漱了一遍,顿时清醒无比。床头是自己昨天亲手叠好的大红色宽袖礼袍和里面的半袖白色夹棉衣、夹棉长裤,她快手快脚的全部换好,把头发梳了一遍,用根红色丝带一绑便罢,却又扯断了若干根。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嘲笑自己:也不过是三个多月的米猪生活,就快把你养成一个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废物了!
殿门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洛妍忙在礼服外罩上厚斗篷,快步过去开了门,只觉一股冷风扑面,不由哆嗦了一下。一位手拿灯笼的小修徒静静的向洛妍施礼,洛妍回了一礼,便无声的跟在了后面。殿前已站了一些人,都是大燕最尊贵的皇族子弟,洛妍眼睛一瞟,就看见了慕容谦,依然坐着轮椅,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修徒。洛妍向他点头微笑,换来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永年帝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一时众人到齐,几名修徒在前面提灯引路,一行人默默的沿着殿后的青石台阶向后庙走去。洛妍担心慕容谦,但只看了一眼,就惊了一跳:他身后那修徒上台阶时竟是连轮椅带人一起端起来,轻轻松松就往上走,慕容谦感受到了洛妍惊讶的目光,无奈的笑了一笑。
大约爬了一刻多钟,洛妍已经微微气短,身边的人也大多有些喘息了,洛妍便忍不住羡慕二哥:还是坐人力电梯上来爽啊!
好容易前面便到了一处小门,从门里鱼贯而上,便到达了只有冬至大祭才开放的后庙。洛妍自然知道,这后庙里很有些几百年的古树,但此时也无心去看,只是继续往前走,直到到达那高高的祭坛下面。
洛妍站在了永年的身后,旁边是太子,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多,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从庙外驻地徒步上山的鲜卑六部子弟在渐渐到齐,不到一刻钟,再也没有脚步声,祭坛下静静的站满了人。
此时已经到了辰时,漆黑一片的天空早已渐渐露出清晨的曙光。眼见天空慢慢转为一种清远的蓝色,永年帝从身旁的修徒手中捧起一爵清酒,一步步稳稳的向祭坛上走去,随着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祭坛之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正好从祭坛上照射下来,勾勒出一个天神般伟岸的背影。
一身白衣的天师不知何时已飘然出现在祭坛之上,接过永年手中之酒,双手捧放在神位之前,然后退到一边,永年对着神位三拜九叩。太子端着装着三牲之心的牲盘也走上了台阶,献祭后在永年身后行大礼。
洛妍深吸一口气,脱下斗篷,从修徒手中接过一条洁白的玉帛,双手将玉帛举到与眼平高,一步一步稳稳的向台阶上走去。那件宽大的礼袍衣袖早已滑落至肘,火红的衣袖与洁白的玉帛相互映衬,在晨风中轻轻飘荡,而她小臂上露出的那朵小小的红梅,也像一团小小的火焰般在雪白的肌肤上跳动。
冬至时节,大概无论如何也不是穿露臂装的好天气吧?但洛妍只觉得心里一片温暖喜悦:她,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了。过去一切无法更改,未来如何无法预测,她只知道,此刻,是她的时间,那些阻碍这一刻到来的所有阴谋,已在她的脚下化为齑粉!
在她的身后,有无数的目光汇集,热切的、羡慕的、愤怒的、仇恨的……而她只是静静的仰起头,一步一步向朝阳走去。
晚上还有一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