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洛妍直直的看着慕容谦的眼睛。慕容谦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洛妍一声叹息,问道:“你觉得,我是得过且过、懵懂无知的回去面对那些事好,还是先看清自己的处境好?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我想当,你也想让我当,可别人呢?”
慕容谦缓缓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洛妍断然道:“那就从头说起!三年前,太子他回京之后,我很奇怪,为什么以父皇的脾气,竟容我活到现在?”
慕容谦惊异的抬头,却见洛妍面色平静,心里不由更是一阵难过,想了想才道:“这事我听说过,那时,父皇一怒之下是有这个想法,还是敬妃娘娘求情,说都是她的错,让你中了那些才子佳人的毒……父皇当时就用一个杯子砸破了她的头。但后来到底没再提这个事情,只是除去了你的公主封号和皇族身份。”
洛妍心中不由一片惊涛骇浪,忙问:“敬妃娘娘后来怎么样了?”
慕容谦道:“父皇有两个月没见她,好在吉祥那娃儿乖巧,父皇舍不得他,后来才慢慢的好了些。”
洛妍心里难过,半响之后才能开口:“三年之中,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变化没有?太子他现在……如何?”
慕容谦道:“父皇这两年渐渐不喜理事,动辄出游,太子监国,自然如日中天,朝中所谓已近半壁,这次收到你的消息,我立刻就派了金陵唯一的灰鸽去保护你,但朝堂之上,太子一党都坚决反对让你回来,父皇也不好独断,只好去求教天师,天师倒是特意从重阳宫赶到了上都,亲口说,你的劫数已满,不但应该回来,而且可以去重阳宫静修三月……这下,朝堂之上也再无反对之声,我才带人过来了。”
上重阳宫?洛妍不由惊呆了——如果记忆没错,大燕得到天师祝福的人虽然不多,也不算太少,但只有两人曾经被允许去那神秘莫测的重阳宫,就是太祖慕容晖和飞公主慕容飞雪,两人回来之后都做出了一番惊世骇俗的大事……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她又能做什么?慢着,刚才二哥说,方大娘是他派的……
洛妍不由抬头看着慕容谦,问道:“二哥,你莫不是当了那什么局长?”
慕容谦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般的笑容:“两年多前,我出了那意外,回来之后太医们就断定我再也不能走路。过了半年,原来的京兆牧,也就是情报局的严老便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接手……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想我还是接手的好,去年夏天便向父皇还了封地,正式任了京兆牧。现在我那邺王府,已经成了上都最名不符实、门可罗雀的所在。倒是如了我的意。”
洛妍自然知道,慕容谦外面温和,性子里却有几分孤傲,虽然最能谈笑风生、八面玲珑,心里却并不喜来往应酬,只是……一时却也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便转了个话题:“三哥他现在在做什么?”
慕容谦神色微暗:“阿峻这两年也总是有些不顺,去年不知怎地惹怒了父皇,现在已经在自己的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洛妍不由大惊,难怪问雪明三哥的情况,她只说“挺好的,眼下大概还在兴地”,自己还以为三哥不过和以前一样又去秋猎了,怎么能想到这样的事情?三哥为人豪迈聪敏,一直是父皇最心爱的皇子,便是前几年得了小吉祥这晚来子,也没有越过三哥的次序。因此,她从未担心过他的处境,怎么才三年功夫,三哥居然就落得如此!
慕容谦看她脸色不好,忙道:“这也不是坏事,俗话都说山高皇帝远,这边有什么是非都牵扯不到他,东北那边又是他自幼经营的,阿峻的本事你也知道,我都插不进人去,莫说别人。现在他在那边过得只能比在京城惬意,就连儿子都生下了!”
洛妍脱口道:“可是明珠姐姐的?”
慕容谦点头:“自然是,阿峻又没疯,哪里敢让别人给他生儿子,不怕萧明珠拿剑砍了他的腿!”
想起娇小的萧明珠发飙时的彪悍模样,兄妹俩不由相视而笑。
洛妍曲起食指,轻轻扣着桌面,半响才道:“可我还是想不通。”慕容谦点头:“的确,我也不是很明白。”
兄妹两人自然都知道:太子是先皇后难产而得,父皇自觉愧对早逝的皇后,在襁褓中就立了他为储君,在大燕中创了先例。虽然后来容妃得宠,生了慕容谦、慕容峻和慕容洛妍三个孩子,但父皇对他们三个的宠爱与对太子的严格截然不同。
在权柄上,太子在东宫时就有精心选择的大臣辅佐,冠礼后便配备齐了班底。近年父皇虽然格外宠爱慕容峻,却也不过是为他找了些年纪相仿的武将,又发到军中历练了两回,慕容谦才名虽盛,但性喜文事,不领朝政。无论怎么看,父皇也没有换人的意思,为何太子会对他们兄弟如此不放心?这也罢了,洛妍不过是个公主,三年前更不过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骄纵女,害她又为何来?
洛妍还记得,她才是总角娃儿时,太子就已经是稳重儒雅的少年东宫了,平日相处虽不多,但这个大哥对她从未表现过恶意,偶然还肯陪她胡闹,怎么转眼间,他就成了这样心机深沉毒辣的人?就算权力可以令人可以不择手段,但总要有个理由吧?
“二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洛妍盯住了慕容谦的双眼。
慕容谦苦笑一声,才词斟句琢的道:“你大概并不知道,三年前,安王已经向父皇提出,要迎你为世子妃,如前朝旧例,公主单独开府,世子平日王府和公主府任意居住。父皇虽然没有当场同意,说是不能轻易就便宜了那呆头小子,私下里却已经开始准备你的婚事了。”
洛妍先是一怔,随即心里就如倒了五味瓶,更伴随着一阵针刺般的疼痛——她曾经离他这么近么?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不知怎地,脑中突然浮现出几个名字:宇文兰珠,宇文兰心,宇文兰亭!难怪!太子不愿军中威望最盛的安王因她偏向二哥三哥,所以只能除了她,让太子妃的妹妹们变成那条缆绳!
想明这一出,洛妍只觉口中又苦又涩,舌头都有些发麻,半响才道:“那么,这次来接我,是你让他来的,还是他自己要来?”
慕容谦垂眸淡然道:“都有。这段时间,我发现军中似有些迹象不对,我来接你,虽然可以保证暗地里的力量不成威胁,但若真有人动用军队,却不是我手里的人可以对抗的。而以安王在军中的威望,加上扬飞这三年树立的名声,我们若一起行事,大概就没人敢有太大举动了。”
洛妍轻轻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也不知嘴里是苦还是甜,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高相国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慕容谦淡淡道:“你不是猜出来了么?自然是有人告诉他,你会进重阳宫,大燕国力本来就强过大理,他怎么希望看见大燕再出经世之才?”
“那后来他怎么变了态度?”洛妍皱起了眉头,高泰明是大理实际上的掌权人,性子狠稳,认准的事情怎么会轻易放弃?
慕容谦微笑道:“这事却是我最近才知道的,顺便也就告诉了他。大理国只道圣皇当年雄才盖世,飞公主当年手段高明,却不知道他们从重阳宫出来后都做了同一件事情,就是阻止发兵南唐。”
洛妍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秘闻,不由感兴趣的睁大了眼睛。慕容谦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圣皇所说,大家自然都已经知道。不过一般人却不知道,当年南唐来使愿意称臣,朝廷议论江南富裕,南唐国主昏聩,正因一举灭之,也让我朝可以早日修通运河,巩固北疆。飞公主却说,战争一起,所费巨大,以赋税平之,无五年十年不可;但若给她三年,不用朝廷出一兵,她行商所得,必不少于江南赋税。当时人人都觉得她异想天开,但因着天师的面子,不好太过驳斥她。便下诏许南唐称臣,且不得阻挡燕人行商。没想到三年之后,飞公主真的交上了巨额的金银,此后每年所入,的确超过了大唐年间的江南赋税。”
洛妍低头默默的想:穿越的,果然都是好同志。原来飞公主行商,却还有维护和平的高尚动机——说起来,慕容晖那厮虽然抄诗的时候无耻了点,但他短短数年统一北方,比历史上五代时期恨不得两年换个皇帝、五年打场乱仗,却是强上了百倍。以戈止兵,何尝不是无上功德?
唉,天师那神棍这次一定是搞错了,他俩一个是万能发明者外加军事政治天才,一个是放在21世纪也绝对罕见的商业奇人,至于我,不过是小记者一枚,就算我能在这个时代一个人办出份《人民日报》来,又能改变什么?
正愁肠百结中,却听慕容谦突然道:“对了,还有一事,你也应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