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妍躺在床上,默默的苦笑,什么叫人品啊,别人失恋,会娇美的晕倒过去,会凄美的吐出口血,她倒好,急性肠胃炎!吐得满地都是!还有比这更恶心更没诗意的失恋症候群吗?
吐到昨天总算吐无可吐——因为连着三天吃什么吐什么,肚子大概也的确什么都没有了,嗯,用文艺腔点方式来表达就是:只剩下一颗破碎的心。但这话她自己念着都恶心。
心碎了吗?洛妍按着胸口,不管有多么疼痛,这颗心脏显然很有生命力,一点要破碎的迹象都没有,真没劲!印象里,吐多了好像也是能够吐死人的,比如那个拥有丝绒般嗓音的卡朋特。不过,洛妍确定自己不大可能呕吐而死,第一传出去名声太坏,她做鬼都没面子,第二,她是谁?她可不仅仅是那个温室里的小公主,她还是一个砸不碎蒸不烂打不死的记者小强啊!
不就是失恋么?上辈子她都失恋了整整十几年,压根就没恋上过,有什么好稀奇的!只是,从来没有得到的痛,和这种得到了再失去的痛比起来,的确还是后者更难忍受一些……眼前不期然又浮现出澹台扬飞的面孔,那眼睛里深切的痛苦,就算在最沉醉的时候都不曾消失,她真傻,居然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想起他的时候,总会觉得冷,那是盖再多被子把自己缩得再紧都挡不住的冷,还有痛,几乎要张开口才能呼吸的痛,但再痛,一切都结束了,世界上最无耻的事情是什么?是惦记别人的老公,唯一比这个更可耻的,是惦记自己好朋友的老公!
这世上,哪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的?郝思嘉不是说过么,明天,会是新的一天。洛妍看着窗外渐渐透进来的早晨的清光,微笑着想:失恋假结束,小强,开工吧!
这天早上,当慕容谦忧心忡忡的来到洛妍的凤仪居时,却惊讶的看见,洛妍正在喝粥,虽然苍白的一张小脸已瘦到不到巴掌大,但神情镇定,目光平静,看见他进来,微笑着打完招呼之后,又接着端起了那碗,一口一口,缓慢而坚定的往嘴里咽。喝了足足半碗多才放下,一屋子人都紧张的看着她,她却笑了笑:“放心,不会再吐了。”
慕容谦就听见身后的清远长长的出了口气,心里却仍然忍不住有些紧张。果然,等了半响,洛妍都是神情自若的样子,这才把一颗心放到肚子里,依旧吩咐了她几句,刚想走,洛妍却道:“二哥,我有个事儿跟你商量。”只见她神情淡然,语气却几乎是不容商量:“我想把我这院里的侍卫长雪明,跟你那里的雪清对调一下,越快越好。”
慕容谦一怔,立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他前两天就问过雪明,为什么没把澹台的事情告诉洛妍。雪明说是澹台将军的命令。澹台扬飞是御林卫的指挥,是雪明的长官,算来雪明只是奉命行事,但洛妍大概不能容忍身边的人欺瞒自己吧,尤其是经过那个丫头的事情之后。
慕容谦心情复杂,点了点头便摇着轮椅离开,刚出院门,却见那个他恨不得揍一顿的家伙,依然站在院子外面——三天来他好像一直都站在那里,姿势似乎都没动过,搞得他有时候都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一块石头。看着澹台扬飞那张没有什么表情,却明显黑瘦了的脸,慕容谦心里却忍不住也是一声叹息,只得冷哼一声道:“洛洛已经好多了,没有再吐,刚才喝了半碗粥,以后你也不用站在这里,离她越远越好。”
澹台扬飞神情未动,只慢慢垂下眼睛,默默转身离去,第一步时还有些踉跄,但一步一步的便走稳了,那沉稳的节奏,似乎不可能被世上任何东西打破。
凤仪居里,青青悄无声息的从阁楼上下来,对着天珠比了个手势,天珠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放松了一点:三天来一直矗在院子外面当石雕的那个家伙终于走了,不然她真不敢让公主出这个院子。
这个混蛋,天珠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居然成亲了,居然娶的还是那个宇文兰亭,居然还敢瞒着她们来招惹公主!公主可是刚刚离开杜府那个鬼地方啊,结果就……虽然这几天,公主除了莫名其妙的呕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伤痛之色,她却总觉得,这次公主心里的伤,恐怕比三年前那道更深。
还好就要回去了,但愿公主能慢慢开心起来。天珠叹口气,走回里屋,洛妍正在梳妆台前,小蒙给她挽了个柔美的堕马髻,又找了件粉色的比甲,脸上大概还略用了点脂粉,看起来已经比早上好多了。天珠快步走过去,又在首饰盒里找了一支镶南珠的银发梳,别在了那乌鸦鸦的头发上。
洛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了一下,还好,肌肉没有扭曲,看起来还是个蛮像样的笑容,“把胡缨叫来吧。”——有些事情,不能逃避,必须解决。
没过一会儿,胡缨已走进屋子,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惶然之色——雪明和雪清会对调的消息是刚刚传来的,雪明在御林卫的前程恐怕已经到头,她本人倒是一脸坦然的样子,胡缨却无法不感到忐忑。雪明被调的原因,她也明白,可这事儿要说起来,她也有份,公主会怎么看她?她从小就是军中长大,却不像雪明那样有本事可以上前线,除了当女卫,她根本不知道还可以怎么生活……
洛妍看着胡缨,心里也颇有点五味杂陈,澹台的事情,胡缨也是瞒了她的,但回想起来,每次她提到澹台,胡缨都是一副低头不语的沉默,和雪明那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完全不一样。澹台是她们的长官,她难道不是?作为一个职场人,洛妍能理解当两个老板要求不一致时,当夹心下属的为难,但绝不能容忍有人成心就是要看她笑话!
“麻烦你帮我看看脉吧。”沉默良久,直到胡缨额角见汗,洛妍才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胡缨一怔,不敢置信的看了洛妍一眼,见她脸色平和,这才上前搭住洛妍的手腕,渐渐变得平心静气,认真诊起脉来。洛妍心里微微点头。
“脉象平稳多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还要静养几天。”
“那,如果我想出门呢?”
胡缨诧异的看着洛妍,洛妍微笑道:“说实话就好了,我也知道,为医者,有如为士、为臣,并不是所有话都能说,可有所瞒,并非有所欺。胡缨,我不敢说待你与雪明如姐妹,但自信也绝不会比别的王孙难伺候,我只问你,你便是对一个同袍,就算不能说实话,可会轻她、欺她,故意等着她犯错?”
胡缨身子一震,心里说不出是苦还是酸,慢慢跪了下来:“胡缨不敢。”
洛妍叹了口气:“你不是不敢,你是不忍,所以我不会怪你,你这样就很好。我这些日子,才算明白什么叫世事无常,人心易变,看到你还是老样子,我其实很高兴,因为我能相信的人,实在已经不多……”
胡缨看着洛妍闭起的眼角滚落的泪水,想起几年来相处的情分、这几天她吐得昏天黑地的虚弱、那段时间雪明眼里淡淡的嘲讽,不由心中大恸,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胡缨以后再不敢有事瞒着公主。”
洛妍伸手拉起她,勉强笑了笑:“你哭什么,我又不是拉你来陪我哭的,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胡缨扑通又跪下了,含泪道:“胡缨发誓,以后绝不敢有任何事情欺瞒公主,若违此誓,日后教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洛妍头疼的扶着额角,半响才道:“我其实只是想问你——我什么时候,能上街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