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蛊江山

第二十五章 惊闻伊人心似海

四更时分,杜宇辰是在一阵迷乱的悸动中惊醒过来的,大概是因为卧床的这个月没有近过女色,他适才居然……好在如今走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他略定定神,便轻轻叫了声“琼瑶”,出口之后才想起:自从自己搬来上房第二天,敏儿便道,他既然可以下地,就无须琼瑶贴身伺候,让她回去歇息了,可现在……

杜宇辰感受着中衣上的粘湿冷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敏儿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自然也不难猜到,只是自己对她还要如何呢?原先的两个通房因她不喜,都打发了出去,洛妍更是三年来沾都不曾沾过。如今她有了身子,虽让他收了琼瑶,但看来心底里还是容不得她!就是洛妍,本就是因为伺候他太辛苦才病倒的,可自己若是打发人去问候时被敏儿知道了,每次不都得给明里暗里挑上几句才罢休?也不想想,她病着时,洛妍待她却是何等的大方!

想到此处,梦里旖旎的一幕不由又浮现在他脑海中,别的倒记不得,但那人,似乎,似乎竟是洛妍……杜宇辰脸上不由一热,见暖阁外的丫鬟似乎并未被他的动静惊醒,他便悄悄起了身,拿了件干净中衣换上,待躺下时,才突然惊觉:刚才走路时一点异样的感觉也没有,腿竟是大好了!

杜宇辰心里欢喜,躺在床上,又想,若是还在落云院多好,早上待那洛妍进来,自己定要走到她面前,吓她一跳才好!可惜她却还在病中,听说倒是退烧了,过几天便能大好,脸上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吧?左思右想中,直到天色将明,一点晨光中窗棂中透入,这才沉沉睡去。待到再次醒来时,却是天光大亮,一问才知道,竟是辰时都已过了!夫人和敏儿早上都来看过他一遍,见他睡得香甜才悄悄走的。

杜宇辰便忙起床洗漱,又在床上吃过了早点,就想:“母亲为我操心了这么多天,待会儿我便一个人自己走到她面前,给她个惊喜才是!”一面用茶漱口,一面便问如潇:“夫人如今在哪儿呢?”

如潇笑道:“相国夫人刚来,正和夫人在里间说话呢!”杜宇辰不由吃了一惊,看看钟,不过巳时两刻,姨母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说来自己倒是多日没见过姨母了,倒亏她近日已经打发两次人来问他。

杜宇辰有心卖弄,便披上外衣,自己站了起来往外就走,屋里的如潇和另一个丫头都赶上来扶他:“二爷小心!”杜宇辰就悄悄笑道:“我夜里就自己起来过,一点事儿没有,别做声,我自己去母亲那里,让她看看才好!”两个丫头捂着嘴笑了起来,只觉得二爷这一病,竟变淘气了!杜宇辰略掸掸衣角,悄悄的便往杜夫人的里屋去。

说来也巧,这路上竟一个丫头也没有,待到了正屋,看见郑妈妈倒是在,却是站在门口背对他看着外面的,杜宇辰便轻轻走到里间的门口,正欲迈腿进去,就听见母亲惊呼了一声:“什么?大燕竟打发了使团来接洛妍回去?”

杜宇辰一惊,脚像钉子般钉在地上,一步也挪不开了。就听里间姨母的声音道:“还不止如此,你道使团领头的是谁?是现在大燕的邺王,还有一个定王世子,相爷说,这一文一武都是大燕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人物,便是大燕皇帝巡疆,带着这两个也足够了!可见这次来,是必要把慕容洛妍接回大燕的。”

杜宇辰只觉得胸口发涩,口中发干,一时竟是痴了。恍惚中似乎听见母亲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以前也就罢了,现在,我正觉得这孩子不错,二郎和她也才见亲密了些,若就这样让她回去,我们杜府岂不成了笑话?”

高夫人的声音却更是低了下去:“相爷说,这事不光关系着你们的颜面,也关系着我们大理的颜面,必不能让她回去,所以一得了这信儿,便大早打发我来找你,说明厉害,这事儿,再不能拖!如今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今日便让二郎与她圆房,生米做成熟饭,她自然舍不得走;二则,你现在带我去她那院里,我便带她回相府,相爷已有打算,必能说服她留下。”

“这却是不妥,”杜夫人道,“二郎腿才好些,她又病着,如何圆得了房?她昨天才发的疹子,只怕也不好挪地方。”

就听高夫人冷笑了一声:“她这病果然是时候,等她病好,大燕的使团自然就到了,你莫不是就等着看你杜家嫡子的正妻突然就又被大燕带走了?而且还是处子之身!皇上的脸却往哪里搁?”

杜夫人惊道:“你的意思,她这病竟是装的?”

高夫人冷冷道:“自然是装的!换做是你,你是愿意在异国当个没根基不受宠的挂名正妻,还是回大燕过金尊玉贵的生活,重新挑一个拿捏得住的如意郎君?”

杜宇辰只觉得血往上涌,耳中听见血管嘭嘭直跳,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难怪她不肯碰我一个手指头,难怪她对敏儿琼瑶都和颜悦色,原来,原来,她想的竟然是……那她又为何要对我如此体贴?”一时间,愤怒、酸楚、伤心种种滋味交织在心头,里面再说什么,竟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正恍惚间,突然就听耳边有人惊叫一声:“二郎,你怎么在这?”心中一震,才发现杜夫人与高夫人不知何时已出了里间,正眼神古怪的看着自己,嘴角便挤出一丝笑容道:“姨母好,母亲好,儿子腿已经好了,想过来让您俩看看。”郑妈妈脸色发白,上来便给杜夫人跪下了:“奴婢该死。”

杜夫人挥手道:“这不怪你,你先起来。”又看着杜宇辰的眼睛,一字字问道:“刚才你都听见了?”杜宇辰心中苦涩,点了点头。

高夫人就道:“二郎,我们都是为你好。你虽然不喜欢她,但杜家脸面要紧,皇上脸面要紧!你若觉得这府里不方便,今天我便将你和公主都接到相国府,相爷亲自为你们安排圆房可好?”

杜宇辰苦笑一声,扑通便跪倒在地:“姨母恕罪,二郎不能从命。”

杜夫人忙不迭就拉他起来:“有话好好说,你这膝盖刚好,你是要急死我么?”郑妈妈也上来就搀。杜宇辰慢慢站起,涩声道:“姨母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她既然想走,何必难为她?我又不是缺这个妻子!就是皇上那里,我自去领罪也就罢了,皇上最是仁慈,定然不会把我怎样。”

高夫人跺脚道:“你怎么这般糊涂!皇上再仁慈,怎能容你这样藐视他的旨意?就是相爷知道公主还是处子,都气得不得了,何况是亲自指婚又出了嫁妆的皇上!你不怕治罪,也要为你父亲母亲想想!”

杜夫人也劝:“我看你近日也不厌弃洛妍了,就此圆房成了夫妻,又留下了她,又不冒犯皇上,她本就痴慕你,你以后对她好些就是了,不是皆大欢喜?”

但无论两位夫人怎么说,杜宇辰咬牙就是不肯。高夫人最后冷笑道:“你不肯也就罢了,但今天人我是定要带走的!”说完迈步就往外走,杜夫人忙也追了上去,杜宇辰怔怔的站了半天,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只见高夫人带着四五个侍卫、七八个婆子,后面跟着两顶轿子,一路风一般就卷到了落云院,惊倒了无数仆从。而落云院里洒扫的丫头子刚迎上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人捂嘴拖到一边,那几个婆子就闯进了上房,只见两个丫头守在屋里,果然有个妙龄女子躺在床上,头上却掩着双层面纱,隐隐能看出双颊上有些红红的疹子。

婆子们道声得罪,两个人上去架起那公主就往外走,屋子的两个丫头忙去拦,却哪里拦得住分毫?

院子里已落了两顶蓝布小轿,婆子们架着那公主便往其中一顶上送,不知怎地,拉扯中她脸上的面纱却突然扯下了一角,刚刚赶到院子中的杜夫人就惊叫了一声:“怎么是你!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