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大的眼睛,扬起的眉毛……直到洛妍在心里默默的数到三,女大夫的惊容才换成了怒意,声音平板的道:“公主真会开玩笑!”
洛妍懒懒的往后一靠,挥手道:“我没有开玩笑,带上你的东西走吧。”
女大夫的脸上突然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张纸上被抹掉了所有字迹,青青心中一凛,一步就走到她与洛妍之间。洛妍却淡淡的道:“没事了,青青,好生送这位婆婆出门。”女大夫默然转身,顿了顿,迈步就往外走。
门外的中年女仆已变了脸色,也不知怎地脚下一动便越过了豆儿,半只脚刚迈进门槛,一只手已搭上了她的肩头:“您走错地方了。”笑眯眯的正是方大娘。
洛妍扬声道:“相爷的好意我会转告家兄。也请您转告相爷,洛妍不过一介女流,以前的事情已经全部忘记,以后也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请他放心。”
郑妈妈原本正站在一边跟天珠说话,突然听见洛妍的话,不由回过头来,只觉眼前的一切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眼见相国府荐来的这大夫面无表情的出来,她身边跟的女仆更是一脸官司的模样,忍不住赶上去问:“张大夫,公主的病可要紧?”
女大夫默然半响,方道:“不要紧。”不知为何,郑妈妈却觉得身上有点发寒,看看天色,心里忍不住埋怨:“这鬼天气,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眼见郑妈妈已陪着那两人走远,方大娘这才一步抢进屋里,低声问:“公主可好?刚才那……真是放蛊的?公主怎么看出来的?”
洛妍沉默半响,淡淡的道:“我猜的。那个女人给我诊脉时指劲不对,呼吸节奏也不对,自然不是真的大夫,而且她一进门就在拖时间,直到最后才突然放松下来,我就猜她大概只是需要时间放毒或放蛊,索性便直接问了一问,结果她一回答,我便知道猜中了,等我让她带上她的东西走,她那表情不就是告诉我,我全说对了么?”
青青和方大娘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困惑之色:什么叫呼吸节奏不对?那个女大夫的回答她们也听见了,公主为何断定自己就猜中了?
洛妍看见她们的神色,心里微微苦笑,却也无法再解释下去:难道要对她们说,她曾在一千年以后看了部美剧叫《别对我说谎》,里面说了,真正惊讶的表情持续不会超过一秒钟;扬起眉毛其实是是表示恐惧;人在紧张时会下意识屏住呼吸……而她当年身为记者,已经在采访实践中把这套理论用得很熟?
方大娘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我原也听说,下蛊之人若当场被说破,便不会动手,不过,这事到底还要谨慎……”
洛妍想了想道:“这倒容易,那你去厨房给我拿把黑豆来,嚼一嚼就知道了。另外今天的事情消息务必要传给我二哥,高相国那边或许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但也很可能索性来硬的……我们人手终究不够!方大娘,我倒有个想法,你看这样行不行?”
待到申时刚过,天珠便亲自去了趟荣禧院给杜夫人报信:公主的疹子已经出来,烧也退了,疹子并不重,估计再养几天就能大好。杜夫人便念了句佛,杜宇辰听到动静,忙把天珠叫进去,细细的问了一遍,脸上不禁也露出笑容。袁敏儿正在床边,看了这笑容,心里便酸酸的,便忍不住道:“公主可要好好养着,莫落下什么疤才好。”
杜宇辰看了她一眼,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袁敏儿忙回转道:“我听说这出疹之后的养护第一要紧,姐姐皮肤又细嫩,丫头们更要当心。”杜宇辰脸色这才和缓,不禁又想起前几日住在落云院里时,自己躺在院里晒太阳,洛妍和小丫头们子都花儿玩,他那时才发现,洛妍的肌肤真是好到令人惊异,莫说满院的丫头,就是她们手里的花瓣,也不及她的雪白娇嫩……
想到此处,嘴角不由勾上一丝温柔的笑容。却把袁敏儿心里差点浸出一缸醋来,眼珠一转,忙道:“二郎,你知道孩子多大,才能感觉到他踢人么?”杜宇辰这才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抚摸着袁敏儿尚不明显的腹部,笑道:“我还从没感觉到过呢,莫不是这小子像你,是个懒的?”袁敏儿娇嗔了他一眼,杜宇辰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以后洛妍有了孩子,看她那样,孩子也定是个淘的。这念头一冒,自己忍不住也吓了一跳。
杜夫人便打发了郑妈妈去落云院里,给院子里十几个丫头都发了个三等的赏钱封儿,青青几个则是二等,又说,等公主大好了,一并还有赏。人人欢喜不提。小厨房里方大娘却熬了一大锅羊汤,说是公主请大家加餐的,这几日辛苦了。刚过黄昏,落云院便闭紧了院门,丫头们一人捧了一碗羊汤回屋去喝。不多会儿,院子里便静悄悄的,只两边游廊上略有几个人影闪过,片刻也就没了动静。
半宿无话,到了下半夜时,杜府守夜的婆子刚刚打完了两圈牌,领头的便道:“这都四更了,好歹也转一圈再好回去休息。”几个人便勉强打起精神,刚走到最北角的落云院,却看见里面似有火光闪动,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不迭打起锣来,一面便奔了过去。却见院门紧闭,拍门叫人时,一会工夫,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才慌慌张张开了门,求饶道:“嬷嬷们莫大声,昨天我们这里熬了羊汤,还有些油剩下,刚才在小厨房里熬呢,不小心点着了两根柴火,早一盆水浇灭了,什么也没烧着。这要惊了主子,大家都要挨板子的。”
守夜的婆子往里一看,果然已经是漆黑一片,烟味倒是还有,院子里的丫头们却都没惊起来,可见不是什么大事,想起自己偷懒摸牌的事情又是心虚,忍不住就抱怨:“怎么不小心些?”
好在这落云院偏僻,跟别的院子都离得远,刚才几声锣倒也没有惊起别人。守夜婆子还想抱怨,只见那方大娘便扎着两只湿漉漉的手过来了,陪着笑道:“都是我不对,惊着各位了,明天一定请你们喝酒赔罪,还望莫惊动了上面才好。”悄悄的就把一个银角子塞到了领头的婆子手里。那婆子掂了掂,只怕有近半两重,心下也就欢喜起来,又数落了几句便带着几个人走了。
院门一关,豆儿长出了一口气,只觉浑身发软,忍不住便靠在门板上。方大娘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夜空:这一夜,终于算是过去了!公主担心居然成了真,那相国府居然暗算不成,真就开始了明攻,今夜来的那五个人中,居然有三个身手一流,而有一个人却明显功夫不行——只怕就是用药甚至邪术的高手。他们能进来,在杜府外安排的暗卫自然都已被拖住,而她手边只有青青、豆儿两个雏儿……
好在公主突发奇想,居然直接就睡到了丫头们的房里——拿她的话来说,“如果想藏起一粒米,就把它丢到米缸里去。”果然,这些人到上房扑了个空,黑夜之中又根本就不可能从院里七八间房、十几个不会武功的熟睡之人中找到谁是公主!无奈之下,就在小厨房放了把火,不过那些丫头都喝了加料的羊汤,自然不会醒来,她和青青、豆儿也按计划并不采取任何行动——大不了烧掉小厨房就是了,那些人总不能真把落云院都烧掉,不然何必派用药的高手来?可见还是想乘机让公主或病或迷,无法回大燕而已。等到当守夜的婆子锣声一响,他们灭火的速度居然比放火还快,转眼就全都退了。
只是,今夜情形已是如此,明天还能这么简单就把人打发不成?看来公主所虑竟是真的,方大娘苦笑着想,大燕使团,最快也要三天之后才能到,这三天,却要怎样才能撑得过去?而公主的那个计划,比今夜这个却还要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