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这一日,安生备了节礼去看舅父与外婆,在秦怀远家里耽搁了多半日。
好不容易煎熬到初五,想到明日就可以回到药庐里去,心情便好了许多。
一大清早,喻惊云的马蹄声便惊扰了安静的夏府。
他的随从将夏府大门堵得水泄不通。手中闪亮的钢刀令夏府胆的下人们全都缩回了头。
毕竟这样的阵仗,一般人还真的没有见过。
喻世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夏府。下人忙不迭地去通知夏员外。
正是早膳的时候,夏员外一身便服,正与薛氏一同用早膳,夏紫芜也在。
夏员外闻言大吃一惊,忙不迭地去换官府。
薛氏冲着夏紫芜暗中使了一个眼色,夏紫芜便立即心领神会,身子一拧,迎了出去。
喻惊云克制住自己闯入内宅,将夏安生提溜出来的冲动,早已经等得不耐烦。
夏紫芜风摆杨柳一般,迎上来,笑脸盈盈。
“喻世子万福。”
喻惊云抬眼打量面前的夏紫芜一眼,漠然问:“你是谁?”
夏紫芜吃了一噎,努力让自己唇角的微笑更为柔婉一点:“喻世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紫芜啊。”
喻惊云拖着长长的尾音“喔”了一声,似乎是恍然大悟,然后扭脸问她:“紫芜是谁?”
夏紫芜脸上的笑僵了僵:“难道您忘记了,前一阵子您挑选世子妃,还曾特意差人来府上,给紫芜下过请柬,请紫芜吃茶。”
喻惊云轻叩脑门:“你这样一说,我还真的想起来了。”
夏紫芜浅笑嫣然:“今日竟然还能再见喻世子,果真是缘分。”
喻惊云惋惜地轻叹一声:“可惜啊,已经晚了。”
夏紫芜又是一怔:“什么晚了?”
“那日我的马童一眼就相中了你,我原本的确是打算撮合你们二人的,所以特意请你吃茶。谁知道你竟然不肯赏脸。我那马童伤心之下,就委屈自己,另外挑选了一个姑娘。所以说,你如今即便是后悔也是晚了。”
喻惊云连连惋惜,夏紫芜一张脸红了紫,紫了青,越来越难看。
“喻世子,我是侍郎府上的千金姐。”
“那又如何?”喻惊云不屑地轻嗤一声:“你这意思是看不起我的马童了?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穷,我喻惊云手下的人,即便是一个马童,将来一样也是可以建功立业,大有作为的。配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已经是绰绰有余。”
这话可是毫不留情,相当于直接打了夏紫芜的脸。
若是个知情识趣的,也就应该明白,人家喻惊云压根就看不上。偏生夏紫芜对于自己的美貌过于地自信。她心底一委屈,明艳的眸子里就凝聚了水汽,抬起眼,泪汪汪地看着喻惊云。
“喻世子这话是何含义?你是不是听信了谁的蓄意挑唆?”
喻惊云耐着性子与她说了两句话,早已经是不耐烦。见她仍旧厚着脸皮不肯走,就是一声冷笑。
“满京城传扬的都是你夏家三姐的丰功伟绩,何须听谁挑唆,这耳朵里都要灌满了。”
夏员外换了朝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就立即听到了喻惊云对于夏紫芜的这一声揶揄。
他对着夏紫芜一声轻斥:“你母亲正在四处寻你,你跑到前厅里来做什么?还不快快退下去?”
夏紫芜咬咬下唇,满眼幽怨地转身退了下去。
夏员外讪讪地笑笑:“让喻世子见笑了,还请喻世子恕罪。”
一厢赔罪,一厢就要跪拜。
喻惊云上前,一把就将夏员外搀扶住了:“夏大人不必多礼。”
夏员外借势起身:“不知喻世子驾到,有何吩咐?”
喻惊云轻咳一声:“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来约安生出去。”
夏员外闻言有些为难:“这”
“怎么了?安生不在?”喻惊云疑惑地问。
“也不是。”夏员外吞吞吐吐:“只是说一句不敬的话,安生毕竟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每日里跟着喻世子招摇过市,这名声总是不好听吧?”
喻惊云立即明白过来,这夏员外这是将了自己一军,逼着自己表态呢。
他微微勾唇:“难道安生没有告诉你吗?”
夏员外抬起头来,疑惑地问:“告诉什么?下官并不知情。”
喻惊云以拳抵唇,再次轻咳一声,清清喉咙:“本世子,想要求娶安生为世子妃。”
“什么?”夏员外立即被喻惊云这一句话惊到了,瞠目结舌。
喻惊云将话说出口,便不再觉得尴尬,一本正经地道:“本世子,想要求娶安生为世子妃。夏大人意下如何?”
夏员外整个人都在激动地颤抖,一再地怀疑自己听了错话,难以置信。
“喻世子说要娶女安生?”
喻惊云沉了脸色:“难道夏大人不愿意?”
“不是不是,”夏员外慌忙辩解:“怎么可能呢?就是喻世子此言可当真?”
喻惊云一声冷哼:“我喻惊云说话,一言九鼎,什么事情说话不算过?”
夏员外兴奋得顿时手足无措,使劲按捺住激动:“能得喻世子垂青,这是女的福气,下官不胜惶恐。”
喻惊云一摆手:“这话可别说得太早,安生可还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夏员外立即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女年岁还,家教又甚严,或许是情窦未开,并不觉察自己的心意,让喻世子见笑了。”
喻惊云微微挑眉:“如此说来,夏大人是不反对我与安生了?”
“那是自然!”夏员外一口应承下来:“等我有时间了,一定好生开导开导女。”
喻惊云满意地点点头:“那今日”
“下官这就立即命人去叫安生出来。”
喻惊云得意地一勾唇:“不劳夏员外了,本世子亲自前往就是。”
夏员外丝毫并未觉得他此举有何不妥,连连颔首:“也好也好。”
喻惊云走了两步,又突然扭过脸来,对着夏员外蹙眉道:“安生以后将是我侯府的世子妃了,夏大人,你看她还有必要前去药庐学医吗?”
夏员外一怔,随即立即就明白了喻惊云的意思,笑着道:“安生以后抛头露面委实有些不妥,下官会劝她收心,留在府上待嫁。”
喻惊云满意地点点头:“若是药庐里的人寻上府里来,你也应当知道怎样说吧?”
夏员外陪着笑脸一迭声地应着:“知道,知道,世子爷尽管放心就是。”
喻惊云这才扭身径直去了安生的院。
安生刚被喻惊云拽走,千舟便来到了夏府。
冷南弦病了,得了伤寒。
他三十那晚在夏府门外等了半夜,回去便烧热起来,并且引起了肺热,咳得厉害。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冷南弦极少得病,这一病,倒是来得凶猛,倒在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几日。
虽然有药汤子喂着,但是病情却也不见明显好转。
待到初五这日,冷南弦便打发了千舟,过来告知安生一声,明日暂时不用去药庐了,过几日再差冷伯过来接她。
千舟还有一点的私心。
冷南弦这些时日,情绪一直都很低落,眉头从未舒展过。夜里经常披衣而起,一个人呆呆地久坐,一言不发。
千舟与冯嫂都知道,他这场病因何而起,也知道他的心病在哪里。
千舟想找安生,去看看冷南弦。
夏员外刚刚知会了门房,门房便前来通报,说是冷神医跟前的童前来求见二姐。
夏员外极为客气地将千舟请进了府。
这是千舟第一次来夏府,一板一眼,颇有气势,完全没有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下人的畏畏缩缩。
夏员外一直极为欣赏冷南弦。只是如今水涨船高,自己今非昔比,自然也不似先前那般敬重。
下人奉上香茗,千舟给夏员外行过礼,直接道明来意:“我家公子吩咐人前来寻安生姑娘,有话传达。”
夏员外捻须而笑:“哥来得不巧,女安生刚刚与定国侯府的喻世子出城游玩去了。”
“喻世子?”千舟面色有点不好看。
“是呢。”夏员外笑呵呵地道:“喻世子公务繁忙,难得有时间,正好与女培养培养感情。”
千舟的脸色愈加难看:“如此说来,今日我来得不巧了。”
“哈哈,”夏员外和颜悦色,话音里却是遮掩不住的得意:“女最近一直都很忙碌,还不知道晚上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有什么事情,哥可以告诉本官,本官转告就是。”
千舟努力隐忍着火气,告诉夏员外:“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我家公子身子抱恙,暂时还需要调理两日,药庐里这些时日可能会一直没人。最起码要等到初九,所以提前过来与安生姑娘知会一声。”
夏员外不以为然地笑笑:“原来是为了此事,本官也正要告诉冷神医知道,如今喻世子已经要求娶我家安生为定国侯府的世子妃,生儿以后委实不太适合再去药庐里抛头露面。所以,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去学医了。”
千舟听这话听得那是咬牙切齿,心里将安生骂了一个狼藉。
“请问夏大人,此话是您的意思,还是安生姑娘的意思?”
夏员外爽朗一笑:“有什么区别吗?生儿以后要与喻世子多些时间相处,自然没有功夫再去药庐了。多谢冷神医这些时日里的关照。”
言罢,他扭脸吩咐跟前的仆从:“去账房里支取十两银子,给这位哥做茶资。”
千舟原本就气,夏员外这话,无疑就是对他的侮辱。
他愤愤地轻哼一声:“不必了,夏大人,我药庐里有茶喝,不劳你破费。话已经带到,你的意思我也自然会转达给我家公子知道。千舟告辞。”
夏员外得意地轻哼一声:“不送!”
千舟忿忿不平地出了夏府,见到冷南弦不管不顾地据实相告。
冷南弦听后一言不发,只是因病潮红的脸,倏忽间变得有些苍白。
他转身便蒙着被子睡下了。